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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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705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28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十二章 圓謊
  

    風絕找到了替罪羊,不過他並不想獨吞這份功勞。原順天府尹楊桐既已下獄,剩下的幾個衙門無不心驚膽戰,手下的差役兵卒更是滿街亂跑,就是為了能尋出刺客或可能的蛛絲馬跡。這種猶如大海撈針的舉動,風絕自然不屑一顧,更何況他心中隱約察覺到這次刺殺別有內情,因此才將那枚許久未曾動過的棋子擺上了檯面。

    剛才捕殺的那些人俱是割據西南的緬陽一族派駐京城的探子,他們在京城扎根多年,平日都是經營些綢緞生意,和江南的不少富商都有聯繫。通過這些巨賈,探子們也和不少不知就裡的朝官搭上了交情,時時饋贈些禮物。由於他們行事格外小心,也很少有什麼異動,因此京城的各處衙門壓根沒注意這些動向。風絕也是在一次例行的巡視時發現了這個據點,出於某種考慮,他雖然嚴密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卻一直隱瞞未報,就是為了將來能獲取更大的利益,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場。

    若非自己手下可靠的人太少,加之秘密人手不能露風,風絕也不會使用身邊這幾個。匆匆按照之前的經驗重新佈置了現場,又將劫回的文書等物放回原處,然後將地道安排成不及使用的模樣,風絕這才開始了下一步操作。

    「太阿,派人去請張乾張大人和楊臻楊大人到此地來。」他吩咐道,眼睛卻打量著那幾個受到驚嚇的部屬,「待會管住你們的嘴,今次的事不同以往,萬一有個疏漏,別說性命,能否留個全屍尚且難說。」

    太阿答應一聲便匆匆離去,剩餘的人躬身應道:「唯大人之命是從!」他們作為風絕的親信,在風正的手底下本就是被閒置的人,如今重掌權勢,怎會和上司過不去?何況這位大人的手段陰險毒辣,他們全都見識過厲害,那僅存的背叛之心也在為他辦過許多不合規例的事後,打消得乾乾淨淨。用風絕的話說,身為密探,拘泥於規矩章法,便什麼事都做不好。

    張乾統管著步軍統領衙門的幾萬人馬,正式的官職是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也就是俗稱的九門提督,在文官眾多的京城也算是數得上的武官。由於朝中朋黨林立,因此皇帝特意選了他這麼一個不偏不倚的人統領京城軍權,既是為了確保宮中的安全,也是為了震懾那些心懷叵測的臣子。不過,在他的地頭上出了這麼一件大案,張乾也是焦頭爛額。聽到風絕有請,他也不說二話,立即撇開部屬,只帶了兩個親隨趕了過去。

    至於楊臻則是順天府尹楊桐的同宗,雖然那位宗兄已經下獄,但並不代表他就能夠安坐這個順天府尹的位子。這幾天他是派出了眾多的差役,猶如過篩子般將幾個可疑的地方全過了一遍,甚至還通告客棧酒樓等有江洋大盜潛入京城,讓他們幫助協查,到頭來卻仍是沒有消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不過他對於風絕的邀請則是謹慎得很,思量了好一陣子才決定前去,倒是比張乾晚到了近半個時辰。

    這三人雖然品級不一,職司各異,但聚在一起卻客套得很。相比旁邊的一個從一品,一個正三品大員,風絕的一等侍衛品級無疑算不得什麼,然而,由於他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其他兩人卻也不敢怠慢。慮及風絕憊夜請他們前來的情由,兩人都有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

    然而,事情的經過卻出乎兩人的意料,風絕居然獨自查到了刺客的下落,甚至帶領屬下當場格殺了十二人,這讓張乾和楊臻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心中便有些酸溜溜的。功勞落到別人手中,自己到時還得背黑鍋,這等倒霉事誰能高興得起來?楊臻便打頭來了一句:「敢情風大人連夜請我倆來是為了通報此事,也好,本官待會就去派人通知所有差役,大伙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橫豎這邊廂是沒我們什麼事了,最多就是善後而已。」

    張乾則是不知囁嚅了一句什麼話,隨即閉口不言,臉色也是尷尬得很。風絕暗笑兩人的量淺,口吻平和地道:「兩位大人,風某今日既然請你們過來,便沒有獨吞功勞的打算,否則何必多此一舉?事情出在京城,我等臉上俱是無光,又哪來的臉面到皇上跟前去顯擺功勞,只有將功折罪才是正經。依風某的意思,今天的事情粉飾一下,說成三方協同查處的結果也就是了,屆時向皇上謝罪一番,我等也就能安心了,不知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張乾和楊臻相顧駭然,想不到風絕看起來只是一介武夫,居然能有此心機,就連他們兩個沉浮於仕途多年的人尚不及他的思慮周到。楊臻滿臉佩服地一揖,「那就多謝風大人的情了,若是明日能像皇上交待,想必這次罰俸降級便能過關。幸得大人提醒,否則這次下官就是不死,也得和先頭楊大人一個下場。」

    張乾品級比兩人都要高出不少,言語中自然不可能如此謙卑,但致謝的言語卻也掛在嘴邊,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沒擺架子,來得比楊臻更快。三人見結果已定,便計議起處置和奏折的明細來,這其中一環緊扣一環,萬不可出半點差錯。

    第二日的朝會不過是虛應故事,皇帝心不在焉,朝臣們各自心懷鬼胎,竟是隨意議了一會事便散了。張乾和楊臻連忙奏請單獨面聖,皇帝見兩人面色自然,知道事情有了結果,立即下旨讓他們在勤政殿候駕。

    張楊兩人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事情經過,再加上皇帝又召了風絕問話,因此幾乎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皇帝對緬陽族本就沒什麼好感,一聽得此事是那幫蠻子策劃便暴跳如雷,好一陣子才冷靜下來。那邊山林密佈,即便出兵也一時半會難以解決,朝廷竟是只能吞下這次的苦果。幸好風無言和風無候尚屬平安,否則皇帝絕不會善罷甘休。

    正當君臣商議對策之際,石六順在門外高聲報道:「啟稟皇上,三殿下和四殿下已經醒了!」

    皇帝不由驚喜交加,底下的三人先是一愣,張乾和楊臻都是喜上眉梢的模樣,唯獨風絕心中驚駭欲絕,風無言和風無候失蹤了不短的時間,若是和刺客打過照面,恐怕自己安排的東西未必能欺瞞過去。幸好當時張乾和楊臻也贊成來個焚屍滅跡,否則到時只要一看刺客的長相,自己就無法遁形了。

    為了照看方便,皇帝便命太醫將兩位皇子安置在一處離勤政殿不遠的一處偏宮中,趕過去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依著這位至尊的意思,風無言和風無候的兩張床一前一後,中間只用屏風隔開,也好有個情況的比較。如今兩人幾乎同時甦醒過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兩位皇子還是顯得有些懵懂,似乎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狀況,直到見了皇帝的面,方才省起了什麼,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那天夜晚開始發生的事情儘管可怖,但絲毫及不上兩人後來的詭異經歷。然而,他們倆俱都省起了那人的警告,哪敢道出實情,一邊偷眼瞧著父皇臉色,一邊連編帶掰地圓謊。

    風絕只是略略聽了幾句,便清楚兩人沒說實話,不過這對他來說反而有利。依著風無言和風無候的話,兩人被打昏帶離官轎後便失去了知覺,直到適才剛剛轉醒,根本不知道刺客長得什麼樣。倒是起先遇刺時還隔著轎簾瞥見一點打鬥的情景,只知道刺客相當凶悍,連那些訓練有素的護衛也不是對手。當然,兩人也知道自己沒帶足侍衛的過錯,當下就涕淚交加地交待起自己的過失來。

    兩個兒子的隨從全滅,而且還受了驚嚇,皇帝自然不好再責怪他們的不是,況且此事發生在京城,算起來卻是自己這個至尊的失職。因此皇帝好言勸慰了兩人幾句,又詢問了太醫相關情況,知道已無大礙後,命人將他們護送回了王府。

    風無惜卻是極為懊惱,兩個哥哥都是從他的王府辭出來方才遇襲,聽在耳邊便彷彿這次刺殺是他主使的一般。朝臣中已經有一些不三不四的議論,若非看在蕭家勢力強盛的份上,恐怕賀甫榮定會抓著不放,至少做一番文章是逃不掉的。他心下暗恨那一撥愚蠢的刺客,直接滅了老三和老四也就罷了,何必繞圈子似的又將他們放回,這不是吃飽了撐著麼?

    他這個郡王爵位來得本就是比別人容易,如今詬病的人更加多了,連帶著他將父皇也一併恨了進去。母親瑜貴妃本可以晉封皇后,但他卻遲遲未下決斷,自己的地位一直這麼不尷不尬的,連如何自處都不知道。就看那些哥哥虎視眈眈的樣子,將來定了儲位也不得安寧。況且他冷眼旁觀,覺得父皇的心意始終捉摸不定,只要母親一日不能正位中宮,自己就永遠別想過安生日子。風無惜冷笑一聲,暗自打定了主意,若是自己真有登上大寶的那一天,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那些跋扈的兄弟。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29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十三章 參奏
  

    出乎朝臣們的意料,刺殺的事居然沒了下文,除了倒霉的楊桐被革職之外,就只有九門提督張乾被降了一級,並罰俸一年。順天府尹楊臻由於是臨時接了差事,倒是得了一個小小的綵頭,皇帝讚他辦事經心,額外賞賜了他一柄玉如意。東西雖不貴重,但對於楊臻一個三品官來說意義重大,因此他的心裡是把風絕謝了千次萬次。至於風絕則是暗地得了皇帝的幾句讚賞,作為他這種身份不露光,又是剛剛起復的人,已經算是分外難得了。

    大小官吏們僅僅只是鬆了一口氣,幾天後的朝議上,監察院再度發難,以嚴正著稱的監察御史連玉常上本參奏四川巡撫泰慊同及四川學政孫雍貪贓枉法,奏折上足足列出了兩人數十條罪名。朝堂之上一時嘩然,誰都知道,泰慊同乃是蕭氏一黨的重要人物,四川又是賦稅大省,此人自一屆縣令升至封疆大吏,就是憑著一身欺上瞞下的本事,巴結的功夫也是一流。至於孫雍則是海府的門生,又是賀莫彬的同年,和賀家的關係也是不同尋常。連玉常的一道奏折連參了兩個非同一般的地方大員,頓時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儘管事先也得過消息,但賀蕭兩人沒想到連玉常明折拜發這樣的彈劾,心中已是把這個二百五御史恨得牙癢癢的。可無論是賀甫榮還是蕭雲朝,對連玉常竟是全沒有法子。如今聖眷最隆的,除了兩朝老相海觀羽之外,就屬右都御史鮑華晟了,賀蕭兩人還得靠邊站。鮑華晟自從被皇帝教訓過之後,為人內斂了許多,但監察院能幹的御史卻愈來愈多,彈劾的本章也幾乎次次准奏,竟是碰上了誰就得倒霉。

    唉聲歎氣地下了朝,賀甫榮和蕭雲朝竟不期而至地走到了並排,不約而同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冷哼。兩人訝然看著對方鐵青的臉色,不禁心有所悟,客氣地打了聲招呼後,匆匆上了各自的官轎。這事情來得實在蹊蹺,若是說沒有鮑華晟的允准,連玉常絕不會如此大膽。但倘若鮑華晟真的首肯了此事,難保皇帝沒有說過什麼,難道這真的是一次鄭重的警告?

