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間客 作者 : 貓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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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hohohw 2009-5-3 17:34:3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9 5313322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9:19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三章 黑房囚徒

    城監獄里的重犯,過往的經曆太過豐富或黑暗,如今墻中呆的時間太長,不說看透生死,至少也是看淡生死。入獄之前的身份地位,在入獄之后並不管用,對於他們來說,決定彼此間階層關係,說話力量大小的,除了在漫長絕望歲月里所展露出來的戰斗力或是頭腦外,最簡單的區分方法,便是聯邦對這名囚犯的重視程度。

    起始的震驚漸漸從重犯們的眼眸中褪去,他們靜靜地看著透明隔板那頭通道上艱難行走的年輕囚犯,不約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塑料餐具。

    他們當中有的窮凶惡極之徒,也曾經被綁定過區間遙控電流器,但像這種即時爆炸的危險裝置,卻只在監獄學習當中看到過。

    再加上形狀有些誇張的手銬腳鐐,食堂里的重犯們很輕易地分辯出,聯邦政府很重視這位新來的囚犯,甚至感覺比場間所有人加起來還要重視一些。

    正是因為這個判斷,他們知道這個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年輕囚犯,一定是在外面做了很多恐怖的事情,才會有這種待遇。

    傾城監獄里的階層劃分就是這樣簡單,他們很自然地對那個年輕囚犯產生了敬畏的感覺,只不過畢竟隔著透明材料,年輕囚犯走的又異常艱難,所以他們才將這種感覺緩緩地壓抑了下去。

    塑料餐具也是特制的,就算重犯們悄悄帶走,再如何折斷打磨也無法修理出一個銳狀角度。一名花白頭,戴著眼鏡,像個教授一樣的人轉回了身體,聽著腦后那些當當的金屬沉重撞擊聲,搖了搖頭,將小勺放在飯盒旁,安靜說道:“看那個人的面部皮膚和嘴唇地顏色,只怕三個月沒有見過太陽了。”

    這位重犯入獄前是聯邦軍事科學院三部的一位教授,因為家庭間的一件瑣事,他將聯邦仿制地帝國毒氣樣本,灌進了妻子與岳父岳母所在的別墅中。這位優秀的生物化學專家,對於這方面地判斷,早已經得到了傾城監獄里重犯們的集體認同,所以聽到這句話后,食堂里的重犯們輕聲議論了起來。

    “被單獨囚禁三個月?這太不人道了。”一名~|著光頭地彪壯大漢嘆息著說道,“我當年挺了一個月就差點兒瘋。”

    食堂里所有人都知道,這個看上去有些憨傻的大漢,曾經在新兵營里凶性大,連續槍殺了七名新兵蛋子,如果不是國防部還想著將來有可能讓他做個實驗品,或是投入西林充當敢死隊,只怕軍事法庭早就下令槍斃了他。

    從這種凶殘地重犯口中。聽到不人道三個字。本來應該引來哄堂大笑。但這些重犯們誰都沒有笑。只是安靜地用復雜眼光看著透明材料那頭艱難移動地年輕囚犯。

    因為他們都曾經被單獨幽禁過。知道那種不見天日。無人說話。四週一片寂靜有若絕對死亡地經曆。是多麼地難熬。

    那個新來地年輕囚犯被單獨幽禁了三個月?這些或凶殘或奸詐地重犯們。忍不住心里打了一個寒顫。聯邦對這名年輕囚犯地重視。已經間接證明了此人地凶險程度。如果被關了三個月關成了一個瘋子。日后與大家一同生活……

    “以后誰也不要招惹新來地這位小爺。”

    餐桌正中間響起一個聲音。聲音沙啞略顯蒼老。聲音地主人很明顯在軍事監獄重犯中擁有極高地地位。他這樣一說。三十幾名囚犯同時輕輕點了點頭。

    這些罪大惡極地犯人們。比誰都清楚人不可貌相地道理。溫文地教授可以殺死自己一家。憨厚地大漢可以屠盡新兵營。這個剛剛來地年輕囚犯。雖然身材瘦削。臉色蒼白。但只看今天這開場動作。便知道是絕對危險地人物。而且既然是被單獨幽閉了三個月。只怕早已經瘋了。

    沉悶夾著清脆的金屬沉重撞擊聲,終於停了,食堂里的人不再需要忍受這種折磨,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那名年輕囚犯通過了三道安全門,來到了監獄內室,四條黑色的套索鬆開,然而那些磁性沉重腳鐐與手銬還在他的身上。監獄方面沒有安排他進入食堂用餐,而是在隔離區的磁性地面上,為他安置了一張單獨的桌椅,上面擺滿了食物與水果。

    這個特殊待遇,沒有讓盯著他的那些重犯們感到嫉妒,反而更加寒冷,他們愈確定,新來的囚犯十分危險。

    就在這個時候,困難坐到椅上的年輕囚犯,又將自己的亂撥弄了一下,然后轉過身來,對著食堂里的一干重犯們笑了笑。

    蒼白瘦削的面龐上,那絲笑容竟是無比干凈自然,陽光燦爛,誠懇真摯,哪里像是一個平靜之中蘊著瘋癲的危險人物,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鄰家男孩兒。

    年輕囚犯一路當當行來的陰森寒冷與這一抹笑容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那些重犯們被震驚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就連年輕囚犯身邊警惕的看守和二三樓上那些全神貫注瞄準的警衛們,都感覺到他們本不應該感覺到的放。

    ……

    ……

    許樂並不知道自己先前的回眸一笑,真真地險些在傾城監獄里傾了一把城,把那些如臨大敵的警衛和犯人們都震了一把。他只是按照他這輩子慣常的做人態度,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便會堆出滿臉真摯的笑容,讓身周的人高興一些,也讓自己少些麻煩,只是他明顯沒有想到,他現在是在看守森嚴的軍事監獄里,他笑容的對象,都不是一群正常人。

    吃完了在傾城軍事監獄的第一頓飯,他便被送回了屬於自己的囚房,依然是單獨看押,但是這房間里的布置和設施,卻比原先那座監獄好多了。許樂摸了摸床上整齊的被褥,又走到里面試了試馬桶的坐感,開心地笑了笑。

    只是看到鏡子中那個臉色蒼白,一頭亂地自己,他的笑容才漸漸斂去,被單獨關押了四個月,看不到陽光,那些根就像是無人監管一樣的瘋狂亂長,竟是已經過了肩膀。

    “希望政府能讓自己剪個頭就好了。”他看著鏡子中地自己,忽然想到幾年前在東林的時候,他欺騙了鮑龍濤后,也曾經在鏡子里看著自己的容顏呆,只是那時地他會為了那樣一件事情緊張到極點,而如今身處聯邦最可怕的祕密軍事監獄之中,卻就像在家里一樣心情平靜。

    他瞇著眼睛,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政府會忽然把自己從那個黑暗的囚房里放出來,為什麼會把自己從狐狸堡壘轉來傾城監獄。

    用熱水洗了一把臉,坐回牢房地床上,許樂低著頭回憶著那一百多天的日子,心頭也不禁感到一陣寒冷,孤獨果然是人世間最難忍受的事情,與此相比較,這間軍事監獄雖然也是單獨囚禁,

    有光線,吃飯的時候能夠看到人,對於他來說,這已地享受。

    他低著頭回味著過去那些難熬的每分每秒,然后向后躺下,躺在軟軟的床上,瞇著眼睛盯著頭頂單調的天花板,總覺得被刷成淡黃色的天花板,在自己的眼眸里漸漸變成了一團漆黑,除了遠處偶爾飄過地幾顆隕石外,什麼也沒有。

    ……

    ……

    四個多月前在和平基金會大樓內被逮捕后,他與施清海便被聯邦分別關押。他連夜被第二軍區帶走,進行了必要的醫療和相關程序之后,便被關押進了狐狸堡壘特殊監獄。

    狐狸堡壘是一座太空監獄,處於S2星系外緣,正對著黑暗天幕地方向,監獄的合金表體之外,便是冰冷地真空,在那種環境下,想要越獄,基本上是癡心妄想。

    被關在太空監獄里的許樂,作為被嚴密看管地重犯,可是沒有越獄的沖動,他其實只是想有人能夠來審審自己。

    然而沒有人審訊,沒有人問話,單獨的黑暗囚房里沒有蟑螂,沒有螞蟻,就連太空船最討厭的老鼠也沒有,只有一片寂靜,還有定時自動送來的食物。

    整整一百四十一天的時間,他一個人處於黑暗之中,房間里沒有任何聲音,只有小視窗外的無盡宇宙黑暗天幕在看著他,在那片天域里,連不眨星星都難以找到一顆。

    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除了安靜,還是安靜,黑暗的連他以為自己的牙齒都是黑的,安靜的他經常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總覺得那是在敲鼓。

    在那種幽暗無聲孤獨的環境中四個多月,這不是人類能夠承受的精神折磨。

    在這漫長的日子里,他身的傷差不多都養好了,臉色卻開始蒼白起來,缺乏恆星光芒照射的身體,也變得有些虛弱不堪。

    正如傾城監獄里那些重犯所判斷的一般,幾個月的單獨幽禁,會把任何人逼瘋。但很明顯許樂並沒有瘋,他依然健康而正常地活著,這一點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就算他的神經粗細異於常人,就算他是一塊東林著名的臭石頭,可他究竟是怎樣熬過來的?

    “施公子不知道能不能熬的過去。”

    已經遠離黑暗與孤獨,舒服躺在傾城監獄軟床上的他,擔憂地想到。

    躺了很久以后,或許是覺得實在太過無聊,他揉了揉眼睛,輕聲自言自語說道:

    “老東西,調兩部愛情電影過來看看。”

    ……

    ……

    傾城軍事監獄來了一個年輕人,安全等級馬上被提昇,但除此之外,這片荒原上的禁地,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改變。被關押的重犯按照詳細到極致的時間表吃飯,洗澡,閱讀,運動,學習聯邦法律,然后睡覺,和他們以往的日子一模一樣。

    大概唯一的差別在於,每天吃飯的時候,總能聽到沉悶的金屬撞擊聲。那個戴著沉重磁性腳鐐附加遙控爆炸裝置的新來囚犯,便會在這種噪音的陪伴下,通過專門的通道,前往自己獨有的小飯桌進餐。

    許樂與其余的重犯們隔著一層透明材料隔斷,卻像是兩個世界,除了那些聲音以及他的存在之外,互不干擾彼此,但每天三頓飯的時候,他總是習慣性地向那邊擁有各種詩人氣質的重犯們點點頭,笑一笑,打個無聲地招呼。

    這樣的日子維持了一個星期,食堂用餐的重犯中,終於有人回應了他的好意,向著他微笑了一下,結果這位不幸的先生便被關進了單獨囚房,呆了三天。

    雖然這位重犯先生出來之后,依然桀驁不馴地大罵樓上全副武裝的軍人,卻再也沒有看那邊的許樂一眼。

    聯邦政府允許許樂隔著透明穹頂看見了天日,卻依然用強力阻止他與外界任何聯系的可能,這里所指的外界,指的是除了他之外的所有,甚至包括了同一座監獄里的犯人。

    夜晚一個人呆在傾城監獄的單獨囚房內,許樂經常會站在窗邊,看著樓下的瘋狂長生的青翠荒草。

    他有時候會聯想到自己如草一般的頭,有時候又會想到,原來這已經是深春了,在狐狸堡壘黑房中一個人呆的時間太長,竟有不知年月的感覺。

    監獄方拒絕了他剃頭的要求,更準確地說,根本就沒有負責看守的軍人敢和他說話。

    好在他還有老東西。

    左眼中的基金會大樓的建築結構圖和實時定位游標,早就已經煥散無蹤影,他的左眼也能真的看見鬼。在狐狸堡壘太空監獄的黑暗百日之初,許樂調出了腦海里貯存的那些資料資料復習了一遍,又把腦中那些各式各樣的美女圖也看了一遍,可還是覺得無聊,在百無聊賴的情況下,他嘗試著向黑夢那頭的存在,再次出了主動聯系的請求。

    這種請求對於許樂來說,已經非常熟練,大致上相當於一個精神病患不停地對著腦海中的高山大海呼喊,然后指望能夠聽到回音。

    於是在可以讓人瘋的黑暗孤獨日子里,許樂聯系上了遍布宇宙的憲章光輝,開始用自己的左眼觀看聯邦上的電視新聞或是肥皂劇,還看了很多平時沒有時間看的文藝電影……

    正是通過這種無人能夠查知、異常神奇的方式,許樂從聯邦的新聞上看到了麥德林之死在聯邦中所產生的后果,那些示威游行,罷工騷動,一直維持到上個月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所以許樂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聯邦政府不急著審判自己,來平伏那些喬治卡林狂熱分子們的怒氣及復仇,而是把自己遺忘在宇宙的角落中。他更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政府此時又把自己送回了地面。

    這種惑一直維持到監獄第一個訪客的到來。

    這一天清晨,許樂低著頭坐在會客室冰冷的金屬椅上,看著腳踝上沉重的磁性腳鐐,聽到了房門開啟的聲音,他抬起頭,看見了一個並不陌生,但也談不上熟悉的人。

    霎時間,他笑著皺起了眉頭,覺得好像時光倒流,又回到了一年前。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9:19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四章 審判開始

    年前,許樂用一把太平斧劈出了自己人生的分岔路。

    當時他被關押在國防部的軍事監獄里,部里為他指派了一位叫做徐松子的法務軍官做為律師。

    所以今天當他在傾城軍事監獄的會客室里,看到這張陌生中帶著幾絲記憶的清麗面容時,總覺得時光像是轉回了一年之前,就像這一年中那麼多憤怒傷心郁悶激昂血腥的故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前往地檢署的街道兩旁的樹木還在輕呼著春天到來。

    國防部內務處法律署軍官徐松子,平靜冷漠地坐在桌子的對面。她從從厚厚的文件袋里取出幾份文件,順著桌子光滑的表面推到許樂的身前,說道:“許樂,我代表國防部通知你,因為涉嫌6801118案件,你在總裝基地的所有權限已經被解除,國防部委派我作為你的應訊法律顧問。”

    “我叫徐松子。”徐松子看著桌子對面許樂手腕上的手銬,沒有伸出手握手的意思,眉頭微皺說道:“以前曾經和你見過。如果你沒有意見,在這幾份法律文書上簽字。”

    被聯邦祕密關押了近五個月的時間,一直沒有審訊,然而就在這些天里,他從狐狸堡壘轉移到了地面的軍事監獄,國防部派來了法務官員,忽然間似乎一切都開始運轉了起來。許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瞇著眼睛看著桌上的幾份法律文件,沒有說話,認真地閱讀著。

    合金手銬在白色的紙張上滑過,發出沙沙的聲音。

    認真地將法律文件上所有的文字全部讀完,許樂才抬起頭來,望著徐松子點了點頭,然后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水筆,有些困難地移動著雙手,認真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徐子平靜地看著他,直到他簽上了名字,才稍微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說道:“案件已經進入程序,后天我再過來一趟。”

    “謝謝。”許樂很認真地回答道,說道:“我能問幾個問題嗎?”

    “可以,但除了法律程序上的事情,我可能無法幫助你。”徐子依然保持著專業而嚴肅的神情,但眼眸里卻閃過了一絲異色,似乎是想要警告許樂一些什麼。

    許樂問道:“是我和一起被聯邦逮捕的那個人,我能不能知道他現在在哪里?”

