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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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704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5:08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18 15:30 編輯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三十二章 君臣
  

    一如既往,在皇帝沒有作出任何決斷之前,謠言再度在京城散佈開來,甚至有鼻子有眼地描述了一番海觀羽受賄的經過。與之相比,賀甫榮那邊貪贓枉法的流言便顯得微不足道了。由於海觀羽的聲望極高,對於這種捕風捉影的流言蜚語,百姓們還是半信半疑,然而好事的人卻鼓噪不已,彷彿將海家拉下來便是天大的功勞。

    百姓們固然可以置之不理,但朝臣們則是反應各異了。平日呼風喚雨的賀蕭兩家同時偃旗息鼓,海家明面上雖然沒有結黨營私,但檯面下的勢力卻遠比他們更強,輕易招惹不得。賀甫榮是自己都沒洗乾淨,顧不上別人,而蕭雲朝則是顧忌著外甥和海家的姻親關係,不想因為小事而失了臂助。朝中一時間竟是完全沒有反應,就連本想趟混水的風無言和其他別有用心的人也不敢輕易露頭。誰都知道,此事一旦完全揭開,便又是一場風暴。

    海觀羽頹然看著手中那部沾滿灰塵的書,長長歎了一口氣。孫雍還真是送禮的天才,足足二十萬兩銀票綴在一部厚厚的《金剛經》中。明知道他是大儒還送這東西,別雍事先一定早就算計好了,因為是那位名滿大江南北的高僧法源親自抄錄的,海觀羽念及這位高僧的慈悲心才收了下來,思量著橫豎都不是什麼貴重之物,想不到居然著了道兒。

    海觀羽搖搖頭,像丟一個燙手山芋一般將那本金剛經遠遠丟在地上,心中又湧起一陣後怕。牽虧當初沒有將這套東西贈給別人。否則一旦揭出來就更麻煩,現如今究竟該如何處置好呢?他清楚皇帝應該不會輕信此事,但朝野輿論卻是不得不防的。儘管今日幾個門生登門造訪的時候都安慰說無人提起這些流言。但怎麼想都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地跡嘉海觀羽突然立起身來,緩緩走到那經書前。彎腰將其撿了起來。

    「來人,去請少爺過來。」他高聲喝道。半晌,門外傳來小廝恭謹的回答聲:「回稟老爺,少爺已經出去會文了。」海觀羽這才緩過神來,自失地一笑。無奈地吩咐道:「沒你們的事了,在門外伺候著就是。」

    「實在是個書獃子!」海觀羽搖頭歎道,又開始翻檢起那部金剛經來。二十萬兩銀票綴得極為隱蔽,若是不細看,還真是瞧不出端倪來。

    加之這部金剛經不過是一堆經書中地一本,他根本不會去查驗。究竟是寫折子陳情還是直接去面聖呢?海觀羽苦苦思索著應付之道,眼睛突然一亮,難道皇帝那邊遲遲沒有消息是表示那個意思?

    「來人,備轎,我要進宮面聖!」海觀羽幾步衝到書房門前。一把拉開了門,「吩咐下去,趕緊準備朝服。要快!」

    本就被折騰了好一陣的海府頓時又忙亂了起來,海觀羽已經連著幾個月告假在家休養了,等閒情況下很少入宮,倒是皇帝不時賜下一些名貴藥材。還經常遣石六順前來探望。如今老爺突然吩咐要進宮,這些下人便有些驚惶。前幾日大肆翻檢府中陳年物品地事情還未過去,難道真有什麼躲避不過的風波?海府家規森嚴,他們自然不敢散播流言,但聽到的各色傳聞著實不少,因此對於這個諾大府邸的前途還是憂心忡忡。

    海家奢華綠呢官轎的再次出現頓時讓百姓再度議論紛紛,在天子腳下地京城,八人抬的官轎實屬少見,就連幾個皇子等閒也不會坐著招搖過市,畢竟實在太礙眼了。而海觀羽卻憑著兩朝老相的威望得了皇帝格外的恩賜,可以隨時動用八人抬,無疑是天大的恩寵。自從他告病以來,這乘綠呢官轎還從未動用過,今兒個的破例看在有心人眼中,未免又是一件大事。

    「微臣參見皇上。」海觀羽可無心理會外人的心思,相比那些流言蜚語,皇帝的意向無疑是最重要的。

    「海老愛卿請起。」皇帝的言語中帶著一種不同尋常地客氣。他命石六順攙扶起了海觀羽,特意指了一個頗為舒適的椅子將其安置下來,這才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人。「你在府裡養息了這麼多天,今日進宮怕是為了那件事情吧?」

    海觀羽當然知道自己在府裡地動作瞞不過這位至尊,連忙誠惶誠恐地站起身來,一臉慚愧地道:「都是微臣的失察,讓皇上費心了。微臣本以為那是微不足道的構陷,只不過出於謹慎才在府中搜檢了一番,誰料居然真的找到了那物事。證據確鑿,微臣實在無話可說。」

    這番及其痛心疾首地話頓時讓皇帝眉頭一皺,海觀羽這是什麼願思?「海老愛卿,你的清正是朝野皆知的,倘若你只是無心之失,朕也不會隨意怪罪於你。朕想知道的是,二十萬兩銀票數額巨大,孫雍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上門的?」他的聲音不禁提高了些。

    即便不假裝,海觀羽的臉上也露出了十分尷尬的表情。「回稟皇上,別雍曾經送給微臣不少經書,說是高僧法源親自抄錄,為百姓祈福的。微臣雖然不信神佛,但和那位大師見過一面,很能體會他的慈悲心腸,也募捐了不少銀子,因此只以為是他的一番好意,沒作深究。想不到孫雍就趁此機會將二十萬兩銀票綴入其中作為賄賂,實在是微臣的罪過。」海觀羽再也站不住了,跪倒在地連連叩首,「微臣罪該萬死,懇請皇上降罪。」

    皇帝倒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海觀羽所說的一切實在是很富戲劇性,儘管他相當信任這個老臣,心中卻還是有著懷疑。他離開御座走到海觀羽身前,深深地審視著這個兩朝元老,盡量克制住自己的語氣,不動聲色地問道:「海老愛卿,朕不是不相信你的話,不過事情實在離奇了些。那本金剛經你應該帶來了,可否讓朕一觀?」

    海觀羽哪敢說不,從懷中掏出那本用白綾包好的經書呈了上去。他已經打定了那個主意,既然如今朝中實在不夠太平,還不如以退為進更好。

    皇帝隨意翻閱著那部抄錄得齊齊整整的金剛經,間或露出一絲奇特的神色。他幾乎已經斷定這確實是那位高僧的傑作了,然後,那張夾雜在其中顯得分外礙眼的銀票著實不好處置。可以看得出來,始作俑者花費了不少功夫,無論是手法還是針線都極為巧妙,粗心人還真是看不出來。那孫雍到底是什麼意思,是真的有心賄賂還是另有打算?這個突然聯想到的問題讓皇帝臉色大變,本來幾乎已經定下的心也再度躁動起來。

    瞥了一眼依舊伏跪於地的海觀羽,皇帝深深歎了一口氣,上前將他扶了起來。「你年歲大了,況且這件事還沒有定論,不必放在心上。」皇帝自己都不知道這些話是否言不由衷,總之,他幾乎是強力將海觀羽按在椅子上,「朕唯一想要知道的是,孫雍除了與海家和賀家來往甚密,還有沒有其他交往密切的大員或可疑人等?」

    海觀羽顯然迷惑了,雖然痛恨孫雍的卑鄙,但他並沒有聯想到其他方面去,畢竟要正面對上海家不是一個明智的對手應該選擇的手段。這部金剛經送來已經有好幾年了,若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謀劃,事情的複雜便遠遠超乎預計。「皇上,您的意思是說……」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驚懼,海家的後嗣太薄弱了,他不得為他們考慮。

    「朕的意思是說有人早早地布好了局,一步一步等著朕上鉤,當然也包括你!」皇帝此時壓根顧不上什麼言語尺度,臉色鐵青地道,「孫雍送上那二十萬兩銀子,如果是為了賄賂,怎麼也不會瞞著你作這種手段。但倘若是他有其他心思,那這種奇怪的舉動便可以解釋了,興許這銀錢根本就不是他的。」

    饒是海觀羽一向冷靜自制,此時也驚訝得不能自已,甚至連起先準備好辭官隱退的話也全丟在了腦後。孫雍選擇了一個最不好的時機揭出此事,不能不說是幕後的人最大的失誤。如果是別人在朝堂上或是奏折中堂堂正正地揭出此事,也許還會有效。對於皇帝的察下功夫,海觀羽一直有著不同尋常的信任,今次也是同樣的道理。

    「皇上,如今之計是要盡快揭出此人。不過,為了應對愈演愈烈的流言,還請皇上立即下詔處分微臣,以免留人話柄。」既然已經打定主意,海觀羽便不再考慮個人得失,言語中也流利了很多,畢竟他應對的劣勢局面太多了。「此人能預先伏下這步暗棋,顯然早有打算,說不定已經勾結了不少朝中大臣。他隱在暗處,不動則已,一旦嘩變起來,恐怕會危及朝綱啊!」海觀羽根本無法掩飾自己的憂慮,對於穩定江山社稷,他作為一個臣子的敏感自然及不上帝王,但還是抓住了問題的中心。

    皇帝倏地轉過身來,眼睛中精芒大盛,譏誚之意盡顯無遺。「他們既然選擇了挑戰朕的權威,那就不妨試試什麼叫雷霆之怒好了。」他沉吟了半晌,這才繼續道,「就照海老愛卿的話吧,不過實在是要委屈你了。」

    海觀羽慌忙離座跪倒,深深俯首道:「皇上放心,微臣絕不會讓別有用心的人為禍社稷!」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5:27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三十三章 做戲
  

    海觀羽從皇宮出來的時候,臉上是深深的疲憊,甚至眼神中都透著無力,而這一切都被別人看在眼裡。由於是密會,皇帝和他說了些什麼不得而知,但僅僅從神情儀態中揣測,人們便得出了一個不太好的結論,皇帝和宰相大人之間的談話恐怕是不那麼愉快的。

    次日的朝會上,海觀羽出乎意料地出現在了眾人跟前。儘管知道這位宰相已經見過皇帝,似乎還密談了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但賀甫榮和蕭雲朝還是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此時似乎放棄了一直敵對的態度。海觀羽的臉上似乎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甚至摻雜著無可奈何,這在有心人看來無論如何都不是什麼好兆頭,已經有好事的人暗地猜測起皇帝的態度來。

    然而,當皇帝針對前幾日的流言和孫雍的供詞,狠狠地訓斥了一番賀甫榮,然後又將矛頭指向了海觀羽之後,群臣都驚呆了。皇帝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對一位老臣說話,更何況海觀羽這般的兩朝元老。處分是極其嚴厲的,對於海觀羽這樣一個身兼數職的極品大員,皇帝幾乎是剝奪了他所有的職位,僅留了一個保和殿大學士的職位,與此相比,罰俸三年便僅僅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附加處置而已。

    賀甫榮見罪在先,自然不好輕易出言求情,只能目示幾個和他交往甚好的官員,至於蕭雲朝那邊則是何蔚濤第一個站了出來。他自忖皇帝的嚴厲態度可能別有用心,又想到海觀羽多年來的赫赫功勞,因此處置之道上應該大有圈轉餘地。這才搶在了眾人前頭。

    只見他深深叩首,隨後神色凜然道:「啟稟皇上,海大人為官多年。清正廉明滿朝皆知,斷不會如孫雍所言貪贓枉法。收受賄賂。微臣懇請皇上明察,否則恐傷朝廷重臣之心。」

    這位一向善觀風色地刑部尚書既然開了個頭,後頭的朝臣怎會落後?兵部上書余蘋啟瞥了一眼賀甫榮的臉色,也出列奏道:「微臣附議何大人之見,海大人一向為官謹慎。雖然門生滿天下卻始終虛懷若谷,士子們無不交口稱讚。再者海大人家風嚴謹,其子海從芮更是飽學大儒,因此請皇上三思,萬不可輕易加罪重臣。」余革啟乃是賀甫榮地密友,此時見蕭氏一黨有人站出來,怎會放過這樣一個送人情的大好機會?