    這一夜,蕭府和賀府燈火通明,那些忐忑不安的官吏們紛紛憊夜造訪,打探著兩位極品重臣的口風,賀甫榮和蕭雲朝只能一一打著馬虎眼,這種時刻,誰也不敢打包票,實在不行便真能丟卒保車了。兩邊的幕僚們已經開始計算著四川出現空缺後該用誰填補,一時之間,各處都忙了一個倒仰。

    風無痕本是無心摻和進這次的爭端,但細細一想,他便省起了自己在四川還有一枚棋子。綿英雖然能幹,但在這等關頭,是否能沉著應對卻是沒準的事,一個不好,兩位大員的落馬便會造成四川局勢的不穩。只要有心作文章,綿英剛剛得到的知府頭銜能否保住便是未知數了。

    師京奇和陳令誠卻沒有這位皇子那麼悲觀。相比賀蕭兩家的龐大勢力,此時的風無痕不過是依附於蕭家之下的一個分支,雖然蕭雲朝看在舅甥的關係上幫了不少忙,但這並不意味著兩邊就是完全的一黨,這一點皇帝也是心中有數。

    「殿下,綿英為人練達,只看他能在四川紮住腳,並穩步陞遷,足可見他是懂得分寸的人,殿下只要去信略微提點一下也就罷了。當然,綿英是聰明人,也可以讓他見機行事。」師京奇建議道,依著他的打算,火中取栗雖有難度,但渾水摸魚卻並無不可,橫豎四川顯然要經歷一次重新洗牌的過程。

    「這等非常時刻,帶個口信也就行了,綿英之前是因為投了皇上的緣法,這才升了知府,沒有必要為了連玉常的彈劾而大張旗鼓。殿下定期和幾個外放做官的家裡人都有聯絡,就趁此機會讓綿英提防些,說話也得含糊,切不可留人話柄。」陳令誠又補充了一句,他如今在太醫院幾乎是虛應故事,若非風無痕擔心皇帝有異議,恨不得讓他辭了差事住在府上。

    風無痕點了點頭,腦海裡卻突然浮現出越起煙的倩影,心中不禁一動。這個蘭心蕙質的女子對這次的變故會有怎樣的考慮,他倒有些興趣,畢竟綿英是越家出來的人。況且四川人稱天府之國,輕輕放過未免可惜了,抓著機會插上一腳未嘗不可,但一定要有萬全打算。想到這裡,他對身邊垂手侍立的小方子吩咐道:「你去小書房,將閩妃請來,就說我有事要和她商議。」

    陳令誠和師京奇相視一笑,對於這個聰明絕倫,又懂得自處的閩妃,他們也是深感佩服。身在商賈世家卻能有如此敏銳的觸覺,越家還真是送了一個賢內助過來。陳令誠想起了一門心思放在了兩個孩子身上的女兒,不禁又歎了口氣。紅如也是可惜了,若論聰慧,她並不在越起煙之下,只可惜背後沒有娘家的後援,只能專心於兩個孩子。畢竟府中上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她,懷有惡意的也不少,自己不能給她顯赫榮耀的出身,這個乾爹當得還真是失敗。

    越起煙步入書房的時候,便感覺到眾人的目光有些異樣,臉色不由微微一變。朝上發生的事情她也聽說過,深知監察院選擇了這等時刻發難的道理,此時見自己的丈夫也如此重視,想來是欲參透此中端倪,然後有心分上一杯羹。

    「殿下召我前來,可是為了四川之事?」越起煙微微一笑,直奔主題,一點也沒有拖泥帶水的意思,「若是我沒有猜錯,殿下應該是想著靠綿英能在四川打開局面吧?」

    「真真什麼都瞞不過你。」風無痕苦笑道,臉上卻滿是欣慰之色,「我的越大小姐可是有什麼好主意麼?綿英是越老先生薦的人,自己又好學上進,我曾經許他錦繡前程,如今看來這一步沒走錯。只是將來怎樣,恐怕就不是我能決定的。」

    越起煙嫣然一笑,眉目間頓時又洋溢著那種動人的光彩,狡黠地反問道:「殿下難道就沒有想過監察院為何突然上書彈劾隸屬賀蕭兩家陣營的兩位官員?他們從何方取得的證據,又憑什麼讓皇上深信不疑?雖然右都御史鮑大人深得皇上寵信,但這等彈劾非同小可,他又豈會魯莽行事?」

    一連串的問題讓書房中的三個男人愣了半晌,最後還是陳令誠疑惑地開口道:「閩妃的意思是說監察院早在四川布好了局,而且當地的官吏中也有人與他們暗通消息?」

    「像泰慊同這樣在四川經營已久的封疆大吏,若是沒有地方官的協助,監察院絕不可能獲得能取信皇上的證據,而且四川貪贓枉法的大員總不至於只有那兩個吧?單單將這兩人拿出來作靶子,鮑華晟一定是吃透了皇上的心意,借此警告賀蕭兩家不要太過分。」越起煙滔滔不絕地說道,對於最近的一系列變故,她的心中早有腹稿,更何況精力集中,不虞像丈夫幾人那般有考慮不周的地方。

    「若是我沒有算錯,綿英之前的陞遷應該也是其中的一步。以皇上的明察秋毫,斷不會因為一道奏折合了眼緣便輕易封賞,成都知府在四川也是要職,怎能輕易許人?若不是綿英那奏章中別有玄虛,便是監察院之後的舉動有他的功勞。」越起煙見幾人詫異萬分的模樣,知道自己賣弄得有些過分了,不禁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殿下這幾天不妨看看是否有綿英送來的密信,相信他之前應該是瞞著您行事的。」

    風無痕勃然色變,他也暗中打聽過綿英陞遷的內情,只不過一直不得要領,如今聽越起煙抽絲剝繭般地分析了一番,心下已是信了八分。但饒是如此,他的心緒卻愈加難以平靜,皇帝算計兩家的人和他沒有多大關係,但綿英來信解釋也就罷了,若是他只為了區區蠅頭小利便背叛自己,那損失便大了,只希望真如越起煙所說就好。

    陳令誠和師京奇也不禁沉默了下來,孰是孰非本就說不準,但如果皇帝真的是明知綿英出自王府還委他重任,事情便有些不清不楚了。萬乘之君,心機果然難測,兩人不約而同地浮上了這樣一個想法。

    綿英果然沒有讓眾人失望,就在連玉常彈劾案的五天之後,一騎快馬來到了勤郡王府。來者持著越家家主的手令,請求單獨面見風無痕。一會兒的密談之後,來人便匆匆離去。這只不過是假相,來人雖然假道福建,卻並非越家中人,而是綿英的私人信使喬裝打扮。

    對於這遲到的信函,風無痕嘴上不說,心裡卻存著一個大疙瘩。然而,一切都在打開密信之後煙消雲散,因為,他終於清楚了朝中彈劾時揭開的只不過是冰山一角。僅僅為了取證,監察院的幾個御史在四川遭到的便不是普通的冷遇,儘管他們後來奉旨撤了泰慊同和孫雍的官職,但在絕大多數官員眼中,他們無疑是以卵擊石,最後能夠成功,除了皇帝那邊的因素和一絲僥倖,還有的就是個別以各種心思給予協助的地方官吏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30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十四章 跋扈
  

    四個月前,四川德陽知州綿英的府上,突然來了一個怪客。此人行色匆匆地求見,臉上滿是焦急之色。無奈他不肯拿出任何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因此被衙役們擋在門外,卻怎都不肯離去。見天色已晚,那怪客突然臉現狠絕之色,搶起一邊的鼓棰,竟欲直接擊鼓,意圖驚動知州。

    由於綿英並無家眷隨行,而且也不願張揚,因此雖然住在衙門之內,生活卻極為樸素,只是從人卻著實不少。風無痕為了聯絡方便,足足給綿英安排了十幾個隨從小廝,讓這個剛上任的知州苦笑不已。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自己剛上任便帶了這麼多人,在外人眼中還不知宣揚成了什麼樣的貪官污吏。

    從一介縣令陞遷到知州,綿英的仕途還算順利。為了撇開和越家的關係,風無痕另外賜了他一個姓氏——韋。這位韋大人雖然沒有什麼別的嗜好,辦事卻極為較真,因此新官上任沒多久,衙門中的差役便被狠狠梳理了一通。儘管有不服的想暗中給他使絆子,但那些人壓根沒料到一個小小知州的身邊竟有高手,第二天那始作俑者便被責了五十大板,外加枷號示眾半月。吃了這番苦頭後,如今衙門上上下下是令行禁止,沒有敢隨意偷懶的,因此竟是無人敢放那怪客入內。

    這天,綿英的貼身小廝韋強正好不當值,隨意逛到門口時,便聽到差役的呵斥聲,臉上不禁一愣。按理經自己的主子這樣整治過,那些差役怎還敢妄為?正當他奇怪的當口,就聞一陣響亮的擊鼓聲傳來,倒叫他駭了一跳。匆匆衝出門去,韋強便發現幾個差役拚命地想搶奪一個男子手中的鼓棰,而那個奇怪的男人則是不管不顧地擊鼓,彷彿鐵了心似的。

    「通通住手!」韋強大喝一聲,幾個差役都識得他是老爺身邊的人,頓時圍上前來,七嘴八舌地將事情經過一一告知。那男人卻毫不理會別人,仍舊死命敲著鼓,頗有一點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意思。韋強眼見無法勸服那人,便直接往衙內奔去,這種棘手的事情,還是請主子出面為好。

    一聽有人擊鼓,韋綿英自是不敢怠慢,升堂之後,便將那擊鼓的中年男子帶到了公堂上。豈料那人公然挺立不跪,還示意自己有要事需要單獨對綿英陳述,這個奇怪的要求讓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驚。仔細打量了那個男子一番,出乎其他人的意料,綿英竟答應了他的請求,摒退了閒雜人等。

    「韋大人,在下受人之托,將這封東西轉交給您。」中年男子利索地扯開衣服,從中拿出一封信函,恭敬地雙手呈上,「在下連夜出了成都,躲過了好幾撥搜尋的人,這才幸不辱命。只可惜那個托我送信的人也許已經落入了官府手中,唉!」

    綿英被他的一番話說得稀里糊塗,但還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妥。這個人徑直找上了自己,可自己在四川並沒有熟識的人,怎會有人將什麼重要信件托付給自己?他仔細打量著那個面露悲淒的男子,試圖找出他的來歷,但最終未果,只得咬牙拆開了那封厚厚的火漆密封的信函。裡面的東西不是別的,卻是一本帳簿和一張薄薄的紙片。綿英先是瞥了一眼那種寥寥數字的紙片,隨後又打開了帳簿,僅僅掃視了幾行,他便渾身巨震,幾乎癱倒在位子上。

    四川巡撫泰慊同是什麼角色,他心中十分清楚,更何況帳簿中還隱約牽涉到了其他大員。想及自己此時的處境,他只得暗罵別人的多事。冷冷地掃視了那男子一眼,綿英迅速作出了決斷,只聽他高聲喝道:「韋強,去後院將奉先生和直先生請去書房!」

    門外立刻答應了一聲,綿英便正色對面前的男子道:「本官不管閣下是否受人所托,你都帶來了極大的麻煩。若是你聰明,就編出一點擊鼓鳴冤的理由,待會若是有人來查探也好矇混過去。否則,本官便是再有心也護不住你!」

    那男子一愣,隨即重重點了點頭,他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否則也不會接了這等危險的任務,還能從險地逃了出來。也不待這位知州大人再吩咐什麼,他就連珠炮似的編造了一個堪稱完美的故事,綿英聽了一遍,又補充了幾個細節問題,這才吩咐門外的差役將其押下好生看管。

    書房中,綿英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寫完了一份奏折,將帳簿分作兩半,將一半的帳簿和奏折一起用火漆封好,隨即請身旁的兩人呈交京城。被稱為奉先生和直先生的兩人是風無痕不知從哪裡找來的高手,又囑咐他放心地使用,因此他直接將這件大事交託給了他們倆。為了保險起見,他甚至讓他們不要動用府衙的馬匹,先隨意找兩匹馬上路,待出了四川境內再動用驛馬,爭取用最快的速度送達京城。

