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明天工 作者:半埂草 (連載中)

ivyyahui 2009-6-15 09:52:1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116660
b23326 發表於 2009-6-16 09:36
第九十一回 名動天下
朝廷關於畿輔屯墾水田的爭議仍在繼續,這種現象在萬曆後期已經變得十分常見,政務廢弛、大量官吏出現空缺,固然與萬曆不開朝會有關,但這種浮議爭論,無法達成妥協共識,未嘗不是原因之一。

    徐光啟進京以後,雖立即著手進行練兵,並奏練兵事宜十款,但朝廷並無糧餉放,苦於無米之炊,這才上疏請在畿輔屯田,以資練兵,原想著一項利國利民的好事,也在朝堂上爭議不休。

    今日,內閣召集議事再度爭吵半日,眼看著還是無法達成共識,徐光啟微微歎了口氣,從自己的奏疏下面拿出一疊紙,拿在手中揚了揚:「本官這裡有一份天津城的小報,上面有許多采自民間的消息,諸位大人或許可以看一看,民間百姓是怎麼想的。」

    徐光啟所說的「小報」,自然是《華夏商報》,《華夏商報》一連數期都在討論水田屯墾,引熱議,天津兵備道賈之鳳看到後,遂將其寄到徐光啟處。

    「民心可用!」屯田御史左光斗開口言道,隱隱有金石之音:「便是升斗小民,也知田地荒廢無益。」

    左光斗尖銳的話語讓不少人皺起眉頭,兵科給事中趙興邦冷哼一聲:「左大人不會升斗小民一般的見識吧?」

    「屯田屯田,請問田從何來、人從何來、錢物何來、水從何來?」趙興邦伸手彈了彈薄薄的紙業,冷聲笑道。

    「趙大人此言差矣。」直隸巡按盧謙大聲反駁:「枝河而西,靜海興濟之間,萬頃沃壤,皆荒為黃茅白葦之區,何謂無田?今歲饑荒。京師流民不知凡幾,豈謂無人?屯田雖需投入,一年後便可自給。兩年後便有產出,積而十倍百倍,此萬世之法也,豈能吝惜眼前區區錢物?畿輔一帶,水患頻,治水田則可分而儲之,豈非大善?」

    「盧大人,」禮科給事中李恆茂站了起來:「據下官所知。天津一帶。地各有主,其實並無田可屯。」

    「可本官去看了,那些地都荒著!」盧謙眉頭一皺,臉面漲得通紅。

    「盧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看到眾人又爭了起來,方從哲抬起手往下壓了壓,緩緩說道:「可那畢竟是有主地田地啊,朝廷也不好拿來屯墾吧!」

    眾人盡皆沉默。知道擁有這些荒地地地主。是斷然不會平白讓出土地。而要朝廷出銀子去購地。也是不能。

    左光斗皺了皺眉頭。冷哼道:「肉食鄙!」

    眾人不由都是皺起眉頭。這句話等於將他們全給罵了。

    「其實尚有一法。」徐光啟輕輕咳嗽了一聲。揚起手上地報紙:「大抵開種之法有五:官種、佃種、民種、軍種、屯種。這上面有一法。大抵改自民種。由朝廷設法鼓勵民間墾種。如荒田減稅。獎勵。授官等。而不必朝廷深入參與。」

    月牙河畔地李宅來了一位客人。據說是李家這一支地某個長輩。李老太爺。曾經做過天津衛地千戶。在衛所裡挺有影響。

    在李家最艱難地那段日子。這位李老太爺從來未曾露面。按照老人家地說法。他是在旁邊靜靜看著李彥起於憂患。沒有辜負他地希望。

    明代宗法的影響很大,雖然作為旁支,平常很少來往,但影響還在,看到李老太爺到自己家中,二丫很高興,李彥也只好陪著笑臉招待,老頭拿出長輩的架勢,愈顯出威勢。

    「三娃,聽說你已經不去衛學了?」李老太爺端起二丫沏好的熱茶,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李彥,搖頭說道:「這樣可不好,你是軍戶,若不讀書科舉,成年後便要充軍。」

    李老太爺的小兒子二十多歲,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老太爺說什麼,他都跟著點頭:「嗯!」

    李老太爺輩分高,年紀也才五十多歲,一共有三個兒子,大兒子考上舉人,脫了軍籍,如今在南方做縣丞;二兒子充軍,和李彥一樣都是小旗,不過也死在了遼東;只有這個小兒子老實巴交,在衛所裡做鐵匠,雖然不是戰兵,但也可能被徵調,老頭就想著給他謀個出路。

    明代的軍籍管理很嚴,想要脫籍並不容易,老頭想來想去沒有辦法,最後想到李彥這裡,也只是權且一試。

    李老頭做過千戶,兒子又考上了舉人,平日心氣較高,現在要來求小輩,面子上抹不開,何況李家最艱難地時候,他又沉浸在喪子之痛中,沒能幫上忙,也覺得心中羞愧,索性板起老臉,擺出長輩地姿勢。 自 我

    李彥聞言笑了笑,躬身說道:「謝老太爺關心,不過,三娃如今已在軍中服役,錦衣衛。」

    「哦!」李老太爺拖著長長的鼻音,低頭飲了一口茶水,下意識地告訴自己,錦衣衛也不算什麼。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三娃啊,讀書科舉才是正途。」

    「吾兒李茂,可就是考上了生員,如今做了縣丞,在地方上也算一言九鼎,與州府的老爺都能說上話,可不是咱這種兵頭能比的,」老太爺放下茶杯,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個武官啊,終究是無法與文官比的。」

    李老太爺因為自己的兒子是舉人,還做了小吏,所以就不怎麼看得上李彥這個錦衣衛小旗,這是明代文人特有的毛病,李老太爺也經常聽人這麼說,不然也不會用心培養兒子讀書。「老太爺說得是,」李彥微笑著應道,對普通老百姓來說。縣丞也算是官老爺了。

    李老太爺點了點頭,繼續語重心長地說道:「三娃啊,你很不錯,小小年紀便將這個家撐了起來,不過。這雜工商賈之事,畢竟只是賤業,你還小。別因為這個誤了前程。」

    明代商人的地位已經有所提高,但這話也說得不錯,在大多數人心目中,有條件讀書地話,科舉一途始終是正道。

    「工場裡那些雜事,平日少些參與,不過這份基業也不好放棄,所以呢。老夫就想著讓李盛來幫你照看著。畢竟是一家人,你也好有時間讀書,」老太爺端起茶杯,低頭飲茶,眼睛地餘光卻瞟著李彥,等他回答。

    李彥看了李盛一眼,後戇厚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李彥琢磨著老頭的意圖,就李盛這個樣子。應該不是指派來謀奪他產業的,可能是想謀個出路,畢竟軍匠的日子不好過,就是這派頭也太大了些,不知道今後好不好相處。

    李彥想了想,微笑著說道:「那就請……四爺爺到興華坊,先做個管事好了。」

    軍匠想要脫籍很難,興華坊隸屬錦衣衛,到那裡依然是軍匠地身份。受到的待遇卻全然不同。李老太爺想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不過又覺得李彥說得太容易了:「好是好,老夫在衛裡還是能說上話地。只是,錦衣衛那邊……」

    「放心吧,晚輩在錦衣衛那邊還是能說上話的,」李彥總覺得老頭語氣怪異,不由自主學了一句。

    「哦,那就好!」李老太爺有些不悅,覺得李彥說得太輕鬆,不知道能否做到。

    不過,他也只是嘗試一下,並沒有抱太多希望,加上性格問題,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還覺得面子上不好看,乾笑了兩聲才道:「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來找老夫,老夫在衛所裡還能說得上話,李茂雖然在南方做官,不過本地地官吏也要給點面子。」

    「你這動靜鬧得大了,官面上沒人照顧著可不行,」李老太爺說了這些話,才覺得腰桿又直了些,他畢竟有個縣丞地兒子,要說到巴結,也是李彥來巴結他才是。

    李老太爺這麼想著,說話也流暢起來,反而顯得更加自然,露出他原來當兵時的風采:「這事情你看著辦,能成就成,不成就算了,反正是個軍余,不用打仗就好。」

    說著又歎了口氣:「哎,也不知道遼東什麼時候能太平,吾家李二與你大哥,都葬在遼東,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接他們回來安葬。」

    李彥與李家老大並沒有什麼感情,可看著老頭強忍淚水,也能感受到對方悲涼地心情,不由溫聲說道:「老太爺您請放心,三爺爺的事情,三娃一定會辦好的。」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辦不成也無所謂地!」老頭也覺得情緒有些激動,連忙藉著喝茶做了調整,對於李彥地話,他也只能聽著,相信他會認真去辦,能不能辦成可就難說了。

    「三娃,你小子出名了,今天咱們不醉無休,」駱養性大聲嚷嚷著從外面闖了進來,似乎沒有看到一旁的李老太爺和李盛,撲上來抓住李彥的肩膀搖了搖:「哈哈,大哥早就說過,你小子不是池中之物。」

    「大哥,你在說什麼呢?」李彥齜了齜牙,想著最近也沒做什麼能讓駱養性吃驚的事情。

    李老太爺看到駱養性舉止癲狂,不禁從鼻孔裡出一聲冷哼:「三娃,這個小子是誰啊!」

    「你又是誰?」駱養性似乎才看到屋裡還有其他人,大咧咧地反問了一句,不等有人回答,已經從身上掏出一疊紙,拍在李彥胸前。

    「看看,快看看這個,三娃你寫的策論登在邸報上了。」

    邸報?剛要作的李老太爺頓時打了個激靈,他知道邸報是朝廷給百官們看的,上面登著的都是大官的奏疏,像他兒子那樣品地小吏,甚至是州縣官員的奏疏,也基本是不可能登上邸報。

    能登上邸報的,可都是皇上閱覽過地。朝廷認為很重要的,還沒聽說有誰的策論能登上邸報,這怎麼可能?難道這個李三娃能通天嗎?

    李老太爺這邊驚疑不定,李彥已經接過那份邸報看了看,原來是朝廷議事的時候。有人提到了《天津商報》,上面確實摘抄了報紙上的一些內容,並提到商報地主編是李彥。

    李彥倒沒有覺得如何。大略看了兩眼,抬頭看到李老太爺吃驚地樣子,便給駱養性介紹道:「大哥,這是小弟同宗地老太爺,那是他地小兒子,天津衛地軍匠。」

    「老太爺,這是俺的義兄,錦衣衛千戶駱養性。」

    「啊。原來是駱大人!」李老太爺連忙拱了拱手。能做到千戶,已經可以在衛裡說上話,通過這個門路,說不定真能將他小兒子的軍籍調過來。

    「大哥,老太爺的兒子是天津衛的軍匠,手藝不錯,小弟想要過來,你看行不行?」李彥又緊接著說道,覺得這輩分挺討厭的。總不能讓駱養性也跟著叫老太爺、叫爺爺。

    駱養性倒是不在乎,大咧咧地說道:「既然是三娃宗裡的長輩,就是俺駱養性地長輩,這件事好辦,明個和張文學說聲便是。」

    看來這個錦衣衛千戶與天津衛地指揮使交好,那就好辦,李老太爺心中一喜「那就謝過駱千戶了。」

    駱千戶?李老太爺突然想起衛所裡有人說起過,天津錦衣衛有個姓駱的千戶,是錦衣衛指揮使的兒子。莫非就是這個駱千戶?

    「哈哈。你們要謝就謝三娃吧,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說。都是一家人,哈哈!」駱養性大聲笑道。

    李老太爺越想越覺得駱養性就是錦衣衛指揮使的衙內,想到能巴結上這層關係,不禁喜笑顏開:「呵呵,那老朽可就不客氣了,駱大人和三娃真是親熱啊。」

    李老太爺說笑著,看向李彥的目光也變得異樣起來,看到李彥和駱養性有事,正想告辭,外面突然有家丁來報:「少爺,天津兵備道賈大人派人送來了請帖。」

    天津兵備道?李老太爺這回又生生打了個寒顫,天津兵備道是天津地區軍民政務的最高官員,天津衛指揮使的直接上官,而且還是文官,比縣丞不知高出幾個等級。

    「三娃,這個賈之鳳也想要屯田,請你去肯定是為了這事,說不定還是京裡的意思,」駱養性呵呵笑道。

    這話聽在李老太爺的耳中,可就更加不得了,原來李三娃不僅認識這些大官,還能參與到朝政中去,能以庶民身份參與朝政地,那豈不是、豈不是東林的那個顧、顧什麼來著?

    李老太爺心中想著,後背不禁弓了起來:「三娃,你有事,老朽這就告辭,李盛的事……」

    「老太爺,你就放心吧,」李彥笑了笑,這回李老太爺再無任何懷疑,真的放下了心思,也慶幸今天走了一趟,不僅解決了小兒子的難題,還重新與李家結上關係,以後大兒子的陞遷,說不定還能起到作用。

    這個時候,李老太爺再沒覺得面子上不好看,就算要請晚輩幫忙又如何,那可是能在邸報上表策論,認識錦衣衛的衙內,天津兵備道親自來請帖的人物,能夠求著,還是他的面子。

    朝廷地邸報一,《華夏商報》立刻變得天下皆知,本身就是個新鮮物,容易引人關注,又在朝政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無論是反對也好,支持也好,甚至是中立,都開始關注這份類似於邸報地民間小報。

    明代的言論氛圍通常比較寬鬆,《金瓶梅》可以出,《焚書》也可以出,但人治地缺陷就是太隨意,譬如李贄半輩子都在宣揚異端,一直安然無恙,到老了卻因為政敵報復,慘死獄中,對方找到的理由,便是他的異端學說。

    再比如明代的講學氛圍很濃厚,但也生過三次大規模禁毀書院的行動,張居正做過,魏忠賢也做過,都是緣於政治鬥爭。

    萬曆末年的政治氛圍相對來說,較為寬鬆,以東林書院、關中書院、江右書院、徽州書院為代表的書院講學正處於鼎盛時期,朝中的政爭與民間清議往往互為表裡,這期的邸報一出,很快有人對《華夏商報》的立場表示讚賞,同樣的,也會有很多人進行反對,但沒有人會忽視這份小報。

    有不少的人選擇寫信給李彥,闡述自己的看法,李彥就徵求他們的意見,然後將這些看法,不管是哪種立場的,都刊登在報紙上,並在報紙上聲明,凡是寄給報社的,均默認為同意在報紙上表,如果是寄給李彥個人,只有特別註明的才會在報紙上表。

    採用這種做法以後,報社收到的函件一下子就多了起來,報紙的版面也順勢增加到十六個頁面。

    與版面同樣在增加的,還有《華夏商報》的銷量,一下子從兩百多份,飆升到五百份,然後是加印,逐漸增加到六百份、八百份、一千份,直到一千兩百份,銷售的範圍主要是在北直隸各府縣、山東、河南,以及南直隸地區。

    在南直隸的一些地方,甚至出現翻版的《華夏商報》,特別是江南一帶,本就是刻書印書最達的地區,不僅有翻印,還出現很多類似的小報,有《金陵聞報》、《江南新報》、《姑蘇報》等等。僅僅是一個月後,一份重量級的報紙終於在無錫問世,那就是東林書院主辦,高攀龍主筆的《東林報》。

