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間客 作者 : 貓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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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hohohw 2009-5-3 17:34:3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9 5313228
jalsonice 發表於 2009-10-7 14:22
第二捲 上林的鐘聲   第二百一十一章 議會大廈門口的重逢

  昨夜錘練自己的身體有些過久。許樂起的晚了一些。吃個速食。並沒有按照計劃中那樣去公園裡晨跑。進行早課。而是下意識裡打開了電視。看電視新聞已經成了這幾里他最主要的作。本想看一下聯邦裡的遊行示威進展。以及環山四州那邊的罷工情況。以及他最關心的麥德林會不會走出司法部大樓。卻沒有想到聯邦新聞頻道居然一大早便開始轉播突發新聞。

  議會緊急聽證會議。應該和他關心的事情有關。所以他沒有出門。一邊默默感念著體內的量流淌。一邊等待著聽證會召開。然而當新聞畫面上出現那個清女孩兒時。許樂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是不是正確。

  那個女孩兒剪短了自己的頭髮。穿著更加樸素表情更加平靜。她望鏡頭的方向微微一笑。她走進了會場。她走上了主席台。她把手放在了大憲章上。她開始宣誓。

  許樂以為自己眼花了。又或者是幻覺。最大的可能性還是那台該死的無所不能的聯邦電腦-次入侵了自己的大腦。讓自己產生了癲一般的錯覺。不然他不應該看見她。

  然而理智漸漸回來。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是可以嚇倒他的。尤其是當那個女孩兒親口說出自己的姓名之後。他漸漸從失神狀態中擺脫出來。走到電視光屏前面。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下新聞中女孩兒的面龐。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些什麼卻被冰冷的觸覺激的身體抖了抖。

  沉默而茫然的站立在光屏前三秒鐘。許樂轉身從門後的衣櫃中取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出門進入電梯。直到的下停車場。

  坐上黑色汽車的駕駛位。繫好安全帶。打開了車載光屏看著聯邦電視台的直播。他才發動了汽車。用最快的速度駛離了公寓。沖了二號高速公路向著遠方雲層下的首都特區駛去。

  「你的意思是憲章局也會出錯?」

  「憲章不會出錯。但人會出錯。」

  車載光屏上。議會的聽證會還在繼續。許樂沒有低頭去看只是認真聽著那個女孩兒說的每一句話。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有些微微蒼白。又偶爾會浮起幾絲不知道代表何種意味情緒的紅暈。

  「你曾經是一位歸北者。據你自述現在還是革命軍的一名間諜我不理解。你為什會冒著被逮捕的危險回到這裡。並且還要求召開這一次特別的聽證會議。」

  光屏中。錫安議員皺了皺眉頭。阻止了張小萌的回答。繼續說道:「一個對聯邦沒有任何忠誠度可言反覆無常的女人。你的證詞究竟有幾分可信?」

  「我忠於聯邦。只不過並不忠於聯邦政府。」

  ……

  ……

  車載反雷達設備早開啟。一路上的探頭對這輛像幽靈一樣掠過的黑色汽車失效。許樂也知道自己超速了多少。也沒有多餘的精神去關心高速公路上那些破大罵的司機。他瞇著眼睛關心著聽證會的進程一路開進了首都特區。繞過空的金大道。轉向憲章廣場。卻被議會山附近繁忙的車流堵住。

  沒有絲毫猶豫。許樂隨意將汽車扔在街邊。用力的關上車門。向著遠方的議會大廈跑去。一路狂奔。一整理著衣服。這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胡亂抓了一件沒有肩章的軍裝。

  首都的交通平時並不會如此繁忙如此擁擠。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遊行示威隊伍妨礙了交通也妨礙了人們的交流。許樂憤怒的擠出那些舉著標語的青年學生。等他跑到議會大廈石階下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

  議會大廈前面擠滿聞訊而來的新聞媒體。只有被允許的幾家大型電視台擁有直播聽證會權利。多達數百名記者和攝像師。此時都站在草地一側。在選好的議會山背景前。迅速匆忙的向頻道主管匯報著此間的情況。做著即時新聞連線。場面混亂不堪。

  許樂穿過那些沉重的攝像機。快走上石階。來到議會大廈的門口。被門外的警戒線和如臨大敵的上百名軍警攔了下來。在警戒線的外面。除了那些記者之外。還有一些不知為何而來的動人士。

  四周皆激動。許樂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在這深秋寒冷的日子裡。他竟跑出了滿身大汗。隔著面前的肩膀帽簷。他看著議會大廈高闊的大廳正門。聽著耳邊傳來的議論聲。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看到那個女孩兒還活著。不知道為什麼。不需要理由。他的身體就像是被本能控制一般衝出了公寓。來到了距離她最的的方。可是他此時忽然想到。自己來做什麼呢?

  難道就像電影裡面演的那樣,星河的戰士們光歸家。在首都特區的集會上做演間,他三年不見的戀人在草坪平池的那頭大聲喊著自己的名字。於是自己愕然。舉首。遠望。驚喜。跳下台去跳入池中。帶起一路白色水花。驚起幾隻懶惰水鳥。狂奔而去。然後相擁於水池之中。低頭吻下去。有淚花。便是重逢。

  便是重逢?可這不是重逢。許樂感到自己有些冷。卻依然倔強的站在門口。等著那個女孩的出現。

  ……

  ……

  閃光燈亮成一片。司法部官員的護送下。張小萌從議會大廈內部走了出來。她的臉上浮現著一絲自信沉穩的笑容。與專程送自己出門的議員握手致謝。輕聲說幾句什麼。

  有新聞記者遞上話。大聲的詢問著問題。張小萌輕輕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實際的內容。卻用她的沉著與誠懇完美的展了山中革命軍的形象。

  許樂隔著人群。靜靜的看著石階中央的女孩兒。經很久沒有如此近距離的看著她了。前他曾只隔著一張餐桌的距離看著她。以前他曾不曾有距離的看著她。可如今隔著人群。就像隔了一片星河那般遙遠。

  張小萌變成熟了很多。這種成熟不是指青龍山惡劣的自然環境在女孩兒的臉上留下了多麼不可磨滅的痕跡。她依然年輕清麗。只是氣質上多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堅毅。

  不知道這一年裡。有多少事情發在她身上。當年那個戴著紅色惡魔角的精靈女孩兒終究還是長大了。許樂靜靜的看。靜靜的想著。看著她真誠微笑面對著記者。想著梅園女生公寓的雪與粥。那些回憶他從未忘記。反而因為她的死亡而的刻骨銘心。但不知為何。此時看著她活生生的出現在己眼前。那些時常午夜入夢的回憶竟在一霎間淡然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許樂看到閃光燈中的張小萌側過頭來。冷靜沉穩的目光有些游離。似乎想要在人群中尋找什麼。然後那雙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

  在聯邦最高權力機的石階上。隔著人群與嘈雜的聲音。許樂和張小萌的眼光碰觸到了一起。在這一刻。除了他們之外的任何存在似乎都不再存在。

  張小萌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一絲無措。一絲歉疚。一絲傷感。一絲不安。一絲喜悅。無數情緒最終只是匯成了一滴淚珠緩緩從眼角流了下來。

  許樂靜靜的看著她在人群中流淚。本來無比繁雜激動的情緒。頓時變通透平靜起來。

  人群中有一名記者大聲問了一個問題。正怔怔流淚的張小萌醒過神來。緩緩回過頭去。這回頭卻是如此的艱澀困難。

  四周的閃光燈好亮。張小萌緊緊著拳頭。所以先前她才會比他更晚一些看到對方。那一瞬間。她本以為自己看錯了。

  ……

  ……

  革命軍女戰士忽來到首都特區。在議會山做證。這是聯邦歷史中開天辟地的頭一遭。記者和民眾們先前都在關注著聽證會現場的進程。對石階上這位年輕女孩兒的沉著堅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個女孩兒身上擁有一種聯邦同齡人完全不具備的氣質。這種氣質在這座宏大的建築面前。顯極為迷人。

  然而此時。很多記者和民眾都發現一直表現的平靜堅毅的她。忽然濕了眼眶。

  「張小萌小姐。請問你因何流淚?」記者大聲問道:「是不是因為想到了自己曾經遭受過的不公平待遇。還是憤怒於麥德林議員的卑劣行。」

  「閃光燈太亮了。」張小萌微笑著回答道。四週一片笑聲。笑聲中。女孩兒用餘光望去。卻悲傷的發現男孩兒已經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她轉過頭去的那一瞬間。許樂再也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轉身離開。他來過了。並且看了。確認了。那便行了。

  他落寞的走下了石階。然後被一群穿著風衣。手拿黑色雨傘的司法部官員攔住了道路。

  都特區的上空有雲且厚。只不過深秋時節下雨的概率很少。所以街上的行人和石階上下的記者們都沒有帶雨傘。所以這些穿著風衣。拿著黑色雨傘的官員顯得格外醒目。

  風衣黑雨傘。這是司法部官員入秋後的標準配置。就像聯邦調查局那些沉重的黑色商務車一般。很明醒的顯示了他們的身份。

  「你是許樂?」一名司法部官攔了他。出示了己的證件。說道:「有一件案子需要調查。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走一趟。」
jalsonice 發表於 2009-10-7 14:23
第二百一十二章 心如雪原茫且惘

  許樂起床之後只來得及刷了牙,頭髮都沒有梳,有些零T7他的頭上疏橫淺顯,他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司法部官員,注意到此人面色微紅,大口喘息,看樣子剛剛跑了不遠的路。

  「我不配合,因為我沒有心情。」他此時的心情是誰都無法體會的複雜沉重,看了一眼面前的官員,搖了搖頭,有些木然地向前走去。

  「你必須配合。」司法部官員大概有七八個人,直接攔住了他的去路,先前那位官員陰冷地說道:「剛才我們去望都公寓找你,結果你卻提前跑了,我們一路跟蹤過來,還險些被你甩了,找了半天才找到你,如果你不跟我們走,我有權力逮捕你。」

  許樂此時的心情很亂很糟糕,但也沒有花多長時間便明白這個司法部官員要調查什麼,自然和剛剛走出議會大廈的張小萌有關,司法部要指控麥德林議員參與臨海州暗殺事件,自然需要自己的口供。

  然而這是一個陰冷感傷的白天,他只是下意識裡想要離開,離開背後的人群,離開自己紛亂的情緒,盡快離開這地方,所以他不想去司法部接受什麼調查。他推開面前的官員,沉默地向前繼續行走。

  忽然間有一個聲音說道:「如果我沒有想錯,我們的目標應該是一樣的,你也知道我們正在調查麥德林,我想你應該跟我們走一趟。」

  許樂抬頭望去,看到了蕭文靜檢查官,對於這位檢查官他並不陌生,在虎山道謀殺案中,兩個人便打了不少交道,最近這幾天的新聞當中,這位被臨時調到司法部負責麥德林專案的檢查官上鏡不少。

  「目標?什麼目標?」許樂迎著他認真的目光,忽然開口說道,聲音裡充滿了自嘲和惘然的意味,不知道是在問對方,還是在問自己。

  在蕭文靜檢查官的阻攔下,司法部官員們眼睜睜看著這個年輕人離開,而沒有採取強制措施。官員們看著蕭文靜,不解地詢問原因,焦慮地想到此人對於麥德林專案的重要性。

  「早上查檔案的時候,他是國防部的人,我們沒有權限,只能請求他配合。」蕭文靜看著許樂向草坪方向走去的背影,不知怎的,竟能感覺到這個年輕人此時心中的空惘。司法部的效率很高,當知道青龍山革命軍提供了一位重要證人之後,後續的工作馬上就展開了,因此蕭文靜看到了很多關於許樂的秘密檔案。

  蕭文靜知道許樂和如今正在石階上接受採訪的那個女生,當年曾經是一對戀人,經過一番梳理,並不需要花太多精神,這位嗅覺敏銳的檢查官,便猜想到曾經發生過什麼故事。而最近聯邦裡鬧的轟轟烈烈的一連串新聞醜聞,也讓他漸漸明白,這個叫許樂的人為什麼會牽涉到虎山道謀殺案中。

  「就算是國防部直管軍官。可這件事情太重要。將來開庭還需要他作證。」有官員說道。

  「盯著他。我去申請權限。另外這時候不要惹他。估計他心情很不好。」蕭文靜向汽車走去。說道:「其實等他自己想通了。會來主動找我們地。」

  ……

  ……

  許樂坐在草坪邊地長椅上。想了很久也沒有想通。他那張敦厚樸實地面容上。沒有顯露此時激烈掙扎地內心情緒。反而因為沉默顯得有些落寞。

  她還活著。這樣挺好。然而為什麼自己地心裡除了喜悅還有酸楚。是因為被騙?可自己應該很清楚她地死訊被隱藏下來。肯定有很多人地作用在裡面。但為什麼還是酸酸地?