    跟在兩位尚書大人後面地是一種二三品的朝官,儘管有的和海觀羽交情甚淺,但這等時刻的人情不作豈不是傻瓜,因此竟是人人爭先。把他說成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清官良相。海觀羽心知他們地算盤,面上卻不由露出苦笑,就算是自己現在領了這份情。待會等待他們的也可能是皇帝的一併處分。還是賀甫榮和蕭雲朝聰明,驅使了一干屬下衝在前頭,自己卻在後面觀風色,只是今次他們也是逃不掉的。

    御座上的皇帝輕歎了一口氣。看來這次的事情和賀蕭兩家應該沒有關係。若是依著本心,他當然不想加罪海觀羽這位老臣,但眼下卻不得不這麼做。既然昨天海觀羽出宮時已經很好地扮演了一回失落的模樣,那自己也就不能顧忌群臣的感受了。想必幕後那人想要的是一個失去理智的暴怒君主,否則也不會一次就是二十萬兩地大手筆。

    皇帝緩緩站起身來,冷厲的目光掃過眾臣,剛才還有些喧嘩的朝堂頓時一片寧靜。不知怎地,幾個領頭地大員竟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心中不禁惴惴然,難道皇帝是認為他們觸怒了君王的權威?正在他們暗暗叫苦之際,頭頂上傳來了皇帝冰寒的聲音:「諸位愛卿,看來你們對朕地旨意有所不滿?朕自然不會全信孫雍那個小人的片面之辭,但是,空穴來風必有因,若非海觀羽行止有虧,孫雍便是再大膽也編不出這構陷之辭!」

    眾官不禁啞口無言,皇帝的言語頗有些強詞奪理,但眼下已經龍顏大怒,他們哪還敢加以反駁。皇帝見諸大臣無語,聲音又提高了些:

    「你們乃是朝廷重臣,進言時難道連輕重亦不分了麼?海觀羽乃兩朝元老,對朝廷有功不假,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一個宰相!朕若是不處置他,百姓會如何看?按照我朝律例,貪贓枉法者應革職後交大理寺論處,朕只是革去了海觀羽的相位和領侍衛內大臣的職位,至於保和殿大學士之職依舊保留,已是格外開恩。若是事後能佐證此事乃孫雍誣陷,自會另還他一個公道!」

    皇帝不容置疑的態度頓時驚醒了一眾朝臣,不少人紛紛把目光向海觀羽投去。只見這位現在地上的老臣臉沉如水,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目光中時而閃現出一絲複雜的神色,顯然早已料到了這個結局。一旁的風無痕心中不忍,但剛才那麼多人求情父皇都無動於衷,他根本不敢在這種情勢不明的狀況下再站出來。

    「微臣自知有罪,皇上僅僅賜予革職的責罰,已經是額外開恩,微臣無話可說。」海觀羽極為艱難地吐出了這幾個字,彷彿突然蒼老了十年,「微臣自明日起將於府中閉門思過,還望皇上恩准。」

    皇帝的臉色緩和了些,畢竟下面待罪的海觀羽曾經是他初登帝位的最好臂助,即便是做戲也不能太過分了。「准你所奏,你就在府中好好閉門思過,朕自會派人詳查此事。」

    海觀羽伏地謝恩後,皇帝便遣了兩個小太監送他離去,群臣中有不少都臉露悲色。皇帝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風無痕,隨即正色道:「國有國法,朕雖然一向對海觀羽信任有加,卻也不能放縱了重臣。賀甫榮,蕭雲朝,近日彈劾你們倆的折子也著實不少,你們兩個行事也該收斂一下了!」

    賀甫榮頓時汗如雨下,蕭雲朝倒還好,可孫雍的供詞中是大大掃了自己一記。皇帝連海觀羽這樣的元老尚且不留情面,何況自己這個曾經獲罪的人?他連忙叩頭謝罪,等待著皇帝的處分。然而,剛才還雷霆大怒的至尊卻只是輕描淡寫地發作了兩句,僅僅罰俸一年算是薄懲,連蕭雲朝也是一體處置。不過,皇帝在群臣面前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如同雷擊一般狠厲,震得那些心懷鬼胎的人無法自制。

    「朕知道你們當中貪賄的不少,一個個裝得清高,其實家中數萬資產的不在少數,還有的在外邊金屋藏嬌,壓根就忘了官筏!你們不妨捫心自問一番,可經得起御史的調查?海觀羽一向清正的人尚且會傳出貪墨之言,更何況你們這些不清不楚的糊塗帳?回去好生察檢一番自己的所作所為,對於你們這些人,朕絕不會容情!」

    石六順的一聲退朝讓群臣如蒙大赦,一個個灰溜溜地退了下去,只有監察院的一干御史極為興奮,彷彿從皇帝的言語中聽到了懲治貪官污吏的信號。然而,鮑華晟卻是心有所捂,他決計不信海觀羽會做出這等蠢事來,而且,皇帝的態度似乎強硬地有些過頭了,特別是對賀甫榮和蕭雲朝都是輕輕帶過,沒道理死抓著海觀羽不放。比起賀甫榮和蕭雲朝,鮑華晟得皇帝的寵信只有更深,況且又曾經受過重挫,因此對於帝王心術更加戒懼。

    「大人,如今皇上似乎有心整肅吏治,我等是否應該在朝臣中找兩個貪賄最重的人加以彈劾?」剛剛走進監察院的衙門,一個年輕御史便急不可耐地向鮑華晟建議道。

    「萬萬不可操之過急!」還不待鮑華晟出言反對,連玉常便連忙阻止道,「凌兄,皇上今日此舉頗有深意,絕不能造次。彈劾這些貪賄重臣必須講究章法,還是讓飽大人決斷吧。」他目視鮑華晟,眼中也有些期待,剛才的話雖然七分是真,但依照他的本心,恨不得將朝中貪官連根拔起,只不過礙於情勢不能妄為罷了。

    「小連所言就是我想說的,現在不是莽撞行事的時候。」鮑華晟掃視了一眼躍躍欲試的眾人,兜頭就是一盆涼水澆下,「須知監察院如今已是眾矢之的,這幾年來,你們彈劾的官員幾乎有數百人,皇上明察,嚴刑論處的不少,因此不少權貴都是深恨你等。」他略微頓了頓,見幾人臉上都有懊喪的神情,不由又安慰道,「時候未到,你們放心,總有大展身手的機會,不必拘泥於一時。」

    眾人聽鮑華晟如此說,立即同聲應是,對於這位上司他們可是萬分佩服。比起如今不太管事的左都御史馮之繁,無論是手段還是聖眷,鮑華晟都是他們最好的倚靠。連玉常思量了半晌,見一干同僚還是摩拳擦掌幹勁十足的樣子,也不禁笑道:「大人,既然現在不能揀那些大人物,我等總可以從一些小官著手吧?京中的低品官員中也有不少不守官筏之輩,雖然他們位分不顯,但也不能放縱了。」

    鮑華晟略一沉吟,便點頭應了。這幫御史都是年輕氣盛的人,若是真讓他們閒置了也不好管束,就由得他們去折騰好了。「好吧,你們先列一個名單上來,待我審閱同意後再說,免得你們又嚷嚷無事可做。」

    幾個御史相視一笑,提出建議的連玉常更是欣喜異常,礙眼的釘子拔掉一個算一個,他可不在乎品級高低。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5:34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三十四章 盤問
  

    若是早想到如今的慘痛,孫雍就是死也不會輕易把海觀羽牽扯進來。看那些用刑者的架勢,似乎並不關心賀甫榮等官員受賄與否,而是死死纏住那部金剛經的來由,而這樣東西卻恰恰是別雍有口難辯的。有心將它攬在身上一力承擔,那個陰沉冷漠的人卻不相信,但真要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孫雍卻壓根不知道從何說起。什麼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現在他算是明白了,在皇帝的眼中,他已經是死人了,自然不必謹守禮法律例。

    蘸著鹽水的皮鞭重重地鞭笞在他身上,孫雍不由發出一聲慘叫,但聲音已是幾乎微不可聞。自從進了這個地方,他已經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偏偏還用參湯吊著元氣,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已經把該說的都倒了出來,可人家卻偏偏不肯放過他。

    風絕用陰冷的目光掃視著曾經自命不凡的孫雍,鄙夷之色溢於言表。這等小人正好用來試刑,若非皇帝一再交待不可用刑太甚,需得保住他的性命,自己那些暴虐的部屬恐怕就會拿出最殘酷的手段了。

    「別雍,我再問你一次,金剛經中的東西究竟是不是你綴進去的?」風絕一把托起孫雍的下巴,狠狠地問道,「你應該知道自己闖下了什麼大禍,若是再不說實話,就準備零碎受苦吧!皇上已經有了旨意追查到底,你就是替別人藏著掖著也是沒用的。」

    孫雍忍著傷痛露出一個苦笑,居然出動了密探來審訊他,皇帝還真是目光如炬。輕而易舉便看出了那東西不是他的手筆。「大人,我已經一再說過了,是一個神秘人將東西送到了我地府上。說是以此來巴結海大人。我尋思著沒人知道這回事,也就借花獻佛當作禮物送給了海老相爺。我在皇上面前一時糊塗。這才胡說八道構陷了海大人,求求您放過我吧!」他已經是怕了風絕的冷酷無情,因此連稱呼上也討饒了起來。

    風絕不由皺起了眉頭,孫雍一看便不是能熬得住刑罰的人,反覆重複著同一個說辭地唯一理由。就是他確實不知道其中原由。可是,拿這個去向皇帝交差是絕對不夠的,看來只能在那個神秘人身上作文章。

    「孫雍,那個神秘人你先前見過嗎?究竟長得什麼樣,年歲幾何?」風絕絲毫沒有鬆開地意思,仍然緊捏著孫雍的下顧,彷彿不在意他說話是否吃力。

    孫雍見剛才用刑的幾人都退了開去,連忙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

    「大人,我只和那人見過一面,他當時青衣小帽。打扮得就如同一個尋常小廝,一點特色都沒有。我從來沒見過此人,若非他說是替主子求我一件事。我也不會見那麼身份低賤的人。」話音剛落,他就覺風絕手上加了勁道,不由痛呼起來。

    「那人求你何事?」風絕突然聽到了關鍵,心中不由一喜。若是能拿住那個神秘人物,皇帝對自己地信任無疑能更進一步。

    「大人,您輕些行嗎?我,我……」孫雍討饒了幾句,這才感到痛楚輕了些。剛才他幾乎連眼淚都忍不住了,落到這些人手裡,他就沒想過能活著,但他們也太不把自己當人看了吧。他竭力扭動了一下脖頸,偷覷了一眼風絕的臉色,這才開口道:「他是說想為主子脫罪,知道我和海家的關係,因此托我轉送了這部經書。我讓人去刑部和大理寺打聽,卻沒發現他提到的名字,因此思量下來,就把經書當作了我的人情。」別雍還是隱瞞了一點經過,那就是他原有將東西據為己有的心思,只是怕那人揭出這才原封不動地轉送了海觀羽,畢竟是一份極大的人情。不過他還是多了個心眼,只對海觀羽說是經書,閉口不談其中奧妙。

    風絕陡起疑心,皇帝大張旗鼓地拷問孫雍,他原本還覺得有幾分小題大做,但現在看來隱藏在深處的勢力確實不同凡響,說不定就是先前幾次風波的主謀。想不到暗地謀劃的除了自己之外還有更高明地人,風絕本就是嫉賢妒能之輩,雖然這幾年除了那次謀刺風無言和風無候的事之外,那些人很少露出痕跡,但他可以斷定朝中的不少大事隱隱約約有他們地影子。看來自己行事要小心了,為他人作嫁衣裳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萬萬不可再出現,否則豈不白費苦心?