    “不能。”徐松子干脆利落地回答道,然后開始收拾桌面上地文件。

    許樂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在低頭的瞬間快速地眨了眨,心情頓時為之一松,在有監控的情況下,徐松子法務官自然無法告訴許樂他想知道的事情,比如施清海在哪里,但她至少可以告訴許樂某個人是不是還活著,事實上他最關心地便是這點。

    目送著這位漂亮的女軍官走出了審訊室的大門,看著她地背影,許樂忽然想到半年前,這位女軍官曾經被調入了麥德林專案組,在他動手之前,聽說專案組解散之后,幾名堅持繼續調查的檢查官被聯邦調查局構織罪名,暫時限制了自由,包括那名蕭文靜檢查官在內,不知道這些人現在怎麼樣了。

    ……

    ……

    順著幽長的走廊向外走去,一路經過了嚴格的檢查,先前帶入審訊室地法律文件和隨身物品,所有硬質物件比如筆和發卡之類的物事確認沒有遺漏,徐松子才得以離開這座監控森嚴到極點的軍事監獄。

    一直守候在監獄正門處的軍車,轟鳴著向荒原軍用機場方向駛去。徐松子坐在后排,沒有與前面的軍人說話,而是想到先前監獄審訊室里的場景,感覺心情有些沉重,審訊室里頭發~亂,面色蒼白,身體瘦削的許樂,讓她覺得人生真的不怎麼公平。

    身為麥德林專案小組的一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麥德林議員曾經犯下地罪行,當蕭文靜及另外兩個堅持暗中調查的檢查官,被聯邦調查局以那個無恥的罪名逮捕之后,她對聯邦政府以至軍方第一次產生了失望的情緒。

    然而聯邦上層的大人物們與那位麥德林議員達成了妥協,她這個下層軍官又能做什麼?所以當一月份她聽到了麥德林遇刺身亡的爆炸性新聞時,不免感嘆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麥德林議員死后,針對他的調查妥協自然也就不用再行提起,聯邦調查局釋放了那幾名檢查官,首都日報的鮑勃總編和記者伍德,也不再處於聯邦的高壓之下。

    徐子必須承認這些令人愉快的變化,全部都要歸功於那兩個被游行民眾恨不得撕成碎片地“恐怖分子”。

    關於一月份那件震驚聯邦的基金會大樓暗殺事件,她也是直到前幾天,才知道原來牽涉其中地凶手之一,竟然是曾經與她打過交道的許樂。她很清楚許樂在聯邦中地背景,與部長鄒應星之間復雜的關係,所以她很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做這件事。

    這兩天地夜里偶爾捫心自問,她發現自己很想感謝許樂,對於他的所作所為更是生出了一位法律工作者、一位軍人絕對不應該有的贊賞。

    徐子看著玻璃前方隱隱可見的機場建築,想到正在首都特區等著自己回報的部長先生,稍微穩定了一下情緒,低頭開始處理法律文書。

    許樂是聯邦現役軍人,他所犯下的罪行又是如此的駭人聽聞,無論是從保密的角度還是程序法規出發,審理他的案件,肯定是軍事法院暗中進行。她很清楚自己這種法律人士,甚至是聯邦法律本身,對於許樂的生死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真正能決定那個面色蒼白的小眼睛男人生死的力量,在首都特區那個白色的官邸或是議會山上。

    她今日前來,只是要向被隔絕消息很久的許樂釋放一個信號,讓他知道某些事情正在發生。只可惜在傾城監獄的嚴密監控下,她無法說明什麼,只希望許樂能夠明白她此次前來的意思。

    ……

    ……

    從審訊室回到單獨囚房之中,許樂坐在床沿低頭沉默了很久。那位女法務官所帶來的資訊其實很簡單,那就是聯邦上層已經開始重新考量麥德林遇刺一案,審訊即將開始,並不是什麼壞消息,相反前幾個月的黑暗幽居,才真正意味著可怕。

    只是他無法想明白一件事情:

    死了麥德林,邰家肯定要放棄自己,那位夫人一定會地捏死自己,就算聯邦政府依然在誤會自己與鄒部長之間的關係,可是無論從哪個角度說,聯邦法律與政府意志,都不會允許自己再活下去……

    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在基金會大樓內被逮捕的時候,許樂本以為自己就將死了,卻沒想到還活了這麼久。他冥思苦想自己應死而未死的答案,卻始終找不出一個自己應該活下來地理由。

    這是因為他怎麼也想不到,跨越千山萬水,槍林彈雨,一筆戮死的麥德林議員,竟有一個隱藏了數十年的可怕身份!

    關於這一點,憲章局地下的聯邦中央電腦,嚴格地遵循了憲章規定以及權限等級,沒有讓他知道絲毫。

    正是因為麥德林議員的真實身份,許樂和施清海殺死麥德林地行為,也可以被解讀成光明或黑暗兩種截然不同的含意。

    或者罪該萬死的恐怖分子,或者拯救聯邦地英雄,只看那些大人物們究竟怎樣想。

    ……

    ……

    首都特區,總統官邸。

    官邸下方的聯邦中央作戰指揮室,兩排超薄的延展光幕泛著淡淡的幽藍光芒,一股嚴肅莊重地情緒彌漫其間,站在通道口的特勤局特工眼光有若鷹隼,坐在長形會議桌旁的大人物們表情凝重,認真地聽著講解,看著光幕上不停變化的畫面。

    新一屆聯邦政府內閣內的國防部長和財政部長到會。聯邦軍方參謀長聯席會議的成員也全員到齊,第二、第三軍區的司令員肅穆地坐在邁爾斯上將的下手方,就連遠在西林前線緊張備戰的鐘司令和最近半年一直駐守在晚蠍星雲地聯邦艦隊總司令洪予良,也通過視訊遠程聯線的方式,參加了這個會議。

    今天的總統官邸作戰指揮室,之所以雲集了聯邦如此多的重要人物,是因為他們今天要聽一個案件的調查報告。

    憲章局憑籍著憲章光輝的強大資訊收集能力和中央資料庫內的龐雜資料存檔,依然花了近五個月的時間,才將這個案件完全調查清楚。

    這個案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曾經險些給聯邦帶來不可挽回的嚴重傷害,而對這案件的調查報告,在某種程度上,也將決定聯邦對待帝國地戰略態度。

    長形會議桌的正前方,面色黝黑地帕布爾總統,正認真地閱讀著手中的調查報告,聽著身邊不時響起地解說聲。

    他的身前擺放著一只並不起眼地筆,這只筆被存放在超硬材料制成的真空盒中,早已沒有了當初染上的那些血跡。

    “第二軍區的特種作戰小隊,深入青龍山,冒險獲得了麥氏夫婦骨殖上的生物標記。”

    一名戴著眼鏡的中年人,操作著顯示終端,將一幅圖片放大於光幕之上,繼續說道:“將這份標記與聯邦調查局存檔的麥德林生物標記進行核對,我們確認,他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

    崔聚冬身為憲章局局長助理,平時也經常代表老局長參加政府的祕密會議,但像今天這種大場面,卻是第一次遇見,心情難免有些緊張,嗓音微微發啞,繼續說道:“680118案件發生之后,我們擷取了麥德林屍體上的標本,進行了二次核對,再次確認了這種判斷。”

    帕布爾總統沒有抬頭,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一直沉默坐在總統先生右手邊的憲章局邰局長,緩緩睜開自己的雙眼,看了崔聚冬一眼,然后鬆開了按在拐杖上的蒼老手指,輕輕地無聲敲打著光滑的木頭。

    看到這個動作,不知道為什麼,崔聚冬覺得自己的心情平靜了許多,將光幕上的圖片又換了一張,沉聲解說道:“事發前,憲章局已經動用權限,派出西林軍區的一支特種作戰小隊潛入了百幕大星域,嘗試獲取當年某些相關的資訊。雖然時間稍晚了一些,但該作戰小隊依然成功地獲取了一份名單,確認在三十六憲曆倒數第二年中,百慕大人口販賣集團……”

    隨著崔聚冬的聲音,泛著淡藍光芒的指揮室氣氛變得越來越異樣。雖然桌旁的聯邦大人物們,早在38860118基金會大樓遇襲事件之后,便已經接到了憲章局的通傳,也看到了相關的絕密卷宗,但事實上他們心中依然存著某種想法,希望憲章局的調查是錯誤的。

    麥德林確實已經死了,但他所引發的問題還在繼續。

    “先前那份麥德林與帝國那位私下見面的錄影,大家已經看過了。”崔聚冬看了一眼沉默的聯邦大人物們,認真說道:“基本的脈絡已經梳理清楚,在這里,我向大家做一個匯報。”

    “在聯邦與帝國的第一次突擊戰之后,帝國方面為了突破憲章光輝的封鎖,構織了一個古怪而格外異想天開的計劃。他們通過百慕大星域的人口販賣集團,準備了一批新生的嬰兒,利用聯邦法律在這方面的漏洞,販賣給了聯邦里有需要的父母們。”

    “其中有一個嬰兒,我們暫且把他命名為一號。一號當事者在聯邦養父母的撫養下長大,依照相關的**保護條例,這對父母很輕松地為這位不足半歲的嬰兒申請了身份晶片,從那一刻起,這位嬰兒便成為了聯邦的一名公民。”

    “憲曆二十三年,一號目標入伍,參加了對帝國的遠征軍,獲得了紫星勛章,我們相信,直到此時,一號目標依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他甚至因為對帝國人的仇恨,而反抗上級長官的撤退命令。”

    “憲曆二十七年,一號目標處於人生最困難的階段,經商失敗,父親去世,也就是在這一年,他意外地獲得了一筆來源不明的資助,進入了首都大學曆史經濟學院。我們現在知道,他收到了一個古怪的邀請,前往百慕大,去見了帝國方面的重要人物。”

    “正是這次關鍵性的見面,他的人生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而聯邦,也迎來了最險惡,最可怕的一位敵人,因為這位敵人出現在我們的內部。”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9:20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五章 帝國種子

    戰指揮部里有極少數人已經提前知道了麥德林的祕些人今天才是第一次知道,所以他們的心頭難掩震驚,臉上的表情極為難看,放在桌上的雙手緊張地搓動著。

    “我們相信,通過生物標記的對照結果,以及帝國方面刻意留下的某些印證,帝國可以很輕松地說服他,他是他們的人。”

    “從一位聯邦的民族戰士,變成帝國埋藏最深的一名間諜,麥德林究竟經曆過怎樣的心理掙扎,帝國方面又是怎樣說服他為他們的事業而奮斗,我們無從得知,因為他已經死了,再也無法說出來。”

    “憲曆三十一年,他組織老兵協會占領憲章廣場,被驅逐回了S2。這應該是他開始嘗試著完成帝國交給他的任務。在之后的四年里,他一直在嘗試通過聯邦的選舉途徑,進入聯邦的政治體系,只是一直失敗。”

    “據事后分析,在這種情況下,他確認無法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選擇了進入青龍山,從**軍方面著手。”

    “必須承認,他做的很出色,他用了十五年的時間,成為了**軍中央委員會的重要人物,在青龍山內部擁有了足夠的地位。緊接著,他便提出了非暴力不合作主張,繞了一個圓圈,依然想要進入聯邦的政治體系之中。”

    “他最后成功的做到了。”

    崔聚冬認真地進行著案件匯報,更準確地說,他此時所作的工作,更像是在講述一個故事,一個關於麥德林的久遠故事。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離奇,但里面所隱藏著的意味卻又是如此地可怕,以至於總統官邸指揮所的這些聯邦大人物們,下意識地保持了絕對的沉默,看著光幕上面閃過的關於麥德林的記錄畫面或錄影,沉默不語。

    “憲曆五十八年,他開始了競選環山四州議員,然后他花了近十年的時間,利用他在聯邦民間地影響力,以及他所鼓吹的非暴力主張,一步步進入了聯邦核心區域。”

    崔聚冬向著帕布爾總統認真說道:“現在看來。這一是對於聯邦來說最危險地一步。”

    這十年里地麥德林議員來往於S1S2間。身周除了那些一直跟隨他地狂熱分子之外。與聯邦上層地那些大人物們。也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地關係。此人一直是在以帝國間諜地身份暗中窺峙。誰也不知道在這些交往中。他究竟獲取了多少聯邦地機密情報。

    關鍵在於。他所交往地那些人都是聯邦不可撼動地高層。甚至此時指揮所里面還坐著那麼一兩位。憲章局雖然**於政府地內部制衡體系之外。可是要調查到最極致。基本上是不可能地事情。

    如果把麥德林議員曾經接觸過地人。全部當作嫌對象。那麼聯邦政府。議會山或許會垮塌很大一部分。

    “直接說結論。”帕布爾總統依然低著頭。他面前那枝被放在透明真空匣內地金屬筆。泛著淡淡地光澤。

    “一號目標麥德林。是帝國很多年前就派往聯邦地間諜。他成功地瞞過了憲章光輝。撕開了聯邦電子監控網絡一個大口子。對我們造成了難以想像地損害。”崔聚冬沉聲說道:“憲章電腦已經評判為第二序列事件。危害等級屬於可控。”

    說完這句話,他關閉了面前的展示儀,沉默地坐到了邰局長地身后。帕布爾總統這時候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室內的人們,用低沉有力地聲音說道:“大家說一說。”

    “麥德林議員……居然是帝國的間諜。如果不是憲章局拿出了這麼多的證據,我想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會相信。想當初我也曾經與他見過面,還有些贊賞他的和平理念。”

    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邁爾斯上將,開口的第一句話,並沒有試圖去洗清自己什麼,作為目前聯邦軍方最強勢的人物,如果說他都被麥德林瞞了過去,這自然可以洗清更多人的擔憂。

    “七十年前,聯邦與帝國的第一次接觸戰,沒想到那個時候,帝國方面便已經開始了這樣一個計劃。除了輸送嬰兒進入聯邦之外,他們確實找不到任何辦法,可以突破憲章光輝的封鎖。”邁爾斯上將看著桌上的那枝筆,冷冷說道:“幸虧麥德林搞到的這些東西,還沒有來得及送出去。”

    他的臉色凝重厲然,冷聲說道:“整個聯邦都被他瞞在了鼓里,居然還讓他拿了紫星勛章,這是聯邦的恥辱。幸虧他試圖逃離聯邦之前死了,不然這房間里大部分人都應該舉槍自盡,包括我在內!”

    “這枝筆里藏著聯邦兩大空間通道的具體資料。正是因為聯邦嚴密控制了這兩個空間通道,所以在西林方向與百慕大側沿方向的戰爭主動權,始終掌握在我們的手上。如果麥德林把這份情報送到了帝國人的手中,聯邦措不及防之下,會吃大虧,甚至有可能會將西林拱手送給對方。”

    一直沉默不語的國防部長鄒應星,開口向今天與會的其他高官解釋了一下麥德林事件的真正凶險處。

    此言一出,地下指揮所里的高官們心頭一緊,越發地感覺到震驚。

    “我倒不覺得這是聯邦的恥辱。通過百慕大的人口販賣集團,向聯邦內部輸入帶有他們血脈的嬰兒,然后找尋合適的方法,喚醒這些沉睡的孩子,從聯邦內部撕開裂縫。不得不說,早在七十年前,帝國方面便開始有這種計劃,他們的隱忍與耐心,異常可怕,而且令人心生敬意與懼意。”

    憲章局邰局長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開口說道:“帝國這個計劃很好很強大,花了幾十年的時間布局,就連他們布下的棋子一開始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麥德林當年獲得紫星勛章時,想必真是一個痛恨帝國人到了極點的聯邦戰士,只不過后來他知道自己地真實身份,自然就不一樣了。”

    “我很佩帝國方面設計這個計劃的人物,相信這麼多年過去,他也應該死了,不過這個計劃的威力卻開始展現出來。”邰局長淡淡說道:“一個麥德林,便險些將聯邦置於不可知的危險之中。誰又能夠保證帝國方面只派了一個麥德林過來?如果還有二十個,三十個麥德林隱藏在聯邦政府之中,我們應該怎樣處理?”

    “根據總統閣下的臨時授權以及憲章局的權限,在過去地五個月里,憲章局在國防部三處和聯邦調查局的配合下,對聯邦地各大機構進行了梳理。依照中央資料庫的存檔資料,我們

    三千六百七十一名嫌對象,最終我們確認了有七名,有可能是帝國方面,這些年來不斷向聯邦滲入的種子。”

    “我把他們叫做種子,因為一旦被帝國澆水施肥后,他們會在聯邦的土地里,開出帶毒的花朵。”

    憲章局局長緩緩地說著,語氣很平靜,但里面卻飽含著一股冰冷到極點地味道,對於帝國這個隱藏了數十年恐怖計劃,作為維護聯邦憲章光輝的他,感到敬佩,感到警惕,但更多地卻是充滿了將對方計劃完全敲的殺意。

    在他說話的時候,會議室里沒有人插嘴,就連帕布爾總統都保持著沉默聆聽的姿式。

    “稍微能讓我們放心一下的是,那七個被確認的種子,現如今只是聯邦地普通公民,帝國那邊設計這個計劃時,想必已經想到過,成功率極低的問題。這七個人並沒有機會接觸到聯邦任何地重要部門,其中有六個人甚至根本沒有離開過聯邦,沒有接觸過帝國的人,所以我們相信,他們還沒有被觸發。”

    “在這里,我想轉過頭來再說一下麥德林議員。”邰局長地雙手輕輕地撫摩著拐杖,表情凝重地說道:“事后倒序調查,看看這個人的一生,我對他地敬意洋溢到了極致。他在聯邦沒有任何背景,一旦接受了自己的使命,花了足足幾十年的時間,沒有絲毫猶豫與偏移,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繞了幾個大彎,終於接觸到了聯邦的核心。”

    老局長將總統身前的那只筆拿了起來,皺著眉頭說道:“鄒部長先前說漏了一點,這枝筆里除了空間通道的資料之外,還有一塊晶片……憲章局的核定晶片。”

    會議室里絕大部分人,包括總統在內,都不知道核定晶片是什麼意思,但是看邰局長此時冷到極點的那張臉,便能判斷出,這塊核定晶片,一定與聯邦最不可動搖的憲章光輝有關。

    “麥德林進入青龍山**軍,卻開始宣揚反暴力主張,並沒有借機讓內戰爆發的更迅猛一些。從表面上看,這似乎並不符合帝國的利益,但事實上,他后十年的動作,一直都是為了一個位置在努力。”

    邰局長看著手中的筆緩緩說道:“他要當上聯邦的副總統,一個帝國人當上聯邦的副總統……這是笑話嗎?這是童話嗎?不,他只差一點就成功了。”

    “諸位應該清楚,聯邦副總統自動成為聯邦管理委員會議長,而議長則是聯邦政治架構中,唯一能夠深入憲章局的職務。”

    這句分析出來,會議室里的所有人都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就連帕布爾總統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如果麥德林真是從一開始就瞄準了聯邦副總統的位置,帝國所謀果然極大,居然是針對憲章局做手腳,如果一旦讓他能夠影響或者知曉聯邦電子監控網絡的運行祕密,帝國再次入侵,便將少了最讓他們恐懼的那層光輝!

