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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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97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15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二章 尷尬
  

    那衝動暴躁的年輕公子乃是江蘇布政使左凡琛的兒子左晉煥,由於是三代單傳,因此祖母自幼視若珍寶,讀書雖然還算有成,性子卻極為嬌縱。與普通士子交接往往是一言不合便出口傷人,甚至還有動手的,所幸有父親護持著,在自家地頭上無人敢惹。今天平白吃了這麼多諷刺,少爺的脾氣立時又犯了,他也顧不得身旁幾個狐朋狗友的勸阻,操起一張椅子便要動手。

    魏文龍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得一聲重重的冷哼,眾人頓感耳畔一震,左晉煥更是如遭雷擊,手中椅子隨即掉落地上,發出一陣巨響。然而,其他人彷彿沒有注意到那碰撞的響聲,目光全都被靠窗的雅座那邊吸引了。只見冥絕已然立起,身上那股寒氣比起初更甚,臉上彷彿能凝出霜來。

    「結帳!」他乾脆利落地丟出兩個字,倒讓一眾本以為他會出手的酒客大失所望。不過幾個彈唱的歌女卻不約而同地齊齊投去了愛慕的眼神,她們都知道這個男人的身份,雖然也害怕他的脾氣,但一想到若是能嫁給此人,便能脫去這身風塵,心中卻仍是意動不已。奈何冥絕乃是天生的冷人兒,對幾個歌女的刻意奉承向來是不予理睬。

    李僑連忙趨上前去,隨口報了個數字,被左晉煥的大腳壓在地上的小楊不禁翻起了白眼。冥絕一共喝掉了六壺極品碧江寒,即便是成本也遠遠超過二十兩銀子,掌櫃居然就報了個五兩,實在是巴結得狠了。想到自己現在倒霉的處境,他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邪火,大聲叫道:「掌櫃,剛才我打碎的那壺酒您還沒算呢!」

    李僑暗罵這小子的不識趣,剛想答話,便聽冥絕冷冷說了一句:「連同那壺酒一併算在賬上好了!」他原是無意招惹麻煩,誰料左晉煥本就不是什麼善人,聽得冥絕認帳,不由又把火氣發在了他的身上,再加上剛才愣著的那會,他已經認清了使自己失態的冷哼聲正是那個男子所為,立即又暴跳了起來。

    「喂,既然那壺酒是你的,那就該你賠我袍子!」左晉煥大聲吆喝道,卻沒注意四周人的眼神充滿了憐憫,彷彿是看一件死物。

    也沒見冥絕怎麼動作,僅僅一瞬間,諸人就發現左晉煥跟前多了一個冷峻的人影。「是你說要我賠袍子麼?」儘管聲音和之前沒什麼兩樣,但旁人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上次在酒樓有人醉酒鬧事,原本和這位大侍衛沒甚關係,但那幾個呆瓜竟然不識好歹地去招惹了他,結果一個個全都被扔下了樓,聽說足足養了幾個月才恢復,從此見到水玉生煙的招牌便繞著走。

    左晉煥卻沒有這種自覺,雖然感到身上涼颼颼的,但公子哥的天性還是佔了上風。「不錯,怎麼,你想賴帳麼?」他強自鎮定心神,硬邦邦地頂道。

    冥絕的臉上竟出現了一縷奇特的笑意,在旁人看來,這種反常的舉動無疑預示著一場風波的到來,就連魏文龍也心懷忐忑。此人的功夫他是見識過的,若是真的鬧騰起來,損失怕是不小。他正想出言勸阻,冥絕卻突然發出一陣大笑,「很好,我身上沒有一千兩銀子,如果你真的想要,不妨就跟我回去一趟。」

    左晉煥這才發現了周圍幾人的奇怪神色,心中不禁有些懷疑。但是,他是好面子的人,聽見冥絕已經答應給錢,也就認為人家怕了他,立即挺起胸脯應承道:「好,小爺就跟你去!若是你敢耍花招,嘿嘿!」他故意笑了兩聲,希望能掩飾那種深深的不安。

    冥絕也不答話,隨手扔給李僑一錠銀子,當先走下樓去。左晉煥立刻跟了上去,倒是他的幾個狐朋狗友發現情勢不對,逕直坐了下來,顯然不想去趟那渾水。

    小楊剛從地上爬起來,就發覺掌櫃和東主兩個人臉色鐵青地看著他,立即醒覺自己一言不慎鑄成了大錯。「小楊,你剛才不小心砸了酒壺本就是一件大錯,我好心為你圓場,你居然還把事情賴在客人身上,實在是不知好歹!」李僑鄙夷地斥道。

    「李掌櫃,將他開革了。」魏文龍厲聲喝道,「若是傳揚出去,豈不是壞了這裡的名聲!各位賓客也請做個見證,我魏文龍的規矩就是,賓至如歸才是正道,絕沒有隨意誣賴賓客的道理。」他這話再配合著自己的財勢,頓時有不少人附和起來。

    那小楊一臉羞慚地掩面而去,這邊廂的賓客便紛紛議論起來。誰都知道魏文龍對手下的人並不吝嗇,因此也分外惋惜此人的愚不可及,好好一份差事丟了,回去定然被父母埋怨一頓。魏文龍又頗為客氣地向諸人敬酒,竟是毫不在意左晉煥隨冥絕而去是否會有損傷,那幾個公子哥兒又從其餘人口中套出了冥絕的身份,一頭冷汗立時冒了出來,個個叫苦不迭。

    那小楊一直奔到街角,這才停了下來,臉上早已沒了起先的卑微之色,眉宇間反而多了一絲陰狠的氣息。他早得知了左晉煥乃是左凡琛之子,而且清楚左凡琛乃是賀氏一黨的中堅人物,又料準了冥絕的脾氣古怪,因此故意想讓他們起衝突。酒樓的營生原本就不是他的本行,想到可以從主子那裡撈得的犒賞,他的眼睛也笑得瞇縫了起來。

    左晉煥起先跟在冥絕後面還頗為自得,走著走著,他就發覺路人看他的眼光有些不對勁了。這路是越走越寬,兩旁的房子也是豪宅連著府邸,竟是一座比一座富麗堂皇,即便是父親在江蘇置下的宅邸也不過如此。更令他詫異得是,不少一看就是世家僕役之流見到前面的那個男子都是躲得遠遠的,似乎怕甚了他。左晉煥心中打鼓,酒意也退了大半,有心想開溜但又礙於臉面,不過步子卻是放緩慢了。

    無奈冥絕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步子時緩時急,竟是正好就在他身前十步遠的地方慢悠悠地踱著,轉彎的時候還頗有深意地看了左晉煥一眼,更讓這位公子哥兒心中發毛。誰知走到後來,兩旁的府邸比先前的更為氣勢宏大,竟是王府連著王府,左晉煥稍微數了一下,僅僅那一會兒的路程,自己就經過了五座王府。此時此刻,他剛才那一點自信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唯一的一點希望就是身前的男人不要是天潢貴胄就好。

    直到進了勤郡王府,他的一顆心才落地。從幾個小廝的口中,他得知了冥絕的身份只不過是一個護衛,頓時氣勢又冒了出來。然而,當他聽說了冥絕乃是皇帝賜給風無痕的一等侍衛時,這才真正傻了眼。自己隨便在酒樓一鬧騰就撞著個正三品的武官,實在是晦氣到了極點。父親熬了那麼多年資格才只不過到了從二品,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恣意胡為,回去就是連祖母也護不了他。自己平日酒量甚佳,今天怎麼會喝了幾盅便犯了迷糊,實在是倒霉透頂。

    雖說是王府,但僕役們對左晉煥還是很客氣,不僅將他引到了偏廳等候,而且還送上了香茗和一些時鮮水果,奈何這位大少爺心中忐忑,哪用得安心。正在自怨自艾之際,一陣腳步聲傳來,左晉煥手忙腳亂地放下手中之物,尷尬地站在那裡,臉上已是沒了傲色。他偷眼瞄去,只見進來的是一個衣著尋常的青年,若說是不凡,也只有眉宇間隱隱約約流露出的一絲貴氣,似乎能看出是個養尊處優的主兒。

    「想必這位就是左公子了?」來人倒也和氣,微微一笑道,「冥絕適才對本王說了,只不過一件衣服索價一千兩,公子未免有些貪心了。」

    左晉煥一聽來人自稱本王,立時慌了手腳,臉也漲得通紅。他只不過是霸道了些,肚裡的才學也是有的,否則也不會貿然進京應試,畢竟那個舉人的功名是他憑真才實學考的。他必恭必敬地行禮道:「學生參見七殿下!學生剛才是一時酒醉鬧事,失了體統,此事原就與冥大人無關,皆是學生酒後無德的過錯。還望殿下大人有大量,恕學生失儀之罪。」

    風無痕略有些詫異地看著這個突然變了模樣的年輕公子,冥絕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往常遇到這種情況,一般是動手了事,也從不管手腳輕重,想不到今日竟會把惹事的人帶回府來。他是心存好奇,這才出來瞧個究竟,如今看來,冥絕倒是眼力不錯,這個人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

    「你既如此說,本王還怎麼和你計較?」風無痕在主位坐定,這才悠然開口道,「你是讀書人,酒能亂性,這種道理總不會不懂吧?冥絕乃是王府的侍衛,他的脾氣本王最清楚不過,你若是為了這一點小事和他爭論起來,萬一有個不妥,豈不是自討苦吃?到時本王約束屬下不力,也免不了是一條罪名。」

    這番話雖然說得和顏悅色,聽在左晉煥耳中卻是有如鞭策,他的家教也並非不嚴,只是祖母一向寬縱,父親則是一味責打,哪會有人對他曉之以理?因此當下就是長長一揖,臉上已滿是潮紅之色。

    「說了半天,本王還未知你名姓。見你剛才進退有禮的模樣,斷然不是小戶人家出身。」風無痕突然省起了這件事,隨即又自失地一笑,「若是不願意告知,那便算了。」說著便欲舉茶送客。

    「學生左晉煥,家父乃江蘇布政使左凡琛。」左晉煥又是一揖,臉色已是肅然。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18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三章 勸服
  

    風無痕眼中異芒一閃,瞬間又恢復了常態。左晉煥只不過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公子哥,哪能體會得了這般大人物的心思,臉上的神情雖坦然,心中卻猶自忐忑不安。他可不是普通紈褲子弟,因此絕不希望由於今天的胡鬧而降低了眼前這位王爺對自己的評價,因此竭力顯得從容自信。

    「左公子,」風無痕剛剛開口,左晉煥便極為惶恐地站了起來,「七殿下如此稱呼,豈不是折煞學生了?直呼賤名即可,否則回去家父必定會斥學生不懂禮數。」

    「既然如此,晉煥,你也不必一口一個學生,聽起來本王也覺得怪彆扭的。」風無痕示意左晉煥不必如此拘束,心中卻在考量著這次會面的價值。左凡琛可是賀氏一黨中的重要人物,想不到其子卻是個衝動的人,不過大體倒是不錯,比起那些花花公子之流可是強太多了。「今日你既然跟到了王府,也算是有緣,之前的事情本王也不想追究,但冥絕那裡還要你自己去打個招呼。畢竟之前是你有錯在先,他若是執意告你訛詐,恐怕你也得惹上麻煩。」

    左晉煥只覺羞愧得無地自容,他早已習慣了那種囂張的處世態度,現在被上位者點穿,頓時也有些灰心喪氣。以他的父親在地方的威勢,他何曾結交得到真心朋友,少有的幾人也只不過是慕他家中榮華富貴,或是受長者所囑而刻意接近他,久而久之,他也就絕了交友的念頭,性子也越來越壞。

    「今日殿下所言,我定會牢記。」左晉煥還是改不了那種恭敬的態度,不過隨之就苦著張臉,「只不過冥大人那邊我著實不敢去,萬一他不肯見諒,……」後面那句話他哪敢說出來,總不成對這位王爺說他害怕冥絕動手吧。

    風無痕也看出了左晉煥心底的顧慮,第一次會面,交淺言深總是不好,只能借此機會在他心中種下一點信服的種子,將來也可派上用場。左凡琛若是知道自己在通過其子打他的主意,如果真能認清形勢,說不定也會有所舉措才是。想到賀甫榮從原本的式微到現在的重新崛起,而且還時不時地巴結自己,風無痕面上便露出一種譏誚的笑意,不過是自己用過的法子而已,難道賀甫榮就想不出新招了嗎?

