大明官商 作者:上元燈火(連載中)

ivyyahui 2009-4-21 12:41: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0 41554
cutetoyuta 發表於 2009-4-29 15:23
正文 第六十章 摟草打兔子,工料有著落
    楊萬榮立時將茶盅擱在桌上。“哪些事,賢佷細細說來。”

    “其一,小佷不可拋頭露面,傳了手藝給那些個工匠之後,澎湖能不去就不去。其二,這些貨品萬不能讓外人得知產自澎湖,更不可流入中土,免生禍端。其三……其三,世伯需多募勇悍,精造巨艦,若能獨霸西洋生意,獲利將遠勝而今,又可防著小人生出歹意。”

    楊萬榮“啪”一聲猛拍桌案,長身而起。“賢佷說得是,楊家便依此行事。”

    馮虞又說道︰“小佷曾听聞紅毛戰船上有巨炮火銃,威力遠勝我大明。世伯不妨令人重金求購,若能雇來工匠自產那便再好不過。商人重利,依小佷想來,那紅毛夷必肯應允。”

    “哦?還有這等事。若是如此,便是花費萬金又有何妨。”

    “世伯還可選那伶俐之人,與那些紅毛夷多打交道,學些夷人話語,日後通商自然方便。”

    “好,好。”楊萬榮連聲應承下來,又轉向楊風吩咐道︰“方才所言可記牢了?你這便召集管事、執事、船主,晚間議事。還有,澎湖建工坊一事,便由你擔了。凡事須听依虞賢佷吩咐,所需銀錢不問多少,直往總庫提領便是。”

    “是。”

    又是同上回一般,該說的說完之後,楊萬榮提前走人,由著幾個年輕人自己個兒胡鬧去。在月港一帶也玩不出何等花樣,無非是釣魚、吸水、吃個海鮮什麼的。只是四人湊在一塊兒,做什麼都熱鬧。拜計劃生育之賜,馮虞前生是個獨子,穿越之後依然如此,一直抱憾少個兄弟姐妹,幾番與楊家兄妹玩在一道,竟是生出一縷手足親情。只是若與楊雲獨處,哪怕只是片刻,卻又有些不自在。想看又不敢看,無事偏又想著找些話題胡亂說幾句,說什麼不打緊,只想說著話便好。

    那楊雲又何嘗不是如此,四人同在時不時便喜歡作弄下馮虞,私處時卻是喃喃不知該說些什麼,兩眼死死盯著腳尖,手指頭別在一塊。

    廚子整的吃膩了,這天馮虞弄了塊鐵板,架在火上烤著,上頭刷上菜油,邊上備了各式醬料。楊家兄妹在邊上看得一楞一楞的,楊雲忍不住問道︰“依虞哥哥,這是作甚?”

    馮虞取了料理好的鮮魚,往發燙的鐵板上一擱,扭頭答道︰“燒烤。”

    烤黃魚、烤魷魚、烤海蠣、烤對蝦……這等吃法著實新鮮,口味與平日撈、蒸、煎、炒大不相同。楊家兄妹這一回可是大快朵頤。楊風楊雨轉眼間滿嘴流油,一邊吃著一邊大聲夸贊。楊雲卻莫名其妙地驕傲得不行,“依虞哥哥就是厲害,要不那大食堂如何開得。”看那架勢仿佛兩位哥哥夸的是她自己。

    吃得半飽,三人看馮虞做得簡單,也都各自捋胳膊挽袖子動手玩上一回,楊風平日里最是穩重,此刻也是放開情懷肆意笑鬧。這下子改做三個腦袋扎在爐子前,馮虞一人在邊上吃個痛快。

    半個時辰下來,一個個都吃不動了,楊雨更是揉著肚子直哼哼。幾人仰在躺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馮虞說起這次回去便要在山中蓋別院,楊家兄妹一個個都來了精神。

    “依虞哥哥,你這莊院幾時能好?我……我們都要去玩的。”

    馮虞想了想,“即便工料齊備,也需一兩年光景,這還是省著說的。慢工出細活,這事急不得。嗯,若是完工,定要請你……你們好好過來玩幾日。”

    說到工料,楊風一拍大腿,說道︰“要蓋莊院,定要不少木石料。我家多得是從南洋、天竺等地販回紫檀、黑檀、酸枝、黃花梨等上好名木。我爹還有個叔伯兄弟,在惠安縣有好大石雕場。惠安石雕可是有名的,所謂‘南有惠安,北有曲陽’,論到精雕細琢那是頭一等。我那堂叔場子里可有幾個老師傅,手藝爐火純青,什麼圓雕、浮雕、影雕、鏤空雕,不在話下。兄弟,你那邊用得著什麼,一封書信,要多少拿多少。”

    馮虞一听大喜。“不想還有這等好事,既是如此,我也不與自家兄弟客氣,回頭便發信。只是全不收錢,我也過意不去。本錢總是要的,不然,兄弟我可是不敢生受了。”

    楊風一笑。“行,行,便依你。”心里卻說,這本錢多少還不是我說了算。

    呆了三天,馮虞想著漳州府城里還得回去查看一番,莊院的新圖也該出來了,下午便尋著楊萬榮告辭。進門一看,這位爺真是好興致,拿本書蓋在臉上正迷糊呢。馮虞咳嗽一聲,說道︰“世伯,沒擾著您吧?”

    楊萬榮慢慢取下書本放在桌面,馮虞偷眼一看,《山海經》。看來上次自己露了一手,著實將這位“萬帆楊”鎮住,卻也勾起這位對地理的興趣來了,只是這《山海經》過于艱深,又融了不少神話進去,那這個當教材,頭不大才怪了。

    卻見楊萬榮揉揉眼,說道︰“賢佷來啦,來來,快坐。此時過來,有何事啊?”

    “省城事務繁忙,不敢耽擱過久了,今日小佷特來向世伯辭行。”

    楊萬榮一楞,隨即點點頭。“嗯,賢佷是做大事的,手頭事務想來也不會少。老夫便不強留了。這麼著,今晚上我這邊設個家宴,簡簡單單,與孩兒們同為你踐行。明日一早再啟程吧。”

    晚宴上,楊萬榮提起一事︰“那日所說工坊之事,我已著人選址選人,先行籌辦。回頭賢佷給個條目,好照方抓藥。只是另有一事,就是日後工坊分成,老夫想來,既然雙方合辦,各取五五之數,如何?”

    馮虞听了,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條目好辦,飯後轉眼就得。只是那五五分成于我太高了。我是有手藝不假,可本金、銷路都仗著世伯,怎的也是三七開,小佷三、世伯七才是。”兩人你推我讓,就此爭執起來。

    邊上楊雲听得不耐煩,對馮虞喝道︰“五成便五成了,總推個什麼勁,男子漢大丈夫爽利些。”

    楊雨也湊進來幫腔︰“就是。如今三七開,日後成了妹夫,這兩成不是還回去了。”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30 10:56
正文-第六十一章信物