    「今天不必再用刑了。」風絕冷冷地對幾個部屬吩咐道,「你們隨便找點樂子,我去請示了皇上再作打算。在此期間,不許動他一根毛髮,記住了嗎?」

    剛才還舔著嘴唇露出暴虐之色的幾個大漢連忙點頭哈腰地應承了一聲,風絕的話對他們來說就是聖旨,誰要是敢違逆,少不得就是一頓責罰,嚴重地就連性命都難保。他們目送著上司離去,狠狠地瞪了孫雍一眼,掏出骰子聚在一旁玩樂起來。橫豎這個當官的跑不掉,晚些折騰他也無所謂。

    天一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主人的召見,儘管這些年來他履建功勞,但在別雍的事情上還是栽了一個大跟頭。主人原想著趁那個機會埋下一步暗棋,豈料那個瘋狂的傢伙居然死到臨頭還要壞事,在這個節骨眼上把海觀羽揭了出來,這不是明擺著讓皇帝疑忌麼?

    耳邊突然想起一陣清脆的銀鈴聲,天一連忙匆匆低頭行了進去,在離主人十步遠的地方恭恭敬敬地伏跪了下去。就那一瞬間,他感到一陣陰寒無比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後背頓時涼颼颼的。

    「天一,你知罪麼?」黑衣人冷冰冰地甩出一句話,「你居然放任孫雍說出那種話來,你可知道本座多年的計劃也許就毀在你手裡?」

    天一感覺背後的寒意更甚,連忙伏地請罪道:「都是屬下一時疏忽,沒想到孫雍居然會抓著這個作為倚靠妄圖逃過一條性命,屬下罪該萬死!」他連連叩首,狀極懇切,此時此刻,無論是抵賴還是推卸責任都可能引起主人的不快,那就是真的找死了。

    「你倒是承認得痛快!」黑衣人突然長身而立,言辭中更是尖銳了許多,「這些年來,本座的成就居然是養了你們這些廢物,實在是可恨!本座自詡算無遺策,誰料天衣無縫的計劃竟被你攪和成如今的局面,想必你應該知道自己的下場。你的前幾任是如何死的,你還記得吧?」

    天一不由打了個哆嗦,他怎麼會不記得幾個前任的慘狀。為了震懾一干屬下,主人每次處刑都會命所有天字輩一同觀看,無論是萬蛇噬心還是刀山火海,亦或是五馬分屍,全都比朝中酷刑更狠毒千萬倍。正是因為怕遭了同樣下場,他一向行止小心謹慎,唯恐觸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主人,難道今次真的難逃一劫麼?

    他突然想到今日打聽到的消息,頓時如同抓著救命稻草一般。「啟稟主上,今日朝中傳出消息,宰相海觀羽因為孫雍的證詞而被革職,只留了保和殿大學士的職銜,皇帝令他在家閉門思過。屬下自知有罪,不敢抵賴,但別雍在這當口揭出此事也確實成功地令皇帝生出疑忌。只求主上看在屬下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從輕發落,屬下一定戴罪立功,絕不敢再有過失。」

    「哦?」黑衣人的眼中頓時精芒四射,顯然是已經意動。「那個狗皇帝居然相信了孫雍的話?哈哈哈哈,他實在是老糊塗了!嗯,不對……」他突然停止了狂笑,眉宇間的神情似有些複雜,喃喃自語道:

    「海觀羽隨他多年,一直都視為左膀右臂,絕不會因為一個貪官的話而輕易入罪。難道其中還有什麼蹊蹺?」

    他是遭遇過大變的人,自然不會如此輕信目的這麼容易達成,因此冷冷地瞥了一眼天一後,再次發問道:「本座就看在你多年還算勤勉份上,饒你一遭好了。不過,你即刻帶人去查清此事的底細,海觀羽絕不會輕易承認一個和自己無干的罪名,應該是另有文章。出去之後,先到刑司領罪!」

    天一如蒙大赦,立刻連連叩頭謝恩,只要得免一死,其他只不過是些許小事。這些年來,他所受恩賞雖重,但進出刑司的次數也是最多的,每次不過是在床上養息個兩三天就繼續奔波,看在主人眼裡也就成了忠心不二的證明。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刑司那個老怪物面前,只有屈意奉承,裝得一臉可憐相才能蒙混過去,否則十記鞭笞就可取人性命。

    黑衣人的臉上寫滿了濃濃的疑惑,他本就不奢望這一步棋能讓風寰照和海觀羽君臣決裂,只要讓他們相疑就可以了。相比陷在黨爭中不能自拔的賀甫榮和蕭雲朝來說,海觀羽這個天字第一號近臣的名號要實際的多,而且更是朝廷柱石,江山棟樑。能砍去風寰照的一條臂膀是他一直以來的夙願,希望這次能真的得償所願吧。到了那個時候,再將謎底揭曉,想必君臣離心也是相當容易的事情。「風寰照,你靠海家而起,這次也一定會因海家而亡!」他恨恨地自語道,臉上的怨毒之色盡顯無遺。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5:53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三十五章 憂心
  

    海若欣一回府便發現了那種奇怪的氣氛,下人們雖然還像平日那般恭謹,但卻掩蓋不住神色中的憂慮之色。少數幾個在竊竊私語的人甚至在對上她的目光時迴避了開去,這讓她直覺地感到一絲不對勁,難道府中出事了?她隨手打發了幾個扈從的護衛,急匆匆地朝書房趕去。依照平日的習慣,風無痕向來在下朝時在那邊理事。從早上起她便有心神不寧的感覺,這才帶著人往圓柘寺上香祈福,誰料真有變故。

    兩個貼身丫鬟從未在主子的臉上見過那種臉色,幾乎跟不上海若欣的腳步,只能連跑帶走地跟在後面。果然,守在書房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徐春書和凌仁傑。兩人見是海若欣,不禁都是一愣。誰都知道這位王妃很少上這裡來,今天突然破了例,難道她是知道出什麼事情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讓開了幾步,待海若欣過去後,卻將跟在後面的丫鬟攔了下來。

    房門砰地一身被推開,正在書房中商議的風無痕等人頓時都愣了神,冥絕更是探前一步,身上的殺氣無遮無攔地散發了出去。還是小方子眼尖,一見了來人模樣,連忙喝止道:「冥大人住手,那是王妃!」

    冥絕收回了殺氣,但冷酷的眼神仍然盯著來人不放,目光中透著濃濃的敵意。海若欣也顧不得害怕,三兩步衝了進來,劈頭就問道:「究竟出了什麼事情?」由於起先的步子快了些,因此問完這句話後,她就禁不住嬌喘連連。甚至彎腰劇烈咳嗽起來。

    師京奇和陳令誠交換了一個眼色,行禮問安後就匆匆離開了書房,反正此時此刻也商量不出什麼名堂來。況且有海若欣這個正牌王妃杵在這裡,氣氛反而尷尬。還不如等風無痕安撫好了她再說。小方子揣摩著情勢,也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順便還掩上了房門,只有冥絕一個人仍然不解風情地在書房中礙眼。

    見一干人全都知機地退了出去,風無痕連忙攙扶住妻子的嬌軀。斟酌著語句,小心翼翼地說道:「若欣,今天父皇因為孫雍地證詞而雷霆大怒,下旨奪了爺爺的宰相之職。」果然,話音剛落,他就覺得懷中的海若欣身體似乎僵硬了,映入眼簾地是一張慘白得可怕的臉。

    「怎麼可能?」海若欣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道,「父皇一向信任爺爺,怎會因為一個貪官地構陷而加罪於一位老臣?難道爺爺就沒有申辯嗎?」她自幼就被爺爺捧在手心裡護著,此刻聽到海觀羽有難。臉上露出了罕有的焦急神態,「無痕,你想到法子了嗎?」

    風無痕正想編出幾句說辭安慰一下妻子。豈料海若欣竟突然伸出一隻手,輕輕掩住了他的嘴。「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不會袖手旁觀,只是此事當真棘手得緊。是嗎?」海若欣的聲音竟然很平靜,「嫁給你是爺爺的主意,也是我地意思,因為我知道你的性情,不會因為爺爺失勢或是我們姊妹年老色衰而拋棄海家。我只想知道的是,父皇發落爺爺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情形?」

    風無痕還是第一次看到海若欣如此嚴肅的樣子,一時之下竟然失了神。此時的妻子雖然容光還如同往日一樣艷麗,但卻多了幾分神采,他不由看得怔住了。「父皇當時連著駁回了好幾位朝臣的求情,還藉著由頭訓斥了賀甫榮和舅舅,順帶把不少官員都掃了進去,氣性似乎很不好。」他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臉色頓時也有些不好看,「至於爺爺則是一言不發,彷彿早就知道了這個結局。」

    海若欣疑惑地問道:「難道爺爺之前進宮見過父皇?否則以他的個性,應該不會任由發落才對。畢竟這是貪賄的罪名,可不是普通小事,爺爺是愛惜聲名地人,應該會據理力爭才對。除非……」她的臉色突然一連數變,彷彿是想到了什麼,拳頭也捏緊了。

    「除非什麼?」風無痕剛才和其他人商量了好一會也沒什麼結果,此刻妻子既然有了猜測,他頓時焦急了起來。須知他如今的命運和海家緊緊相連,正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因此正想方設法開脫海觀羽地罪名。「若欣,聽說昨日爺爺確實入宮見過父皇,不過談的是什麼無人得知。現在都這個節骨眼上了,你究竟懷疑什麼?」

    「除非昨天爺爺向父皇坦陳一切,也就是說他貪賄確有其事。」海若欣無力地靠在書桌上,嘴裡說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也只有這個可能了,否則以爺爺在官場多年,一直榮寵不衰的經歷,父皇斷沒有輕易處置他地道理。只有爺爺自己承認了,父皇才會真正發作,畢竟誰都不會為難一位兩朝老臣。」

    「這不可能!」風無痕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若欣,倘若連你都不相信爺爺的品性,那旁人的疑心就更重了!你是他的孫女,應該最能明白他的心才是。」對於貪賄,風無痕並沒有什麼感覺。朝中上下貪贓枉法的官吏比比皆是,但這種科場舞弊,賄買生員卻不同,他絕不相信海觀羽會摻和到這種牽連極大的巨案中。況且海家世代出仕,家中的資產頗豐,沒道理就看重區區二十萬兩銀子。

    「我也希望不是如此。」海若欣軟弱地答道,突然,她彷彿是抓到了一點什麼,倏地直起身來,將風無痕拉到了屋子角落,低聲問道:

    「會不會父皇和爺爺在做戲給別人看?」她彷彿是察覺到了自己言語的幼稚,國事哪能作為兒戲,不禁尷尬地低下了頭。

    風無痕卻是陡然一驚,儘管這個可能在一開始就被他排除在外,但此時經海若欣說出來,又覺得有幾分可能。此事若是作為整肅吏治的由頭,卻說不過去,論理此次四川之事牽涉到賀蕭兩家,怎麼也是拿賀甫榮和蕭雲朝作靶子,沒有牽扯到海觀羽的道理。倘若不是四川的事,究竟是什麼道理讓父皇大動干戈呢?