    口中應付著左晉煥的話,風無痕卻在認真思量著如今的局勢。三皇子風無言和四皇子風無候都已經回了京城,雖然他們出去沒有多大功績,但畢竟全身而退已是不易,因此父皇還是下旨寬慰了他倆一番。也苦了原本立儲有望的風無言,一朝歸來,朝中卻已是風雲突變,原本忠於他的大臣中有不少都順著風向改換了旗幟,恐怕心中最不忿的便是他了。兩年前,雖然六皇子風無清還還未召回,父皇又把老八和老九也一起派了出去,口中說是歷練,其實心裡怕的估計還是皇子們的結黨,這可是比朝中朋黨林立更為可怕的事情。

    「晉煥,以你的脾氣,此次進京恐怕已經招惹過不少人了吧?」陪著左晉煥前去和冥絕打了個招呼,風無痕又轉過話題道,「京裡不比江蘇,名門望族多了去了,今日你隨意一攪和,就觸了刑部尚書何大人的忌諱,那魏老闆可是他的小舅子,你這不是為左大人添亂麼?」

    左晉煥訕訕地不敢作聲,他這次進京應試,原本就是祖母遣他出來散心,至於父親則是一直反對的。依著左凡琛的意思,兒子心性暴躁,只有在自己進京述職時帶去方才不至於闖禍,但拗不過母親的要求,只能由著左晉煥。這位公子哥也是貪圖新鮮,雖然住在京裡的母舅家中,成天卻總是閒逛在外,把那古板老人氣了個半死。

    「何大人乃是朝中重臣,他受得了這份閒氣,但那些旁人可不這麼想,你父親又不是平頭百姓,萬一有人將矛頭指向他,你就是闖下大禍了。」風無痕見左晉煥已有悔意,又趁熱打鐵道,「回去把那些狐朋狗友都清了,這種時候都勸不下你,交接他們又有何用?你是要在科場掙前途的人,莫要因為一點小事壞了自己名聲。明日先去『水玉生煙』賠個禮,然後再去何大人府上投個帖子說明一下,這樣禮數也就周全了。」

    左晉煥已是聽得目弛神搖,在他看來,風無痕每一句話都是為他著想,設身處地,考慮得極為周到,如此平易近人的天潢貴胄,他還是第一次見識,神情中已是帶了欽佩之色。「多謝殿下指教,若不是您提醒,到時父親非打死我不可。平日他也甚少教導我,只是一味責打,我也就愈發妄為,如今想來真是汗顏。您放心,我回頭必定照您說的做,只希望今後能結交似殿下這樣的良師益友。」話才出口,他就發覺自己的言語過於冒昧,頓時又尷尬了起來。

    「無妨,你既和本王年紀相近,就是有緣,為何不能為友?」風無痕見目的已經達到,笑容不禁又燦爛了起來。若是論私心,他自是願意多多結交同齡人,無奈如今形勢多變,一招不慎,就可能將以前所有的努力全都搭進去,他也只能在府中露出真性情,平日待人處世,無不透著一股機敏練達的意味。

    送了感激涕零的左晉煥出了門,風無痕立時遣人去尋冥絕。今日的事情實在有些反常,那個冷到了極點的大侍衛會戲耍別人,這是從未有過的奇事。風無痕倒情願冥絕是心血來潮,無奈以他對這人的瞭解,得出的結論卻是此人從不作無用之事,要麼是他知道左晉煥的家世,要麼就是當時酒樓中還有別的變數。總而言之,他才不信冥絕是變了性子。

    果然,他才問了一句,冥絕便一五一十地將他在水玉生煙時發生的事情都倒了出來,這樣掰碎了分析,風無痕也馬上察覺到了蹊蹺。冥絕看到的是那小夥計的反常以及左煥章的酒中有問題,但細細想來,只怕是有人故意挑起矛盾,意圖惹出是非來。「看來京城居心叵測的人是愈來愈多了。」風無痕冷笑道,隨即又讚賞地看著冥絕,「想不到你如今也快成了玲瓏心肝了,什麼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冥絕的回答卻是故意避開風無痕的調笑,倒是讓這位殿下為之氣結。「發你俸祿的可是朝廷,與我有什麼干係?這麼多年了還是這幅樣子,唉,我也不知是為什麼就信你的。子煦可是在我面前抱過幾次屈了,敢情你還是為了餬口才在這裡混日子的?」

    冥絕也習慣了風無痕總是打趣自己的事實,因此只是默不作聲。風無痕心中暗歎,眼前男人的心結要解開實屬不易,當年自己鴆殺碧珊,雖然是無可奈何的選擇,但畢竟還是在冥絕心中又剜了一刀,得空還是要為他尋一門親事才行。看著心腹形單影隻,他的心裡著實不好受。

    風無痕正在琢磨著此事該托付給誰,就聽得身後有人呼喚。轉身一看,卻見范慶丞滿臉喜色,顯然又有什麼好消息。「慶丞,看你的模樣,又有什麼難得的喜訊麼?」風無痕今日本就心情不錯,此時更是笑吟吟的,只等范慶丞報喜。

    「啟稟殿下,剛才得了消息,綿英要陞遷了!」范慶丞先是行了一禮,隨後喜不自勝地報道。這幾年,王府也陸續薦出了不少得用的人,不過一來起步晚了,二來也不敢做得太引人注意,因此大多是得了一屆縣令的小缺。范慶丞知道各人之中要屬綿英最是能幹,因此主子才設法將他調到了四川,希圖他能打開局面。如今綿英陞官已成定局,他怎能不替主子高興?

    「哦?舅舅那裡未曾提起此事啊!」風無痕倒有幾分詫異,綿英在吏部的考評年年都是卓異,這他是知道的,不過也沒料到竟升轉得如此之快,而且事先竟沒有什麼風聲。「究竟是怎麼回事?」

    「聽說那是皇上的旨意。」范慶丞小心翼翼地回稟道,「綿英好像是因為一道奏折投了皇上的眼緣,便命人調了吏部的存檔,見他年年考評卓異,蕭大人又說了幾句好話,正好成都知府丁憂出缺,皇上便令吏部發了文書,委了綿英這個缺。」

    綿英竟然因為一道奏折得了皇帝的歡心?風無痕心中疑惑,不過還是高興得很,這可是天大的殊遇,就憑綿英本來一個做了不到半年的德陽知州,一日中竟然升了兩級,傳揚出去又是美談。看來自己還真是運氣,居然從越明鍾那裡挖到寶了,風無痕不由洒然一笑。儘管自己的勢力仍然算不上什麼,但是只有穩中求勝才是正道,否則徒惹人疑忌,父皇那一關更不好過。

    如今最大的希望便是其他人也能用心些,風無痕心不在焉地走在回內院的路上,書房的小廝已經又換了一批,看起來基礎是比之前的強了些,只是心性卻浮躁多了,洗原黎也在暗地裡和他提過多次。還不是看一眾前輩都做了官,這才拚命巴結上書房裡的差事。以後挑人還是得以心正為上,見慣了眾人的醜態,風無痕不由下定了決心。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19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四章 子息
  

    進了內院,風無痕的心情不禁輕鬆了起來,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微笑。相比其他皇子姬妾成群,他的妃子並不算很多,但是,一下子就把禮制規定的一正三側全佔滿了,這在皇族中還真是不多見,畢竟有時和外族聯姻在所難免。不過風無痕心中卻是暗自慶幸,若不是這次將自己的後院填得滿滿的,那些趨炎附勢的人還真不好打發。有些人也太無恥了些,竟是不惜將自己的女眷當作禮物般轉贈,甚至雙手奉上自己的女兒,用齷齪兩個字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紅如正在歡喜地逗弄著兩個粉妝玉琢的孩子,為了安慰這位妻子,風無痕特許乳母每日將兩個孩子帶過來,因此她的心思幾乎全放在了孩子身上。突然,貼身丫鬟棲霞疾步走進來報道:「紅夫人,剛才幾個粗使的婢女瞧見殿下朝這邊來了。您是不是準備一下?」雖然得了紅妃的封號,但紅如自知家世,因此死活磨著風無痕下令,在府中仍舊稱她為紅夫人。果然,這一招示弱使得恰到好處,其他三女也是心高氣傲的人,明裡各不服氣,卻和紅如皆是交好。她在宮裡磨練的幾年畢竟不是虛度,成日裡左右逢源,因此倒是沒受什麼委屈。

    紅如聽了棲霞所言,臉上先是一喜,隨即卻搖搖頭道:「殿下難得有閒,一定會先去正房王妃那裡散散心,說不定還會有體己話對蘭妃說說,再者閩妃那裡公務繁忙,他也得去慰勞慰勞,怎會得空到藏風小築來?我都是有兩個孩子的人了,又比她們年長,再打扮也不見得能討好,只有照顧好兩個孩子才是正經。」

    棲霞不忿地撇撇嘴,蘭寇嫁人後,紅如身邊的差事便由她領著一大半,相處久了,對這位主子的性情也算有了很大瞭解,深知紅如是不得不退讓。然而,儘管知道這些,她還是為紅如打抱不平,要論先後,怎麼也是主子入門在先,後來的海家兩位小姐佔了高枝也就算了,聽說那位閩妃的母家不過是商賈出身,憑什麼位分還在主子前面?「紅夫人,您這樣老是不爭,到頭來可是害了兩位小主子呢!」棲霞實在忍不住,輕輕嘟噥了一句。

    紅如身軀微震,臉上卻仍是那幅毫不動容的模樣。如今風無痕大婚已經四年,但三女之中卻只有海若蘭得了一位小郡主,海若欣作為正妃卻始終沒有動靜,越起煙也是一樣。外間的各色人等已是等得不耐煩了,海府是不時送來上等的補品,越府也是一樣,似乎就怕自家的女兒受了委屈。所幸風無痕勉強一碗水攤平,這家務事才算消停,只不過她這裡就不免受些冷落了。

    紅如輕輕捏了捏兒子粉嫩的小臉,心中卻湧起了一股酸楚的感覺。好歹也是長子,如今卻是名不正言不順的,若不是自己也有封號,兩位海家小姐一進門,恐怕就再也沒人理會了。府中的下人們雖然對自己還是一如既往的態度,但只是三女的陪嫁丫鬟僕婦,就佔了內院女眷的七成,自己怎能出頭去爭?丈夫曾對自己隱約透露過珉親王的奇怪態度,因此她早就絕了那點非分之想。若是兒子有出息,怎麼都比爭搶那個世子之位強得多。

    「奴婢給殿下請安!」紅如雖是沒注意,但棲霞的眼睛卻賊亮,一見正主兒進門,便急忙偏身行禮,臉上喜不自勝,顯然是為自己的主子高興。紅如扭頭一瞧,慌忙先安頓了兩個孩子,匆匆迎了上去,心中卻歡喜得很。

    風無痕似乎有些懊惱,就是為了給這個嬌俏可人的妻子一個驚喜,他才吩咐了門外的丫鬟僕婦不得聲張,想不到一進門就遇見了不知趣的棲霞。「棲霞,下次本王偷偷進來,你不許隨意嚷嚷,否則想嚇唬一下兩個小寶貝都不成。」他故意板著臉訓道。這個棲霞在某些方面還是不如蘭寇聰明,若是那妮子,早就躡手躡腳躲開了。

    棲霞這才醒悟自己幫了倒忙,見兩個乳母都沒了蹤影,不由尷尬得滿臉通紅,屈膝告罪一聲便匆匆離去。倒是紅如有些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顯然不滿意他剛才的話語。剛想出口反駁,她便覺自己被丈夫緊緊摟在了懷裡,嬌軀一軟,隨即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沉醉於那種熟悉的氣息。