  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滿屋人頓時都是一怔。轉眼間,楊萬榮與楊風父子捧腹大笑,楊風邊笑還邊打趣:“說得好,這兩成便充嫁妝了。”
  楊雲此時已是滿頰飛紅,羞不過,抬腿沖楊雨就是一腳,直將他踹到桌下。馮虞卻是一臉尷尬,待要分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半天冒出一句:“可我家中有個養媳,若是……不是……”
  楊萬榮這會兒止住笑,認真起來:“賢侄,說笑歸說笑,老夫這裏卻有當真一言。孩子娘去得早,這三個都是我一手拉扯大,什麼脾氣我明白。這丫頭自小任性,卻又是個實心眼的孩子。這幾個月魂不守舍的,心裏裝的什麼,我這當爹的心裏有數。賢侄光明磊落,老夫也不是愚頑之輩。今日有句話不知合適不合適,只是江湖兒女不必惺惺,老夫便直言了。若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也就罷了,倘若賢侄不嫌阿雲粗鄙,我楊家也不是那種非要爭個誰前誰後的小氣人家,古有平妻之說,也是一段佳話,今日又有何不可?”
  話說到這個份上,只看馮虞是點頭還是搖頭了,屋中幾人都死盯著馮虞的面龐。只有楊雲不敢抬頭,兩眼直勾勾盯著地面,耳朵卻支楞著,生怕漏過些什麼。
  好一陣子,滿面通紅的馮虞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從腰上抽出一柄妃竹摺扇,捧在手中。“我與阿雲萍水相逢,確有情意。只是婚姻大事,終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番回福州,我定向家母陳情,允了此事。這摺扇是我隨身之物,不值幾個錢,只是上頭有我得意之筆……”說著轉向楊雲,遞了過去,說道:“見物如見人,我如今有孝在身,妹子能等我兩年麼?”
  話音未落,楊雲一把抓過扇子,扭頭奔出屋去。身後楊萬榮大呼一聲:“拿酒來!”
  次日一早,馮虞留下籌辦工坊事宜俱細條目,告辭回返。楊萬榮與兩個兒子送出門去。只有楊雲始終不曾現身,想來是經過昨晚這麼一出,羞於見人了。只是馮虞行出老遠之後,路邊一個丫鬟截住馬頭。“我家小姐讓我送來此物,請公子收好。”
  馮虞接過丫鬟遞來的物事一看,原來是個舊香囊。那丫鬟在旁說道:“這是小姐幼年時,夫人親手為她做的,這些年須臾不曾離身。”
  說罷,丫鬟轉身離去,只留馮虞一人楞在當地。過了一陣,馮虞在馬上轉身回望,遠處楊府大門處,隱約有個紅色身影佇立不動……
  離開月港,馮虞歸心似箭,到漳州府看過分店籌辦情形,交待了其中關礙,帶了兩個旗兵兼程趕路。回到福州府,已是臘月將近。見著母親與采妍,馮虞一時呆住,不知該如何言說楊府之事。算了,晚上再說吧。
  匠師前兩日已將畫成的草圖送到福州,馮虞拿了來仔細看過,與所想已相差無幾,只是此時開工,做不得幾日便要過年,開工之時只能留待來年。
  吃過晚飯,馮虞思慮再三,決定先與采妍交待楊雲之事。若是采妍點頭,母親那邊想來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只是這話怎生說出口?在院裏轉悠半天,馮虞方才叫過采妍。“依妍,這幾日我不在,家裏都好麼?”
  “好啊,店裏家裏都好。這些時日,我與忠叔日日在店中看著,家裏有依媽照料,都無事的。對了,昨日梁公公派人來尋你,想是有正事吧。”
  “啊?可說過是何事?”
  “不曾說,只囑咐哥哥你一回家便找他去。”
  “哦,明日再理會。依妍,這兩次我去漳州,結識了一個海商。記得過年前幾日跟你說過店裏幹仗那事麼?”
  “記得呀。你與三兄妹一起痛打地痞。對了,那傢伙現今如何了?”
  采妍又打岔,馮虞哭笑不得,只能耐著性子分說。“那傢伙,京師靠山一倒,便放出來了。往日吃他苦處的,日日堵在門口,見了便打。衙門也盯著,逃都無處逃。可見為人凡事不可做絕,鼎沸之時便需想著退身步。”
  “可不是麼。依虞哥哥,在壽山那邊買地起屋,可是為了退身之用,遠避眾人耳目。”
  “呃,”馮虞一愣,這丫頭倒是能想,不過也還說得過去。“也是這麼說吧。北邊有句俗話,莫將雞蛋擱在一個籃裏,也是此理。對了,方才說那三兄妹,便是那海商兒女。這位在海外做得好大生意,還想著在外島與我合股再設個工坊,出產專供外番,獲利必定豐厚。”
  采妍一下笑了。“依虞哥哥,這又是一個雞蛋了。”
  “正是。依妍好聰明。不過,那海商有個條件。”
  “啊,什麼條件?”采妍嘴角一動,心裏沒來由的便是一緊。
  “要我娶他女兒,日後與你做平妻。說這喚作聯姻,生意方才做得長遠。”說這話,馮虞語氣虛了許多,兩眼不住偷瞧依妍。只見這丫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囁嚅了一句:“什麼叫平妻?”
  “就是兩個都是正妻,沒有大小妻妾之別,只以年歲大小論姐妹。”
  “什麼叫聯姻?”
  “知道昭君出塞麼?”
  “嗯。”
  “這便叫聯姻,兩家結了親家,便不易生分、糾紛了。”
  “依虞哥哥應下了?”
  “沒呢。可也沒推,想聽聽你與依媽的意思。”
  “那白日裏怎的不曾說與依媽?”
  “這事若說吃虧,只依妍你一個,自然需先問你。你若不願,也不需問依媽了。我直回了此事便了。”
  聽馮虞這等話,采妍臉色方好些,依虞哥哥心裏頭還是她最大。只是想了又想,采妍著實不知該說是還是不。
  在采妍眼中,馮虞是個有能耐更有定見的大丈夫。那海商女子在馮虞心中只怕也有些地位,否則按他的脾性,早一口回了。不過自己份量更重,畢竟是相扶持共患難,一路走來的。若是今日一個“不”字出口,想來依虞哥哥回頭便會推卻此事。按著本心,采妍自然是想著一氣說上十個“不”字。哪個女子願與他人分享丈夫?只是“不”字好說,其中厲害卻不能不掂量幾分。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30 11:00
正文-第六十二章虧欠

  雖說平日裏采妍有些個沒心沒肺,那只是馮虞撐起家業後無憂無慮,自然是沒了壓抑牽絆,只余赤子之心少女情懷。可采妍自小也是吃過苦受過罪的,在馮家這商賈人家這麼多年,世情風浪見過不少,也學著有些計較。別個還好,真犯難的便是兩條。
  一個,如今殷實人家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想來自家日後也必是如此。也有一兩家從一而終的,可是世間風評,皆贊丈夫專情,可是對妻子卻是另一個說法,便是“善妒”。采妍好歹識得幾個字,也念過《女經》,“三從四德”便如天條一般,“妒婦”兩字沉得背不動。
  再有,這畢竟不是一樁單純婚事,事關兩家一筆大生意,此事若由自己一語攪黃,日後一旦家中再有什麼變故,少了這個籃子無處騰挪,難保依虞哥哥不會回頭暗生埋怨。
  只是就這麼點頭應承下來,采妍實是心有不甘。“依虞哥哥,那楊家女兒是個什麼脾性?”
  “那女子名喚楊雲,比你略小幾月。為人倒是直心腸沒心機的,心底什麼事臉上皆是一望可知,是個好相處的。”
  采妍聽了這話,點了點頭,又呆立著不再言語。馮虞知道她心中掙扎,此時不知該說什麼來安慰,想了想,回屋取了件袍子,給采妍披上。“夜了,場院裏涼,先回屋吧。有什麼明日再說罷。”低頭一看,卻見兩滴清淚已是從采妍眼角處漱漱地滾落下來。
  采妍也不搭話,伸手拽過馮虞的胳膊,攬在懷中,又將小臉靠在馮虞膀子上,肩頭聳動,“嗚嗚”地哭了起來。“依虞哥哥,若有一天不要采妍了,她可怎麼活?”
  馮虞一陣心酸,另一隻手輕撫采妍的秀髮,“依妍,莫哭了,回頭我將這事推了,這輩子只守著你。”
  采妍抬起頭,抽噎著說道:“有依虞哥哥這話,采妍便知足了。這事你應承了吧,依媽那邊我去講。要做人妻,便得為這個家多想著。只是一條,姐姐妹妹的名分可得定下。”
  “這個你且放心。還有個先來後到呢。再有,日後內院事務也歸你管著。楊雲那脾氣,叫她管她都不耐。”
  第二天早上,馮母將馮虞叫到屋中。“你們兒女一輩的事情,自己料理清楚,我也管不得那許多。只是有一件事得提點你一句。共患難容易同富貴難,這些年來見過許多,采妍自小跟了我家,沒享過什麼福。今後須得好好待她。”此事便這般定了。
  當天中午,馮虞吩咐人快馬傳信楊家,承應明年三月春暖花開時節行媒聘之事。下午家中交待一聲,便往梁裕府上去了。
  見著馮虞,梁裕滿臉是笑:“馮虞呀,你可來了,幾時回的福州?”
  “昨晚上回來,看天色遲了,沒敢打攪,今日特來請安。”
  “好,好,你可知咱家尋你來是為何事?”
  “看公公滿面春風,必是好事了。”
  梁裕忍不住仰天大笑。“是好事,大大的好事。那日聽你的主意,特使快馬入京給劉公公道賀,那三萬兩往上一遞,聽說那劉公公嘴都合不攏了。想來外地的孝敬,咱們算是頭一撥,份量也夠足了。前兩日京裏傳下旨意,咱們這工坊已定為官坊,聖上親自賜名‘朝陽坊’。戶部每年撥下七萬現銀工本,貢物麼,每年磨漆器具大件三十六,小件三百,各式精製摺扇三百隻。咱家算了算,單這一項,每年淨利就是三萬。官坊製品不得外流,回頭咱再起個民坊的號,多造的便以此名號行銷。”
  “真真大好事呀。”馮虞聽了也很是歡喜。
  “還有呢,聖旨上許下一條,但凡工坊所需,准咱們於閩省內隨意調撥徵用。嘿嘿,這才是大頭。”
  馮虞聽了這個大吃一驚,這一條可是太厲害了,什麼叫隨意調撥徵用?例如工坊立個名目,說要擴建廠房,調上好原木五千根,實用五百根,剩下四千五往外一賣,少說也是二千兩紋銀進賬,以此類推,可說是不折不扣的搖錢樹聚寶盆了。官商做到這等境界,已近乎登峰造極了。
  那梁裕一拍馮虞肩頭,“想什麼呢?民坊名號可曾有好的?”
  馮虞稍一琢磨,說道:“那官坊名號是聖上親賜,這民坊名號也得應著這個,依我看,不妨叫做‘天賜坊’,公公若是有門路,請聖上御筆親書一塊牌匾,往院門口上一掛,那得有光鮮,甭管何人,進門矮三分。”
  “好主意!”梁裕聽了大喜,“馮虞啊,工坊能有今日,大半是你的功勞,日後咱們紅紅火火做起來,少不了你的好處。哦,我看你也去錦衣衛衙門那邊轉轉,聽說那頭也有你的好處下來,說不定詔命已經到了。”
  馮虞聽了,便告辭而出,轉頭往千戶所去了。出差回來,本來也該向楊雄通報情況。
  到了楊雄書房門口,馮虞扯著嗓門喊了一聲,“千戶大人,馮虞求見。”
  聽見裏頭茶杯擱到桌上的聲音,緊接著才是楊雄的話音傳出。“馮虞來了?快進來吧。”
  到裏頭一看,此公已將茶杯擱得大老遠,在書案後頭正襟危坐。馮虞上前見禮,“大人,這一趟行得還算順當,興化、泉州、漳州三府的分店年前當可齊備,年後便可次第開張。孫展、曹榮、楊文理三人也都已通曉事務,很是得力。”
  “很好,此事便多勞你費心了。”馮虞聽著奇怪,這口氣,當是與同級商談時的口吻,楊雄平日可沒這般平易近人啊。卻聽楊雄說道:“來欽使了,你不在無法宣旨,咱們這就準備接旨吧。”
  擺設香案已畢,差人請來欽使,兩人面北背南齊齊跪倒接旨。那太監取出聖旨高聲宣讀,意為福建千戶所竭忠盡智,破教匪案有功,聖諭厚賞楊雄千金,世襲錦衣百戶;擢馮虞為福建千戶所從五品副千戶,世襲總旗,另授密折專奏之權。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30 11:05
正文-第六十三章大舅哥來了