    待兩人施了一禮離去之後,綿英方才小心翼翼地將後半本帳簿封入一個小匣子中,又召來了一個心腹小廝,低聲吩咐了幾句後將匣子交給了他,然後匆匆遣他離去。儘管只是略略瞥了一眼,但由於之前在越家時曾打理過許多來往帳目,綿英已是看清了帳簿中的奧妙,後半本對於皇帝來說不甚重要,但對於自己的那位主子來說卻是非同小可。

    以綿英的聰明才智,自然知道眼下四川時局不明,就看那帳簿和紙片中的內容,他便不得不多幾個心眼,吩咐那小廝直接奔了城中的越家商號躲藏,待到風平浪靜後再經福建送往京城。這幾年越家藉著風無痕的幫助,又加之有一位閩妃撐腰,因此逐步將生意往內地拓展。風無痕又時時遣人勸說他們行事切勿操之過急,所以也並未和各地的大商賈發生大的衝突。只要是屬於蕭家這邊的勢力,總會給越家幾分薄面,這樣一來,他們的生意便比羅家要勝上一籌。四川境內商戶眾多,但官府對於越家還是禮讓三分,應該不會有人上門搜尋。

    這邊廂的兩撥人剛剛走後不過一柱香功夫,一群滿臉殺氣的人便闖進了衙門,為首的滿臉倨傲,盛氣凌人地吩咐差役讓知州來見他。幾個差役見勢不妙,立刻去通知了綿英,心下都是忐忑。綿英卻是早有準備,也未著官服,只是穿了普通服色便踱了出來,心中卻是慶幸著自己的知機,若是晚了一步,說不定想要矇混過去就難了。

    「是誰要見本官?」綿英先是在暗處觀察了那些人一陣,隨後從容地走了出來。

    為首的大漢微帶不屑地瞟了綿英一眼,隨後傲然道:「奉巡撫泰大人憲令,搜尋一個男子,此人本是大人家中的親隨,不服管束,居然攜帶重要帳簿潛逃。請即刻發令全城大索,務必將人擒住!若是誤了泰大人的事,你可吃罪不起!」

    綿英不禁皺起了眉頭,「閣下這話說得蹊蹺,就算泰大人家中丟了東西,發個公文令屬下州縣協查也就是了,用得著如此興師動眾?再者閣下既說乃是封了泰大人憲令,可有文書或腰牌證實?」

    那大漢聞言大怒,三兩步衝上前來,逕直抓住綿英的衣領,狠狠地發話道:「你只不過是區區一個從五品的小官,居然敢置疑泰大人之命,莫非是不想在四川再呆下去了?我告訴你,和你說話已是客氣的了,我可是泰大人的心腹,若是真的誤了事,管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綿英眼中現出一絲異芒,顯然已是怒極,他也不理大漢窮凶極惡的神情,大聲喚道:「赤方何在!」只見從旁竄過一條身影,狠狠地給了那大漢一拳,隨後將綿英救了下來。

    那大漢一時躲閃不及,結結實實地中了一拳,連退了好幾步,頹然倒在地上。他見吃了虧,正欲喚手下出氣,卻聽得綿英冷冰冰地甩出一句話:「本官若非看在泰大人的面上,絕不會對你如此客氣。別以為你是泰府的人就可不守上下,就連泰大人見了本官尚且客氣相待,你算什麼東西!」言罷又對差役吩咐道,「傳本官之命,嚴加盤查客棧酒樓的可疑人等,若有所獲立即拿下送回衙門!」

    大漢先是愣了一陣,隨後省起行前主子的吩咐,額上立即沁出了冷汗,他怎麼就忘了這裡是德陽呢?聽說這個知州乃是七皇子的親信,和自家主子也算是同一陣營,若非身後有人撐腰,陞官也不會如此快速,自己今天真是瞎了眼了。無奈已經得罪了別人,他只能艱難地爬起身來,隨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隨後賠罪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看在我家大人份上,不要見怪。」

    身後的眾人見一向跋扈的頭兒突然變得如此謙卑,不禁都愣了神,幾個多事的甚至暗地咕噥著那位官兒使了什麼邪法,不過頭兒接下來的話解開了他們的疑竇。

    那頭兒泰和見綿英還是不做聲,只得又低聲下氣地巴結道,「小的只是之前聽泰大人提起,說您是青年才俊,只不過一直沒機會見識,想不到今天卻出了醜。還望大人有大量,別和小的這沒見識的一般計較。」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31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十五章 爾虞
  

    綿英斜睨了泰和一眼,終於悠悠發話道:「算了,本官現在無心和你計較,也不會對泰大人提及此事。不過,你可認得要追捕那人的相貌?德陽雖然不大,畢竟也有不少外來人,魚龍混雜,要找一個人可不容易。」

    泰和不禁瞠目結舌,什麼泰府逃走的親隨,那番鬼話本就是編造的,他壓根不清楚那人的容貌長相,只知道老爺吩咐下來,務必尋回那本重要帳簿,否則他也休想活命。可是綿英既然問出了口,他只得含糊其詞地答道:「那人進泰府並未有多長時間,平日裡沉默寡言,因此小的對他也沒有多大印象,不過見著了肯定能認出來。況且他身上還有賊贓,決計跑不掉。」

    綿英吁出一口氣,提起的心總算落回了原地。看來如那男子所述,他只不過是受人之托,與此事並無瓜葛,否則不會連容貌也未洩漏出去,這樣一來,想要瞞天過海就不難了。當下他便爽快地讓泰和那幫人跟著差役後頭去搜尋他們口中的男子,臨走之前還額外關照泰和,不要去招惹那些越家的生意。

    泰和直到出了衙門,才輕鬆地擦拭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幸好自己還算機靈,否則今天的禍事就闖得大了。那些普通小官他自是可以仗著主子的勢力不放在眼裡,但韋綿英這等人物不是他惹得起的。如果不是他看在自己尚屬謙恭,恐怕也不會指點自己不要去碰越家的生意。越家那是什麼人,人家可是皇族姻親,自己哪碰得起。「還好還好。」他喃喃自語道,「看來我還算有些運道。」

    一大幫差役和泰和手底下的人幾乎將德陽城翻了一個底朝天,立時激起一陣雞飛狗跳。城裡的百姓都在猜測著發生了什麼大事,閒言碎語頓時猶如瘟疫般散播開來,惱得泰和火冒三丈。奈何他們就是弄不清要追的人長得啥樣,這無頭的蒼蠅乃是最好的解答。先前他們在成都城外拿住了那個將帳簿偷出的人,誰料還沒嚴刑拷打,那人便咬舌自盡,什麼線索都沒留下。自家主子只是由此得知了有御史在調查他貪贓枉法之事,一時之間亂了方寸,這才狠下一條心,決定不惜代價將事情摀住,如今看來實在太難了。

    正在彷徨無措之際,泰和突然聽到身旁的兩個差役在嘀咕,說是他們來這裡之前,有人在衙門口擊鼓鳴冤。他好奇地上前問了個究竟,待明白事情原委之後,心中不由一動,一個大膽的念頭頓時冒了出來,難道綿英之前的舉止都是虛張聲勢?他起先覺得這想法荒謬,但再三思量之後,卻愈發覺得蹊蹺,幸好他存了一點心思,留著兩人在衙門陪著綿英說話,否則若是讓他們蒙騙了去還不自知。

    綿英一聽得泰和等人回轉來便知道他們起了疑心,不禁露出一絲冷笑。儘管泰和言語還是那樣恭謹,但仍可以察覺到他的疑忌。若是沒有算到這一點,那我這幾年的官豈不是白當了?綿英洒然一笑,很是驚訝地道:「原來你是懷疑那個擊鼓鳴冤的男子?也罷,來人,將剛才那個人帶上來,讓你們盤查一下也好!」

    泰和見了那個漢子,心中的疑心愈來愈盛,他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人便是自己此行要尋找的正主。然而,幾句話過後,他卻糊塗了起來,從這個漢子口中吐露的只不過是一樁普通的冤情,細節方面更是清楚得很。一場訛詐騙去了他身上所有的錢財,因此他只能在流落街頭之前上衙門求老爺主持公道。聽起來雖然有板有眼,但泰和還是多了幾分考慮,無奈幾乎將他渾身搜了個遍也未找到那帳簿,只能作罷。

    但疑心既起,便沒有那麼容易打消的,況且這個漢子實在是可疑得緊。泰和左思右想,最後直接打發了一個手下回去報信。若是普通官員,他此時肯定已是下令抄撿衙門,但端坐在主位上從容自在的綿英卻令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請老爺親自出馬了,橫豎這件事實在是至關緊要。

    果然,第二天夜裡,巡撫泰慊同便輕車簡從地微服到了德陽。雖然臉上的焦急之色無法全部掩飾過去,但還是強自鎮定地和綿英寒暄了幾句,然後便直奔了自己的打算。他先是遣走了一干無關的人,隨後推心置腹地對綿英說道:「韋大人,你我皆是一條船上的人,愚兄癡長你幾歲,也就稱呼你一聲老弟好了。」

    綿英謙遜地禮讓了一番,隨即半推半就地稱呼了泰慊同一聲兄長,不一會兒功夫,兩人的熱絡勁兒便好似密友一般。泰慊同心知兩人的上頭都是同一個方向,也就毫不諱言道:「不瞞老弟說,這次我要追回的帳簿不是尋常物事,裡邊有很多見不得光的東西,若是洩漏出去,丟官去職還是輕的,恐怕還要牽連到京城的大人物,因此只得請老弟幫一個小忙。」他瞥了一眼綿英認真傾聽的模樣,心下放鬆了些,「據泰和所說,那個男子很是可疑,說不定他藉著進衙門的功夫將東西藏在了這兒,若是方便,能否……」

    綿英情知泰慊同就是為此事而來,反正自己已將證據送走,也不虞有洩漏之事,當下便爽快地答道:「兄長既然如此說,綿英再推三阻四未免就矯情了。這縣衙就這點地方,你盡可吩咐他們自己搜檢一遍,希望能遂你所願才是。」他情知泰慊同最擔憂的是後半本帳簿,因此暗自慶幸自己已經將東西分開送走。

    得了綿英的答允,泰慊同大喜,連連道謝後也就不再客氣,一幫心腹手下也就在衙門中翻檢起來。綿英自忖沒有內中沒有女眷,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著泰慊同,絲毫不在意從裡邊傳來的翻箱倒櫃聲。衙門裡的差役早得了關照,一個個都袖手旁觀,心中都在猜測著其中的用意。只是大人物的心思豈是他們能吃透的,因此大多數人面面相覷,卻不敢作聲。

    好一陣子之後,泰和方才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衝著主子搖了搖頭。泰慊同臉色一暗,但他仍是不甘心,須知這東西實在太過重要,真的洩漏出去後果遠遠比他說的嚴重。前半本已是足以讓他丟官抄家,至於後半本則是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想到京裡那幾個大人物狠絕的手段,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不會是綿英看出了端倪,將其藏起來了吧?