    「不把這個妮子遣走,難道還得讓她杵在這裡不成?若是曉事的早該躲開了,這段時日忙,我也顧不得來看你,也冷落了兩個孩子。」風無痕輕聲在妻子耳邊訴說道,神色溫柔而親暱,「對不起,紅如。」

    紅如勉強掙開丈夫的懷抱,不自然地理了理額上的亂髮,瞅了瞅底下小眼睛亂瞪的兩個孩子,這才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答道:「即便受冷落,我也認了,誰讓我當初不聽爹的話,執意要嫁你呢?」她不敢回頭,只是將一個孩子抱起,「殿下這麼久沒來,可分得清這兩個孩子麼?可別像第一次那樣鬧笑話!」

    聽了前面那句話,風無痕頓時覺得有些歉疚,紅如無慾無求地伴了他那麼多年,如今名分上卻始終受了委屈,確實是自己有虧。不過紅如顯然不想讓他這個丈夫難做,話題轉得也快,但那句話卻讓他哭笑不得。當初第一次見兩個孩子時鬧的笑話,如今竟是闔府皆知,弄得自己好長一段時間尷尬不已。

    「你也太小看我了。」風無痕抱起地上的另一個孩子,「我若是總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認識,還算什麼爹爹?這不是浩揚小寶貝嗎?」為了逗趣,伺候兩個孩子的乳母僕婦將他們打扮得一模一樣,竟是難分男女,若不是仔細看,還真難以分辨。

    紅如愣了半晌,突然大笑起來。風無痕心中叫糟,知道自己又出了洋相,抱在手中的女兒已是叫出了聲:「父王,我是霽月,您又弄錯了!」小丫頭也不管父親神色如何難看,直接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在風無痕臉上揉捏起來。

    那邊廂的浩揚也是嚷開了:「父王怎麼老是這樣,娘從來都不弄錯的!」他抗議地舞動著小手,「霽月是姐姐,我是弟弟!」他一本正經地道。

    風無痕和紅如對視一眼,同時大笑起來。說起弄錯兒女,風無痕已是多次犯錯了,若不是一般沒有外人在場,這等笑話恐怕還要再傳揚幾次。一對寶貝如此玲瓏剔透,這位皇子領教了多回,現在都快不敢反駁了,誰要自己老是犯錯呢。「好好好,都是父王的錯,趕明兒送你們倆一身最漂亮的衣裳!」風無痕連忙哄道。

    「我不要衣裳!」浩揚和霽月齊聲叫道,卻是有一種非同尋常的默契,霽月朝弟弟瞪了一眼,自己一臉認真地開口道,「父王,娘說我們要讀書,將來才能幫你,你給我和弟弟請師傅好不好?」

    風無痕臉色一變,不禁疑惑地瞧了紅如一眼,只見嬌妻也是吃了一驚,神情是欣喜中帶著幾許擔憂。「好,你們既然有凌雲的志向,那父王當然會答應。」風無痕繼續逗著他們,這句話卻難了些,兩個孩子畢竟還小,剛才的話無非是平常從母親那裡學來的,這時你眼望我眼,面上一團迷糊,竟是不知道父親到底是答應還是拒絕。

    「你們父王答應了,還不趕緊謝恩!」紅如見兩個孩子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連忙出聲提醒道,眼睛還不忘瞥了瞥丈夫的反應。

    「謝謝父王!」兩小又是異口同聲地謝道,風無痕聽在耳中無比怪異,敢情今天竟是給兩個孩子套住了。

    吩咐乳母進來帶走了兩個孩子,風無痕方才饒有興味地看著紅如,「想不到你居然這麼早就未雨綢繆,孩子還小呢,用得著逼得那麼緊?」

    紅如起先還有些慌亂,但她畢竟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隨即就鎮定了心神,襝衽為禮道:「殿下,浩揚雖是您的長子,但畢竟不是嫡出,倘若我如今不好好教導,將來他說不定會成為負累。您聽到他剛才的話了麼?兩個孩子都知道以後要幫你,能教會他們知道這些,我這個當娘的就算知足了。」她的神色中露出些許落寞,似乎是想到了今後的處境。

    風無痕情不自禁地將妻子擁在懷中,他不是不知道紅如的顧慮,她只是怕自己的兒女將來無法自處罷了。若是論嫡庶,他已經納了海若欣為正妃,而且事事依著順著,可以說是捧在了手心裡。紅如跟隨自己多年,無論是情分還是功勞都是第一份的,就算以世子之位回報也不為過。無奈外人又不知這些內情,王府的世子歷來是立嫡不立長,除非海若欣始終無出,否則絕對不可能立浩揚為世子。更何況海越兩家都在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他絕不能留下給人詬病的話柄。

    紅如倚在丈夫懷中,心中卻在想著自己冰雪聰明的兩個孩子。能否襲爵並不重要,她只希望他們能成長為自己可以倚靠的參天大樹。越起煙雖然自負,但每每看到那一雙兒女,也難以掩飾目中的殷羨之色。豪門之內,只有子女才是最真切的保障,她看慣了宮中百態,如今又有丈夫的疼愛,已經算是幸福的人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20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五章 發落
  

    海若蘭也在自己房裡逗弄著女兒,雖然才一歲,但這孩子眉眼間還是流露出一點子美麗的神韻,說不定將來能出落得什麼樣呢!想起姐姐至今無出的懊惱模樣,海若蘭就覺得分外慶幸。丈夫成天忙於國事,少有時間能陪自己說說話的,唯一的消遣就是時不時帶著女兒去紅如那裡解解悶,畢竟她和姐姐疏懶慣了,一時想要親密也無法如願以償。倒是越起煙整日裡神神秘秘的,似乎有什麼重要事情須得經手,看得她心生嫉妒。

    「小姐!」貼身丫鬟抿兒匆匆跑了進來,大驚小怪地叫道,「剛才奴婢聽說殿下先去了藏風小築!」

    「不是和你說過不要隨意打聽殿下行蹤麼!」海若蘭眉頭一皺,顯然很是不滿丫鬟的自作主張。她深知丈夫對自己是憐多於愛,因此最怕下人惹是生非,可偏偏抿兒卻不是安分的人,成天喜歡在外面閒扯。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她陪嫁過來的。

    抿兒還是那幅得意洋洋的樣子,「若不是奴婢看見,小姐哪會知道那個女人的真面目?」她不服氣地辯道,「別看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不過是一個宮女罷了,出身那麼卑賤,只是運氣好才能掙了一個側妃的位子,哪有資格和小姐平起平坐?」她暗自慶幸自己當時沒有換個差事,跟隨海若蘭那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出了頭,王府中的下人見了她都是客客氣氣的,誰敢呼來喝去?就連那位范總管也是不敢為難,比起當初在海府的受人冷眼,她可真是揚眉吐氣了。

    「住口!」海若蘭幾乎被這個口無遮攔的丫頭氣瘋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你身為奴婢,居然敢背後議論紅妃?她是宗譜上有名的側妃,又得殿下的寵幸,論起在府裡的時間比誰都長,這話要是傳揚出去,我得擔多大干係?」

    海若蘭稍微歇了口氣,又是連珠炮般地發話道:「更何況我和她平日還算交好,是誰告訴你不能平起平坐的,當初在海府中有幾個當我是孫小姐,還不是一副模樣,就連你也時時哭喪著臉,如今竟也拿起勢派來了!你實在太大膽了,我一向寬縱,想不到你竟變本加厲,背後還不知怎地亂嚼舌根。如今我也不罰你,明天我就去吩咐范慶丞,趁早給你選一個人配了出去,省得我整天心驚膽戰!」

    抿兒這才發覺大禍臨頭,她萬萬沒想到為了一件小事,自己那個一向平和的主子竟然如此大發雷霆,心下已是後悔不迭。本還以為海若蘭的話只是說說,但一瞥見那雙充滿了怒火的眸子和鐵青的臉色,她終於領會到了自己的處境,不禁跪地哀求道:「小姐,奴婢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大發慈悲,饒了奴婢吧!」她連連叩頭,心中充滿了恐慌,若是真的隨便配了個小廝,今後還哪能享受榮華富貴。

    外間的風無痕頓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剛才抿兒說話時,他真是恨不得衝進去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沒想到海若蘭能有這番見識,也不枉自己平日對她的情分。王府中女人多了,難免就有些人閒話家長裡短,但這種挑撥未免太過分了。他可不想自己的妻子鬧得太過,稍稍使使性子沒什麼大不了,怕得就是勢同水火,那就闔府難寧了。

    他略一猶豫,終於還是跨進了門去,屋內頓時一片靜寂,海若蘭和抿兒都沒料到風無痕竟在門外,兩人的臉色都不由變了。風無痕冷冷地掃了抿兒一眼,這才正色道:「若蘭,剛才你的話說得挺有一番氣勢,治家本就是如此。以前你在海府怎樣我不管,現在你是蘭妃,這些丫鬟僕婦若有不稱心的,就報給范慶丞處置,用不著有什麼顧慮。」

    抿兒也是臉色煞白,她知道自己這次闖禍大了,又犯了這位殿下的忌諱,若是再爭辯,也許連性命都保不住,只得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跪在地上,無知無覺地任人發落。許久,她才聽到自家小姐冷冰冰地吩咐道:「你出去吧,從今往後,我這裡就用不著你伺候了。」

    抿兒茫然地抬起頭,只見屋裡只有小姐一個人,方才醒覺到風無痕已經走了。有心哀求個恩典,但一觸及海若蘭陰寒的目光,她便畏縮地低下了頭,沮喪地退了下去。她知道,這內院恐怕是再也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本來好好的散心變成了那樣的結果,風無痕也覺得掃興。不過,如今內院的人太多,未免就有些良莠不齊,也不容易管束,畢竟范慶丞總不可能老是往女眷的地方跑。以前自己尚未大婚的時候,還可以讓范慶丞經常出入內院,現在看來,是該好好挑一個管事的僕婦了。想到四女之間可能存在的暗溝,他深深歎了口氣,這個人選還是在外邊挑好了。否則到時有人不服氣,再使些絆子,事情就不是普通的麻煩。謹慎,現在連自己府裡的家事都要謹慎,實在是煩透了。

    風無言聽著親信的稟報,臉色一連數變。短短幾年功夫,風無痕已經成長得讓他不認識了。小楊的計策本來並無任何疏漏,可是冥絕的異常舉動已是可疑,風無痕居然還輕而易舉地安撫了那個焦躁易怒的左晉煥,讓他怎麼想怎麼不對勁。立儲的事自己如今已是佔了下風,往日信誓旦旦的那些盟友如今都改換門庭,想在風無痕那裡打開突破口看來也是不容易。自己乃是皇子中堂堂的最年長者,竟然淪落到現今的地步,想想也覺得不忿。

    「殿下還在猜皇上的打算?」慕容天方見那報信人退去,方才出言問道。

    慕容天方乃是世間有名的大儒,連皇帝也對其極為禮敬,四季一向有鮮果衣食饋贈,呆在風無言府邸期間,不時還有其他恩賞。然而只有風無言知道這位先生對於朝政也有所見識,因此一直維持著亦師亦友的關係,在府中的地位也是超然。那次師京奇得罪了此人後,立刻被逐出了王府,也正是犯了風無言的忌諱。

    「天威難測,帝心似謎啊!」風無言長歎一聲,已是滿臉愁色,「本王真是不明白放著長者不立,那些朝臣們反倒是在幾個小的身上作文章,實在是居心叵測。就連老七本王也是弄不明白,無惜那個小子不鹹不淡的,什麼才幹都看不出來。就為了一個同父同母的弟弟,他就真的甘心作一個輔臣?」風無痕的抱怨正是他心底最深的疑惑,即便這個老七曾發誓無意儲位,父皇也不應如此信任他才是。