    《東林報》憑籍東林書院的影響力與人脈,幾乎行伊始,便立刻超越渠道並不完善的《華夏商報》,成為行最多、影響力最大的報紙。

    不過,《華夏商報》藉著先行的優勢,以及鮮明的辦報特色,海納百川的各色內容,依然在逐漸擴大著自身的影響力,成為少數可以與《東林報》相媲美的報紙之一。

    而隨著這一切的生,李彥也終是名動天下。他也知道,他真的撬動了歷史,然而歷史到底會朝著哪個方向展,他還是不敢確信。

    天津兵備道衙門的後院,現任兵備道賈之鳳府第的客廳中,李彥端起酒杯,向桌上的賈之鳳、河間府通判盧觀象敬了敬:「賈大人、盧大人,草民敬過兩位大人,祝兩位大人一展宏圖,步步高陞。」

    賈之鳳與盧觀象聽到這番直白的恭維,都是微微一笑,端起酒杯相對而飲,賈之鳳放下酒杯,微微笑道:「賈某但求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是足矣。」

    盧觀象笑著對賈之鳳道:「賈大人高風亮節,乃是吾輩楷模。」

    「盧大人見笑了,」賈之鳳在這裡官位最高,舉手投足都是瀟灑自如,他笑著看向李彥:「依本官看來,三娃才是吾等的楷模,身居鄉間,以一份小報攪動政局,造福百姓,實乃千古罕見,千古罕見啊!」

    李彥連忙端起酒杯:「賈大人見笑了,草民不過是偶爾興起,胡鬧而已,那上面的觀點,也不過是采自各位大人,草民實在是算不得什麼,算不得什麼!」

    賈之鳳笑著擺了擺手:「三娃你不用自謙,這份《華夏商報》,可謂開天下之先河,廣載天下近事,則閱知全地大局,與其日新月異之跡。為士知強盛弱亡之故……好,甚好啊!」

    李彥淡淡地笑了笑,知道賈之鳳請他來赴宴,定然不是為了討好他,肯定還有其他的事情。

    「三娃,」果然,酒酣耳熱之際,賈之鳳突然臉色一正,對李彥說道:「朝廷有旨,向本官與盧大人詢問畿輔屯墾一事,本官想問問你,對此事可有什麼條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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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3326 發表於 2009-6-16 09:42
第九十二回 發行渠道
    「大人見笑了,草民不過是想著朝廷的政策、諸位大人的思慮、還有聖人的教化,可以通過這樣一個渠道,為更多人所知曉,免得民間蜚短流長,再被居心叵測的小人利用,將好好一件事說壞了,」李彥笑了笑,趁機給報紙披上了一層神聖的外衣,這樣的包裝,對於賈之鳳、盧觀像這等儒生應該很有作用。

    果然,賈、盧二人相視一笑,賈之鳳撫掌讚道:「說得好,說得好啊,三娃你日後要多刊登君子之言,讓宵小無所遁形,此所謂親君子,遠小人也,願與三娃你共勉。」

    李彥會意地點了點頭:「草民一定謹記大人教誨,親君子,而遠小人。」

    「是共勉,共勉,哈哈!」賈之鳳笑著擺了擺手,雖然以他正四品按察副使、兵備道的身份,遠遠高過李彥這個不入流的錦衣衛小旗。只不過李彥畢竟考過童生,又弄出《華夏商報》這樣一份引天下士林關注、朝廷重視的報紙。在賈之鳳看來,李彥也是讀書人,並且是有影響的讀書人,讀書人之間,總是好說話些,何況大家在屯田這件事情上,還有共同的立場。

    酒宴上,賈之鳳表現得很隨和,氣氛也就很融洽,話題也是圍繞著《華夏商報》與屯墾這件事,在李彥看來,賈之鳳與盧觀象多少有些書生意氣,但確實是想做些事情,不管是不是為了個人的政績或名聲,這件事總應該是有益的。

    《華夏商報》為了刊登那些文章,李彥確實瞭解了不少屯墾的情況,事實上不管是地主也好,佃農也罷,對屯墾都是心存疑慮。

    這種疑慮,一方面來自安於現狀,擔憂風險的保守心態。此外也有很多現實的問題需要考慮。

    朝廷組織屯墾,通常會招募流民墾種,不過要收重稅,但流民擔心那些開墾出來的土地,種不了幾年就會荒蕪,而稅賦依舊,這在過去的墾荒過程中很常見。因為荒地的品質通常都比較差,所以不是實在沒有法子。他們也不願意接受官屯。

    中小地主,一般地佃農、自耕農則擔心朝廷組織水田屯墾以後,會以水田產量更高為由,趁機提高賦稅;他們並不瞭解,也不相信水田的產量會高過旱地,特別是在北方。他們還擔心如果要修水利。就要承擔很多額外的勞役。

    而對於大地主來說,他們不差錢,與租佃的收入相比,他們更在乎自己家族名下的田地數量,他們擔心朝廷會借屯墾。收走他們的田地,特別是那些拋荒的田地,哪怕是出錢買,他們也不願意。在很多人看來,土地甚至要比黃金更加能夠體現財富。

    此外還有一部分持反對意見地人比較特殊,那就是依賴漕運的商人,他們擔心屯墾水田,會與運河爭水,要知道南運河每年都會有一段枯水期。

    實際上朝廷爭議地關鍵也就是兩個問題。田從何來。水從何來。前涉及到大地主。後涉及大商人。所以吵來吵去都沒有結論。

    雖然徐光啟採納《華夏商報》提出地做法。以鼓勵民間自主墾田為主。並組織小範圍地軍屯。出來效果後逐步推廣。依然是困難重重。

    在賈之鳳與盧觀象看來。這些人都是因私利而廢大義。他們希望李彥地《華夏商報》。立場要更鮮明一點。要承擔起激濁揚清地重任。

    李彥也希望推動屯墾地進行。但他並不願過深地捲入朝廷地政治鬥爭。便笑著謙讓道:「學生才疏學淺。怕是力有未逮。不若由兩位大人寫些文章。在報章上刊出。好讓那些冥頑不靈。能受到教育?」

    賈之鳳與盧觀象相視一笑。文名聞於天下。正是讀書人所追求地。

    兩人都是不約而同地從身上取出一疊紙。遞給李彥:「這是幾篇關於屯田地奏疏。還有其它地一些文章。三娃你看看。若是需要。都可以刊登。」

    兩人說這話的時候,都顯得非常客氣。

    「兩位大人地文章,一定非常精彩,學生想那些報紙的讀,定然會願意看到,」李彥手下稿紙,微微笑道。

    賈之鳳與盧觀象謙虛了幾聲,賈之鳳端起酒杯,笑著對李彥說道:「那就拜託三娃了,聽說華夏工場能生產一種風力水車?本官覺得,若是要組織屯墾,定然大量需要。」

    「賈大人說得是,下官看過河間府的水車,與華夏工場的水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盧觀象也端起酒杯,笑著附和。

    李彥心中一喜,覺得這兩個地方官都是妙人,為了幾篇文章,不但不要稿費,還許給他好處,連忙端起酒杯,笑著向兩人介紹風神甲型風車的特點、效率,以及華夏工場的製造能力,並做出保證,只要是屯田需要,華夏工場一定保證供應,而且這個價格,也會比較優惠。

    風神水車是木作坊眼下唯一創收的業務,他們更多的是按照李彥的設計,做一些稀奇古怪地東西,或對現有的車床、印刷工具、風車等進行試制改進,耗費很大。

    李彥眼下比較穩定的收入只有彈子鎖,以及彥熙樓、彥吉酒坊的分紅,其中彥熙樓的生意一直很不錯,但即便如此,也經不住李彥的折騰,鄭書已一再警告,李家現在的銀錢很緊張,特別是水車制賣的收入還要用來購買田地。

    「必須要想辦法賺更多的錢啊!」李彥想著自己也弄出了不少地新東西,卻沒有什麼錢,還要不斷花錢,不禁有些鬱悶。

    彈子鎖地產量包括市場都是有限的,蔬菜地生產週期太長,風力水車只有溫讓買了幾台,至於其它的軸承、木工鋸床只是在內部使用,尺具只能是官營,至於鋼筆,用的人非常少,鉛筆倒是好些。但製造太麻煩,李彥不想在這上面耗費太多的人力。

    《華夏商報》的銷售量雖然不斷攀升,但是投入也在增加,依然入不敷出。

    李彥也希望藉著這股熱潮,搭建《華夏商報》的銷售行渠道,並盡可能地提高銷量,他抽調人手組成行科。並由李小為負責。

    李小為頭腦靈活,經常將自己折騰出地一些奇怪東西推銷給別人。雖然李彥覺得他在明創造方面的才華更可貴些,只是手上沒人,讓他負責行,也算是向綜合型人才的方向展。

    《華夏商報》擴大到十六版,最終定價為一分銀一份,一分銀差不多能買到一升多的米。對於李彥來說,這是賠本賺吆喝;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個價格卻有些貴,也只有有錢的士紳、商人、官吏才能買得起。

    根據這個特點,李彥放棄街頭叫賣的做法。而是通過各地的書鋪進行代售,每份給銀一厘,李彥交給李小為地任務,就是盡量找到更多願意代售的書鋪。

    一厘地抽成非常微薄,一城一地的銷量也很有限,但勝在每天都有,還能夠通過報紙籠絡客戶,總有些書鋪願意代賣。

    所謂代賣,也即是說一份報紙在一個月內賣不出去的話。華夏報社將回購,這也降低了書鋪的風險,因為報紙的時效性很強,短期內賣不出去,就會砸在手裡。

    華夏報社保證回購,並且是送貨上門,但也要求書鋪預付報款,通常是提前一個月一付,這就可以緩解李彥手頭的資金壓力。

    而在網點地選擇上。李彥希望盡快覆蓋北直隸各府縣。並盡量向山東、南直隸擴展,在這兩個省份。尋找省級的代理商。

    在北直隸的府縣,《華夏商報》將經由驛站進行傳送,通常來說,驛站送邸報,每五日一送,一個月要一兩銀子,《華夏商報》每天都要送,並且送往多個府縣,這對天津驛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大生意,雙方最終談妥,《華夏商報》經由天津驛送到各府縣,起初是每月三十兩銀子,並視日後送達城數的增加,再行增加。

    眼下《華夏商報》只在十幾個府州縣中有代售,差不多每個點要付出二兩銀子一個月地遞送費,每個點的銷量也有限,基本上都是要虧本。不過,李彥並不在乎這些,只要報紙的銷售量能上去,影響力足夠,就有機會扭虧為盈。

    在成立行科的同時,李彥也開始著手完善采編環節,由包有才負責采風科,可謂人盡其才,充分揮他「包打聽」的特長,並配備一些能寫東西的幫手,到街頭巷尾、酒樓茶肆捕捉新聞。

    此外就是石柱子負責編撰科,他們的任務是篩選來稿,以及采風科的稿件,或是根據采風科提供的信息撰寫稿件,或是撰寫一些報紙需要地文章。

    李彥以前的手下認識字的不多,能夠寫出文章的也只有石柱子等寥寥數人,采風和撰稿的人選只能對外招募,便在《華夏商報》上登了一則廣告,效果竟然好得出奇。

    《華夏商報》上的招募啟事布以後,很快有許多讀書人前應募,甚至有人拒絕領取薪酬,他們認為在報社做事,就像是編纂史書一樣,異常榮耀。

    這些人中,有落魄的秀才,希望通過《華夏商報》彌補科舉失敗的遺憾,但更多的卻是正走在科舉路上地年輕書生,他們希望通過《華夏商報》這個平台,闖出才名,為以後地科舉鋪平道路。

    他們中的一些年輕書生,顯得特別心高氣傲,在他們看來,現在地《華夏商報》還不夠檔次,他們是必定要登上更大舞台的,雖然每三年一次的會試,整個北直隸能夠考中進士的,也不過區區數人,而他們還只是童生、生員而已。

    文無第一,這些人的選拔、篩選也是個問題,李彥掌握一個原則,在才華相近的情況下,優先選擇年紀較大,更落魄些的,他可不想弄一群不好駕馭的愣頭青。

    通過包有才的打探到的消息,李彥從報名中選了幾個人,而對於那些落選。也很客氣請他們「賜稿」,稱為「特約撰稿人」,並聲稱這是要比編輯更高級的身份。

    「少爺,外面有幾個聲稱是舉人想要見你,」家丁遞上來幾份精美的拜帖,李彥拿在手上看了看,舉人已經算是士紳一族。有機會就可以直接做官了,連忙讓家丁家人請進來。

    「幾位公子前來。李某不曾遠迎,恕罪則個!」李彥將三個身穿華服,手搖折扇地年輕書生讓進廳中,拱手說道。

    「哼!」最前面的藍衫書生冷哼一聲,逕自走到案几旁坐下,更偏過臉去。看也不看李彥。

    「三娃客氣了,是吾等來得唐突,」穿著白袍的書生拱了拱手,微微笑道:「在下崔寧青,對三娃是仰慕已久。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崔兄見笑了,裡面請,」李彥拱了拱手,在這次招募中,他特意關注過天津一些豪族的情況,這個崔寧青就是崔家人,雖然不是長房,卻也隔得不遠。加上又考上了舉人,在家族中頗受重視。

    崔寧青,字臨遠,藍衫書生高道遠,字吉生,還有一位梁可山,字民亮,都是乙卯年舉人,三人曾經報名應募《華夏商報》的編撰。都被李彥給否決了。

    「李三娃。明人不說暗話,吾等今日前來。便是要討個公道,你說,為何我等不能做那編撰?」李彥剛剛吩咐上茶,高道遠就冷哼一聲,大聲斥道。

    李彥淡淡掃了對面三人一眼,高道遠臉龐通紅,幾有怒衝冠之勢,明顯是脾氣暴躁之人。

    崔寧青微微皺了皺眉頭,臉上又很快浮起笑容,歉意地朝李彥笑了笑,顯得很有世家子弟的氣度。

    梁可山臉上有些尷尬,哈哈笑了兩聲:「本來啊,由誰來做編撰,不該吾等過問,就是有些奇怪,若說制藝文章,吾等自謂並不後於人,故而特來請教,哈哈!特來請教!」

    「請教什麼!」高道遠冷哼道:「不過是嫉賢妒能罷了,看那《華夏商報》的一些文章,文辭簡陋粗糙,實在是有傷大雅,有辱斯文。」

    「吾等也是覺得,這報紙既然要刊行天下,還是要細緻些,三娃你說呢?」梁可山笑了笑,打著哈哈道。

    梁可山也是梁氏近支,他們本以為應募這個編撰十拿九穩,畢竟舉人也不好考,比舉人更高一級地進士都去做官了,自然數他們最好。

    他們覺得自己應募就是給李彥面子,畢竟在這之前,李彥還不過是個聲名不顯的衛學學生,也就是個童生而已,離著舉人還有十萬八千里。

    他們又不像浸淫官場多年地賈之鳳、盧觀像那般老於世故,能夠看到《華夏商報》的影響力與地位,充其量覺得這是個成名的好機會,並不覺得李彥有什麼了不起,只要他們做了編撰,同樣可以出名。

    沒想到李彥根本不給他們機會,如果說最後選中的人水平更好也就算了,偏偏最後選上的那幾個人,無論家世還是功名,都不能與他們相比,也沒什麼才名,不過就是幾個「識字份子」罷了,他們便覺得受了侮辱,一起結伴前來,要討個公道。

    注意到崔寧青也在注視自己,李彥不禁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放在手上,拿著杯蓋劃了划水面:「諸位說得是,只不過《華夏商報》就是一份小報,容不下各位大才啊!」

    「是你容不下吧?」高道遠冷聲哼道:「是你知道自己水平不夠,擔心吾等遮了你的風頭吧?」

    「這《華夏商報》,可不是你一個人地事情。」

    梁可山在旁邊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勸道:「是啊,三娃,這是吾等讀書人的事情,吾等可不該有私心,何況,你還是報社的社長嘛!」

    李彥好笑地看了他們一眼,這《華夏商報》不是他的,反而成他們的了?他倒是真地無法容忍這些自以為是的傢伙。

    「呵呵,」李彥放下茶杯,微微一笑:「不敢當,李某一個軍戶,哪裡敢作三位大才的社長?」

    「你什麼意思?」高道遠一巴掌撲在桌面上,白色的茶杯輕輕一跳,茶水灑得滿桌都是。

    梁可山的臉色也難看起來,陰聲笑道:「三娃,吾等不介意你作社長,賺了的錢也歸你,甚至也不要一分報酬,吾等只是要為讀書人做些事情,你就有氣度些。」

    崔寧青低頭喝著茶水,事情的展再度出乎他們所料,他們本以為親自上門,李彥怎麼著也會客氣些,然後請他們作編撰,沒想到對方油鹽不進。

    他們倒不是一定要做《華夏商報》的編撰,崔寧青曾經想過自己做一份新的報紙,也未必就差了,只是不願意麻煩,可李彥一點都不鬆口,便也有些生氣。

    所以他只是坐在一旁,看著高道遠與梁可山對李彥步步緊逼,在他看來,李彥終究是要就範地。

    崔寧青知道李彥有錦衣衛的後台,不過士林的事情,可不是錦衣衛能插手的。

    李彥也是漸漸火起,這幾個書生也太狂妄了點,要是說得客氣點,看在他們確實有水平的份上,李彥或許會考慮一下,可現在就這麼囂張,那以後還得了?