    他端詳著眼前年輕人的臉色,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只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輩,無非是仗了七殿下的勢,應該沒這樣大的膽子。「老弟,剛才那個人我想去親自盤問一番,不知是否有越權之處?若是可以,還請老弟行個方便。」

    綿英哪會拒絕,隨即便吩咐一個差役將泰慊同領了過去。不過一盞茶功夫,泰慊同便返轉回來,臉上儘是失望之色,但還是不甘心地套問綿英其中的經過。只是一干細節問題綿英早有準備,因此對答之間,泰慊同一無所獲,只得悻悻離去。

    綿英的奏折送出後三天,監察院的三名御史便到了成都,其中便有號稱鐵面的連玉常。儘管此時泰孫兩人仍舊在位,但不知這三位御史作何打算,立即開始暗中搜羅兩人貪贓枉法的證據。泰慊同經營四川多年,世交故舊根深蒂固,查證起來舉步維艱,讓幾個御史也心急如焚。他們都知道其中的風險不小,朝中兩家此時沒得到風聲,但難保之後的舉動,因此辦起事來極為謹慎。

    儘管很多官員都以各色名義避開,但暗地接洽的人還是不少,其中有心取而代之的居多。然而絕大多數的官吏仍處於試探階段,畢竟泰慊同的後台實在太硬了,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結果。綿英卻仍是巋然不動,此時此刻,他不得不顧忌到風無痕的立場,那份奏折一到京城,恐怕皇帝的旨意也就不遠了。

    之前每次上書的奏折綿英一直事先知會給風無痕,但這次的東西非比尋常,為了撇開主子的干係,他只能書寫「密」字之後,通過上書房直接呈遞給了皇帝。中間是否會被拆封他心裡根本沒底,只能寄希望於是否能混過去了,畢竟他不是那種有密折直奏之權的臣子。如果托風無痕代奏自然沒有這些顧慮,但泰慊同和蕭雲朝關係密切,自己的主子風無痕又是蕭雲朝的外甥,若是讓皇帝知道了內中還有隱情,事情可能更棘手,因此他寧可自己擔下了欺上之名。

    他的奏折最終還是投了皇帝的眼緣,這位至尊本已經派了人前往四川,綿英的上書只不過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然而,皇帝還是對那本帳簿更感興趣,這麼清楚明白的罪證能安然無恙地抵達京城,足見此人心思縝密。難能可貴的是綿英沒有忘了那個把東西送出的人,未將功勞攬於一己之身,這才是皇帝最欣賞的一點。

    最愚鈍的無疑是蕭雲朝,皇帝只是不經意地提到了綿英,他便想作個人情,調了吏部存檔之後又說了不少好話。皇帝也不道破其中隱情,當下查閱了一番四川各地官員的名冊後,便升了綿英成都知府一職。蕭雲朝做夢都想不到,自己倚為柱石的泰慊同,已經張狂不了多久了。至於他瞞著自己的那些勾當,則更是一無所知。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33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十六章 我詐
  

    綿英收到吏部陞遷文書的同時,連玉常等三人也得了皇帝密旨,心中皆是大喜。兩邊人都清楚了一個事實,那便是泰慊同完了。對於孫雍的劣跡,綿英有所耳聞,只不過比起那位巡撫來,學政的貪墨便遠遠要遜色多了。但對於那三個御史來說,身為學政者,不能公平地選拔士子,為朝廷提供優秀的後備之才,無疑就是瀆職,更枉論收受賄賂了。

    二月初二,三位御史手持皇帝聖旨進了巡撫衙門,當眾革去了泰慊同巡撫之職。事先沒有得到一點風聲的泰慊同渾身癱軟地接過旨意,竟有一種大勢已去的感覺。不過多年的宦途還是讓他振奮了精神,畢竟四川是他經營已久的地方,皇帝即便革了他的職,若是沒有確實的證據,迫於壓力也不得不懲辦連玉常等人,然後為他平反。

    正是因為如此,即便巡撫之位已經空了出來,敢說真話的人卻愈發少了。等到他們按部就班地將孫雍革職之後,四川通省之內一時嘩然,這三個呆子御史想幹什麼?人人都在議論這個問題,不少人更是認為他們瘋了,有些原本還想渾水摸魚的人頓時又縮了回去,謹慎地觀察起動向來。

    綿英的陞遷在這片混亂的景象中顯得格外礙眼,眼紅的官員甚至在背後嚼起了舌根,無奈連玉常三人並不知他在這件大案其中的份量,反倒是刻意和他保持了距離。這在外人看來卻有些欲蓋彌彰,綿英對此也是哭笑不得。然而真正有心人都知道這位知府大人的後台,因此往府邸拜訪的往往都是微服簡從,想從他口中套出點什麼。

    這天,前來拜訪的便是孫雍的同鄉——四川布政使胡南景,巡撫泰慊同在任時,他事事惟命是從,巴結得像伺候親爹似的。此時見他有難,心思頓時又活絡了起來。論起為官年限,胡南景也是廝混了將近二十年的老官油子了,無奈一來出身寒門,多為同僚恥笑,二來則是朝中大員看不上他,因此儘管在各省之間平調了多次,但始終是無法陞遷。

    此時坐在小他將近二十歲的綿英面前,胡南景一副唉聲歎氣的模樣。剛才一通寒暄之中,綿英滴水不漏的作風讓他深感頭痛,看來得再加重一點語氣才是,他可不信這等時刻綿英能平白無故地陞官。想自己一個從二品大員,居然在小小的知府面前如此客氣,傳揚出去誰會相信?只是這小子水磨功夫確實厲害,無怪乎他背後的主子如此器重,陞官也比尋常人快上很多,真是命好啊!

    「韋大人有所不知,巡撫和布政使雖是同級,但按著朝廷律例,巡撫掌著通省的行政大權,而我這區區布政使卻只是屬官而已,合著便像是那大家中庶出的兒子,始終抬不起頭來。如今連大人他們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真是比竇娥還冤哪!」胡南景一邊叫屈一邊打量著綿英的反應,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身邊的年輕人仍然是一張沉靜從容的臉。

    「胡大人,三位御史大人乃是監察院派下的能員,不過對本省並不瞭解,行事中未免會有差池。」綿英微笑著安慰道,「如今泰大人既然已經見罪,通省政務便都壓在了大人肩上,也確實是難為大人了。下官這等小卒只能在背後說兩句好話,明面上還是只能由您扛著,相信連大人他們也不會看不到這一點。只要大人能給他們留一個好印象,將來加官進爵也是沒準的事情。」

    這等於什麼都沒說,胡南景鬱悶不已,不過把那言語仔細嚼碎了,他卻品出點滋味來,莫不是這次泰慊同真的要下馬?他又試探了幾句,然而綿英點到為止,竟是再也不肯多說了。一個時辰下來,胡南景只得怏怏離去,神情中卻比來時帶了些不同的神采。

    綿英目送胡南景離去,心知自己的小小暗示定然會被這個老狐狸領悟,只要有人起了頭,恐怕跟風的人便會蜂擁而至。儘管自己已將至關重要的帳簿送到京城,但深謀遠慮的皇帝可以憑借這個將泰慊同革職,卻絕不會以此來定罪。上頭牽涉的官員明細觸目驚心,若不是自己敏感的身份,說不定功勞撈不到不說,到頭來還得加罪。朝廷黨爭是皇帝蓄意挑起的,也要靠帝王權術將其壓制下去,這種制衡之道正是當今最拿手的。

    胡南景果然不負綿英所望,暗地裡派人前去聯絡了三位御史。儘管比不得泰慊同的威勢,但他好歹是四川布政使,心腹手下著實不少,因此避過有心人的耳目並不難。至於連玉常等三人則是喜出望外,皇帝的心思他們清楚得很,無非是速戰速決,不能曠日持久,更不能拖泥帶水,因此他們只能抓住泰慊同和孫雍不放,以他倆為突破口,竟是不能牽扯到別人。可惜胡南景不知道這一點,否則恐怕早幾天就和盤托出內情了。

    胡南景也是老謀深算,為了降低被發現的可能,他要求和連玉常單獨見面,至於約見地點則是定在城外的萬佛寺。儘管覬覦巡撫之位已久,但對於泰慊同背後的龐大勢力,他還是有著深深的忌憚。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絕不會和他們正面衝突,皇帝是絕不會輕易捨棄賀蕭兩家的,這一點胡南景還不至於忘記。

    這幾天,萬佛寺中來往的多是官家女眷,三位御史大刀闊斧的舉動讓這些官太太們不約而同地憂心起丈夫的前程來。於是乎,求神問佛便成了唯一的途徑。她們都是養尊處優已久的人,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是管著家事,間或和得寵的姬妾們爭風吃醋,這等時候卻不得不將一切拋諸腦後。只要保住了男人的功名前程,自己今後才能安坐主婦之位,因此,寺內攢動的人頭中,滿頭珠翠的佔了多數。

    胡南景早在事先就和方丈智源大師打了招呼,預定了一間潔淨的禪室。他也是常來常往的客人,出手又極為大方,家中每月皆向這裡送上常例銀子,因此智源只是略一沉吟便答應了,還特意派了小沙彌在外間等候著胡南景口中的另一位貴客。

    連玉常一進萬佛寺大門,便不由皺起了眉頭,幸好他今日特意改換了裝束,否則只看那裡邊一眾官眷,便不用進去了。儘管他也算已經名噪天下,但三十幾歲的年紀在一眾中年官員中還是鶴立雞群,如今又換了一身儒服,看上去又年輕了不少,頗像是普通郊遊的士子,因此一路行進中,也沒有引來過多的目光。

    「施主可是與人有約?」連玉常剛踏入禪寺後院,便見一個小沙彌急急地步上前來,雙掌合十施禮道,「此地乃是我寺私產,多有貴人在此徘徊,若是施主並非受人所邀,還請移步前院隨喜。」

    這寺院好大的場面,連玉常心中一跳,久違的火氣便要發作上來。身為飽讀經書,口中時常念叨著三綱五常的儒林中人,對於神佛他向來是不屑一顧的,今日前來遭受這等冷遇,若非念在身有要事,他早就拂袖而去了。勉強按住心頭的怒火,連玉常冷淡地道:「這位小師傅,在下確實與人有約,耽誤不得,勞煩帶路。」他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玉珮,輕輕晃了一晃。

    小沙彌卻也眼尖,臉上立刻堆起了慇勤的笑容。「原來是貴客,方才實在是怠慢了,還請施主恕罪。淨室早已有人等候大駕,請隨小僧來。」言罷便伸手引路,連玉常疾步跟在後面,心中卻大歎著世態炎涼,連佛寺都不能免俗,更平添了幾分對於那等貪官污吏的厭惡。

    小沙彌把連玉常帶到了一間禪室門口,示意他等候的人已在裡面,便深深施禮離去。連玉常甫進門便見胡南景身著便袍坐在一個蒲團上,身旁的茶爐正在嘶嘶作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若非連玉常事先知道此人秉性,還以為眼前的這位真是憤世嫉俗的高人隱士。

    他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客位上,銳利的眼光直直地刺向了身前的胡南景。「胡大人如此大費周章將我請到了這裡,究竟有何事要指教?我乃是俗人,欣賞不來茶道的高雅,大人還是不用費事了。」

    胡南景恍若未聞般忙活著那個茶爐,半晌方才轉過頭來,臉上的笑意一覽無餘。「喝茶和辦事其實是一回事,欲速則不達,連大人為官多年,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他頗有深意地和連玉常對視著,絲毫不退縮地答道,「四川通省官員不下數百,為何他們均不肯和大人合作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如此。連大人鐵面之名固然能震懾貪官污吏,但卻也讓絕大多數人望而卻步,稍稍變通一下,大人的四川之行就能無比順利。正如此刻一般,為何就不能容下官將茶道完成呢?」

    連玉常竭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厭惡的神色,對於胡南景,他的瞭解並不比泰慊同少,因此清楚他並不是什麼乾淨的官員。然而,既然皇帝有言在先,他便不得不遵旨行事,變通,他最討厭的就是變通。若非當年父親的變通,那個原本矢志發奮的男人最終也不會丟官去職,因此早在兒時他便已下定了決心,除惡必盡,這才經過重重選拔進了監察院。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34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十七章 先手
  

    胡南景慇勤地沏好了兩杯茶,笑吟吟地遞給連玉常一杯,這才步入了正題,「連大人想要的東西,我確實有,而且份量頗重。不過,這等物事其他官員那裡多少都有一點,只不過大家都擔心自身難保,不敢示人而已。今日約大人來此,所為的只不過是一件事情,大人真的有把握扳倒泰大人麼?」

    胡南景是思量再三才把這個問題放在了檯面上,與其老是猜測,不如直截了當地將一切攤開。韋綿英是那位七殿下的人,不能將希望完全寄托在他的暗示上,為官這麼多年,審時度勢是胡南景最大的優點。