    「三殿下,您還是沒有看清七殿下的用意。」慕容天方搖搖頭,眉宇間已是陷入了回憶,「皇上如今身子康健,因此立長還是立幼都是無所謂的事,只要再等幾年,所有皇子便都成年了,根本不用擔心有人會操縱儲君。再者,十二殿下雖然自幼喪母,但母家不顯卻是他最大的優勢,因為賀家的那位惠妃娘娘至今沒有子息,如今正缺一個扶持的目標,這才將他視作了香餑餑。倘若惠妃一旦有孕,自然會將他剔除。殿下又何必為了他而擔心,至於十一殿下就無須老夫囉嗦了。」

    「說到七殿下,不是老夫倚老賣老,殿下您還真是應該學學他的性子。」慕容天方又補充道,「所謂的甘願作輔臣只不過是一句空話,看看他在福建的舉動就能明白,若是沒有皇上的信任,恐怕姚慕同的那件事就能讓他永遠無法翻身。不過畢竟後宮中瑜貴妃是最得寵的,換一句話說,如今皇上最屬意的確實是十一殿下,否則蕭家的勢力又怎能掌控六部中的三部?」

    風無言詫異地看著這位自己最信任的老人,知道他還未說完,「事情還沒有到最後一步,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慕容先生的意思是讓本王繼續等?」

    「沒錯,如今的機會不能太過度地爭取,只能被動等待。」慕容天方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自嘲的微笑,「合則兩利,待八殿下和九殿下回京之後,您不妨去聯絡一下,這兩位都是母家勢力不盛的,若是能因為援助則是最好,至不濟以後也能借點力量。唉,若不是老夫認為殿下人稱賢王,又有人君的才華和氣度,也不會貿然參與此事,畢竟是稍有不慎,便得粉身碎骨,實在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啊!」

    風無言聽得老人發自內心的感慨,眼中不禁掠過一絲異色。賢王?如今還有朝臣記得當年那個才華橫溢的賢王麼?說到底就是蘭氏家族實在是太過薄弱了,母親又實在不爭氣,空有貴妃的位分卻無法懾服後宮,成天只知道拈酸吃醋,怪不得父皇這幾年難得去繡寧宮。攤上這麼一位不知經營之道的母親,自己實在是背運,若是換了瑜貴妃蕭氏,恐怕自己早已被立為儲君了。

    「慕容先生的話,本王記下了。您也無須太過擔憂了,世事無常,本王就不信運氣和機會始終在他們那一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說不定能揀個現成便宜。」他冷冷一笑,臉上又充斥滿了那種自信的光輝,「別忘了,本王的背後還有大部分的儒林學子!」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21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六章 恩斷
  

    賀甫榮志得意滿地站在書房內,短短三年,賀家的勢力便再度遍佈朝野,一時之間,原本在失勢時如鳥獸散的小人們都巴結了過來。賀甫榮也懶得計較這些趨炎附勢的行徑,一律命下人客客氣氣地接待,至於請托辦事的,則是依照事情大小量力而行。這種居高位而不自傲的舉動,頓時為他贏得了一片好評。他現在是深深明白了一個事實,只有鞏固聖眷才是一切的根本,而從平日的小事著手,更能昭顯自己的寬厚。

    「爹,您叫我來有什麼吩咐?」下朝之後,賀莫彬得知父親要見他,因此匆匆忙忙進了書房。他升任戶部侍郎並沒有多久,平日為人也算謹慎,因此同僚之間相處甚佳,就連一直對賀家心懷忌憚的戶部尚書越千繁也對他頗有好感。對於為官,賀莫彬也是深感無奈,如今大哥已逝,即便再不情願,他也不得不挑起家族的重擔。不過他畢竟還是脫不去書生習氣,這也是賀甫榮最不喜之處。

    賀甫榮瞥了一眼兒子必恭必敬垂手侍立的樣子,深深歎了口氣。他不是不知道兒子只是勉為其難才離開了心愛的書本典籍,但賀氏後繼無人,他只能好好栽培這個書獃子,否則自己百年之後,賀氏就真的要家道中落了。

    「彬兒,你如今身份不同,在朝中便不能唯唯諾諾的,侍郎也是正二品的大員,若非為父極力爭取,皇上又因為你大哥的死有心慰藉,這官職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朝中對賀家虎視眈眈的人多了,切不可讓他們抓住把柄,需得做出一番成就來,這才不枉賀氏的家名。為父的爵位遲早得由你繼承,你若是現在只是和百官交好而不是令他們真心服你,今後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賀莫彬敬服地點了點頭,臉上卻流露出一種尷尬的神色。他這個書獃子的名聲在朝官中實在是太過有名了,竟是和海家大公子一樣廣為人知,如今站在朝堂上仍能感覺到眾人的眼光中帶著一種奇異的神采。儘管父親以前任戶部尚書的經驗教給了自己很多東西,他也把手中的差事料理得井井有條,但畢竟不能完全彌補資歷帶來的影響。

    「也幸虧是你接了戶部的差事,換作別人,越千繁說不定不會輕易放過,到時隨意使個絆子就能將人拉下來。你如今是賀家的繼承人,身份地位不同,況且為人還好,在那些俗務上也能用心,這才站住了腳,若是你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哼!」賀甫榮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幼子,臉色立刻難看起來。

    賀莫彬知道父親又在想四弟莫林的劣跡,連忙上前用言語岔開。自從發配甘肅之後,賀莫林便再也沒有和家中通過信,直到年前才蒙恩旨回京。然而,從見到賀莫林的第一眼起,賀莫彬就感覺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從四弟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怨毒和憤恨,幾乎讓他打了個寒噤,就連父親也不願意見這個兒子。

    賀莫彬隱隱約約察覺到,四弟已經變了,在甘肅那個殘酷的地方,再加上那時家族已經失勢,想必他也吃了不少苦頭,能讓這個一向只知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變成如今的模樣,中間究竟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慘痛,他就是不用腦子都能猜想出來。但是,父親還是耿耿於懷當年幼子的拖累,竟是執意不肯和賀莫林重歸於好,如今父子倆除了還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之外,已是形同陌路。

    從書房中辭了出來,賀莫彬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去會會四弟。從西北回來之後,賀莫林便不肯在自己原本的居所長住,反而是選擇了一處偏僻的客房,成天在外面廝混,但卻從不和以前的狐朋狗友兜搭,讓家人極為奇怪。今日也不知是否能碰上他,賀莫彬無奈地搖搖頭,畢竟是同父同母的骨肉至親,比起病弱的庶出三弟賀莫齊,他和四弟還是更親近一些。

    賀莫彬穿過條條長廊,又繞過一個幾乎荒廢的小園子,這才到了賀莫林現在的居所。他輕輕叩門喚道:「四弟!」

    門裡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門沒鎖,自己進來就是!」

    賀莫彬甫進門就見到賀莫林雙腳高高地蹺在桌子上,似乎根本沒瞧見自己的哥哥。半晌,他才懶洋洋地發問道:「堂堂戶部左侍郎,怎麼有這等閒工夫到我這敗家子這裡來?不怕老爺子大發雷霆麼?」

    賀莫彬不禁皺起了眉頭,四弟言語中的諷刺和不屑他當然聽得出來,「四弟,爹當年只不過是懷著恨鐵不成鋼的心思,你代父前去甘肅受苦,他不會不念你的情,只是放不下面子。我會再勸勸他的,你也不要再住這個地方了,原來的房間我已經吩咐下人收拾好了,你還是搬回去住吧!」

    「不敢有勞大人關心!」賀莫林硬梆梆地甩出一句話,臉色已是完全變了,「我在甘肅受了多少苦,老頭子不聞不問,反而做出那種神色給人看,不是勢利是什麼?天底下的父母無不想著子女,哪有他這樣當父親的!我如今倒是想起了下人中的傳聞,哼,我就是連小娘養的老三都不如,也許根本就是老頭子在外面一夕風流才有的種子!」他狀似瘋狂,聲嘶力竭地喊道,所幸外面無人,也倒不虞有人聽見。

    賀莫彬聞言大怒,平素溫文爾雅的他甩手就是一巴掌,這一記的力量不輕,賀莫林躲閃不及,半邊臉上頓時腫了起來。他也不理臉上的傷勢,怨毒地盯著自己的二哥,一字一句地說道:

    「從小到大,老頭子最疼的就是老大,挨下來便是你,就連老三也比我多一些寵愛。我讀書稍有差池,他便拿老大和你說事,戒尺敲下來從不講情分。到後來我讀書無成,他就更是講我當作了眼中釘,恨不得一棒子打死。後來他丟官去職,你們都僅僅是革去了職銜,其他姐妹們也沒什麼處分,偏偏我就要去甘肅那個鬼地方充軍,若我真是母親養的,他怎麼會如此狠心?」

    賀莫彬頓時啞口無言,雖說那是皇帝的旨意,但父親偏心卻是顯然的,不過,這能全怪他麼?

    「莫林,爹教訓你本就是為了你好,賀家乃是世家豪門,出去總不能讓別人笑話。你讀書不成也就算了,在外間花天酒地,闖下不少禍事,連皇上都有所耳聞。當時鮑大人前來問罪時,還特意提及了這一條,即便爹上書為你求情,皇上也未必能允准。你一味講責任歸在爹的身上,未免太失孝道,聽二哥的話,向老人認個錯,服個軟也就是了,畢竟你還是他的兒子。」

    賀莫彬原指望說了這些話能讓四弟回心轉意,誰料賀莫林根本不領情。只見他哈哈大笑,眼中已是現出狠絕之色:「即便我有錯,在甘肅那幾年也已經贖罪了,老頭子的那張臉我是再也不會去領教了。二哥,你若是真心還當我是弟弟,就借我一筆錢,從今往後,我再也不來煩你,你就當再也沒有這個四弟就是了!」

    賀莫彬大吃一驚,還想出言勸阻,卻見賀莫林已是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直指自己咽喉。「在軍中我沒習得什麼本事,但這種不要命的無賴行徑我卻是都學到了。二哥若是不想見我橫屍地上,就不要再嘮叨些孝道之類的屁話,直截了當地給個回復就行了!若是不願,我從今往後,再也不來糾纏你!」

    賀莫彬無言地深深看了四弟一眼,失望之色溢於言表,他緩緩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狠狠地甩了過去。只見賀莫林敏捷地一抓,那薄薄的紙片立時收入了他的掌中。「只有一千兩?」他似乎有些不滿意。

    「這是今天剛拿到的常例銀子。」賀莫彬淡淡地答道,沉吟半晌,隨手又從腰中取下一方玉珮,又褪下了手上的扳指,「這些好歹也值些錢,你拿去變現了就是,回頭我再派人去當鋪贖回。莫林,我這裡撂一句話,你若是墮了賀氏的家名,我絕不會饒過你!」

    賀莫林心中一凜,他從未看到過二哥如此嚴肅的神色,已是有些忌憚。不過他隨即想起自己的遭遇,頓時又強硬起來。「二哥的話我會銘記在心,從今往後,我和賀家也沒了干係,不存在什麼墮了家名的問題。這下老頭子該高興了,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不會再找麻煩。不過你讓他捫心自問一下,究竟是誰對不起誰!」

    賀莫林氣沖沖地說完這些,便頭也不回地甩門離去。賀莫彬看著四弟的背影,心中惘然,看來他是真的不會原諒父親了,這一去也許便再也不會回來了。自己剛才給他那些錢財,卻又那樣警告他,究竟是對還是錯呢?想起兒時兄弟們的和睦,他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大哥身死異地,三弟掙扎於病榻,而四弟也決絕地離開了這個家,現在只剩下自己在硬撐了。父親已經老了,百年之後,賀家也許真會湮沒無蹤吧。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23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七章 引見
  