  楊雄、馮虞兩人謝恩叩頭接過聖旨。楊雄取了一封銀子塞給傳旨太監,“有勞公公不遠萬里前來傳旨,這個……”
  那太監想來常幹這差使,很麻利地接過紅紙封顛了顛,塞進袖筒,回頭朝兩人一拱手:“恭喜兩位大人,得立奇功聖眷正隆,日後還請多多關照。”楊雄、馮虞趕忙客氣一番,楊雄又令人擺下盛宴,好生款待一番。
  待那太監酒足飯飽回房歇息,楊雄轉頭對馮虞說道:“賢弟果然了得。這才一年出頭的光景,便連升四級,只怕歷代錦衣衛中人無出其右了。”
  馮虞趕忙搖手,出語懇切:“楊大人,若不是當日大人簡拔馮虞於草莽,哪有今日榮寵。這等大恩,馮虞斷不敢相忘。”
  楊雄笑了笑:“賢弟如今與愚兄共掌福建一方,不必再以大人相稱,若是看某家順眼,便稱一聲兄長便是。今日這旨意,雖將我楊雄放在頭上,可某家心中有數,這教匪反逆一案,不過是尋常案子,當不得如此厚賞。只是賢弟朝中門硬,順帶拉了愚兄一把。說起來,還是沾了你的光哩。”
  馮虞忙說道:“楊兄哪里話來,忒地羞煞人。馮虞的本事也就是做些偏門,日後總還是兄長掌舵,咱們同心盡忠報效聖上朝廷便是。那馮錦記也是如此,原先約定不變。”
  楊雄見馮虞言辭懇切,大喜,一拍馮虞肩膀:“好!當初便沒錯看賢弟,來人,添酒!”
  ……
  數日後,馮虞正在工坊主持新來工匠培訓之事。葉如蔭之前一氣將周邊十來個院落一併征下,地盤轉眼大了兩倍有餘。新來人手也有大幾十,如今工坊可是兵強馬壯。前些時日梁裕、葉如蔭又連袂巡視了一回,又是加菜又是分紅包,工匠們更是士氣高昂,正是可用之際。只是新來的這些個技藝上還差得遠,須得用心傳授方能早日上手。
  正忙活著,門口進來一人東張西望。馮虞聽著響動回頭一看,是家僕馮義,這小子來幹嘛。如今馮虞府上已有四個小廝馮忠、馮義、馮謙、馮謹,四個丫鬟鳴翠、煙柳、漱雪、馨眉,分值內外院。伙房裏頭還有兩個媽子,加上忠叔麾下一個馬夫兼雜役、一個車夫,院子都顯著有些擠了。如今忠叔正滿城轉悠挑房子呢。
  那馮義這會兒也瞅著馮虞了,趕忙過來。“少爺,家裏來客了。漳州府那邊過來的。忠叔打發小的趕緊過來尋您。”
  哦?漳州來人,莫不是楊家過來的?想到這兒,馮虞點手叫過一個匠頭,交待一番,扭頭招呼馮義,“走!”
  回到府裏,進了正堂一看,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未來的內兄——楊風。“楊兄!”馮虞招呼一聲,搶步上前。楊風抬頭一看,原來是准妹夫,一撐扶手站起身來,大笑著又是個熊抱:“哈哈,妹夫,可見著你了。”
  兩人對面落座,馮虞叫丫鬟看茶,隨後問道:“楊兄這回過來可有何事?不會是專為我與阿雲而來吧?”
  楊雲沖奉茶的丫鬟點了點頭,回道:“這是一樁。我爹吩咐,讓我登門與妹夫定下定親明細,年後說到就到,有些事該提前預備了。第二件,便是親來看看妹夫那別院究竟要備些什麼物料,還缺什麼。日後我妹子可是要入住的,自然也是自家事務了。無論要什麼,聽我爹那意思,只管拉單子,楊家一併籌辦,總要趕在婚期前幫著弄起來,還得好。第三麼,是我自己的主意,到妹夫你那工坊裏看看,到底怎麼回事。日後妹夫必是常住福州府,澎湖那邊只有我這大舅哥自己看著。回頭真做起來,總不好差得太遠。”
  馮虞點點頭:“既是如此,我也不客氣了,回頭便將工圖與楊兄參看。過兩日若是有暇,再與楊兄同至壽山看個仔細。另外,還有個相關之事要與楊兄商議。只是楊兄回家務必待我向世伯……噢,岳父大人問安致謝。”
  “這個好說。”
  “至於工坊那邊,楊兄思慮的是。方才我還在工坊呆著,早知道楊兄直接過去了便是。”
  聊了一陣子,馮虞帶楊雲見過母親與采妍,中午自然是一頓家宴。楊雲頭回到馮虞府中,自然處處留心。看來馮虞家裏頭還真是發家不久,這所宅院著實小了些,傢俱什麼的也簡單,便是這頓飯食也是簡簡單單。不過好酒好菜吃得多了,清粥小菜加上幾個熱炒,嗯,味道同上回大食堂吃得一般別致,楊風一時還真是胃口大開了。
  下午馮虞便帶了楊風到工坊裏溜達一圈,一路上指指點點,言說工坊運轉訣竅所在。反正眼瞅著便是一家人,這些東西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了。楊風運貨跑船在行,工坊這行之前還真沒留心過,自然是看哪兒都覺著新鮮。尤其是流水作業,讓他拍手叫好。“妹夫,這一套果然好用。便如碼頭卸貨,小件物事,讓人排做一隊一路傳下來,比一堆人兩頭跑要麻利許多,也是這個道理吧?”
  “不錯。”馮虞點頭應道,“初時看不出快慢來,久了,半身力氣都花在跑腿上了,遠不如接力一般各管一段,氣力全用在手上。手藝活也是如此,從頭到尾的做下來,得花更多時日練熟愈多技藝。反不如單精一項,熟能生巧,反而利索許多。”
  頓了頓,馮虞又放低了音量說道:“這裏頭還有個要害之處。這些人各管一頭,哪一日離去也只會那麼兩手,咱們這工藝便不容易漏出去。”
  楊風心領神會,點了點頭。心裏琢磨,難怪妹夫發得快,精明!
  從頭走到尾,楊風又看出新門道。“妹夫,我也走過幾家作坊、工窯。小的不論,但凡有些規模的,無不設一大庫,用料進出一把鎖一支筆,方好分門別類,賬目清楚。你這邊怎的一路過來好幾間倉房,不怕虛耗人手賬目不清麼?”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30 11:09
正文-第六十四章打獵可不是好玩的  