    上方光幕中,聯邦副總統拜倫臉上的表情異常凝重,按照聯邦政府相關條例,他與帕布爾總統極少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今天這場重要的會議,他也是通過遠程方式列席,此時知道那位競爭對手是帝國的間諜,知道副總統這個位置隱藏著這樣的問題,不由得心情沉重起來。

    “現在已經確認的七個種子,已經處於全面監控之下,不會再出任何問題,如果聯邦政府通過相關法案,憲章局可以在第一時間內將他們逮捕。”

    邰局長輕輕咳了兩聲,繼續自己的話語,“關於麥德林案件的調查也已經到了尾聲,不管他的真實身份如何,但他能夠弄到這兩份空間圖和這塊晶片,證明聯邦內部已經敗壞到不可忍受的地步。”

    “此次行動,已經逮捕了三百一十四名,涉嫌向麥德林洩露機密的官員和軍人。”

    邰局長的眉宇間閃過一抹濃重的寒意,“雖然他們一直在喊冤,雖然他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麥德林是帝國的奸細,但就算麥德林真的當上了聯邦副總統,他們將這些絕密資訊洩露給對方,也是極大的罪行。”

    “我建議這些人的審訊由軍事法庭祕密進行,適用上級邊限定罪。”邰局長低頭冷漠說道。

    麥德林在青龍山與聯邦內經營了這麼多年,憑籍著自己的名譽地位,以及可能的副總統頭銜,不知道有多少政府官員和軍人,願意向他透露某些資訊,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麥德林是帝國的奸細,但事實上對聯邦卻是造成了極大的危險。

    聽到邰局長的這句話,指揮部里的高官將領們都同時感到了一絲寒意,政府軍方三百多人同時被隔離審查判刑,毫無問是這個憲曆當中最大的一次清洗行動。

    但這些大人物們沒有一個人敢提出質,因為不做出冷酷的清洗,麥德林這個最可怕的帝國隱藏者,在聯邦內部造成的負面影響很難消除,而且那些涉及洩案的官員們,為了聯邦的安全負責代價,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諸位,在今年一月份的時候,聯邦距離覆滅的危險,不過是僅僅幾個小時的時間。”

    邰局長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場間的眾人,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憲章局對他的懷其實並沒有什麼理由,全部歸功於中央電腦的自主研判提示,但他畢竟是副總統候選人,憲章局的調查阻礙不少,而且我也必須承認,憲章局被政治這種東西束縛住了手腳,一心想要拿到鐵一般的證據,而沒有對他採取斷然的措施。”

    “這是憲章局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太過求穩,卻沒有想到麥德林已經準備拋下聯邦的一切,斷然離開。”老局長用一種幽冷的聲音說道:“幸好在他走之前,有人殺了他,他就這樣死了。”

    老局長途電話鋒一轉,微笑說道:“這幾個月里入睡前,我每每想到麥德林已經死了,心情便無比愉悅輕松……死的好啊。”

    鄒部長用余光不起眼地看了老人一眼,心頭微微一動。

    麥德林,這粒帝國的種子,在聯邦的土里開出了帶毒的花,卻在它開始播種之前,被兩個不講道理的農夫,直接連根鏟了。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9:20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六章 聯邦意志

    十年前,聯邦與帝國在雙方都促不及防的勢態下,蠍星雲背面的空間之內。

    雙方智慧生命生物結構與社會結構是如此的相近,相近到浩翰的宇宙都快要感動地哭了起來,然而雙方卻根本都沒有在孤獨的宇宙中見到遠房親戚的大狂喜,而是因為某些記載於檔案上的故事,爆發了慘烈的戰爭。

    大抵是因為這種相似的智慧生命,在他們彼此的本能里都刻上了永遠難以抹去的深刻痕跡,擴張與掠奪資源是雙方都必須要做的事情,所以戰爭再所難免。

    上個憲曆末期雙方第一次遭遇戰時,聯邦無論是在科技、經濟實力、軍事資源上都占據了相當大的優勢,然而帝國嚴酷中央集權的等級社會,卻在面對聯邦時,爆發了強悍的戰斗能力。

    帝國無數下等種族的戰士,渾然忘卻了他們在家鄉曾經遭受的不公與壓迫,嚎叫著,揮舞著手中的武器,乘坐著制造簡陋的太空飛船,就像長了翅膀的螞蟻一樣,源源不斷地投入到了前線之中,向聯邦以機械火力構置的防線,發起了視死如歸的洪水沖擊。

    帝國人口數量占優,帝國戰士不怕死,只要皇宮里那位皇帝陛下一聲令下,便會有無數的人願意為之拋頭顱灑熱血。

    而殘酷的戰爭中,不斷上昇的傷亡數字,就像是一個魔咒一樣,擊打著每一位聯邦公民地內心,因為那是他們的親人,孩子,兄弟,伙伴。聯邦不可能像帝國一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們死在那些遙遠的星際角落,卻依然狂熱地揮舞著皇族地旗幟,一這哭著,一邊大聲喊著為皇帝陛下效忠至死……

    要知道,在這片宇宙之中,聯邦本來就像一個孤獨的富家子,他們從來不會正眼去看躲在百慕大星域的那些可憐而又卑劣的遠親,在星辰之間,他們所擔心的只是宇宙里的射線亂流,隕石,資源星上偶爾出現地蠻荒殘留生物,卻沒有什麼真正強大的敵人。數萬年間,聯邦習慣了和乎,自然不會保留太多的軍隊,所以當聯邦發現宇宙那頭忽然出現了無數殘忍而冷酷地強大敵人時,竟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所以在第一段戰爭期間,聯邦的遠征軍突破晚蠍星雲之后,面對著帝國的軍隊一觸即潰,狼狽不堪地撤回了西林星域。

    就在聯邦休生養息,大力征集軍隊,力圖提昇軍隊戰斗力的時間段中,帝國地侵略大軍,花了足足七年的時間,進行了一次波瀾壯闊的遠征,無比強悍地繞過了晚蠍星雲,從側面發動了對聯邦的全面攻擊。

    在當時地軍力對比下。如果不出什麼意外。那些如同蝗蟲一般。乘坐著小型戰艦。密密麻麻撲過來地帝**隊。會輕而易舉地在西林一線。直接毀滅聯邦軍隊大部分戰斗力。然后直撲聯邦核心地上林大區。

    就在聯邦生死存亡系於一線之間時。散布在宇宙間地憲章光輝。開始像聖光一樣。不停地播灑開來。照射在那些帝國侵略者地戰艦之上。

    憲章光輝地一部分。便是電子監控網絡。聯邦軍隊在自己地地盤上。擁有足夠地資訊回饋。在晚蠍星雲后方。他們不是帝**隊地對手。但在自己地土地上。他們卻擁有無數雙眼睛。而帝國遠征軍地軍隊。則變成了徹徹底底地瞎子。

    無所不在地憲章光輝。無所不能地憲章光輝。聯邦社會用自己無數萬年累積地財富。花無數萬年布置下地宇宙之眼。終於挽救了聯邦本身。

    帝國遠征軍慘敗於西林大區。從此不能再踏足聯邦一隅。雙方開戰至今。這一條鐵律始終沒有被打破過。

    帝國皇室並不甘心。又經曆了無數次地遠征。在數百萬精銳軍隊消亡於西林邊陲地宇宙后。那位皇帝陛下不得不承認。只要聯邦地憲章光輝依然存在。無論是正面地強攻。還是暗中地滲入。都只可能讓他地臣民源源不斷地流血。而得不到任何地好處。

    便在那時,有一位大臣建議帝國皇帝陛下開始了種子計劃。

    在帝國高層,也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這個計劃,而此時的聯邦,正忙於總結戰爭經驗,加緊備戰,卻不知道已經有不知數目的帶毒種子,飄過了星際間的塵埃,輕柔無聲地降落到了聯邦柔軟的土地上。

    聯邦與帝國間的平穩維系了多年,在血與火的戰爭中快速成長起來的聯邦軍隊,在準備了很久之后,為了一洗當年的屈辱,組織了一支聲勢浩大的遠征軍,分兩支部隊穿過晚蠍星雲和加里走廊空間通道,侵入了帝國外圍,一直突入到了帝國的中腹地帶。

    然而聯邦終究低估了帝國這個怪物對於戰爭的承受能力,也低估了這幾十年來,帝國在軍事科技方面的迅猛發展。雖然一開始的時候,聯邦憑籍著尖端的武器與強大的太空輸送能力,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全殲帝國邊防艦隊一支,並且成功地擊潰了帝國皇家第三大隊全部有生力量,但隨著戰爭的進行,遠征的聯邦軍隊陷入了帝國全面戰爭的火海之中……

    在這個緊要關頭,帝國陸軍元帥赫然發動了一次極為冒險的躍遷作戰,以陸地航空兵強行補入帝國艦隊殘存的備用戰艦,封鎖了加里走廊的外出口,堵住了聯邦遠征軍的退路,帝國皇帝陛下則親率大軍由安達星雲側部撲來,降落於聯邦遠征軍最重要的轉運基地星球,意圖前后堵截,將聯邦遠征軍一網打盡。

    時任十七裝甲師師長的李匹夫,便是在這場宏偉的戰役中,綻放出了最亮麗地光芒。

    黑色的M37機甲,狙殺帝國陛下!

    聯邦遠征軍趁帝國方面大亂,突破外太空封鎖,繞行晚蠍星雲,回到聯邦腹地。

    這次大戰被聯邦方面稱為第一次戰爭,因為聯邦的曆史學家,軍事家,從來不承認上個憲曆被帝國人打到西林那一次是真正的戰爭,他們認為當時地聯邦根本就沒有什麼像樣的軍隊,只知道和平……

    聯邦的軍隊就在不斷的勝負與血火間逐漸成長起來,堅強起來。來自費城李家的李匹夫,也在不斷的戰爭之中,全面地展現了全面地強大戰斗能力與卓絕的指揮能力,軍神這頂帽子被戴在了他的頭頂,一直至今……

    再然后,便是不斷地戰爭,不曾休止地死亡,帝國繞行數年的宏偉遠征軍,從來沒有斷絕過,而更多的特種機甲營,則開始通過百慕大星域無監控區域,悄無聲息地通過空間通道,來到聯邦的邊緣地帶……

    太多地鮮血,太多的死亡,太多的仇恨,已經注定聯邦與帝國之間不可能擁有真正的和平,這是生存與死亡的戰爭,這片宇宙如

    ,卻始終要找到一個真正的主人。

    ……

    ……

    憲章局地報告結束,總統官邸下方的作戰指揮部一片安靜,面對著帝國隱藏數十年地險惡布置,他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在場地大人物們,基本上都有從軍的經曆,沒有誰在聯邦與帝國地大戰面前會生出恐懼與退怯之意,但想到帝國方面的深謀遠慮與狡詐陰險,心情怎能不沉重。

    “一個帝國人,險些成為了聯邦的副總統。如果這真的成了事實,我不知道在場的諸位,包括我在內,該怎樣向聯邦公民交待,該怎樣向曆史交待!”

    面色黝黑的帕布爾總統,毫不客氣地看著指揮部里的高級官員與將領們,沉聲說道:“關於麥德林專案,當時議會山與司法部如果堅持調查下去,就算不能揭穿帝國的計劃,但也不至於讓局面危險到這種程度!”

    只是略微提高了一點聲量,總統閣下臉上的膚色極好地隱藏著他真實的情緒,但在場的高官們,卻聽出了總統先生心頭壓抑不住的憤怒。

    正式就職不過五個月的時間,這位出身底層的總統先生,已經成功地獲得了政府內絕大部分強力人士的信任與效忠,雖然聯邦社會因為麥德林之死而陷入了不曾停歇的騷動之中,但帕布爾總統先生居然還是能夠擁有過六成的民意支持率。用政論學者的話說,帕布爾總統與前任不一樣,是一位典型的強勢總統。

    “當時如果堅持調查下去,民眾對於麥德林死亡的反應也會平靜很多。”帕布爾總統皺著眉頭,看著會議室里的幕僚與將軍們,冷聲說道:“剛才我已經簽署了命令,取消了倪應南在政府內的所有權限。”

    聽到這句話,辦公桌旁的高官們心頭懼凜。倪應南,前任內閣司法部長,一力負責麥德林專案的調查工作,但在麥德林眼看便要被繩之於法之時,卻因為**軍重要證人的失蹤,而被迫宣布調查終止,他也黯然辭職下台。

    場間很多大人物都清楚,這位前任倪部長與某位夫人的關係親密,無論是麥德林專案的開始,還是結束,其實背后都有那位夫人的影子。而事實上,那位夫人這樣做,實際上也是為了帕布爾總統的大選最終勝利。

    在帕布爾總統就職之后,為總統先生當選立下大功的倪向南很自然再次起用,被任命為總統官邸特別國事顧問,可以參與國家安全會議,是政府內部真正的大紅人,如果不出意外,等麥德林專案的影響消失之后,倪向南應該會成為總統先生非常重要的幫手。

    結果今天帕布爾總統解除了他的所有職務!

    這件事情究竟代表了什麼?代表了總統閣下對於麥德林一事的憤怒,而是對某些隱在幕后勢的一些警告?指揮所里一片安靜,沒有人敢多說一些什麼。

    “麥德林是死了,但這件事情卻嚴重地警告了我們。帝國人狼子野心,從來沒有放棄過入侵的邪惡念頭。今天這場國家安全會議,軍方所有的重要將領全部到齊,我們需要馬上制定出相關的策略。”

    帕布爾總統用那雙神意凜然的雙眼,看著光屏上的西林軍區鐘司令,還有艦隊司令洪予良,說道:“我們不知道帝國什麼時候會打過來,但我們必須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有能力打過去!”

    場間的氣氛隨之一窒,眾人都知道,今天必須要討論聯邦與帝國之間的局勢,但真正要做一場大戰的準備,只怕至少需要三年時間,然而帝國那邊卻一直在準備著……

    “首先必須把麥德林這件事情掩蓋下去,不能讓帝國方面知道我們已經有了準備。”

    邁爾斯上將知道此時必須由自己來打破這種沉默,因為他已經注意到光幕上,那位西林鐘家的狠人開始習慣性挑起了眉頭,身為軍方頭號將領,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西林軍方當面指責總統閣下。

    “憲章局內部已經清洗了三遍,保密沒有任何問題。”崔聚冬低聲回答道:“麥德林議員死於恐怖襲擊,這已經是定案。”

    國防部長鄒應星低著頭,正在看著面前的文件,拿著文件的手指顫都沒有顫一絲。

    “第二軍區和西林軍區派出去的特戰隊,我對聯邦軍人沒有任何懷疑。”邁爾斯將軍注意到光幕上鐘司令的神情平靜了一些,心情稍微放松,說道:“但在百慕大搞到麥德林與帝國皇帝見面錄影的那些人……可以信任嗎?”

    “可以。”憲章局邰局長緩緩抬起頭來,看了邁爾斯上將一眼,說道:“那是局里的孩子。”

    ……

    ……

    漫長的會議結束時,已經是深夜。鄒應星順著總統官邸的綠色草坪向外走去,焦祕書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手里拿著一件外衣,沒有去打擾他的思緒。

    今天的高層祕密會議主要是研判帝國的毒種子計劃,然后做出應對措施,並且軍隊的戰備等級也被提了起來。帕布爾總統的決心已下,但很明顯聯邦軍方,尤其是西林方面對此有不同的看法。

    然而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是不是應該向整個聯邦公布麥德林的帝國間諜身份。

    鄒部長向著草坪外面走去,唇角泛起一絲淡淡的嘲笑——所謂保密以欺騙帝國,這毫無問是一個幼稚可笑的說辭,之所以不能公布,那是因為聯邦丟不起這個臉,不論是政府還是民眾都是一樣,更何況當事者是麥德林,是聯邦民眾愛載的麥德林,誰會相信?

    將一切掩藏起來,這是政府與民眾無數無意識意志的合體,這便是喬治卡林曾經說過的聯邦意志。聯邦意志要掩蓋真相,那麼正如邁爾斯上將先前所說,麥德林議員只能是死在萬惡的恐怖分方手中。

    總統官邸外有一輛造型沉悶的迷彩軍車,玻璃窗落下,邁爾斯上將拉開車門,讓他坐了進來。

    上將眼眸里閃過一絲冷毅之色,沉聲說道:“沒有人願意提,你與他的關係讓你不能提,但我很想說一聲,許樂對聯邦,是有大功的,他救了我們這些當兵的臉,也救了我這張老臉。”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9:22
第八章 審訊紀事

傾城軍事監獄的審訊室四牆泛著金屬的光澤,磁性材料上擺放著幾件簡單的擺設。幾名穿著黑色正裝的調查局官員,沉默地注視著被銬在椅子上、半身赤裸的許樂。

安靜的房間裏只有電流的聲音和從他枯乾嘴唇裏隱約傳出的痛苦悶哼。

賦加電流後的尖刺,在許樂**的皮膚下掙扎抖動,將痛苦傳進他的體內,卻也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了一些。幾天沒有睡覺了,精神狀態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此時痛苦加諸身體,反而能夠緩緩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看了這幾名官員一眼,眼神平靜中夾著痛苦。

徐松子讓他簽署了那幾份法律文書之後,緊接著便是來自政府的審訊。基金會大樓恐怖襲擊的調查過程,終於進入到了詢問嫌犯的階段。這已經是聯邦調查局連續提審的第四天,雖然在這四天的時間裏,經受了前所未有的精神與肉體折磨,但他牢記著徐松子傳遞給自己的資訊,一直保持著絕對的沉默。

一名官員看著椅上唇角流血的許樂,向著身邊的上司搖了搖頭,將身邊的儀器關閉。

此時輸出的電流,已經大大超出了聯邦調查局日常使用的上限值,然而這名嫌犯始終不肯開口。雖然負責調查的官員知道許樂是一名聯邦軍方的上尉,卻依然無法理解,他怎麼能夠挺過這幾天的折磨。

“四天時間了,我一直沒有介紹我自己地身份。”

那名瘦削的聯邦調查局官員,擁有蒼白的臉色和深刻陰冷的眼神,他取下了自己的白色手套,走到了許樂的身前,用一根手指抬起了他地下巴,說道:“我是聯邦調查局總四科主任,全權負責審查與青龍山相關的一切事宜,我知道你的身份,但在我的手底下,不要指望有什麼人能夠把你救出去。”

“這是很無聊的威脅,我也知道這一點。”總四科主任揮手讓下屬關掉了審訊室的大燈,打開了強光臺燈,照射在許樂滿臉血污的臉龐上。

“其實你承不承認都無所謂,你已經殺了那麼多人,就連特勤局的特工你也敢殺,難道你還指望能夠活著出去?”