    他這邊再苦苦思索,那邊海若欣卻在好奇地打量著丈夫的神色,到後來乾脆坐在椅子上等著。這幾年她作為王妃,並沒有過多地管理府中事務,反而把不少事情都丟給了妹妹和越起煙,自己卻依舊在京城的貴婦圈裡廝混。雖說時常把自己形容得是任事不理,但還是趁那些機會收集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只是她也古怪,轉手就把聽到的瑣事或是要點告訴了越起煙,自己便再也懶得理,甚至還一再告誡她不要透露是自己說的,因此風無痕壓根不知道。

    好不容易把事情理出了一個頭緒,風無痕這才抬起頭來,發覺時間已經過去了不少,而海若欣還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不覺有些好笑,竟如同以前那般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看什麼呢,如此專注,你剛才不是還急得那幅樣子?怎麼,不擔心爺爺了?」

    海若欣沒好氣地回復了丈夫一個大白眼,「你都這麼篤定,我還擔心什麼,剛才是關心則亂嘛。至於爺爺的安危,想必他遍佈天下的門生弟子都會想方設法。再說了,不是還有你這麼一個孫女婿麼?剛才你也說了,爺爺大學士的職銜還未革除,也就是說父皇還留了餘地,說不定哪天就能翻案!」早已大婚的她此刻看起來就如同還是姑娘家般狡黠,不得不說是京城中貴婦的特例。

    風無痕無奈地搖了搖頭,要說有十分把握是不可能的,但被海若欣一提醒,他至少知道眼下的情況並不嚴重。無論孫雍的證詞是誣陷還是事實,總有人會跳出來攪和,如此一來便可看清事情真相了。最可笑的是賀甫榮和蕭雲朝,這次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白白受了一頓訓斥,也許還會在皇帝將來的整肅中充當靶子,確實不值。

    「若欣,你剛才貿貿然衝進來,可是把禮制什麼的都扔了,若是傳到那些下人口中,你這個王妃的體統就全沒了!」一句調笑的話說得海若欣滿面通紅,在王府她還是一向端著儀態,只有在沒人的時候才故態復萌。她反正也習慣了冥絕總是在場礙事,隨手便拿起一本書擲了過去。

    輕鬆躲過了書本的襲擊,見海若欣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風無痕這才鬆了口氣。不過對於妻子的敏感,他還是分外好奇,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府中下人露出了馬腳,不由再次板起了臉。朝中大事這麼快就傳了出來,足可見其中的蹊蹺,想到這裡,他低頭又對妻子吩咐了幾句。

    海若欣轉眼間便收起了剛才的笑臉,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事情的輕重我還分得清楚,待會便吩咐小方子去召集各管事。我這個王妃今兒個就逞逞威風好了,橫豎是得了你這個王爺的鈞旨!」說到後來,她又對風無痕展顏一笑,這才匆匆出了書房。

    風無痕無力地倒在一張椅子上,今天的事情遠沒有這麼容易結束,還有海若蘭那裡需要安撫,畢竟她的自卑不是在王府的這些時日便可以消除的,內心中總還是留有陰影。海府的沉浮直接便牽扯著她的榮辱,怕是府中的那些下人也會不安分,只能寄希望於海若欣能好好整治一下家規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鬧笑話。風無痕胡思亂想地思索了一陣子,臉上露出了溫馨的微笑。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5:54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三十六章 複雜
  

    海若欣雖為皇帝賜封的王妃,但自知在府中很少管事,權威實在有限,因此思量之下,便死活派丫鬟去拉了越起煙來助陣。至於海若蘭則是聽了丈夫的一番話後花容失色,急匆匆地到姐姐這裡來討主意,誰想正好遇上了海若欣整肅下人,只得留下。當下府中的四位女主人到了三個,一干管事僕婦面面相覷間,都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范慶承心懷忐忑地等待著發落,他自忖一向謹慎,對主子忠心耿耿也是人盡皆知的,只是畢竟沒有一個可靠的出身,海家和越家跟進來的下人對他總有幾分不服。就拿今兒個的事情來說,他的人一個都沒摻和進去,反倒是那兩家的人亂嚼舌根,恐怕就是此時王妃召集眾管事的由頭了。

    「今日召集你們來,原本不是什麼大事,但如今府中伺候的人多了,未免人多嘴雜,亂了體統。」海若欣高坐在主位上,冷眼看著下面略有些畏縮的下人。她能夠清楚地認出來,不少都是海家伺候了幾代的老人子弟。「今天我上香歸來,無論是應門的門子還是伺候的小廝,似乎都有些不妥當。朝廷大事居然在這邊流傳,看來世道真是翻了個了。」她冷笑一聲,轉過頭來向著越起煙道,「起煙妹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越起煙點頭稱是,海若欣並不常管府中之事,今日一反常態,無疑是風無痕授意的,聯想到起先得報的情況,她當然能明白此中苦心。

    「王府有王府地規矩。所有人各司其職,這才是興旺的道理。治國有治國之道,治家有治家之道。王妃乃父皇御口親封的勤郡王正妃,回府之時居然有人為了小事而怠慢。這成何體統?既為下人,就該心無旁鶩地伺候主子,時時關注外邊地事情像什麼話?還有的竟然在背地裡亂嚼舌根搬弄是非,若是按照家規就得立即亂棍打死!」越起煙地話說得煞氣十足,和她往日的低調大不相同。連海氏姐妹都不禁多看了她兩眼,其他下人就更不用說了。

    范慶承見左右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不得不出來陳情。「啟稟王妃、蘭妃、閩妃,那些流言蜚語都是從市井傳出來的,因此府中少不得有些人聽在耳中。都是奴才失職,這才沒遏制住一小撮人的性子,今後一定嚴加管教,還府中清淨。」他這個總管一向得風無痕信任,此次便想借了女主人地權威收了大權,免得以後再受責罰。

    海若欣不置可否地看了看身邊的妹子。臉上的神情居然有些高深莫測。「若蘭,依你的看法,是否需要嚴查下去?殿下對這些散佈流言的人深惡痛絕。況且也提防著那些人別有用心,若是放任下去,恐怕是府中大患。」她悄悄向妹妹擠了擠眼睛。

    海若蘭也是聰明人,眼見著姐姐和越起煙一唱一和地演戲。也就不再裝著冷臉。「范總管,府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也算由來已久了。自從殿下大婚之後,兩家帶來的人手就幾乎佔了整個勤郡王府的三分之一還多,想必這些人都自恃有內院的主子撐腰,沒少給你臉色看吧?」她見范慶承露出了尷尬的神情,愈發覺得自己所言不虛,不過接下來地話還是得交給姐姐,畢竟她才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范慶承!」海若欣突然出口喚道,臉色也隨之一正。跪在下面的范慶承立即趨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奴才在,請王妃吩咐。」

    「從今往後,你這個總管需得更加用心,整個王府地上下人等,除了真正的主子,你就是真正的總管,不需看我等的面子。」這句話一出口,下面地各色管事立即變了臉色,他們往常仗著自己出身大家,很少聽范慶承的調度,只是礙於規矩才不敢放恣。如今海若欣的這番命令一出,無疑是對他們的當頭一棒,知機的人都猜到上頭的主子恐怕已經不滿他們很久了,連忙都伏低身子,心中惴惴不安。

    「另外,整肅王府自然等內外一起來,內院的由小方子管著,我和幾位妹妹一同鎮壓,料想也不會有什麼差池。至於外院的那些人,若有自恃身份不同或是不服管束的,你無須回報,立刻開革了差事攆出府去。從今往後,王府的規矩就是上下有分,不許妄議主子的事,不許犯上,不許交接外臣,違者一律嚴處!」海若欣的臉上彷彿能凝出霜來,疾言厲色的模樣和平日的容光艷色大相逕庭。

    一干大小管事儘管心情各異,打算不一,但還是齊聲叩頭應是。一番訓,話事畢,見眾人全都退去,越起煙便笑著對海若欣道:「今日王妃大顯威風,從今往後,怕是那些奴才見了您便要繞道了。前些日子府裡也確實不像話,趁著機會管束一番後,到時又是一副新氣象了。,海若蘭也有些驚異地瞧著姐姐,突然噗哧一笑。「姐姐,若是我沒猜錯,剛才那番話怕是殿下面授機宜吧?」海若欣滿不在乎地置之一笑,「反正今兒個我是把醜話都撂在前頭了,再出什麼差錯自有人處置,也不關我的事。」她反倒是笑吟吟地看著身邊兩位各具特色的女子,「這次把你們倆拖上檯面才是正道,以後我就可以更逍遙了。,海若蘭和越起煙對視一眼,同時掩口笑了起來。說得也是,今天她們倆著實狐假虎威了一回,想來也覺得好笑。這番做作之後,因為海觀羽的見罪帶給勤郡王府的不安總算消除了不少。不過此事帶給朝中的風波,仍然遠未消除。

    由於海觀羽的罪名並未羅列在旨意之上,因此遍佈朝野的海氏門生頓時炸開了鍋,一時之間,蜂擁而至的奏折幾乎堆滿了整個上書房。幾位上書房大臣焦頭爛額間,卻能隱隱約約察覺到其中的不妥,更有洞察先機的人料到了後頭更大的風波。賀甫榮和蕭雲朝則是不約而同地同時告假,使得局面更加複雜。

    天一將查探到的結果報給主人後便等待著預料之中的命令,他知道以主人的心性應該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果然,隨後的指令便是讓他連夜拜訪了數位京中要員,並和地方上的不少官員通了聲氣。僅僅十天之後,在海氏門生為海觀羽請命的折子傳得沸沸揚揚之後,各地送上的彈劾奏章頓時多了起來,羅列其上的罪名觸目驚心,竟是一把將大多數海氏門下掃了進去,斬草除根的意味頗為明顯。

    這種近似於急功近利的行為立時引起了朝中重臣的警覺,賀甫榮和蕭雲朝幾乎是同時派出了得力屬下前去調查,至於皇帝更是立刻派出了精銳密探。然而,細細品過奏折的含義之後,那極為陌生的筆跡和熟悉的印鑒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不少官員甚至置疑起奏折的真假來。果然,這幾份以明折拜發的奏折送進京城不久,那幾個地方官便上書皇帝,聲言奏折乃是偽折,頓時又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番大張旗鼓的上書彈劾居然是偽折,牽涉的人不知有多少,正當震怒的皇帝下令詳查之際,那幾個官員的府中同時逃走了幾個貼身下人,其中有不少都是伺候筆墨的,如此一來,就算是傻瓜都想到了其中明細。風波既然已經開始便不是那麼容易壓下去,終於,隸屬監察院的一個御史史名荃作了真正的出頭鳥,以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糾集黨羽,禍亂朝綱的名義上書彈劾海觀羽,讓本就紛亂的朝局又亂上了幾分。

    鮑華晟幾乎是立刻就得到了皇帝的旨意,自己的屬下出了這麼一個大亂子,他這個堂官連迴避都沒法子。氣惱的他失去了往常的風度,差點將書桌都掀翻了。苦心孤詣地經營了監察院這麼多年,好容易創出一點場面,居然被一個不知輕重的毛頭小伙給砸了,他如何抑制得住心頭怒火?