  他不是傻子,他很清楚這位初戀的女孩兒死而復生代表著什麼,也明白自己這一年的時間,一年的悲傷,一年的努力,一年的不顧生死,原來都是假的。然而她畢竟還活著,不是嗎?她活著總比永久離去的好,既然如此,自己有什麼好憤怒不滿?只是……終究心情就像這深秋的風一樣,還是有些蕭瑟的不像年輕人啊。

  為了她的死,他曾落淚痛苦,在夜裡輾轉反側。為了替她尋個公道,他甚至不懼曝露自己聯邦逃犯的身份,小人物毅然決然地投身到聯邦的大動盪中,像塊石頭一樣的堅韌隱忍,像條毒蛇一樣盯著麥德林議員。他努力地工作,投身於新式機甲的研製,踩翻林遠湖,破壞對方的大選,他睜著這雙眼想看麥德林怎麼死,如果聯邦不能讓他死,他已經做好了拼了自己這條命,去殺死麥德林替她報仇的準備。

  胸中憋了一年的那口氣,在臨要釋放的那一刻,卻忽然發現憋的毫無來由。就像是冬眠了半年的動物,醒來時發現那白茫茫的一場大雪是假的——是被撕碎了的泡沫。

  願意為之付出這一切的源頭是假的。許樂坐在長椅上,沉默地看著面前平靜的池塘,面積很大,映著壯麗議會大廈的倒影,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鳥兒們早就已經向著南科州飛去,沒有幾隻來陪孤單的他。

  那個女孩兒活著,許樂確實喜悅,前所未有的喜悅,然而緊接著卻是惘然失落酸楚,在她的心中自己究竟算是什麼呢?他是一個機修方面的天才,實力強悍的年輕強者,可他人生初萌的第一段感情歷程,便是小說家也難以設想的離奇,他根本無法想明白。

  在封余大叔死後,他告訴自己永遠不要再哭,然後得知張小萌死訊時,他在被子裡哭的稀里嘩啦,今天這複雜的情緒讓他的鼻子也酸了起來,說不清楚,道不明白,年輕的小伙子只想對著面前的靜水好好地哭一場。

  便在這個時候,電話的聲音響了起來,許樂從褲子裡掏出手機,說了幾句,正準備關機的時候,卻看到了另一通來電。

  電話那頭是鄒郁略帶著一絲緊張,一絲疑惑的聲音。除了聯邦政府的情報部門之外,知道許樂與張小萌之間故事的,只有他最親近的人,鄒家大小姐自然算其中一個。她在新聞上看到那個叫張小萌的女生,馬上想到了許樂知道這個消息後,會震驚成什麼樣子。

  許樂和她在電話裡輕聲說了幾句,稍微平靜了一些,在這種時候有朋友關心自己,總是好的。掛斷電話之後,他又點燃了一根煙,想把鼻子裡的那股酸味兒驅除掉,心想鄒郁已經打了電話,應該沒有人再來煩自己了。

  便在這個時候,卻有一封電子郵件發到了他的手機上。電子郵件上面寫著一行簡單的字句:

  「小爺早就對你說過,愛情啊……那就是上下兩張嘴,你小子這時候不會在哭吧?最後說一句話,至少她活著不是?如果你這時候失望傷心,豈不是表示你希望她死掉?」

  許樂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並沒有試著撥回去,因為他知道那個小子肯定已經像以前幾次那樣,在最短的時間內關機扔卡。他笑了笑,在被聯邦通緝的現在,不惜冒著風險就為勸說自己兩句,施公子這個傢伙還真是夠意思。

  許樂將煙頭掐熄,正準備像以往那樣用兩根手指捏著四處去找垃圾箱,想了想後卻扔進了美麗安靜無鳥的池塘裡。

  是啊,活著總比死了好,這是好事,只不過以後就不再是自己的事了。

  他的臉上很勉強地擠出一絲溫和的笑容,將身上軍服的領扣繫上,向著草坪外的公車站走去。當他走到街邊的時候,一輛專線車停在了車牌處,白玉蘭走了下來,這個秀氣的男人依然低著頭,黑髮搭在額前,隨秋風輕蕩。

  白玉蘭注意到許樂今天的情緒似乎有些異樣,往日那些發自內心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彆扭,他並不知道此事的具體原因,沉默地跟在了身旁。

  兩個男人沉默地向著街頭走去,前方忽然駛來了幾輛黑色的防彈汽車,有警車在前後鳴著警燈開道,保護著車中的重要人物。

  白玉蘭往那邊望了一眼,輕聲說道:「連山裡的人都開始出手,麥德林議員這次估計頂不住了。」

  許樂的目光沒有絲毫偏移,安靜沉默地看著前方的人行道彩磚,輕聲問道:「剛才你說公司有任務?我記得第七小組已經一年沒有任務了,安全顧問部應該很清楚你們並不是搞保鏢的合適人選。」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戒備森嚴的車隊在對街緩緩駛過,中間那輛汽車後座,張小萌隔著防彈玻璃窗,怔怔地看著街對面的那個男人,沉默無語。

  ……

  ……

  S2環山四州第二軍區特別作戰分隊營房裡,一名叫袁子台的年輕軍官,正怔怔地看著電視上重播的聽證會現場,久久沉默無語。他擋住了大部分同僚的目光,卻沒有人憤怒地發表意見,因為短短大半年時間,軍官袁子台便憑借他在戰鬥中的勇敢以及極為優秀的軍事素養,獲得了所有人的尊重甚至是敬畏。

  不到二十歲的上尉軍官,雖然有第一軍事學院的推薦,但如果不是真正在戰場上表現出了相應的能力,也不可能得到軍隊的信任。

  按照他的學歷,一入伍當新兵便是少尉,短短一年不到便累功升為上尉,這實在是令人眼熱的速度。

  然而袁子台上尉盯著光屏,眼光卻漸漸冰冷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關心過聯邦和首都那邊的事情了,有母親處理,他不需要關心什麼,只是他卻很關心自己那位朋友。
冬至 發表於 2009-10-9 20:56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們在行動
邰之源才是這個宇宙中最瞭解許樂與張小萌故事的那個人,甚至比施清海更加瞭解。他親自佈置了雙月節舞會,給了許樂一個驚喜,親手促成雙月光柱下這對年輕男女的再相見。他甚至知道許樂那一個美妙的晚上只堅持了多久便潰不成軍。
    因為瞭解,所以深刻,化名袁子台的他,靜靜地看著新聞上那個女孩兒,知道許樂此時的心情一定非常複雜難安,但他只覺得冰冷而且惱怒,許樂知道張小萌死訊後的沉默悲傷,他都看在眼裏,這一切卻原來不過是個局,佈局的人或許有他們的用意,可是一個女人如果卻能夠忍心看著愛自己的男人陷入那種絕望之中,實在是冷漠到有些冷血了。
    在這一瞬間,邰之源忽然很想給許樂打個電話,暫時將自己的人生計畫忘卻,安慰一下這個聯邦中僅有的朋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師長帶著一位穿著普通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冷冷地關掉了電視,並且命令集合。在集合之後,師長望著這一隊最精銳的特種作戰小隊,沉聲說道:“現在發佈的是憲章局二號序列事件任務,從此刻起,中斷你們對外的一切聯絡,除了憲章局直接命令之外,拒絕所有來自部隊的要求。”
    “你們的任務是進入青龍山,尋找一座墳墓。”那名中年人是來自憲章局的官員,當確認了沒有絲毫洩密的可能性後,他在光屏上調出了一幅圖片,對著下麵的軍人們冷聲說道:“找到它,挖開它。”
    邰之源的眼睛眯了起來,和許樂在一起呆久了的朋友,似乎都被那個開朗的年輕人所感染,在遇到一時難以解決的事情時,總會把眼睛眯起來,將自己內心真實的情緒反應掩藏在眼眸中。
    圖片是一座舊式合葬墳墓,正躺于一片不知名的山林中,碑石上隱約能夠看到一個麥字。
 
    在遙遠的西林大區星域,晚蠍星雲通道前方,駐紮著第四軍區一支精銳的特種作戰小隊。深夜的營房,緊閉的大門忽然被推開了。萊克上校臉色沉峻地走進了營房,打開了大燈,直接調出了資料,對著下面那些還正在穿衣服的下屬們沉聲說道:“憲章局第二序列命令,馬上潛入卡哲星球,進入這間公司,找到三十七憲曆以來的所有資料,如事情敗露,格殺勿論,嚴守秘密。”
    精悍的軍人們看著光屏上的資料,精神頓時為之一振。他們不是一批專門上戰場的特種兵,而是聯邦對百慕大星域進行滲透的利器,每個人都擁有極為強悍的潛伏能力。他們對百慕大星域太熟悉了,卡哲星球便是百慕大星域第二大行政星,而那家公司的名字更熟,這家公司從事著最臭名昭著的人口買賣生意。
    “如果帶不回來所有資料。記住。憲曆最初幾年地資料最為重要。”萊克上校冷冷說道。然後戴上了自己地眼鏡。
 
    一般私人飛船在寬闊地宇宙中飛行。在大尺度地背景下根本顯現不出來它驚人地速度。如今地聯邦晶礦資源枯竭。太空航行便得極為奢侈。像這種小型地私人飛船更是奢侈到了極點。
    “距離進入空間通道還有三天時間。”頭髮花白地船長。對林半山輕聲說道。    林半山輕輕撫摸著腕間地達翡手錶。想著手表裏藏著地那些資料。便是不動如山地他此時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希望還來得及。”他輕垂眼簾,終於有些明白了那個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只是這件事情可能的真相,讓他都有些難以理解。
  
    首都郊區那幢安靜的憲章局大樓中。往日沉默寡言,面色少變的局長助理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看著光屏上不斷閃過的調查結論,看著聯邦中央電腦的推算報告,終究是忍不住輕聲罵了一句娘。
    他走到了局長辦公室,走到了老局長的身邊,沉聲說道:“管理委員會打電話過來,質詢憲章局內部修改資料的事情,聯邦調查局的資料中,那個叫張小萌的女孩兒應該已經死了,可她還活著。”
    “沒有人能修改公民資料庫裏的資料,局裏有人給了聯邦調查局一個假資料。”老局長緩緩說道:“這只是小事兒,不用去理會。”
    與憲章局正在全力追查的那件事情比起來,張小萌死亡資料篡改一事確實太小,像芝麻那樣小。局長助理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依然不敢相信。”
    “我也不敢相信。”老局長眯著眼睛看著電視中的新聞報導,緩緩說道:“但一定要查,如果是假的無所謂,如果是真的,我真不知道聯邦會變成什麼樣子。”
    局長助理扭頭看了一眼電視新聞,皺著眉頭說道:“如果他這次真的會被送進監獄,我們這邊的時間也可以寬鬆一些。”
    老局長微眯的眼睛裏透出一絲嘲諷之意:“他已經在聯邦裏經營了這麼多年,不管是那些無知熱血的青年,還是那些自以為城府極深的家族、政客,這已經變成了一張網。總統或者那位夫人,都不會眼睜睜看著聯邦社會分裂以至動盪,只要他退一步,總統和夫人便不會為難他,這是歷史早就已經證明了的命題。”
    “聯邦副總統是法定的議長,再想到那十七篇社論,終於明白那人想做什麼,但這明白卻有些令人不愉快。”老局長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那些大人物們妥協也好,至少不用擔心選舉的事情。”
 
    首都已是深秋寒冷時節,南半球的熱浪島卻將將要迎來第一波熱浪。沙灘上穿著貼身泳衣的女孩兒不吝惜展示自己的青春胴體,四周注視風景的男人們也不吝於投放自己灼熱的目光。
    施清海戴著一頂草帽,拿著一瓶啤酒坐在沙灘酒吧中。熱浪島的啤酒很好,女孩兒很好,他要的大槍已經藏好,那只手機早已經扔進了廁所,所以他有心情喝兩口,看兩眼。
    好像不用自己做什麼了。他微笑看著電視新聞上的聽證會現場,司法部外遊行的人群,不能親手殺死麥德林,並不代表著就不能替老師報仇,自己辛苦一年調查出來的東西,終於開始發揮它的作用,在聯邦裏引起了如此大的震動,施公子有資格得意一把。
    他望著走進酒吧來的一位美麗女郎,忍不住得意地吹了一聲口哨,心想許樂就應該學習自己的人生態度,哪怕出沒於深沉的夜裏,也要在自己的黑眸上映上無數朵美麗的桃花,如此方能不自傷,不自悲。
    “姑娘,這島上什麼都好,就是太寂寞了一些。”施公子開始上前搭訕。
    這位漂亮的姑娘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沙灘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正準備遠離這個連搭訕都如此不濟的男人,卻忽然間瞧見了男人草帽下的容顏,不禁被晃了晃眼,面色微紅低下頭來。
    施清海在心裏輕輕哼著姑娘姑娘漂亮漂亮,笑眯眯地湊了過去,輕聲說道:“我要在熱浪島呆一個月,就差一位旅伴去踩踩這片寂寞的海。”
 