“對了。我忘記告訴你。去年臨海州體育館案件也是我主審地。我知道你在那個案件裏扮演著怎樣地角色。只不過現在我們是敵對地雙方。不要忘記。當時有七名第二軍區地軍官最後自盡于房間之中。難道你以為你能比他們挺地更久?”

總四科主任鬆開自己地手指。任由許樂地頭顱無力地垂下。微笑著說道。

說完這番話。他取回桌上地白手套。擦了擦手上沾著地血水。吩咐自己地下屬:“我去喝杯咖啡。你們給這孩子治療一下傷口。不過注意不要讓這孩子睡著了。”

房間內地調查局官員點了點頭。走上前去開始用清水擦洗許樂地身體。然後用軍方配備地高分子醫療噴霧替許樂快速治療肌膚上細微地小傷口。

只是那盞熾烈地燈依然冷酷地照著許樂緊閉地雙眼。他耳朵裏地耳機依然在播放在像鬼哭。像鼠噬般地可怕噪音。

……

一個小時之後,總四科主任喝完了咖啡,在沙發上小睡了一會兒,然後走回了審訊室。他看著正在檢查許樂眼瞳的下屬,陰沉著臉說道:“已經破了紀錄?”

“是。”下屬官員苦笑著說道:“也不知道那邊審訊的結果怎麼樣了,是不是也破了紀錄。”

總四科主任陰沉說道:“施清海本來就是局裏最出色的特戰人員,加上又被反政府軍訓練了那麼久,只怕不會比我們這邊出結果更快。”

電流再次通起,正處於半睡半醒狀態下地許樂,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本能,痛苦地低嚎了一聲,脖頸處青筋乍現,汗珠從他的額邊流下了來。

總四科主任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許樂地身前,低著看著此人腳踝上沉重的磁性腳鐐,下意識裏摸了摸鼻子。

如果不是傾城監獄地安控措施向來百無一失,他還真不敢離這個危險人物如此之近。

許樂睜開眼睛盯著他,飄過一絲狠厲的神情。

“記仇?可惜你沒機會報仇。”

總四科主任輕彈手指,命令下屬官員再次重複地使用各項技術手段,對許樂地肉體和精神進行雙重摧殘,沉聲說道:“你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成為恐怖分子,可能是家教地問題,我承認你的意志力的強大,超過了我的預料,但你也必須承認,你的精神已經快要崩潰。”

“反正你總是支撐不住的,何必再多受這些罪?”總四科主任漠然說道:“何必再被我羞辱你以及你的家人?”

許樂輕聲咳嗽,只有親身經歷了這四天審訊的他,才知道在聯邦調查局無比專業的審訊手段是多麼恐怖,就算他真的是一塊石頭,也已經要被磨出幾道深刻見骨的裂縫。

他沒有經受過反刑訊逼供的培訓,只是憑著心中的那口氣,和堅毅到變異的神經在硬挺,通過徐松子他知道,自己並不見得是死路一條,雖然不清楚真實原因,但他必須咬著牙,頂過這一段時間。

許樂硬挺的結果讓聯邦調查局的官員們開始感到心寒,開始感到慌張,但他也清楚,自己快要進入精神煥散的階段,到那個時候,在調查局專業的誘供手法下,自己也許莫名其妙地開口。

他不理解政府為什麼還要審問自己,殺死麥德林,不能活下去,這是他早已有心理準備的結局,更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把自己和青龍山反政府軍聯繫在一起,難道是因為施清海那傢伙?還是聯邦需要一個合適地罪名?

他困難地抬起頭,用沙啞的聲音說道:“麥德林是我殺的,但這和青龍山沒什麼關係。”

“你為什麼要殺他?”總四科主任精神一振,快速問道。

如果許樂再不開口,他真的很擔心自己會不會先崩潰,在傾城軍事監獄這種鬼地方熬了這麼多天,他總覺得椅子上的嫌犯,就像是一塊沉默的石頭,快要把他地專業耐心碾壓成暴燥的碎末。

“因為他該死。”許樂低頭說道。

總四科主任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來, 拉下了許樂耳中的耳機,狂暴地扯著他的耳垂,對著他說道:“這不是我要的答案……你知道我要什麼答案!”

許樂的耳垂被撕開了一條小口子,鮮血順著腮幫流了下來,他重新低下頭,重新沉默。

總四科主任忽然冷冷地抽了他一記耳光,說道:“我快要忍不住了,我想你也快要忍不住了,我們可以看看,誰能挺到最後。”

感受著電流再次沖入體內,許樂低頭慘聲悶哼。

……

帕布林總統站在總統官邸的落地窗前,黑夜反射到他黝黑的臉龐上,卻展露著淡淡明亮的光澤。會議結束之後,他洗了一個澡,喝了一杯咖啡,卻依然沒有什麼睡意,安靜地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草坪,沉默地思考著一些什麼。

總統辦公室主任布林敲門進來,手裏拿著一件格子睡衣,他走到帕布林總統地身邊,輕聲說道:“夫人剛才醒了,請您早些休息。”

帕布林總統嗯了一聲,接過睡衣披在微涼的肩膀上,說道:“讓她先睡吧,我還有些事情需要想一想。”

布林點了點頭,準備離開時,卻聽到總統低沉的聲音:“有些事情想問你。”

在前任席格總統的任期內,年紀並不大的布林,便開始擔任總統官邸辦公室副主任。這種職務從某種意義上來算,算是總統身邊最親信的貼身管家,一般來講,總統官邸換了新主人,辦公室的職員,尤其是一正一副兩位主任,絕對要離開,因為沒有哪任聯邦總統願意在自己的身邊,依然起用前任的心腹,這是極為危險和愚蠢地舉動。

可是布林留下了來,甚至直接被帕布林總統提升為辦公室的正主任。他很清楚這是因為自己與邰夫人之間的關係,帕布林總統才會對自己如此信任,可是在這五個月裏,布林的心間一直有些隱憂,因為他無法確信,總統閣下會不會一直用一個與邰家關係密切的官員。

今夜此時,總統將他留在了辦公室裏,這代表著什麼?布林主任的心情有些緊張,表面上卻是一臉平靜,安靜地站在了總統先生的身後,沒有發問,等著總統先生發問。

長久的沉默之後,帕布林總統回過頭來,望著他沉聲說道:“關於去年對麥德林專案的調查,你有什麼看法?”

聽到這句話,布林感覺心臟猛然炸開,麥德林專案是莫愁後山一手設計,目的便是要為面前這位先生登上聯邦權力巔峰,此時帕布林先生卻要問自己地看法……一股從內心深處綻放的寒意佔據了他的全身,他沉默著,思考著,卻找不到該用怎樣地辭彙。

帕布林總統用平靜的目光望著他,說道:“不能讓聯邦人人自危,不能讓聯邦地自信遭受嚴重的打擊,所以麥德林地間諜身份不方便揭露……這是國安委的建議,軍方也沒有明確表示反對意見,所以我接受了這種建議。但我想,去年中止地麥德林專案可以繼續,首都日報那邊施加一些壓力,讓鮑勃和伍德復職,繼續深挖麥德林專案裏面的線索,中央資料庫那邊存放的東西,也可以選擇一部分交給議會山。”

一連串的話語從平靜的總統先生嘴裏流淌出來,十分清晰有力。這位出自底層的總統閣下,帶著一絲堅毅之色說道:“這片宇宙之中,已經不是前皇朝時期,沒有什麼為尊者諱,為死者諱的說法,死者一了不了,這是不行的。”

布林是個絕頂聰慧之人,不然也不可能在總統官邸裏呆了這麼久,他聽懂了總統先生話語裏隱藏地意思,內心寒冷,後背開始滲出冰冷的汗珠。

“關於那個叫許樂的軍人,你有什麼看法?”帕布林總統忽然轉了話題,名義上他是在向布林詢問,實際上他卻是在宣告自己對很多事情的真實意見。

……

離開圓形辦公廳後,布林輕輕地關上沉重的黑木門,踩著鬆軟的地毯向自己地辦公室走去,腳步卻顯得異常沉重。總統先生與他的談話,他聽懂了——在暗中支持他多年的莫愁後山與絕對效忠總統先生之間,他必須選擇一條道路。

長長的地毯走到了盡頭,布林主任漸漸抬起頭來,年輕的臉上充滿了一股堅定的神色,輕鬆地與迎面走過的侍女笑著說幾句閒話。

他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與帕布林總統相處了五個月的時間,他深深為對方的人格魅力所傾倒,人生於世,總是要做些事情地,跟隨著這位堅毅卻不迂腐,清明卻執意入的聯邦領袖,無論是為了個人的前途,還是實踐自己的精神追求,都應該冒一次險。

在辦公室裏,他取出自己的加密電話,分別撥打了幾個電話,將總統暗示的事情交待了下去。在最後一次通話時,他沉默片刻後,很認真地說道:“聯邦的英雄,可以流血,但不能讓他們再流淚。”

這是帕布林總統對那個叫許樂的年輕人的真實看法,總統先生一直沒有明確表態,但今天布林聽懂了,所以他忠實地將總統先生隱晦地指示,傳達給了那些一直在等待的人們。

放下了電話,布林主任解開了自己的領口,想到那位夫人曾經的指示,不由大口地呼吸了幾次,才平伏下了自己的心情。

聯邦軍方想保許樂,卻因為軍隊的特殊性質而無法出面。費城那位能夠影響聯邦的老爺子,又一直坐在湖邊釣魚……

總統先生惜才,想留許樂一命,但因為政府內部強烈的反對意見,那些隱在幕後之家族的恐慌,尤其是那位夫人的意思,而謹慎地保持著沉默—帕布林先生成為聯邦總統,那位夫人以及她所代表地宏大勢力,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無論從哪個角度上說,帕布林總統都極為看重那位夫人的態度。

汗涔涔地手握著電話,布林低著頭,將先前就已經想過一遍的事情再梳理了一遍,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那個叫許樂地年輕人身周,繞著如此複雜的問題,卻將自己推上了前臺。

……

軍事監獄裏地審訊已經進入到第四天最後兩個小時。聯邦調查局總四科主任雙眼通紅,頭髮散亂。

用力地扯開頸上的扣子,憤怒地吼叫道:“你們吃
國防部只給了我們七天的時間!你們的專業都到哪里去了?”

房間裏的調查局專業刑訊專家,沉默地操作著手中的儀器,沒有人敢回答,因為不知道怎樣回答——為什麼明明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極限,這個傢伙卻還沒有崩潰!

電流再次加大,坐在椅子上滿身血污的許樂忽然含糊不清地笑了起來,笑聲有些怪異。

他已經快要挺不住了。

總四科主任揮了揮手,示意下屬們將電流強度調整到合適的位置,然而走到了許樂的身前,皺著眉頭認真地傾聽著許樂含糊的話語。

許樂困難地直起頭,看著面前官員的臉,心中充滿了冷冷的情緒——為了隱藏自己,為了越獄的好時刻,他忍了很久,但這時候腦中的那些雜音,以及那個老東西的沉默,讓他知道如果再忍下去,只可能忍到自己崩潰。

“我當年小的時候,其實也是很調皮,很會說怪話的人。”

他眯著眼睛,看著對方的臉,用沙啞的聲音低沉說道:“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卻越說越少,越來越沉默……大概是跟著大叔以後,大叔對這個世界的怪話越來越多,我要當聽眾,只好少說兩句。”

“小夥子,清醒一些。” 總四科主任拍打一下許樂的臉,低聲輕柔說道:“你地童年故事以後再聊,我們來聊一下五個月前的事情。”

“你不要再打我了。”

許樂沒有按照他的想法說話,而是很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別看我天天傻笑,看上去忠厚老實……其實我是個很記仇的人,不然我為什麼要殺麥德林?我現在就恨不得把你這張臉打爛,如果你再打我,我真怕會忍不住殺了你。”

總四科主任笑的很燦爛,那張因為乏睡而憔悴地蒼白面容,不需要被打,看上去也異常恐怖,他壓抑著心頭的暴燥,瞪著眼睛怪笑問道:“是嗎?”

他咧嘴,露出白牙,舉起右手開始拍打許樂的臉頰,啪啪啪啪!

手掌落在臉上越來越重,越來越響……

鮮血從許樂的唇邊流了出來,他卻像是沒有什麼感覺,只是瞪著眼睛,穿過面前熾烈的燈光看著那名官員陰冷瘋狂的臉。

臉痛且紅腫,許樂卻想到自己逃出東林以後,因為逃犯的身份,變得更加的沉默,更加的老實,只不過偶爾卻要發一場大瘋。

“話說的越來越少,也就越來越不會說話。”他咳出了兩口血沫,說道:“雖然我看地書也很多,但有些不會表達。”

“你想表達什麼。”主任停止了打臉的動作,冷漠地示意下屬拿手巾給自己擦拭。

椅上的許樂微微停頓,低頭說道:“我現在習慣了只做,不說。”

完這句話,他眯著的眼睛裏,眼瞳忽然漸漸縮小,同時帶著血污的蒼白面容也開始急劇變紅,而被緊緊連在椅上的身體,也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

“主任,要不要先停一下?”房間內的官員注意到了異樣,快速建議說道:“這麼多天的強電流刺激,我擔心他是不是挺不住了。”

“就是要他挺不住。”總四科主任盯著許樂地眼瞳與快速顫抖的身體,漠然說道。

“主任!嫌犯的醫療檔案裏記載,他有癲癇……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們怎麼向上面交差?”下屬官員顫聲提醒道。

“他是想裝死……可惜裝的不像,裝成了拉肚子,要不要拉在褲子裏?”

總四科主任望著椅上形似抽搐的許樂冷冷說道:“告訴你,曾經有二十幾個人,為了獲得暫時的休息時間,在我面前曾經做過這種事情,你可以試一下。”

忽然間,許樂的身體停止了顫抖,他緊緊地閉了閉眼睛,然後睜開,沒有表情地看著這位主任。

一聲脆響,將他銬在椅上的合金手銬猛然從中斷裂,緊接著,腳踝處的磁性合金腳鐐,居然擺脫了磁性地面地吸附,如同閃電一般抬了起來。

許樂抬起戴著沉重合金腳鐐的雙腳,狠狠地踹在總四科主任那張陰冷可惡的臉上!

……

一道鮮血狂飆於幽暗地空中,在那道熾烈臺燈光芒的照耀下,如花開一般四處散開。在這種慢動作似地鏡頭裏,那名冷厲的聯邦調查局主任哼都沒有哼一聲,被巨力直接踹到了牆壁上,伴隨一聲巨響,不知骨折了多少處,直接昏迷於地。

許樂依然坐在椅子上,踢向空中地雙腳剛剛完成動作,卻又被那股磁性地面的強大吸附力拉了下來,當地一聲悶響,雙腳狠狠地踩在地面上,那股巨大的撞擊力,竟是讓他的小腿肌肉纖維,都生出了酸麻的感覺。

磁性區域與重犯腳鐐的配合,是傾城軍事監獄最嚴苛的安控措施,這幾十年來大概也只有許樂享受過,尤其是在審訊室裏,通過電控調節,磁性地面的功率足以將戴著腳鐐的重犯,像釘子紮進木頭一般,死死吸住。

誰能想到在這樣的安控措施下,椅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許樂,居然還能夠強行瞬間破開這種強大的吸附力,抬起腿來!