    鮑華晟從來不知道那個不起眼的史名荃居然是如此倔強的人,連勸說帶恐嚇地說了兩個時辰,此人仍然固執己見,壓根就不肯收回自己的彈章,甚至還指責鮑華晟身為右都御史卻不守言官之道,把他氣了個倒仰。如果僅是如此倒也罷了,史名荃甚至還當著其他人的面數落海觀羽的罪名,把一個兩朝元老說成是一個奸猾小人,只知道迴避責任,這些話一出,鮑華晟便再也坐不住了。看著其他御史躍躍欲試,心有所動的樣子,鮑華晟甚至有一種暴虐的衝動,想不到自己調教了許久,卻依舊難以讓他們看清朝中大局。可恨這些東西又萬萬不能隨意出口,他只得乾著急,最後還是連玉常替他說出了一番話。「諸位,飽大人知道你們的意思,不過,現在不是風聞奏事的時候,海老相爺為官多年,口碑人盡皆知,史大人貿然彈劾已是莽撞,你們就不要再摻和了。論起痛恨貪官污吏的心來,我絕對比各位更甚,但若是都依本心行事,一旦亂了朝綱,豈不是讓君父為難?」他用銳利的眼光從諸人身上一一掃過,又正色道,「若是諸位的彈章為奸人所趁,後果不堪設想,因此,在大家履行言官職責時,不妨照著鮑大人的意思,先靜觀其變為好。」這番頗有份量的話說出來,鮑華晟不禁暗自點頭稱讚,其他御史也不由心中慚愧,只有史名荃依然固執地仰著脖子,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鮑華晟也懶得理會這個不知輕重的傢伙,略略又吩咐了幾句便令他們散了,隨後狠狠地瞪了史名荃一眼,這才悻悻離去。連玉常深深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同僚的肩膀道:「史大人,今次你闖了大禍了,好自為之吧!」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5:56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三十七章 高枝
  

    朝中的風波有愈演愈烈之勢,而原本受吏部之命進京述職的眾多封疆大吏頓時坐不住了。雖然局勢還未至風雨飄搖的態勢,但看在這些有心人的眼中,萬一自己的主子有個三長兩短,他們的前程就全都完了。

    這個緊要關頭又不好隨意串連,因此竟是半分都動不得。

    閔致遠就屬於這些人中的一個,風無候那裡他跑了幾回,但僅僅從周嚴的臉上,他就看出了幾分不屑和厭惡,因此心知肚明自己私下拜訪勤郡王府的舉動被發現了。儘管風無候仍然如同往常一般滿面笑容,似乎對一切都是滿不在乎,閔致遠卻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和這位皇子之間已經有了深深的隔閡,而一切的起因便是那次貿然的造訪。不過他就是後悔都來不及了,一切都是師京奇搞得鬼,他一想起那張可惡的臉,就禁不住暗罵起來。如今看來,那位四皇子要登上大寶幾乎是希望渺茫,如果真是如此,另投明主怕是在所難免,只是至今還未找到合適的主子而已。

    不過,閔致遠畢竟是聰明人,在京城攀了不少同年同鄉,倒是讓他認識了幾個神通廣大的人物,其中一個便是戶部主事王廣元。僅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此人竟是周旋於權貴之中,連皇子中最深居簡出的寧郡王風無惜也攀上了關係,著實是個能人。打聽到了這條消息之後,閔致遠便對王廣元格外交好,就盼著能通過他進入風無惜的班底。

    王廣元卻也是爽快,幾杯美酒下肚。便滿口答應了閔致遠的請托。

    其實他壓根就沒有那份本事,否則也不會多年都混在同一個位置,連一個可以攀附地主子都沒有。但在面上他卻對各家權貴都恭敬有加,逢年過節都是置辦了各色齊全的小玩意兒。因此差事上往往能撈到些好處,只是品級卻始終難以陞遷。今次若是成功將閔致遠介紹給風無惜,無疑能博得那位主兒的青睞,畢竟好歹也是一個從二品大員。

    但真地落實起來,王廣元才感到自己的位分實在太低了。即便是想見寧郡王府地總管老福一面。他都得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有時就連門子都會將他攔在外頭。好容易將閔致遠的事稍稍露了個底,那位總管還是愛理不理的。若非他運氣好,正好碰著了風無惜,恐怕事情就那麼黃了。

    儘管已經開府封王,但由於最近朝中連番事故,因此瑜貴妃和蕭雲朝都無心為他爭取差事。如此一來,風無惜這個郡王怕是世間最悠閒的人了,成天不是邀集清客吟詩作對,就是接待一干皇室宗親。旁人很少來拜訪。這是因為蕭雲朝早就吩咐了總管老福,不許閒雜人等交接十一皇子,免得引起皇帝的猜忌。畢竟無論瑜貴妃蕭氏還是蕭雲朝。兩邊集聚地班底就夠風無惜使用了。

    可惜十一皇子風無惜並不這麼想,在他眼裡,同父同母的哥哥風無痕可以交接外臣,開府理事。自己這個身份更貴重的弟弟卻只能閒置在家,怎麼想都不是滋味。旁人看他悠閒,但那都是沒法子,母妃時時遣人告誡他要謹慎,舅舅也常常派人送上各色珍玩,彷彿他這個皇子就什麼用場都派不上似的。因此,今日難得有人不怕犯了忌諱找上府來,他的興趣立刻就提了上來。

    王廣元心懷忐忑地跟著風無惜進了書房,極度的興奮和緊張讓他的手心都濕透了,他還是第一次單獨面見一位皇子,因此連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難。風無惜將所有人都留在了門外,吩咐侍衛守住了房門,這才施施然地在主位坐下,居高臨下地問道:「王大人急著要見本王,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王廣元連忙利落地行了個禮,然後躬身報道:「下官怎敢無事滋擾殿下的清淨,實在是下官的一位朋友交託了一件大事,這才冒昧登門造訪。想不到今日如此有緣能見到殿下,實在是幸事。」他邊說邊打量著風無惜地臉色,見沒什麼異樣後才敢繼續下去,「下官知道殿下身份貴重,輕易不交接外官,只求殿下看在他一份誠心面上,惠賜一面,也好絕了他心中想頭。,他情知這些上位者的架子都不小,因此把話說得極為低微,一心想促成此事。

    風無惜倒著實感到一驚,不過他自忖皇子身份,也不好露出過分的神態,只是淡淡地問道:「哦,本王向來不理事,這是朝野皆知地,要請托辦事可以去找蕭大人或賀大人,從沒有人來煩過本王。究竟是哪位大人居然不懂這個理兒?」「啟稟殿下,那位大人並非想來請托,只是一向仰慕您的威名,這才一再請下官代為求見。殿下也可能聽說過那位大人的名字,他就是止,東布政使閔致遠閔大人,在任上是最為能幹的。」王廣元一心為閔致遠說著好話,希望能藉著他這位二品大員地名聲為自己謀一些利益,畢竟區區一個主事實在是太寒磣了。「山東布政使?」風無惜頓感眼前一亮,他是聽舅舅蕭雲朝說過最近有不少地方大員進京述職,但從來沒有哪位想到來拜訪他,如今閔致遠巴巴地托人找上門來,足可見此人的慧眼。風無惜的神情中立刻帶了幾分得意,這點變化自然瞞不過王廣元的眼睛,這個在官場廝混了不少時日的男人立刻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絲成功的意味。「沒錯,殿下,閔大人為官多年,深通其中的奧妙。如今他想求見殿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用人之際,殿下不妨試試他的才識膽略,也好多一個臂助。」轉眼間,王廣元便換了口氣,彷彿他就是風無惜的幕僚一般,完全是設身處地地為主子著想。

    風無惜略有些訝異地瞧了王廣元一眼,顯然對他的知機曉事很滿意,心中也琢磨著自己應該找一個可靠的人打聽消息。「你叫王廣元?剛才聽老福說,你似乎是戶部主事?看你的言行舉止進退有據,怎麼一直徘徊在這個品級上?」

  這句話無疑是王廣元最期望聽到的,只見他剎那間就換了神色,一臉沮喪無奈的樣子,變臉之速天下少有。「承蒙殿下不棄,下官只是一直不會巴結,出身又著實貧寒得很,科舉也只得了個同進士出身,因此一直不得陞遷,只是在戶部主事的職司上廝混。所幸各位同年同鄉那裡還算照顧,這才能勉強度日。今次也正是如此,閔大人為人寬厚慷慨,下官也想幫他這個忙,因此冒昧前來王府拜訪,還請殿下不要見怪於他。」幾句頗為得體的話更讓未經世事的風無惜添了幾分好感,當下就應承了下來,讓王廣元回去告知閔致遠隨時都可以拜訪,甚至還額外給了他進出王府的權力。王廣元當面千恩萬謝,出了府門幾乎歡呼雀躍,好容易才止住了臉上的喜色,他立刻盤算開了自己的酬勞。這次為閔致遠籌劃得這般經心,到時人家得了好處一定會記得自己,更何況還攀上了十一殿下,真是天大的喜訊。

    是日,閔致遠樂滋滋地上門拜訪,他聽了王廣元的回復,並悄悄派人打聽了風無惜的近況,這才明白自己是走了天大的好運。十一皇子雖然得封郡王,母家也是威勢極盛,但很少有人直接去攀附,往往是走蕭雲朝或風無痕的門路,自己這次能僥倖成功,不能不說是借了如今亂局的光,另外就是王廣元這小子確實有幾分本事,看來那五百兩銀子花得不冤。

    大概是風無惜預先打了招呼,因此閔致遠並未遭人留難,順順利利地便進了普通官員根本無法企及的寧郡王府。一通寒暄完之後,閔致遠便小心翼翼地將逢迎話丟了出去,由於那都是早就準備好的阿諛之辭,妥帖而不露骨,頓時讓風無惜的心情暢快了起來。短短一個時辰的交談,風無惜已是對閔致遠好感大增,起先的戒備之意也大大沖淡。

    僅僅在最後,閔致遠才略微提了提自己的處境,不過也是一筆帶過,絲毫沒有讓這位十一皇子替自己爭取什麼的意思,反而大大感慨了一番風無惜的閒置。一直被那幫清客恭維自己是什麼雲淡風清的風無惜立時把他視為了知機,也就半真半假地訴了幾句苦,彷彿是說自己沒有職司,難以幫上什麼忙,不過言語間還是流露出幾許招攬之意,倒讓閔致遠喜不自勝,言辭含糊地答應了下來。

    臨走之際,為了消除將來可能的隔閡,閔致遠言辭懇切地透露了自己先前曾為風無候效命的事實。雖然心底捏了一把汗,但閔致遠見風無惜只是略微皺了皺眉頭便回復了平靜,彷彿他說的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這份大氣頓時讓閔致遠感到自己選擇的英明,幸好自己沒有一條道走到黑,否則就真的拿前途開玩笑。想到攀上了風無惜的美好前景,他一進官轎便禁不住掩嘴偷笑起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5:58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三十八章 造訪
  

    府中的內務既然已經整肅完畢,風無痕的心思便都放在了朝中事務上。連番變化讓他這個經過不少風浪的皇子也覺得眼花繚亂,彷彿幕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操縱著一切。父皇震怒於偽奏折一案,雖然已經派了能員前往查處,但由於其數量眾多,涉及官員又分佈於各地,因此處置起來分外困難。此計最厲害的便是將中傷之辭傳遍天下,轉眼間,海觀羽幾十年來辛辛苦苦建立的名聲就有崩潰之勢。

    就在風無痕苦惱彷徨之際,海府門生中的頂尖人物終於站了出來引導其他人。當年海觀羽任主考官時得中狀元的直隸總督衛疆聯洋洋灑灑一遍萬言書呈送御前,其上歷數了海觀羽為相數十載的功績,而且言辭激烈地斥責了那些出現偽奏折的官員管束部屬無方,甚至極為大膽地指責朝中有大員心懷叵測,意圖離間皇帝和海觀羽君臣之間的默契。一石激起千層浪,海府門生紛紛傚法,由先前一味上書求情擔保改為彈劾朝中大員,更有甚者將矛頭直指史名荃這個言官,使得鮑華晟焦頭爛額。

    儘管早就猜想到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但眼前愈演愈烈的局勢卻讓皇帝和海觀羽都有點始料不及。與外官的反應激烈相比,京城的這幫權貴大佬們全都偃旗息鼓,一向對於這種口舌戰最為熱衷的賀蕭兩家更是閉門謝客,頗有一點明哲保身的架勢。有心人都知道,此時此刻惹怒了皇帝,大禍上身便是轉眼間的事。至於那個貿貿然上了彈劾奏折地史名荃。則是在眾人的心中被判了死刑。

    風無痕思量再三,沒有循著舅舅的行跡,他倒是大開府門。只要是來拜訪地一律來者不拒。但只要問起那些要緊的東西,他便顧左右而言他。想方設法地岔開話題,讓有心人恨得牙癢癢地,偏偏還挑不出錯來。饒是如此,他的勤郡王府前還是人流絡繹不絕,誰都知道他是海觀羽的孫女婿。這般從容不迫一定是有了倚仗。誰都沒想到風無痕只是聽了師京奇和陳令誠的意見虛張聲勢,為的就是做戲給那些別有用心地人看。