    許樂一個人坐在寂寞的公寓裏,電視光屏沒有亮,他只是看著窗外望都的秋景發呆。林遠湖垮臺,沈老教授的心血被用到了機甲上,麥德林被捕,馬上將要得到聯邦法律的審判,張小萌還活著,忽然間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就好像他從遙遠的東林大區逃來首都星圈,只是在這一片繁華中輕身而過,看一眼荒謬,掬幾把淚,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本打算的事情再也沒有理由去做了,那他還在這裏做什麼呢?
    去找封余大叔吧,他在心裏這樣想著,然而想到手機裏那封電子郵件和張小萌,他又生出了一絲不怎麼好的想法。 
    白玉蘭剛才通知他,十天之後公司總部將有一次特別的征核集合,第七小組也赫然在列。這裏的公司自然指的是白水公司,許樂不知道是誰又記起了自己,為什麼要記起自己,只是覺得奇怪,第七小組這個戰鬥小組,安全顧問部門為什麼要徵調?那可是專門替聯邦大人物們進行安全護衛工作的部門。
    左右無事,左右無人,許樂沉默地想了很久,覺得總要給自己找點兒事兒做,於是決定到時去看一眼。
 
    議會山聽證會議結束之後,被現場直播的聽證現場,頓時引發了又一輪的爭議與震驚。聯邦的公民們在驚愕於那些陰謀滅口之余,對於張小萌這個經歷離奇,逃出生天的女孩兒與眾不同的氣質也極感興趣。
    首都星圈各州的抗議示威遊行活動還在繼續,臨海州大學城離安靜還有很遠的距離,環山四州還在罷工。在聽證會之後,喬治卡林主義分子的憤怒反而更強烈了一些,他們紛紛指責山裏的軍事力量走了一條分裂的道路,出賣了自己的同志。
    然而在政治評論家和政府看來,在現有的證據面前,麥德林議員的政治生命或許還能延續,但他的生命在政府與反政府軍的雙重打擊之下,必然只能在監獄裏度過。
    然而麥德林議員自己卻並不這樣認為,他在沉默了一個晚上之後,向司法部大樓外面的大人物們傳遞了一個訊息,他準備妥協以換取自己的自由。
冬至 發表於 2009-10-9 21:00
本帖最後由 wohohohw 於 2009-10-12 01:28 編輯

第二百一十四章 椅衣皆黑的老人們

    跟據情報稱,你那位初戀男友現在很了不得,新式MX機甲的最大貢獻之一。據更隱密的一層情報,機甲測試中就是他擊敗了費城李家那位李封中校。他現在應該已經是總裝基地的上尉,這件事情之後,大概馬上又會被越級提升。”

    這是首都特區西區的一間酒店,地勢幽靜,四周秋樹環繞,將外面那些跟蹤前來的記們攔在了外面。聯邦政府第一次與山裏的反政府軍合作,在細節上他們做的很到位,這家賓館距離國防部駐訓基地不遠,隨時可以調出大批武裝力量,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

    張小萌站在窗邊看著陌生的首都街景,想著他就是在這座都市中生活了一年,努力了一年,心情有說不出的惘然。她知道許樂在機修方面的能力,但也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夠參加到聯邦新式MX機甲的研製工作之中,還成為了最關鍵的那個角色。

    只是機甲戰?在她那些美好的回憶裏,許樂只是天天在圖館H區裏呆著,他是蹲坑兵出身,怎麼會操控機甲呢?    “今天你們見過面了?”房間那位中年人皺著眉頭,看著女孩兒的背影,隱約察覺到什麼。

    張小萌轉過身來,平靜地看著他說道:“嗯,只是沒有說話。”

    中年人沉默片刻,歎息了一聲說道:“至少你們應該說說話,擁抱一下。”

    “沒有什麼意義。”張小萌微微低頭回答道,她比誰都瞭解那個男孩兒敦厚性情中隱藏的執拗,兩人擦肩而過,這一分便是真分,不再是謊言中的死別,卻是真實中的生離。

    中年人靜靜地看著她,像父親一樣溫和地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過會兒給家裏打個電話吧,你父母看到新聞後,肯定需要你的安慰。”

    張小萌輕輕地嗯了一聲,對中年人認真地說道:“這裏到處都有政府的眼線和監控設施,您不應該冒險親自來這裏。”

    身為反政府軍地情報領袖。這名代號叫做他地厲害人物。已經無數次來到S1。但今天出現在這間賓館裏。確實有些冒險。他溫和地望著張小萌說道:“畢竟是大事情。我擔心你有些應付不過來。不過……比我預想中要好很多。你沒有讓我失望。”

    張小萌搖頭說道:“那些大人物們需要我來幫他們把麥德林打下去。我地安全沒有問題。倒是您還是趕緊離開吧。” 

   “聯邦政府通緝我很多年了。可我依然活地好好地。”中年人溫和說道:“不用擔心什麼。”

    他那張普通無比。誰也看不出來易過容地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濃郁地憂色。卻沒有對窗邊地女孩兒說什麼。身為反政府軍地重要人物。他和聯邦政府打了數十年地交道。知道那些大人物和政客們是怎樣地無恥。
 
    首都南郊一處隱藏在樹林中的莊園,三林銀合銀行副總裁利修竹,就像一根竹子般,沉默而僵硬地站在一張椅子面前。

    這是一把老舊的黑木椅,椅子兩旁的扶手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年的摩娑,變得無比光滑,經歷了歲月的洗禮,這張椅子卻沒有任何朽壞的跡像。

    就像椅中那位老人一樣。

    坐在椅中的老人臉上滿是皺紋,身軀並不如何高大,穿著一件寬大的衣衫,頭頂戴著一頂可笑的黑色小帽,那雙渾濁的雙眼裏偶爾有光芒掠過,透著一絲看透世情的智慧。

    聯邦裏從來沒有人敢取笑老人戴的那頂小帽,雖然這個愛好確實有些怪異。

    利家當代家主利緣宮溫和望著面前的兒子,忽然伸出一根蒼老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頭頂的小帽,說道:“其實很多年以前,有個人曾經取笑過我。”

    利修竹的眉頭皺了起來,聯邦裏還有人敢如此大膽,那個人必然是死了。

    “那個人沒有死。”利緣宮老人微笑著說道:“因為他不是我能殺死的人,看看,這就是實力的問題。不要把我們七大家想像的太過強大,要知道就連邰夫人這輩子都有邁不過去的障礙,更何況是我們?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我,為父我這輩子認過輸,而且不止一次。”

    鐵算利家家主,隨便感個冒便能讓聯邦裏無數金融產品貶值,伸伸手便能在某個星球上製造一場金融風暴的絕對大人物,今天對繼承人進行教育的第一課,便是認輸。

    “失敗沒有什麼可怕的,可怕的是我們居然選擇了麥德林議員這樣一個商子。”利緣宮老人笑呵呵地摸了摸小帽外數目很少的花白頭髮,說道:“這老傢伙居然能夠連我都說動了,這真是夠厲害。”

    一直沉默受教的利修竹鼓起勇氣解釋道:“就算邰夫人最後的手段是聽證會,那又不代表我們就輸了。麥德林議員手下那些青年主義分子,明顯擁有比我們想像更強大的鼓動能力,環山四州罷工,大學城停課,我並不相信政府有勇氣真地審下去。”

    利緣宮老人安靜地聽完兒子的解釋,緩緩地歎了一口氣,說道:“蠢貨。”

    很尋常的兩個字,利修竹卻覺得空氣裏一陣寒風吹來,將莊園內部完美的供暖設施和為了美觀而修建的壁爐躍火都凍住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如果是一根竹子,那麼青竹的外表上一定蒙著層寒霜。

    “聯邦多少年?七大家又有多少年?你應該好好學一下歷史。”利緣宮老人溫和地說道:“大選失敗又算什麼?聯邦換了多少任總統,可是七大家永遠還是七大家。像我們這種家族,早已經深深地根植於聯邦的土壤中,就拿我們利家舉例,如果我們利家垮了,聯邦的金融也就垮了。”

    “但你不要忘記很重要的另外一點。”老人的語氣忽然冰冷了起來,“如果聯邦垮了,我們利家也就要跟著垮。所以無論你怎麼做,都要記住不能危害到聯邦的根本利益。”

    “麥德林現在做的一切,太危險,因為這危脅到了聯邦的基礎,雖然真的出現騷動也能控制,但這種方式是我們不能允許的。”    利修竹沉默了很久,努力地消化父親的教誨,最後輕聲說道:“明白了。”

    “不,你還不明白。”利緣宮第人眯著眼睛說道:“人類在宇宙間穿行,卻要生活在星球上,你什麼時候不再喜歡站在咱家銀行那幢難看大樓的頂層看風景,而是願意多在街上走走,大概便能明白這一點。”

    利修竹一臉慚愧,低頭無語,許久之後才輕聲請示道:“那現在怎麼辦?夫人那邊估計不會收手。”

    “我剛才說過如果我們家垮了,聯邦的金融體系也就垮了。”

    利緣宮老人臉上泛起一絲怪異的笑容:“可如果連邰家垮的時候,他們的當家人還能說話,那整個聯邦也就垮了。我以往便提醒過你,不要看著人家低調了幾千年,便不把對方當回事兒。你偏偏不聽,太子爺被暗殺,我們幾個老傢伙都得親自去莫愁後山解釋……等你真正接班的時候,大抵便能知道家的能力有多大。”

    “不過夫人那邊,也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就對我們有太多惡感,要知道聯邦選了這麼多任總統,每個家族都會挑選不一樣的候選人做為夥伴,這是慣例,這是歷史,只是這一次的動靜顯得太大了一些。”老人輕聲說道。

    “可是……”利修竹雖然什麼歷史內幕都沒有知道,但終於對那個陰影後的邰家生出了無窮的忌憚,微顯緊張說道:“如果麥德林真的參與了臨海州的事情,那就真的完了。”

    年初邰家太子爺在臨海州體育館被刺殺,利修竹置身事外冷冷看著,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情與利家毫無關係,卻根本不知道父親曾經為了此事,親自前往莫愁後山向那位夫人解釋。可眼下利家卻是麥德林的幕後支持者……

    便在這個時候,利修竹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過後認真聽了幾句後,用力地點了點頭,對黑木椅中的老人彙報道:“麥德林議員從司法部大樓裏放出消息,他願意讓步。”
 
    晨間,幾輛名貴的汽車順著山間的公路通過了路障,一路依山伴水驅霧而行,通過那扇沉重的大鐵門,來到了莫愁後山那片江山如畫的莊園。利家當代家主在侍從的攙扶下,從車中走了下來。利修竹跟在後面,而那些利家的安全人員,則是馬上被接到了別的地方。

    靳管家一臉謙卑笑容將這對父子兩人迎了進去,林家那個不成氣的少爺自然是想不見就不見,但這對在聯邦呼風喚雨的父子卻大是不同。
 
    就在露臺之側,穿著一身莊重長裙的邰夫人微笑望著老人,說道:“快一年不見了,看來你的咳嗽好了很多。”

    利緣宮老人聽到這句話後,正想說什麼,忽然劇烈的咳了起來,咳的身子微微佝了下去。

    這或許代表了屈服,又或許是這位老人每次見到邰夫人時都會行的禮數。
冬至 發表於 2009-10-9 21:12
本帖最後由 wohohohw 於 2009-10-12 01:30 編輯

第二卷上林的鐘聲 第二百一十五章 翻手覆手雲和雨

    利家家主利緣宮沒有咳嗽的毛病,利修竹很清楚這一點利緣宮是他親爹,所以當他看到父親咳嗽的佝下身子時,馬上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一股子酸麻憤怒的感覺,從他的心臟直沖頭頂,瞬間便要迸出來。

    也不能怪這位利家繼承人反應強烈,均是聯邦七大家,隨歷史長河一同飄蕩了無數年的影中龐大勢力,利家家主是個什麼身份,就算是在聯邦總統和議長面前,也不至於要擺出一副低頭的姿態,更何況此時利緣宮面對的只是一個婦人,哪怕她是邰家的夫人。

    但利修竹終究不是像林鬥海那樣的蠢貨,親眼見著父親低頭,他也只有輕輕握了握拳頭,快速地呼吸了幾次,在這個過程中居然一直保持了表情的平靜,只是心中的憤怒與酸澀早已氾濫,他心想若不是自己妄自插手總統大選之事,所寄非人,又怎會讓父親受此屈辱?