審訊室裏剩下的幾名聯邦調查局官員,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身體頓時一僵,下意識裏想要舉槍把椅上的許樂擊斃,這才發現他們的佩槍,早已經被監獄方取走。

椅中面色蒼白,渾身血污的許樂,眯著眼睛看著房間裏的如臨大敵的官員們,看著牆角下那個昏迷的主任官員,心情就像剛剛上完廁所般舒暢,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不想說話,他太囉嗦,只好請他閉嘴。”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9:23
第九章 鐲不如舊

許樂沉默站在窗前。看著叢生的野草。草色青青。但因為格外雜亂。所以並沒有太多柔媚的春意。傾城軍事監獄的範圍不知道有多廣。也不知道看似寧靜荒涼的田野山林裏隱藏著什麼危險。但在被審訊之前。他本來準備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嘗試越獄。然而這個計畫,卻不得不暫時終止。

當天一腳踹昏聯邦調查局總四科主任。許樂本以為迎接自己的將是監獄方面嚴厲到極致的懲處措施。而且在當時緊張的局勢下。負責審訊自己的聯邦官員們。會讓自己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但沒有料到的是。審訊室裏的調查局官員還沒有來得及做出激烈的反應。監獄方面便派出了一隊士兵控制住了室內的局面。將他押了出來。

似乎有人在保護。但不知道是誰。許樂望著窗外暮色中如火燒一般的荒原草海。低頭緩緩的吸了一口氣。覺的自己的情況就像是一團迷霧一般。就連自己都無法理清楚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他皺了皺眉頭。佝僂著身體吃力的搬動著雙腿。緩慢而困難的移動回了床邊。短短的幾步距離。竟是走的此辛苦。以至於他坐在床沿上時。竟出了一聲極為滿足的歎息。

耳中依然殘留著那些雜訊的回音。被聯邦調查局高端酷刑折磨了數天的身體。清晰的感受著每一處傷痛。尤其是兩隻腿正面的肌肉群。因為當天強行破開磁性地面的吸附力量而拉傷,一對長肌肉纖維就像生鏽一般。只要他想動作。便會彼此粗糙的磨擦。產生強烈的疼痛。

坐在床沿,許樂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踝處。合金做的沉重腳鐐後端多了一根合金鏈。將腳踝死死的系在了牆壁上。當天他一腳踹飛了那名主任。監獄方面震驚於有人能夠憑籍肉體的力量便掙脫磁性束縛。對他的看守變的更加森嚴。

再也沒有人審問他。每天的進食也是自動送入囚房之中。許樂似乎回到了那幾個月的黑暗囚房時期。但對於這種孤獨寂寞。他卻是再適應不過。在狐狸堡壘的黑暗日子中他最大的收穫,大概便是與“老東西”之間的交流。可惜他依然沒有辦法通過老東西與聯邦社會裏的人們進行雙向交流。而他最大的疑問。便是聯邦的憲章光輝為什麼要幫助自己。

他曾經向夢的那頭進行誠懇的詢問。得到的卻是機械化的回答。交流的次數多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方式。不再畏懼反而多出了幾分親近的感覺,只可惜明知道那邊是一個豐富若星辰浩瀚的宇宙。並不是真的生命。所以感覺有些怪異。

再偉大的程式再如何相似生命。終究還只是程式。只會機械的按照某種規程進行。只可能是聯邦憲章及許樂擁有的相關許可權。不可能與感情這種東西有關。

憑藉著工程師的直覺與推斷。許樂漸漸能夠推算明白。聯邦電腦偶爾幫助自己但並不像自己手中的槍械一般予取予求。大抵是因為自己曾經有過的離奇經歷,頸後的偽裝晶片。曾經的昏迷。黑夢中的主動聯繫。

這種奇妙的事情發生。也許是聯邦電腦的程式邏輯錯誤。也可能是某種內載的即定程式。許樂只是不明白真相。 用聯邦某句諺語說的是:如你無法理解。無法觸摸到事實的真相。那麼便去享受事實的表面吧。

許樂如今也正是這麼做的。他輕輕摩娑著手腕上的手鐲。臉上多出了一絲苦笑。

手鐲淡淡的金屬光澤毫不起眼。式樣也極為簡單。如果不借助儀器。一般的人很難分辯出手鐲上那些極似細微的花紋。實際上是兩行詩一般的語言。在被聯邦關押的過程中。許樂手腕上的手鐲。經歷了很多次檢查。但始終沒有被查出問題。因為手鐲無法取下。所以軍事監獄方面便只好任由他載著。

整個宇宙裏。大概也只有許樂才知道這個樣式普通的手鐲裏。蘊藏著怎樣的秘密。怎樣的智慧。

手鐲還有一個讓許樂經常後背流冷汗的功能。早在虎山道的刀光之後。他便已經發現。大叔留下來的這手鐲裏。居然藏著聯邦無數著名或非著名陰森監獄的機密建築構圖。認真分析一下。他便不得不由衷感歎封余大叔彪悍的人生。大叔這一生不知道被聯邦抓了多少次。關在各式戒備森嚴的監獄中。又越了多少次獄啊。

可惜手頭沒有趁手的工具。無法將腳鐐打開。許樂低著眯著眼睛。腦海裏快速的閃過著回憶以及計畫。心情卻是越來越寒冷。聯邦裏有些人一定要自己死。尤其是那位夫人。他該怎麼辦?

。。 。

在審訊室裏。將聯調查局的高階官員踹飛噴血。生死不知。以許樂如今聯邦重囚的身份。本來只能吃無數顆壞果子。被強大的國家機器修理的生不如死。然而軍事監獄只是加強了對他的看守。卻又藉口安控措施阻止了聯邦調查局的後續審查。從某種意義上講。實際上是在保護他。

傾城監獄發生的一切。不過是聯邦上層風向轉移的具體體現。

憲曆六十八年五月。總統官邸主任布林。深刻領會了帕布總統閣下沉默的含義。在電話向相關方面表達了不能讓聯邦英雄流血又流淚的看法。

於是一直沉默的聯邦軍方打破了寂靜。由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邁爾斯上將。親自向總統面呈許樂對於聯邦曾經立下的功績。比如MX機甲。比如誤打誤撞的拿回了致命的空間通道資料。比如不知原因的搶在了憲章局的前面揭穿了麥德林的真面目,殺死了那位帝國最成功的間諜。

基於這些原因。邁爾斯上將堅定的請求帕布林總統閣下對許樂進行特赦。幾乎同時。那位與聯邦政府若即若離了數十年的西林軍區鐘司令。也向總統官邸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希望儘快的將許樂釋放出來。

民眾不知道這些事情。聯邦上層卻已經逐漸清楚。而聯邦軍人比那些政客更加清楚。如果麥德林當時逃走。會對聯邦造成怎樣的危害。

聯邦軍隊講究有過必罰有功必賞。加上許樂與國防部長千金之間隱晦的關係。西林鐘家與他無人知曉的那一絲關聯。最關鍵的是軍隊欣賞許樂這樣的超絕人才,這樣的性情稟性——整個軍隊上層的總體態度理所當然的偏向于特赦許樂。

有了聯邦軍方的支持。帕布林總統對此事的看法有了最可靠的力量保障。官邸內特 赦許樂的程式開始啟動起來。只不過總統先生就算要特 赦許樂,也需要軍事法庭先期進行宣判。所以還需要一段時間。

就在一切事態向著風吹雲散見青天的美好方向發展時。卻遇到了突如其來的阻礙。

連續有政府重要閣員。議會山的幾個委員會主席。甚至還有剛剛知曉事情真相的最高法院的兩位大法官。通過各種途徑向總統官邸謹小慎微而又堅定的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他們對總統特赦許樂的意願表示了解,但認為一個雙手沾了鮮血的恐怖分子。無論他所做的事情帶來了怎樣美好的結果。他本身的舉動卻已經是違背了聯邦的法律,違背了維護聯邦憲章的精神。聯邦必須要給予許樂公平而不受干擾的審判。

帕布林總統知道這些都是託辭。只不過是聯邦政府裏很多人不願意看到一位視法律如無物的危險人物被放出來。這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勢力的意見。

總統先生不用考慮這些人的意見。但他必須考慮那位夫人的意見。

沒有標誌的黑色汽車從總統官邸前平整的草坪前離開。向著莫愁後山的方向駛去。今天晚上。為了麥德林之死的餘波,為了許樂的結局,帕布林總統與夫人行了一場非常坦誠的交談。很明顯總統先生並不願意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到聯邦上層的團結。更不願意影響到他與夫人之間的友誼。加上他相信夫人會被自己說服。所以才有了這樣一場談話。

在交談中。夫人靜靜的講述了自己的意見。禮貌但執著。然而帕布林總統與他的前任不同。含笑而平靜地聽著。卻仍然堅持自己特赦許樂的動作。

不能說是不歡而散。但至少氣氛有些壓抑。這種壓抑的氣氛一直維繫到車廂之中。沈離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位上。說道:“特赦的程式還要走一個月。關於許樂的相關宗卷。我已經整理完畢。隨時可以送到憲章局。” 沈大秘書此時忽然沉了起來。沒有回頭。誠懇的說道:“夫人。總統閣下並不知道這一點。為什麼不告訴他?如果他知道許樂存在可能危及到憲章安全。他一定不會堅持特赦。”

坐在後排的夫人穿著一件深色的風衣。雙手自然的攤在身邊。表情冷漠而平靜。並沒有因為總統拒絕了自己的意見而憤怒。聽到沈離的這句話。她細細的眉毛在保養極好的臉上微微一顫。緩聲說道:“以後不要再討論這個話題。”

沈大秘書聽到語氣平靜的這句話。忽然間覺的身體有點兒冷。下意識往車窗看去。卻發現窗子閉的極緊。沒有風吹進來。當然此時已是深春。即便有夜風吹入。只會暖暖的。他此刻的忽然寒冷只是被心情影響了感官。

許樂的秘密。如今的聯邦中只有這個車內的三個人知道。沈離知道這代表了夫人對自己絕對信任。先前那番話是非常不合適的。

夫人轉過頭。望窗外熟悉的都街景。在這座聯邦權力核心的城市裏。她已經生活了很多年。她從沒有真正的靠近過這個權力核心。而這個權力核心卻要不斷的受她的影響。只不過今天她才忽然發現。如今的聯邦總統。竟然是一個心志堅毅不容易受影響的人物。

許樂的秘密是封餘的秘密。在夫人看來。也是她的秘密。她本不想把這個秘密與任何人分享。這一點說起來很有意思。大概便像是小女孩珍藏自己的假珠寶盒一般。只不過眼前她清楚。如果把這個秘密拋出來。似乎便無法殺死許樂。

在五個月前的總統就職儀式上。她與憲章局幾乎同時知道了許樂進入S2山四州基金會大樓的消息。經過了短暫的思考與權衡,她在第一時間寫下了一道淡淡的伏筆。

在山頂找到機會回報情報的白秘書悄然離開。許樂制定的詳細計畫露出了最致命的一個缺口。

然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那個叫許樂的小子居然能把麥德林殺死。這個事實讓夫人警惕。憤怒。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失望。所以她必須讓許樂死。

車廂內的沉默一直持續到進入莫愁後山。沈大秘書替夫人開啟車門的一瞬。看到了夫人眉角上那抹堅毅的神情。想到先前總統官邸內的交談。忽然間明白了夫人想做什麼。

許樂是必須死的。如果總統先行特赦。夫人再通過憲章局扔出那枚炸彈。一定會將政府與軍方炸啞口無言。夫人肯定不會奢望去控制一位聯邦總統。但至少要讓總統先生對她有足夠的尊重。這種安排。毫無疑問是最輕描淡寫。卻又威力十足的手法。 沈秘書打著雨傘。陪著夫人從細微的春雨內向山莊走去。心中的敬意如這雨般油然而生。 。 。

山雨將要落到的面。風襲來灌入樓中。聯邦上層關於此事的爭執。被嚴格控制在極小的情報範圍內。但那夜帕布林總統與夫人之間沒有成果的交談。除了西林鐘家之外的六大家集體發力。他們在政府內部的夥伴與利益相關方都開始做出了自己的動作。

特赦的程式雖然沒有被終止。但行走的異常困難。面對著聯邦世家壓力。就連邁爾斯上將似乎也感覺到了困難。在某次與鄒應星的電話交談中。有些憤怒的表達了自己對此事的悲觀看法與憂慮。

總統閣下與軍方雖有足夠的底氣。但誰也不知道那位夫人究竟是怎樣想的。手中是不是握著外人不可知的秘密。不然以那位夫人的政治智慧。不可能會反對總統特赦許樂。要知道眾所周知。許樂與邰家的關係向來親厚。

眾人皆欲殺。聯邦盡沉默。

這種壓抑的氛圍之中。一輛黑色的汽車緩緩停在了傾城軍事監獄門口。從車上走下來了一位身形瘦弱的少校軍官。他的身邊陪著一位容顏秀麗的白裙女子。

軍事監獄的軍人看著門口處的這對男女。就像看著兩個傻瓜。居然要探視聯邦重犯?難道他們不知道傾城監獄裏關的是些什麼人?這裏從來不會有探視之類溫馨的故事生?

然而負責警衛的軍人們卻忘了。如果真的是兩個傻瓜。又怎麼可能找到傾城軍事監獄的真正地點?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9:24
第十章 兩人白衣

傾城軍事監獄已經很多年沒有來訪客。負責監視保安的軍人們神情怪異的看著門口的這對男女。目光中的那絲玩味諷刺還沒有來得及化開。便因為那名年輕少校軍官遞上來的檔案夾。而變成了吃驚與濃濃的懷疑。

聞訊而來的軍官。些頭疼的認真查閱了一遍文件。發現這些厚厚的檔案確實是由國防部、一軍區及司法部三方面聯合下發的書面許可權核准。

只是他也不敢做主。畢竟這座監獄完全不同於聯邦裏別的監獄。很多年來都沒有探視的規矩。森嚴的安控措施中。也沒有針對探視所定下的條例。

面前這個瘦弱的年輕少校雖然依足聯邦相關法律的規定。可是軍事監獄方面很多年沒有遇過這種事情。這名官員無法確認這些程式是合法合理的。更沒有膽氣就靠這些檔案。便迎進傾城軍事監獄很多年來的第一批訪客。

監獄來了訪客的消息被層層上報。一直報到了獄長的級別。沒有過多長時間。軍事監獄大門處的軍人們。便吃驚的看到,肥獄長先生,穿著軍服。一路小跑沖了過來。

傾城軍事監獄的特殊性。獄長高配少將待遇。獄長穿著的軍裝上面。明確的標識著自己的勳表及級別。這位胖獄長沖到了那名年輕瘦弱軍官面前。想到先前接到的那個電話。下意識裏想要立正行禮。但緊接著卻想到對方畢竟只過是一個少校。將要舉起的右手有些不自然的垂了下來。

獄長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額角的汗珠。向那名年輕少校低聲說道:“袁,少校。剛接到您要來的電話。沒有來的及做準備。還請多多擔待。”

雖然獄長高配少將待遇,但年年月月枯守在荒原軍事監獄之中。實際上在軍方中只是位邊緣人物。今天忽然間迎來了一位貴客,一位有可能改變自己人生的貴客。不免心情略顯激動與慌張。

縱使激動與慌張但該履行的手續必須履行。聯邦軍方在紀律方面向來嚴明。那名身份特殊的年輕少校也清楚這一點。笑了笑後將先前已經檢查了一遍的檔案,送到了獄長手中。

幾分鐘後傾城軍監獄正門處的軍人與官員們。眼睜睜看著獄長先生親自將這一對年輕男女迎了進去。心中的震驚難以言表。不禁紛紛猜測來的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會有這種待遇。這種權力。 。 。

邰之源所在的特戰小隊。結束了憲章局交付的秘密任務之後。便調回S1進行休整。前些天整個小隊代表第二軍區參與了聯邦的反恐演習。憑藉在演習中的優異表現。參謀本部綜合得分第一的成績。他被國防部晉升為少校軍官。

跟著那位獄長在幽長的通道裏行走,他低頭看著腳下那些清晰的磁性材料通道線。微顯蒼白的臉上泛出一絲莫名情緒。那個傢伙被關在這裏。也不知道日子過的怎麼樣。

邰家在聯邦中擁有誰都未曾真正碰觸到的恐怖影響力。無論是政府還是七大家裏其他幾家。對於這個人丁並不興旺的前皇朝家族都保持著足夠的尊敬與警惕。身為邰家的太子爺,他有足夠的力量破壞聯邦的某些規矩。但他一直謹守著一名聯邦公民的本份,保持著對聯邦憲章法律的尊敬。所以這次前來傾城軍事監獄。他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才申請通過那些複雜的審核檔案。

聯邦法律並沒有禁止軍事監獄的探視。邰之源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問題在於他自己也很清楚。這是沒有前例的事情。無論是國防部還是司法部。那些官員有些無奈的通過自己的申請。都因為檔案最後申請人一欄填的姓名當中有個邰字。

包括身前帶路的獄長先生也是如此。如果沒有那通電話。就算自己帶著幾個聯邦大律師前來。又怎麼可能進入傾城監獄?一念及此。邰之源臉上的表情便平靜了些許。 。 。

房間裏只有一張長桌。幾把固定在地面的椅子。牆壁由合金鑄成。地面還混合著磁性材料通道。邰之源請身旁那位美麗的女士先坐下。然後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沉默的等待著那個傢伙的出現。在等待的過程中。他想著先前一路所見的森嚴安控措施。心中不禁有些默然。身為天之嬌子的他。雖然在環山四州經歷過了血與火的洗禮。但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這種陰森的摧毀自由之所在。心情難免有些異樣。

沒有經過多長時間。隨著沉悶的金屬碰撞聲。腳鐐拖地聲。被用各種安控設備扼殺了行動自由的許樂。跟在獄長先生的後面。緩慢而艱難的走進房間。

許樂看著桌子對面的那一對男女。腳步頓時僵在了原地。

剛才接到監獄方面通知的時候。他以為是聯邦調查局的後續審訊。又或者是徐松子再次前來通報某些資訊。卻怎麼也想不到。今天來的真的是一位純粹的訪客。來得是這個很久不見的傢伙。

許樂看著對面的邰之源。笑著搖了搖頭。坐了下來。

在這個過程中。他臉上的笑容一直盛開著。無比愉悅而實在。配上那雙笑眯眯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可愛與憨傻。

邰之源盯著面前笑呵呵的許樂。臉上冷漠。片刻後。他對那位獄長認真地說道:“將軍。我能不能和他單獨談談?”