    然而,今天的王府卻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六宮都太監石六順的出現讓那些在門口等著諸官員都愣了神,等他一進府眾人便竊竊私語起來,聲音愈來愈多,頃刻間便是一陣喧嘩的陣勢。這當口皇帝派了心腹大太監前來,不外乎撫慰或警告,但兩者之間的差別乃是天上地下,誰都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因此個個引頸翹首,盼著那位石公公趕緊出來。

    誰知石六順一進門請了安之後便對風無痕言明,他是奉了皇帝密旨。務必在勤郡王府徘徊到晚上,直到宮門下鑰前才能回去。風無痕起先愕然,隨即便悟到父皇的深意,不由大笑了一番。他和石六順交往甚少。也就是小方子得罪那次才打過幾次交道,其餘時候往往是宣旨才碰到一兩次,今日既然人家送上門來,他自然不會隨意放過。

    石六順的言談卻極為謹慎,這幾年來,風無痕在朝中的份量逐漸加重,和蕭雲朝的配合更是天衣無縫,不過卻很少摻和到一些敏感地事情中,與蕭氏一黨的關係與其說是密切無間,還不如說是若即若離。然而,偏偏是這種奇怪的態度讓皇帝放心,甚至連難伺候地瑜貴妃蕭氏也對這個兒子稱讚有加,他這個作奴才的當然也就跟在後面奉承幾句好話,因此每次造訪都沒有空手而歸。「殿下,您就放過奴才吧。」石六順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皇上的心思哪是奴才這等牌名上地人能猜度的?今兒個還要叨擾您不少時候,您就不能找些松乏一點的話題麼?」自從一開始起,風無痕便拐彎抹角地套話,石六順應付得分外吃力,因此不由討饒起來。「好了,石公公你裝起委屈來還真像那麼回事,本王不過是問你兩句,你就撞起屈來,不問了還不行麼?」風無痕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外邊等著的官員可著實不少,本王今天被你佔去了那麼多時間,他們的猜度可就多了去了,趕明兒把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傳進父皇耳中,那可就不關本王的事了。」石六順頓時氣結,風無痕這話不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嘛,可是這等人物他還偏偏得罪不起,再說人家是用這種調笑的語氣說出來,他若是再一味地畏縮便有些矯情了。他四處張望了一番,見屋內的人全是風無痕的心腹,冥絕又好似一尊門神般立在門口,這才靠近了此間主人身邊,低聲透露了幾句話。

    風無痕的神色頓時由輕鬆變為了凝重,深深看了父皇的心腹太監一眼,隨即起身就是一揖,慌得石天順忙不迭地跪地還禮。「殿下,您這不是折煞奴才了嗎?萬萬使不得。」他心中暗暗叫苦,自己也只不過是猜測,說給風無痕聽也是為了能賣個好,如今看這主兒的臉色似乎已經當真了,他如何能坐得住?「殿下,剛才不過是奴才的一點小想頭,您可千萬別都往心裡去。皇上的心思沒人摸得透,您就別費心思了。」風無痕見石六順一副欲蓋彌彰的架勢,不由笑出聲來。「石公公也未免太小心了,此地乃是本王的書房,外邊守著的侍衛都是心腹,這裡邊的人你也都認識,不虞有洩漏。再者,你剛才說得那般輕聲,還怕別人聽見?如今父皇身邊你是天字第一號紅人,你猜測的東西至少是八九不離十,本王不謝你怎麼行?」石六順歎了一口氣,和這等皇子打交道,真是應該十二分小心。平日可沒發現風無痕這麼狡猾,今兒個算是體會到了。「殿下,您既然深信不疑,奴才自然不好再說什麼。不過,這等事情萬不可再說出去,皇上如今極為震怒,一丁點火星就可能撩撥得雷霆大怒,您還是小心為上。」他一邊提醒一邊想著皇帝奇怪的態度,這種節骨眼上風無痕毫無顧忌地接見外臣,按理皇帝絕不會不聞不問,但現在這種匪夷所思的舉動無疑是向京城的達官顯貴們表明,風無痕的聖眷正隆。

    風無痕哪會將石六順的弦外之音放在心上,今日父皇將石六順遣了來,他原本提著的心早就放下了。適才套問到的東西更是無價之寶,石六順的猜測竟與他們幾人計議的結果有幾分相似,不過那人終究是太監,權術上棋差一著,僅僅是對於皇帝用意的曲解,也許傳出去便是極大的偏差,但風無痕當然不會點破。他略略又敷衍了一陣,便站起身來,神色中充滿了促狹的笑意。「石公公,本王也就不多留了,這邊就讓緒昌陪你說說話,你若是真無聊便尋點事情做做,橫豎這書房中的東西也不少,應該夠您消遣的。」他朝師京奇擠了擠眼睛,又繼續說道,「本王難得能偷個閒,不用再看外頭那些官員的嘴臉,這就去內院逗弄一下幾個孩子,說起來也好久沒有享受一下了。」他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也不待石六順說什麼,自顧自地開門出去了。

    石六順還能說什麼,僅僅看風無痕待他的樣子,他就知道這位殿下還算客氣,至少沒像其他幾位年長的皇子喜歡把人揉捏在掌中。他哪敢勞動風無痕的心腹幕僚陪他說話,僅僅閒聊了兩句,便客氣地讓師京奇自便,自己坐在旁邊一邊品茗一邊發呆,消磨著這難得的悠閒時光。

    裡邊的人是逍遙自在,可外邊候著的一眾官員卻不耐煩了,本就懷著一肚子心思的他們三三兩兩聚成幾派,低頭商議起石六順的來意來。

    身為皇帝身邊最得用的太監,不伺候在皇帝身邊卻來了勤郡王府,而且看架勢還是身懷密旨,到現在進去都已經兩個時辰了還未出來,其中種種線索集合在一起,眾人的猜忌不免就多了起來。

    聚集的官員多了,未免就有些人存著別樣的打算,不少人計議一陣子,便匆匆離去。這等詭異的情形,很快便傳入了幾個朝中大員耳中。

    相比蕭雲朝的驚喜交加,賀甫榮卻著實困惑了,皇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得而知也就算了,但偏偏揀了蕭家那邊的一個皇子,他怎麼想怎麼不對勁。他心中清楚得很,如今賀氏一族雖然勢大,後宮也有雪茗支撐著,但終究沒有貼心的皇子作為倚靠,以後會怎樣還得看新君的心情,因此對於沒有娘家撐腰的十二皇子格外巴結。就連海觀羽的事他也不敢隨意摻和,怕得就是皇帝借此機會發作,現在看來,確實是舉步維艱啊。

    賀甫榮正在猜測皇帝心意之際,後宮的惠妃賀雪茗卻已經病了好幾日了。由於外間風雨飄搖,因此賀甫榮也無暇他顧,對於女兒的關心就少了些。賀雪茗也懶得請太醫前來診脈,直到今日實在反胃得難受,這才打發了小太監去太醫院,正好副醫正陳令誠閒著,也就跟了過來。鍾和宮的太監宮女都是些新人,只有幾個貼身使喚的宮女是她從府中帶來的,因此也沒人往報皇帝。「恭喜惠妃娘娘,您有喜了!」陳令誠細細地診了脈象,笑容可掬地說道。一句話出口,不僅惠妃賀雪茗失了神,就連跟前伺候的一干人等也全都怔住了。誰都沒想到,在如今的複雜情勢下,皇帝居然又多了一個皇子。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6:02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三十九章 退讓
  

    皇帝得到賀雪茗有孕的消息後,並不像其他人想像中的那般高興。

    若是換了任何一個子嗣不旺的君主,一定會為皇家添丁進口而歡喜萬分,但對於他這個已經有了十幾個兒子的至尊而言,多一個兒子反倒不如添一個女兒來得省事。最最棘手的便是賀家的勢力日盛,將來立儲時不得不考慮到這一點,如今還真是多事之秋啊!此時此刻,他分外希望即將出生的是一位公主。

    由於賀甫榮和蕭雲朝都被皇帝告誡過,又受了罰俸的處分,因此最近都深居簡出,得著消息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蕭雲朝是驚愕中帶著幾許火氣,尋著由頭將家中的下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在他看來,本是十拿九穩的立儲之事居然又起風波,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的。他壓根無法想像宮中的妹妹得了這個壞消息會怎麼如何動作,唯一可以預料的就是以後和賀甫榮將沒有任何餘地,只能來一個你死我活了。

    賀甫榮則是樂開了花,女兒賀雪茗入宮已經三年,卻始終沒有懷上子嗣的消息,這無疑是他的一大心病。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他在蕭雲朝的面前一直無法擺出強硬的勢頭,賀雪茗在宮裡的日子也都是低調異常,至今連一個貴妃的封號都未到手。相比賀家如今在朝中的勢力而言,這真是莫大的恥辱。

    宛烈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皇帝以惠妃賀氏進宮數載,懷有身孕為由。晉封其為惠貴妃,遷居長和宮。一時之間,朝野議論紛紛。

    本就不明朗的儲位之爭頓時有陷入白熱化的趨勢。幾個年長地皇子都開始有蠢蠢欲動的趨勢,其府中進出的官員少了許多。背地裡地勾當卻愈發厲害,就連不在京城的八皇子和九皇子也時時遣人和京城互通音信,唯恐失了先機。

    天一敏銳地察覺到朝中風頭地變換,儘管依著主人的吩咐小心謹慎,一直沒有動用幾個有份量的棋子。但分佈各地的不少暗哨卻回報了皇帝已經開始嚴查偽奏折的消息,因此疑心頓時重了起來。思量再三,他還是決定告知主人,以免屆時出了差錯無法承擔。果然,多疑地主人在聽到了皇帝震怒時下的旨意之後,便立即作出了決定。「想不到風寰照如今居然能用這樣的計策,應該是從孫雍身上看到了點什麼。,他略略沉吟一番,便得出了這個結論,「只不過想用這個法子逼本座積攢的實力現身,還是太天真了些。當年他們就是沉不住氣才栽在了他的手裡。如今本座可不會再犯第二次錯誤。」他掃了一眼必恭必敬的天一,這才沉聲吩咐道,「你傳令下去。大張旗鼓地散佈海觀羽是被冤枉的消息,最好加上賀家和蕭家的內容,本座倒要看看,本就焦頭爛額的賀蕭兩家如何面對海氏門生的憤怒!」天一先是低頭應是。隨即又硬著頭皮問道:「屬下一定會照主上吩咐去做,只是蕭家和海家中間始終隔著一個七皇子,這般挑撥不見得能有什麼效用。」話剛出口,他便有些後悔了,主人地剛後自用是他們都瞭解的事實。只要是主人想要做的,即便犧牲再多地人命也絕不會退縮,自己何必去碰這個釘子?