    李彥笑著搖了搖頭,索性把話挑明了:「抱歉,李某是報紙的總編撰,不知道諸位能不能容忍在下指手畫腳呢?甚至是修改你們的文章?」

    「憑什麼?」高道遠大聲喝問:「你有什麼水平來對吾等指手畫腳?」

    李彥雙手一攤,微微笑道:「這不就是了,你們既然不能接受,那何必一定要加入?」

    梁可山皺了皺眉頭,覺得李彥也太不知好歹了,就他那生員都不是的水平,還要對他們指手畫腳?

    梁可山的容忍已經差不多到了極限,冷笑數聲,就要作。

    「少爺,賈大人來了!」外面地家丁突然從院門處跑了進來。

    「賈大人?快快有請!」李彥正要想法擺脫這三個聒噪地書生,聽說賈之鳳來了,連忙起身迎了出去,崔寧青等人扔在一旁。

    梁可山的臉色更加難看,不屑地撇了撇嘴:「賈大人?估計是什麼裡正之類地,真是個土鱉。」

    外面響起李彥的聲音:「賈大人,未曾遠迎,恕罪恕罪!」

    「不罪不罪,本官不過是順道來看看,哈哈!」

    崔寧青聽到這個聲音,臉色頓時一變:「賈大人?」

    「你認識?」梁可山向外面看了一眼:「是哪個賈大人?」

    崔寧青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看到李彥和一個穿著儒衫的中年人攜手向前廳走來,連忙身子一矮,上前行禮:「學生崔寧青,見過賈大人。」
b23326 發表於 2009-6-16 09:45
第九十三回 天津東林
梁可山與高道遠都是愣了愣,這才看清和李彥一起走來的是誰,也連忙上前行禮:「見過崔大人。」

    正四品按察副使,再升一級就是一省封疆,就算現在,那也是天津地區的最高官員,就算他們心高氣傲,也不得不仰視,就算他們家世顯赫,也不得不尊重。

    「哦,原來是你們幾位,」賈之鳳臉色一整,微笑著讓他們不要多禮,轉頭對三娃說道:「依本官看,《華夏商報》比之《東林報》也不遜色,你這華夏社,可謂是天津的東林書院。」

    崔寧青等人聽了都是心中一驚,東林書院那是多顯赫的存在,賈之鳳作為天津兵備道,竟然將華夏社稱作天津的東林書院,期許之高,讓人驚訝。

    賈之鳳又笑著點了點崔寧青等人:「你們幾個可要好好努力,下科會試,定要考中,不然可弱了華夏社的名頭。」

    崔寧青等人趕緊唯唯稱是,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也是華夏社的成員,這華夏社只有進士才能加

    他們擔心地看了李彥一眼,怪不得剛才他顯得底氣十足,原來有天津兵備道作後台,都很懊悔剛才的態度,若是將李彥得罪了,不能加入這個「天津東林」,可就有些丟人了。

    崔寧青有些惱火地瞪了梁可山、高道遠一眼,梁可山則狠狠地瞪著高道遠,高道遠還在愣:完了,怎麼又犯渾了呢?

    賈之鳳在廳中坐了坐,喝了點茶水,便要李彥領他去看看水車,崔寧青等人也老老實實地作出謙虛的姿態,跟在身後,名曰「學習」。

    三十畝田地已浸在水中。風神一號便卸下風帆,圍繞著風力水車,卻有很多人在忙碌。

    「賈大人來得正好,華夏工場今日鋪設自來水管道,就請大人開閘放水,」李彥引著賈之鳳來說水車所在的高台旁,笑著說道。

    「自來水?」賈之鳳笑了笑:「三娃莫非又搞出了什麼新鮮物事?」

    李彥指著鋪在地上地陶管。\\對賈之鳳簡單介紹起自來水:「通過這些陶管。水塔中地水可以通到用水地地方。在那裡裝一個水龍頭。只要擰開。就有水流出來。不用提著水桶去拎水。」

    李彥從旁邊拿了一個銅製地水龍頭。給賈之鳳他們比劃了一下:「可以通到廚房。也可以通到工場裡需要用水地地方。就節省了人力。」

    「如此說來。也可以通往每家每戶。連井都不用了?」賈之鳳驚奇地說道。北方與南方不同。河流更少。地下水位也低。加上近年來時常幹旱。用水也是個不小地問題。畢竟不是每家每戶都能打上一口深井。李彥笑著點了點頭:「不過。這個陶管聯結地水道。靡費甚多。尚有一些缺陷。於城中人多處鋪設還行。若要通往城外。便不划算了。」

    「人少處卻也不用。」賈之鳳蹲下去看了看盤子粗地陶管。知道這樣地工程花費不小。但如果真地好用。卻可以向使用募款。

    有進取心地文官通常比較重視官聲。這也是賈之鳳等人支持屯田地原因之一。他們認為屯田可以為百姓、為大明帶來好處。自然也有助於提高他們地官聲。

    如果能解決天津城地吃水問題,顯然也是一件好事。賈之鳳特意在陶管上摸了一把。拍著手站了起來:「三娃,你又為大明百姓做了一件好事啊!」

    「哪裡。學生不過是做了些器具,若真能推行,為百姓帶來實惠,那都是諸位大人施政有方,」李彥恭維道。

    「能想出此法,當然也有功勞,」賈之鳳笑著搖了搖頭,又對崔寧青等人說道:「三娃這是經世致用之學,於百姓、與國家社稷大有裨益,你等日後若是為官,也要用心為之,便是現在,也不妨多看看、多學學。」

    「大人說得是!」崔寧青等人連忙躬身受教,高道遠表情僵硬,有些不大看得起這種雜役,反而是崔寧青與梁可山若有所思,琢磨著賈之鳳話裡的意思。

    李彥建造地這個自來水供水系統,還處在試驗階段,是否實用還很難說,陶管的易碎性、密封性以及成本都是需要解決的問題,但是建一個小型的供水系統卻沒有問題。

    風神一號所在的高台又向外擴展了許多,在擴展的部分,是用青磚砌成地水池,在接近底部的地方,連接陶管,可以將水送到下面的管道;頂端則開了個缺口,如果水池的水漫溢上來,可以通過缺口的水槽流出去。

    賈之鳳興致勃勃地走上高台,看著工匠將風車與水車地齒輪咬合到一起,為風車掛上風帆,在風力的作用下,風輪緩緩轉動起來,嘎吱嘎吱的響聲,水車提上來第一桶水,傾倒在水槽裡,流向連通在一起的蓄水池。

    李彥給賈之鳳解釋水槽、蓄水池、陶管設計的原因:「水槽與蓄水池間有道閘門,如果放下來,水槽裡的水就會直接從這邊流下去,流向那邊的水溝,可以用來灌溉農田。」

    賈之鳳看了看遠處泡在水中的農田:「如果全力運轉的話,一台水車能夠灌溉多少田地?」

    「澆灌十幾頃不是問題,」李彥道。

    賈之鳳今日特意前來,就是要看看風力水車,以及水田改良,朝堂上地爭論終是告一段落,對屯墾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地方官可酌情置辦」,事實上便是不組織官屯。

    不組織官屯,只能動員老百姓自己進行改良,不過賈之鳳作為天津兵備道,天津衛所下面也有一些軍屯的田地,雖說這些年流失嚴重,但終歸還有一些,他可以組織屯兵來改良。

    風力水車的作用,讓賈之鳳增加了更多的信心,他也信守承諾,先在華夏工場訂製了兩台。

    溫讓最近很是惱火,本來,他策劃得好好的,可以利用朝堂上的爭論,以煽動流言的方式,讓一些對屯墾持疑慮態度的地主低價售賣土地。

    《華夏商報》突然殺出,起初對流言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有很多中小地主擔心手上地荒地被官府收走,或田地被低價強買,想著出手,溫讓覺得時機未到,還想壓一壓價。

    沒想到這個《華夏商報》突然變了風向,將朝中爭論地細節都登了出來,這下子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特別是報紙上提出的一些要考慮老百姓利益地做法,竟然被那些支持屯田的官員所採納,大家都覺得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也就不急著賣土地了。

    到了後來,局勢越來越明朗,溫讓才急了起來,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有人願意賣土地,即便是賣,那價格也不便宜。

    溫讓很生氣,辛辛苦苦籌謀多日,惡人也做了,惡名也顯了,結果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還花費不菲的銀子買了十幾台水車。

    若是不墾水田,水車要來就沒什麼用,要用水車灌溉的話,還得在田中挖掘溝渠,溫家的土地都是租佃出去的,可不會再去操辦這些。

    更讓溫讓不爽的是,那個賣水車的李彥,倒是在初期買了幾頃田地,等他買好了田地,《華夏商報》就開始布更多的消息。

    溫讓覺得,《華夏商報》這麼做,簡直就是在算計他!

    與李彥的恩怨暫且放到一邊,溫讓現在頭疼的是這十幾台水車怎麼辦,要是就豎在那裡,不啻於抽自己耳光,讓家族裡的那些人嘲笑。

    這個時候,溫讓聽說天津三衛的屯兵開始開挖溝渠,要引水泡地,頓時大喜,這些水車終於有出路了,賣給衛所,還可以提高價格,賺上一筆。

    「三爺,不是本官不幫忙,實在是兵備道賈大人有交代,水車的事情咱們不用管,他老大人已經從華夏工場訂製了最新的風神二號風力水車,咱們只要挖好溝渠就是了。」天津衛指揮使無奈地搖了搖頭。

    華夏工場?風神二號?溫讓那個氣啊,他已經找過千戶、僉事,甚至直接找到了衛指揮使,可還是沒用,因為天津兵備道才是最大的官,而且是文官,說話要比武官管用很多溫讓決定直接去找賈之鳳,他認為以溫氏在天津的影響,足以讓賈之鳳改變主意,最多他按照原價轉讓就是。
b23326 發表於 2009-6-16 09:47
第九十四章 華容道

    「溫家那麼多田地,區區十幾架水車怕是不夠啊!」對於溫讓拐彎抹角的說辭,賈之鳳雖然聽得明白,卻想反過來說服對方:「這十幾架水車,能夠為溫家澆灌上百頃田地,溫員外遠見卓識,本官佩服。」

    「這個……」溫讓臉色尷尬,勉強笑了笑:「草民聽說大人組織屯田,急需水車,畢竟天氣漸寒,河水就要封凍了,故而願意將這些水車轉讓,以助大人一臂之力。」

    「不必了,」賈之鳳笑著擺了擺手:「華夏工場的製造速度很快,不日便有兩架水車到位,已經夠用,畢竟田里的溝渠尚沒挖好!」

    「倒是溫員外準備了這麼長時間,這溝渠也該挖好了吧,趕緊引水浸泡,明年便是十里稻香,畿輔的江南,屆時本官一定會為你們溫家旌節表彰。」賈之鳳誠懇地說道,他已經將屯田看作是一項勢在必得的政績,不管是為了個人前程也好,為了大明、百姓也好。

    「嘿嘿,大人說得是、說得是……」溫讓只好點頭應是,萬般無奈地碰壁而回。

    天氣越來越冷,溝裡的水已經開始結冰,李彥讓長工們收起水車,看著拆下的布帆,開始琢磨著風車的其它用途,。隨著《華夏商報》越賣越好,虧的錢也就越多,必須得想辦法補上這個窟窿。

    二丫的房間裡生了炭爐,李彥坐在旁邊烤火,順便拉著家常:「書吉最近沒怎麼來?」

    「嗯,」二丫應了一聲,繼續趴在桌面上畫著什麼。

    李彥張開雙手擺在炭爐的上方,抬頭看向二丫:「你們的事情怎麼了?」

    「啊!」二丫嬌軀一抖,撇了撇嘴,抬頭白了李彥一眼:「你就別瞎說了,有什麼事情你問他去。」

    「哦。可是他讓我來問你啊!」李彥無奈地笑了笑,他和夏書吉說過這件事,夏書吉說他年紀還小,再等一兩年。滿十六歲就來提親。

    再過一兩年。二丫就十七八歲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老姑娘。不過在李彥看來。這個年紀還算很小。也並不在意。只要二丫與夏書吉不在意就是。

    只不過夏書吉最近來得少了。李彥就擔心會出什麼問題。所以才多問了一句。

    二丫咬了咬嘴唇。甜甜地笑道:「三娃。你可別盡說姐姐。最近陳媒婆來過。一定要給你說門親事呢!」

    「陳媒婆?」李彥厭惡地皺了皺眉頭。腦海裡浮現出當初那個和嚴明一起逼二丫退婚地那個婆子:「這些人啊。以後別讓她來了。」

    李彥看了看二丫。從炭爐旁站了起來:「二丫。你沒事也出去走走。別管那些人嚼舌頭。」

    李彥走到二丫身邊。看到她面前地紙上用鉛筆畫了一條河。河邊矗立著一座風車。很是形象。

    如今《華夏商報》所需的插圖,大多是由二丫繪製而成,不知道她以前是不是偷著畫的,畫出來的圖讓見多識廣的老師傅也交口稱讚。

    二丫也不像以前那樣,不好意思讓別人看她地作品,伸出小手將畫稿鋪開在桌上。甜甜地笑道:「三娃,你姐姐這些畫得好不好?」

    「好!」李彥笑著摸了摸二丫後腦,看著一張張鋪開的畫稿,突然心中一動,拿過一張白紙,用鉛筆在上面大略畫了幾條線。

    「二丫,幫我畫幅畫,」李彥將畫了線的紙放到二丫面前:「就是這個樣子,四乘四的格子。你隨便畫什麼。但是要這每個格子都有圖,並且圖案不能相同。哦,是彩圖!」

    二丫通常是用鉛筆繪畫,臨時要畫彩圖也沒有顏料,還是用鉛筆繪出圖案,另外打出整齊地格子,在上面畫了一架風車,細節上完全符合李彥的要求。

    李彥拿到畫紙以後,不禁大喜地誇讚二丫:「姐啊,你畫得太好了,真是個才女。」

    李彥拿著畫來到木作坊,最近鎖具坊做了幾把高級的彈子鎖,營業額與利潤有所增加,但很有限。木作坊現在沒什麼業務,木匠們也都很著急,沒有活就意味著拿不到獎金,他們可就指著這個過年呢!