    這句話果然成功地讓連玉常神情大變,然而,出口的不是否認,也不是預料之中的肯定。「事到如今,胡大人還是在算計籌碼,看來下官這次真的來錯了。」連玉常輕輕品了一口杯中的香茗,眼中閃過一絲訝色,不過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泰慊同是否獲罪,決定之權在於皇上的旨意。身為臣下者,想的不是為君父分憂,而是斤斤計較個人得失,甚至將之比擬於我等身上,胡大人未免小看了言官的決心。」

    胡南景的涵養再好,也禁不住暗罵連玉常的迂腐,但是,想到那個炙手可熱的位置,他終於還是屈服了。想想鮑華晟乃是天子近臣,應該不會將心腹手下置之於危局吧?「好,連大人罵得痛快,那我就實話實說好了。泰大人上任之前,四川府庫的虧空是三十二萬兩,如今是六十七萬兩,光這一項便是將近四十萬兩銀子的出入,只不過沒有皇上旨意,連大人也不能盤查府庫,因此這一條罪名恐怕未羅列在內吧?」他從懷中掏出兩錠印著官府印鑒的五十兩紋銀,鄭重遞了過去。

    連玉常接過來一瞧,臉上的譏誚之意頓時更濃了,「胡大人,這銀子也是你『應得』的那一份嗎?」他刻意加重了「應得」兩個字的語氣,「只不過這樣東西要當作證據還不夠,要取信皇上,取泰慊同而代之,大人還得拿出其他東西出來才行。」

    被人一語道破心中的隱衷,饒是胡南景的城府也感到一陣惱火。怪不得別人說監察院的御史最難打交道,現在看來果真如此,就憑這油鹽不入的性子,真不知出了監察院,還有那個衙門容得下這些人。「我既然約了大人前來,便不會讓您空手而歸。」話雖如此,胡南景還是覺得自己今天的行徑過於莽撞,與連玉常這等書生意氣最重的人談交易,無疑是與虎謀皮,真是名利心害人啊。

    探了好半天口風,胡南景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交出了自己手中的東西,換來的只是勉強算承諾的一句話。連玉常在其他方面也許還不成熟,但對於皇帝的心思卻是守口如瓶,半句都不肯透露。糾纏良久,胡南景最後才隱約感覺皇帝是在整治賀蕭兩家的勢力,而泰慊同和孫雍就是靶子,這個體悟先是讓他喜出望外,然後卻是一身的惡寒。想起兩家的滔天勢力和皇帝的冷酷果決,想要渾水摸魚的胡南景頓時感覺自己只不過是渺小的螞蟻而已。

    儘管胡南景是秘密與連玉常見面,但短短幾天之後,三位御史暫居的驛站從門可羅雀到擁塞不通,幾乎讓不明就裡的人目瞪口呆。無職在家的泰慊同聞訊頓時昏厥,他無論如何都料不到會有這樣的變故,而孫雍也是在家中暴跳如雷。無奈他們先前威勢雖隆,但牆倒眾人推卻是永恆不變的道理,官員中也沒有那種明確的效忠意識,頓時蜂擁而去告密的幾乎將驛站淹沒。

    但泰慊同還抱著最後一絲僥倖,那本帳簿看來還沒有落在連玉常等人手中,否則起先這一關絕不至於這麼好過。事到如今,革職對於他來說只是最輕微的處罰,只要能保住元氣,靠著蕭雲朝的勢力,東山再起不是難事,但帳簿一定要追回。想起自己那幫如同無頭蒼蠅的屬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看著別人的部屬都能幹得很,而自己養的這些人卻都是飯桶,他無論如何都覺得喪氣。

    不齒這些齷齪官員言行的三位御史陷入了一片忙碌,光是他們現在掌握的證據,足以震驚整個朝廷,牽涉的上下官員不下百位。雖然戰績驕人,但這完全違反了皇帝的初衷,三人一想起皇帝威嚴的神情,滿腔的熱情頃刻之間便化為了烏有。制衡,唯有制衡才是平穩之道,連玉常等人商議之後,立刻連夜開始整理那些文書資料,只要是那些關係重大又牽涉甚廣的,他們立即封存,甚至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儘管趁此機會大發厥詞,打擊異己的官員時常出現,但胡南景在這個時候站在了前頭,圓滑的手腕穩住了一大批人。正是他的一個個暗示,讓本來蠢蠢欲動的人慢慢平息了下來,這些人也不是不知輕重的,幾句提醒頓時如冷水澆頭一般讓他們覺察出了事情的詭異。也正是因為胡南景在這次異動中壓住了陣腳,讓連玉常在之後的奏折中為他說了幾句好話,竟是讓他小小得了一個綵頭。

    綿英看似在成都知府任上循規蹈矩,什麼都沒做,但卻是他在背後瞧瞧散播著不同版本的流言。身邊的小廝都是風無痕挑揀出來的可靠人,使起來也是得心應手,因此街頭巷尾的非議雖多,卻半點都牽連不到他身上,完全是坐山觀虎鬥的局面。

    風無痕好容易弄清楚事情原委,卻還是不甚明白綿英為何瞞著他上書,不過想及四川一波三折的局面,他還是深幸那不是他的地盤,否則這麼一折騰,不是傷筋動骨也得元氣大傷。他猛地想起了被他擱在旁邊的帳簿,頓時省起了綿英當時奇怪的舉動,立刻翻檢起來,不過看了幾頁便倒吸了一口冷氣,人也霍地立了起來。

    「殿下,信上說了些什麼?」師京奇見風無痕舉止異於往常,心中不免有些擔憂,連忙出口問道,「難道綿英在信中虛言敷衍,讓殿下生氣了?」

    「若是那樣殿下直接大發雷霆就成了,用得著如此失魂落魄?」陳令誠沒好氣地瞪了師京奇一眼,關切地湊上前去,「究竟是什麼事?」

    風無痕頹然地搖了搖頭,「幸好綿英在上面作了一些註腳,否則我還真是看不懂。但僅僅憑那一點點浮出水面的東西,綿英的及時上書便是天大的幸事。」他隨手將帳簿遞了過去,目光也變得清冷而幽深,「世事無常,看來可信之人還真是難尋啊!」

    師京奇略瞟了一眼便覺頭大,他是一門心思鑽在書籍上的人,對於記帳實在沒什麼心得,至於註腳則是還在風無痕手中,只得用求助的眼光瞥向陳令誠。無奈這位陳大太醫看別的都成,但帳簿對他來說也如同天書一般不可琢磨,最後竟還是苦笑著將東西交還了過去。

    「我真是糊塗了,你們還是看看這個吧。」風無痕先是一愣,隨即省起自己的失常,只得用一陣尷尬的笑聲遮掩了過去,「若是舅舅看到這個,說不定當下就想拔劍殺過去。忙活了半天,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可惜可歎啊。」

    手中的那張薄薄紙片以及風無痕頗有深意的言語,讓反應迅速的師京奇和陳令誠頓時明白了事情原委,對於綿英的急智也是讚賞不已。

    「此事得盡快告知蕭大人,或是直接稟上瑜貴妃娘娘才是,否則若是被他人向蕭家捅出了綿英的事情,殿下就被動了。也難怪綿英事先一點風聲不漏,皇上前幾日還尋了個由頭稱讚了殿下一通,賞賜了不少物件,原來是因為殿下沒有摻和的緣故,倒叫我們全猜錯了。」陳令誠心中的石頭既然落地,言語之間便沒有那麼拘束。

    「陳老還拿本王打趣,父皇的賞賜雖好,無福消受也是白搭。」風無痕對於陳令誠變相的慰藉也是心下感動,但眼下還不是敘溫情的時候,「如今這事雖說不難解,但究竟是直接找上母妃還是先和舅舅說清楚,先後之分也得費些思量。舅舅為人頗小心眼,若是瞞著他,恐怕日後會連累綿英,畢竟考評可是吏部作主。」

    「那就依著殿下的意思吧,先上蕭府,然後進宮,不過行事得謹慎些。蕭大人的性子有時候難以捉摸,若是此事傳到皇上耳中,綿英的苦心也就白費了。」師京奇和陳令誠對視了一眼,又提醒了一句,「如今殿下正是得蒙聖眷最深的時候,萬不可大意。」

    「只要舅舅能受得住就行。」風無痕苦笑一聲,小心翼翼地將帳簿收在懷裡,站在一旁始終一聲不吭的小方子立刻打開了書房的門。自從得了先前的教訓,他為人收斂了不少,多了幾分沉靜的感覺。往常那種嬉笑的行徑幾乎從身上褪下了,現如今王府中皇帝賜下的其他大小太監見了他都是恭恭敬敬,內院總管的名義讓他在府中說話的份量也重了許多。然而,小方子知道,那種之前毫無隔閡,縱情談笑的時候已經完全過去了,現下的他,永遠不會忘記主僕間隔著的高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37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十八章 帳簿
  

    蕭雲朝聽說風無痕來訪,心中不禁一寬。這些天來他實在是受到了太多壓力,有的時候甚至感覺到同僚的眼神都帶著幾分不屑和恥笑。幸好府中的那些幕僚真是不賴,每次上朝前準備的言辭總能派上用場,因此撐得雖然辛苦,但還是沒有讓別人看笑話。

    「舅舅,眼下都已經進了夏日,你這裡卻還未用冰,難道就不怕熱壞了身子?」風無痕進門便調笑道,「若是旁人見了,還不得笑您府中的下人不會體諒主子?」

    蕭雲朝先是一呆,隨即便省起了先前總管來報的情景,他怎能說是自己心情不好,責罵家人不知儉省?當下便打哈哈矇混過去,一邊將風無痕往大廳中請,心中卻在猜度著外甥的用意。他當然知道風無痕這幾年深得聖眷,但和他這個舅舅還是有一點疏離,因此來訪的次數並不多,今次在自己正好遇到難事的時候前來,難保沒有更大的事情。

    誰知風無痕剛剛落座,便示意蕭雲朝遣退了無關人等。待眾人退去後,他原本平和的臉上甚至是可以凝得出霜來,鐵青得可怕,完全沒有進門時的從容。見到如此情形,蕭雲朝本就惴惴然的心情頓時更加忐忑了起來。

    「無痕,究竟是什麼事讓你臉色如此難看?我現在可是已經焦頭爛額,你可不要再把什麼麻煩事踢過來了。」蕭雲朝是實在被眼下的事嚇壞了,儘管賀甫榮也是麻煩纏身,但比起他來卻是從容了許多,有時甚至還有心情冷嘲熱諷一陣,讓這位國舅爺的心情完全陷入了低谷。若不是何蔚濤時時替他擔點心思,恐怕他就得藉著入宮請安的名頭訴苦去了。

    「舅舅這裡可有非常可靠的帳房先生?」風無痕卻不先說來意,反而問起不相干的事來,「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完全信得過的人才行。」

    蕭雲朝愣了半晌,方才疑惑地答應了下來,為的不是別的,而是清楚外甥的脾氣,絕不會無事生非。他親自到外邊對一個小廝吩咐了兩句,隨後又走了進來,「府裡的帳房雖然可靠,但還是比不得那幾個幕僚,畢竟都是娘娘選的,應該不會有差錯。如果我沒記錯,小年的算帳功夫也是相當不賴的。」他忐忑地打量著風無痕的臉色,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滋味。

    風無痕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答話,顯然準備待那人進來再說,這種難言的沉寂讓蕭雲朝的煩躁之意愈來愈濃。幸好年嘉誠來得不慢,他倒是很少有這種被召見的經歷,平日過於頂真的行為讓蕭雲朝對這個幕僚一向是敬而遠之,今日究竟所為何事,他實在有些好奇。