       “楊兄來看。”馮虞領著楊風進了一間庫房。“這一間,專存粘扇面的各式布料、紙卷。唯有扇面工憑腰牌方能入內。”
  說著,馮虞又帶楊風來到倉門口擺放的一張方桌前頭,與倉管打了個招呼,從桌上一堆賬簿裏隨手拿起幾本遞給楊風。“每個扇面工皆有一本台帳,幾日幾時領取用料多少,記得分明。每個工序各有匠頭,記錄每人出產多少。每月匯算一回,哪個用料省出產多品質好的的有賞,反之則罰。至於倉管這頭,工坊進貨有帳,出貨有帳,每月結算,出貨加存貨需與進貨數目相當。如有差池,皆著落倉管身上。工坊另有首告之制,若有人檢發他人貪瀆,得賞兩倍於貪瀆資財。如此一來,哪個還敢生出邪念?”
  楊風聽到此節,不禁拍掌叫好:“妙啊!妹夫好手段!”
  馮虞又說:“至於虛耗人手一節,確是多了幾個倉管。只是這每個分倉各個對應一道工序,如此一來,工匠便少跑許多路徑。用料分開存放,也是好找好取,不至如大庫一般繁雜。長久算來,卻是更省些。”
  走過一圈,進了馮虞公廨,迎面牆上幾張管控圖表又讓楊風大開眼界,將馮虞抓來仔仔細細問了半晌。兩人落座之後,楊風抓起茶杯喝了兩口,對馮虞說道:“今日過來,實是不虛此行。你這些個招數,卻是從何處學來,總不成都是自己想得的?”
  馮虞一笑:“嘿嘿,楊兄不幸而言中。”
  楊風伸出右手,大拇指一翹。“往日我爹總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時候我還不服,今日方信了此言。妹夫方在束發之年,便有如此的心計如此的能耐,不做下一番大事業簡直的沒天理了。我那妹子上輩子積德了,能尋個如此的好夫君,做哥哥的也心安了。”
  馮虞笑道:“哥哥這番話誇得我找不著北了。別人不說,岳父老泰山便是個經過大風雨見過大世面的,我這兩把刷子,也就是小打小鬧一番的路數,上不得臺面。真要說大事業,你家才是呢。”
  正說呢,門子領了個錦衣校尉進來。此人進了屋子看見馮虞,緊著上前兩步,單膝點地。“參見大人。”
  “免禮。這位兄弟可有事麼?”
  “稟大人,楊大人那邊著我過來知會大人,明日旗山冬狩,大人可要到場麼?”
  “幾時點卯?何處會集?”
  “回大人,明日辰時一刻西門外匯齊。”
  “知道了,回報楊大人,明日我定去。去吧。”
  “是。”那校尉又施了個禮,調轉身形大踏步離去。
  看那校尉走遠,楊風回頭問道:“明日你們要行獵麼?我也去,好久沒松松筋骨了。”
  馮虞搖搖頭:“這冬狩可不是行獵,楊兄想去卻不大容易呢。”原來歷代最重農事,春秋兩季不但農夫要下田耕作,明軍軍戶也要屯田。只有冬夏兩季,過了農忙,各地衛所方才點校三軍精訓人馬,故而才有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之說。錦衣衛至少名義上還是皇帝親軍,冬春兩校是免不了的。只是錦衣衛的機動部隊也就是緹騎沒有野戰任務,因此不必演練戰陣,改為以小旗也就是十人為一隊至山嶺野地圍獵,多獲者賞。又設擂臺,官兵皆可登場,勝者也有賞賜。
  馮虞將情形一說,楊風恍然大悟,此番是沒指望了。
  馮虞想了想,說道:“如今錦衣衛也不如洪武、永樂朝那般森嚴,原本冬狩要半個月的,如今三兩日便了。這兩日楊兄可在家中看看別院工圖,或是上街走動走動,若是還想看看大食堂、朝陽坊,我便叫忠叔陪著。待我回轉,再去壽山,如何?”
  “如此也好。”
  第二天天沒亮,馮虞換回一身副千戶官袍,野地裏穿飛魚服也沒處顯擺去。靴筒子裏塞了三棱軍刺,馬鞍橋還掛上那口平日裏精心擦拭的倭刀。沒辦法,而今不比前世,旗山上據說有熊有虎,至於豹子野豬什麼的就更不稀罕了。馮虞心中嘀咕,要是當初帶枝自動步槍穿越過來就好了。如今明軍不是沒有火器,只是大炮自個兒扛不動,火銃噴筒呢,只怕是沒等火繩燒完人家老虎已經開飯了。只好是多帶些刀了,也不知能頂用否,不行,回頭還得要副弓箭來,雖說沒射過,好歹還算是遠端武器,指不定便蒙上了呢。
  出了西門,大隊人馬早候著了。馮虞要了副弓箭過來往身上一挎,撥馬來到楊雄身後立定。楊雄也不多話,“今年還是老規矩,贏的有銀錢有酒肉,輸的野地裏灌西北風去。”說罷調轉馬頭抬手一鞭,飛馳而去……
  福建的冬天與北方比起來,凍得不是那麼厲害。不過旗山上紛紛揚揚的雪花還是讓前生西曆十月底還穿著短袖的馮虞覺著頗為新鮮。記得史書有記載,正德年間,大明朝正進入一個“小冰河期”。平均氣溫逐年下降,可說是人類進入文明時代之後,最寒冷的一個時期。隨之而來的便是災荒不斷,國力衰頹,直至胡虜叩關江山易主,真個是“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到得旗山腳下,楊雄一聲令下,跟隨而來的三百緹騎分作三十小隊,催馬彎弓,如離弦之箭躥入前方莽莽山林。各隊狩獵區域不限,須在日落前出山檢點,比的就是哪一隊熟悉地理,弓馬嫺熟。看弟兄們跑遠了,楊雄側身對馮虞說道:“賢弟,如何,我們也去玩玩?”
  “楊兄請。”
  如今馮虞騎術是不錯了,可當他摘弓搭箭之事,才知道自己那兩下子還差得遠呢。馮虞帶的是一石弓約百斤拉力。明代弓法求准不求遠,所謂“力勝其弓,必先待滿,莫思弓軟,服當自遠”。一般步弓手只用七鬥弓,七十來斤拉力,馬弓手還得再輕些。可這一石弓,馮虞試了幾回,兩膀一較勁輕易便能拉開,自個兒都納悶如今哪來的這麼大氣力,是練武練的還是穿越者的體質異于常人,反正是想不明白。
  只是力道雖大,真讓馬跑起來,馮虞別說什麼百步穿楊了,那一顛一顛的,把穩弓都難。只怕瞄的是楊穿的是羊。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30 11:23
正文-第六十五章叢林歷險記