    一旁的管家就像沒有注意到利家少爺手部的小動作,眼觀鼻,鼻觀心,極為禮貌地請他去偏廳稍事休息,露臺上的對話,只屬於兩個家族的當家人,利修竹的輩份身份都不足以參與到這場談話之中。

    清晨陽光清漫,深秋的寒風被莫愁山四座連綿山峰頂住,莫愁湖水蘊含的溫暖隨著水霧升騰,讓露臺上的氣溫提升了不少。當年的皇族將這片後山劃為皇家園林,自然有其道理。

    夫人親自給利緣宮倒了一杯奶茶,微笑著說道:“先前何必激他,現在的孩子們心氣都傲的厲害,激的狠了,只怕反而不妙。”

    此時的利緣宮老人似乎渾然忘了先前的咳嗽躬身,沉穩地坐在椅中,溫和應道:“就是太傲了些,總要打磨一下。再每次見夫人,總是要行禮的,這是規矩可不能忘。”

    “多少年了,還有誰在意那些規矩。”夫人笑著說道:“再也沒必要在你兒子面前做這些。” 

    閑敘幾句便進了正題,這兩位七大家的主事人早已將具體事務交給了下一代或下屬,平日生活倒真和神仙中人差不多,只是今日所議之事涉及整個聯邦,必須慎重直接一些。

    “麥德林清醒過來了。”利家家主微笑望著夫人說道:“名留史冊的殉道,看來也不是那個老傢伙願意扮演的角色。”

    “我一直不知道這位議員閣下究竟想要扮演什麼。”夫人舉起杯中的奶茶喝了一口。

    二人一直沉默。只有晨風在露臺上輕輕吹拂著。\東面地天空中隱隱移來幾層秋雲。卻不像是要下雨地樣子。

    到了像這二人般層次地大人物。有很多話不需要說透。比如夫人為何願意放麥德林一馬。麥德林議員一人牽涉到聯邦裏很多人事。如果真地讓他上法庭受審。且不說利家地利益會受到嚴重地損失。單說那個老人在聯邦民眾間地威望。便是聯邦政府以及七大家所需要考慮地事情。

    現如今地聯邦社會已經因為最近這一連串大事。而變得人心不安。民眾對立地情緒已經漸漸浮現。如果這把火不滅下去。聯邦地局面會很危險。

    “喬治卡林種下地毒果。還是要有一個相對溫和地人背著。”夫人忽然輕聲說道:“麥德林總比那個只知道殺人地南水領袖要好一些。” 

   利緣宮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

    聯邦社會中地不滿情緒就像是養分。現在這些不滿地養分大部分都被麥德林議員吸收了。如果麥德林真地死了。這些養分必然會再次尋找目標。也許會重新投向山裏那些艱苦地人們身上。在那個時候。想要壓制如野草一般生長地反政府軍。聯邦政府和這些與聯邦休戚相關地大人物們。又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金錢和心力。

    聯邦舊有的體系一直都需要甚至是歡迎麥德林議員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為這樣,那些老奸巨滑的議員們,在陰影中注視一切的七大家,又怎麼可能允許麥德林這樣一個有著反政府軍背景的外來,參與到這場政治的盛宴之中。

    過往的十年間,所謂的非暴力主張,所謂的傳奇政治家,麥德林議員只是聯邦所需要的一個象徵,或說是很多勢力有意無意間養著的一隻小白兔。只不過這只小白兔最近現胡蘿蔔太好吃,竟有些捨不得離開,這便觸犯了忌諱。哪怕利家家主曾經無數次在內心深處讚賞過這位老狐狸的政治智慧,卻依然認為他只能是只小白兔。他們並不想把這只小白兔打死,只想讓他重新去做小白兔。

    “他要些什麼呢?”夫人輕聲問道。

    利緣宮微笑著說了幾個條件。

    夫人放下了盛著奶茶的古納瓷杯,靜靜地看著杯中的奶茶,雙手安靜地放在自己的長裙 ,掌心向著天,一動不動。露臺上的晨風停了,天空的雲停止了移動,莫愁後山一片清明。

    很久之後,她抬起頭來,很平靜地說道:“好。” 

    “謝謝夫人。”利緣宮微笑著說道。

    “總統先生在林院長那件事情上做的很生硬,這樣有些不好。”夫人微笑說道:“下午的時候,我去勸勸他。” 

    “辛苦夫人。”利緣宮低頭致意。

    夫人也很滿意今天的對話,消除了聯邦社會內部的不安定,繼續了以往所確定的路線,圓滿地贏得總統大選,獲得了更多的利益,還有什麼更多的需要呢?至於她或他所做的一切,會對某些人帶來怎樣的傷害,會在聯邦的歷史上寫下怎樣醜陋的一頁,他們不會在乎。

    這種人從來不會出現在歷史當中,他們一直在試圖控制歷史,製造歷史,修改歷史。

    夫人那雙經常做廚藝的手並不如何白嫩,有些隨意地在裙上擦了擦,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手背向天輕柔地擱在桌上,開始與利緣宮老人說些真正的閒話。

    “你一向去哪里,都會把那把黑椅子帶著,我一直很好奇,那椅子有什麼好的。”

    “人老了,念舊而已。夫人這裏的椅子舒服,老骨頭帶著他做什麼?” 

   “那把椅子總是要傳下去的,我真覺得利家老七這孩子不錯。” 

   “老七這次表現很好,眼光很准,說起來,那個叫許樂的小傢伙倒真是不錯。”

    “小傢伙不懂事,火氣大了些,什麼時候火熄了,我帶他出來見見老朋友。”

    “據有些消息,帝國那邊的財政好像出了問題。”

    “是嗎?聯邦的準備必須快一些了,麥德林運氣看來真的不錯。”

    便在此時,莫愁後山未起風而雨落,原來天空中那幾層秋日厚雲早已飄了過來,灑下片片雨水,在這秋山秋湖上,平添了幾許愁思愁意。

    露臺上方早已自動伸出了透明的玻璃擋板,將整個露臺遮住。雨水打在玻璃板上啪啪作響,對兩位大人物的閑敘沒有絲毫影響。
    
    三天后。

    張小萌微帶憂愁看著窗外的都秋景,這連綿的雨一下便是四天,也不知何時是個盡頭。議會山的聽證會已經進行到第四天,寒冷淒迷的秋雨,自然無法阻止事態的前進。然則就從第三天的聽證會開始,她便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了。

    議會山的議員們在最開始的時候一直保持著沉默,然而就在第三天的聽證會現場,包括那位錫安議員在內,很多議員開始拋出了刁鑽的問題,明顯地對她的證詞表現出來了不信任的感覺。

    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什麼事都不懂,只有熱情理想的天真女生,在那些刁鑽甚至有些無禮的問題面前,她都表現的極為得體,有理有利有節地做出著回應,面對著聯邦議員們的言語攻擊,竟是沒有絲毫退怯和慌亂。

    聯邦電視臺依然在直播,這位反政府軍的女士,在議會中的表現贏得了相當一部分聯邦民眾的欣賞,然而聯邦議員們的忽然集體置疑,卻又讓本來就處於動搖惶恐狀態中的民眾們,再一次開始懷疑這是不是一個陰謀,再一次開始同情麥德林議員。

    張小萌皺著鼻尖看著窗外,只有無人之時,她才會偶爾表露出當年的可愛模樣。

    窗外天上秋雲層層壓低,秋雨連綿如珠。她隱約感覺到,聯邦裏一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人物們開始動起來了,只是這些人難道不知道,翻雲覆雨之後,終將是一片煌煌青天?

    便在這個時候,送餐車被一名女服務員推了進來。張小萌微微一怔,轉過身來,右手伸進了衣服口袋裏。 

    除了和司法部官員們用過一次晚餐外,聯邦政府裏各個部門都有些忌諱與青龍山來的代表團接觸,所以這些天的用餐基本都是送餐上門,可是張小萌敏銳地查覺到事情有些不對,這個女服務員的腳步顯得太匆忙了一些。

    “19771118”女服務員忽然說了一串數字,然後快速地脫下了自己的衣物,壓低聲說道:“你有危險,迅速離開。”    聽到接頭的暗號數位與這句話,張小萌的身體微微一震,卻沒有時間多說什麼,直接將自己的外衣脫掉,開始與女服務員互換衣物。 

    賓館的房間裏沒有監控設備,這是早已經確定了的事實,所以她並不如何擔心被司法部官員們現,只是她的心情異常沉重,不瞭解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wohohohw 發表於 2009-10-12 01:31
第二百一十六章 撤離

  旅館底層的配餐間被人輕輕推開,一名女服務員推著餐車進來,動作十分麻利,看上去就像做這個工作已經很多年了。大約是因為衛生要求的緣故,女服務員的臉上戴著口罩,頭頂戴著帽子,遮住了大部分的容顏。

  沒有與配餐間內的同事閒聊,女服務員似乎是腰有些酸,對同伴們揮了揮手,直接進入了一旁的休息室,未作任何停留,沿著休息室的側門走了出去,走進了秋雨之中。

  一層秋雨一層涼,張小萌用尋常的步伐在賓館後院行走,在一個臨時避雨的雜物間內,她脫掉了身上的工作服,在一個箱子裡取出早已備好的替換衣物,又從衣物下取出一張紙。

  淺黃色的速溶紙上畫著賓館的地形圖和設計好的離開路線,她對賓館的地形已經很熟悉了,重新審看了一遍路線,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將紙塞進嘴裡快速地吞掉。

  這是一件女式帶帽短縷風衣,她將帽子掀了過來,擋住了冰冷的雨點,也再次遮住自己容顏。順著賓館後園的石徑行走,不多時她便覺得這樣不對,此時後園冷清,沒有幾個人會有冒雨散步的行致,顯得她的身影格外醒目。

  迎面走過來了幾個人,張小萌沒有低頭,憑著帽子的陰影部分遮掩,直接昂首走了過去。而更遠處則是門禁,幾名警察正穿著雨衣,百無聊賴地聊著一些什麼。

  司法部為了這位聽證會的關鍵證人,做了很多準備,聯邦調查局和警察總署也在一旁配合。整個賓館的四周,不知道有多少層檢查和盯線,相反為了尊重革命軍的尊嚴,樓層上方的看守倒寬鬆許多。

  這些警察探員的主要任務是要保證她的安全,不讓那些狂熱的麥德林議員追隨者,或者是可能有地暗殺者接近她,但如果她此時要離開,這些人便變成了困難。

  張小萌微微低頭,看著那裡的警察,摸了摸口袋裡的偽裝證件和小東西,深吸了一口氣,直走了過去,與這邊的警察相比,另幾個出口處的軍人和聯邦電子網絡才是更麻煩的事兒。

  要走到後園出口處時,那幾個穿著雨衣的警察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現,然而就在此時,幾輛被漆成深色地軍車卻快速駛了過來,激起一路雨水,猛烈地剎車,停在了後園門口。一隊荷槍實彈的軍人從軍車上衝了下來,迅束地出示權限,接管了後門處的防禦,其餘的士兵則是進入了後園。

  就在軍車進入視線地一瞬間。張小萌便明白發生了什麼。她地腳步沒有絲毫遲緩。順著後門旁地一條小道斜插了過去。消失在了雨絲之中。

  一分半鍾之後。她趕在聯邦佈置之前。來到了另一個出口。只是這個出口外面沒有組織裡地人接應。最關鍵地是。這道出口有聯邦電子監控網絡地掃瞄程序!

  帽中女孩兒地臉微微蒼白。眼瞳裡卻是格外明亮。她下定決定就要從這裡闖過去。雖然肯定會觸動警報。但畢竟沒有人。還能爭取到一段時間。

  就在她踏入掃瞄通道之時。忽然有一個人來到了她地身邊。淡淡地藍光籠罩住了兩個人地身體。兩個人快步走過。絕對不會犯錯地聯邦電子監控網絡。卻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便在秋雨之中。張小萌和那個人走進一條小巷。上了一輛早已準備好地汽車。汽車在中途停留了三次。布下了足夠多地偽裝遺留。才抵達了真正地目地地。首都大學附近一間不需要身份確認地簡易酒店。

  ……

  ……

  用乾爽地毛巾擦拭了一下濕漉漉的頭髮,張小萌看著這個被自己視作父親地人物,快速問道:「聯邦軍隊為什麼忽然要動手?」

  「不知道。」革命軍情報領袖,那個神秘到了極點的中年大叔搖了搖頭,「情報傳過來時已經很晚了,應該是聯邦政府地突然決定,組織在政府裡的人也來不及做出反應。」

  中年大叔身為革命軍的重要人物,卻像是不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一般,始終活躍在最危險的首都特區。他今天的裝扮不像許樂曾經見過的那般猥瑣,也不像平時那般尋常,戴著一幅眼鏡,看上去就像是首都大學裡常見的中年講師。

  張小萌從短縷風衣裡取出那個小工具,放到了桌上,這是一個經過巧妙設計的電擊棍,在三米以內的範圍內,比手槍還要管用。她沒有問中年大叔那個能發出淡淡藍光的小儀器是什麼,但她能夠猜到,聯邦政府這麼多年都無法逮捕他,他一直極有信心地為組織奔走於宇宙之中,那個能夠瞞過憲章眼睛的小儀器,絕對極為重要。

  中年大叔走到窗邊,掀起窗簾一角看了眼秋雨中的首都大學門口,沉默不語。

  聯邦政府翻臉了,這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麥德林議員還沒有被定罪,海裡的大魚還沒有被撈起來,自己這張網為什麼卻要被放棄?