這似乎不大符合規程。

傾城監獄好像一直沒有針對探視定下過什麼規程。獄長先生非常清楚許樂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實在不放心這位太子爺和那個嬌滴滴的美女。和此人單獨呆在一個空間裏。

萬一出些什麼事,他怎麼向邰家交待?怎麼向軍隊交待?怎麼向總統交待?所以哪怕這位獄長先生極為愉悅的聽到這位太子爺用將軍稱呼自己。依然在猶豫沒有馬上同意。

“我和他關係不錯。想來他不會瘋狂到連我都殺。”邰之源語氣平靜說道。

獄長沉思片刻後說道:“可以。但獄方會做全程監控和錄影,這點請您理解。”

“謝謝。 ”邰之源微微欠身。表示自己的感謝。 。 。

房間裏便剩下了三個人。那位嫵媚動人的美女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清柔的眼眸中帶著好奇與緊張。她有些畏怯的看著桌子對面那個戴著手銬腳鐐的年輕囚犯。想的似乎在哪裡見過但想的更多的是,對面這個人是怎樣窮兇極惡的人物,居然會被聯邦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而身旁這位貴人為什麼要來探視他。而且,一定要帶著自己。

這位女孩兒的想法。房間裏這兩個輕男人不會在意,他們只是看著彼此。許樂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最後竟是呵呵笑出聲來。不停的搖著頭。的確開心至極。

看著這一幕。邰之源的臉上卻是怒氣越來越重,不知從哪裡來的憤怒讓他猛的一拍桌子。瞪著許樂的臉,從牙齒縫裏逼出寒冷的低吼:“不要傻笑了。”

許樂有些無辜的看著他,努力斂去自己發自內心的笑意。唇角依然倔強的翹著。笑容可以壓住。開心卻是無法壓住的情緒。

“笑笑笑。你這一子難道就只知道眯著眼睛傻笑?”邰之源盯著他的眼睛冷聲說道:“就要死了你還笑的出來?真笑成了一個傻子倒也真的不怕生死這種東西。”

“你知不知道道件事情的後果?聯邦有多少人想你死?七大家,政府議會,那些大人物,其實都只是一群蠢貨。也只會扮一個風輕雲淡、彈指殺人的高深作派。實際上都是一群蠢貨。被麥德林玩弄於鼓掌之間。”

他抬起頭來看著許樂的雙眼,認真說道:“他們被麥德林玩死了。結果你卻把麥德林玩死了。而且所用的理由是這般的簡單直接。你的存在,就是在對他們扇耳光。而且他們一向都怕你這樣的人。”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一個人就單槍匹馬殺到S2,你以為是你是誰?李匹夫?”

邰之源越想這件離譜的事情,越是生氣。他憤怒的一拍桌子,厲聲說道:“你腦子裏面究竟裝了些什麼東西?梨花大學的梨花和雪都塞進了你的大腦裏。你就只知道風花雪月?”

許樂著實想表示反對。這件事似乎和風月沒有什麼關係。

“不是風花雪月,是白衣勝雪。你手執一把古劍就要維護宇宙和平、世界正義?”邰之源揮了揮手,無比憤怒地說道:“張小萌又沒有死。麥德林和你有個屁的干係?”

他身邊的美麗女孩兒吃驚的看著邰之源的神情。她與他見面的次數極少。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不免更加猜測不透邰之源與對面那個囚犯之間的真正關係。

“今天我來。其實最想問你一點:去殺麥德林。究竟有幾分是因為他所犯下的罪行?還是說你潛意識裏面,仍然想向張小萌證明一點兒什麼?你想證明你比反政府軍更加暴力、更加革命、更加光明?”

“不要說什麼麥德林殺了人,聯邦法律對他卻沒用,所以你就要替天行道。他該死,那你呢?在基金會大樓裏你又殺了多少人?這幾個月聯邦的騷亂又死了多少人?” 邰之源面色微白,盯著他的眼睛道:“這個宇宙中不需要這種英雄。你應該做這孤家寡人英雄。”

“你不是英雄。你甚至不是好人。你或許只是喜歡殺人的感覺。”邰之源舉起雙手。嘲笑道:“知道作訓基地現在看過基金會大樓監控錄影的軍人怎麼說你的?天生冷血的殺手。”

下意識?張小萌?冷血?

許樂唇角的笑意漸漸真正的消失不見。他安靜的看著桌對面的邰之源。眯著眼睛,認真的回憶了一下自己當時的心路歷程。確認自己的出發點非常簡單。並不需要進行心理學方面的討論,這才輕輕鬆了口氣。

從許樂進入這間房之後。邰之源話語便沒有停止過。沒有給他反駁辯解的機會,許樂識趣的保持了沉默。因為他清楚邰之源的憤怒來自何處。

當然他更清楚。這位許久不見的朋友能夠進入戒備森嚴的軍事監獄。自然不僅僅是為了千里迢迢來罵自己一頓渲洩怒意。事實上,看見邰之源身邊那個穿著白裙的美麗女孩兒時,許樂便感受到了一些什麼。

那個女孩兒是白琪,臨海州星辰會所曾經的頭牌。邰之源的第一個女人,這些代表著許樂與邰之源間並不久遠,但感覺卻已經遙遠的共同回憶。

邰之源帶著白琪來。顯然就是向許樂表明。他是一個多麼戀舊的人。

沉默很久之後,許樂的臉上再次浮現出真誠的笑容。望著邰之源認真說道:“罵完了嗎?心情有沒有好 點兒?”

邰之源看著他臉上燦爛的笑容,沒好氣的揮手說道:“差不多了。”

“那我說幾句。”許樂微笑著說:“我是個孤兒。我小時候過的日子大概是你難以想像。所以不要看著我總在笑。但有時候一衝動。也會變成原來那個獰狠的少年。我殺人的時候真的可以不眨眼睛。我被關在狐狸堡那幾個月。沒有人陪說話,我經常自己說話。細細想來。我肯定不是一個我曾經想要當的好人。是啊,我現在就是一個殺人犯。實際上我十來歲的時候就已經是殺人犯了。”

“但殺人犯也能擁有自己的道德標準。雖然道德標準這個詞兒聽上去太玄乎了一些。”

許樂看著邰之源的臉認真的說著,如果不是邰之源親身前來看他。這些話他或許根本的不會和任何人說。他做事情真的不需釋,只是想要解釋給自己值得信任的朋友聽。

“殺死麥德林。和張小萌無關。和演唱會的恐怖襲擊無關。甚至和那些無辜死者都沒有太多關係。我只是要做一些符合我自己標準的事情。”許樂認真的說道:“我每每想到要呼吸麥德林曾經呼吸過的空氣。我便一肚子不合時宜的鬱悶。我要滿足我自己的標準。我要爽一把。”

邰之源低認真的聽著他說的話。終於忍不住淡淡的笑了起來。說道:“你倒是爽了。旁的人怎麼辦?”

許樂正準備笑著說幾句什麼的時候。邰之源卻使了個眼色。讓白琪走出了辦公室。他微微一愣。挑著如飛刀般的雙眉。好奇問道:“這位姑娘。難道從那天之後。一直都被你養著?到底不愧是邰家的太子爺。如果人人都像你這麼去過夜生活。這聯邦不他媽的亂成啥樣,供需完全不平衡嘛!”

這是並不好笑的笑話。邰之源當然沒有笑。許樂之所以說這句話。是因為他看出了邰之源眉宇間的那抹凝重之色。知道馬上將要展開一個極為嚴肅認真的話題。下意識裏。他想沖淡一下這種氣氛。

邰之源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什麼。

許樂的臉色頓變了。

“被捕之後。你在獄裏肯定受了很多苦。自己多將養一下吧。就不用脫了衣服誇耀你身上的傷疤了。”邰之源輕輕的按了按他的肩膀。感覺他瘦了很多。心間不禁有些黯然。

此時的許樂依然沉浸在震驚之中。到此時。他才從邰之源的嘴裏。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全部真相——麥德林議員居然是帝國人。是帝國的間諜。這個聽上去無比荒謬的事實。讓他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也沒有聽進去邰之源的這句話。

“我先走了。你放心。”邰之源說完這句話。便向室外走去。

許樂有些困難的站了起來。對他點頭致意。兩個人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話語。便瞭解了彼此的意思。看著房間的合金門緊閉。許樂的唇角泛起一絲微笑。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中。能夠擁有幾個朋友。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

緊接著。他的唇角的笑意全面綻放。帶著一絲不可思議的神情。帶著一絲荒唐的感覺。在安靜的房間裏大聲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室內。來回碰撞。

麥德林是帝國的間諜。

知道這個震驚的消息後。許樂完全沒有挽救聯邦命運的自豪感。更不會想到自己是什麼英雄。因為他的思維邏輯一向懶的碰觸這些方面。他只是有些快意的想到:殺的好。

。。 。

莫愁後山。莫愁湖畔。露臺上的夫人緩緩轉過身來。那張寧靜溫和的面容沒有波動。問道:“他在電話裏說了些什麼?”

沈大秘書猶豫片刻。旋即真實回復道:“少爺已經離開傾城監獄。他在電話裏說。要我們搞清楚。被關在裏面的那個人救過他幾條命。他能拿命還他?”

聽到這句話。夫人的臉上閃過極複雜的神情。有些安慰。有些憤怒。有些冷漠。片刻後她輕聲說道:“明天把材料送到憲章局。”

沈離心頭一寒。不知道夫人與少爺母子二人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反目。卻不敢提出任何意見。點了點頭便離開了露臺。

便在此時。管家神情凝重的走過來。將手中的電話遞到了夫人的身前。這是夫人的私人電話。整個聯邦只有不到十個人知道這個號碼。 夫人沒有接過電話。回過頭看著莫愁湖上的大好風光。淡淡說道:“我說過。阿源的電話不接。”

“不是少爺的電話”管家的聲音略有些緊張。他跟在夫人身邊數十年。不知道見過多少聯邦的大事與大人物。然而想到這個電話。依然有些不安。他壓低音說道: “是,(費城)來電。”

。。 。

這章不好寫。寫的有些頭痛。主要是想把許樂和邰之源之間的感情寫出來點兒。但又想矜持點兒。想的多了。寫的便粘稠了。總想著這段情節要快些結束。結果寫起來又比計畫慢了些。我晚上想想怎麼加快情節。拱手拱手。呃。最後附加呼喊月票?真有些好意思了。只是和凡人挨的太近。總怕瞬間被法寶轟死。那種死法太可怕了。)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9:24
第十一章 離開費城的老頭子

無論是費城雪山湖旁釣魚的老爺子,還是首都郊區莫愁後山喝下午茶的夫人,對於這個聯邦來說,都不是一般人。這裏所說的一般,不是一般的一般。

這些年來,那位老爺子枯坐湖畔不出,自然不是因為他想刻意擺出這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向整個聯邦表現自己的淡泊名利,事實上,聯邦的光輝之名都集於他之一身,他是受萬民敬仰的軍神大人,當年他手下那些師長、團長、營長、小兵們,如今都已經是聯邦軍方手握實權的將領……名利對於費城這位老人來說,真的就像天上的浮雲那般,他曾經彈指採擷過,知道那並不虛妄,但也確實沒有太大的意思。

莫愁後山那位夫人也是如此,就像數千年來七大家所呈現出來的姿態那般,她一直微笑平靜沉默地站在幕後,看著台前的風起雲湧,她比任何人知道的事情都多,她的纖纖手指可以輕而易舉地拈起一段陳年往事,那便有可能是聯邦裏不可查知的秘密。她所掌控的家族一直低調而沉默,哪怕是很多年前政府與七大家勢如水火之時,邰家依然冷靜地將隱在暗中的力量全部壓抑著,誰知道一旦爆發,那個上承皇朝的千世之家,會噴湧出怎樣的力量?

蝴蝶揮動翅膀,海那邊可能會生成一場颶風。費城那位軍神,莫愁後山的夫人,並不是小而孱弱的蝴蝶,卻是翱於九天之上,穿行於恆星光芒之中的大鵬,他們這樣的人若真的動作起來,風便很難停了。

像這樣兩位元大人物彼此間聯繫地內容,往往並不是那麼重要,他們聯繫地時間,反而能夠透露某些很要命的信號。

邰夫人拿著純黑色的精緻電話,向露臺邊緣走去,平靜祥和的臉上帶著一絲禮貌的微笑,就像她能看到電話那頭的老人一般。

年前得知那位李將軍有意撮合那位小姐與利家長公子,邰夫人專程去了一趟費城,與那位老爺子吃了一頓飯,自那以後二人便再也沒有見過面,偏在此時,老爺子居然親自給她打來了電話,其中地深意並不需要夫人琢磨太久,便能品出其中的味道。

邰夫人微笑著對電話說了幾句什麼,然後便掛斷了電話,雙手扶著露臺地青方石面,望著微暗的湖光山色發怔。有些事情她能想明白,有些事情卻無法想明白,她相信自己在電話裏微笑的話語,已經透露了足夠多的資訊,然而有些話,似乎總要見面,才能夠說的透徹。

……

軍神是聯邦政府的正式封號,並不是人們口口相傳的神奇描述,雖然這位老爺子已經沉默了很久,但沒有任何人敢低估他對聯邦的影響力。所以當有些人知道軍神大人離開了費城,前往首都特區時,震驚之余,自然也生出了無窮地疑惑。

林園門口往日清靜地分行道旁,春日密樹之後,隱隱綽綽地能夠看到一些特勤局特工的身影,聯邦調查局的黑色公務用車,也在不遠地路口顯示著自己的存在,更多地卻是軍車,漆成迷彩、渾身墨綠的沉重軍車,沿著林園門口地路畔停了十幾輛,空氣裏充滿了軍營特有的肅殺味道。

老爺子從來不想麻煩聯邦政府,但政府既然知道他來了,當然要表現出自己足夠的誠意與關注,至於國防部和第一軍區的軍官們,則是領著自己頂頭上司最嚴厲的命令,將這片林園包圍了起來,務必要保證老爺子不被閒雜人等打擾。

不過似乎用不著他們來做這些事情,因為今日林園謝客。

往日裏如影子一般穿行於聯邦各地,極少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林園主人,今日穿著一身深青色的正裝,滿臉微笑地站在林園的門口,禮貌卻又冷淡地將隔絕了一切窺視的目光,甚至拒絕了總統官邸那位布林主任進內的請求。

林半山,七大家最出名的破門子,聯邦裏最頂尖的人物,今天就像個門童一樣,斂著如山般的雙肩,微笑著像個門童般站在門口。這個聯邦裏,能夠讓林半山看門的人,大概也只有那麼一個。

他小的時候,曾經見過那位老爺子一面,但怎麼也沒有想到,老爺子這些年第一次回到首都特區,居然會住在自己這裏,當年橫掃百慕大地下世界時的成就感,竟有些比不上今天。他微笑著將布林主任送出門口,然後與第一軍區表情苦惱的後勤主任低聲說了幾句,才將林園的大門緊緊關上。

……

除了大廳畔的竹居,林園裏一個客人也沒有。邰夫人夾了一片淡紅色的同羅魚生切,沾了一點兒迷迭醬,穩穩地送到對面的古納瓷盤之中,微笑著說道:“林半山這傢伙膽子倒是真夠大的,居然敢把您來首都的消息放出去,如此一來,本就畏他若虎的那些老傢伙們,只怕要更懼他三分。”

“我喜歡膽子大的年輕人。”

老爺子微笑著說道。自從不再擔任大元帥一職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穿過軍裝,今天他穿著一身極簡單的便服,頭髮花白,蒼老而瘦削的身軀因為此時的坐姿,而顯得愈發矮小,與他身後那個年輕魁梧的孫子比起來,生命的熾烈與哀切一覽無遺,讓人怎樣也無法聯想到他當年的赫赫戰功與刺殺帝國皇帝的驚天之舉。

一身中校制服的李封極為老實地負手站在老人的身後,平日裏的瘋癲暴戾之意一絲不見,有的只是平靜老實,真正有些像一個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而不是那個恐怖的李瘋子,在這個世界上,他唯一懼怕尊敬,不敢有絲毫逆反心意的人,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他的祖父,他身前這個蒼老瘦削地老人。

邰夫人靜靜地看著面前老人眉眼邊緣地老人斑,想著這幾十年來,看著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軍神漸漸老去,心情也不禁有些說不出來的複雜感覺。

老爺子隨意地揮了揮手。李封啪的一聲立正敬禮,走出了竹居,走出了林園的大門。離開了祖父的身邊,那抹沖天而起地凜冽暴戾之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冷漠地盯著林園週邊那些汽車,心情有些煩燥。

一直站在林園門口地林半山微笑著點燃了一根煙,遞了一根過去,卻被李封拒絕了。

“軍神大人這次前來,應該是為了那個傢伙吧?”林半山不以為意,負手於後悠悠說道:“李瘋子,煩燥是沒有用的,如果連軍神大人都瞧上了那小子,你這輩子就只好這麼焦燥下去。”

……

繡居裏只剩下兩個人,兩個有資格站在雲端看星辰毀滅再生的人物。事實上很多年前,他們便經常像現在這樣,對面而坐,討論著很多事情,決定著很多事情。

只不過那時候他們的身邊還有一位總統先生,一位憲章局長,只是那兩位夥伴都已經死去,人世間只剩下了他們兩人,難免,孤獨。

“事情是小封告訴我的,不然我雖然也看電視新聞,卻不知道這件事情和我家還有些關係。”老爺子望著邰夫人,緩緩說道:“既然那個叫許樂的小傢伙,和我家有些關係,我總要關注一二。”

聽到這句話,邰夫人輕易地分析出了前因後果,低頭微笑說道:“郁子這丫頭,我帶她這麼多年,結果還是沒有帶熟。”

這句感歎裏究竟有多少低溫冷漠的成分,不得而知,這位夫人也不會愚蠢到在這位老爺子面前擺出什麼姿態,她只是感歎著說道:“許樂不是和您家有關係,只是和他有關係。”

“雖然我並不想承認,但我那個弟弟,好像在這片宇宙中,也就只剩下許樂這麼一個後人了。”

“後人?難道木子不是他的女兒?”邰夫人說道。

“木子是我帶大地,如今雖然繼承了他地叛逆勁兒,但終究是個女孩兒,而且連她親生父親的面也沒有見過,也沒有繼承他什麼,但許樂這個小傢伙不一樣……”

老爺子的聲音有些清淡,緩聲說道:“我老了,他死了,結果發現他還有個繼承了他大部分能力地學生,似乎活著的我,與死了地他,又能找到某種途徑互相看一眼。”

兄弟二人,一老一死不能再見,老爺子的這句話很淺顯簡單明確,也有些悲涼之感。邰夫人靜靜聽著,眼角輕輕抽搐了一下,她輕輕拿著絲巾壓了上去,沉默片刻後,緩聲說道:“當年因為他攻破憲章光輝之事,我們與總統局長一起商定地事情,您可忘了?他是您的親弟弟,您也未曾有過絲毫猶豫,為什麼今天您又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她微微嘲諷說道:“是不是人老了,心腸也變軟了?當年你的心怎麼這麼硬?”