    年嘉誠謹慎地關上了門,他是個聰明人,早發現了座上兩位貴人臉色不豫,似乎有什麼相當為難的事情。「屬下參見大人,參見七殿下。」他躬身行了一禮,便不卑不亢地抬起頭來。

    雖然曾經聽說過這位連母妃都推崇不已的蕭府幕僚,風無痕卻是第一次見他,因此特意多打量了幾眼,心下讚賞他那種榮寵不驚的態度。蕭雲朝儘管不滿於這個幕僚過於傲慢的態度,但現在是用他的時候,也不得不收斂起平日的官腔,「嘉誠,七殿下說是有要事需要你的幫助,你可得拿出十分本事,不要辜負了我的信任才是。」

    年嘉誠心中一跳,隨即鎮定地答道:「但請殿下吩咐,如若屬下能夠解決,定當竭力相助。」

    風無痕也不多話,取出帳簿便遞了過去,臉上依然是那種說不出的陰沉表情。年嘉誠本以為是什麼要緊的文書,見是一本帳簿後便有些驚訝,但還是專心地翻閱起來,口中不時唸唸有詞,臉色也愈來愈凝重。蕭雲朝本就是揪著的心頓時更加提了起來,心中暗罵風無痕和年嘉誠兩人的打啞謎。

    好容易等年嘉誠將帳簿看完,蕭雲朝立刻迫不及待地問道:「嘉誠,裡邊究竟寫得什麼,到底有什麼玄虛?」

    「回稟大人,裡邊記得是原四川巡撫泰大人的一些秘密帳目。」年嘉誠將帳簿交還,方才謹慎地答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而且這些東西全是見不得光的。」

    蕭雲朝頓時感到一陣輕鬆,「東西既然已經追回來了,那便沒什麼要緊的。再者,泰慊同和朝中的大員有些往來也是常有的事,就算是我也時常拆借些銀兩。即便這帳目落到皇上手中,事情也還有餘地。」他輕輕吁了一口氣,然後有些不滿地埋怨道,「無痕,這點小事你用得著如此緊張,未免太沉不住氣了吧?」

    年嘉誠無奈地搖搖頭,自己侍奉的這位大人還真是大意,他也不等風無痕答話,直截了當地將事實捅了出來。「大人,若是這些帳目只是牽涉到您這邊的朝廷官員也就罷了,但事實卻是恰好相反。」他不安地瞥了瞥風無痕的眼睛,對於這位殿下的神通廣大,他已是有些忌憚,「裡邊的東西全是牽涉到另一位殿下的!」

    蕭雲朝這才真正變了臉色,泰慊同是他看重的地方大員,怎會背著他和其他皇子勾搭?想到如今監察院的彈劾以及自己的打算,他已是完全亂了方寸,丟卒保車自然沒錯,但萬一這個人還捅出了其他漏子,事情就麻煩了。「嘉誠,此事至關重大,你可要看準了!」蕭雲朝的聲音已是微微有了些顫抖。

    「舅舅,我先前已經粗略翻閱了一次,雖然看不懂多少,但好歹還弄清了這一點。這位泰大人分明是腳踏兩隻船,對於您是陽奉陰違,這些年的所得倒有一多半孝敬了別人。虧得舅舅昨日還在朝上替他申辯了一番,實在是不值得。」風無痕的話裡頗有些譏諷,不過隱藏得極好,只有年嘉誠的嘴唇微微抽動,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

    蕭雲朝已是顧不得外甥話裡的其他含義,幾步衝到年嘉誠面前,狠狠地吼道:「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究竟和誰勾搭?快告訴本官!」不知不覺間,他又是拿出了官腔,此時的蕭雲朝已經完全恢復了那種傲慢和桀驁的天性。若是泰慊同就在他面前,斷然認不出這位平日斯文有禮的吏部尚書。

    「是三殿下。」年嘉誠咬牙切齒地答道,「若是帳簿所記是實,他們勾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中間的銀錢往來更是數額巨大,統共不下於百萬兩。」

    「這個卑鄙小人,本官絕不會放過他!」蕭雲朝一字一句地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不讓他連本帶利地償還本官這些年對他的信任,他就是想死也得先活著受罪!」

    相比泰慊同的真面目,年嘉誠最關心的還是另一件事,風無痕究竟是從何種渠道獲得這種極其機密的物事,這才是問題的中心。現在唯一要確認的便是帳簿是否屬實,儘管他已是信了八分,但此事關係重大,斷不能輕易處置。「七殿下,恕屬下冒昧,您是否可以告知此物從何而來?以泰慊同的謹慎和帳簿的隱秘,絕不會放任此物從手中流失,一定有過追回的舉措。」

    這人果然沒忘了事情的另一方面,風無痕看著一臉認真模樣的年嘉誠,不禁歎了口氣。「此事就說來話長了,若是真的計較起來,倒是我對不起舅舅了。」他略有刪減地將事情經過一一說了出來,不過卻隱去了不少關鍵的東西。饒是如此,蕭雲朝和年嘉誠也聽得目弛神搖,四川離著京城畢竟還遠,很多事情他們並不是十分清楚,今次聽了風無痕轉述的其中種種內情,兩人都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儘管心下接受了綿英先發制人的手段,但蕭雲朝還是對此頗有微辭,不過見風無痕同樣表現出的不滿和歉意,他還是釋然了。倘若那東西被泰慊同奪了回去,說不定自己還得一直被蒙蔽著,那發展下去就被動了。如今雖然知道得遲了,但讓幕僚們仔細算計一番,說不定還能把風無言一起拖下水。蕭雲朝可不是大度的人,沒道理讓別人欺上頭來還不反擊。

    「無痕,雖然那個綿英自作主張,不過看在他還算做了一樁好事,你也就不要怪罪他算了。唉,舅舅平日還自忖識人,卻被泰慊同騙了這麼多年還不自知,想來真是慚愧。」蕭雲朝罕有地露出了尷尬的神情,「平日裡你得空就多幫著舅舅一點,想來皇上也不會有什麼二話,畢竟都是自家人。」

    這句話卻是風無痕最期望的,儘管和那兩位左右侍郎都交好,但他絕不可能越過蕭雲朝去經營什麼額外的勾當。這位舅舅如此一說,將來自己便可正大光明地出入吏部。想到這裡,風無痕的臉上已是不由出現了幾許笑意,連忙答應了一聲。不過事情還得經過父皇那一關,風無痕很是清楚這一點,一應大事若是不想出紕漏,欺上這一招是使不得的。

    年嘉誠卻在思索著韋綿英這個人,無論是誰,對於屬下這樣的擅自行動都會心生不滿,而看風無痕的表面也是如此。然而,他看不透這位皇子的真正心思。短短幾年便從縣令升至知府,中間儘管有著蕭雲朝的功勞,風無痕的扶持,但就其本身而言,不能不說這個綿英真的有過人之能。只看這次能如此果斷地做出抉擇,足見將來定不會是小才。堂上兩人仍在商議著明天朝上的打算,但年嘉誠的思緒已經飛到了他處,是否應該讓人稟報娘娘,讓她格外注意一下這另一個兒子的動向呢?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38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18 15:36 編輯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十九章 結盟
  

    寬敞的王府中,三皇子風無言卻猶如困在籠中的野獸般暴跳如雷。那群該死的御史,揀著誰彈劾不好,偏偏找了泰慊同作靶子。自己千辛萬苦才在蕭家的陣營內埋下一顆釘子,卻沒由頭地被他們破壞了。然而,他心下最為擔心的還有泰慊同是否把一切料理得乾淨,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再由著瑜貴妃在父皇耳邊吹吹風,一個交接外臣的大帽子扣下來,自己就說什麼都躲不過去。

    說起來之前和風無候的經歷已經夠離奇的了,但那只不過是今後的事,比起眼前的急務,那人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亂臣賊子。即便真能助自己成事,也只能永遠是黑暗中的影子。要掌控朝政,靠的還是官員,明面上的手段始終都是不能放棄的。

    「先生,如今之計,本王究竟該怎麼辦?」風無言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也投在了正在倚著書桌沉思的慕容天方身上。

    對於詭詐之道,慕容天方一直並不熱衷,因此向來都是由其他幕僚一手操辦,但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為這麼一件事情勞神。「殿下,若是泰慊同手腳乾淨,事情便沒什麼大不了的,儘管損失了一個人,但今後也能彌補回來。但倘若他留下了把柄,而且東西落在別人手中,那事情就恐怕沒有挽回的餘地了。不過對方也不會公然發難,畢竟此事乃是見不得光的,背後的暗箭才是最應該提防的。」

    「泰慊同如今已被軟禁,什麼消息都沒有,若是實在沒有法子,就只能讓他無法開口了!」風無言的臉上現出一絲陰狠的殺氣,對他來說,此時的泰慊同已經由起先的臂助變成了禍害。如果他為了脫罪而說出什麼對自己不利的東西,還不如滅口來得乾淨。

    慕容天方不由皺起了眉頭,他很是反感這種動輒談及性命的馭下手段。然而,風無言現在確實處於劣勢,要怪便只能怪那位德貴妃娘娘實在太不爭氣了,他心中閃過這麼一個念頭。「殿下,這樣恐怕不妥。泰慊同為官多年,不會不留一點後手,若是逼急了他,說不定就算死也會拖一個墊背的,那就得不償失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叫本王究竟如何是好?」風無言斯文的外衣已經全數退下,此時他就猶如被激怒的野獸般可怕,「如今皇后未立,則無論是立賢還是立長,我都是最好的選擇。可是父皇和百官卻將目光全集中在那幾個小的身上,全然不顧我的聲名和能力,你讓我如何自處?六部之中,蘭家只是佔了一個小小的工部尚書,比起別人滔天的勢力來,我若不結外援,恐怕連自保的力量都沒有!」

    慕容天方憐憫地看著這個一向只表現出優秀那一面的皇子,心底卻是一種深深的失望。身為天之驕子,風無言自幼得到的東西太多,獎賞和讚譽已經讓他過於自大了。儘管有著自己的時時提點,但仍不足以讓他意識到這一點。至高無上的御座實在是吸引力太大,甚至大過了自己一直灌輸給風無言的儒家道理和學識,他甚至弄不清答應這個弟子參贊內務究竟是對是錯。

    「殿下,還是照您之前的想法去做吧,至於泰慊同那邊則看看情況,先把人手準備好再說。」儘管極不情願,但慕容天方還是只得認可了風無言的建議,「另外,既然四殿下有心和你結盟,即便是與虎謀皮,現在也只能接受他的『好意』了。雖然他一直有荒淫的名聲,但天家之中算計最多,也許他有什麼隱藏的勢力可以助你也不一定。不過殿下一定要警惕些,以免著了他的陷阱。蘭家那兒也得讓他們更上心些,無論是蕭家還是賀家,多年前也只不過是和蘭家齊名,如今能一躍左右朝政,除卻皇上的扶持,便是因為他們自身經營得更好。」

    風無言連連點頭,心下寬慰不已,剛才一通火發完之後,他便立刻後悔了。明知慕容天方乃飽學鴻儒還在他面前洩了底,說起來還真是太過魯莽。「先生,你放心,我絕不至於因為如此小事而輕易倒下。老五是太張狂了,這才得了個囚禁終生的結局。若是事機不對,我寧可先保其身,至於王爵之類的身外之物都可以捨棄,斷不會輕易行險。」

    慕容天方長長歎了口氣,「殿下嚴重了,依老夫看,應該不會到如此結局。明日朝議之後,你不妨上書讓皇上分派差事,你回京後也已經許久了,想必皇上也不會著意閒置你,也該是繼續理事的時候了。」

    比之自己的兄弟,風無候則要逍遙得多,此時他正悠閒地躺在大廳的靠椅上欣賞著幾個美貌歌伎的舞姿,那飄蕩的水袖和曼妙的身段無時不刻地發出誘惑。風無候迷醉的眼神中時而現出精光,然而,酒杯遮擋下,無人能看清這位天潢貴胄真正的神色。

    周嚴立在主子的旁邊,心不在焉地欣賞著歌舞,心中卻在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他知道風無候的秉性和處境,但還是搞不懂這位殿下為何不像三皇子風無言那般積極。他總是不停地做出各種籌劃,卻老是隱在後頭,長此以往,即便勢力再大,皇帝也絕不會立他為儲君。總不成到時憑借勢力來一個謀朝篡位吧,周嚴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臉的茫然。