    蕭雲朝的府上如今是比之從前更興旺了幾分,由於他已是加了體仁閣大學士的職銜,因此說是在朝中呼風喚雨也毫不為過。上門請托辦事或是套交情的人絡繹不絕,門外的轎子已是排了長長一串,更不用提那些跟隨主子前來的僕役之流了。朝官們都清楚,宰相海觀羽已經年邁,其子海從芮又不是熱心仕途的人,因此海家恐怕不能延續之前幾代一直霸佔著相位的盛況了。

    蕭雲朝和賀甫榮皆是名門出身,宮裡又都有一位娘娘撐腰,相比已近花甲之年的賀甫榮,無疑蕭雲朝榮升宰相的希望更大一些。畢竟瑜貴妃蕭漣漪深得皇帝寵幸,正位中宮可是有七成的把握,而賀雪茗入宮時日還短,又尚未有子息,不免吃虧了不少。賀甫榮又是曾經獲過罪的臣子,和一直榮寵不衰的蕭雲朝比起來,遜色幾分自是難免。

    聖眷正隆雖好,但蕭雲朝每次下朝見到家門口的那一長隊人影,頭皮就禁不住發麻。久而久之,他也就養成了走側門的習慣。然而,趨炎附勢的人永遠都不會忘了鑽空子,竟是盯住了這位重臣的一舉一動,只要官轎一落地,上前請安賣好的人便從沒止息過。蕭雲朝又沒有賀甫榮處變不驚的本事,他能登上如此高位,後宮那位妹子的運作佔了很大份量,吏部的差事又由兩位幾乎是心腹的左右侍郎包辦了多數,他這個尚書其實輕鬆得很。

    若論真實才幹,這位天字第一號寵臣最多只是中人之資,能混一個三品已是難得,枉論極品大員。若非瑜貴妃未雨綢繆,事先為這位哥子置下了一眾精明能幹的幕僚,蕭雲朝也無法應付裕如。

    「大人,剛才屬下聽說賀府的四公子離家出走了。」蕭府的幕僚年嘉誠恭謹地報道,似乎沒看見蕭雲朝不愉的臉色。他在這裡已經呆了不少時間,對主人的脾氣也是廖若指掌,要不是瑜貴妃時時遣人賞賜慰藉,他真是懷疑還有幾人肯留下。

    「嘉誠,本官不是說過麼,這點小事你們自行處置了便是,無須事事請示。」蕭雲朝不耐煩地答道,手中的茶蓋也在茶盞上碰出頗大的聲響,「你們都是娘娘看重的人,非同小可的事情自然須得通知本官一聲,其他的就商議著辦好了。」他為人極重上下之分,因此即便在府中,幕僚們都是相處已久的人,說起話來卻猶自帶著官腔。

    年嘉誠情知再說下去也沒什麼用處,施了一禮便轉身離開。蕭雲朝冷哼一聲,心中極為懊惱。對於這些自命不凡的幕僚,他實在是有心晾著他們,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能拿上檯面分析,妹妹還將他們當作寶貝,不知是作何打算。賀府的四公子失蹤?真是笑話,難道他連賀甫榮府上的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也要時刻盯著麼?

    「大人怎麼說?」年嘉誠一回書房,一個年紀頗大的幕僚便開口問道,不過他臉上笑意盈盈,顯然是猜到了結果。

    「老穆,你就不用打趣小年了,看他的臉色,剛才就鐵定是碰了釘子。」另一個中年人插嘴道,眼睛卻在年嘉誠臉上瞟著,「不過我也佩服小年的毅力,居然能老是那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去麻煩我們那位大人,實在是勇氣可嘉。」他刻意加重了「雞毛蒜皮」四個字的語調。

    其餘幾人不禁相視莞爾,這些幕僚當中,年嘉誠資歷最淺,但論起才幹來卻是一等一的,因此也是人人敬服。只可惜他雖然能見微知著,卻不會察言觀色,每每因為「小事」而去勞煩蕭雲朝,因此並不得主人重視。反倒是瑜貴妃蕭氏讀了他的幾個條陳後,頗為讚賞,每逢節日,對他的賞賜總比其他人豐厚一些。年嘉誠感恩之下,處事也就更為上心,眾人看在眼裡,也就常常調笑於他。

    年嘉誠只是置之一笑,隨即便問起其他人對此的看法。那老穆沉吟半晌後,方才謹慎地開口道:「賀家四公子年前才從甘肅回來,估計是恨透了父親,離家出走也在情理之中。不過他本來就是紈褲子弟,又沒有謀生的本事,想必在外的時間不可能長久,到時還得回去乞援。」

    年嘉誠眼中異芒連閃,顯然是有些意動,「既然如此,那我們何不幫他一把?賀甫榮對這個兒子並不重視,若是以重利誘之,賀莫林也許將來能成為一枚不錯的棋子。」

    眾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方才發出一陣大笑。「小年,怪不得大伙都說你做事不擇手段,讓兒子對付老子,也虧你想得出來。不過細細想來,倒是確實可行,不過得辦得不落痕跡才是,否則徒惹人疑。」中年幕僚輕輕拍了拍年嘉誠的肩膀,讚賞不已,「這事我待會便吩咐人去辦,不過之後的處置須得從長計議。」他輕輕壓低了嗓音,諸人都湊近前來,不一會兒便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左晉煥也是說到做到,果然和身邊那幾個酒肉朋友斷了交情,獨自搬到了離勤郡王府頗近的一家客棧,時不時到王府拜訪一番。風無痕早早地吩咐了范慶丞,因此這位公子哥兒進出幾乎從未遇過阻攔,倒讓他受寵若驚,每次見面的恭謹模樣也讓風無痕暗自好笑。

    不過畢竟左晉煥是入京應試的舉子,老是在王府徘徊也不妥當,因此風無痕權衡再三,還是決定將這個看上去囂張跋扈,實則人品還算稱心的年輕人帶到海觀羽府上。能見到權傾朝野的宰相,左晉煥極是興奮,言語間竟連敬語都忘了,經風無痕一提醒方才發覺,尷尬得滿臉通紅。

    海觀羽怎會不知道孫女婿的心意,因此也不計較左晉煥的失儀,倒是寬慰誇獎了兩句,讓這位一直被旁人視作洪水猛獸的少爺心中大為歡喜。略坐了一坐,風無痕便辭了出來,逕直帶左晉煥去拜訪自己的岳父兼師長海從芮。

    在他看來,左凡琛雖是賀氏陣營的中堅,為人卻極為圓滑,況且依左晉煥所說,他家是三代單傳,因此兒子的前途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海從芮可是博學大儒,只要得他傳授經義,到時奪個二甲以上的功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至不濟也能憑著海氏門下的名頭讓考官另眼相看,畢竟科舉一向是三哥那邊最看重的差事,無論是賀家還是蕭家都無法做得了十分的主。

    「殿下,您要帶我去見那位海大……海先生?」左晉煥原本想說海大公子,後來覺得不甚恭敬,因此立刻改了稱呼。

    「沒錯,你不是要應試麼?老師的典籍功夫可是聞名朝野,雖然比起那些老儒生來年輕了許多,但學問可是比他們強多了。能得到他的指教,可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況且……」風無痕微笑著介紹道。見左晉煥臉上的驚喜之色愈來愈濃,他也就賣關子似的閉口不言,急得身旁的年輕人抓耳撓腮。

    「好了,進去吧,老師平日都在這裡研修典籍。」風無痕將左晉煥帶到一幢清雅的小樓前,方才止住了腳步,「尋常人老師可是很少接待,今兒個本王破例帶了你來,可是擔了天大的干係。」

    「多謝殿下扶持!」左晉煥一揖到地,神色中感激異常,「從小到大,沒有人為我的前途如此用心,今次若非殿下教導,我早已墮入歧途。改日父親進京,我一定請他登門道謝!」左晉煥雖然有時糊塗,人卻不傻,這位皇子作了那麼大的人情,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認定人家是看了父親的面子。

    「本王幫你一把,只是那次看你有趣,言談中尚屬投緣,這才領你到此地來。是否能投老師的緣法,全看你自己的了。」風無痕正色道,「若說是道謝則大可不必,你父親乃是地方大員,況且和本王的立場各異,若是他登門道謝,看在別人眼裡便不是滋味,你若是聰明就切勿對他提起此事。」

    風無痕懇切的說辭立刻打消了左晉煥僅存的一點點懷疑,對這位殿下的好感驟然增至了十分。「既然如此,如果今科我能金榜題名,定當親自登門道謝。父親的立場我管不著,但我自己的事情他也不能插手。殿下不嫌棄我當初的胡言亂語,反而一再好言相勸,出手援助,我若是不領情,豈非如同禽獸一般不知感恩?」他畢竟是未涉人間險惡的人,早就把風無痕當作了知己,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倒叫風無痕心中不安。

    海從芮見風無痕帶了陌生人進來,雖然心下詫異,臉上卻依舊如常。聽完了事情原委,他卻欣喜異常,不由分說地便將左晉煥留下,死活將自己的女婿趕了出去。按照海從芮的話來說,女婿早已出師,自然不必再浪費他的時間。而風無痕卻明白老師的意思,無非是嫌他雜念過多,不是一個好學生而已。

    站在小樓外,風無痕心中鬆了口氣,就看左晉煥自己是否爭氣了。好不容易將他拉了過來,到時只要能金榜題名,他就能設法為他謀一個好官職,屆時父子同朝為官,左凡琛便是有心做對也得想著兒子前途,若是能將他也拉進自己的陣營則是更妙。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24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八章 遷居
  

    十一皇子風無惜這一年已經是年滿十八了,雖然還未行冠禮,但已加封寧郡王。比起其他皇子身負職司才得到晉封,他的景況未免優越太多。再加上皇帝至今未曾遣其出京,在朝臣眼中,這位寧郡王無疑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無奈瑜貴妃對這個兒子寵愛至極,由於之前就求了皇帝恩典,因此直到如今,還是將其留在聽風閣中居住,連幾個伺候的太監皆是精心挑選過的,至於暖席的宮女,則是揀的那等中正平和,容貌端麗的女子。瑜貴妃對風無惜傾注了太多希望和心血,絕不希望一個狐媚惑主的女人奪去了兒子的心。

    只不過前一段日子,皇帝對風無惜一直逗留宮中頗有微辭,因此瑜貴妃也只得托了哥哥在京中物色一處上好的府邸,得空了再請皇帝賜下。自己最親近的外甥要開府賜第,蕭雲朝便格外上心起來。上至總管護衛,下至普通丫鬟小廝,他親自料理得齊齊整整,因此不到半個月,他就進宮向妹子稟明了一切,這種超乎尋常的辦事速度也讓瑜貴妃一陣驚訝。

    因此,趁著今日早有人通知了皇帝駕臨,蕭氏預先讓兒子在凌波宮內等候,也好順勢將此事辦了。她知道兒子久居宮中有人閒話,只是一直寵慣了,不敢隨意放手,現在想起來不免心中後悔。若是及早讓兒子自立,也應該早建了功勳,屆時皇帝立儲之時,也無人敢有二話。自己聰明一世,卻總忘不了慈母多敗兒這一條,實在是糊塗到家。不過遠遠看見皇帝的人影,瑜貴妃立刻打消了心中的這些想頭,攜著兒子迎了上去。

    「臣妾恭迎聖駕!」蕭氏盈盈拜下,身後的風無惜也同時下跪行禮道:「兒臣叩見父皇,願父皇身體康健,國運昌隆。」

    「無惜也在這兒?」皇帝倒有幾分詫異,平常自己駕幸凌波宮時,蕭氏一向是將兒子遣開,今兒個破例行事,卻是奇怪。難道這位愛妃又有什麼小名堂?皇帝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微笑,「好了,你們都起來吧。愛妃,難得你將無惜一起叫來,怎麼,今日想來一個團聚麼?」

    「皇上又打趣臣妾了。」蕭氏嬌嗔道。雖然早已過了女人最美麗的年紀,但她身上的風韻仍然不減當年,加之又一向保養得當,因此無論體態還是肌膚,仍然泛出令人銷魂的情致。「臣妾斗膽未請旨就將無惜帶到這兒,只不過是為了一件皇上也掛心的大事。」