  酒店簡易的房間裡牆紙有,電視光屏的色差有些不對勁,上面的新聞畫面看真。張小萌和中年大叔沉默地看著新聞,心情就像光屏畫面一樣有些不真實。

  新聞畫面中,聯邦電視台的突發新聞記者,正一臉焦急地快速說道:「麥德林專案中的重要證人,來自革命軍的重要證人張小萌,於今天下午忽然失蹤,目前還沒有任何可靠的消息說明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

  張小萌靜靜地看著新聞,忽然開口問道:「您的情報來源真實嗎?」

  中年大叔說道:「是來自總統辦公室的消息,司法部懷疑你做偽證,準備逮捕你。」

  張小萌想到先前那些殺氣騰騰的軍人,低頭思考了片刻,忽然開口說道:「這件事情錯了,我必須馬上回去。」

  「不管他們是不是故意放出情報,但只要我離開了賓館,那些人就達到了中止聽證會的目的。」張小萌看著中年大叔,第一次對上級的判斷做出置疑,「房間裡沒有監控,但走廊裡有,賓館後園也有,他們手裡拿著錄像,反而可以推托責任,說我是自己離開的,把所有的問題都推到組織身上。」

  中年大叔沉默很久後說道:「就算這樣,你也不能再回去,我承認你地判斷很有道理,但組織不會為了做成功一件事情,便讓任何一個同志去承擔不必要的風險。」

  「我不回去,麥德林還會活的好好的。」張小萌壓低聲音,倔強地說道。

  「你沒辦法回去了,只要你離開了賓館的範圍,無論在哪裡見到你,聯邦政府都可以把你當場狙殺,然後說是我們在殺人滅口。」中年大叔冷地說道:「我只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房間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張小萌緩緩說道:「應該是兩邊達成了某種協議,麥德林接受了對方開出的條件退出大選,我們起的作用已經起到了,再也沒有什麼用了。而且那邊肯定答應了麥德林,要平息指控,我們自然不能再進入議會大廈。」

  一個小時後,聯邦電視新聞證實了張小萌地推斷。司法部部長召開了記者發佈會,拿出了錄像證明張小萌是自己離開了賓館。而且在新聞發佈會上,部長先生神情沉重地說明,現在他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革命軍方面刻意製造了假象,用來欺騙聯邦的司法系統,司法部正在調查此事,那位女證人大概是察覺了什麼,所以才會畏罪潛逃。

  在一家私營電視台的政治新聞節目中,有位專家針對今天發生的這件突發新聞,發表了不一樣地看法。他向著鏡頭表示,這會不會是麥德林議員一方為給自己脫罪,而製造的另一件事件。

  這位專家的看法頓時遭到了另外一位嘉賓地反駁,認為麥德林議員還在司法部大樓配合調查,而且錄像已經證實那位女證人是自己離開,如果說有陰謀,只能說是青龍山方面製造了一個錯漏百出的陰謀。

  緊接著聯邦電視台公佈了賓館當時的錄像畫面,然後議會山宣佈聽證會暫時延期,等待調查結果。

  中年大叔沉默很久,眼眸裡漸漸滲起一絲冷如冰的意味,緩聲說道:「如果你堅持留下來,他們有太多地方法可以讓你閉嘴,比如你的父母,比如許樂,甚至他們可以不顧一切讓你去死。而我帶你離開,他們卻能讓所有的問題扯到你的身上。組織的榮譽早就被那個叛徒奪走,我們這些年的形象一直都不好。」

  這位三十七憲歷最優秀地間諜站起身來,沉默很久後,帶著一絲悵然說道:「有句古諺語,說草原上的狼和狽一旦組合在一起,會壞到骨頭裡。麥德林和他們變成了同路人,果然無恥到了極點,這種被出賣地感覺,雖不是第一次,卻依然讓我感覺不好。」

  張小萌靜靜地看著自己無比尊敬的上級,想到青山裡那些傳聞,不禁黯然神傷。他現在在組織內部地情形也不怎麼好,南水領袖似乎不再像以往那般信任他,一個只知道為了理想做事的人,能力再如何出眾,卻往往會輸給那些一肚子墨汁地小人。

  「這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按照第三號方案撤出S1。」中年大叔沉默片刻後說道:「確認安全的情況下,通知許樂一聲,免得他太擔心。」

  最後他望著新聞上面的司法部長,瞇著眼睛說道:「寧肯下台也要把我們咬死,究竟是誰能施加這麼大的壓力?我有些好奇,也想送些禮物給他們。」

  張小萌失蹤事件,讓整個聯邦再次震驚,只是最近值得震驚的事情太多,就像坐過山車一般,刺激的太久,終究讓民眾人有些麻木。只是總要有人該為這件事情負責,麥德林專案也應該會繼續下去,只是第二天司法部長便因為這件事情黯然辭職,這代表著某些不怎麼好的徵兆。
wohohohw 發表於 2009-10-13 08:00
第二百一十七章 首都初雪

    許樂的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收了回來

    電子郵件的落款,是一串有些眼熟的星號,在前一段日子,他曾經收到過類似的一封郵件,那封郵件的主人說:自己沒有死,讓他不要為自己報仇。今天這封郵件想要表達的意思也比較接近,大意說自己並沒有生什麼不測,讓他不用擔心。

    聯想到這兩天聯邦裡最重要的新聞,他很輕易地推論出,來電子郵件的是那個女孩兒,前些天的郵件也是她過來的,而不是大叔來的。許樂沉默地坐在公寓的沙上,心裡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以前未曾在意,為何如今卻要在意自己是否知道。

    議會山關於麥德林專案的特別聽證會,因為張小萌的失蹤而暫時休止,這件事情背後隱藏著的東西,許樂能夠猜想到,但他卻再也沒有這一年裡那些熱血的情緒,有的只是疲憊與麻木。

    張小萌活著,還活著,這樣挺好,他已經無法理清自己的情緒,自然也無法理清,聯邦上層那些利益糾葛,與自己這個逃犯之間,究竟還有什麼關係,好事壞事,好像都已經不關他的事。

    他安坐樓中,看窗外初雪,紋風不動。

    都特區落下了雪,輕輕揚揚地似極了臨海州那間大學的梨花海,落在街道建築之上,大部分瞬間化去,徒留森森之色,偶有幾處殘存潔白,十分醒目。

    ……

    ……

    總統官邸西拱廳地落地窗旁,只剩下短短兩個月任期的席格總統,沉默地看著窗外草坪上的白雪,許久沒有說話,這十年裡做為聯邦的領袖,他留給社會一個暴燥而怯懦地形象,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並且滿足,他為聯邦贏來了十年安定展的時間,前一次與帝國大戰所造成的戰爭創傷,正是在他的總統任期內被逐漸修復。

    只是穩定真是地壓倒一切地重要事情嗎?席格總統瞇著眼睛看著草上東一團西一處地雪。想到先前離開地那位夫人。問著自己最真實地內心。他一向尊重並且倚重那位夫人地政治智慧。只是議會正在調查麥德林地關鍵時刻。聯邦政府來一次急轉彎。向那個無恥地政客退讓。以換取燃遍整個聯邦地抗議之火熄滅。同時盡快地平息環山四州地大罷工事情。這樣地代價究竟需不需要去付出?

    「從理智上考慮。政府不再調查麥德林確實是在最短地時間內平息聯邦內亂地好方法。那個老鬼不親自出面呼籲。聯邦裡地那些年輕人。便不會平靜下來。」

    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先生。走到總統身後。用微啞地蒼老聲音說道:「胡夫。夫人及她所能影響地人物。可以對議會山帶來根本性地改變。現在需要做決定地。便是你本人。」

    雖然在前一段時間地之中。席格總統第一次對於身後地老師及友人感到了不滿意。但是他現在才現。站在聯邦權力地峰頂上。他最後能夠信任地人。還是只有這個老傢伙。

    「還需要我做決定?倪部長不是已經做出了他地決定?」席格總統地手掌拍打著桌面。有些惱怒地說道。

    國家安全事務顧問沉默了下來。

    席格總統先生提到的倪部長,便是一力促成了麥德林專案的司法部長先生,因為那名軍關鍵女證人的失蹤,司法部長先生承受了所有的壓力,已經於三天前正式辭職,而所有能夠出入總統官邸的大人物,自然很清楚,司法部長的辭職,只不過是一個大動作的開幕表演而已。

    政府裡面需要有人來為這件事情負責,而司法部長則是最合適的人選,之所以倪部長願意出來做這個替罪羊,當然是因為他一定得到了某些方面的保證,當新的總統上台之後,將有更加燦爛光明的未來在等待著他。

    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微帶嘲諷地看著總統的背影,心想在此次總統大選中,你既然選擇了站在那個婦人一邊,便應該很清楚其中的風險,聯邦有句古諺語,叫做向老虎借皮毛做大衣,在這位政壇老將的心目中,邰家那位看上去平靜寧和的夫人,才是一頭真正兇猛的母老虎。當初他之所以不願意站在帕布爾議員一方,除了很多年前的那場官司之外,更多的原因在於他從來都無法相信夫人這樣一個女人,甚至隱隱有些忌憚。

    只是如今夫人與利家那位老爺子已經搭成了收拾殘局的協議,向總統官邸提出了建議,安全事務顧問順手推舟地表示了同意,聯邦需要一個穩定和諧的社會,而總統先生和自己都需要很多的尊崇地位以及榮耀。

    政府的任期還有兩個月,但他們這些人的人生還有很長,國家安全事務顧問相信,席格總統一定能夠明白這一點,並且支持這個計劃。

    「幫我接通憲章局。」席格總統忽然對房門辦公室副主任布林說道。

    國家安全事務顧問皺了皺眉頭,輕聲說道:「有什麼問題?」

    「如果要特赦麥德林,我必須向憲章局確認,那個老鬼究竟有沒有涉及到那兩椿恐怖襲擊的案件,還有過往很多件被懷疑是青龍山那幫匪徒或是保安公司的傑作……有沒有可能是他做的。」

    國家安全事務顧問似笑非笑地看了席格總統一眼,似乎覺得聽到了一句十分好笑的話語。

    在秘密連線中,憲章局那位蒼老的局長,再一次向聯邦總統確認了,暫時還沒有找到任何有關麥德林議員涉及恐怖活動的直接證據。

    席格總統聽到這個報告,整個人明顯地放鬆下來,放下電話的動作要顯得平緩了許多。官邸拱廳內安靜了很久,這位聯邦領袖面無表情地站在桌旁,思考了很久之後,輕輕點了點頭。

    房間內的國家安全顧問以及布林副主任,同時注意到總統先生這個小動作,同時鬆了一口氣,離開了房間。

    在當前的局面下,為了保證聯邦的穩定與團結,某些讓步是必須要做的。即將卸任的胡夫席格總統在心中這樣想到,而不願意去思考,聯邦政府做出這樣的決定,到底有幾分與以後的利益相關。

    距離總統官邸數十公里,那一條單行道的盡頭,憲章局的大樓被掩蓋在紛飛的雪花之中。蒼老的局長滿眼憂慮地望了一眼窗外,是的,直到今天,憲章局依然沒有找到能夠指控麥德林議員的直接證據,那些人和那些信息都沒有回來,而如今的聯邦以及那位總統先生,似乎都不想聽他的但是兩個字,而是急於將眼前的紛亂局面結束,讓聯邦重新回到那個歌舞昇平,銀刀分肉的快活世界中去。

    歷史中曾經出現過很多次類似的戲劇場景,出賣背叛妥協讓步分割,一秒間同志成為敵人,仇人變成夥伴,在黑幕之前,民眾被安撫,社會不再動盪,在黑幕之後,諸家均分利益,一應如故。

    然而,這一次的聯邦,還能重複這種無趣的宿命輪轉嗎?

    ……

    ……

    連著下了數日的雪,再易化的白終也積成了一片茫茫,都特區秋天的離去竟是這樣的匆忙,而冬天的到來令很多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街道上時常能夠看到搓著雙手快步走過的行人。

    駕駛座上的白玉蘭很輕鬆地扭過方向盤,避開了面前的一個中年人。難得開了兩次黑色汽車,他早已經喜歡上了這種沉穩流暢的駕駛感覺,有時候更會猜想一二,許樂這位小老闆的背景究竟有多深,依照他的見識,這種特製的汽車只怕聯邦政府頂層也沒有多少輛。

    「公司安全部提前了一天考核,說是那邊的僱主忽然間要出。」白玉蘭沒有去看副駕駛位上的許樂,介紹道:「既然點名要我們第七小組去參加考核,你身為技術主管,還是去一下的好。」

    樂瞇著眼睛看著街旁的冬日雪樹,嗯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什麼,他現在的狀態很是無著,白水公司的工作隨意做著,似乎只是為了打時間而已。

    作為聯邦最大的三家保安公司之一,白水日常業務範圍內,自然包涵著安全策劃一項,也是一般人所說的做保鏢。白玉蘭前些日子便向他提過,公司上層接了一個很重要的單子,第七戰鬥小組被指名參加徵詢,只是最近這些天他的心神太過恍惚,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情記住。

    白玉蘭略帶憂慮地看了他一眼,在這位秀氣的男人看來,許樂是他的老闆,是他的金主,是他要為之賣命的人。他從來不擔心為錢賣命的危險性,只是在乎金主的精神狀態,而很明顯,從舊月基地回來之後,本應該精神愉悅的許樂,不知道碰到了什麼事,忽然間變得消沉了許多。

    地面下的熱保護系統已經啟動,街道上的冰雪早已化成了涓涓細流匯入下水道裡,黑色的汽車一路濕潤而行,向著憲章廣場的方向駛去,恰好經過了司法部大樓。

    許樂忽然間轉過頭來,瞇著眼睛盯著司法部大樓處擁護的人群和那些抵抗嚴寒不肯退去的示威人群,意識到那裡好像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