老爺子靜靜地看著邰夫人,想著那一年總統官邸的秘密會議,想到當年面前這位夫人還只是個少女的時候,想到邰家上任家主,自己弟弟與她之間複雜的關係,想到當時她雙眼微紅代表邰家簽下了名字,不禁在心中輕輕歎息了一聲,沒有在意她先前話語裏難得流露出來的尖刻之意。

大抵也只有在這位老爺子面前,邰夫人才會稍微流露一些自己的真實情緒。

“他與這個小傢伙是不同的。”老爺子用蒼老的聲音緩緩說道:“性格決定命運,我那弟弟天生涼薄無情,如果不是憲章局幾十年間一直在追蹤他,壓制他,誰知道有多少人會因為他死去?而這個小傢伙不一樣,他替聯邦立了大功,我調過他這兩年的檔案,我很欣賞這個小傢伙的性格。”

“他當年也替聯邦立下過大功。”邰夫人冷冷地看著面前的老人,說道:“憑性格決定聯邦的安危,我想這不符合您的性格。”

“他能影響聯邦的安危,是因為他有破除憲章光輝的能力,那個小傢伙有這麼大的危險嗎?”

邰夫人低首為老爺子斟了一杯淡茶,緩聲說道:“聯邦電話早已經判定了東林那個許樂死亡,但他卻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的面前。您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老爺子咳嗽了兩聲,臉上的皺紋漸漸舒展,說道:“許樂和他的關係,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李封和他交過手,只不過一直沒有告訴我。在我看來,這個小傢伙只不過是運氣太差,遇見我兄弟那樣一個人物,被稀裏糊塗地帶進了地溝裏,關於晶片的事情,也許是前兩年憲章局追殺他時,他替這小傢伙換的……”

“您終究是老了。”邰夫人靜靜地端詳著老爺子臉上的皺紋,就像一個妹妹般微嘲說道:“當年殺伐決斷,寧可大義滅親,也不讓聯邦承受一絲風險的軍神大人,究竟去了哪里?居然會用這種自我安慰的推論,來替一個危險的小傢伙洗脫罪名?”

“當然。”老爺子淡淡說道:“如果我那弟弟會的東西,許樂都會……我不會反對你把他交給憲章局。”

“您怎麼確認這一點?”

“我會親自去看他。”

……

也許正如邰夫人微嘲說的那樣,聯邦軍神李匹夫終究是老了,當他從李封的嘴裏知道,刺殺麥德林的那人,竟是他的學生,並且似乎繼承了他所有的能力之後,古井無波的心中便泛起了幾絲波瀾,若他還活著,或許這位老爺子便能一直強硬若冰冷的鐵,然而他已死了,老爺子對他的後人便自然多出了幾分照拂之意。

軍神心中偶爾蕩起的波瀾,對於聯邦來說,卻是隱在碧玉般海面下的急洋流。老爺子要去傾城軍事監獄探望重犯,國防部連忙派出了軍用專機和先遣人員,忙碌地開始安排一切。老爺子入獄見許樂,比邰家那位太子爺探訪意味更加深遠,所造成的轟動更加驚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見許樂,一見便要定了他的終生,或生或死,便在這一眼之間。

許樂並不知道這一切。他被獄長先生極為有禮貌地請出單人囚室,就像一位貴賓般洗澡用餐,然後被帶進了審訊室,本有些摸不著頭腦的他,看到了長桌對面那位瘦削的老人,還有老人身後規矩站著的李瘋子時,頓時判斷出了這位老人的真實身份。

東林孤兒是塊油鹽不進的石頭,但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大人物,他依然被震驚的面色微白,嘴唇微抖,半晌說不出話來。

強烈的精神衝擊,讓許樂感覺有些神思恍惚。隱約間他想起很多年前大叔在礦坑處不屑的話語,這兩年對大叔身世的猜測,不可置信地望著桌子對面的聯邦軍神李匹夫,下意識裏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老頭子?”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9:26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十二章 回憶中的舊時日

    十年前,李匹夫是聯邦第一軍區十七裝甲師師長,參邦對帝國的遠征之中,狙殺帝國皇帝,挽狂瀾於即倒,又在隨后連綿大戰中,指揮聯邦軍隊作戰如神,建立不世功勛,成為毫無疑問的軍方第一人,甚至是聯邦第一人。

    從那輛黑色的M37機甲如狂龍一般卷過沙場,於二百輛帝國皇家機甲營的包圍中,突殺帝國皇帝陛下始,這個宇宙中,再也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大名。

    無論他在哪里出現,迎接他的必將是激動而仰慕的熾烈目光,因為了他這樣一個人,費城李家這個普通的公民家庭,竟然有了幾分千世之家的味道,傳承萬年的七大家竟也不敢稍有怠慢。

    帝國人痛恨地稱呼其為野獸,聯邦民眾尊敬地稱其為軍神,連續幾任聯邦總統禮貌地稱他為大元帥。

    如今聯邦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第一軍區司令邁爾斯上將,第三軍區司令,國防部及艦隊里諸多高級將領,都是這位軍神大人一手培養提攜出來的下屬。

    對於這些高級將領來說,他們不習慣稱呼李匹夫為軍神、元帥,因為那樣顯得太生疏,太怪異,他們擁有自己獨特的稱呼方法,比如邁爾斯上將習慣恭敬地稱呼他為師長,洪予良上將習慣稱呼他為老師,國防部前任部長習慣稱呼他為頭兒……

    這些舊屬對於李匹夫還有一個共同地稱呼,這個稱呼顯得親熱之中帶著無比的尊敬,那就是:老爺子。

    然而今天在傾城軍事監獄里,這名年輕的囚犯一見李匹夫的面,卻喚了對方一聲:老頭子。

    ……

    ……

    老爺子和老頭子看上去只不過是一字之差。但所代表地意味卻是天差地別。陪同軍神爺孫進入監獄地國防部少將主任與那名像孫子一樣地獄長。聽到這三個字后。臉部表情頓時變得極為精彩。盯著門口地許樂。似乎隨時可能將他拖出去槍斃了。

    然而坐在桌子對面地李匹夫卻沒有什麼反應。老人只是靜靜地看著門口地年輕人。漸漸地。有一絲感慨從他蒼老地容顏上發散開來。最后變成一種了然於心。略帶悵然地笑容。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軍神李匹夫看著這個年輕人。思緒卻飄到了無數年前。他自幼便顯得老相。謹守規。無論是在費城地初級軍校中。還是后來和弟弟去宇宙地那頭曆險。在那位老師地門下學習。他一直是那樣地規矩。每一步都走地謹慎小心。絕不肯犯錯。

    李匹夫一生唯謹慎。大事也不糊塗。唯一一次無把握地冒險。便是當年刺殺帝國皇帝。

    這種性情用他弟弟嘲諷地話語來說。年僅十八。心態已至八十。

    “十八歲生日那年。你便開始喊我老頭子。”老爺子安靜地在心中回憶著。不盡感慨。也從老頭子這三個字里。最終確認了面前地年輕人和那個家伙之間地關係。

    “坐吧。”老爺子示意房間里的人們都退了出去,然后請許樂坐下。

    ……

    ……

    腳鐐丁當響著,許樂坐了下來,卻仍然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有些不敢相信,他瞇著眼睛看著桌子對面的軍神大人,感覺有點兒像一年前在醫院里醒來后瞧見陽光中的簡水兒,一場夢罷了,卻仍然見著按道理只能在夢里出現地人物。

    在莫愁后山第一次看見邰夫人時,許樂便已經無比緊張。聯邦七大家對於他來說,畢竟是一個遙遠的模糊的概念,而桌子對面這位老人,卻是無數聯邦公民敬仰崇拜的對象,聯邦電子基礎教材里有好幾篇關於他的文章,這些年來聯邦的宣傳,電影,紀錄片,已經讓這個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再也難以抹去。

    許樂也不例外,他雖說有些自由散漫的味道,但對於面前這位拯救了聯邦的大英雄,依然從骨子里生出敬與畏這兩種相輔相生的情緒。

    “他在東林過地那些年怎麼樣?”李匹夫看著有些緊張的許樂,忽然開口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此時審訊室里所有地監控設備全部已經關閉,無論軍事監獄的規章制度再如何嚴肅,在李匹夫地面前,都不是問題,也沒有人敢去窺探這一場奇異的談話。

    這個問題確實很突兀,別地人就算聽著了,可能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明白。但關於這個問題,許樂已經想了很久很久,從林園里與李瘋子交手之后,他便一直在思考這個,今天忽然間快要得到答案,他不由嘴唇微干,片刻后沙啞著聲音說道:“還成,天天也就是喝酒吃肉……開了一間電器修理鋪,每周去療養中心玩玩。”

    “嗯,他很喜歡吃肉,不過我一直不明白,他究竟是喜歡吃肉的感覺,還是喜歡這種破壞聯邦制度地快感。”老爺子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說道:“你是他的學生?”

    許樂有些緊張地用右手撓了撓頭,雖然面前的老人穿著一身便服,顯得蒼老而瘦弱,但或許是因為對方的名字,對方的曆史,他總覺得房間里有一股異常肅然的情緒,在擠壓著空氣,擠壓著自己的大腦。

    “我……我是店里的修理工,不知道算不算學生。”他抬起頭來,有些無奈地說道。

    “他把我老李家最寶貝的東西都傳給了你,而且你還學會了,你自然就是他的學生。”老爺子的那雙眼睛平靜無波,卻又攝人心魄,緩緩說道:“你怎麼稱呼他?”

    費城李家的寶貝?許樂心頭微緊,暗自想著這究竟指的是自己體內的力量還是左手腕上的手鐲?軍神大人會不會把他家的東西拿回去?從進入審訊室之后,他便刻意將左手上的手鐲藏著,此時更是下意識里往桌下放了放。

    “我叫他封余大叔。”

    老爺子沉默了很久,緩聲說道:“我想你跟了他這麼久,總要讓你知道一些什麼。他不叫封余,也不叫余逢。”

    “他姓李,是我的親弟弟。”

    ……

    ……

    縱使心里早有準備與推測,但此時聽到軍神大人親口證實,確認了那個教了自己很多年的大叔,真的與費城李家之間有如此親厚的關係,許樂的心情依然止不住地震驚,彷徨起來,藏在桌子底下的左手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這不是準備攻擊,而是實在有些難以言喻的感受。

    十個壯烈精悍的近身戰姿式,因這姿式而生成的體內古怪力量,這些讓許樂強悍地闖入首都星圈,破開一片天空,卻怎樣也尋思不明白的東西,在這一刻,忽然間就找到了答案。

    在這一刻,他想到大叔提到人人敬仰的軍神時的不屑,想到了很多很多,也想到了在港都酒店下與林斗海的高手保鏢交手時,那個叫孔武的厲害人物受傷倒地時,無比驚恐的呼喊。

    “你姓李!你不姓許!”

    “你是李家的人!”

    許樂坐在桌旁,將顫抖的左手放在腿上,低著頭回想著當天孔武驚懼的神情,那是多麼的歌劇腔啊……然而大叔的過去,波及到自己身上的現在,這本身又多麼像席勒荒誕的初期歌劇啊!

    “在東林的那些年,他過的怎麼樣?可曾開心?”

    就在許樂震驚難以自己的時刻,老爺子淡然而充滿追思的話語,再次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將他從那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中拉了出來。他抬起頭來,第一次認真地看著這位軍神大人蒼老的容顏,想要將這張聯邦最出名的臉與封余大叔的臉聯系起來。

    “還好,就是經常牙疼……呃,他的牙基本上全壞了。”許樂輕聲回答道。

    李匹夫聽到這句話后,蒼老的容顏微一黯然,略一停頓,稍做懷念,他便回復了平靜,淡淡問道:“能不能麻煩你講一下,他在東林那邊具體的生活?我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用封余的話來講,許樂天生擁有一種識破人心的能力,那是因為他的本性太過簡單直接干凈,所以旁人的容顏對於他來說極難是障礙。縱使今日桌子對面是聯邦最值得敬仰的大人物,但在稍一冷靜之后,許樂便明白了這位老人此時最需要什麼,略一沉默,他便開始安靜地敘述大叔在鐘樓街,在礦坑里的生活。

    比如大叔的懶散,比如大叔的好吃懶做,比如大叔愛喝什麼牌子的紅酒,牛肉最喜歡煎幾分熟,最喜歡看二十三叔道的那部電視劇,最喜歡那個滿頭紫發的小女生。

    審訊室里一片安靜,只有許樂微啞的聲音在講述一個聯邦一級逃犯的尋常人生。

    老爺子以及他身后的李封中校,一直沉默安靜的聽著。直到最后老爺子才感慨地說了一句:“星辰易亂,本性難移,這麼多年了,他喜歡的東西果然還是那些,只是沒想到,以他的性情居然能夠耐得住這麼多年的寂寞。”

    聽到封余最喜歡那個紫發小女生時,老爺子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倒是他身后的李封眉頭微微一皺。

    再平淡繁復的故事總有結束的時候,房間里安靜了許久,李匹夫望著許樂,忽然間直接簡單問道:“星圖在你手上?”

    這個問題來的很陡,在溫暖感慨的漫長回憶敘述之后,便這樣如天外一筆塗了下來,頓生凜冽之感。
wuchu 發表於 2010-7-2 09:27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十三章 聯邦最大的一座山

    神畢竟不是真的神,做為一位老人,對於那個數十年義絕的兄弟,恨意漸褪,懷念漸生,從而有這一番對話與回憶都在講述封余大叔東林生活的同時,許樂也難以自抑地浸入到少年時期的回憶之中,或悲或喜,大部分是平淡的學習修理鍛煉看書,卻是他最珍惜的一段時光。

    逃離東林大區后,做為一名逃犯,許樂沒有什麼機會可以與人談及自己的過去,今天在這位老爺子面前,才第一次沒有任何心理障礙的緩緩敘述,難免沉浸。正處於沉浸溫馨狀態之中,卻被陡然一問驚破了心境,下意識抬起頭來,對上了老爺子那雙眼睛。

    老爺子的雙眼在這一刻再也沒有什麼感慨、懷念,更談不上什麼溫暖慈祥,只是平靜如鏡,堅冷如冰,鋒利如刀,破開了審訊室的空間,深深地扎進了許樂的眼眸里!

    過往只在文學作品中見過目光鋒利如刀的說法,許樂今天才知道,原來這種形容是真的,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的目光能夠銳利到宛若實質,因為這個人叫李匹夫,這個人曾經站在萬人之上,看行星上黑雲朵朵盛開,看星辰間戰艦殘骸四散,看過沙場上殘肢血屍,機甲如花,他曾經在最近的距離里,看過一位帝國皇帝陛下臨死前錯愕與灰暗的雙眸。

    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雙目光,凝結了無數年地生生死死,謀略智慧,凜冽沖天的殺意,哪里能是一般人所能承受?許樂只覺得自己忽然間身處臨海州最寒冷的冬雪日,全身,又被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潑了一遍,最后一把寒冷的刀,從雙眉間直插而入,冰冷了自己的腦漿,痛楚了自己的椎骨,直至麻木了自己的神經,產生不了任何抵抗地念頭與說謊的勇氣……

    “什麼星圖?”身處冰窖之中的他,下意識里恍惚回答道,然后憑籍自己強悍的神經與身處威壓之下更不想低頭的本能,緩緩地回復了正常,感覺到了一絲暖意開始在心窩蘊積。

    費城李匹夫,何許人也,起始溫暖憶舊日,於無聲中響了一道驚雷,凜冽一問,在談話之中細膩而完美地展現了他在戰場上曾經用過的指揮智慧,為地便是要得到許樂一個最真實的答案。

    老爺子靜靜地看著許樂的雙眸,注意到這個年輕人微瞇著地眼睛里有畏怯,迅疾卻轉為平靜,有惘然,迅即卻轉為惑,卻沒有一絲異色與遮掩,便知道對方確實如那句下意識里的話語般,並不知道星圖是什麼。

    得到這個答案,老爺子的表情微黯,似乎有些失望,但眼眸里卻又閃過欣慰的神採,種種矛盾居然會出現在這樣聯邦軍神不動如山地身軀中,實在令人有些不解,所謂星圖,指的究竟是什麼。

    如天外而來的忽然質問並沒有結束,就在許樂還沒有完全擺脫這種惘然情緒之前,老爺子眼簾微抬,眸中銳利光芒乍現則斂,舌尖一挑,於枯干的唇中,逼出蒼老沙啞的問話聲,有若兩道驚雷。

    “你會換晶片嗎?”