  跑了一大圈,兔子毛都沒撈著,楊雄鞍橋上卻掛了三四隻錦雞、野兔什麼的。這些指不定是他手下獵獲,全掛他馬上了,馮虞酸酸地想著。
  楊雄看他兩手空空,笑道:“賢弟,方才我看你在前頭一馬當先左右開弓,身法那是極矯健的,只是……”
  馮虞一聽這話裏有話,忙問道:“所謂騎射,不就是這般嗎?”
  楊雄聽了忍不住仰天大笑:“這個麼,可不叫騎射,喚作奔射,縱是塞外韃子自幼弓馬嫺熟,也未必個個皆有準頭,講的是人多箭急,攢射敵陣。更不用說我們漢人了,立定於地若能百步穿楊,便是高手。賢弟若是見著獵物,為何不勒住馬從容據弓,覷准了再放箭,自然沒有箭箭走空的道理,好歹能有些斬獲。”
  馮虞一聽恍然大悟,原來所謂騎射便是騎在馬上射箭,不必真就跑起來。嘿嘿,望文生義要不得哩。低頭看看箭囊裏已是所剩無幾,便又象楊雄親兵要了一筒,喊了一聲“多謝楊兄”,撥馬便走。
  在山林間晃蕩了半個時辰,鞍橋上已掛了一隻野兔,這一帶想來先前已是給緹騎掃過一回,明顯難見什麼野物,不過好歹算是開張了。馮虞想了想,往山裏望去,要不再往裏頭走些。前頭一大片林子,地勢平緩些,馮虞下馬牽著大雪一頭就紮了進去。
  看樣子這片林子日常還有人走動,茅草不算高。馮虞左手執弓右手牽馬,輕手輕腳,眼睛四下張望。有人活動的地方,一般熊、虎什麼的來得少,小東西反而多些。
  正往前走著,大雪忽然立足不動了,噴著響鼻,腦袋亂甩,很是煩躁的模樣。馮虞心中一緊,側耳細聽,林木深處似乎有什麼不妥,卻也說不出所以然。馮虞鬆開韁繩,右手便往箭囊探去,想了想,又縮了回來,背起弓,伸手打馬鞍上抽出倭刀,斜指身前。
  只過了片刻,動靜大了。飛鳥驚散,樹倒枝折,還有什麼野物的悶吼聲,轉眼間林裏竟躥出一隻黑熊來。只見它胸口白月牙邊上插著兩柄半截的箭杆,身上還有幾處傷,一時間也分不清是利器所傷,還是逃命時慌不擇路在哪出磕撞的。看著前方一人一騎攔住去路,那熊一下子收住腳,血紅的雙眼死盯著馮虞,嘴角流沫,呼哧呼哧直喘。
  馮虞此時心臟狂跳,汗毛倒豎,腦子裏一片空白,遙指黑熊的刀尖不住的搖晃。
  僵持片刻,那只熊騰地立起,足有一人高。只聽它嘶吼一聲,透著幾分慘厲決絕,揮舞著巨掌便朝馮虞撲來。一年下來,那套十八式秘傳刀法馮虞已練得精熟,可惜如今到了用時卻是一招都想不起來。看黑熊撲來,馮虞趕緊往邊上躲閃,舉刀亂舞,一邊繞著樹木閃避。要說這倭刀果然鋒銳,就是這般沒頭沒腦亂揮一氣,也給那黑熊身上添了幾道口子。
  生死關頭,馮虞也是超水準發揮,在林木間健步如飛,閃轉騰挪,一時之間那熊還真拿他不住。黑熊氣得狂性大發,將巴掌掄圓了,直接將擋路的樹木一根根拍折,一路銜尾追殺。跑著跑著,馮虞突然覺著腳下有東西一絆,登時僕倒在地,倭刀也撇在一旁。
  馮虞倒也利索,一骨碌翻過身來,順手就著靴筒裏抽出那三棱軍刺,想起身卻是來不及了。那黑熊已追到近前,嚎叫一聲便作勢要撲。馮虞這時已是懵了,雙手攥著軍刺奮力向前一刺,雙眼卻緊閉起來。
  誒?怎的什麼都沒紮著?那熊掌也沒拍下來?馮虞慢慢睜開眼睛,只見那黑熊還立在身前不遠,腦袋耷拉著,兩眼盯著肚子上多出來的一截矛尖,似乎怎麼也想不明白。只聽後頭弓弦響動,緊接著“噗噗”幾聲,想來是都招呼在熊背上了。
  這熊本來就受了重傷,方才一陣狂奔又大耗氣力,加劇傷勢,如今在挨上這麼幾下,眼見得搖搖晃晃已是撐不住了。馮虞給這廝追得喪魂落魄,這會兒緩過勁來,頓時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右手握緊了軍刺,瞅准黑熊胸口的月牙,大喝一聲飛身上前猛紮了進去,這一下力道之猛,刀身齊齊沒入黑熊體內,只餘個刀柄在外頭,三股血箭頓時激射出來。
  一擊得手,馮虞不敢絲毫停留,一骨碌便連滾帶爬躲出老遠,怕黑熊不死,又抓起還扔在地上的倭刀,護在胸前,這才抬眼定睛觀看。卻見那熊再也支撐不住,下肢一松轟然倒地,抽搐了一陣便不再動彈了。
  看到這兒,馮虞方才長出一口氣,往邊上樹幹上一靠,沒力氣動彈了。
  這時從黑熊背後方向氣喘吁吁奔來幾人,皆是緹騎校尉服色。看到眼前這番場景,一個個臉都白了,愣在當場。還是領頭的一個小旗醒得快,趕忙招呼一聲,過來見禮。
  馮虞這會兒渾身脫力,只能是點點頭作為還禮,那幾人上來扶著馮虞靠著樹坐下,又取下水囊讓馮虞喝幾口壓壓驚。歇了一會兒,馮虞才張口發問:“你們幾個怎麼尋過來的?”
  那小旗尷尬一笑,支吾著說道:“稟大人,那個,這孽畜原是……原是我們兄弟幾個在山頭盯上的,可惜弟兄們箭法那個……那個,差了些個,讓這孽畜跑了,哥幾個便在後頭攆著,原想是若能拿下它,這回冬狩頭名只怕是沒跑了。哪知追到這裏,卻眼看大人,那個,那個三招兩式,便格殺此獠,著實是英明神武勇冠三軍。”
  馮虞聽到這兒不禁好笑。明顯是這幫傢伙手腳不利索,放跑了獵物卻險些危及上官,為了開脫,方才狂拍馬屁大贈高帽。“屁話,就我這模樣還勇冠三軍?方才哪個投矛給這廝來個對穿的?”
  聽著副千戶大人問話,邊上一名校尉趕忙叉手施禮。“是小人投的矛。”
  馮虞上下打量此人,挺高壯的一個小夥,二十出頭的年紀,樣貌倒是樸實,一身腱子肉。
  “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名喚嶽海。”
  “嗯,方才那一下若是投得不准,不怕將本官戳著?”
  “嘿嘿,那個,咱有數。”
  看這傢伙三棒槌打不出一個屁,那小旗慌忙在邊上幫著分說。“這岳海原本是獵戶出身,一身力氣,使得好叉矛,這三五十步,準頭是從沒偏的。年初員額有缺,這小子給老鄉帶進來的。老實巴交一個人,不會說話,大人千萬擔待則個。”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30 12:05
正文-第六十六章挑親兵嘍