    然而,今次黑衣人卻沒有輕易暴怒,而是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樣子。「風無痕嗎?這倒確實可慮,無論對海家還是蕭家,他都是不可或缺的人,亦或說是一條紐帶。本座一直都有些小看他了,能做到如今的地步,還真是費了不少功夫。,他地臉上掠過一絲殺氣,眸子中的目光愈發陰沉了,「不過他也應該消失了,本座的不少計劃都是被他破壞的,想必皇帝也想用他作為將來的輔臣,因此留他不得。眼下正是非常時刻,事情要辦得利索些,不能留下蛛絲馬跡。當然,一定要能嫁禍於人才是最好的。,不用抬頭,天一便能察覺到一股不寒而慄的氣息。每當主人下這種格殺令的時候,即便是已經在血腥的殺場中浸淫已久的他也會有一陣刺骨的感覺,真不知道主人為何如此嗜殺暴虐。無奈自己的性命和榮辱完全操之於別人之手,天一不敢有絲毫異心,重重叩首後便離開了密室,他必須好生算計一下成功的可能。

    風無痕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的眼中釘,他的注意力全被紛亂的朝局吸引了。最近幾日,無論朝野,關於海觀羽的事情似乎正面消息更多了些,那些背地中傷的人彷彿是察覺到了勢頭不妙,一個個都縮起了腦袋。相比而言,海氏門生故舊的奏折就更多了起來,但較之前言辭緩和了不少,大多是懇請皇帝徹查此事,還朝中重臣一個清白。

    皇帝也發現了隱在暗處的人有退縮的跡象,最近密探的頻頻出動卻常常是落空,這已經讓他明白了對方的謹慎。君主的身邊有敵人並不稀奇,可怕的是他直到現在還不知道窺伺的人究竟是誰。敵暗我明是最不利的局面,他本想藉著發作海觀羽的時候讓對手自己跳出來,現在看來是行不通了,那種深深的遺憾讓他遲遲不想下旨恢復海觀羽的官職,他直覺地認為暗處的黑手還會有其他動作。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須先收拾掉幾個不識相的官員。除了那幾份偽奏折之外,上書彈劾海觀羽的還有其他人,當然,最可恨的就是那個史名荃。儘管鮑華晟已經上了密折請罪,並懇請皇帝念在史名荃年少無知的份上不要追究,但多疑的皇帝已是考慮到了史名荃此舉的真實用意。想當初,鮑華晟也是為了求名而彈劾風無論,直到自己道破後他才知是中了別人圈套,此時此地,史名荃的彈劾竟是驚人的相似。

    「有一個魯莽的例子就夠了!」皇帝突然喃喃自語道。鮑華晟當年的品級已是不低,右都御史的職銜足夠自己花費苦心來栽培。如今再為了另一個年輕人破例就沒有必要了,橫豎新君駕前已經有了鮑華晟這麼一個年富力強,又沉著穩重的可靠人,那個史名荃就打發他到地方好生磨練算了。為官者不能沒有銳氣,但鋒芒畢露並非好事,若是他無法在地方上脫穎而出,那也就沒有提拔的必要了。

    在還沒有為海觀羽脫罪之前,皇帝自然不好先加罪言官,因此只是和鮑華晟通了聲氣。這位右都御史雖然不滿部屬的妄為,但對於皇帝將其貶到地方的決定還是充滿無奈。各地官員和朝廷中樞無不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史名荃天生的硬骨頭,不知變通是可以想見的事,他實在不忍讓自己的部屬在地方上受人排擠。

    然而,皇帝的意思是無可辯駁的,更何況史名荃莽撞在先,鮑華晟竟是連求情的話都無法啟齒,只能在監察院內悶悶不樂,而這一切都被連玉常看在眼裡。雖然也有鐵面之名,但連玉常可謂得了鮑華晟真傳,遇事能夠謹慎地審時度勢,因此分外得皇帝器重,隱隱之間有監察院第三號人物的美譽。誰都知道左都御史馮之繁已經垂垂老矣,卸職不過就是眼前的事情,屆時已經有了文華殿大學士加銜的鮑華晟鐵定會接任左都御史的職務,至於他本身的右都御史則很有可能是屬於連玉常。

    「大人,您是否在憂心史名荃的事情?」連玉常覷了一個空檔,私下悄悄問道,「下官見大人最近一直提不起精神,因此只能冒昧地問一句,若是您留了史名荃下來,那幫海氏門生豈不是會將監察院視為大敵?」

    鮑華晟雖然想過這些,但從未有人敢如此直截了當地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一時竟愣了神。好半晌,他方才歎了口氣,看連玉常的目光也顯得有些怪異。「小連,若非你資歷尚淺,恐怕如今這個都御史的位子就該你坐了。「他彷彿又憶起了當年的情景,聲音也顯得有些空洞,「史名荃的彈劾和我當初的一次莽撞很相似,我們都自以為能為百姓伸張正義,卻茫然不覺自己已經成為了別人棋盤上的棋子,這無疑是作為言官最大的悲哀。不過,我比他牽運,那份奏折沒有鬧得滿城風雨,因此還好收場,可是他……」

    連玉常並未想到自己的話能引起鮑華晟的這般感慨,但聽到後頭,他不禁悚然動容。鮑華晟所說的彈劾奏章,他在監察院的存檔中從未發現,可見也是一件隱秘至極的陳年往事。怪不得鮑華晟明裡極為冷落史名荃,暗地裡卻在這邊長吁短歎,顯然是由此及彼,愛屋及烏。連玉常也是聰明人,哪敢深究其中的背景,連忙出言道:

    「大人無須為史名荃擔心,即便皇上將他貶到地方,他也應該不會放棄。此人是天生的倔強性子,就是那些官員想欺壓於他怕也不甚容易。更何況他畢竟是監察院放出去的人,此間同僚也會想方設法地拉他一把,斷不會容別人暗地打壓。」連玉常臉色很是嚴肅,僅僅一會兒,他自己的脾氣也犯了。鮑華晟瞥了一眼他的目光便能看出,若是有人藉機整治史名荃,自己這位得力心腹絕不會袖手旁觀。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6:03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四十章 交心
  

    八皇子風無景和九皇子風無傷奉旨巡視黃河河堤和漕運情嬰但粥有三個月了,儘管入冬之後壓根不會有什麼汛情,漕運也沒什麼異狀,但由於皇帝遲遲未下旨意召兩人進京,因此兩位金尊玉貴的皇子也只能百無聊賴地在河督府呆著。想想年關在即,京中的其他皇子一定會百般巴結,自己卻只能窩在這種鬼地方,兩人心中自然是一肚子邪火。

    「八哥,如今這時局真是變了,我們兩個天潢貴胄大冬天的在這裡巡視河堤,那幫齷齪的官吏卻在京城享樂,真是上下不分,父皇居然會如此糊塗,真是太過分了!」九皇子風無傷一臉的忿忿不平,一仰脖子倒下了一杯酒,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嗆得滿頭滿臉都是大汗。

    「老九,你小心些,別喝得太過了。」八皇子風無景遞過一塊帕子,不滿地瞪了弟弟一眼,「這是河工們喜歡喝的那口,這種熱乎乎的黃酒你怎麼能胡亂往肚子裡灌?若是傷著腸胃,回去我可沒法交待。再者,父皇自有父皇的道理,我等無論是為人子還是為人臣都沒有妄議的道理,你倘若管不住這張嘴,回去還得吃虧!」

    風無傷用帕子使勁擦了擦頭上冒出的汗珠,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

    他的母親容妃周氏和風無景的母親嫻妃趙氏是表姊妹,待字閨中時最為要好,因此入宮後也彼此照應著,得子之後竟全都封了妃位,著實讓周家和趙家大為風光了一回。然而,宮中嬪妃的位分高低一是看封號。

    二是看母家,因此兩位妃子雖然聖眷還算過得去,但比起權傾六宮的瑜貴妃蕭氏以及剛剛晉封惠貴妃地賀雪茗要差了許多。再者三皇子風無言和四皇子風無候的母親也全是貴妃。若是真按照子以母貴這一條,他們這兩個皇子比幾個熱門人物不知差了多少。

    「八哥。你未免太沒出息了!」風無傷突然冒出一句話,「若說是龍子鳳孫,大家誰都是父皇的血脈,誰都有登龍地希望,憑什麼他們能在京城裡坐享其成。我們卻得在外邊受凍?這已經明擺著是欺負我們,父皇是被那些權臣蒙蔽了眼睛,若是我們自己都不知道爭取,別人又憑什麼幫助我們?你難道沒看出那位狗屁河督的用心麼?」

    他也不顧風無景難看地臉色,繼續往下說道:「我們倆初來時,他是鞍前馬後地伺候著,巴結得那個叫慇勤,後來就漸漸疏遠了,上河堤巡視時推三阻四地只派了屬下引路。問他索要河工名冊時以朝廷的名義搪塞,再後來就像現在這般把我們當菩薩供著。好酒好菜巴結,其他的實話是半句都沒有。你能忍,我可忍不下去!」他使勁地一拍桌子。

    霍地立了起來,「從前,一個微末反賊都可以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憑什麼我們卻只能受這等閒氣!」

    風無景見弟弟越說越不像話,起身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掩住風無傷猶自嘮叨不休的嘴巴,狠狠地訓斥道:「這些東西藏在心裡頭也就行了,你偏要說出來,活得不耐煩了還是怎的?」他凝神聽了一陣四周地動靜,見沒什麼異樣方才放開了手,「以後說話用用腦子,便是自己的府邸也不能這般放肆,何況這裡就是你說的那個河督府!你若是被宗人府訊問不要緊,你讓姨娘怎麼辦?」

    幾句話說得風無傷啞口無言,訕訕地在那裡站了一陣子,見哥哥臉上的怒意仍未消除,不禁有些慌了神。「八哥,我不就是逞逞口舌之快麼?母妃是個老實人,什麼東西都不知道該爭還是該放,二姨娘不也是一樣麼?」他突然把聲音放低了些,「照你剛才的意思,只要我們能暗地行事,這儲位還是可以一搏的?」他試探這位哥子好幾次了,每次風無景都是顧左右而言他,今日好容易露了點口風,他如何能不喜?

    風無景沒好氣地掃了弟弟一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自己知道就行了。」他的目光猛地由起初的無慾無求轉為野心勃勃,「一切都是要靠自己爭取的,想當初五哥何等風光,如今卻只能在宗人府內度過終生,經年之內看到的就只有頭頂那片狹窄地地方,足可見世事無常。你不用羨慕別人,只要辦好自己的差事,即便如今的儲位沒你我地份,將來的事情可是說不準。」

    風無傷會意地點了點頭,風無景的意思他當然懂,與其現在胡亂摻和在裡頭,還不如將希望放在之後。看父皇明面上的意思,儲君地人選不外乎就是風無言、風無惜等那幾個人,至於贏面則是以蕭氏作為後援的風無惜更

    大,但這都是說不准的事情。惠妃剛剛有孕便晉封貴妃,說不定父皇仍是未作最後決斷,以此看來,如今是誰都有機會。

    兩人相對無言,喝了好一陣子悶酒後,風無景似乎想到了一個問題。「老九,年關將近,我想這等時候,父皇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我們還在外邊晃悠,因此年前一定會下旨召我們回去,只是禮物便要費一番腦筋了。不說父皇那裡必備的賀禮,就連後宮諸位嬪妃也不能落下,還有其他的兄弟那邊也需要打點,算起來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一說到銀錢問題,風無傷就覺得好一陣煩躁,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如今沒錢根本就是寸步難行。他們兩個的母家都不是家底豐厚的名門,父皇賜下的莊子在諸皇子中間也是最少的那一類,發放給皇族子弟的年例銀子更是連塞牙縫都不夠。但是開銷呢,除了維持一個諾大的王府,無論是交接外官還是附庸風雅,什麼都要銀子,還不敢明目張膽地設法,只能偷偷摸摸地做暗地裡勾當,比起那種生意動輒幾十萬兩的權貴,他們這兩個皇子真是連腥味都聞不著。

    「這筆銀子到底上哪弄?」風無傷使勁地揪著自己的頭髮,突然冒出一個主意。他把頭稍稍靠近了些,低聲建議道:「八哥,他們都知道和商賈打交道,每年從那些豪商大賈身上刮下來的錢就不知道有多少,我們何不也學這一招?」淮安的鹽商本就不少,也難怪風無傷把主意打到了這些人頭上。

    「你瘋了?這些鹽狗子無不和朝廷大員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不說別的,就說如今商號遍佈天下的越家和羅家,他們靠著老七攀上了京城的不少豪門,每年光是常例銀子便送了不下百萬,故而大多數權貴都捨了本來的那些老人,不少還投了資本在裡邊。如今安徽的鹽商雖然不少,可大頭還是掌握在幾家人手裡,雖然沒有越羅兩家的字號,但誰知道背後沒有他們的身影?」風無景索性站了起來,近乎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話,「老九,你記住一句話,如今我們是掣肘太多,無法恣意,因此凡事得三思而後行。」