    「哦?」皇帝想起了之前密探的報告,不禁莞爾一笑,這點小事他自然不會拂了愛妃臉面,「朕已經猜出來了,不過這麼在外頭說話不是理兒,還是先進去吧。」

    蕭氏這才省起自己心急了些,連忙側身將皇帝向宮裡讓,一邊向兒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等會機靈些。口中卻還打疊著一摞摞的逢迎話:「臣妾的一點小心思都瞞不過皇上,真真是什麼都藏不住,怪不得朝臣都稱頌皇上聖明呢!趕明兒您也教教臣妾這一招體察下情吧,也免得責罰下人時遭人詬病。」

    「那些什麼聖明的全是奉承話,哪有幾句是實。」皇帝在正位坐定,方才樂呵呵地答話道,「不過愛妃是愈來愈會說話了,朕被你灌了這麼一肚子迷魂湯,待會還好意思拒絕你的要求麼?說吧,你為無惜選了哪一處府邸?」

    瑜貴妃心頭一喜,知道今天的事情已是成了八分,隨即上前細細稟道:「皇上您也知道,臣妾一直將無惜留在身邊管教,也沒在宅子上多留心。現在他大了,又封了王,臣妾自然不能再為一己之私而將他強留宮中,也該讓他為皇上分憂了。」

    她一邊說一邊瞟著皇帝臉色,見並無不妥後方才繼續道:「如今京城的王府一座比一座豪華奢侈,臣妾思量著無惜就不必攀比這陣風了,因此除了禮制的規例,其他上頭不用過分留心。正好朝華門外還空著一處王府,雖然原本衰敗了些,但只要略作整修便能使用。臣妾已經讓哥哥去看了看地方,他回復說還算齊整,因此想請皇上作主賜下這府邸,以後無惜進宮也方便些。」

    這下皇帝是真的詫異了,盯著蕭氏的臉看了半晌,確信這位愛妃不是開玩笑後,方才仔細思量了起來。那處府邸是當年壞事的風寰宇曾經住過的,因此為了避諱,一干封王的皇子們都刻意避過了那個地方。不過蕭氏也說得不錯,堂堂一座王府,老是荒廢著也不成體統,還不如分出去的好。再者那裡雖然已經有些破敗,但當年的規制宏大,論起來也配得上風無惜的身份,也可免去再建府邸的麻煩,京城如今的王府已是入不敷出,還是蕭氏想得周到。

    「嗯,朕看此事可行。回頭朕讓內務府再去看看,若是真的能派用場,就讓他們盡早整修,無惜也能搬進去。」皇帝略略頓了一頓,隨即又開口問道,「聽說蕭雲朝那裡已經開始置辦僕役,朕只想說一句,務必找一些牢靠的。如今京中鑽營的人太多,一個不小心,混進些不知根底的人,無惜將來使喚起來也是不易。」

    蕭氏連忙朝兒子使了個眼色,風無惜也是乖巧,立即下拜謝道:「父皇的教導,兒臣謹記在心,多謝父皇恩典!」他心中也是興奮異常,雖然在宮裡人人尊崇,但畢竟過於狹隘。從心底論起來,他還是更羨慕外間的生活。一想到今後不必在母親的庇護下過日子,他就有一種揮灑自如的感覺,同父同母的兄長風無痕能靠著實績,一步步奪得父皇和母妃的寵愛,他也一樣可以。

    皇帝看著這個從小最為疼愛的兒子,心中暗歎。當初之所以同意瑜貴妃蕭氏的懇求,為的也是能讓他少受些風雨,畢竟那時風無痕一向病弱,太醫曾經稟報說活不過二十歲,因此他不想讓愛妃失去最後一點骨血。如今看來,反倒是風無痕披荊斬棘,歷經磨練,與當年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語。無惜還是得多加歷練才是,皇帝已是有了主意,等朝中的一些事情處置完之後,也是時候讓他分掌職司了。

    風無惜將遷居寧郡王府的消息著實轟動了一陣,特別是那新王府之前還荒廢著,這讓朝官們好一陣議論,不少人都弄不清蕭氏的真實意圖。只有幾個歷經兩朝的老人,或是對那段時期還有印象的重臣還能省起那座王府的由來。那可是當年在朝官耳中鼎鼎有名的逆王府,蕭氏居然能有這麼大膽識讓兒子搬到那裡,還能讓皇帝點頭認可,實在是魄力非常。

    由於風無惜的身份,京裡那些閒漢和善於鑽營的人不禁又活絡了起來。在這些人看來,若是能巴結進王府,將來不但吃穿不愁,一旦主子身登大寶,即便是下人無疑也能雞犬升天,榮華富貴可是少不了的。不過當他們興沖沖地四處請托時,卻立即就遭了當頭一棒,寧郡王府居然早已物色好了所有聽差僕役,內院的丫鬟僕婦也已經置辦齊全。如今趁著整修王府剛完成的空擋,一應男丁已經全部入駐,只有女眷還等著正式遷居的旨意。

    風無惜正式遷居的那一天,寧郡王府熱鬧異常。前有皇帝和瑜貴妃贈送的各色珍貴禮物,後有登門道賀的一眾王公大臣。風無惜這兩年時時刻刻被母親耳提面命,禮數上面周到了很多,哪怕見到與己方不睦的官員,臉上仍是笑意盈盈。不過一個時辰下來,他就覺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若不是還有幾個皇兄未曾前來,恐怕他也就懶得應付了。

    「十一弟,恭喜開府賜第了。如今你可是不同以往,我們兩個作哥哥的恐怕就要退居幕後了呢!」來的是三皇子風無言和四皇子風無候,這兩個平日幾乎碰不到一塊去的皇子聯袂而來,倒讓其他官員摸不著頭腦。

    風無候湊近了些,神秘地對風無惜道:「十一弟的大喜日子,我這個作哥哥的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就送你兩個絕色美女,人已經交給了你那個總管,享用之後保你滿意!」他發出一連串曖昧的笑聲,聽得風無惜臉泛潮紅,心中暗罵風無候的惡作劇。

    風無痕來得卻稍晚了些,原本他到戶部只不過是給越千繁撐個場面,不過自從賀莫彬進了戶部之後,賀甫榮的勢力滲透就從沒消停過。這個肥得流油的地方覬覦的人一直不少,因此他不得不端著王爺的架子在那裡彈壓,一來二去,竟是成了越千繁這個老狐狸的擋箭牌。今日若非風無惜遷居,他也難得抽出空來。幸好范慶丞預先備好了禮物,否則只怕要空手前來。為了避嫌,他讓越千繁先走一步,自己則是故意晚了半個時辰方才出發,因此到王府時已是最後一撥了。

    「七弟現在可是大忙人,今日這個大好日子,不知準備了什麼奇珍異寶送給十一弟呢?」風無候唯恐天下不亂般地出口問道,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他知道風無痕最近一直忙於安頓戶部,禮物一定是匆匆備下的,因此等著看好戲。瑜貴妃的兩個兒子關係疏離並不是什麼秘密,只希望真的如此就好。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25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九章 針鋒
  

    風無痕微微一笑,從身後的小方子手中接過一個封裝完好的匣子,也裝作神秘兮兮的樣子,「十一弟,這裡面的物事本是我好不容易才搜羅到的,今次沒來得及準備別的東西,只能便宜你了。如果得了綵頭,到時可別忘了我。」他故意擠眉弄眼道。

    風無惜先是一呆,這個七哥的話說得沒頭沒腦,他壓根就沒聽明白。但他好歹不是個蠢漢,琢磨了一會就露出深深的喜色,鄭而重之地將匣子揣在懷內。「七哥的盛情,小弟銘記在心,改日必定登門道謝。」他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將三人讓進了正廳。母妃前些天就曾經提過想要一尊玉觀音,但一時之間也沒有找到上好的玉材,風無痕的這份人情也是做得不小。

    偏廳雖然擠滿了官員,但那些都是低品京官,許多不過是來混個場面,希圖能碰上幾個大員,順便攀攀交情。至於正廳則是真正的權貴雲集之地,光是普通的極品大員就超過了半數,就不用說那種身上還襲著爵位的朝廷重臣了。賀甫榮和蕭雲朝兩人尚不敢缺席,枉論他們背後那些攀龍附鳳的官員,因此正廳裡也是塞了個滿滿當當。風無痕幾人一進門就忙著和各處的朝官打招呼,心中卻暗自驚奇這些人鑽營的本事。

    這種皇子開府的盛事並不多見,更何況風無惜還有著特殊的身份。除去海觀羽以年邁之名只遣了管家送來賀禮和帖子,其他的大員是幾乎一個都沒有落下。雖然有些忙人是放下禮物,說上幾句恭維話便匆匆告辭,但來往賓客的品級仍是令人歎為觀止。

    賀甫榮和蕭雲朝同時笑容可掬地和幾位天潢貴胄打著招呼,儘管兩人不和是滿朝皆知的事,可明面上他們卻總是一團和氣,幾乎好得能滲出蜜糖來。幾個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在朝中廝混的時間可比風無惜長得多,客套話說得天衣無縫,彷彿沒了賀蕭兩人,皇帝便再沒有得用的輔臣一般。風無惜在旁邊聽得目弛神搖,直到此刻,他方才領悟了母親說的見人只說三分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既然賀客如雲,那就沒有不開宴的道理,所幸蕭雲朝挑選的下人頗有能幹的,總管老福更是做過幾十年管事的老手。那些六七品的小官是一一給了回禮就打發了,官職稍高一些的則是在偏廳設宴款待,至於正廳這些達官顯貴們則是足足開了三桌全席。王府最好的廚子便在這時候發揮了用場,烹煮蒸炒,十八般武藝俱拿上來賣弄,巴結得甚是周到。就連幾位皇子也是暗暗點頭,心道蕭雲朝還算有點眼光。

    幾杯酒下肚,眾人也就沒了起先的拘謹,畢竟風無惜的性子這些人也不是十分清楚,況且他剛剛封王,正是聖眷最隆的時候,他們也不想留下個話柄。蕭雲朝是越看這個外甥越有帝王之相,眼睛已是樂得瞇縫起來,情不自禁地開口道:「十一殿下如今已近冠禮,又封了王爵,他日前程不可限量。下官今日就借這遷居的機會敬您一杯,望殿下得展雄心宏圖!」

    這話一出,不僅是賀甫榮等人,連其他三位皇子的臉色也都變了,風無痕更是暗罵自己這個舅舅的口無遮攔。哪怕再希望風無惜登上儲位,這話也萬不能在這種場合說出來。怪不得他在朝會上往往是讓黨羽衝在前頭,自己一言不發,像他這種不知輕重的人,若非母親沒有其他得力的娘家親戚可以倚靠,斷不會栽培此人。

    「蕭大人所言極是,十一弟年紀尚幼就有如今的成就,可謂是雛鳳清於老鳳聲,他日必是棟樑之才。」風無候笑吟吟地站起來讚道,神情中似乎很是認可蕭雲朝的說法。底下的風無言和風無痕卻是眉毛一揚,顯然聽懂了風無候話中的諷刺之意。若是照他的說法,風無惜不過是靠了父母蔭庇才得了現在的地位,所謂的年紀尚幼更是意指他只是個雛兒。

    蕭雲朝和風無惜雖然沒有辨明風無候話中真意,但蕭氏陣營中的不少大臣都聽明白了,個個勃然色變。賀甫榮則是泰然自若地飲下一杯美酒,橫豎是天家內務,干自己甚事?一向和他交好的幾個朝臣見主心骨尚且不聞不問,也就自顧自地喝酒吃菜,眼睛卻瞟向了其他人,盼望著能看一場熱鬧。

    何蔚濤作為和蕭雲朝走得最近的朝廷重臣,率先發難。不過,以何蔚濤笑面虎的個性,他自然不可能直截了當地提醒風無惜。「四殿下此言差矣,十一殿下乃皇上之子,身份貴不可言自不必說。如今封王也是眾望所歸,畢竟誰都知道,瑜貴妃娘娘權攝六宮乃皇上的旨意,沒有像其他諸位殿下待歷練之後才晉封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況且十一殿下天資聰穎,皇上曾多次在朝臣面前稱讚,展翅之日就在眼前而已。」