    「東家,是不是有事情做了?」看到李彥出現,李大為和幾個木匠馬上迎了過來。

    李彥點了點頭,將畫紙遞給李大為,然後給他們解釋道:「看到這個沒有?一塊正方形的薄木板,上面畫一幅畫,切成十六個方塊,這十六個方塊嵌在一個木槽裡,相互之間用鍥子與槽卡在一起,但又可以自由滑動……」

    李彥所說的,就是滑動拼圖,李大為聞言點了點頭:「就像華容道那樣。」

    李大為所說的華容道,是中國一種傳統玩具,類似於拼圖,有五乘四共二十格,其中的圖塊大小不等,四塊一乘一,代表四個小兵;四塊二乘一,代表張飛、趙雲、馬超、黃忠四大將;一塊一乘二,代表關羽;最後一塊二乘二,代表曹操。

    遊戲地玩法,就是讓被包圍的曹操,通過拼圖式的平移,從唯一的缺口中脫逃。

    通常來說,華容道因為有缺口,並且有兩個空格,會被製作成棋紙的形式,在紙上平移方塊。而李彥所說的拼圖,則要能拿在手上,每個方塊都要可以向四個方向平移,製作要求無疑高了很多。

    製作要求高,但並不是不能做到,只是全手工製作,效率比較低。

    要提高效率,只有摒棄手藝,而採用工業化的生產方式,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李彥寧願放棄這個項目。

    好在,拼圖的製作雖然精細,但工藝並不複雜,除鋸切而外,主要是打出滑槽和鍥子。

    李彥面對的難題,也是曾經遇到過的,那就是精細化加工。

    精作坊雖然通過提高測量精度,可以使工件地製作精度達到很高的水準,這種方法已經在整個工場推廣,但仍然是手工生產,要達到標準精度,必須不斷比對與調整。

    畢竟,人手的操作精度很有限。

    在測量精度得到保證地情況下,必須提高操作精度,李彥很快意識到這個問題。

    解決的方法也很簡單,除了提高工匠的手藝,就是用機器或工具來代替手工。

    看著木匠小心翼翼地操作銼子,李彥開始設計能夠用來加工槽與鍥的工具,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想辦法將木板固定,銼子也固定,然後想辦法讓銼子動起來,避免用手去操作。

    這樣一來,只要機器的穩定性能夠保證,加工出來的尺寸就可以控制在誤差範圍以內。

    至於銼子如何運動,無非也只有兩種,轉動式與往複式,都要做出來看看。

    要想製造出可用地機器,顯然要比製造拼圖本身更加困難,石柱子負責《華夏商報》的編撰以後,兼管工場的鄭書對拼圖的市場價值也持懷疑的態度,原因也很簡單,效率低、價格高,買的人少。

    鄭書對目前的經濟狀況再度出警告,隨著《華夏商報》的行在北直隸布點基本結束,意味著預收款增長變緩,資金會變得更加緊張。

    此外,夏熙也向李彥提出,打算到靜海縣開設分店,彥熙樓最近的分紅可能也會受到影響。

    「資金入不敷出,必須開源節流,」鄭書面無表情地說道:「其一,要節流,但凡不能創造收益,虛耗錢物地,應當盡量減少,須知僅《華夏商報》一項,每月就要補貼幾十兩銀子,幾個作坊浪費地物資又是幾十兩。」

    所謂浪費,其實都是李彥讓工匠們試驗造成的,往往以失敗居多,譬如開始地幾套車床,還有不斷進行的改進,確實靡費甚多。

    「其二,要開源,眼下僅有莊園的暖窖、鎖具坊的彈子鎖有穩定收入,木作坊、精作坊、華夏社皆無收入,徒耗錢物,」鄭書毫不客氣地說道,將沒有對外業務的精作坊也劃入「吸血」的一類。

    「呵呵,沒有播種,哪來收穫?」李彥笑了笑,信心滿滿地說道:「放心吧,都到年關了,也是收穫的季節了!」

    鄭書皺著眉頭,疑惑地看著李彥,在心中將李家的產業又過了一遍,不知道李彥所說的收穫來自哪裡。

    李彥站起來拍了拍鄭書的手臂:「放心吧,就明天,我去城裡一趟,應該能弄些銀子回來。」

    鄭書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李彥在城裡的關係他都知道,駱養性大手大腳,從來沒有餘錢,夏熙要開分店,恐怕也沒有銀子,難不成去向兵備道賈大人商借?擅於計算的他也不知道李彥會從何處搞到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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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3326 發表於 2009-6-16 09:49
第九十五回 廣而告之

隨著網點的延伸,《華夏商報》的單期發行量已經達到四千多份,其中北京城就有一千多份,相對應的是北直隸幾十個府縣,也有一個城十幾份的。

  網點的增加,意味著發送費用的提高,僅僅是這個環節,華夏社每個月都要拿出一百兩的真金白銀,而北直隸地區銷售的四千份報紙,總計不過一千兩左右,還要被書鋪抽去一成,每個月的虧損都在一百兩左右,這還不算印刷坊不斷折騰新工具的投

  「東家,其實報紙完全可以提高價格,」李小為為了報紙的發行,在外面奔波了一個多月,剛回到天津就被李彥叫過來議事。他對《華夏商報》的銷售情況瞭如指掌,不僅華夏社虧錢,書鋪一份抽一厘,好一點的一個月也就賺幾錢銀子,微薄得很,要不是能靠著這個籠絡那些主顧,書鋪也是不願意做。

  就算是拿了大頭的天津驛站,幾十個府縣城送下來,也是沒什麼賺頭,好在他們用的是公家的系統,銀子卻可以自己留下一些。

  「而且……」李小為抬頭看了李彥一眼,嬉笑著說道:「呵呵,其實咱這個報紙還是挺出名,有許多人想在上面登自己的文章,甚至還願意出錢……」

  「這些不要考慮,」李彥搖了搖頭,正色道:「記著,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都不要因小失大,有些原則是不能丟的,對自己、對良心,都是好事。」

  「謹遵東家教誨,」李小為連忙站了起來,笑著說道:「呵呵。小的也就是隨便說說。」

  李彥伸手示意他坐下,對李小為還有包有才說道:「錢的事情不用擔心,只要報紙的銷量上去,就能賺錢,現在還是量少了,你們想想看,哪個府縣識字的人沒有幾百上千?」

  「識字地人是不少,可一升米一份報紙,呵呵,買得起的人不多。」李小為嬉笑道。

  「是啊,有很多人想看咱們的報紙,但買不起,有的地方甚至用讀報來招攬生意,」包有才也道。

  「只要報紙的銷量上去。價格就可以下降,」李彥道,報紙的發展方向應該是廉價,但他還需要觀察,不能一開始就將價格定得太低。他虧不起,也未必合適。

  「可價格不降。買的人就少,」李小為呵呵笑道:「再說,這價格還要下降的話,咱可就虧了,賣得越多,虧得就越多啊!」

  包有才也道:「據說南直、京城都出了許多類似的小報,不過那價格可都比咱們的貴。」

  看上去,價格和銷量就是「雞生蛋、蛋生雞」地問題,必須要想出辦法打破平衡。只不過價格似乎已經到了極限,這個平衡便僵持在那裡。

  「所以,今天叫你們來,就是解決這個問題,」李彥放下茶杯,自信地笑了笑:「只要這件事做好了,咱們從報紙上得到的收入就會增加很多,就可以下調售價,然後賣出更多的報紙。然後賺更多的錢。」

  包有才與李小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知道李彥如何從報紙上得到更多的收入。

  「少爺,泰昌號地崔掌櫃前來拜訪。」門外的家丁通報道。

  「泰昌號?」李彥略一琢磨,不禁撫掌笑道:「看吧,不用咱們去跑,這生意就上門了。」

  包有才與李小為還是不太明白,崔家的人官做得大,生意也做得好,泰昌號經營南北器具,與報紙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三娃真是天縱奇才,先有彈子鎖,再有風力水車,讓老夫歎為觀止,歎為觀止啊!」泰昌號的掌櫃崔如安四五十歲的模樣,鬚髮花白,聲音卻很洪亮。

  「哪裡,且末之技,讓崔掌櫃見笑了,」李彥謙虛了一下,不急不躁,微微笑著,等對方道明來意。

  崔如安先是將李彥恭維了一番,似乎是無意提到了《華夏商報》:「聽說,《華夏商報》公開徵稿,老夫這篇文章,乃是內侄所撰,三娃看看,能否刊登?」

  崔家擅做官,每一代都有進士舉人,崔如安所言地內侄,怕是身份不低,這篇文章也寫得精彩,很是將泰昌號誇讚了一番,深得軟文的精髓。

  李彥看了不禁微微一笑:「寫得精彩,李某是自愧不如啊!」

  崔如安不由笑了笑:「起賢乃癸丑年進士,如今在行人司作行人,這文章是一定要好地。」

  「呵呵,確實精彩,」李彥笑著恭維了兩句:「既然是崔掌櫃親自送來,又是崔行人的手筆,那就安排在明天的那期報紙上。」

  李彥拿過一份報紙,展開到末頁的位置,指著上面有關彥熙樓的文章:「就這裡,我給崔掌櫃安排三天。」

  崔如安眼睛一亮,看著李彥試探道:「這裡似乎每期都是關於彥熙樓的文章?」

  李彥點了點頭:「然也,他們是花了錢的。」

  崔如安愣了愣:「花錢便可以登?老夫怎麼聽說,《華夏商報》刊載的文章,不問人情,只管好壞?」

  崔如安在商場中沉浮多年,早習慣了蠅蠅苟苟之事,但畢竟崔氏詩書傳家,觀念相對傳統些,也把《華夏商報》看作文人的置辦,聽到李彥直接說到錢,不禁有些意外。

  「崔掌櫃,你看這些版面上地內容都是不同的,」李彥翻著報紙給崔如安解釋不同版面的內容設置:「這一版呢,就叫廣而告之,名品名店展示,所謂在商言商,這個廣而告之版呢,就是要收費的。」

  李小為在旁邊聽了直發呆,忍不住要豎起大拇指,誇讚李彥一聲:不就是要收錢麼,居然說出那麼多名堂,不過,聽上去似乎真的很有道理。

  崔如安也聽得明白,不由爽朗地大聲笑道:「如此甚好,不知這版面一天收費幾何,泰昌號也要連續刊登一個月。」

  李彥搖了搖頭,微微笑道:「李某說了,這個版面免費贈送三天,三天以後,華夏社將在彥熙樓召開首屆廣告大會,以招標拍賣的方式敲定廣告位。」

  送走崔如安,李彥立即安排《華夏商報》的版面進行調整,在擴大紙幅的基礎上,使用對折式多張的形式,除了單面印刷,其它已經與現代報紙差不多,這樣做地好處就是在增加版面地情況下,避免連折式的不便之處。

  之所以單面印刷,是因為報紙使用地皮紙較薄,而使用的墨又是水性的,容易滲透,這是印刷坊正在竭力解決的問題,最新鑄造的金屬活字同樣需要粘性更強的油墨。

  改版以後,《華夏商報》擴展到四張對折八版,由於版面要比原來超出兩倍更多,相當於原來的十六版,空間還要更大些。

  改版在技術上的準備工作一直都在進行,改版後更適合刊登小篇幅的文章,並且每個版面可以劃分出更多版塊,而這些版塊就可以用來印刷插圖,以及廣告。

  相比較插頁廣告來說,分散在不同版面的廣告無疑更容易吸引到目光,而且也不會引起多少反感,改版後肯定會造成閱讀上的不習慣,不過也是暫時的,應該很快能適應。

  改版並辟出廣告位以後,李彥首先在這些位置上登出一些宣傳《華夏商報》的廣告詞,除了「秀才不出門,也知天下事」之類的功能性廣告,還有「華夏商報、知識生活」之類的文化類廣告詞。

  除了報紙本身的廣告,另外還有大篇幅的有關於《華夏商報》首屆廣告招商大會的「廣告」和「新聞」,而為了避免被指責有「銅臭」的嫌疑,美其名曰:品位生活、名品名店。

  晚明人對於物質生活相當講究,對於這樣的口號也能接受,並且持歡迎的態度,

  對於李彥來說,雖然賺錢很重要,但眼下維護《華夏商報》的聲譽也很重要,所以對廣告客戶的選擇,也不僅只是出價的多少。

  除了報紙上面的廣告,對那些有名氣有實力的商家,華夏社也是專門發了請柬,邀請他們參加十天後的招商大會。

  將時間定在十天而不是三天以後,是考慮到山東、淮揚一帶的商人,這也是鄭書所給出的最後期限,李家現在的流水,也只能支撐十天左右,超過這個時限,不僅華夏社、印刷坊要停下來,就是鎖具坊也要難以為繼。
b23326 發表於 2009-6-16 09:53
第九十六回 招商大會

  在見過天津兵備道賈之鳳以後,崔寧青、梁可山等人終究沒有自己再去搞一份小報,而是選擇以特約撰稿人的形式加入華夏社。

  李彥在仔細考慮以後,也覺得這個資源可以利用,便特別組織了華夏文社,邀請崔寧青作為社長,他們的文稿也會優先發表,或者是特別約稿。

  春節之前的廣告招商大會作為華夏社的重頭活動,同樣也是文社中人第一次表現的機會,他們會用文字來記錄這次前所未有的盛況。

  由於留下的時間還算充裕,來到天津參加廣告大會的不僅有天津、京師、長蘆、河間、真定等北直隸府縣的商人,還有臨清、德州、濟寧甚至徐州、淮安等地的商人,揚州和江南的商人因為路途遙遠,倒是沒有。

  泰昌號雖然在天津,甚至北直隸都要排的上號,但是在長蘆、臨清、濟寧、淮安這些商賈面前,自傲的本錢並不算多。

  商人們衣綢帶錦,聚集在一起,自然會相互攀談,談些生意,不過今日的焦點始終都是《華夏商報》。

  大會開始之前,天津兵備道賈之鳳特意出席致辭,這對各地的商人來說,絕對是個驚喜,通常來說,官員們是不願意出現在這種場合的。

  只不過《華夏商報》絕對是異類,而李彥喊出的口號又很響亮,將一次商業行為包裝成為文化盛事,賈之鳳這才欣然出席。

  「在過去的兩個月裡,《華夏商報》的發行數量,從一百多份增加到現在的五千多份,並且覆蓋北直隸的所有府、州、縣城,以及山東、河南、南直隸的主要城市。成為這些地方人人關注地焦點……」