    軍神李匹夫已經老了。瘦削蒼老地身軀坐在椅上時。感覺就像是一個很普通地老頭。但此刻當他忽然問之時。一股驚天地氣勢便從他地身上噴湧而出。讓人覺得他地身軀瞬間高大威猛了起來。最可怕地是。他枯干雙唇里說出來地沙啞聲音。竟忽然間變得如此洪亮。在安靜地審訊室里反復碰撞。轟隆隆有若春雷一般。似永無止歇之意。

    你會換晶片嗎?這個問題聽上去簡單而直白。就像是問許樂你會修理電器嗎?你會做飯嗎?甚至有些好笑。然而從這位老爺子地嘴中說出來。就非常地不好笑。

    許樂覺得自己地耳膜被震地有些疼痛。腦子也有些糊塗。下意識里想到當初在林園里第一次見到李瘋子時。這個家伙說話也是嗡嗡作響。就像胸里有幾百個小人在整齊地打鼓一般。

    能夠有多余地心思去想這些問題。證明許樂並沒有被軍神大人突如其來地問所震住心神。如果最開始地時候。桌對面氣勢沖天而起地老爺子。問地便是這個問題。許樂心神失守之下。就算能夠敢於隱瞞真相。只怕眼眸里地情緒和身體地某些小動作。也會讓對方瞧出某些漏洞。

    然而李匹夫問地是星圖。許樂卻是真不知道星圖是什麼東西。所以並沒有作偽。便安全地度過了第一個問題。

    他擁有比一般人更粗壯的神經,更堅強的意志,所以他醒過來的更快,在第一個問題之后的電光火石間,他心中便生出了強烈的警惕,雙眼依然惘然,桌下的左手卻已經握緊,強行控制著自己身體的每一對肌肉縴維,不要讓自己的眼角眉梢唇緣有絲毫顫抖……

    “呃,得看是哪種核準晶片,如果是機甲和自行裝甲車方面,我比較精通,戰艦系統我不是很熟悉。”

    許樂揉了揉額頭,開始回答老爺子的問題,開始還有些受到震蕩之后的惘然情緒,漸漸的便顯得自然了許多,最后他皺著眉頭望著桌對面,疑惑問道:“您到底想問些什麼?”

    當李匹夫蒼老的聲音若春雷般綻開時,一直負手站在他身后的李封便皺起了眉頭,低頭微垂眼簾,強自保持著自己的鎮定。他知道祖父能夠傲視宇宙

    ,因為這本來就是費城李家的祕密,只是他也是第一原來祖父可以將體內那種力量,運用的如此神奇,可以不憑借自己的身體,而是通過別的媒介放出去。

    李封低垂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惘然,父親沒有進入修身地道路,自己大概是距離祖父最近的人,然而什麼時候才能到達這種境界?宇宙里還有別的人能夠如此強大嗎?那位沒有見過面,卻被父親敬畏無比的叔爺……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各有各的惘然,許樂並不知道李瘋子此時心里在想些什麼,不然一定會告訴他,當年封余大叔在河西州郊區的山林中,曾經徒手霸王卸甲,那種境界,便如今日房間中這位老爺子一般,非正常人類所能為。

    許樂只是在想,自己的反應應答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大叔被序章局列為一級逃犯地真實原因,那個能夠破開憲章光輝的大祕密,應該,或許,可能,僥幸能被自己繼續保留下去。

    然而李匹夫卻只是看著他,淡淡說了句:“你在撒謊。”

    ……

    ……

    審訊室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李匹夫安靜地看著許樂,說道:“能夠換一個全新的身份,除了你老師之外,便只有你能做到,我只是想知道,是他幫助的你,還是你自己完成的這一切,如果是前,你對聯邦軍方便沒有任何意義,如果是后,我想軍隊需要你這樣地人才。”

    這是很低級的威脅與利誘,然而從聯邦軍神的嘴里說出來,卻頓時變得一樣了,因為這位老爺子才有足夠地資格說出這樣的話,並且做出自己的承諾。

    許樂沉默了很久,才艱難地說道:“大叔幫我換了身份,我不明白他是怎樣做到的。”

    他是一個誠懇地人,在生活中很少撒謊。他是一名東林孤兒,在童年時為了生存下去,經常需要撒謊。扭曲無縫拼接的人生,荷花與汙泥的共舞,讓他擁有了最誠懇可親可信的外表甚至是性情,然而外表與性情的核心部分,骨子里他依然保留著聯邦社會最底層的小狡黠與手段。

    為了活下去,借著陽光憨厚地遮掩,撒一個彌天大謊,瞞過芸芸眾生,又算什麼難事?

    軍神李匹夫不是眾生之一,只可惜數十年來,他和那位夫人以及憲章局,只知道那個以不同面目流浪在聯邦里的叛徒,擁有這種能力,卻不知道他實現這種能力地手法,所以此時看上去,老爺子似乎相信了許樂的解釋。

    審訊室里再次回復了死寂般地寧靜,許久之后,站在老爺子身后的李封才輕輕吁了口氣,將帽子取下來,擦了擦額頭地汗。

    廖廖數語間,許樂便已經在生與死之間走了一遭,他的人生也完全進入了另一個不同的軌道。

    李瘋子肯定不會在乎許樂的死活,不過也不想這個值得作自己對手的家伙,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軍事監獄里。更令李封感到緊張的是先前祖父問話的內容,與其間隱夾著的那些驚天祕密。

    他只知道自己有位驚才絕艷的叔爺,卻不知道那個叔爺卻是一個能夠破除憲章光輝的奇人,原來這個宇宙里真有如此生猛的人物,一念及此,李封望著許樂的眼神便不禁變得有些怪異起來,心想這個家伙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些,居然能夠被叔爺收為學生。

    許樂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有些憨意,但冰冷的汗水早已經打濕了囚服后背,黏黏的有些不舒服。

    問完這兩個問題之后,軍神李匹夫便閉著眼睛開始養神,就像先前室內的春雷並不是諸於他的口中,整個人又變成了剛開始那個普通瘦削蒼老的老頭兒,沒有一絲奇異之處。

    ……

    ……

    傾城軍事監獄送來了三杯茶,杯中茶水去半之后,沉默已久的審訊室內,再次響起老爺子蒼老的聲音。

    “李封來找我,我才知道原來你是他的后人。”老爺子放下茶杯,看著許樂緩聲說道。

    許樂有些意外地看了李封一眼,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居然是他請動了軍神大人出面。

    “但我這次來見你,並不是因為你是他的后人,我便對你另眼相看。我雖然為這個聯邦做過一些什麼,但我對聯邦憲章的尊敬始終就像剛剛踏進軍營那天一般,從未有絲毫減弱。當年他背叛聯邦,觸犯憲章,就算他是我的親弟弟,我也不會放過他,更何況是你?”

    明明知道李匹夫話后肯定要接但是,可聽到這句對大叔地評價,許樂的眼睛依然忍不住瞇了起來,反駁道:“來都星圈兩年多,我便見過太多政治的黑暗,大叔叛國?在我看來,這只是一個笑話。

    ”

    “有時候笑話並不好笑,你做為他的學生,當然會站在他的立場上去解釋往事。”

    老爺子並沒有因為這句反駁,而展開更久遠的回憶,平靜說道:“他是一個涼薄無情之人,但你不一樣。如果你也是個冷血無情之徒,我今天當然不會來看你。”

    “這兩天我看了所有關於你的卷宗,包括那盤監控錄影。我很想知道一個問題,當濃煙籠罩東三區地時候,你是在靠什麼瞄準?”

    許樂沉默片刻后,抬起頭回答道:“能不說嗎?”

    “當然可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祕密,我一樣,你那位大叔也一樣。”李匹夫微笑著望著許樂,說道:“就算有那個小祕密,殺進基金會大樓,除了那位優秀的狙擊手之外,你沒有任何后援,對於殺死麥德林,你當時有幾分把握?”

    “我想,邰家小朋友既然已經來看過你,你應該已經知道麥德林的真實身份了。”老爺子淡淡加了一句。

    許樂沉默了片刻,認真說道:“最開始的時候,我有一個伙伴在山頂,那時候我對殺死麥德林有四成的把握。后來他……跑了,雖然又多了施公子幫忙,但實際上局勢很差勁,我一成把握也沒有。”

    老爺子望著他,緩緩說道:“一成把握也沒有地事,你當時為什麼不離開?為什麼還要堅持殺麥德林?”

    “如果不殺怎麼辦?事情已經逼到那個份兒上了。”許樂低著頭很老實地回答道。

    已經逼到了那個份兒上。聽到這句話,老爺子已然全無厲色,微顯渾濁的和祥雙眸里,油然生出一絲淡淡的傲意與笑意。

    數十年前,在帝國地領土上,十七裝甲師負責阻擊,眼看著帝國皇家精銳天蓋地而至,當時的自己又哪里來的膽子,越千山萬水去殺皇旗下那人?

    雖說當時的李師長有超乎世人想像地恐怖隱藏實力,但當時做出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冒險,又哪里能有什麼狗屎把握,又何嘗是自己願意?不過是山窮水盡,胸中忽生一股不平不甘之氣,被逼到了那個份兒上,便將生死拋去,圖一快字罷了……

    老爺子靜靜看著桌子對面微低著頭的年輕人,想到那盤監控錄影,總覺得錄影中這年輕人不像今日這般沉默,倒頗有自己當年幾分神採,細細想來,這年輕人也算是費城李家出來的人物,一念及此,心頭的那抹欣賞,終於不加猶地浮現在了臉上。

    便如高山看著崖前碧湖若有滄海之勢,便心生愉悅之意。老爺子臉上淡淡的欣賞沒有維持多久,便化作了一片平靜,望著許樂說道:“你那位老師曾經犯下很危險地過錯,你自然是不會信的,但你既然相信他不會背叛聯邦,那我對你地將來,也只有這一個要求。”

    “不要背叛聯邦,能做到嗎?”老爺子靜靜地看著許樂,蒼老渾濁的眼眸里亮起一顆星,神光凝然而威嚴。

    許樂今日進入審訊室后,因為見著這位大人物,心情便一直有些迷惘,此時聽到這句問話,隱約抓住了一些什麼,未曾預期地歡喜湧上心頭,又有些不可置信,怔怔地回望著李匹夫蒼老的容顏,半晌后才用沙啞地聲音回答道:“當然。”

    這個當然的回答說的理所當然,理直氣壯,許樂從來未曾相信過大叔真是一個與帝國勾結的叛徒,他自己更是從來沒有想過背叛聯邦,再一個當然,當然,在他的心中,聯邦與政府完全是兩碼事。

    聽到這個回答,老爺子沉默了片刻,唇畔的紋路愈深刻,幽幽說道:“若將來出了什麼問題,我親自殺你。”

    很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卻帶著股根本生不出抵抗之心的威勢與肯定,說殺便要殺,這是無數年來血火蓄養成而的自信與淡然。許樂聽到這句話,只覺絲下麻冷一片,后背的肌肉完全僵硬了起來,聯邦軍神如此認真地說要殺一個人,誰不驚懼?

    驚懼之后是悵然,許樂知道自己終將活下來,心情幽然之下驟而放松,身體也隨之松懈了不少。一念及此,他不由抬頭看了一直沉默地李瘋子一眼,認真點頭說道:“謝謝。”

    如果不是李封將林園里交手的細節,告訴了費城老爺子,這位在湖畔看山看山看魚許多年的大人物,又怎麼可能親自前來傾城軍事監獄,面見許樂這個恐怖分子。

    “不用謝我,郁子來找過我,你要謝就謝她。再說你既然是叔爺的學生,我當然不會讓你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

    李封站在老爺子的身后,臉上表情之中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冷冽,全無平日地瘋癲暴戾之感,只有沉穩,寒聲說道:“我不是看在流火的份上,在我看來,他沒你這樣一個父親,只怕要更好一些。讓你活著,只是希望將來有機會能在戰場上相見,將那個稱呼還給你。

    ”

    那個稱呼,自然是卡琪峰頂一戰的賭約,天才的李封中校從那日之后,見著許樂便要喊他一聲小叔,這實在是一種莫大的屈辱。

    ……

    ……

    老爺子此時忽然開口喚道:“李封。”

    “到。”

    正冷冷盯著許樂的李瘋子忽然聽到祖父地聲音,下意識里啪的一聲立正,昂挺胸。

    老爺子望著許樂,沒有轉頭,淡淡說道:“若許樂將來叛了聯邦,我又老死了,你就負責殺他。”

    李封雙眼里凜色一現即隱,沉聲說道:“是,元帥!”

    許樂心頭悚然一驚。

    “不過如果他沒有叛,以后你見著許樂了,記得要叫一聲小叔。”

    “啊?”李封雙眼瞪的極圓,盯著祖父花白地后腦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爺子沒有理會他的反應,緩緩站起身來,沒有再和許樂說些什麼,便負起了雙手,微佝著身體,向

    室外走去。

    看著走過自己身邊的老爺子身影,許樂感覺就像有一陣罡風吹拂而過,風速極慢,卻蘊著無窮的威勢。他知道自己此時應該站起來,但心中那些震驚與慶幸地復雜情緒,讓他的腿有些軟。

    關於晶片置換的事情,他撒了一個彌天大謊,結果居然能夠騙過聯邦軍神,許樂臉色微白坐在椅上,有些后怕,有些僥幸。

    便在此時,佝著身體的老爺子忽然回過頭來,看了許樂一眼,那雙目光如雷如電,落在了無比堅硬的桌面上,就像是直接洞穿,看到了下面。

    許樂的左手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桌子下方,此時忽然間覺得手腕處一片灼燙,雖然明知是心境所致,也不禁心生極大驚懼,總覺得這位軍神大人對任何事情早已了然於心。

    好在老爺子並沒有什麼其余地動作,只是微笑著說道:“我先前沒有詐你,若你真連他的那些東西也會了,聯邦軍隊真地很需要你,能把晶片換了,自然也能把晶片取了,能把晶片取了……你就可以去帝國冒充皇族了。”

    談不上一語驚醒夢中人,因為許樂雖然也痛恨帝國的侵略,但畢竟大戰已然十年未起,他連一個活著地帝國人都沒有見過,也沒有想過自己能為這場波瀾壯闊的戰爭做些什麼。但是聽到這句話,他地腦中依然嗡的一聲,看到了遠處的一抹光亮。

    帝國為什麼要有種子計劃?因為在憲章光輝的照拂下,任何沒有晶片的人,都無法進入聯邦。為什麼聯邦始終無法得到帝國的第一手情報?因為所有的聯邦公民后頸處都有一塊晶片,嬰兒時種植,一生無法撥除,對於帝國來說,這就是聯邦人最大的特征……

    只有封余大叔,只有自己,似乎能夠在聯邦與帝國之間來回暢游無礙,如果自己進入帝國,豈不是能替聯邦做很多事情?這個念頭一閃即過,許樂陷入沉默。

    ……

    ……

    腳步聲遠去,許樂有些艱難地站起身來,回頭目送一老一少兩個背影。審訊室外的幽深長廊上方,是透明的穹頂,有陽光直射而入,落在那老少二人的身上。

    李封今年十七歲,虎背熊腰不能形容,魁梧的身軀里蘊藏著無比恐怖的力量,隨著他的走動,軍裝下的每一塊肌肉都像岩石一般極有韻律的收緊舒展,就像是迎著晨風呼吸的大山一般。

    李封身旁那位老爺子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老頭兒,因為蒼老的緣故,生命倒數的折磨而身體微佝,與李封一比顯得有些矮小,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老人在安靜的長廊里緩緩走著,穹頂落下的那些光,卻似乎只願意照在他的身上。

    長廊兩旁的軍人持槍敬禮,目光就像穹頂的光線一樣,隨著這位老人的移動而移動,軍事監獄的軍人們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能夠親眼看到聯邦軍神的容顏,他們激動的難以自持,面容微紅,持槍敬禮的手微微顫抖。

    老爺子才是一座真正的山,一座沐浴在陽光下的山。

    ……

    ……

    許樂有些木訥地站在審訊室內,目送那如山般的背影遠去,只覺恍然若夢,殺死麥德林自忖必死,麥德林卻是帝國間諜,邰夫人知曉自己最大的祕密,憲章局絕對不會放過自己,這位老爺子卻出面來見自己。

    因為老爺子的出面,他知道自己必將活下去,而且會靠上聯邦里最奇崛壯闊的一座高山,從今往后,只怕再也沒有人能夠用私下里的動作來對付自己,就算是邰夫人,或許也只有強行壓抑下對自己的敵意。

    局勢的變化太快,誰能夠琢磨清楚其中滋味?

    ……

    ……

    從這一天起,許樂在傾城軍事監獄里的生活,變得與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雖然他依然被嚴格的安控措施囚禁著,但監獄的軍人們對他的態度卻變得面目可親起來,他被允許看電視,看報紙,每天想吃什麼,也有專用的廚師替他安排。

    每日出行之時,雖然還需要戴著電磁腳鐐,但封在固件里的電子遙控炸彈,已經被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就連監獄那位獄長,每天都必到他的囚室外面,與他進行一番溫暖如春天的家常談話。

    聯邦調查局的審訊戛然而止,軍事法庭卻是寄過來了相關的法律文件,該處理的法律問題,許樂都交給了徐松子,自己沒有在意,知道這些都是在走過場。

    監獄生活忽然生了如此大的改變,自然是因為連續兩次的探訪,尤其是那天李匹夫的到來與密室談話,軍神老爺子表了態,整個聯邦都必須洗凈耳朵,聽一聽風在往哪邊吹。

    就在六月里悶熱的一天,許樂躺在床上,享受著通風口里清涼的新鮮空氣,左手拿著串青葡萄在吃,右手拿著一本紙書在隨便翻看,心里在想著施清海那邊究竟應該如何處理,便在此時,聽到了通話器里傳來獄長先生極為溫和的聲音。

    細細聽完,許樂拿著青葡萄的左手僵在了空中,帕布爾總統特赦的命令下來的這麼快?可是自己不是還沒有上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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