    「敬之,你就是太不懂及時行樂,人生苦短,與其整天板著一張臉,還不如像本王一般好好享受美女和好酒的樂趣才是。」風無候雖然沒有回頭,但也能想像屬下的神情,「政事有那麼多兄弟幫著處理,用不著本王時時刻刻盯著,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周嚴正要再出口勸阻,突見門外一個小廝比劃著手勢,連忙告罪一聲,急匆匆地行出去問一個究竟。不過一會兒功夫,他便折了回來,臉色也有些異常,風無候瞥了一眼,隨即懶洋洋地吩咐道:「本王現在有要事,你們先散了吧,待本王有空再欣賞各位美人的絕藝!」

    眾歌伎不由發出一陣嬌笑,齊齊偏身行禮然後退去。在王府待久了,她們早摸透了這位殿下的性子,雖然荒淫起來如同普通的紈褲子弟,不過一旦遇著了正事卻絕不會耽擱,因此無人敢撒嬌弄癡地自討沒趣。

    剛才還是人間仙境的廳中只剩下了風無候和周嚴兩人,頓時顯得空蕩蕩的。「怎麼,是三哥派人來了麼?」風無候似乎不經意地問道。

    「殿下真是神機妙算!」周嚴稱讚道,「三殿下派了一個小廝送來一封信,說是要親自交給殿下,因此屬下不敢擅專。」

    「只不過是一個小廝?」風無候卻有些困惑了,腦海中卻想起了數天前的場面。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刺殺讓他和風無言已經醒覺到了京城中暗藏的另一股勢力,那種強大的武力深深震懾了兩位天潢貴胄。相比執著於正道的風無言,風無候卻對於這些暗地裡的勾當極為在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是真能有身登大寶的那一天,犯不著理會外人的評價,因此他從不在意糟蹋自己的名聲。三哥假道學了這麼多年,到頭來不還是沒有博得老頭子的賞識麼?

    「算了,本王親自去見一次好了。」風無候倒不是嫌小廝地位低微,卻是疑惑風無言會把這麼重要的事情托付給下人,按理來說怎麼也應該派一個信得過的幕僚來才是,難道他真的這麼在意京中的風評?

    風無候把周嚴留在了門外,單獨進了小書房,只見一個青衣小帽,容貌清秀的年輕小廝正有些侷促地在裡邊等待著。不過,風無候從他的眉宇間還是能隱約瞧見一點不同,那種雋永和書卷氣是怎麼都掩蓋不了的。

    「奴才叩見四殿下!」那小廝見了正主兒進來,慌忙跪地請安道,雙手奉上一封信函。

    風無候接過信函,慢條斯理地拆著,卻並不吩咐底下那小廝起身。待全部看完後,他方才頗有深意地多打量了他幾眼,居高臨下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在你家主子身邊伺候什麼差事?」

    「奴才奉安,在書房伺候筆墨。」小廝低頭答道,眼中閃過一絲卑色,不過片刻便恢復了正常。他只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奴僕,又怎能奢望別人用什麼好眼色看他。

    「看來三哥給本王送了個妙人兒啊!」風無候突然大笑道,突如其來的笑聲頓時讓本就心懷忐忑的奉安更加驚惶起來,本就是低著的頭幾乎要碰到了地面。今次的差事是慕容先生薦的,他壓根不知道任何底細,因此一直到王府都是惴惴然。

    「從今往後,你就是本王的奴才了!」風無候霸道地宣佈道,「你的主子倒沒選錯人,信中大大誇獎了一番你的忠心,看來是對你深有把握。如此一來,讓你居中聯絡本王倒是放心了。奉安,老老實實聽從本王的每一句吩咐,將來本王定能許你一個前程,你總不會甘心一輩子居於人下吧?」

    奉安聽得自己被轉送他人,先是臉色一暗,但隨即便被風無候的話驚呆了,頭也仰了起來,竟連謝恩都忘了,只是直呆呆地望著這位口出狂言的殿下。他許久才深深地俯下首去,「多謝殿下栽培,奴才定然恪盡忠誠。」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39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二十章 朝議
  

    次日的朝議果然如眾人所料,鮑華晟承擔了大部分壓力。由於連玉常等人身在四川未回,因此賀氏一黨的人也就抓著這個機會,尋著各色理由質問起監察院來。蕭雲朝雖然恨不得泰慊同碎屍萬段,但畢竟此人名義上還是自己的人,也不好當著皇帝的面落井下石。賀蕭兩人都弄不清虛實,兩黨最後跳出來的都是三四品的小官,竟是如同跳樑小丑一般在朝堂上亂舞。

    應付這些無足輕重的人,老成持重的鮑華晟還是游刃有餘,但他還是言辭謹慎,字字句句都是斟酌了再斟酌,倒叫立在旁邊一言不發的風無痕心生佩服。雖然早就獲准參加朝議,但他很少發言,往往是冷眼旁觀,除非是父皇要求,否則他都是默默地立在自己的位置上觀察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比之當年上書彈劾風無論的時候,鮑華晟真的是不一樣了,怪不得父皇能將他倚為臂助,也許將來會用之為新君輔臣也不一定。

    儘管賀甫榮和蕭雲朝都不知道御史們是否拿到了確實證據,但他們心中最深的恐慌卻是皇帝的態度,因此不時斜睨御座上至尊的臉色。至於那些跳樑小丑,他們才懶得理會死活,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人而已,這等貨色投靠過來的多了,現在才是考驗這些人忠誠的時候。

    終於,鮑華晟還是不耐煩了,他怎麼會看不出賀甫榮和蕭雲朝是藉著無足輕重的黨羽耗費他的精神,因此臉便陰沉了下來。大殿內地溫度彷彿都低了些,風無痕不禁縮了縮脖子。看來即便再謹慎的人也不會老是任由那些嘍囉胡攪蠻纏,鮑華晟是要發威了。

    鮑華晟冷眼看著那個唾沫星子亂飛的傢伙,沉聲喝道:「陳大人。你口口聲聲彈劾需以事實為證,那本官且問你。你如何知道連大人他們幾個沒有搜羅到泰慊同和孫雍地罪證?亦或是你認為本官的下屬根本就是意圖誣陷?」

    大理寺少卿陳達不禁愣了神,他本想藉機表現一下自己,順便向賀甫榮明確一下自己地立場,誰知正撞在鮑華晟的火頭上。他偷眼瞧了瞧這位右都御史的臉色,不由心中叫苦。自己摻和一下就算了,又何必惹上這個麻煩的人物?「飽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

    誰料陳達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鮑華晟一語打斷,「陳大人,言官風聞奏事地前例也曾經有過,即便連大人他們的聯名參奏中存在謬誤,也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皇上自有明斷!」強硬的作風一上來,鮑華晟頓時又變成了那個眾人熟悉的樣子,冰冷而可怕的眼神掃過一個個剛才和鼓噪不已的朝臣。「連大人只是彈劾了兩個貪官污吏,論起來也是他身為言官的職責,爾等在皇上面前大放厥詞。難道就連朝官的體面都不顧了麼?」

    眼看鮑華晟的牛脾氣又上來了,皇帝看看火候也差不多,便出口阻止了鮑華晟咄咄逼人的言語。「飽愛卿,朕知道你調教屬下一向經心。況且連玉常為人清正廉明,這一點朝野皆知,朕不會因為旁人地三言兩語而疑忌忠良。」這句話雖然不算最重,但聽在有心人耳中還是一震,皇帝既然承認連玉常為忠良,那豈不是說泰慊同和孫雍死定了?

    皇帝不動聲色地拿起身前桌子上的一本帳簿,輕輕抖了抖。「剛才有人說幾位御史未有明確證據便上書彈劾,有違公正嚴明之道,朕這裡倒恰好有一樣有趣的東西。」皇帝彷彿沒有注意部分面如土色地官員,繼續說道,「此物乃是原德陽知州韋綿英無意中取得的,誰知他連夜將東西送呈京城後,巡撫泰慊同便匆匆趕到他的衙門搜檢,看來還是非同尋常的物事。」

    不少官員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風無痕更是詫異父皇直接提及了綿英的名字,不禁暗中瞟了瞟舅舅的神情。儘管事先知道此事,但皇帝當眾揭穿此事,蕭雲朝還是變了臉色,幸好風無痕曾經告訴他前半本帳簿牽涉的朝廷重臣多是賀氏那一邊的,否則他恐怕根本鎮定不下來。

    皇帝銳利的目光掃過底下一張張神情各異的臉,心中卻充斥著一種鄙夷不屑的情緒。百姓們倚賴的就是這些盡想著一己之私的官吏,而自己也不得不托之以社稷,真是天底下最荒唐諷刺的事情。雖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但這些人犯的又何止小過,可惜牽一髮而動全身,自己根本無法任意動手。制衡,為了制衡自己已經做出了多少違心的舉動,想起來也覺得氣悶。

    「諸位愛卿,朕並無意追究朝中有誰暗地裡和泰慊同互通消息,亦或是有什麼銀錢往來,朕要問的是你們的心!」皇帝從御座上立起,不甚高大的身影此時卻顯得威勢懾人,「朕自即位以來,勵精圖治,也算是對得起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可是你們呢?捫心自問,有多少人能說自己在地方任上是乾淨的?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句話如今倒是流傳甚廣,似乎當官不受賄賂便是天大的笑話一般,「哼!」

    皇帝重重的冷哼讓眾人全都低下了頭,他們都是官油子了,深知此時應該如何自處。平日為官還算清正的自然不在話下,而那些腰桿硬的也自忖到時謝罪一聲就了結了,最最彷徨的就是屬於賀蕭兩家陣營的低品官員,他們彷彿從皇帝的目光中看到了丟官去職的淒慘情景。

    風無痕已是憂心忡忡,父皇將綿英的名字提到了檯面上,怎麼想都是有心將其放在別人的對立面上。若是如此,自己先前的苦心豈不是完全白費?一個小小的知府在那些大員看來就猶如螞蟻般容易揉捏,即便舅舅蕭雲朝不會為難,賀家那裡會有什麼行動也不好預料。如今之計,只能看父皇是否還會做些什麼了,否則就只能自己收拾這個爛攤子,他咬牙想道。

    「昔日兩江總督李銘太在任時,收受銀兩不下百萬兩,但他離任時,百姓尚且攀轅相送,萬民傘足足送了半車。百姓為的什麼?不就是他在任時,把兩江治理得井井有條,從不加收火耗麼?不就是為了他斷案從來不偏袒麼?區區一個貪官污吏卻受百姓如此愛戴,便是因為他收受錢財時都揀的那一等豪商劣紳,敲詐得如同錄皮煎骨而已。因此先帝最後雖然奪了他的爵位官職,卻仍留得他一條性命。」

    「泰慊同之流又是如何?盤剝百姓,欺上瞞下,甚至裡通你們這些朝廷重臣意圖蒙蔽朕躬,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帝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在殿中迴盪,那種刺骨的寒意不禁讓許多人縮了縮脖子,「朕沒有事先通知連玉常這本帳簿的事情,就是看看四川的其他官員還是不是有廉恥之心,泰慊同既然已經見罪,那其他人就得好生摸摸自己的腦袋,看還是否牢靠!」

    「至於孫雍,身為學政,居然敢夥同泰慊同炮製虛假名單,致使四川學子為了入仕而傾家蕩產。如此明目張膽地買賣功名,本朝罕見!別說他是海府的門生,賀府的貴客,即便他是朕的親兒子,朕也絕不會饒過此人!」

    蕭雲朝終於忍不住戰戰兢兢地出了朝官之列,跪地稟奏道:「皇上,既然如今已經證據確鑿,則泰慊同和孫雍兩人不可再留,應殺之以正國法。百官之中有與其勾結者,也應一併處置,以正朝綱。泰慊同乃當年微臣舉薦之人,他如此貪贓枉法,微臣實在是痛心疾首,因此一併請求皇上處分。」

    賀甫榮眼皮一跳,今天的蕭雲朝實在太過反常了,以往對於心腹手下都是能保則保,可這次居然主動請求皇帝殺一傲百,而且還自請處分,實在是猜測不到他的用意。老對頭已經走在了前面,自己又怎能退後,況且皇帝已經深惡痛絕泰孫兩人,怎麼保都是保不住的。

    「啟稟皇上,微臣附議蕭大人的意見,殺一傲百才是正理。」賀甫榮也出列奏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泰孫兩人並無爵位在身,也算不得親貴,因此萬不可輕易饒恕。微臣以往和孫雍交往甚密,卻一直未發現他的卑劣秉性,甚至大力舉薦他任學政一職,亦甘願擔當失察之罪。」

    兩位大佬選在同一個時候請罪,這是今天參加朝議的眾官根本沒有想到的。剛才貿貿然出頭的低品官員全都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人家主子都要放棄的人,自己跟在後頭瞎摻和什麼勁,不是存心給自己的仕途找麻煩嗎?