  賈之鳳致辭以後,李彥首先向商人們介紹了《華夏商報》現在的情況,「巨大」的發行量和覆蓋面,以及未來的發展規劃。

  「各位坐在這裡,都是各個地方首屈一指的人物,眼界自非在下能比,也一定能夠看到,《華夏商報》的作用,便在於能將一條消息,很快地傳播到這些區域。並且有一定的權威性與可信度……」

  「在這裡,在下想請教各位一個問題,在來之前,是否知道彥熙樓?」李彥微微一笑,向眾商人拱了拱手。

  「天津彥熙樓。自然知道!」商人們大多點了點頭,連續在《華夏商報》上出現,他們早就爛熟於心。

  這不是後世廣告疲勞轟炸的年代,彥熙樓幾乎是這段時日裡所出現的唯一廣告,商人們又都是衝著《華夏商報》來的。自然都是知道。

  李彥又舉了彥吉酒坊與泰昌號地例子,以事實向眾人說明了報紙廣告的作用。這才將要拍賣的廣告位展示出來每期八版總共有十五個標準廣告位,以一個月為週期,底價從十兩到二十兩不等,最先開拍的是第八版的兩個廣告位。

  與會地商人佔據彥熙樓大部分的桌椅,總計有七十多人,其中還有受人委託,打算買下幾個位置的,面對十五個廣告位,差不多是僧多粥少的局面。

  不過。開始的拍賣場面並不如李彥想像地那般激烈,通常是有人開價以後,有個大戶突然拿出個高一些的價格,便無人再跟,如此重複了幾次,李彥才看出苗頭,顯然不是價格太高,而是別人不敢競奪。

  大家對彼此地實力心知肚明,既然那幾個巨頭出手。也就絕了爭奪的心思。免得掙不來還得罪了人。

  直到最後幾個廣告位,大家的爭奪才激烈了些。價格交替上升,頭版的一個廣告位直接翻了一番不止,競價到五十兩。

  最終,李彥將華夏商報在萬曆四十八年一月的十五個廣告位盡數拍出,一共得銀三百餘兩,

  這個結果算不上很好,但也足以彌補《華夏商報》的虧空,並略有盈餘,而對這些頂級商人來說,一個月十幾二十兩銀子,也不過是區區幾筆生意的收益。

  拍賣會可謂皆大歡喜,李彥得了銀子,商人們也憧憬未來的收益,至於那些沒有拍到的商人,也和李彥商量,下一個月地廣告位,是不是可以提前預定。

  李彥的策略是明年前三個月的廣告位可以預定,價格在拍賣價上略有浮動即可,而在三個月後,將召開第二次拍賣,他相信到了那個時候,廣告的效果應該已經體現,而《華夏商報》的銷量,也會有大的變化。

  藉著這次大會,李彥還趁機推銷其它的產品,比如彈子鎖,以及新鮮出爐的拼圖,也是獲得了一些生意。

  大會結束以後,李彥在彥熙樓擺宴款待各地的客商,雖然要花掉百十兩地銀子,卻是一個認識,並與這些商人建立關係地好機會。

  在與他們的交談中,李彥才發現自己步入了一個誤區,雖說求創新可以吸引眼球,但最賺錢地其實還是這些常見的商品。

  「漕河之上,南方運到濟寧、臨清的布匹,每年價值不下一百萬兩上下,秦某那點生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臨清最大布商秦記的掌櫃笑著說道,他希望通過《華夏商報》的廣告,可以讓秦記的布,賣到北直隸的更多地方。

  「你們秦記不值一提,吾等豈非要討飯才是?」濟寧絲綢商劉記的掌櫃笑著打趣道,同桌的人紛紛應和。

  「這話是怎麼說的,你們鹽商、絲商、瓷商、糧商,哪一個的生意不比標布更好?」秦掌櫃笑罵道:「還有你老吳,運河上那些成串的木排,每年也不下幾十萬兩吧!」

  「屁,老秦你也不看看,從浙江到臨清,這一段運河上有幾處抽分的,抽分不算,還***收稅,再說臨清到北京,這麼短的一點河道,就有七八個稅站,能賺個屁錢!」

  「老吳,你就別說胡話了,你那些木料,哪次是繳了稅的?」

  「誰說俺沒繳稅?花的銀子可不少。」吳掌櫃把眼一瞪,憤懣地罵道。

  李彥遊走在眾商人之間,聽著商人們發牢騷,沒想到這些表面光鮮,意氣風發的商賈,也會有煩惱的事情。

  現在距離萬曆四十八年還有不到十天的時間,再過兩天商人們所要的廣告就會提前刊出,不管是李彥,還是眾商人,都希望報紙的廣告會有好的效果,這對大家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情。

  也就是在這個月,朝廷以遼餉不足,下令再加各直省田賦,每畝加征銀三厘五毫,加上去年九月第一次加餉的三厘五毫,共計每畝加征七厘。

  依華夏社搜集的資料,是年全國田賦總八百萬兩,其中,遼餉三百二十四萬兩,遼東餉司每年用銀達五百萬兩以上。

  「傾舉國之力,怕也不過如此了,」看到當天的邸報時,李彥正在和文社的一幫人探討招商大會的新聞稿,剛得了大筆廣告費的喜悅頓時無影無蹤。

  「楊鎬誤國!熊廷弼誤國!」高道遠長歎一聲:「楊鎬喪師失地!熊廷弼靡費錢糧!」

  「建奴,綽爾毛賊,不足為懼!」梁可山牛逼哄哄地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

  崔寧青微微笑了笑:「三娃也不用多慮,我大明強過建奴何止千百倍?每畝加征七厘,不足一升米,便得糧餉三百餘萬兩,何愁建奴不滅?」

  「一升米?」李彥搖了搖頭,畝征一升確實不多,正額也只有三升左右,加起來就是四升米,南方畝產一石多,北方七八斗,便是薄地也僅征一成左右,表面稅率並不高。但實際加到農民頭上的,恐怕就不是這麼一些了。

  「十八萬軍、年餉銀每人十八兩,計三百二十四萬兩;月給米五斗,糧一百零八萬石;馬九萬匹,日給豆三升,計九十七萬兩千石、草兩千一百六十萬束……」李彥找出前面的一份邸報,看著熊廷弼上疏所要的錢糧,心中一片冰冷。

  就算他對軍務國政沒有概念,可也知道這些數字異常龐大,要知道此刻大明每年的正稅也不過四五百萬兩,這幾乎是平常年全部的財政收入。
b23326 發表於 2009-6-16 09:56
本帖最後由 b23326 於 2009-6-16 09:57 編輯

第九十七回 進軍京城

  廣告招商的成功,順便也擴大了《華夏商報》的名聲,並且有商人願意代理山東、河南、南直隸等地的發行,李彥手頭的銀錢終於充裕了些,不僅可以彌補虧空,還能投入技改。

  印刷方面的技改一直都在進行,並且涉及到各個環節,李彥的策略是懷疑一切,敢於嘗試,不斷改進。

  如果說前期最大的改進在於字形拆字編碼,那麼銅活字的鑄造成功,並開始用於報紙印刷,其重要性也絲毫不遜色。

  當初李彥試圖尋找有經驗的工匠,但是沒有成功,畢竟在這個時代,使用活字的並不多,使用金屬活字的就更少了。

  後來只好自己摸索,使用銅、鉛、錫及合金鑄造金屬字模,在多次失敗以後,才鑄造出少量可用的金屬字模,其中有銅活字,也有鉛活字和錫活字,至於哪種更加好用,李彥還沒弄清楚,似乎鉛活字應該更好些,但他記得那是鉛錫銻的合金,至於比例如何,就要繼續摸索了,而且這個銻是什麼,似乎還沒有人知道。

  不管如何,在不考慮成本以及印刷效果的情況下,銅鉛錫的活字已經可以使用在報紙印刷中,這對李彥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

  在以往的木活字印刷中,由於害怕木活字進水以後會發生變形,都是印幾十張就要洗淨烘乾,然後才能繼續印刷,嚴重影響印刷的速度,幾千張的報紙,往往要持續印刷幾天幾夜,要不是李彥通過刻制、收購搞了幾套活字字模,排出多份同時印刷,《華夏商報》要日發一期根本不可能。

  好在金屬活字就不存在這樣的問題,可以連續印刷,如果能夠排出幾份同時印刷的話。差不多一個晚上就能完成。

  金屬活字雖然不怕浸水,不過水性的墨不粘,也不好印刷,只有在加入更多牛皮膠並減少水分以後,這種墨才能用金屬活字印刷。

  在印墨達到要求,李彥就要求精作坊大量鑄造鉛活字,用來代替木活字印刷報紙。

  金屬活字的使用,則讓《華夏商報》的印刷變得更加快捷,也有條件發行更大的數量。

  解決了技術問題,李彥就需要從報紙地內容編撰、發行方面來考慮擴大銷量的可能。

  在成本不發生大的變化。甚至使用油墨以後還有上升的情況下。報紙面向的客戶群始終是經濟條件比較好的官吏、士紳與商人,其他人都不大可能慢。

  而要繼續擴大報紙發行的地域範圍,又面臨巨大的遞送成本,且又會喪失時效性,似乎也不可行。

  或許只有在內容上想辦法,在可發行的地域內,吸引更多有條件的人花錢購買。通常來說。時政要聞總是媒體最核心地內容,《華夏商報》也不例外。雖然它也提供一些其它方面地消息,如商業方面就有每日運達天津的大宗商品、京城物價變動;文化方面則有某個才子寫了什麼詩、憨山老人在哪裡說禪;農業方面有經驗豐富的老農擔憂來年乾旱,天津有人引水泡地……

  如此種種,內容很是豐富,不過李彥在調查後發現,購買《華夏商報》的人,雖然都喜歡這些瑣細的新聞,不過對大部分人來說,促使他們花錢的。還是報紙上的時政要聞。

  華夏社所獲得地時政要聞,都是通過邸報,由於京城與天津之間的距離,就需要浪費一天地時間,這對於報紙來說非常不利。

  提高報紙的時效性,並抓緊時政這個要點,對《華夏商報》來說非常重要,因而李彥決定將華夏社搬遷到北京。

  正好過年以後,正月的時候。駱養性也被調回北京。李彥便與他一起去了北京,在錦衣衛後街路西的洪井胡同買了座宅院。作為華夏社在北京的辦事地點,距離通政司不過幾百步,距離午門外的六科直房也不遠。

  北京對於李彥有著特別的意義,而且他能從這裡找到那個時代的影子,起碼他看到了天安門,也就是現在的承天門,明代皇城地大門。

  李彥以前遊覽過天安門、紫禁城,不過這個時候的承天門卻是戒備森嚴,尋常人根本無法進入,倒是有些人三三兩兩聚集在遠處的大街上。

  「通常來說,奏疏首先送往通政司,經過一段流程以後,再由六科抄出邸報,送往各衙門,提塘和報房都是在這個時候抄出邸報,」石柱子作為《華夏商報》的主編撰,如今也是名動天下,他對來自邸報的消息所經過的流程非常清楚。

  李彥想到日後媒體時代的觸角無所不在的狗仔隊,知道在這個時候還無法做到,而且也沒有條件去做。

  「如果能抓住通政司這個點就好了!」

  李彥分析了一下邸報產生的過程,來自地方地奏疏,匯總到通政司,整理後奏呈皇上,皇上御覽批閱後發給內閣,再由六科抄出。

  雖然無法直接從地方上采寫消息,那麼這些消息匯總後,通政司作為第一道程序,抓住了這個點,就等於是搶在邸報之前,甚至是大臣、皇帝之前,看到這些消息。

  要知道,如果是按照正常程序地話,奏疏送進宮,批閱後再發出,然後再抄出,這個週期可能會很長。

  「通政司所得奏疏,可是例不外傳,」石柱子搖了搖頭,這些未經皇上批閱的奏疏,是不能夠抄出地。李彥笑著搖了搖頭:「不必抄錄,只要是重大消息,能提前稍許時日知曉便行,至於例不外傳,那就肯定也有例外,這件事就交給包有才了,只要發展一兩個內線,不就解決了?」

  李彥見多了明朝官場中的腐敗,也見多了後世的新聞大戰,他不認為通政司真的能守住規矩,當然,《華夏商報》也不需要譁眾取寵,只要快人一步就行。

  李彥來京以後,找機會去通州拜訪了在此練兵的徐光啟,與在天津時相比,老頭顯得又蒼老了許多。

  看到李彥,徐光啟會心地笑了笑:「三娃,津門一別,不過數月,汝已是天下聞名,老夫甚感欣慰啊!」

  徐光啟對李彥的態度,從最初的厭惡,到黃金菜時的讚賞,很是經歷了一番大的變化,經由彈子鎖、風車和屯墾以後,已經將李彥引為同道中人,雖然兩人的年紀差了許多。

  「聽說賈大人已經在天津辟閒田與衛所田五萬畝,打算於河水開凍後引水浸泡改良,並墾作水田,要再造北國江南,若能成功,全賴三娃你的風車,」徐光啟掩口咳嗽了兩聲,臉頰浮起一抹異樣的潮紅。

  「大人可要好好保重身體,」李彥看了徐光啟的樣子,不僅有些憂心,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還整天在校場上練兵,倒真的難為了這位大學者。在李彥看來,人有不同,各盡其才,徐光啟做官練兵都不如從事科學研究來得更有意義,就好像他也知道自己不是搞政治那塊料,不會去想做官或者帶兵打仗一般。

  徐光啟虛弱地搖了搖頭,啞聲道:「不礙事,老夫只是偶感風寒而已,三娃你來說說,這屯田的前景如何?」

  看著徐光啟希翼的目光,李彥猶豫了一下,沉吟著說道:「改水田誠為良策,只是要興修畿輔水利,殊為不易。」

  「故而,學生以為改水田既然不易,不若於貧瘠之地種蕃薯、馬鈴薯等救荒作物,既省人力,也可救急,」李彥這段時間接觸邸報,已經不再像當初那般理想化,他知道以如今大明的財政狀況和官僚體系的效率,根本不足以支撐這樣大的工程,唯有寄望於朝廷革新,或者及早解決遼東問題,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馬鈴薯?」徐光啟眼前一亮,急急問道:「產量如何?習性如何?可能耐旱……哦,老夫願以地換之。」

  李彥尷尬地笑了笑,沒想到徐光啟還記得當初用地換韭黃的事情:「這馬鈴薯也是一種番邦作物,學生也是不久前從南洋的商人那裡獲得了一些種子,打算在京郊育種,購地種植,只是所得有限,怕是種不了幾十畝。」

  「土豆和蕃薯、包谷一樣,都是耐旱作物,且更加明顯,也更便於烹飪,」在李彥的印象中,玉米用於飼料,蕃薯用於制粉的更多,而土豆則廣泛用於菜餚食品,在有些地方甚至當做主食,發展的前景應該更大些。
b23326 發表於 2009-6-16 10:01
本帖最後由 b23326 於 2009-6-16 10:03 編輯