  看幾個誠惶誠恐的模樣,馮虞笑了笑。“本官不是要怨他,卻是要謝他。若沒那麼一下,本官只怕也交待在此處了。你們幾個,來,扶我起來。”
  幾個校尉扶起馮虞,有人牽來大雪,再攙著馮虞上馬。牽行下山。另有人將軍刺起出,交還馮虞,又劈了根碗口粗細枝幹,將那熊綁縛穿好,一併抬走。
  到了山腳,楊雄等人已經點起篝火準備烤食了。看見遠遠過來這撥人的模樣,楊雄著實嚇了一跳。騎在馬上的馮虞衣衫不整,開有好幾處破損,邊上是個弟兄也好不到哪兒去。後頭還扛著一頭黑熊,不用猜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眾人趕忙迎過去,將馮虞攙下馬來,又有幾個弟兄接過那黑熊,扛到邊上料理。楊雄緊走幾步上前問道:“可是遇著熊了,賢弟受傷沒有?”
  “多謝楊兄掛懷,無甚大礙。只是鉤掛些衣服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這到底怎麼回事?”
  待馮虞將經歷說過一回,楊雄連呼僥倖。要不是馮虞手腳俐落躲得快,那熊掌只需挨上一下,大半便交待了。看了後頭那幾個垂頭喪氣的緹騎一眼,楊雄說道:“前些日子與賢弟見得少,正忘了此時。如今你也是副千戶了,合該配上幾個親兵隨扈。”
  “親兵?我這級能配幾個?”
  “能配幾個?沒個定數的。你若是想三兩個也行,若是再多,劃個整編過來也無不可。老兄我便抓了個總旗在手。依我看,你也弄一總旗,咱們合起來便是一個百戶,也整齊些。”
  馮虞大吃一驚。“啊!一個百戶充作親兵?咱們統共就一個千戶,那不是……不是……”
  楊雄仰天大笑:“賢弟你是真不明白?這些年來,我們錦衣衛是擴員不擴編,如今單說我們福建千戶所,麾下緹騎、檢校、探子、旗兵,統算便有大五千來號人馬,弄個上百親兵算得了什麼?再說了,真到人手不夠的時候,這些親兵同樣的派出去做事啊。”
  “噢,原來如此。”馮虞恍然大悟,這麼說來這幾十號人還真不算什麼了。
  楊雄接著說道:“要不這麼著,待到各隊回來上擂時,賢弟在一旁好好挑挑。這親兵啊,單是手腳麻利會辦事還不夠,得有幾下子真功夫才成,要不急切時不頂事。”
  馮虞聽著點了點頭,那是得好好挑下。突然他想起什麼,一拍腦門,“對了,方才那個叫嶽什麼來著?”
  邊上那小旗提了一句:“嶽海。”
  “噢,便是嶽海,這位兄弟不錯,算一個好了。要不是他那一下,這會子我可指不定是個什麼情形了。嶽海,過來。”
  “誒。”那嶽海答應一聲,跑了過來。“大人有何吩咐?”感情剛才說那麼熱鬧一句沒聽見,不知道在那邊發什麼呆了。
  “我來問你,可願到本官帳下做個親兵?”馮虞問道。
  看這位一副愣愣的模樣,那小旗在一旁低聲提點:“海子,快謝大人提攜。”
  哪知那嶽海撓了撓後腦勺,冒出一句:“可是,可是,我不想做親兵。”
  “啊!”在場人等聽了這話無不張大了嘴巴,下巴快脫臼了。當上親兵,吃香的喝辣的,提攜的機會也多,哪個碰到這等好事不是歡天喜地謝恩都趕不贏,今天倒遇著個往外推的。看嶽海跟沒事人一般,那小旗氣得抬手要打,卻給馮虞攔住。“哦,嶽海,你為何不願來做親兵?”
  “回大人話。小的自入了行伍便在賴時亨小旗手下吃糧應差,這一旗弟兄都是小的那一片鄉鄰,大家對我是極好的,小的不願和他們分開。”
  “原來如此。”是個老實人。這會兒馮虞對這嶽海倒是越看越喜歡了。“這麼著,我給你個機會。他們不是說你功夫不錯麼,傍晚打擂,你若是能進……能進前八,我便將你們一旗弟兄全收作親兵,如何?”
  那嶽海一聽這話,倒應得痛快。“好嘞!”
  看邊上嶽海那幾個弟兄一派歡欣鼓舞,仿佛已是當定了這親兵,馮虞暗自琢磨,看來這嶽海果然是有兩把刷子。到時候看他的本事了。
  到了下午,一撥撥人馬陸續回返,聽說副千戶大發神威格殺黑熊(賴小旗那小喇叭四下廣播所至),眾人頓時轟動起來,紛紛過來問安兼著看熱鬧。到了申時三刻檢點獵獲,還真是賴時亨、嶽海這一路收穫最著。比數量自然有遠超他們的,只是打著的東西最大的也不過山麂,和黑熊比起來還差得老遠,只能是甘拜下風。不過也有人私下嘀咕,那黑熊若不是馮大人雷霆一擊,哪能拿下,要不是人家馮大人高風亮節,哪能算到二賴子(賴時亨諢號)這撥人頭上。
  千戶所在離此不遠處有個營地,專做演訓屯兵之用,擂臺便設在那裏。大隊人馬進了營地校場站定。馮虞這時已換上專人快馬回城取來的新官服,與楊雄一道在點將臺上落座。
  看著都齊了,楊雄略一頷首,身邊旗排向前兩步站到點將台邊沿上,將令旗當胸交叉舞動,校場周遭十六面牛皮大鼓同時擂響,號角齊鳴。馮虞頓時只覺著一股血氣直往腦門上撞,這便是所謂“鼙鼓動地來”。看臺下,數百將士一個個殺氣騰騰目露精光,就連胯下馬也“嗤嗤”地噴著響鼻,四蹄不時用力刨地,若不是馬上騎士勒緊韁繩,只怕立時便要全力衝刺。
  這場擂臺賽有個正式的名號,叫冬狩大比。項目也不只拳腳一項,分為箭術、抓石鎖、搏擊三項,每個十人隊推舉一人參賽。
  第一項是箭術,三十人中淘汰十個成績差的。三十人分為兩撥,每人十箭。馮虞的眼神這會兒全在嶽海身上。靶位在百步上下,沒有環數,只有紅色靶心,算成績,也只有脫靶、中靶、中心三種。別個射手用的俱是六七鬥的軟弓,開弓之後細細瞄上一會方才放箭。嶽海用的卻是一石的強弓,先是覷准靶心,估算風向,差不離了開滿即射,只只直中紅心。馮虞聽見楊雄在一邊低聲叫好:“果然是獵戶出身,此乃射活物的手段。”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30 13:59
正文-第六十七章楊風的疑惑


  一輪下來,嶽海與另三人全中靶心,俱是頭名。第二輪抓石鎖,全看力道大小。剩下這二十個再去十二個。這一輪,嶽海不算是力道最大的,不過過關是不成問題。到了第三輪上擂,剩下八人捉對比拼,自選軍械或徒手,直到最後剩下一人。岳海沒練過什麼精深功夫,只是憑著獵戶的本事,眼尖手快力氣足,還有一股子楞勁兒,拼掉一個對手闖進前四。之後遇著一個摔角高手方才敗北。
  從臺上下來,嶽海耷拉個腦袋,很是無奈的神情,迎面卻給同一旗的弟兄圍了個正著,你拍後背我摟肩膀笑作一團。給眾人這麼一鬧騰,嶽海那點不得勁也如過眼雲煙,一會兒功夫就沒了。
  此刻,場上頭名勝負已分,楊雄微微側身對馮虞說道:“怎樣,這幫兒郎算是龍精虎猛,有幾個中意的?”
  馮虞應道:“楊兄調教的兵,個個皆是好的。我只先要嶽海那十個,日後遇著順眼的再增撥不遲。”
  “也好。”楊雄點了點頭,說道:“這親兵哪,抬頭不見低頭見,是得看著順眼才成。要不這麼著,我再從各地給你抽四十個常出差事見過血的湊滿一總旗,身邊沒幾個有能耐會辦事的也不成。賢弟你自己慢慢看去,若沒有中意的外頭另尋也成,只要是沒案底的補個出身就是。到時再汰換下不合用的。你意如何?”
  “甚好。還是楊兄想得周到,便如此罷。”
  人馬重新在點將台前整隊,楊雄訓話、打賞,接著就是加菜會餐了。一般旗尉兵丁就在校場上點起篝火,大鍋吃肉大碗喝酒。原本軍中禁酒,今晚也開禁了,每人半斤。肉菜更是管飽。至於楊雄、馮虞與幾個百戶、試百戶,那自然是在帳中另開小灶,今日那頭險些要了馮虞性命的黑熊便是席上主菜了。不過楊雄只讓下鍋兩隻熊掌和半拉熊肉。“賢弟,那一半熊掌、熊肉拿回家去,反正天冷壞不了。好容易打著熊,也得回去顯顯。還有那熊皮一併拿家去,給令堂或是弟妹做個襖子。”
  這話一說,讓馮虞頗有些感動。倒不是東西有多矜貴,說起來這還是借花獻佛,只是做上司的有這麼個心意已算是很好的了。“自打馮虞入行,楊兄素來關愛有加,否則虞難有今日。這碗酒請楊兄共飲,別個虛話不消多說,日後但凡楊兄差遣,虞萬死不辭。”
  楊雄舉杯一飲而盡,空碗一翻放在桌上,轉頭拍著馮虞的肩膀:“賢弟,沒說的,投緣哪。當初遇著你,老哥便是看好你呀。有才是一個,你看看,這才幾個月功夫。更緊要的,還是賢弟你人好,有心。有些時候我都奇怪了,賢弟你真是十五六的毛頭小子?如此老道,若是生在世代簪纓的官宦人家,打小的耳濡目染也還說得過去。你家那情形……直是天縱奇才,天縱奇才。來,乾!”
  ……
  第二天一早,馮虞帶著新劃到麾下的十個親兵扛著熊皮熊肉回府。如今福州府商界之中,哪個不知馮千戶便是大食堂、朝陽坊的大老闆,也沒有遮著掩著的必要了。昨晚上,馮虞也沒少喝酒,不過許是那些將兵覺得放翻個半大小子太無成就感,泰半火力都集中在楊雄身上,這位仁兄這會兒還在大帳裏趴著呢。馮虞惦念家中,於是先走一步。
  這一路浩浩蕩蕩開進楊橋巷,四鄰頓時轟動。這一帶也住了些公人,只是都是些小吏,馮虞平日裏也不張揚,今日這前呼後擁的陣勢一擺,加上杆子上挑著的熊皮,往日誰家見過這個。
  進了府門,一家人也都給驚動了,全聚到院裏。馮母一看那熊皮,嚇了一跳。“兒啊,這個,這個莫不是你打的?”
  “呵,正是孩兒親手格殺。”身後一幫新晉親兵齊齊地猛點頭,以示長官所言不虛。“入冬天涼,孩兒打算將這熊皮與依媽做個襖子,筋骨不受寒。”
  一聽這話,馮母眉開眼笑,只是嘴巴不饒人:“這熊皮襖子有沒有的不打緊,只是日後萬萬不敢再去弄險。你這身板打熊……可憐見的。記住,這一家子全靠兒你撐著,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依媽還指望著哪個喲。”
  馮虞聽到這話,眼眶也有些酸澀,退後一步,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謹受教,孩兒記下了。”
  看馮虞這做派,馮母“噗嗤”一聲樂了。“自家人怎麼還來這個。為娘的也就是一時擔心,嘮叨幾句。你行事素來是有譜,倒從不叫為娘擔心。哦,莫說這個了,這幾位弟兄是……”
  “哦,這十個日後便是我麾下親軍。賴小旗……”
  “小的在。大人有何吩咐?”
  馮虞拍了拍他的肩頭。“咱們起早趕路,不曾用過早餐,弟兄們辛苦了,回頭便在此處隨意用些飯食。我這宅子小,你們目下也無處容身。回頭你編個班,每日來兩個弟兄,便在西耳房聽傳。其他的分兩班,一班在千戶所候命,另一班或操練或辦事自便,每日一輪。”
  賴時亨聽了大喜,回道:“大人實是仁厚,體貼弟兄們。大夥兒日後只為大人馬首是瞻。回頭我便吩咐下去。”
  馮虞招呼家人在屋中支起長桌條凳,又讓忠叔兒子從鋪子裏端來早食,讓弟兄們在此間用飯。自己與家人、楊風進了後廳進餐。
  飯桌上,楊風提起別院之事:“依虞兄弟(當著馮母與采妍,沒敢叫出妹夫二字),那工圖昨日我已端詳過,確是大手筆。只是為何將那大片田地圈入莊院,平白多修一道圍牆?”
  馮虞咽下一口稀飯,回道:“那片地可是寶地,圈了心安。日後楊兄便可明瞭。”
  看馮虞那神秘兮兮的模樣,楊風也不好再問。“那我們倆幾時去壽山看看?”
  馮虞想了想,“嗯,那壽山離府城甚遠,今日是不成了,昨日冬狩,腰酸背疼的。明日一早再去。對了,我母親與采妍也都不曾看過,明日不妨同去。”說著看向母親與采妍。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30 14:04
正文-第六十八章簡直是白送