    「停車。」他低聲說道:「我想去看看。」
wohohohw 發表於 2009-10-13 08:03
第二卷 上林的鐘聲 第二百一十八章 鍾與野鳥

  在車旁。許樂將鞋上的雪泥蹭在輪胎上。握拳咳了兩半身軍裝的衣領豎了起來。稍擋周遊於街巷間的寒風。

  他從硬紙盒裡取出兩隻煙。點燃一根叼在嘴上。另一根遞給了白玉蘭。白玉蘭低著頭。目光過絲絲黑髮望向司法部大樓前方。猶豫了片刻。接過香煙夾著。卻沒有點燃。

  自天而降的雪已經停了。寒冷的風卻依然在刮著。從無人打擾的建築偏角中拂起粉雪。四散旋轉於空氣之中。司法部大樓前方閃光燈快速閃動。將那些雪片耀的更加聖潔。看上去就像是一場演唱會裡精心設計的完美舞台一般。

  許樂狠狠的吸了一香煙。火線瞬間燃至了第一個字的下緣。他瞇著眼睛看著那邊。雖然看不清楚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車內的電視已經開了。正在直播那處的場景。

  聯邦政府正式中止麥德林專案的調查。議會山的新聞發言人也遺憾的表示。因為關鍵人以及證物的缺失。聽證會被迫無限期延期。司法部長辭職。國會震怒。席格總統沒有表示。麥德林終於走出了司法部大樓。

  在大樓外。麥德林議員與前來迎接的羅斯州長親切擁抱。向四周多達數千人的支持人群熱情揮手。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勝利者。然後這名勝利者。在無數人的簇擁之下。沿著覆雪的街道。向著西方的議會山方向走去。

  許樂沒有動。他仍然沉默的站在車旁。一根又一根的吸著煙。本來這已經不再是他的事情。只是他為之付出了太多心力。便總想看著這出荒誕劇演下去。

  羅斯州長很有禮貌的讓麥德林議員走在最前方。這位一臉平靜剛從司法部大樓裡走出來老人。神情沉著而堅毅。帶領著無數的支持者走到了議會大廈下方一路行來。只民眾飽含深情的注目和熱情的掌聲。而這老者。則像一聖人。

  議會大廈前早已布妥當。此處風更闊。大廈頂上的積雪被吹拂的更密閃光燈更多。更像一個舞台。

  許樂遠遠的瞄著那邊卻只是想了臨海州體育館裡那個舞台。環山四州那個舞台。

  在議會大廈前。麥德林議員在羅斯州長以及幾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陪伴下。向整個聯邦以及自己的支持者宣佈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決定——他決定退出聯邦的總統大選。

  消息發佈之後。所的媒體記者像是瘋了一般。開始與各自的部門連線。而那些興奮甚至有些亢奮的支持者們。卻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帶著些然困惑之色。怔怔的站在原的。大聲喊著的口號消失了。激動握著的拳頭卻依然停留在空中。

  羅斯州長走上前來。拍了拍麥德林議員略顯瘦削的肩膀。低頭對著揚聲器說了幾句什麼。表示自己充分理解麥德林議員的想法。堅定的站在友人的一方。宣佈了共同退出的決定。

  「您要放棄嗎?」人傷心難過呼喊道。

  「不能對政府讓步」有人憤怒的大聲說道。

  麥德林議員伸開了手在雪花慈祥而堅定的開始了自己的再一次演講。

……

……

  看不清議會大廈前生了什麼,但身旁的車載光屏忠實將那裡生的一切。傳到了許樂的耳中眼中。他狠狠的拔了一口香煙燃燒到過嘴的火線。散發出人難以忍受的焦臭味道。

  白玉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眼看著要被聯邦法審判。卻忽然間走出了司法部。被聯邦打擊到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麥德林依然能夠發動無數的支持者站在自己身後。這時候卻忽然宣佈了退出大選!

  令人震驚的變動背後。究竟隱藏著多少利益互換與黑幕交易。許樂不用想。也能品出一二。作為最後勝利者的帕布爾議員。不。準確來說是以夫人為代表的聯邦大人物們。一定對麥德林的安全及羅斯州長將來在聯邦政治生活中的地位。給出了相應的承諾。

  身旁的黑色汽車裡傳出麥德林議員蒼老的聲音。

  「帝國的威脅近在眼前。聯邦需團結。作為一名老兵。我在這裡必須懇切的請求大家團結在聯邦的周圍。」

  這位議員的演講總是這樣的情真意切。誠懇動人。「歷史的風沙終究掩不住真相。司法部大樓的數夜。令我深思許久。在當前的局勢下。究竟是我個人的政治榮辱重要。還是聯邦的團結穩定更為重要?……」

  「今天。我在聯邦議會山前宣佈退選。不是因為我對聯邦的精神感到失望。選擇放棄。而是因為我愛這個聯邦。而且愛的無比深沉。」

  真摯的掌聲響了起來。

……

……

  「看那邊黑洞洞都是一群令人噁心的人。」許樂又點燃了一根煙。盡可能的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但微啞的聲音卻展露了他幾絲真實的情緒。

     「我當年在河西州圖書館看書的時候。發現幾十年沒有什麼愛國的說法。只有帝國的入侵。人們才想起來人人都愛聯邦這個國度。然而現在愛國這個名頭。卻已經成了惡棍最後的避難所。」

  許樂不想再聽議會山前那老人的聲音。雖然他從小就知道聯邦這個社會裡有太多的黑暗。但還真沒有想。在首都星圈這些的方。黑暗的東西居然能夠蒙上如光鮮亮麗的一件外衣。然後招搖撞騙於聖潔白雪之中。

  關掉了車載電視。黑色汽車沉默無聲的駛過議會大廈左側的道路。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便來到了憲章廣場。

  在憲章廣場的正中央。五人小組的雕像高高聳立。薄雪積於這些前賢的頭頂和肩頭。仿古銅的材質在雪天裡。顯的頗具滄桑之感。

  這組巨大雕像的正前方。安置著一隻笨重的古鐘根據聯邦的初期教材所稱。這只古鐘代著人類向宇宙不停的發出呼叫。無數年前當人類社會出現在上林開始。這只古鐘便擺放在此處。直至今日。不知維修了多少年。但鍾從來沒有止歇過。按照聯邦法定的日期不時響起。平靜而又永恆。

  許樂是東林孤兒出自鐘樓街。隔著濛濛車窗看著安靜的古鐘。他很自的想到關於第四區的那個笑話。那句東林人很熟悉的比煙火還要寂寞那艘墜毀在東林大區的表的軍艦。那個異常結實的大鐘。

  據說當年第四軍區拓東林時。隨艦攜帶的。便是憲章廣場上這只古鐘的複製品。

  「今年的大選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白玉蘭一開著車。一邊說著話。沒有用餘光去打量許樂的神情。但這句話很明顯是在試探什麼。

  「和我沒關係。我只是個小人物」許樂依然看著窗外的廣場。隨口回答道。

      白玉蘭並不認為許樂是個小人物,相信如今的聯邦也沒幾個人還會這樣認為。尤其是先前國會山前的消息。讓許樂流露的一些情緒。讓他隱約間捕捉到了一點什麼。

  廣場上平素驕傲自由甚至敢在五人小組雕像頭拉屎的野鳥們。早已因為嚴寒的天而飛向了南科州甚至更南的的方。汽車一路經過只有草地上那些養肥了的鴿子還在吃食,首都民眾們並不惜這點小食物來表達愛心。但許樂看著那些不肯飛走的鴿子總沒有什麼好的觀感。

  這大概便是聯邦社會的寫照?不能飛或不想飛的才能留下。那些敢在大人物頭頂拉屎的家。只有離開。

  「我其實也是個想在大人物頭頂拉屎的野物。」許樂在心裡這般想著。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

……

  因為路上的耽擱。抵達郊外白水公司時已經遲了。不過在總裁助理親自帶領下。許樂和白玉蘭還是直接走進了審核室。

  這是安全決策部門的業務。第七戰鬥小組雖然名義上歸屬這個部門。但白水公司由上至下都知道。這個戰鬥小組當年從事的都是絕密級凶險業務。許樂不明白。為什麼第七小組為被挑選作為保鏢。

  直到看到了那位叫做桐姐的中年女人。他才明白了一點什麼。想到了桐姐身後那個紫發的小女生。不知道為什麼。他這些日子一直有些無措和憂愁的心情。頓變的好了許多。

  在接下來的單獨談話之中。許樂很認真的對桐姐說道:「如果您挑選保安隊伍的意願。主要是針對我。那我必須很誠懇的告訴您。我還不知道我會在首都星圈呆久。也許過兩天我就要離開。」

  「一點都不隱瞞。你應該很清楚這一年間小姐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雖然我認為我們有能力對小姐的安全工作做出保障。但是小姐本身很抗拒某些安排。」桐姐沒有解釋某安排是什麼安排。直接對許樂說道:「小姐信任你的能力。所以才會同意白水公司安全策劃部門的計劃。」

  「但我可能會馬上離開。」許樂低下頭來。想到先前議會山前的那一幕。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或許要去做事。但不論是哪種決定。我都無法呆太久。」

  「這是長期合作。除非你不回來了。」桐姐平的看著他。從年前那場暗殺。一直到後側面瞭解的那些內幕。她對面前這個年輕男人的實力有絕對的信心。將小姐的安全交給他。確實是個不錯的決定。

  「我真有可能不回來了。」許樂抬起頭來微笑著道。

  「小姐讓我提醒你一聲。你曾經過欠她一條命。」桐姐說道。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8:46
第二捲上林的鐘聲 第二百一十九章 盛宴(上)

    臨海州暗殺事件,穿針引線者是麥德林議員和另一位神佈置此事的是當時的國防部副部長楊勁松,具體實施的是第二軍區十幾名青年軍官及S11某警備區的特種作戰小隊,目標針對的是支持帕布爾議員的邰家。

    然而在這次事件中,真正起了大作用的是許樂,最後將許樂從血泊裡救出,運到軍區總醫院的卻是聯邦裡那位國民少女偶像簡水兒。

    許樂一直在心裡牢牢記得此事,執著地認為自己欠簡水兒一條命,所以當桐姐這般說時,他無言以對,思忖許久之後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說道:「看情況吧,頂多十來天功夫,我決定了就通知你。」

    桐姐本身就是一位女軍人,辦事乾脆利落,不再多話,留下了彼此的聯繫方式,便在白水公司總裁的陪伴下離開。許樂站在廊邊,看著總裁與桐姐交談時的神情,確認這兩個人是舊識,不禁對簡水兒的身份產生了一絲疑惑。

    一個無父無母的聯邦偶像,再如何得到民眾的狂熱喜愛,也不至於能夠有像桐姐這樣的軍人做為貼身助理。許樂的眼睛瞇了起來,想到了邰之源當年曾經流露過的一些訊息,又想起自己曾經隱約猜到了些什麼,卻早已經在這紛亂的一年中忘記。

    簡水兒究竟有什麼來頭?

    ……

    ……

    如今的許樂,雖然被某些方面一直壓著這一年裡的功勞,便是果殼機動公司總部想要對他有所嘉獎,也被迫推遲,但事情總不能瞞過所有人去。

    和當初那個從研究所發配到白水公司的可憐技術主管不同,現在的他雖然依然無職無份,在很多人眼裡的地位卻重要了許多。左右無事,白水公司地官員們也不會強留他天天來按鐘上班。

    從首都郊區往回趕。他沒有急著回家。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麼需要急著去辦地事情。在副駕駛位上沉默了半晌後。直接讓白玉蘭把車開向了首都西郊。

    黑色汽車停在了那個沒有門牌地大院外。院中秋樹高聳入空。直欲刺破雪空。無來由帶著一絲森森然地氣息。白玉蘭知道這裡是聯邦軍方地西郊大院。沒有跟著他進去。站在車旁開始悶頭不響地抽那根放了很久地煙。低頭瞥著大院門口全副武裝地警衛。暗自想著。小老闆地靠山果然就是那位鄒副部長。

    在警衛處打了電話。沒過多久。便有一名勤務兵過來將許樂領了進去。一路順著操場和闊直地大道向前。對著首都西郊地山方向行不多遠。便來到了幾幢獨立地院落之前。

    走進七號院。簡單而絕不簡陋地設置。配上佔地極闊地面積。有一股聯邦軍方獨有地氣息撲面而來。許樂看著樓下門口抱著孩子地鄒郁。腳下加快兩步走上前去。將孩子接了過來。

    「母親還在上班。你不要太擔心。」鄒郁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解釋了一句。

    許樂小心翼翼地抱著懷中地鄒流火。坐到了有些硬度地沙發上。沉默片刻後說道:「今天來找你。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聽聽你地意見。」

    「我以為這世界上沒有你不懂的事兒了。」鄒郁微笑著說道,漂亮的臉上閃過一絲自嘲之意,面前這個朝夕相處地年輕男人,不作聲不作響地,便暗中做了這麼多事情,她雖然早有所預判,卻依然感到一絲震驚和不適應。

    望都公寓相處以及其後的很多事情,許樂未曾瞞過她,反而將她看成了值得信任地分析人士,所以鄒家大小姐並沒有刻薄地嘲諷他兩句,反而因為看出了他眉宇間的那抹沉重,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問道:「不要問我張小萌在哪裡,這個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好地,如果連你也知道了,她肯定也活不下去了。」許樂低頭看著懷中熟睡的嬰兒,試圖從這個剛剛初生數月地小男孩兒眉眼中,找到幾絲施公子的痕跡,但終究發現這種努力只是徒勞,在他的眼中,嬰兒似乎都長的一模一樣,他那雙足以分辨精密線條的慧眼,也沒有什麼用處。