第九十九回 京城發展

  李彥通過《華夏文學》鼓吹實學,又擔心被人攻擊,不過他很快發現,明代的文人對經世致用的實學並不排斥,屯田御史左光斗在拜訪時,甚至細細詢問了風力水車的情況。

  因為《華夏商報》的暢銷和影響,李彥早就是名聲在外,進京以後有不少人前來拜訪或送帖子發出邀請,其中不乏左光斗這樣的四品以上的大官。

  李彥曾在報紙上鼓吹水田改良,左光斗對他很有好感,不過此人性格過於剛直,對於《華夏商報》後來採取類似於中立的態度很不滿意:「君子當明辨是非,而堅守之!豈可如牆頭草一般,左右搖擺?」

  這話雖然刺耳,李彥也沒有太在意,笑著拱了拱手:「左大人所言甚是,不過李某也知道一句話,真理越辯越明,故而《華夏商報》不懼爭鳴,是非曲折,自有公論。」

  「真理越辯越明?」左光斗擰著眉頭,沉聲道:「話雖有理,但小人不可理喻,辯也無益。」

  左光斗的話語中,表現出對小人的強烈厭憎,以及勢不兩立的決絕,李彥坐在他對面,也不禁感到有些自慚形穢,也幸虧沒做什麼虧心事,不然定要坐立不安。

  「是,君子當弘揚正氣,不過,有時也要考慮結果,畢竟好心辦壞事,這樣的例子是很多的,一件事並不會因為我們的出發點是好的,就一定會有好的效果,」李彥想了想,試圖與左光斗解釋自己這麼做的原因,總不能用道德來評判。

  何況,就算東林黨自詡正氣凜然,在未來還是引起很大爭議,君子小人之分,有時候或許真的很難說。

  只不過就好像李彥很難接受左光斗的觀點。左光斗也拒絕接受李彥的說法,依然堅持他的觀點,同樣地事情還發生在雖然認識的楊漣、魏大中等人的身上,就好像經常在網絡上發生的那些爭論,誰也說服不了誰。

  李彥稍作試探便放棄了說服左光斗,畢竟交淺言深,何況對方來訪是因為他的名氣,而未必有多看重他。

  在京城。李彥認識了許多後世耳熟能詳的大人物,短短時日便有多位官員、文人、國子監的學生、士紳顯貴或拜訪、或邀請,讓李彥不堪其擾,最後實在沒有辦法,索性帶上家丁,在北京的大街上遊蕩。

  北京地街頭與天津相比,顯得更加熱鬧,旗旛招展,店肆林立,街道更寬。可行人也更多,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沸反盈天。

  仔細算來,李彥來到明朝已經四個多月,做的事情不少,但也不多。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彈子鎖和華夏社,其它如風車、車床、軸承等都沒有弄出規模,其中固然有技術上的原因,也因為天津這個市場太小,不過十幾萬人,很多東西都發揮不上作用。

  雖然說天津地處漕運的要樞,運河上來往的商人很多。不過比起臨清、北京又差了許多,前者是運河與華北的樞紐,南方的商品多在臨清上岸,繼而輻射華北市場,再往北的話,又多是直接送到北京,天津的作用更多體現在官方地漕運上,特別是為了支持遼東戰場,籌集糧餉器具。

  在這個交通尚不方便的時代。本地市場顯得尤為重要,雖說成功的商人可以將生意做到全國各地,李彥的人手顯然不夠,缺乏這樣的人才。

  李彥一路行來,一路琢磨著在北京的發展,彈子鎖地潛力已盡,發展空間也不大,出版業雖然能名利雙收,不過風險也大。很容易招來非議。得步步小心,必須得發展一種常規的產業才好。

  上次與商人們接觸。李彥知道這時代賺錢最多的,還是那些常見的商品,譬如布匹、絲綢、糧食等等,無它,就是量多而已。只不過這些行業也是開發得最為充分,李彥沒那個實力,也沒那個手段現在插足。

  李彥看著那些生意很是不錯的米行、布店、油坊,漸漸有了想法,他來這裡不是單純為了錢,既然無法直接進入這些行業,那就從周邊著手好了記得有則管理案例,說當年美國西部「淘金熱」,結果很多人去淘金,真正發財的卻是那些做淘金者生意的。

  米糧、布匹這些生意都有人在做,李彥來做也不會與別人不同,但他可以做周邊,譬如加工糧食、布匹地工具、機器。

  李彥發現自己過去執著於機床,還是眼界不夠開闊,直到走在北京的大街上,看到那麼些店舖,才知道走了彎路。

  要瞭解這個時代加工糧食,以及紡織的工具並不困難,包有才能夠搜集到很多有用的資料,而且憑藉著《華夏商報》與商人的關係,李彥甚至能去現場,或者弄來實物進行研究。

  通常來說,所謂的稻米加工無非就是舂,用人力,也有極少用水力的,麵粉的加工是石磨,都只能說是簡單的工具。

  對於這兩種工具,李彥最先想到地就是利用水力,北京與天津不同,周圍有不少的山,利用水的落差,建幾個水車應該不是問題。

  因為有豐富的風車製造經驗,造水車對於華夏工場的木匠來說,並不是問題,關鍵就是水輪的設計而已。

  不過受到水力資源的限制,水車的使用範圍就會受到限制,未必能夠廣泛推開。

  倒是看到這個時代的搾油機後,李彥萌生了一個新地想法。這個時代地搾油機基本都是鍥式的,也就是在大樹幹地中間掏一個漏斗式的空穴,用孔洞引出來,在裡面放上蒸煮過的油料,然後用鍥子打進去,壓搾出油。

  搾油的方式就是用懸吊的木柱,不停撞擊鍥子,使鍥子壓搾油料,從而出油。

  李彥對後世的搾油機瞭解不多。不過他知道肯定不是撞擊式的,這種方式太不合理,後世在使用壓搾時,通常是採用螺旋擠進式。

  李彥不知道這個螺旋式是不是一定好用,他決定做出來看看再說,如果成功的話,不管是用來開油坊搾油,還是賣搾油機。都會是樁大生意。

  至於紡織工具一類地,就更常見了,雖說北方不比南方,不過要找一架紡紗車或織布機也不是難事,畢竟山東與河間府一帶就生產棉花。

  看到那種手搖式的紡紗車,李彥的第一想法就是將紡紗輪直立起來,並且改成紡錘,如果弄好了的話,那就是珍妮紡紗車了。

  在李彥的印象中,近代產業革命最初都與紡織業有關。珍妮紡紗車、飛梭、水力織布機,直到蒸汽機。

  想到這些,李彥不禁非常興奮,如果真的能將這些東西做出來的話,那對生產力的促進,對大明乃至整個世界和歷史地影響無疑是巨大的。懷著激動的心情。李彥連忙從天津抽調人手和工具,他要開創新的紀元。

  通政司周圍的街巷中,有不少提塘報房,他們往常的活計就是等著六科發出邸報,抄寫後送往各地。通常來說,每個省直以及北直隸的州府都會在京城設提塘抄送。

  除了這些官方的提塘,還有一些民間的報房。他們都是靠著抄送邸報賺錢,京城有很多想看邸報但有沒法從六科看到的,就會從他們這裡買。

  只不過自從有了《華夏商報》,這些報房地生意就不好做了,畢竟他們只是抄送邸報,這些消息報紙上都有,而且報紙上還有很多邸報上沒有的消息。

  而且《華夏商報》又便宜,才一分銀子一份,他們抄送的邸報。就算是長期的訂戶,平均下來也要幾錢銀子一份,這個價格相差太大了。

  原本,這些報房還佔著位置優勢,邸報一出來就能抄送,速度更快,更有時效性,不過華夏社居然搬遷到京城來了,這讓他們頓時緊張起來。

  「華夏社現在牛了。頭天的邸報。第二天早上的報紙就有,這樣下去啊。咱們這些報房都關門得了。」

  京師提塘報房不少,都有些固定地客戶,不過選擇報紙的也越來越多了,這幾家租了個四合院,等邸報的時候就聚在一起議論。

  「這可沒法子,人家那可是印刷的,不比咱們手抄。」

  「要不,俺們也辦份報紙?」抄寫邸報十幾年的吳鐵筆歎了口氣,有些捨不得放下這份行當:「聽說,那個什麼《華夏商報》,一期能賣幾千份,一個月就是上千兩銀子,他們做得,咱也做得啊!」

  「吳師傅,不成的,」負責拿邸報的盧游光搖了搖頭:「你們去打聽打聽,別地書鋪一分銀子才印幾頁紙,《華夏商報》那可是四張八開足足十六葉的大小,南城的修德坊說了,這要給他們印,算上紙墨刻板,成本都得兩三分銀,還得印一千份以上,印少了就更貴。」

  「僅僅是價格貴也就算了,修德坊的掌櫃還說,那麼多的內容和版面,光是雕版,就得八個刻工用兩天的時間,若是一期要印五千份的話,他們起碼得印七八天,七八天?等印出來,還找誰賣去。」

  「那就奇怪了,修德坊那麼大的鋪子也印不了,這個華夏社是怎麼做到的呢,看他們地樣子,院子比這裡還要小呢,」有人不解地問道。

  「屁,你知道個什麼?」盧游光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們在紅井胡同的院子,只是采編部,印刷在城南外城的宅院裡,據說有好幾十個人呢!」

  眾人是越說越覺得喪氣,這些日子的生意已經是越來越不好做了,誰知道今後會是什麼樣子?

  雖然北京是個陌生的地方,不過包有才在短暫的驚訝過後,很快就將自己當成是這裡的一員,活躍地融入到人群中。

  只用了幾天的工夫,包有才就在這裡如魚得水,還如願搭上了通政司一位參議的同知地關係,在感情與金錢地雙重作用下,對方答應將每天奏疏中有趣而又不是很重要的消息提供給他。

  包有才相信,這只是第一步。這要走出了這一步,以後就會有越來越多地消息,這是他奉命在京城構建信息網的最關鍵一步。

  接著,包有才又開始拉攏起京城的報房,這些報房雖然其貌不揚,也一向被人看不起,不過他們能在京城堅持下去,在邸報的獲得、發送等方面。都有些心得。

  「說起這個,你們華夏社可不地道!」盧游光喝得滿臉通紅,藉著酒勁大聲對包有才說道:「你們報社是好了,可咱們報房的人都丟了飯碗,昨天大家都商量了,怕是要就這麼結束呢,都是做了許多年的行當。」

  「呵呵,」包有才笑著給盧游光倒酒:「盧兄弟,其實要俺說,這個報房。你們不做也罷。」

  「你想想看,你們做這個報房,去借邸報時要被人看不起,去送邸報時更加被人看不起,何苦呢?」

  報房為人所弊病,他們不僅抄送邸報。如果碰上某人陞官、某人中式之類的好消息,還會抄好了送上門去討要好處,在很多人看來,報房的人都是煽風作浪,狗苟蠅營地市井之徒。

  「你再看看俺們華夏社,剛剛來京城才幾天,就有無數官紳來訪。或者是發來邀請,就算哥幾個走出去,那也是華夏社的采風使,就算是地方上的舉人看到了,也是客客氣氣,」包有才呵呵笑道。

  「去你的,你是存心氣哥哥是不?」盧游光臉色有些發青,笑著罵道。

  「氣?哪裡會,小弟這是為哥哥你送富貴來了啊!」包有才哈哈一笑。湊到盧游光耳邊:「盧兄,要是這華夏社出錢雇你,你願意去不?」

  「願意啊,不願意是傻子麼?」盧游光嘿嘿笑道,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可是,人家為啥會要俺呢?」

  「如果要的話,你願意放下你們現在的報房?」包有才笑著道。

  「那個報房?反正是辦不下去了,」盧游光有氣無力地說道。

  「你是說你願意,那麼其他人呢?」包有才又問道。

  盧游光推了包有才一把:「去你的。報房都沒有了。華夏社要真如你說得那麼好,那還不是人人搶著要去啊!」在盧游光看來。華夏社與他們這些報房可不同,這年頭印刷品屬於高檔消費品,一份報紙就能換一升多米,而通常的書就更貴了。

  《華夏商報》每天都能賣出去幾千份,這在他們看來是不可想像的,他們一家報房一天也不過抄寫個五六份,有個十幾份就頂天了的層次。

  而且盧游光也聽說過《華夏商報》在士紳讀書人心目中地地位,那就是和一些大書院齊名的,哪裡是他們這些小人物能夠觸碰的?

  盧游光有些醉了,將包有才的話都當做了笑話,嘻嘻哈哈地說道。

  「那就好,」包有才笑了笑,向盧游光詳細打聽了報房的情況,然後給李彥說了,並建議在這些人僱請一些作為華夏社的采風使。

  「如果他們願意接受僱用地,就都請過來好了,」正在和木工做活的李彥聽了包有才的話,想了想說道。

  華夏社本來就缺人,他也不願意使用那些比較迷糊的秀才舉人,這些報房的人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最早從事新聞媒體行業的先驅者,他們的經驗和工作能力對華夏社都是大有裨益。

  李彥決定將這些人都吃下來,而所得到地收穫也確實不少,這些人不禁搞情報是一把好手,而且還有些客戶,更主要的是他們原來就處在底層,容易接受指揮。除去在城內的華夏社,李彥還在城外買了一套宅院,這套帶有東西跨院的三進室宅院,就作為華夏工場在京城的臨時基地,這裡擁有工場最新式的一套手動木工機床,李彥就在這裡指揮木匠製造幾種新式的機械。
b23326 發表於 2009-6-16 10:04
第一百回 機器時代

    「三娃,聽說當今的皇太孫喜歡做木工,沒想到你也是如此,有趣有趣,」汪文言走進院中,看到李彥髮髻上都是木屑,不禁哈哈大笑。

  「呵呵,還不是為了吃飽肚子,」李彥拱了拱手,笑著應道。

  這個汪文言和包有才頗有幾分相像,都是自然熟,擅於鑽營,不過野心就比包有才大得多了。

  汪文言雖然也有個監生的身份,不過是捐來的,他原本只是個小縣城的獄吏,卻頗具宋江的風範,經常仗義疏財、接濟朋友,有些俠名。

  就像李彥很欣賞包有才的才華一般,汪文言也是被人看上,派他來京城打探消息,不想卻越混越好,結交的人也水漲船高,從結交地痞流氓變成了結交朝中大員,同樣是如魚得水。

  一來二往,李彥也知道汪文言雖然穿著儒衫,卻也是個豪爽之人,汪文言也知道李彥雖說已經名滿天下,也是個隨便的人,倒是頗有些惺惺相惜,說話隨便得很。

  「算了吧,你還缺錢?那咱豈不是窮光蛋了?」汪文言笑著打趣道:「《華夏商報》一天幾千份,那可就是幾十兩銀子。」

  李彥拉著汪文言到一旁,拿起爐上的水壺倒了兩杯水,將杯子推到汪文言面前:「你也知道幾千份才幾十兩銀子,都是往裡面虧錢。」「所以汪某才說你有錢,尋常人等豈能經得起這番耗費?」汪文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三娃,你也太吝嗇了些,這是什麼茶啊,味道也太粗劣了。」