  采妍一聽這話,喜不自禁,若不是在飯桌上只怕便跳起來了。馮母也是久不出門,想了想家中無事,便也點頭應承了。
  馮虞回頭吩咐忠叔今日先去雇車,忠叔卻回道:“少爺你往閩南去時,老兒曾與夫人商量,家中也需備輛馬車。夫人應允下來,老夫這就找人訂造,這車子已好了三五日。這些天,老兒忙著尋房子,不曾去提。今日索性領回就是。”
  馮虞一聽大喜:“這便好。我常在外奔波,家中顧得少。忠叔多替我惦記些,凡事有母親首肯即可,大膽做來便是。”
  忠叔又說道:“還有房子的事,近日也有些眉目。朱紫坊前福建按察副使陳大人欲葉落歸根遷回山東故里,正想將家宅脫手。地面有如今咱們這宅子三四倍大小,還有個後園,叫價一千八百兩。再一處,便是屏山西麓晚晴園,原是前朝江浙行省平章別業。後來落在司禮監僉書範亨手上,前些時日此人犯事,產業籍沒入官,或許便歸范公公發落。這個,恐怕要少爺親自出馬了。”
  “哦,有這等事?”馮虞想了一陣,又問:“那園子多大?”
  忠叔琢磨了一下:“怎說呢,分前後兩院,前院不大,正廳、正房、廂房、耳房、跨院,與一般官宦府宅無異。嗯——跟那陳大人宅院大小差不太多,或許再大些個。後園可不得了,半截引水半截入山,大得很了。總有,總有……有前院三五個那般大小。”
  這時候,馮母忍不住插話:“依虞,那也過大了。我們家才幾個人,只怕一人三間屋子都住不過來呢。”
  馮虞笑著說道:“不是一人三房,而是一人一個院子。咱們家只要走得穩,日後人丁愈加興旺的必是。這會子買大些,總好過日後一趟趟搬來搬去費事不是。我且先去梁公公處探下價錢,合適就拿下,若是離譜也就算了。”
  “行,你拿主意。”
  吃過早飯,馮虞便樂顛樂顛找梁裕去了。楊風死活要一道跟去,想來是要再拓些人脈。馮虞笑道:“去是可以,只是你須得備下些拿得出手的見面禮,否則,給人掃地出門我可不管。”
  ……
  一見面,梁裕便拉住馮虞的手,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樣。“這些日子辛苦,聽說工坊已是擴產完畢,幾時能開工?”
  “回公公話,這兩日工坊已是產能全開,趕在年前先做它一批大的,咱們也過個好年。”
  “好,好。工坊那邊你便多費些心思。誒,這位是?”這會子梁裕才察覺馮虞後頭還跟著一人,看服色也是富貴人家。
  馮虞趕忙將楊風推到身前。“這位,是漳州府鉅賈楊萬榮長子楊風,也是小子摯友。楊家久慕公公風采,今日死活要過來拜會。”
  楊風很是識相,趕忙正了正衣冠,深施一禮。“公公鎮撫福建造福一方,可說是盛名遠播,小民心慕不已,今日有緣得見公公容顏,榮幸之至!”隨即遞上一隻錦盒。“薄禮一份,聊表桑梓謝意,萬望公公笑納。”
  梁裕“嘿嘿”兩聲,也不推辭,順手接過,身手相當敏捷,看樣子沒少做這動作。反正馮虞不是外人,梁裕便當場打開錦盒觀看,只見裏頭赫然是一顆直徑半寸有餘的黑珍珠!楊風在一邊解說:“此珠產自南洋呂宋島,如此大小黑珠當地亦極少見。”
  梁裕大喜,連連點頭稱善,招呼一聲便轉身進了內堂,想是尋一妥帖處收著。看梁裕離去,馮虞拿胳膊肘碰了碰楊風,低聲道:“嘿嘿,不想你還藏得這等寶物,在我家幾日怎的便不曾給我發覺。”
  楊風笑嘻嘻回了一句:“我送禮給妹夫做甚?總得留點壓箱底吧。”
  過了一陣子,梁裕從裏屋轉出,示意兩人落座,開口問道:“馮虞,往日裏你若無事絕少來咱家這邊,說吧,今日又打什麼算盤了?”
  “嘿嘿,往常不是都泡工坊那頭麼。”馮虞說笑道。“聽說前些時日範亨有所宅子充公,可是在公公手上發落?”
  梁裕手指著馮虞,笑駡道:“咱家方才說什麼來著,你呀你呀。抄了那園子,咱家便琢磨著,你那小門小戶的怎生住得,這回必是盯著此處了。實話說與你聽,這園子可不只一個兩個盯著了,咱家一直沒鬆口。哪知這都快過年了,方等得你開這尊口。總不成要咱家上門求你收了吧。”
  馮虞趕忙賠笑:“小子就知道公公必是照顧我的。前些時日,又是工坊擴產,又是與楊千戶那頭開分店,哪顧得上此節。”
  “這些咱家心裏有數,也不曾真怪你。旁的莫說了,來日兩千兩銀子交官,園子便是你的了。噢,原本園子裏還有二十來個僕役媽子丫鬟小廝,一併沒官為奴,原本待京師案子結了便要發賣,如今索性充作園產放還,便宜你小子了。”
  馮虞趕忙道謝,從懷中取出會票,點了兩千兩交與梁裕。“不必待來日,小子已帶來了。來日請公公到園子吃酒,再表謝意。”
  梁裕一擺手:“算了,還跟咱家來這個作甚。工坊那邊用心做好便是了。明後日你再來我鎮守府辦個交割,領回房契。”說罷,梁裕站起身形,沖馮虞一招手。“楊家賢侄,稍作片刻。馮虞,隨我進來,京師有信過來。”
  進了裏屋,梁裕看了看外間,輕聲問道:“那楊萬榮可是月港海商萬帆楊?”馮虞點了點頭,原來文書什麼的只是幌子,問明此中關節才是真意。
  梁裕又問:“這回過來,又送得這般厚禮,可是有事要咱家援手?”
  “此刻無事。只是日後萬一有人生事,煩公公開金口幫襯幾句就好。臨時抱佛腳,不如平日多燒幾柱高香。哦,年後小子也將與楊家結親,在此一併懇請公公關照楊家一二。”
  梁裕上下看了馮虞幾眼,笑得怪異。“聽說楊家是巨富,你小子可是又要大賺一筆了。行了,別搖頭了,晃得人眼花。此事咱家有數了。你那別院幾時動工?工匠咱家都替你交待過了。”
  “多謝公公掛懷,年後便要開工了。”
  “嗯,缺什麼工料你只管開口,咱家發文以工坊名義徵調。聖旨在手,不用白不用。”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30 14:08
正文-第六十九章添丁進口