    「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你瞭解了吧?」許樂抬起頭來,看著鄒郁認真問道:「麥德林宣佈退選,這和聯邦政府中止對他的調查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

    到了正事兒,鄒郁讓保姆將孩子抱走,然後領著許樂來到了旁邊的茶廳,認真地看了他很久之後才說道:「那天聽證會開始的時候,我擔心你的情緒,給你打過電話,你當時說過,這些都不再是你的事情,那你何必再關心?」

    許樂也沉默了很久,說道:「我以前為什麼針對麥德林,你應該很清楚,不錯,現在這些並不是我的事情,但終究為之付出了一年的心血,忽然間發現這變成了一個笑話,心情總是有些怪異。」

    「你都說清楚了,何必問我?兩者之間自然有一場交易,麥德林議員幫助聯邦平息現在的風波,聯邦也會給他某種安全方面的保證。」鄒郁給他倒了一杯茶,輕聲說道。

    許樂的眉毛挑了挑,就像兩把將要出鞘的飛刀立了起來,他微啞問道:「可這說不通。張小萌出林,夫人和革命軍方面肯定有協議,那些大人物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包括我給邰家的那些東西,足以把麥德林打下去,這時候何必還和他談什麼條件?」

    他有些鬱悶,擰著眉頭說道:「明明麥德林參與了臨海州的暗殺事件,夫人難道就不想報仇?」

    「無論是總統閣下還是夫人,他們需要的是長遠的利益,聯邦的利益。邰之源終究還是好好活著不是?」鄒郁低垂眼簾說道。

    「長遠的利益?那臨海州體育館死了的那些人,那些安全人員,還有環山四州那些無辜死亡的觀眾呢?難道聯邦地法律不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利益?」

    「上次你從地檢署出來後,曾經和我說過一些話,我本以為你看透了這些事情。」

    「看透是一回事,但沒有想到政府裡地那些人居然會做的如此赤裸而不遮掩。」許樂那雙時常瞇著的眼睛瞪大了起來,不知道是在看著鄒郁,還是看著別的什麼東西,「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懂,可我真不敢相信,夫人她們會做出如此不明智的決定。」

    「也沒有什麼明智不明智地說法,主要是麥德林手裡握有足夠動搖聯邦基礎的民意,而聯邦政府如果真這麼查下去,利家和林家的利益誰來保證?」

    鄒郁在腦海裡組織了一下言語,繼續說道:「在這種關鍵時刻,七大家地利益會天然的綁在一起,便是政府也不願意擅自撩動。麥德林退選,帕布爾當選,夫人要得到的東西已經完全得到了,麥德林會不會坐牢,她並不在乎。」

    「這件事情看起來只是翻一翻手掌,實際上這些夜晚的首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行走於總統官邸,莫愁後山,議會大廈,為這次妥協穿針引線,奔走吶喊……因為聯邦裡有太多人不願意看到混亂地產生,更不願意看到麥德林被審出一些問題來。」

    鄒郁看了他一眼,說道:「夫人和我們站的位置不一樣,考慮的事情也不一樣,不僅是這一任的總統大選,而是數十年間聯邦的長治久安,才是她關心的重點。從她一手開始麥德林專案,到迅猛結束麥德林專案,案件本身從來都不是重要地事情,而是以此為籌碼,能夠換來多少利益,換來她所願意看到的局面。」

    許樂低頭片刻,說道:「原來只是籌碼。」

    鄒郁繼續說道:「司法部長必須辭職,但他肯定會有很好地將來。議會那位錫安閣下,我估計也是夫人能夠影響的人。麥德林是個聰明人,所以明知道夫人能夠把他打落塵埃,卻一直在強頂,這樣才迫使夫人最後收手。」

    「夫人這邊損失了什麼?什麼都沒有,她卻幫助帕布爾議員兵不血刃地拿下了總統地寶座。」

    「麥德林失去了進入聯邦政界核心的機會,卻成功地活了下來。」

    「席格總統中止了調查,或許後世地史學家會輕描淡寫懷疑上幾句,但他卻能夠得到夫人長久而牢不可破的私人友誼,這種友誼對於一位即將退任的聯邦領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所有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要看他們的目的在哪裡。如今的局面是聯邦最願意看到的一種,就像人們臉上戴了一張和顏悅色的面具,沒有撕破總是好的,一旦撕破,那些醜陋的五官不知道要嚇倒多少民眾。」

    「這件事情就此了局,最關鍵的便是,民眾的情緒得到了安撫,聯邦重新回歸了平靜,與這相比較,麥德林究竟有罪無罪,並不重要。」

    她看了低頭不語的許樂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前天召開了臨時參謀長聯席會議,我當然沒有看到紀要,但從焦哥那裡知道,軍方幾個大佬都支持總統的決定,除了第四軍區的鍾司令罵了幾句娘之外。」

    聽到這句話,許樂忽然間對遙遠西林的那位鍾司令,也就是小西瓜的父親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問道:「鄒部長呢?」

    「我父親在這種場合上面從來都不會開口,而且人人都知道,他將是帕布爾議員上任後的國防部長,他的立場也有些尷尬。」

    「還有議會山那邊,錫安議員的轉向背後固然有夫人的影響在,但一百多名議員集體同意停止聽證會,我甚至敢說,七大家以及港都那些大公司的遊說集團,一定付出了極大的努力。」

    「真正悠閒的只有麥德林,但損失最大的也是他,至少在十年之內,他再也沒有進入聯邦政壇核心的機會,依我判斷,他大概會回到S環山四州。」

    鄒郁平靜地分析著事態,尤其是點明了一些細節,包括革命軍的證人如何來到首都,賓館裡發生的故事,在這件事情背後,雙方可能做了哪些妥協,席格總統因為什麼可能性而接受了夫人的建議。

    ……

    ……

    許樂一直沉默地聽著,心情越來越沉重,雖說這兩天他已經猜到了這些幕後交易,但總沒有聽著鄒郁清晰的分析來地直接。這樣的對話,讓他感到了震驚甚至是驚悚,他本以為自己大人物,能夠瞭解那個所謂圈子地行事準則,卻依然沒有想到,那些利益的交換會進行的如此純熟,純熟到令人難受。

    「人類社會無數年來,都是這樣過下去的。」鄒郁看著他的神情,開解道:「我比誰都清楚,夫人這一次能夠如此順利地推倒麥德林議員以及他身後那些勢力,你在其中出了很大地力氣,我還知道那些關鍵證據,都是你交給沈離的,如今麥德林沒有入獄,你當然心裡會有些不服氣。只不過面對著聯邦社會千萬年來的政治行事風格,你不服氣也只有暗中罵兩句罷了。」

    她勸解道:「畢竟太子哥哥好好地活著,你那位革命情人也還活著,你實在沒必要讓自己轉不過彎來。」

    為了聯邦地穩定,做出這樣的決定,在政治家們看來,或許是能夠接受的事情,但許樂依然有些轉不過彎來,他只是一塊臭石頭,依照自己的道德觀看待事物,做事做人,正確地便是正確的,錯誤的便是錯誤的,以石砸的人便是要以石砸之,而不能讓肇事者親吻兩塊石頭,便拍屁股走人。

    但正如鄒郁提醒的,他自己提醒自己地,這些聯邦的大事,又關他屁地事呢?他自嘲地苦笑了一聲,端起面前的熱茶喝了一口,說道:「張小萌騙了我,夫人也騙了我,如此看來,我還真是一個過於天真地傢伙。」

    鄒郁在家中在外面,只以偽裝的冷酷蠻橫著稱,今天能夠做出如此準確地分析,自然不是鄒應星部長自小教誨的作用,而是夫人這些年帶著她喝下午茶的效能。大抵也只有那位夫人和許樂才有機會看到這個漂亮女孩兒對政治的先天敏銳。

    正如她先前所說,所處的位置不一樣,能夠看到的事情自然也不一樣。許樂謝了她一句,便準備轉身離開,便在這時,他懷中的電話卻忽然響了起來。

    他拿起電話輕聲地說了幾句,然後抬起頭來,瞇著眼睛看著鄒郁,問道:「沈離的電話,說是晚上在流風坡有晚宴,夫人指名要我參加。」

    鄒郁知道他是在請教自己,安靜地思考了片刻,因為生孩子的緣故,她已經很久沒有跟隨夫人出入那些場所,但只想了片刻,便猜到了那位夫人的用意。

    「今天晚上就要分蛋糕了。」她微笑望著許樂說道:「估計你會分到一塊很大很甜美的。」

    ……

    ……

    流風坡是一家私人會所,佔地一公頃,便在憲章廣場邊上,沒有任何醒目的招牌,只有腰牆上LFP三個古字母不顯眼的烙印著。走進這間會所,感受著四周蘊含著的歷史味道,透過四角天井仿古飛簷,看著五人小組雕像積雪的頭頂,便是心事重重的許樂,也不禁感到有些控制不住的心神恍惚。

    在首都特區憲章廣場邊上,居然藏著如此大的一家私人會所,舉頭望去便是歷史,空氣中呼吸的便是權力,四周布設簡潔之中隱藏著奢華極致的絢爛意味,雖不如林園有山水相伴,開闊清麗,但從貴重感覺上,卻早已攀到了極致。

    大約也只有傳承千古的邰家,能夠深刻影響聯邦政治生活的邰家,才能將這間會所保存下來,並且做為議事的地方。

    跟隨著清麗無雙的迎賓人員向裡走去,腳踩在安靜的舊式迴廊之中,許樂瞇著眼睛看著不遠處那些正端著酒杯,興高采烈說著什麼的人物,有些人未曾見過,但依然眼熟,因為聯邦的新聞上,時常能夠出現這些議員先生,部長閣下們的身影。

    今天的賓客並不多,來者都是實實在在的大人物,這是一場瓜分聯邦利益的盛宴,整個聯邦社會大概也沒多少人有加入進來的資格。

    流風坡會所的設置很精妙,人們在簷下池旁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自腳下而起的溫風根本讓人感覺不到,便已能產生溫暖醉意。許樂走的這條迴廊直接通向最深處,他能夠看到那些大人物,那些人卻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許樂一步一步地向著幽深處走著,猜到自己大概是今天與會的人士中最沒有背景,最沒有實力,最年輕,也是最沒資格的那個人。如果不是麥德林議員的垮臺,與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這輩子大概也不會有機會躬逢盛會。

    按照喬治卡林的理論,這是一個按照信息分配酬勞的社會,那些通過許樂的手轉交給邰家的資料,以及新式MX機甲當中的勝利,確定了他在這次總統大選勝利果實中,將要攫取屬於他的那一份,會是一些什麼呢?金錢?地位?一直被夫人壓著的榮譽?還是說連席格總統都很在意的私人友誼?不,他和邰之源有私人友誼,那位夫人還是免了吧。

    盛會當前,許樂卻沒有絲毫激動或興奮的情緒,只是安安靜靜地走著,在他眼中,這一場盛宴不過是吃人罷了。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8:46
第二百二十章 盛宴(下)

  青石為路,古意從微濕的石縫裡滲了出來,在四周老式的牆上一潤,配著溫暖的腳下生風,硬生生在這寒冷的首都冬天裡,把流風坡會所變成了春秋季的園林。順著刻意雕琢以致絕對自然的青石板路,在廊下一直走了很久,許樂一個人推開了面前的那扇門,看見了坐在描金半榻上正在用木尺推茶的邰夫人。

  只曾一次相見,對這位聯邦權力最大的女人的印象,許樂卻從來沒有淡忘過,這個中年婦女平靜尋常的外表就如同一面照壁,將心中的大好河山全部遮住,而只要她願意,江山風華便會噴吐而出,碾碎面前的一切。

  「來了。」邰夫人微笑看著許樂,注意到這個年輕人的軍裝上依然沒有肩章,而露在袖外的手掌既沒有緊張地握著,也沒有放肆地張開,而是小心謹慎地像是握著兩個生雞蛋般。

  許樂點了點頭,走到邰夫人的身前站定。

  邰夫人今天的精神狀態很好,平靜溫和的容顏上散發著一層光澤,聯邦裡的麻煩眼看著被解決了,她所設計的宏圖將要一頁頁地展開,在這種精神狀態下,面前這個小眼睛的男生在她的眼中也變得順眼了許多。

  「聽鄒部長說,你現在已經是國防部總裝基地的正式上尉軍官。」

  這不是疑問句。邰夫人輕輕敲了下木尺,身後屏風內轉出兩位容顏秀麗,長裙拖地的女士,將她身旁的茶片用具收走,她轉向許樂,示意他坐了下來,繼續溫和說道:「既然如此,白水公司你就不要再回去了。」

  聽到這句話,許樂的眉梢略微顫了顫。邰夫人安靜地注意著他的每一絲神情,卻以為他在擔心別的問題,微笑著解釋道:「我知道你喜歡簡水兒,但以你這次立下地功勞和身份,又怎麼可能還去給別人當保鏢?」