    何蔚濤的話剛說完,風無言便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儘管看起來似乎頗像那麼一回事,但緊挨著他的風無痕卻發現了這位三哥陰騖的面容和眼中一閃而逝的寒光。想起郎哥送來的消息說三哥曾經和何蔚濤秘密接觸過,風無痕立刻品出了其中的含義,看來何蔚濤還是把寶押在了老十一身上,怪不得風無言如此憤怒和失望。

    風無候卻仍是那幅滿不在乎的樣子,「嘿嘿,本王就知道何大人會站出來打抱不平,剛才只不過是一時失言而已,十一弟切勿見怪啊!」他似乎有些歉疚地瞟了風無惜一眼,只見主人已是臉色鐵青,顯然已經明白了自己適才話語的意思,「本王就是這個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這才得了二百五的稱號,實在是可悲可歎啊!」他一邊自嘲一邊觀察著各色官員的反應,「反正各位都知道本王只知道風花雪月,不懂政務,索性就當本王信口開河好了!」

    風無候舉起酒杯,爽快地一飲而盡,只有身旁靠得還近的幾個官員能聽見他嘴裡低低的嘀咕,「沒想到祝酒也能挑出毛病,老十一底下的那幾個真是人精!」

    儘管風無言和風無痕都知道他話中不實,但還是有幾人的臉上露出了思索之色。風無候平時說話就不太注意,更是個浪蕩的皇子,口無遮攔是可能,但若說真的針對風無惜倒是未必。賀甫榮身邊的幾個朝官聽了旁人的轉述,臉色也陰沉了下來,看來蕭家那邊對風無惜實在是罩得太緊了,一丁點小事也計較個沒完。

    何蔚濤聽到了風無候的嘀咕,饒是他城府再深,臉色不禁微變。兼之他又瞥見了風無言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是後悔自己不該貿然站出來。今天真是不知吃錯了什麼藥,換作平常,他向來是跟在後面附議一下而已。他暗怪蕭雲朝過於懵懂,這樣的弦外之音都沒聽出來,也不知是當得哪門子吏部尚書。不過,他還是對風無候多留了幾份心,此人絕不像外面表現出來得那樣縱情聲色。天家之內假相甚多,還得提醒那位娘娘多注意才是,至於蕭雲朝則是免了,告訴他也是白搭。

    直到明月上了樹梢,這場盛宴才算結束,由於風無候的攪和,無論賓主均未盡興,風無惜送出來的時候臉色極不自然,明顯是竭力控制下才露出的勉強笑意。風無痕對此卻不在意,儘管曾經向母妃說過會幫助弟弟,但並不意味著事無鉅細都得他出手,今天的局面風無惜遲早會遇到,還是讓他有個心理準備為佳。

    諸位朝臣陸陸續續地辭了出來,各自依照喜好和朋友或是熟人結伴而行,寧郡王府門前頓時響起了一片吆喝聲。風無候只是輕輕向身邊的風無言使了個眼色,知機的三皇子便放慢了腳步,隨口吩咐了身邊的隨從幾句,彎腰鑽進了風無候的官轎。

    溫暖寬敞的官轎中,風無言頗有深意地瞟了自己的四弟一眼,卻沒有開口。上次和風無候去醉香樓惹出的禍事他至今仍心有餘悸,因此不知道用意之前,他實在是不想先開口。

    「三哥,今日的景像你也看到了,如今老十一還未成年,巴結的人就這麼多,長此以往,恐怕其他人的日子都不好過。」風無候也不避諱,一語道破了兩人心中同樣的憂慮,「我剛才只不過是試探一下,想不到何蔚濤那樣城府的人都跳了出來,更何況別人?唉,子以母貴,看來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呢。只是不知道瑜貴妃娘娘什麼時候能母儀天下,我還真是期待呢!」

    風無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冷哼一聲,狠狠一拳砸在中間的几案上。所幸為了言談的隱秘,官轎中並沒有小廝伺候,因此不虞有他人聽見。「老四,你用不著虛言挑唆,這些我都清楚得很。如今蕭家和賀家幾乎佔了朝廷的半數,你我就算有心相抗,能有勝算麼?即便扳倒了其中一家,剩下的勢力也不是我們惹得起的,更何況父皇還站在背後看著!」

    「事在人為嘛,三哥這話未免喪氣了。」風無候滿不在乎地一笑,「我麼本就是不耐煩官場的人,只不過想找一個倚靠而已。可是蕭家和賀家如今架子太大,總不成讓我這個皇子屈尊降貴去遷就他們。所以三哥便是最好的選擇,若是你能點頭,回頭我便將今後你可以使用官員的名單雙手奉上以表誠意。怎麼樣,三哥,我可是把你當作了主心骨,這條件不虧吧?」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26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十章 詭異
  

    兩人正在勾心鬥角地商量條件之際,外邊卻有些不同尋常的動靜傳出。一個眼尖的隨從看見了路邊似有黑影竄動,十幾個貼身護衛立即警覺地護住了官轎,沒等他們出聲示警,只聽一記低沉的呼哨,幾條手持利刃的靈活身影便從黑幕中搶了出來,一言不發地朝扈從群中攻去。突如其來的打擊下,頓時有幾個躲閃不及的小廝中刀身亡。

    「有刺客!」一個隨從臨死前淒厲的叫喊頓時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遠處立即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應聲。那些刺客根本不在意是否有援兵來救,彷彿不要命般地揮舞著手中兵器,絲毫不管渾身浴血。風無言和風無候的護衛雖然眾多,但一時之間竟奈何他們不得。

    官轎中的風無言和風無候不禁面面相覷,過了半晌,兩人竟然捧腹大笑。今日之事和那天的情景居然驚人的相似,唯一的區別只是自己成了別人的目標而已。不過這次可是大街之上,不消一柱香功夫,巡街的兵卒便會趕來,這些人只不過是送死而已。對於外面那些可能已經遭難的隨從,兩人卻只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這樣的下人他們多了去了,死一兩個有什麼打緊?

    突然,外面的刀劍交擊聲突然低了下來,兩人心中一寬,滿以為刺客已經被剿滅,誰知轎簾突然被掀開了。風無言正要喝罵,卻見一個以黑巾蒙面的男子正用幽深不可測的眸子看著兩人,頓時啞口無言。兩人雖是天潢貴胄,也遭過幾次刺殺,但這種面對面的交鋒還是第一次,前幾次無不是貼身護衛拚死將他們救出,最後轉危為安,今日看來不定有這種好運了。然而,他們實在是弄不明白,外間的護衛均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高手,怎會如此不濟?

    這幫刺客本就是兩批人,第一批只不過是送死的,第二批才是正主,身手皆是不凡。由於出來得突然,兵器又皆是上好精鋼鍛造的,其上淬有劇毒,加之這夥人下手狠辣至極,因此打鬥起來佔了絕對的上風,僅僅幾息之間便把那些護衛全部撂倒在地。

    那黑巾男子也不囉嗦,直接用刀背將兩位天潢貴胄敲暈,便喝令屬下直接劫人。遠處巡街兵卒的火把已是隱約可見,這夥人也是準備得周到,竟是直接放了一把火,把官轎和屍體等燒得一乾二淨。熊熊的火花炙烤著一具具屍體,辟里啪啦的聲音在夜幕中顯得格外可怖。

    天子腳下發生如此駭人聽聞的事,順天府尹楊桐自然脫不了干係。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兩個時辰後,兩位尊貴的皇子被人在城東的破廟門前發現。直到太醫確認他們昏迷不醒的原由只不過是受驚過度和受過重擊,一定能平安無事的擔保之後,極為震怒的皇帝才平息下來。當下,倒霉的楊桐被皇帝勒令嚴查此事,但全城大索的旨意卻被幾個重臣勸了回去,理由自然是風無言和風無候並無大礙,京畿重地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只需嚴格把守城門就是了。因此皇帝只得限令楊桐十天之內查出所有刺客,並派出了大量密探調查此事。

    儘管官府並未言明此事,但平民百姓還是從滿街奔跑的兵卒身上看出了一點端倪,因此各色謠言也就流傳了出來。甚至還有謠傳皇帝病危的,直到有幾個嘴舌過多的被直接抓進了順天府大牢,人們才安分下來,但背地裡的議論卻一直未曾止息。

    楊桐自然不可能在十天之內查出什麼動靜,皇帝一怒之下便把他押在了大理寺,密探的首領也只得重新啟用了風絕。一年前,多疑的皇帝隨便找了個由頭將風絕撤換閒置,卻不知出於什麼考量未將其滅口,只是一直派人嚴密監視著他的行蹤。不過風絕為人謹慎,一直安分守己,因此也未抓到什麼把柄。誰料那個新上任的風正平日看著還好,事到臨頭什麼用場都沒有,居然放任那些賊子捅出這樣的天大紕漏,實在是飯桶。

    風絕伏跪於地,一臉恭謹的樣子,心中卻不屑得很。以他的精明,怎會看不出皇帝是迫於無奈才重新將他提拔了上來。風正這個人雖然忠於皇帝,但比起自己來,無論心機還是膽略都差太遠了。這種類似謀逆的大案,只要操作得當,找幾個替罪羊算得了什麼?當初幾位皇子在各地接連遇刺,若非自己聰明,早就被拉下馬了。這次麼,就讓你看看什麼叫顛倒黑白,瞞天過海。

    石六順傳完皇帝口諭,便笑容可掬地對風絕道:「恭喜風大人官復原職,嘿嘿,我就說憑你的經歷本事,皇上哪會輕易棄用?如今是印證了我的話了。」他故意頓了一頓,見風絕一臉意動的樣子,方才神秘地道,「好在如今兩位殿下俱已無事,否則皇上震怒之下,恐怕不知有多少人頭要落地。皇上只給了你十天期限,你可得好生把握才是。」

    風絕情知石六順是賣一個人情,但他也是知機的人,抽手從袖子中取出一張銀票,以迅疾無倫的手法塞進了這個太監懷中。「石公公好意,卑職心領了。若是真能成功,一定不會忘了您的好處。至於期限麼……卑職心中有數,不會違逆皇上的旨意。」

    送走了石六順,風絕匆匆往那些手下聚集之地趕去,與普通外圍密探不同,真正的皇家內圍密探全是出自死囚,而且俱以毒物控制,因此等閒情況下絕不至於背叛,當然忠誠也是一定的。但是,當這些人處於死亡威脅下時,也難免會洩漏出點什麼。因此首領的手段便極為重要,往往是操控著所有人的生死存亡,但一旦失去了位置,下場便有可能比任何人都淒慘,這也是皇帝的制衡之道。歷屆前任中,能在撤換之後得保不死的還不多見,能在黜落之後重新上位的在風絕之前只有一個人而已。

    身形飛速掠動中,風絕又想起了那次令自己驚喜交加的生產。十三皇子的降生對於皇帝來說算不得什麼大事,純嬪王氏如願以償地得到了純妃的封號,遷居長清宮。而他,則是擁有了這個世界上屬於自己的第一點骨血,而且還頂著天潢貴胄的名號。有自己這個作弊的大行家,即便是皇帝想要滴血認親,也不虞出半點差錯。只要那個女人聰明,絕不會將這個秘密暴露,能在深宮中得到一個妃子的封號,應該是她的家族夢寐以求的事情。

    那些原本就怕極了風絕手段的密探見了這個黑色身影,臉上都現出了恐懼之色,然而更多的人則是殘忍地舔著嘴唇,似乎已經看見了血腥的場景。微微瞥了一眼讓開一條道的眾人,風絕只是冷哼了一聲,便徑直朝裡面走去。那個一向忠貞不二的風正是否真會奉旨自絕,他倒是好奇得很。