  諸事完畢,馮虞與楊風告辭離去。回到府中,就見一座紅漆濯銀雕花的簇新馬車已擺在院中。兩人上前仔細觀看。這馬車看個頭不算太大,車廂裏並排坐下兩人還算寬裕,還設有腳踏、木幾、靠背。車窗上裝著一層薄紗、一層猩猩紅呢子厚簾。忠叔在屋裏聽見動靜,探出頭來,看是少爺回來,趕緊過來問安。
  “少爺今日可回得早。這馬車也是剛送來。”看馮虞看得仔細,這兒敲一敲,那兒摸兩把,便在一旁當起了解說:“少爺,這馬車用上好楠木、手鍛銅件精工所制。座位下邊鋪了棉團厚呢子,沒那麼顛。還有個暗格,細軟什麼的緊要物事都好放”說著他又轉到馬車後頭,打開兩扇後廂門。“少爺你看,這後頭還能擱行李呢。”
  馮虞仔細看了一回,對忠叔說道:“這馬車很是精細,想來是頗費一番心思。”
  “正是,南城車馬行的手藝,這是最精細的,要三十兩銀子呢。”
  “不提銀錢,只要好坐。不過……”馮虞頓了一頓,搞得忠叔一陣緊張,還當少爺尋出什麼不妥之處。“不過,壽山路不平,這馬車進去還是顛了些。還需再雇兩頂軟轎,明日跟了去。到了山路便讓她們兩個換轎。”
  “誒,還是少爺心細。”忠叔一顆心這才放下,答應一聲便打發人雇轎子去了。馮虞又找來輪值親兵,通知明日一早出行。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十來號人便從馮府浩浩蕩蕩開了出來,晌午時總算趕到了壽山村。這一路上,雖說有車有馬,還是免不得顛簸之苦。只是迎面撞上眼前這山清水秀引飛鳥啼鳴、層林霧靄與嫋嫋炊煙相合的景致,眾人不禁爆出一聲“好”來,只覺得不枉這半日辛苦。楊風沖著馮虞當胸一拳,“好你個馮虞呀,虧你怎麼找著這地方的。回頭只需將來路整治一番,這便是神仙所在了。”
  遠遠的,黃九公瞅著好像是莊主來了,趕緊的迎了過來。“老爺,您又來了。您那別院幾時動工啊?”
  “九公,這些日子好啊?年後便要大動了。你看,這不工頭也跟來了。”說著馮虞笑嘻嘻一指邊上正東張西望的楊風。一聽這話,楊風氣得飛起一腳猛踹馮虞的屁股,卻見馮虞一擰腰輕易躲過,還回了個鬼臉。
  黃九公笑道:“老爺必是說笑了,這位公子想來是大富大貴之人,哪能是工頭呢。”
  馮虞聽了哈哈大笑:“你老果然有眼裏,過了年,我便要管他叫大舅哥了。”
  黃九公趕忙不迭聲地賀喜。正說著呢,卻聽那邊采妍大呼:“依虞哥哥,快過來看,小狗!”馮虞抬眼觀看,只見采妍懷中抱了兩條幼犬,一黑一黃,肥嘟嘟的煞是可愛。母狗不知是給拴在後院還是帶上山去了,要不肯定老早就躥上來了。馮虞湊上去細看,原來是兩條土狗,後世學名中華田園犬的便是。這兩個小東西約莫只有一個月大小,六隻小乳牙才冒頭呢。
  馮虞撫弄了一陣子,將手指頭送入小狗的嘴裏,讓它們磨牙,回頭問黃九公:“九公,這倆可有名字?是公是母?”
  “這一窩七隻,死了兩隻,送了三隻。剩下這黑的是老二,母的。黃的是老三,公的。平日裏只小二,小三的亂叫,莊戶人家,人貧狗賤,哪有什麼名字喲。”
  看采妍又摸又蹭愛得不行,馮虞一思量,自己常要出遠門,給采妍弄條小狗作伴也是好事,便與黃九公商量:“九公,將這小狗賣一隻與我如何?”
  “老爺想要只管挑一條去,哪用得著一個賣字,另幾條不也是送的。”
  馮虞轉頭便與采妍說了,采妍立時便歡天喜地:“依虞哥哥,你說咱們要哪條?”
  “看你的呀,日後狗狗便跟著你了。”
  采妍歪著腦袋想了一陣,又對著懷中兩條小狗瞅了半晌,委實難斷。最後乾脆將兩條小狗放在地上,退後幾步,對著狗狗說道:“你們哪個聽話便要哪個。來,過來這邊。”說著便向兩條小狗招手。
  只見那條黃的一下地,便扭著屁股四下張望,看見地上一撮雜草,晃悠悠沖上去連拉帶啃,忙得不亦樂乎。那小黑狗卻趴在地上吐舌頭玩,聽著采妍招呼,歪了腦袋似乎是琢磨了一陣,起身便向采妍跑去,只是那動作實是笨拙了些,跑的急了,兩腿一別還絆了自個兒一跤,看得眾人哈哈大笑。采妍趕忙憐惜地將小狗抱在懷中安慰。“寶寶乖,不痛哦,跟我回家吃肉肉了。”
  楊風初到馮虞家中,與馮母、采妍見面時不免尷尬,這幾日下來卻混得熟了,沒了成見。這楊風也是個多話,看采妍一副浪漫神情,忍不住便湊過來打趣:“嘿嘿,依虞呀,這就添丁進口了。弟妹是要學著當媽不成?”
  馮虞白了這廝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采妍臉上一抹飛紅,想來是那一聲“弟妹”臊著了,冷不丁卻蹬了楊風一腳,力道本不大。楊風卻捧著腿腳齜牙咧嘴,作身受重創狀。馮母在一旁看幾個年輕人打鬧,抿嘴偷笑。
  幾人又議起給小狗起名的事來。馮虞、楊風說了十來個名字,什麼旺財、來福、家寶、旺旺……總不合采妍胃口。“都什麼嘛,哪有丫頭叫這些的。依我看,便叫‘妞妞’好了。”說罷低頭對著小狗嘮嘮叨叨:“寶寶有名字了,叫妞妞好不?嗯,不吭聲?那便是答應了。妞妞,妞妞,你叫妞妞……”再不將周遭人事放在心上。
  馮虞、楊風相視苦笑,算了,幹正事吧。
  兩人登到一高坡之上,著親兵展開工圖,一一指畫參詳。楊風歪著腦袋看了半天,說道:“妹夫,說實在的,別處的都沒說的。可還是那條,若是將田地平了,你這莊院往下挪個半截,省得引水、開山,這人力、用材都能省下許多。我在此端詳半日,也看不出這幾窪田地寶在何處。”
  馮虞讓親兵將工圖收好,下去黃九公家中幫著生火燒飯,料理家中帶來的肉菜。看看四下無人,馮虞低聲說道:“楊兄,今日實話與你說了,這水田裏出產奇石,名曰田黃,色相絢黃,材質溫潤凝膩,刻石中可居第一品。我大明疆域萬里,產田黃的,卻只有壽山村中這幾畝地。你說是不是寶地。”
  “啊!有這等事!”楊風大張著嘴,兩眼也瞪得溜圓,滿臉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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