  「將就著喝吧,」李彥笑了笑,他不太懂品茶。所以用的茶葉都一般,也知道汪文言不是講究人,便沒有專門為他準備茶葉。

  汪文言笑了笑:「要說你投這些錢也不虧,起碼是一朝聞名天下知,青史留名也不枉多讓,要我說,不如也捐個監生,楊大人、左大人他們對你可是很欣賞,直接入朝做官也不是不可能。」

  「做官就免了。咱也不是那個材料,」李彥笑了笑,這些日子接觸到不少官員,他覺得自己並不適合在這些人中遊走,他可不想像徐光啟那樣,在並不適合的地方苦苦支撐。

  汪文言笑了笑,微微撇嘴道:「三娃,你這話就不對了。做官有什麼?有什麼不能做的?汪某沒做過官,可看得多了,你看那方從哲,貴為首輔,不也是庸碌無為?你我也能比他做得好。」

  李彥笑著瞥了汪文言一眼,他很欣賞汪文言的個性,只不過牽涉到政治。兩人的立場還是有些不同。

  汪文言與楊漣、左光斗他們走得很近,也就是所謂的東林一系,李彥卻不急著站隊,起碼他覺得左光斗他們與自己還存在不少觀點分歧。

  李彥心中還是比較傾向於東林地,畢竟從某些方面來說,東林的出現和他們的表現,都有些新氣象。雖然還不脫封建的窠臼。

  譬如書院講學,雖然講的還是儒學,但這種形式,無疑是很好的,便是有人指責顧憲成在野卻企圖影響朝堂,這也可以說是民主政治的一種體現。

  李彥之所以現在還不願意與東林走得過近,除了心中總是與這個時代有些隔閡,還不能接受左光斗那樣非黑即白的處事方式,還因為後世對東林也有著很多非議。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兩點,一是不懂得妥協,或者說太執拗,不知道變通;二是沒有實績,或者說他們地路線誤國。

  李彥不是歷史學家,沒有專門去考證過,所以他還想著要慢慢接觸,聽其言、觀其行,在適當的時候再作決定。

  就目前來說。東林書院辦《東林報》。與《華夏商報》遙相呼應;左光斗試圖在畿輔推廣屯田,這些都能得到他的好感。

  從萬曆四十五年丁巳京察以來。內閣唯一的大學士方從哲是浙黨,東林在朝中的影響其實很小,如今名聲比較大的也不過左光斗、楊漣等寥寥數人而已,兩人的品級也不高,分別是正四品的御史和六品地兵科給事中。李彥知道汪文言說這些,也是希望他們能站在同一立場,畢竟現在朝中的黨爭已經勢成,說實話,他並不喜歡這種黨爭,便岔開了話題:「聽說汪兄與東宮伴讀王安常有來往?」

  汪文言笑著點了點頭:「王公公待人不錯,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李彥對這個王安並不太熟悉,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東宮之內,可有個叫魏忠賢的太監?」

  「魏忠賢?」汪文言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不曾聽說,下回我與王公公問問看,三娃打聽這個人做什麼?」

  「以前聽說有這麼個人,一直不知道是不是東宮的,還請汪兄幫忙打聽一下,」李彥不動聲色地說道。

  魏忠賢在歷史上可謂臭名昭著,雖然也有所謂的「翻案黨」,不過在李彥看來,在魏忠賢之前,明朝黨爭便是再激烈,也最多是去職,魏公公卻是殺了不少人,從政治打擊變成政治迫害,這已經越過底線,是文明的恥辱,僅此一條,足以將其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李彥已經問過朱由校和駱養性,都說東宮沒有這個人,今日有此一問,也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畢竟王安對太監地事情更清楚些。

  至於和魏忠賢狼狽為奸的客氏,倒是真有這麼個人,還是朱由校的乳母,如今也時常去看他,朱由校對客氏的感情也很不錯。

  李彥也不好離間別人的感情,他也不知道如何去離間,只是希望聯繫多一點,讓朱由校多做些其它事情,能將這情分攤薄一些。

  「放心,這事就交給我了,」汪文言笑呵呵地點了點頭:「三娃。華夏社搬到京城,得到消息的速度,可比以前快多了,也不用再依賴邸報。」

  李彥點了點頭:「只不過初來乍到,要想弄到消息還不容易。」

  「汪某正是為這事來的,聽說你們正在招募采風使?」汪文言笑呵呵地看著李彥。

  「嗯!」李彥點了點頭,看到汪文言臉上地笑容,不禁一愣:「你不會想要應募吧?」

  「正是,社長看汪某如何?別的不說。若論起打探消息,未必輸給你們華夏社那個包打聽」汪文言笑道。

  「這個嘛……」李彥猶豫了一下,他當然知道汪文言的意思,本來想說服自己靠攏東林黨不成,索性就要直接加入,如果讓他來作采風使地,肯定會有很多對東林有利,或者對政敵不利的消息提供。

  要說打探消息。汪文言確實不比包有才差,甚至更加傑出,畢竟包有才打聽底層的消息還好,汪文言卻早已經和王安這樣的人搭上關係,在京中頗有名氣,能夠接觸到更高的層次。「會不會委屈了汪兄?」李彥沉吟片刻,做出了決定。

  畢竟只是采風使。何況采編人員帶有立場也很正常,只要能平衡就是了。

  「怎麼會,汪某不過是個獄吏罷了,」汪文言哈哈笑道:「這麼說,三娃你答應了?」

  李彥點了點頭:「只是華夏社本身有些規定,汪兄若要加入,也許遵守。以提供消息為職責,而不應故意誤導、隱瞞,甚至是提供假消息。」

  汪文言臉色一正,肅容道:「三娃放心,汪某不是那樣的人。」

  李彥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自己做出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不過有汪文言地加入,應該可以幫助他們在京城早日站穩腳跟。

  正如李彥所想的那樣,汪文言從第二天開始就積極提供各種消息。其中尤以宮中、官場中的消息居多,這樣地信息原本就是包有才很難打聽到的,至少時效性要差很多。

  與包有才他們往往只能提供消息,寫得比較簡單不同,汪文言提供的消息都是寫成了文章,有的文采還很出色,有的還會配上專門的「策論」,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捉筆。

  顯然,汪文言他不是一個人。他地周圍不僅有那些擅於打探消息地小弟。還有會寫文章地文人。

  「這些文章要不要登?」李彥看著這些稿子,不禁有些猶豫。

  就李彥看來。這些消息應該沒有太大問題,譬如其中一則是關於皇上地病情以及不上早朝的新聞,還有一篇文章寫了太子朱常洛擔心皇上的身體,如何親自煮藥的。

  「這個汪文言,居然還有造勢的意識,」李彥笑了笑,決定將這些文章登上報紙。

  萬曆年間的黨爭雖然厲害,大致還是政治鬥爭,而非政治迫害,被浙黨等認為是借講學以干涉朝政地東林書院等依然興旺,李彥也覺得不會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韙,來迫害《華夏商報》。

  經過多次嘗試,李彥他們終於弄出一種效果不錯的螺旋式搾油機,與鍥式相比,這種搾油機無論是工作效率,還是出油率,都要超出不少。

  相對來說,李彥更希望早點弄出新式紡車,似乎這東西的用途更大,只不過紡車也顯得更加複雜,至少那台簡單的手搖式紡車,他們就沒有一個人能夠使轉,自然也就是無法做出改進。

  螺旋式搾油機的結構顯然更加簡單,只要在圓木上打出一個螺旋形孔,再用一個螺旋形的螺桿,與之匹配,只不過兩者的螺旋有一些區別,加入物料以後,轉動鍥子,就可以擠壓物料。

  與鍥式相比,螺旋在轉動時,不僅能對物料施加壓力,而且可以帶動物料,產生摩擦,因而更容易出油。

  而採用推動加力地方式,也要比敲擊更加方便,綜合比較起來,新式的螺旋式搾油機確實好用很多。

  「小為,你說咱們是賣機器,還是用這個機器搾油?」李彥用皂胰子擦了擦手,用力搓洗著上面的油污。

  李小為滿臉崇拜地望著李彥。笑呵呵地說道:「當然是搾油了,咱們造上十幾台,物料出油多,成本就低,到時候賣到城裡,壓低價格,這市場就是咱們的了。」

  李小為說的意思李彥也知道,按照他的本意,自然是賣機器。賣得越多,搾油業就興旺發達,只不過他現在又缺錢了,所以就要考慮賣機器能不能賺錢。

  「要說咱們木匠,自然是希望賣機器,」李大為是來京地這些木匠中的班頭,他猶豫了一下說道,畢竟機器做得越多。他們的獎金也才會越多。

  「只不過,這個搾油機做著雖然有難度,但也不算很難,若是傳了出去,怕是會有人仿製,這機器就賣不上價了,」李大為道。

  「仿就仿吧。」李彥沉吟著說道,想了想還是決定放棄:「搾油這個行業雖好,咱們卻不熟悉,也不用和那些油坊搶生意。」

  李彥笑著拍了拍李大為地手臂:「不要擔心沒活做,我倒是擔心你們這麼點人,做不出足夠的機器。就算有人仿置、競爭,咱們的製造水平在這裡。也斷斷少不了訂單的,別人要仿就仿好了。」

  李彥笑著拍了拍手,決定還是做機器:「把圖紙整理一下,讓天津那邊也照著做,北京這邊,也要找些木匠和學徒了。」

  李彥最終還是決定賣機器,一則他對搾油這個行業沒興趣,貿然進去的話也不清楚水深水淺,雖然說搾油機上有優勢。但和別人鬥起來就難說了。

  新式搾油機畢竟是個新行當,李彥也知道沒有人專門做舊式搾油機的,那玩意結構簡單,找兩個木匠就能做出來,油坊估計都是自己做地。

  螺旋式搾油機雖然也不算複雜,但是要打出內螺旋,螺旋要匹配,這些些都是挺有難度的,一般的木匠未必做得來。

  李彥在城南外城盤了個院子。開了家「華夏機器廠」地鋪子。將改進後地「賣油翁」一號搾油機,還有魯班木工車床、風神一號風車等擺在院子裡。全部都面向市場銷售。

  與天津相比,北京的市場無疑繁榮很多,李彥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決定一次性將這些機器都推向市場。

  雖然說盤了店面,也讓李小為組織銷售隊伍,李彥卻不打算一台一台去賣,而是在《華夏商報》打出廣告,要在機器廠召開一個機器展。

  李小為和他地銷售人員,則會拿著這些機器的資料,還有請柬,去送給那些搾油鋪地掌櫃,以及有可能購買這些機器的商人與士紳。

  搾油機的定型,讓李彥可以將更多精力放到紡織機械上面,這才是他要考慮的重點。

  雖然說曾經在工業革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珍妮紡紗機,無非就是將紡錠直立,但問題是李彥對這個紡車的瞭解很少,就算搞來了樣品,他卻用不來。

  在這個時代,棉紡織業最發達的地區無疑就是南直隸地松江府,李彥想到徐光啟的老家就在松江,便再度前往通州拜訪。

  與上一次見面時相比,徐光啟似乎又衰老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顯得很勉強:「三娃,你說你想要改進紡車?」

  李彥關切地看著徐光啟,強忍著心酸,點了點頭:「是的,所謂衣食住行,男耕女織,紡織關係到很多百姓的生計,學生覺得若能想法提高紡織的生產效率,對於大明百姓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

  「你說得不錯,」徐光啟盯著李彥看了一會:「聽說造了什麼木工機床,可以讓新手也能迅速地鋸割木板,又要改進紡車,這個想法很好。」

  徐光啟欣慰地點了點頭,歎息道:「只可惜老夫如今不得抽身,不然倒可和你一起想想辦法。」

  「說說看,關於改進紡車,你是不是已經有些想法了?」

  「想法是有一點,還不太成熟,大體就是將紡錠直立起來,這樣一座紡車就可以帶動多個紡錠,」李彥將實現繪製的一些樣圖遞給徐光啟:「只是學生對紡車還不太熟悉,比如這個羅拉。還有操作,總是紡不出棉紗。」

  徐光啟聽了不由笑起來:「你說這個紡紗啊,倒是有很多人做不好,也不是你所想地那樣,紡錠多了就能快起來。」

  徐光啟的家鄉松江府是大明棉紡織業的中心,歷史上鼎鼎有名的黃道婆就是松江人,加上徐光啟對技術方面的事情特別感興趣,所以對紡織地各個環節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徐光啟一直想要編寫一本《農政全書》,棉紡自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整個棉紡織業。首先涉及到棉花的種植,在南直隸、山東有很多地方種植這一經濟作物,通常來說要比種植糧食更划算。只不過朝廷為了保證糧食的供應,對此多有限制。

  而在棉花採摘下來以後,首先要設計到去籽軋花,傳統是用手撕,不過黃道婆從海南帶回了軋花機。

  軋花去籽以後,就是彈花。有松花去雜地效果,通常用繩弦的大弓,用彈椎敲擊弓弦,使其震動彈花,可以使棉花變得蓬鬆乾淨。這種方式李彥倒是見到過,以前鄉下做棉被時,通常就要經過這樣的一道工序。倒是並不複雜。

  彈花以後,要將蓬鬆的棉花搓成棉條,然後才能用紡車紡成棉紗。

  紡車通常是李彥所見到的那種手搖式,紡紗時一手搖動,一手捻紗,李彥他們沒用過,自然捻不出紗。

  而松江所用多是腳踏式紡車。這種紡車用繩帶傳動,將手解放出來,紡車上有三個錠子,效率自然要比手搖式高出許多。

  原來,這個時代已經有多錠紡車了,李彥不知道是喜是憂。

  喜地是既然已經有這樣的紡車,那麼在這個基礎上進行改進,應該不難。

  憂的是這紡織的過程,似乎比自己想地更加複雜。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改進。

  徐光啟倒是對李彥畫地幾種多錠式紡車很感興趣,特地給他指出一些設計上的問題。

  李彥離開地時候,徐光啟又將珍藏地一些書送給他,其中包括他個人的一些書稿,還有王禎的《農書》、《泰西水法》等書。

  老人的鄭重其事讓李彥很有壓力,只能潛心研究紡車的改進,除了紡車,他也發現在紡織的環節中,軋花、紡紗、織布這三個環節都是可以用機器的。都可以作為未來努力地方向。

  對軋花機來說。通常是手搖式的,其核心是兩個轉動方向相反的輥子。一般用兩個人手搖,或者是一個輥子手搖,一個輥子腳踏。

  普通的軋花機都不是很大,李彥覺得它的改進方向就應該是擴大,以及使用別的動力,比如風力,或水力。

  紡車和織布機無疑屬於更加重要的機器,關鍵在於他們耗費地人工更多,涉及的環節也多,譬如紡車就涉及到抽棉、捻紗,設計到羅拉、紡輪、紡錘等部件。

  不過有後世的眼界,李彥一開始就將改進的重點放在紗錠豎直,以及多個紡錠上面,在沿用傳統紡車的羅拉和紡錘的基礎上,在傳動等機械結構上作出改進,並經過多次試驗、修改,終於趕在機器展開幕之前,做出了一台樣機。

  為了改進機器,李彥他們專門找了兩個擅於紡紗的婦女,她們在試驗的過程中提供了很重要的幫助,而在展覽會上,她們還要當眾演示。

  《華夏商報》不僅打出了「首屆華夏機器展」地廣告,還針對機器展展開了一系列的跟蹤報道。

  李彥自己就寫了好幾篇文章,不斷強調機器的作用,在李彥看來,好的機器,可以讓人們做事事半功倍,並用華夏機器廠的幾種機器進行對比。

  有了鋸床,普通人就能和熟練木匠一樣,快速、高效地鋸割木材,木匠就可以去做更要求技術的活計,這樣就可以在更短的時間內做出要做的東西,比如遼東戰場需要的雙輪車。

  再比如新式搾油機,它不僅體現了工作效率,還提高了搾油率,同樣多地大豆,可以搾出更多地油。這種機器無疑更加有效。

  李彥不僅要用這些廣告、報道來激發人們對機器展的關注,他還想引起更多地人來關注實學,以及機器或者說工具的改進。

  在《華夏商報》的推波助瀾之下,首屆「華夏機器展」很快成為京城中的熱點話題,人們都在討論這些所謂的「機器」,到底是不是像報紙上說的那樣,有那麼神奇的作用。

  即便是京城,有著大明文化程度最高的一群人,也可以說是讀書人最密集的地方。其中不識字地人也很多。

  好在如今很多酒樓茶肆,不僅有說書,還會有讀報的,所以能知道《華夏商報》上刊登內容的人很多。

  「聽說那個什麼……床,只要是個人都能用,有了那個床,咱們都能去做木匠,做出傢俱賺錢。呵呵,咱也打算去買一台。」聽了今日的讀報,一個食客不禁感慨著說道。「是目光車床!」旁邊的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木匠可沒有什麼好做的,要我說還不如去買台搾油機,聽說那玩意用著也簡單,開個油坊,好歹也是個老闆。」

  「你們想得也太容易了。」又有人搖了搖頭:「這東西既然這麼好,那是說買就能買到的麼?就算你買到了,別人也能買到,那又有什麼意思?」

  前面說話的兩個人聽了都是歎息,有人卻笑著道:「你們都想錯了,沒看到這位半草居士說麼,用這些新地機器固然有收益。若是你們也能發明新的機器,那就能發大財了。」

  「呵呵,那個俺可不行,俺對那個機器,可是一竅不通……」

  酒館中的人,對將要展覽的那些機器感興趣,同樣被展覽會的廣告勾得心癢癢的,也會有不少人感到共鳴:機器,讓生活更美好!