    幾個一二品的大員則竊竊私語起來,今日海觀羽因病告假,因此並不清楚這位老相的態度。不過就憑他多年榮寵不衰的經歷來看,怕是早就遞了謝罪折子請罪了。賀甫榮和蕭雲朝的舉動事先並沒有露出多大風聲,而且出頭的居然先是蕭雲朝這個萬事都縮在後頭的傢伙,怎麼想都覺得詭異。不過,主心骨既然已經請罪,他們也得跟在後頭,誰知道那帳簿裡的東西是否與自己有關。

    皇帝眼看著一個又一個官員跪地請罪,臉上的疲憊之色愈發濃了起來。都是一些察言觀色之輩,如果說賀蕭兩人尚且可以信任,那這些人就根本都是趨炎附勢之徒而已。看來要從百官中再挑一個像海觀羽這般既清正又能服眾的人,實在不是簡單的事情。唉,鮑華晟畢竟還是缺了幾分火候,良臣難覓啊。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8 14:41
無痕篇 第五卷 黨爭 第二十一章 父子
  

    為了不惹人疑忌,風無言在這天的朝會上並沒有任何說辭,始終注意著旁人的一舉一動。蕭雲朝和賀甫榮出人意料的舉動讓他在佩服中帶著一絲恐懼,壯士斷腕也不過如此,相比之下,唯唯諾諾的幾位蘭家官員則顯得分外無能。一向輕視蕭雲朝的他第一次看到了朝廷大佬的真正用心,將棄子變成活子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畢竟落井下石人人都會。

    雖然皇帝並沒有當場下旨降罪任何人,但風無言還是知道泰慊同是挽回不了敗局了,退朝時蕭雲朝那頗有深意的一眼更是讓他膽戰心驚,難道自己暗中的圖謀已經被他發現了?風無言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泰慊同一旦明白了死期將近,就一定會倒打一耙。此人能夠背叛蕭雲朝,面臨死亡時就決計不會善罷甘休,得盡快除掉他才行。

    就在當天,風無言的王府中便悄悄地馳出一匹快馬,匆匆往四川趕去。

    江蘇布政使左凡琛看著手中的吏部公文,心中卻在想著賀甫榮發來的密信。對於母親溺愛左晉煥的事情,他一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自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雖然也想著他讀書上進,但只看他平日桀驁不馴的性情,就知道難當大任。因此左凡琛多番教訓後,便徹底絕了讓他出仕的念頭,只是可憐左家書香門第的招牌就要毀在兒子手中。

    此次放他進京,原本也只是遂了母親心願,順便讓兒子散散心而已。左凡琛知道以兒子那點才學,考個舉人還能混過去,但要拔貢或是中進士卻是沒那麼容易。誰料賀甫榮的信中居然告訴自己。左晉煥這小子投了七皇子風無痕的緣法,甚至還到海家徘徊了一陣。不僅如此。

    兒子還在今科地會試中了貢生,自己本已是覺得僥倖,誰知之後的殿試左晉煥竟然更為耀眼,高中二甲傳驢,轉眼間便是前程似錦。

    問題是與兒子的錦繡前程相比。自己卻是落入了一個尷尬地境地。

    賀甫榮對於自己可以說是扶持有加,不時通報著朝廷的一舉一動,有了這些內部消息,自己才能穩坐巡撫之位。如今朝廷正處於黨爭最烈地時候,七皇子風無痕乃是蕭雲朝的嫡親外甥,他在這個時候向自己示好,居心何在是最明白不過的事情。

    左凡琛對於自己兒子的秉性還是瞭解的,能讓他聽得進耳地話著實不多,風無痕能煞費苦心地讓他真心上進,恐怕這個傻小子如今已經對那位殿下死心塌地了吧。他無奈地搖搖頭。現在想這麼多都是空話,不管怎樣,一切都只能等這次進京述職之後再作打算。

    左晉煥哪想得到父親的這般苦心。此時的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喜悅之中,已經開始幻想祖母得知消息後的欣喜若狂了。儘管離一甲只是一步之遙,但二甲傳驢卻可以彌補這一切,想當年父親也只不過中了一個二甲第二十三名而已。相比之下。竟是自己更勝一籌,真是光耀門極啊!

    以他的個性,自然不會注意如今京城中的風波,只顧著上門道謝。

    不過在海府門前卻吃了一個閉門羹,門上的海青必恭必敬地將老爺臥病,少爺不見外客的托詞祭了起來,饒是左晉煥曾是常來常往的熟客也不例外。海青也是個伶俐人,見門外的年輕人一臉興奮地模樣就知他今科高中,因此還是恭喜了一番,這才客客氣氣地送他離去。鬧了個沒趣後,這位公子哥方才省起這幾天的傳言,心中倒有幾分疑惑。

    不過勤郡王府卻無人攔他,相反,風無痕倒是客氣相待,只不過臉上還是帶著幾分憂色。對於這個自己花了大力氣交好的年輕人,他自然不可能不重視,但現在當務之急卻是綿英那裡。皇帝彷彿是不經意地透露出他地名字,這一下頓時讓綿英成了眾矢之的,與自己的本心大大違背,還不知該如何是好呢。

    「殿下似乎有心事?」寒暄了一陣後,左晉煥便好奇地問道。這位皇子雖然和自己差不多年紀,但在他心目中卻是良師益友,因此他分外關心其近況。

    「只是朝中的一些瑣事而已。「畢竟左晉煥還未實授官職,風無痕無意將他攪和進來。況且綿英遠在四川,即便左晉煥能說動父親幫忙,也不可能將手伸得如此之遠。突然,他想到了早已重新起復地郭漢謹和盧思芒,心思不禁又活絡了起來,如今之計,還真是用他們的時候。左晉煥見風無痕先是臉色變幻不定,漸漸地又露出熟悉笑容的模樣,心情不禁輕鬆了下來。多日來的相處,使他生出了一種錯覺,彷彿風無痕真是無所不能一般。此刻見這位殿下的憂色無影無蹤,左晉煥忙提起自己的來意,站起來恭恭敬敬又是一揖。

    「晉煥不必如此多禮,你能高中不過是你自己的勤奮之功,再加上老師教導有方,與本王何干?」風無痕笑著扶起左晉煥,不禁又想起了初次相見

    的情形,「說來也因為你是可造之才,若你還是第一次造訪時的魯莽模樣,本王早就無須理會你了。」

    左晉煥一愣之下,兩人盡皆大笑,氣氛頓時又輕鬆了起來。言談間,左晉煥不經意地流露出父親將於近期如今述職的消息,聽得風無痕心中一動。他情知舅舅蕭雲朝的人也在注意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這突如其來的一手正是神來之筆,為自己創造了一個最好的機會。

    「等父親前來京城,我一定會請他登門拜訪,殿下可切勿將他拒之門外。」左晉煥正色道,顯然想起了先前風無痕的話,「他自幼都盼我成才,因此不遺餘力地延請明師,到頭來反倒是助長了我的逆反天性。如若不是殿下不厭其煩地提醒於我,這次進京別說是功名。恐怕麻煩就夠我收拾的,因此即便只是禮數,父親也一定會前來道謝。」

    風無痕知道左晉煥地一番說辭只不過是怕自己礙於陣營不便接待。

    對他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幾分。權貴之間沒有一定的立場,只有暫時地盟友。這一點以後若是有機會,一定得教給這個年輕人才行,否則他將來必定宦途坎坷。

    這邊剛剛送走左晉煥,風無痕立刻派人去請了師京奇來,詳細詢問了有關郭漢謹和盧思芒的有關情形。這幾年他地事務過於繁忙。因此居中聯絡的事情早就交給了這位可靠的幕僚,師京奇也果然不負重托,將一應書信往來料理得停當,從未出過什麼紕漏。

    「緒昌,上次記得你提起過郭漢謹抱怨在甘肅日子難過?」風無痕關切地問道,「若是我沒記錯,他應該已經上任一年多了吧?」

    師京奇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敢情這位主兒想把自己的人手安插到四川去。「殿下說得沒錯,郭大人在那些富裕的地方為官多年。一朝去了西北,還真是不習慣。他地來信比盧大人可是要多上不少,雖然抱怨之詞不多。但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失落之意。」想起郭漢謹字裡行間的無可奈何,他也不禁莞爾,想來那人真是吃了不少苦頭。

    「這有什麼法子,他是獲罪起復的人。還想尋一個肥缺自是不易,甘肅布政使雖是苦缺,但畢竟品級尚在,屆時好生運作一番便可謀一個好差事。如今四川巡撫的位子空了下來,我思量著父皇可能屬意現任布政使胡南景,畢竟那個地方安插一個新員很難彈壓住局面。如此一來,布政使的位子就變成了香餑餑,幸好舅舅先前欠了我一份人情,應該能順理成章地辦成此事。胡南景並不屬於賀蕭兩家,因此布政使之職與其讓賀甫榮得了便宜,還不如讓自己人佔了這個位子。」

    「殿下想得實在是容易。」師京奇忍不住想打擊一下這位殿下,有時候他還真是過於糊塗,「您就沒想過蕭大人早有屬意的人選了麼?」

    「舅舅就算有人選也不會提上來。」風無痕毫不在意地置之一笑,「這次他不得不吃了啞巴虧,泰慊同名義上怎麼都是他的人,剛剛獲罪就再把一個自己人提上來,母妃也會責怪他的短視,還不如送我做個人情。」

    師京奇這才想起瑜貴妃的用意,不由啞口無言。風無痕那次進宮把泰慊同地事情一交待,那位貴妃娘娘當下就冷了臉,若非一向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於色,她恐怕就連德貴妃蘭氏一起罵進去了。就是因為這位娘娘的緣故,風無痕才為綿英討了個情,壓下了蕭家這邊官員的情緒,否則就憑他這次地奏折,陞官後也賣不了好。

    既然事情已經初步議定,風無痕便吩咐師京奇給遠在甘肅的郭漢謹寫信,中間隱晦地透露出自己對他另有安排。想起來郭漢謹和盧思芒這兩個人起起落落,中間也費了不少艱險,所幸如今都已經起復,雖不能說前程似錦,但還是能幫上自己的忙。福建的宋峻閒如今已是被譽為能員,手底下原屬蕭家地三個人也在越羅兩家的著意籠絡下逐漸轉到了自己這一邊,算起來若是四川能經營得當,屆時就能互相呼應,只希望不是白忙活一場吧。

    自己終於擁有一點點勢力了,風無痕仰天長歎,心中卻想起了當年的誓約。已經七年過去了,七年的時間足以淡忘很多東西,唯有那點內心深處的希望不曾消失。為了將自己的命運掌握在手中,他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而唯一能補償這一切的,也許就只有權勢。飲鴆止渴,他不由想起了那句古話,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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