  邰夫人保養極好的雙手緩緩地重疊擱於腿上,平靜地看著沉默的許樂,袖口處的錦絲微微發亮。夫人是這個宇宙中唯一知道許樂真實出身的人,所以當她說到簡水兒三個字的時候,語氣竟是帶上了一絲微嘲調笑之意,許樂自己卻沒有感覺出來。

  因為知道許樂,所以邰夫人自忖能夠完全控制許樂,因為能夠控制,才會有閒情去品評,這數月品評下來,總統大選中,許樂出了大力,展示了自己的能力與實力,無論是新式機甲的研製,還是最後將麥德林趕下台來的那些資料,都讓邰夫人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欣賞之意。

  「關於聯邦科學院地事情。你做地有些過了。所以我壓了你一些天。」邰夫人靜靜地看著他。將手旁地一個文件袋推了過去。繼續說道:「去工程部或者是研究所。看你個人地想法。國防部地晉職令馬上就要到了。」

  許樂猶豫了片刻。取過文件袋打開。仔細地看了兩眼。文件袋裡是幾封已經署上了聯邦相關部門電子簽名地嘉獎令以及一份會議紀要。他有些失神地輕聲說道:「中校?」

  他原先只是一名少尉文職軍官。因為協助果殼工程部研發MX機甲。所以被國防部授予了總裝基地權限和上尉軍銜。然而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今天這場盛宴。自己可以如此輕鬆地晉陞為中校。

  將將二十歲地中校。聯邦地歷史上又能有幾人?就算是當年烽火連三星地歲月中。憑著傲人軍功越級提升。也難以這麼快。瞬間內。許樂沉默了。這大概便是分封行賞。聯邦地利益分配中。邰夫人給了自己很充分地回報。也說明這位夫人是真地準備培植自己。

  「你是有實力地。李家地小瘋子都是個中校。你既然戰勝了他。當然不能比他要低。」夫人平靜說道。

  「李封中校是靠在西林前線地軍功才得以晉陞。」許樂搖頭說道。

  「你對聯邦的功績,席格總統和軍方都記的很清楚,你不用自謙。」邰夫人說道:「果殼應該會升你為一級技術主管,以後好好地做吧。」

  邰夫人的語氣很平常自然,無論是聯邦軍方難得一見的二十歲中校地軍銜,還是果殼公司一級技術主管的顯赫位置,在她地話語中,就像是洋蔥應該用紫色還是紅色的那般簡單。對於聯邦七大家中最神秘,也是實力最為恐怖地萬年家家主來說,就連聯邦的總統更迭都是可以影響地事情,更何況是一個年輕人光彩的人生中必經的兩個職位。

  許樂卻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後,他抬起頭來,很認真地看著邰夫人的臉,問道:「您是要想安排我的人生?」

  「只是建議,就像我對很多人的建議一樣。」夫人很認真地看著他,說道:「我們這一代人終究將要漸漸老去,你不一樣,邰之源也不一樣,他將來在聯邦裡需要像你這樣的夥伴。」

  邰夫人能對許樂這樣的小人物說出這樣的話來,表露了足夠的誠意,大抵也是這一年多的故事中,許樂所展現出來的某些特質,讓這位夫人相信,自己的兒子能夠擁有這樣的夥伴或下屬,應該是很幸運的事情。

  然而在很久之前,許樂便很直接拒絕了邰之源邀請自己進入邰家的請求,基於某些很簡單因,他再一次表示了拒絕,搖頭說道:「很抱歉,我不習慣由人來安排自己的人生。」

  邰夫人的眼睛瞇了起來,說道:「據我所知,你雖然倔強,但從來不是一個迂腐的人。」

  「以前拒絕,是想保證我和邰之源的友誼不會變味,如今自然清楚,我和他的友誼很難維繫一生。」許樂組織著自己的詞語,安靜地解釋道:「現在拒絕,是因為我很難接受您以及您所代表的這個層面的人的行事風格。」

  夫人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許樂,想知道這個似乎無所畏懼的年輕人究竟想說什麼。

  許樂沒有馬上開口,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開口,便有可能激怒面前這位夫人。他沉默了很久,才深吸了一口氣,勇敢地說道:「我一直認為像麥德林這樣地人,應該被聯邦法律審判,但現在既然夫人所持的態度與我不同,那麼我們之前的合作關係,也只有告一段落了。」

  在莫愁後山那次上午茶中,許樂曾經對沈離說過,他與邰家之間的關係只能是互相合作。夫人此時聽著他重複了一遍,不禁微笑了起來,帶著一絲淡淡的冷淡,緩聲說道:「孩子,在聯邦中有資格與我合作的人不少,但絕對不包括你在內。」

  「我明白。」許樂微垂眼簾,盯著自己光亮的軍靴,一字一句說道:「所以這封文件袋請夫人收回。」

  夫人靜靜地看著他,忽然間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男人一般,只不過那個男人和面前這個小眼睛的男生有太大的差別,雖然一樣擅於將自己地能力掩藏在相反的外表之下,只不過所選擇的外表太不一樣,那個男人是那般的驚才絕艷可一世,而面前這個小眼睛男生卻是一味沉穩甚至木訥沉默,讓人瞧不明白他究竟想些什麼,想做些什麼。

  想到那個男人,令夫人的心情略微有些沉鬱。許樂依然就像塊臭石頭一樣,沒有注意到這位大人物情緒的細微變化,直挺挺說道:「邰之源答應過我,不要讓麥德林當選副總統。」

  邰夫人冷漠說道:「你認為麥德林這輩子還有機會嗎?」

  「但這是不夠地。」

  邰夫人忽然間覺得有些惱怒,她瞇著眼睛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幾十年間的城府竟有失穩之跡,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那個冷血無情地傢伙,怎麼會出這樣一個執拗而正義感十足的學生,難道你還真當自己是正義使者?

  「聯邦現在最大的威脅是帝國。」邰夫人冷漠地說道:「在這種局面下,聯邦需要團結,不能再亂下去,所以麥德林不能再在司法部呆著。在聯邦的大利益下,個人地仇恨算什麼?你那可笑的正義又算什麼?」

  許樂心想正義什麼時候變成可笑的事物了?

  「你要行踐正義,便不惜讓聯邦動盪。」邰夫人緩緩站起身來,黑色的長裙間隱有亮光閃動,她冷漠地望著許樂說道:「千萬人因之喪命,你也在所不惜?我連兒子被暗殺的事情都可以不做追究,你這可憐的被欺瞞地小傢伙,還想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邰夫人看著他地雙眼,冷漠說道:「席勒的戲劇裡曾經描寫過一個與石像巨人戰鬥地瘋子,那個瘋子為了替自己的女兒報仇,不惜讓整個村落為之陪葬。當游吟詩人質問他時,他還大言不慚說道,哪怕千萬人因之死去,只要正義長存,他便要堅持……然則,這又是何等樣地自私?」

  帝國的威脅就像一團黑雲籠罩在聯邦星空的上方,這個社會需要和平,需要團結,所以像麥德林這樣的無恥之徒,才會找到扭曲的前行通道。如果一力追究麥德林的罪責,讓聯邦動盪,會讓成千上萬甚至數十萬,上百萬的人死去……這是自私嗎?這是何等樣偉大光榮正確的妥協啊,然而許樂聽在耳中,怎麼還是覺得這種妥協裡透著一股陣腐至極的味道?

  青石路盡頭,流風坡會所最安靜的房間內,許樂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緩緩站起身來,仰著頭瞇著眼,微笑咧嘴,露出兩排整齊的白色牙齒,對邰夫人說道:「夫人,人總是要死的,聯邦千萬億人總是要死的,只分先死後死,然而終究這個宇宙只有道理才能留下來。」

  「既然如此,道理當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聽到這句話,邰夫人笑了起來,然後說道:「你只是一個人,縱使堅持也只能令自己多生憂愁憤怒,開宴之前,你考慮一下吧,無論如何,稍後給個答覆。」

  許樂低頭致謝,目送夫人拖曳著黑色長裙緩緩離開。待他直起身來時,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濕透了,寒冬時節,如春的會所內部雖然溫暖無比,但這些汗卻是冷汗。這一年的時間,聯邦裡的風雲變幻,讓他無比清楚聯邦七大家究竟是怎樣恐怖的存在,而先前那位邰夫人更是令人不敢直視地對象。

  邰夫人本人並沒有什麼驚天氣勢,言語也極為平緩平淡,但聯繫到這位夫人的身份,先前許樂所做的質問與駁斥,在心間造成的壓力,絲毫不下於當初在臨海州體育館地下停車場,面對那台沉重的M52機甲。

  「這邊請。」不知道什麼時候,管家出現在他的身邊,極有禮貌地帶領著他走出了房間,順著一條風格完全相異的通道,向會所熱鬧處走去。

  許樂發現管家與年前相見時不大一樣,至少那份禮貌裡隱藏著某種敵意與冷漠,這令他很是不解,就算邰夫人不喜歡自己,然而以自己的身份實力,又怎麼可能引起管家的敵意?

  輪不到他多想,在會所一個偏廳裡,有閃光燈亮起,瞬間地光亮讓許樂的雙眼瞇的更加厲害,而熱烈的掌聲則讓他敏銳的聽力也變得差了許多,大致上只是聽明白了什麼嘉獎,什麼機甲重要研發者,什麼卡琪峰戰鬥機師之類。

  有一位將軍走上前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親自在他地軍服左胸上綴好了勳表,又湊到他的耳邊說道:「小伙子,幹的不錯,軍功章過些天就到你手上了。」

  又有一位議員先生示意大家舉杯,於是眾人舉杯,便是沉默地許樂手中也多了一杯名貴的香檳。

  一時間,酒杯輕響,樂曲輕奏,眾人輕笑,唯許樂像木偶一般,任人擺弄於這聯邦盛宴之中。

  ……

  ……

  許樂和管家二人向廳外走去,流風坡會所的客人乃是聯邦最尊最貴的人物,人數並不多,所以也不會顯得如何吵鬧,身後地樂曲漸被拋諸腦後,他才有些回過神來,瞇著眼睛問道:「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我並沒有答應夫人。」

  一路上紛紛有人向許樂舉杯示意,帶著尊敬的眼神與親熱的表示,少數人是許樂在林園見過的,但更多的都是往常只在電視上見過的人物。這些大人物們或許並不認識許樂,但他們都知道許樂,知道在總統大選中,這個年輕人扮演地角色,更重要的是,他們知道邰夫人欣賞這個年輕人,並且決定培養這個年輕人,這便已經足夠他們給予其人足夠地重視。

  「我想離開了。」許樂對管家說道。

  管家卻把他帶到了二樓一間辦公室裡面,然後遞給了他另外一份文件夾,這位老管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冷冷說道:「有人的地方便有道路,別的人可以隨時離開。但你地道路已經注定了。」

  許樂的眼睛瞇了起來,夫人想要控制自己,這並不出奇,只是為什麼在自己明確表示反對之後,他們還是在按照計劃進行?一想到這一點,他忽然間覺得這份文件夾有些沉重。

  文件夾中是幾張照片和一份檔案。

  其中一張照片是當年許樂難得的一張在東林的留影,合影的對象是李維還有強子。另外一張照片是近期拍攝的,臉上殘留著一道刀疤的李維正走在一條大街上,看那條大街的風格,竟似乎不是在聯邦境內。

  許樂拿著文件夾的手頓時顫抖了起來,不是因為體內的力量而顫抖,而恐懼與震驚到了極點。

  文件夾中附著的那份檔案,他沒有認真看,因為檔案的第一段清楚地寫著幾句話。

  「公民編號:DLA1X信息節點消失,姓名:許樂,備註:聯邦計劃目標2死亡確認。」

  看到這些事物的時候,許樂便知道一切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聯邦逃犯的身份,憲章局第一序列事件的相關責任人,和封余大叔的關係,那些隱藏在他內心深處,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終於,終於……被人發現了!

  寒冷、恐懼、憤怒,暴起殺人,飄然離開,終究這一切紛雜而狂亂的情緒到最後,只是化作了沉默與震驚之後的沉重呼吸。

  管家平靜地說道:「夫人給你時間考慮,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是的,先前在那個房間中,夫人讓他在晚宴之前考慮,那時候的許樂,根本沒有想到,這位夫人已經抓住了自己最致命的要害,既然如此,考慮的時間便會被壓縮到一個令人屈辱的區間內。

  許樂不曾考慮過接受聯邦這些大人物們的行事風格與手法,但他也未曾清楚地知道,自己應該對這件事情做些什麼,然而眼前這份沉重數十萬噸的文件夾放在手中,他在生命中第一次感到了無助與不安。

  「李維……現在在哪裡?」很久之後,許樂沙啞著聲音說道。

  「百慕大,當然,你也可以說在我們手裡。」管家說著綁匪一般的話,卻依然顯得那般的穩重雅致。

  許樂舔了舔乾枯的嘴唇,有些艱難地笑了笑,用顫抖的手摸索著自己的軍裝,從那個代表著無上榮譽的紫星勳表下方觸摸到了硬紙盒。

  他掏出一根三七牌香煙點燃,哆嗦著深吸了一口,說道:「給我點兒時間,我去廣場上坐一下,吹吹冷風,應該會清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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