    風無傷重重歎了一口氣,正當兩人無奈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二位殿下,有一位自稱是淮南故舊的人求見,他說曾和兩位殿下有一面之緣。」

    風無景不由一怔,瞥了同樣滿臉疑惑的風無傷一眼後方才出口問道:「本王不記得在淮安有認識的舊友,你去回絕他,就說本王身負要職,不敢輕易會客。」風無景天性謹慎,這些不明身份的人還是少交往的為好,省得惹禍上身。哥哥既然沒興致,風無傷也懶得理會,自顧自地繼續喝悶酒。

    門外的那小廝答應了一聲,離去了一陣子又匆匆回稟道:「回八殿下的話,那人自稱姓雲,說是兩位的舊識,還說曾經替兩位銷過帳。」

    這句話一出,風無景和風無傷頓時都想起來了這回事,當初兩人剛到這邊,也曾經暗地裡去銷金窟廝混過,其中有一次沒有帶足纏頭之資,最後幾乎被老鴇扣下,幸虧了一位雲姓客商替兩人會了鈔。事後風無景也曾經派出屬下找過,但始終未曾尋得正主,也就只好作罷,想不到今日此人居然找上門來了。

    「八哥,此人不凡,不妨見一見,橫豎也沒什麼要務需要辦理。」

    風無傷向哥哥使了個眼色,低聲建議道。

    「也罷,請那位雲先生到這邊來好了。」雖然河督武平尚不在衙門,但風無景並不想過分招搖,他倒是好奇得很,此人慷慨大方地替他倆清了帳,消失了一個多月卻又巴巴地尋上門來,不知究竟打了什麼主意。

    「草民雲千杉叩見兩位殿下。」那人一進來便是大禮參見,頓時讓兩位年紀尚輕的皇子大有好感。那些之前來往的省內豪紳,自負身家巨萬或是和京城名門有姻親之好,往往在兩人面前倨傲無比,行禮時也有些不情不願的,那像此人如此恭謹。再看這人四十多歲的年紀,相貌堂堂,眉宇間煞是有精神,頜下還有幾縷長鬚,顯得書卷氣十足,一看便不似那等奸猾小人。

    「草民久仰兩位殿下之名,只是一直無緣得見,昨日會了兩個舊友,方才得知昔日有一面之緣,因此冒昧造訪,還請兩位殿下恕罪。」

    雲千杉言畢又是一禮,那般必恭必敬的神態大大滿足了兩位皇子的虛榮心,因此也客氣地請他坐了下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6:04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四十一章 奉承
  

    雲千杉也不是普通人物,因此面對兩位天潢貴胄,仍然從容不迫,言談間謙恭有禮,卻不失自信。風無景試探了幾句就陡起疑心,安徽有如此人物,為何自己先前從未聽說過?風無傷卻不似哥哥這般穩重,由於第一次碰面就是在花街柳巷,因此他並不感到拘束,反而倒是雲千杉對這位皇子的坦達很有好感,屋內起先的一點疏離也漸漸無影無蹤。

    風無景有一搭沒一搭地套問著雲千杉的來意,卻始終未果,只得目視弟弟,希望他能收斂一下,不要在外人面前太放肆了。豈料風無傷彷彿沒看見一般,仍然在閒聊風月,最後反而是雲千杉耐不住性子了。在他看來,這兩位皇子一唱一和的功夫實在是不錯,居然能和自己磨牙這麼久,他也就不想在浪費時間了。

    風無景見這位不速之客輕咳一聲後臉色一正,便知道正題要上來了,正想示意風無傷閉嘴,屋內卻頓時安靜了下來。風無傷一臉似笑非笑的模樣,頗有深意地看著其他兩人,彷彿一切都是意料之中。風無景心中一凜,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這個九弟太過魯莽,心底藏不住東西,誰能想到他起先的舉動竟全是做戲。不用回頭,他便能猜到雲千杉的臉色很奇怪,便是自己也不能完全看透風無傷,更何況是一個外人。

    雲千杉暗罵那些人提供的垃圾情報,尚未交鋒,他就被別人耍了一記,若是不能爭回主動。一番苦心就白費了。他竭力掩蓋住面上的尷尬表情,擺出了一番莫測高深的樣子。「二位殿下想必一定在猜測草民今次地來意,實話實說。草民今次確實是有事相托。」他低下頭略略沉吟了一陣,方才艱難地開口道。「草民家中也算薄有微產,不少親族在淮南各地都經營著各種產業,因此一直以來都能維持開銷。只不過這兩年來外地的商賈不斷進入這邊,擠佔了寒家的不少生意,有心相爭吧。對手又都是各省豪強,京中地靠山也不是草民惹得起的,所以便一直隱忍了下來。」

    風無景忍不住打斷了雲千杉地話,語氣也變得有幾分不愉。「雲先生,你應該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豪紳巨賈都是朝中大員的左右,你若是想借本王和嘉郡王之力未免太輕率了。不說本王只領著巡視河堤漕運的差事,便是真正的欽差大臣,也沒有道理管地方上的這種閒事。」

    雲千杉露出一個苦笑,顯然已是料到了答案。「草民豈敢造次。兩位殿下俱是金尊玉貴地人,怎能屈尊去和那些人打交道?便是借一個膽子,草民也萬萬不敢勞動兩位。今次前來只是有他事相求,不過是與剛才所述的東西有關而已。若是兩位殿下能夠答應,一來幫了寒家一個大忙,二來也能順水推舟。為自己在京城那邊積下一個人情。」

    這番話說得卻是蹊蹺,風無景和風無傷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們本以為雲千杉想借兩人的欽差權威來壓下其他商賈,但此人斷然否定的模樣不似作偽,更何況若他不是傻子,就決計不會動這樣的腦筋。

    「那麼雲先生究竟是何用意?你今日巴巴地端出那天的事情來求見,想必也不可能是很輕鬆的差事才對。」風無傷將一個空空的白瓷小酒杯攥在手中,瞇著眼睛隨意玩弄著,彷彿毫不經意地問道,「若是容易的事情,也用不著我兄弟二人,就憑借你神出鬼沒地本事也能辦到。那次之後本王派了不少人去尋你,卻半點音訊全無,只這等隱匿行蹤的功夫,便不是普通家族所為。倘若本王沒有猜錯,雲千杉三個字應該並非你的本名吧?」他地雙目驟然光芒大盛,死死地盯著面前的人物,頗有一點欲將他看透的感覺。

    饒是雲千杉城府極深,也不由身軀微震,臉也不禁抽動了幾下。

    「殿下既然把話說開了,草民不妨就直說好了。不知兩位殿下是否聽說淮安尹家?」他的神態瞬間便由恭順變成了傲然,隱隱間一種世家子弟地味道便流露了出來。

    風無景和風無傷先是一愣,隨即臉色便凝重了下來,淮安尹家乃是此地的名門,不說多年出仕的旁系子弟眾多,而且嫡系一脈世代經商,但其女兒皆是嫁與官宦子弟,因此算是淮南頭一號的家族。「那麼應該稱呼閣下為尹先生才對吧?」風無景正色道,「只是你不覺剛才改名換姓未免太兒戲了嗎?還是你覺得本王和嘉郡王不值得你透露真實名姓?」這句話說得頗有些重了,風無景心底實在有些不是滋味,被人玩弄於掌心之上也就算了,居然比風無傷更木知木覺才是他最難忍受的。

    「兩位殿下恕罪,在下真名尹千杉,剛才乃是蓄意試探,想不到兩位殿下俱非尋常人物,一眼便看穿了在下的真意。」他起身長長一揖,神色間又收斂了許多,「適才確實是尹某孟浪了,兩位殿下都乃尊貴之人,在下並沒有懷疑的意思,只不過寒家行事一向如此,倒叫別人見笑了。」

    他見兩人神色間似乎仍未釋懷,暗中怪自己先前失策,只能再次重新斟酌語句。

    「在下並沒有意圖要挾的意思,那次本就是偶遇,否則也不會直到今日才登門造訪。寒家所托之事非常簡單,只是想讓兩位殿下給京城的幾位大人送上一份薄禮,畢竟朝廷人員變遷極大,寒家當初攀附的一些權貴在黨爭中並不佔優,因此不得不另投他主。此事機密得很,而且家主料想那些大員也不會輕易交接我等這般的商賈,因此不得不交託兩位殿下代轉。當然,作為酬謝,寒家可以將部分禮物記在兩位殿下的名下。」

    風無景和風無傷交換了一個眼色,心中的疑慮仍未消除,事情真的就這麼簡單?對於他們兩個來說,給賀家或是蕭家捎帶一份禮物自然是無傷大體的,但僅僅是如此輕易,那尹家也不會這麼大手筆。對於尹家這等地方豪紳而言,所謂「薄禮」只是一句客套話,兩人足可想見東西的份量,因此並不敢輕信。

    「尹先生,你既然是世家出身,應當知道區區幾句話並不代表什麼,尹家拿出如此大的一份人情,應該不是白送的。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條件,你不妨直說吧。」風無景懶得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回答道,「倘若僅僅是剛才說得那麼簡單,那本王和嘉郡王就是答應也無妨,不過那就得換作你吃虧了。」

    尹千杉神色一連數變,到了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今次他完全落在了弱勢,不能不說是家中那些糊塗執事的過錯。「當然,其中還有很重要的一條,八閩的越家和羅家實在把手伸得太長了,這幾年他們和京中的豪門都打通了關係,生意愈做愈大也就罷了,但他們不該把主意打到寒家頭上來。」只見他一臉的不滿,但細細看去,其中還帶著一絲殷羨。「寒家已經隱忍很久了,因此今次想請兩位殿下帶一份重禮給七殿下,請他務必約束一下越羅兩家的舉止。天下能做生意的不止那兩家人,若是可以,我們淮南的世家也願意奉承。」

    極為直白的話頓時讓風無景和風無傷臉色大變,短短幾年間,風無痕就由一個病懨懨的皇子一躍成為父皇駕前的寵兒,聲勢如日中天也就罷了。這個尹千杉居然視他們兩個為無物,只是想著奉承別人,若非兩人此時手頭正緊,需要置辦禮物打點京城各人,恨不得即刻下令將眼前這人趕出去。風無景的手已經緊捏成一個拳頭,指甲重重地刺在肉裡,帶來一陣陣劇痛,他強自用這種痛楚的感覺壓抑住怒火,最終回歸到一個淡然的表情。

    「很好,本王答應了,這件事簡單易為,尹家算是找對人了。」風無景淡淡地應承了下來,內心卻已是對尹千杉這個人憤恨不已,起初的好感完全無影無蹤。「不知何時尹家何時能把東西送過來,本王和嘉郡王不日便要返京,恐怕等不得許久。」

    尹千杉頓時大喜,連忙答應道:「二位殿下放心,所有物品和禮單寒家會在三日內秘密送到欽差行轅,兩位到時可以核查一下其中的奧妙。」他自覺今日收穫頗豐,因此事情既然已經談妥,又寒暄了兩句便匆匆告辭離去。

    風無景和風無傷見此人消失在視野之外,同時狠狠地啐了一口,風無傷甚至還咕噥了一句粗話,兩人的面色都極為難看。

    出了河督衙門,尹千杉剛才還洋溢著喜色的神情頓時消失殆盡,面上反帶了幾分譏誚之色。自己這戲還演得真夠成功,照著那人的吩咐去做,果不其然,兩位還算聰明的皇子最終還是著了他的道兒,事成之後,他便可以攜著銀兩遠走高飛,什麼家族榮辱,什麼前程似錦,都是屁話!他這個庶出的兒子在家裡毫無地位,就連娶妻也只得聽老爺子的吩咐,還不如拿了大筆銀子好去逍遙。讀了那麼多書又有何用,除了賣弄風雅,既不能出仕又不能繼承家業,總而言之,想讓自己至死為家族賣命,他是決計不幹的。多著一首走調的淫詞艷曲,尹千杉儒雅的面容頓時換了一番神情,得意洋洋地朝一座經常光顧的青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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