    風正一言不發地聽了風絕轉述的皇帝密諭,以及那象徵權力的龍牌,臉上露出了一絲慘然的笑容。成王敗寇,歷來如此,更何況在他在任時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他深深地凝視了風絕一眼,隨手掏出一個小瓶子,一仰脖子灌了下去。風絕也不阻止,自己身上不是也藏著同樣的極品鶴頂紅麼?若是不乾淨利落地死了,落在門外那夥人手裡,只有更悲慘。

    「風正已經自裁身亡,從今天開始,由我重掌大權。十日之內,若是沒有找出蛛絲馬跡,皇上問罪之前,我絕不會放過任何一人,你們都得全部陪葬!」風絕的話中帶著一股濃重的死亡氣息,「是生是死,你們就拿出自己的命來搏搏看!」

    舊主的積威之下,所有人都不禁打了個寒噤。適才埋怨失了樂子的人也不由低下了頭,怨恨不由被畏懼所代替。齊聲應是後,諸人井井有條地按照職司行動開了,只剩下當年風絕的幾個心腹討好地圍了上來。

    「我知道在風正手下你們吃了不少苦頭,不過如今他既然已經死了,便沒必要拿他的屍體出氣,待會拖出去埋了。」風絕看透了幾人的心思,冷冷地吩咐道,「明晚隨我出去,還是老規矩,許看,許做,許聽,但不許問!」

    幾人哪會不知道風絕的用意,連連點頭應是。想到自己又能過上以前的舒坦日子,他們的臉上都泛起得意的笑容,走狗又如何,只要能享無邊富貴,什麼都認了。

    夜幕中,條條黑影出沒於大街小巷,搜尋著刺客可能的下落。這些互不統屬的各方人馬只一照面,便有默契地各行其是。由於各自的上司都被皇帝逼得很緊,因此這些下屬身上也都被壓上了千鈞重擔,不過似風絕這樣以性命威脅的尚不多見,畢竟上司又不是皇帝,草菅人命可是犯忌的大事。

    風絕帶著幾名心腹乘著夜色逐漸靠近了一戶宅邸,悄無聲息地潛了進去。幾條看家護院的忠犬還未發現異常便被飛刀取了性命,只來得及發出一點嗚咽聲。屋內的人顯然極為警惕,幾息之間,幾條敏捷的人影便躍了出來,手中俱持著明晃晃的兵器。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27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十一章 生死
  

    風絕幾人都是以本來面目出現,甫一照面,那幾人便如遭雷擊,動彈不得。為首者臉色陰晴不定,許久才勉強迸出一句話道:「閣下深夜擅闖民宅,難道不知道朝廷律法麼?」

    「律法?若是你等遵守律法,應當不會不知道京畿重地,私藏兵器該當何罪!」風絕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個鄙夷不屑的笑容,「朝廷早有明令,似你等這般手持軍用兵器者,需得兵部認可,你居然還敢質問本官!」

    風絕既然已露出官腔,他身後的諸人頓時神氣起來,個個挺起了胸膛。身為密探者,少有能在人前表露身份的時候,時有被人看輕的,因此他們此時都感揚眉吐氣,少數幾人甚至還在想著如何擺擺官威。

    屋內出來的幾個漢子聞言更多了幾分驚恐,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為首的那人拱手為禮道:「大人,我等在京城乃是為了經營生意,一向小心謹慎,不敢妄為。況且我等並非天朝子民,不懂法令處尚乞見諒。大人深夜率人來此,不知用意何在?」

    他這話已是說得極為低聲下氣,若非自忖在京城的地頭上不好和朝廷中人爭鬥,他怎都不會如此行事。慮起行前主公的殷切囑咐,他不得不陪了十二分小心。無奈風絕本就是來找茬的,哪會輕易放過他們?

    「只要是在京城居住,不管是否我朝子民,便須遵守朝廷律例。不敢妄為?各位未免太菲薄自己了吧?」風絕冷哼一聲,不緊不慢地道,「當街刺殺皇子,就這一條罪名已是能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那幾人聞言大驚,正要出口爭辯,只聽風絕一聲忽哨,身後的手下便都如狼似虎般地撲了上去,頓時斗作了一團。風絕卻並未加入戰圈,只是負手而立,見部屬佔了完全的上風後,方才悠閒地往房內走去。

    本就應付得頗為吃力的幾人頓時大驚失色,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朝廷爪牙居然比他們更高明,這是事先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無論是招式還是身法,眼前的對手均是以狠毒詭異見長,時不時抽冷子來一下子,因此短短幾十招的功夫,有幾人的身上已是掛綵。此時見風絕棄了他們想要進屋,便都焦急了起來。

    那首領一連發出一長串奇怪的音節,房門口頓時又出現了兩個高大的身影,這兩人赤手空拳,卻有比先前諸人更為強大的氣勢。他們恨恨地盯著風絕猶如閒庭信步的身影,大吼一聲,齊齊撲了上來。

    風絕只是微微一笑,他似乎根本不在意那撲面而來的拳風,仍然滿不在乎地朝前行去。直到兩個拳頭幾乎擦到他的鬢角,他方才開始動作。身形如同水蛇一般擺脫了敵人的追擊,以他的眼力,自然可以瞧得出來這兩個大漢只不過是徒具大力的魯莽人,空有一身力氣而已,若是旁人遇到他倆,說不定會吃虧,但絕不是自己!

    風絕眼中爆出精芒,叱喝一聲便出現在了其中一人的身後,一掌悄無聲息地向他背心印去。眼看就要擊個正著,誰料那大漢居然有如未卜先知一般急速朝前衝了十幾步,巨大的衝力讓他直接撞上一棵大樹,卻硬生生地逃過了一劫。另一個大漢則是狡黠地一笑,飛起一腳朝風絕踢去,若是讓他踢實了,性命至少得去掉一半。

    居然能高明地深藏不露,風絕瞬間得出了結論,自己還是太輕敵了。然而,實力上的巨大差距畢竟仍是不可逾越的,既然試出了兩人的底線,風絕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堪堪側身避過那一腳後一個旋身,伸手在腰間一抹,只見寒光一閃,那大漢便連退三步,不可置信地瞧著自己血流不止的拳頭。

    「仗著一身橫練功夫,也想在本官面前逞能?這只是給你一個教訓!」風絕丟下一句諷刺的話,揉身再上,又與那人鬥了起來,由於有利刃相助,那大漢自是難以匹敵,加之又受傷在前,因此只得節節敗退。

    風絕突然橫劍向後一揮,人卻斜斜地飄出幾步,只見劍尖上一片鮮紅,一個大漢眼神怨毒地盯著那張可惡的冷臉,頹然倒地,卻是他偷襲不成反丟了性命。這是爭鬥至今第一個倒地身亡的人,那夥人震驚之餘,反擊便更凌厲了,誰都知道今夜之事無法善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首領更是心焦屋內保存的東西,眼睛不停地朝裡邊瞟去。

    得已倖存的另一大漢見同伴身亡,悲淒之色溢於言表,怒吼一聲便衝上前來,似乎毫不在意風絕的實力。風絕皺著眉頭躲避著他狀若瘋虎的攻擊,輕輕嘟噥了一聲:「不自量力的傢伙!」邊說邊發動了最後一波猛烈的攻勢。

    那種華麗而血腥的景象將永遠映在風絕那一干手下腦海中,一片冷冽的劍光中,風絕的身形如若毫不著力般地飛舞在空中,帶起的卻是滿天的血肉和如同夜梟般淒厲的慘叫。那個本來身材高大,肌肉發達的男子就在這殘酷而冰冷的劍雨中一點點被蠶食乾淨,恐怖的景像甚至讓幾個膽小的人跪地嘔吐起來。風絕的那些心腹膽戰心驚地瞥了上司一眼,見他還是一副冷酷無情的樣子,連忙趁此機會大肆屠殺,只留下那個首領。

    風絕趁著屬下收拾殘局的當口,急速衝進房查探了一陣,果然發覺一個幽深的地道。房中一片凌亂無章的樣子,顯然那人離開得極為匆忙。若是沒弄錯,應該是趁著兩個大漢纏住自己時溜走的。若不是自己早料到了,此時彷徨無措的恐怕就要換作自己了。

    「大人仗著一點權勢濫殺無辜,難道就不怕皇上怪罪麼?」首領見風絕兩手空空地出來,頓時鬆了一口氣,知道屋內僅剩的一人已經溜走,「只看大人手段如此殘忍,便知你沒有足夠的證據能指證我等刺殺皇子,難道你想構陷我們一個罪名?」

    「你很聰明,只不過比本官聰明的向來活不了多久!」風絕饒有興味地用腳踢著地下的一具具屍體,「你以為本官能直接找到這兒,還會不知道那條秘道的存在?有一句話說得好,守株待兔你懂不懂?只憑你們這幾年在京中的所作所為,本官一報上去,皇上震怒之下,也是全部斬首的結局。如今你們既然大膽地負隅頑抗,下令格殺也是理所當然的。」

    首領只聽了一半便覺渾身發冷,想想也是,他們藏身與此本就是隱秘至極的是,這個人能輕而易舉地找到這裡,顯然是早就佈置好了一切。想到孤身從地道逃走的表兄,他的臉色頓時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你究竟想拿我們怎樣!」他怒吼道,聲音也不由提高了起來。

    「不怎麼樣,無非是殺人滅口而已!你也用不著考慮外面會有官兵進來,我們辦事向來有規矩,沒人敢隨意打擾。」風絕猶如提及一件風花雪月的事情般自然,手中的軟劍上還殘留著適才亡者的鮮血。「本官問你最後一次,你們搜羅的東西到底在哪裡?是被剛才那個人帶走了還是在屋內?當然,你若是不肯說實話,本官也可以考慮讓你生不如死,就像剛剛那人一樣。

    諸人都露出了恐懼之色,畢竟那種場面沒人想看第二次。誰知那首領卻是一個硬氣的漢子,冷冷一笑後便閉上眼睛,打定主意不發一言。風絕眼中厲芒一閃,正想動手之際,他忽見遠處一條人影飛速掠來,立刻駢指連點,封了此人的所有大穴。其餘人也握緊了手中兵刃,凝神注意著那不斷接近的身影。

    待到來人近了,一干人方才鬆了口氣,那人正是風絕預先伏下的接應之一。「龍泉,人抓著了?」風絕淡淡地問道,只有緊握的拳頭昭顯了他內心的緊張。畢竟今天的事情風險極大,若非身邊幾個全是幹過這等事的老手,他也不敢如此妄為。

    「啟稟大人,人贓俱獲!」龍泉是一個瘦長的中年人,此時的臉上也興奮不已,「那些東西屬下稍微翻檢了一下,俱是些重要的朝廷公文。只是那個人極為死硬,屬下只得制住他的穴道,不知該如何處置?」他斜眼瞟了瞟上司的神情,知道十有八九是那個答案。

    「自然是滅口,留下他們也是禍害,你趕緊去辦!」風絕不假思索地答道,諸人都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神色,龍泉應了一聲,立即匆匆離去。風絕這才重新會過頭來看著那個週身大穴被制的首領,眼中的譏誚之意愈來愈濃。

    首領在聽得龍泉稟報時便失去了最後一丁點企盼,眼前這個男人實在太狠了,絲毫不留一點餘地,竟是完全地趕盡殺絕。然而,身為部族勇士的最後一點尊嚴讓他不甘心地抬起頭來,憤怒地盯著風絕,眼中儘是濃濃的怨恨。

    風絕一聲輕笑,手中軟劍又開始如夢似幻般地揮動起來,殘酷地從那首領身上削下一片片血肉。身後的部屬見此慘狀,紛紛轉過頭去。即使跟著風絕那麼久,他們仍然不能接受他如此狠毒的手段,真不知道這個鐵石心腸的男人究竟背負了什麼?

    儘管啞穴被制,但首領仍然發出了駭人的嗚咽聲,此時此刻,他只想速死,但面前這個好似來自黃泉的男人是不會放過自己這個洩憤對象的,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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