  王平開了一家油坊。平常收購黃豆搾油,發賣豆餅和油,前些日子聽說南城的機器展要推出新式搾油機,可以讓搾油便得更簡單,而且能搾出更多地油,開始還以為是假的,後來聽人說得越來越多,忍痛買了一張報紙,才知道真有其事。

  得益於這個時代的報紙還很少。人們對印刷品還存著神聖的敬畏。《華夏商報》上面不管是新聞還是廣告,都有著天然的說服力。王平看了之後,立馬就相信了,開始思考自己要怎麼做。

  必須要想辦法買一台這樣的機器,王平太平白搾油效率、出油率提高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可以加工更多的油,油地成本也會降低。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是別人買了他不買,別人的油價就會更低,就會搶走原本屬於他的顧客。

  就在王平籌備銀子,準備無論如何也要買一台新式搾油機的時候,他發現油坊裡的氣氛有些不大對,那些從前只知道幹活的苦力、學徒,似乎有些無精打采,憂慮重重。

  「聽說東家要去買那個搾油機,你說買了以後,還會要咱們不?」王平無意中聽到新來的學徒擔心地說道。

  「誰知道呢!」別的員工也很擔心:「聽說新式地搾油機,可以用牲畜來推動,跟石磨似的,一台機器頂五六個人,估摸著油坊是不會要這麼多人了。」

  「那可怎麼辦呢?」前面的學徒聲音中已經帶著哭腔:「別的油坊也會買吧,那咱不就沒地方作活了?」

  「原來是擔心機器搶了他們的飯碗,」王平心中想道,不過也確實是這樣,那個新式搾油機真要是像報紙上說得那麼好,那麼生產同樣的油,需要的勞力可能只有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甚至更少。

  或許,他的生意能擴大的話,還能留下這些勞力,只不過對整個搾油業來說,這種新式搾油機一旦廣泛使用,必然會讓很多人失去活計。

  對於這些據說很有用地機器,竟然也是有人歡喜有人厭恨,這倒是李彥沒有仔細想過地。
b23326 發表於 2009-6-16 10:08
第一百零一回 機器展會

  李彥在城南購置的四合院兩側廂房都被打通,朝外的一面牆也被敲開,換成鏤空的長形木門,此刻也已經全部打開,走進院中便可以看到裡面擺放的各種機器。

  經過《華夏商報》不遺餘力的宣傳,展會開幕這天,很多感興趣的商人士紳都是前來,要一睹這種種機器的真面目。

  還有很多好奇的百姓也在周圍觀看,雖然他們沒有邀請函,願意花上一分銀子十幾文錢買票進入的人並不多,卻不影響他們聚在周圍議論紛紛。

  有些精明的小販則將攤鋪擺到了這處平常很冷清的街道,使勁吆呵起來。

  「這就是我們華夏工場製造的賣油翁甲型搾油機,它採用螺旋式連續轉動壓搾的方法,搾油效率與出油率都是極有保證,」李小為穿著藍色的棉袍,面對許多滿臉好奇的參觀者,賣力地介紹新式搾油機的好處。

  「其一,是用腳踏式的加力方式,通過轉輪和繩帶帶動搾螺,操作簡單、方便,易於用力,簡單來說,就是同樣數量的力工可以搾出更多的油……」

  「其二,可以連續搾油,更有效率、更快捷,也就是說,同樣的時間可以搾出更多的油……」

  「其三,出油率更高,因為螺旋式可以施加更持續的壓力,並且運動的物料會有相對的運動與摩擦,同樣的油料可以搾出更多的油……」

  「你的意思,只要用了這個賣油翁,同樣的油,需要地人力、油料與時間都要少許多。真有這麼神奇?」京城最大的糧油商隆興號的掌櫃齊雲隆大聲問道。

  「正是這麼神奇,」李小為笑了笑,把手一招,馬上有工匠配合他開始往搾油機中加油料:「下面就給大家現場演示賣油翁搾油機的使用,相信各位一定能看出,賣油翁的長處在哪裡。」

  與最初做出的試驗樣機不同,最終出現在展會上的這台賣油翁搾油機,結構沒有變化,但在局部做出了改進。最大的變化就在於原來的木製搾膛換成了鑄鐵。

  如此一來,不僅更加結實,而且鑄造也要比在巨木上鑽膛容易得多。

  而考慮到使用,全套地賣油翁搾油機包括一台預搾機和一台深搾機,兩者結構上並與太大區別,只是預搾機的搾膛變化幅度較大,搾螺螺紋間隔更大,壓力大而壓搾簡單迅速。

  儘管如此,工序上並未減少的賣油翁搾油機。還是很快展示出自身的特點,在眾多行內人士的眼中,自然能夠看出這種腳蹬一蹬。就能不停加料,連續壓搾油料的好處。

  如果說搾油機還只有行內人士才能看懂,才會真正去關注,那麼木工機床的衝擊力便更為直觀,當一塊木板在高速轉動的圓鋸面前順利剖開的時候,甚至很多人都有上去蹬兩腳,親身體驗一下地衝動。

  魯班木工車床也經過改進,增加了推進的槽和夾具,操作起來非常方便。

  有人圍著展出的木工車床讚歎不已:「好。有了這個東西,林某也能過把木匠癮了。」

  「林員外想作什麼?陳某願出高價,」旁邊有人哈哈大笑。

  李彥站在人群中,聽著眾人地議論與讚歎,不由會心一笑,雖然說有後世的認識,設計和製造這些機器也並非一帆風順,能夠最終做出來,頗有些成就感。

  聽到這些衣冠楚楚的士紳也要過把木匠癮。李彥不禁有些好笑:朱由校也很酷愛木工,難道說這年頭流行這個?

  明清傢俱聞名於後世,其源頭便是起於明朝,特別是在晚明,最重奢華,許多文人士紳都對精美的傢俱很沉迷,譬如寫了《肉蒲團》的李漁,就在傢俱設計方面頗有造詣。

  當然,這些文人才子、士紳富商通常是收藏、把玩與欣賞。以及有些自己的想法與設計。真正像朱由校一樣動手的,還是很少。

  李彥突然覺得衣角被人扯了扯。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竟然是朱由校來了。「三娃,好多人啊!」朱由校臉頰紅撲撲地,雀躍地在人群東張西望。

  「阿校,你怎麼來了?」李彥擔憂地將朱由校扯到一邊,這裡人這麼多,萬一給認出來可就糟糕了:「駱大哥呢?」

  「呵呵,不知道啊!」朱由校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微微揚起小臉說道:「阿校是自己找過來的。」

  「呃……」看到朱由校興奮的模樣,李彥也不忍心掃興,又很擔心:「那你注意一下,別給人認出來,玩一會早點回去。」

  「嗯!」朱由校用力點了點頭:「阿校知道,三娃你放心吧,阿校以前沒有出來過,不會有人認識地。」

  「哦!」李彥無奈地笑了笑,說起來這傢伙也挺可憐的,怪不得養上了愛做木工的怪癖。

  李彥注意到離著兩人不遠處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一直看著這邊,朱由校招了招手:「三娃,他是內官李實,就是他幫著阿校出來的。」

  「小的李實,見過李公子,」李實跑到兩人身前,彎腰說道。

  李彥微微頷首,特意多看了兩眼,雖然名字上毫無相似之處,不過只要是出現在朱由校身邊的太監,都讓他感到緊張。

  畢竟,在歷史上那麼多臭名昭著的太監中,「九千歲」魏忠賢也是聲名赫赫,無數影視片中都有這位公公的變態形象。

  既然朱由校很少出宮,就算出宮也肯定是隱姓埋名,不用擔心被人揭穿身份,李彥就領著朱由校參觀起不同地機器,一邊注意著李實的表現。

  有點謹小慎微。小心翼翼地,知道恭維朱由校,李彥看了半天,對這個李實沒有太好的印象,可也不知道他是否就是魏忠賢。

  草草看了一圈,又帶著朱由校到後院瘋玩了一會,才趁著天色尚早,將朱由校與李實送回東宮,皇城的警戒。似乎也不是那麼地嚴密。

  這倒也並不奇怪,就在幾年前,有個砍柴的拿著木棒闖進東宮,打了兩個太監,要不是內侍來得及時,說不定連當時的太子朱常洛都給打了,這就是所謂的梃擊案,由此可見,皇城的警戒實在是稀鬆平常。

  回到機器廠。瞭解了一下展會上地情況,搾油機最受歡迎,第一天下來。就訂出去十幾套,木工車床也有人買了幾套,而有八個錠子地手搖式紡車,則乏人問津。

  「京城就那麼多搾油坊,最多賣個幾十套怕也是飽和了,」李彥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想到到頭來賣得最好的反而是他之前最不看好地搾油機。

  現在想一想,也能明白原因,搾油機地客戶是那些搾油坊。對他們來說,花幾十兩銀子購買一台更好的機器,可以從節省的人工、物料中賺回來,他們買得起,也有必要購置。

  木工車床與紡車則不同,除了官營的工場,這個時代的木匠多數是個體經營,有些類似後世那種坐在街頭,面前擺個牌子。上門掏下水道的,通常是等著有需要打制傢俱的人家募集做工。

  對這些木匠來說,要花幾十兩銀子去購買木工車床,基本不太可能,他們缺乏相應的經濟實力。

  之所以還能賣出幾套木工車床,還是那幾個喜歡弄傢俱的富人,估摸著想弄一套回去,自己過過癮。

  與之相比,紡織在北方本來就不多。人們習慣了使用南方地棉布。便是河間、真定一帶有零星的紡織業,那也是以家庭紡織為主。雖然新式紡車的價格相對更便宜些,卻也不是這些家庭願意承擔地。

  「看來,只能自己來做這木工作坊和紡織廠了,」李彥笑著說道,轉頭看了看石柱子等人:「你們有什麼意見?也說說看!」

  「欲先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是紡車與車床一般高效、易於操作,那麼木作坊與紡織廠,便能做得比別人更好,可以一試,」石柱子道。

  李小為嘻嘻笑道:「柱子說得對,咱們有這樣的好東西在手上,還怕賺不到錢?只不過,除了這些機器,木作坊要做什麼?傢俱嗎?還是朝廷的要的車子?」

  「朝廷在遼東雖然要軍械,包括木輪車,通常會徵召工匠而不是採買,」石柱子搖了搖頭,對於朝廷的做法,作為《華夏商報》主編撰的他清楚得很。

  「士紳富戶置辦傢俱,通常是募木匠打製,或者去傢俱店訂製,若是要做傢俱,咱們還得開個這樣的店,」包有才補充說道。

  李彥點了點頭,這個時代的官府信用一塌糊塗,很容易吃虧,在沒有強力後台的情況,李彥也不願與官府打交道。

  只不過除了官方地訂單,這個時代似乎缺少規模化的市場,好在就算要在木作坊實行規模化生產,也還需要時間,可以先開一家傢俱店試試。

  「還有紡車,若是咱們能紡出大量的棉紗,這些棉紗要賣給誰?北方織布的可不多,難道要運到江南去?」李小為又提出另外一個問題。

  「這倒確實是個問題,」李彥看了李小為一眼,沒想到這傢伙平常嬉皮笑臉的,關鍵時刻還真有想法。

  這個時代的運輸成本挺高,若是從山東運來棉花,紡出棉紗後再運往南方,那紡車的技術優勢帶來的成本優勢便會喪失,並不划算。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將織布一起辦了!

  「這樣吧,如今京城作坊的木工也就十幾位,其中一部分全力製造搾油機,留下幾位與我一起來做織布機,等做出了織布機,咱們就可以將紡紗、織布都做起來,」李彥道。

  雖然說這個開始並不算太順利。不過十幾台搾油機與幾套木工車床地售出,還是帶來了一筆銀子,可以保障作坊進行小規模的擴大,包括招募更多的人手。

  李彥坐在案幾後面,手上一份最新的《東林報》,與《華夏商報》地折頁不同,《東林報》是線裝本,雖說是「報」,更像是期刊。它的發行週期也是一月一冊。

  憑借東林書院的強大號召力,《東林報》的發行量也有幾千份,不過眼下已經落在《華夏商報》後面。

  李彥手上的這期《東林報》改了名字,改成了「東林學報」,據說其他幾個書院也都辦了所謂地「學報」,譬如《關中學報》、《江右學報》、《徽州學報》。

  李彥很樂於看到這種熱鬧地景象,只不過手上這份《東林學報》讓他有些失望,這根本就是一冊學術雜誌,幾乎與時政無關。

  在《東林報》的創刊號上。李彥看到了作為東林書院以及《東林報》地「院規」、「報規」,其中有「九損」,有一條便是「或評有司短長、或議鄉間曲直、或訴自己不平。浮也」。還有「或談曖昧不明及瑣屑不雅、怪誕不經之事,妄也」,可以說有了這兩條,東林書院與《東林報》竟然是旗幟鮮明地提出不得「評有司短長」、「議鄉間曲直」、談怪誕之事。

  虧得李彥將東林引為同道,沒想到《華夏商報》在做地一些事情,都是東林反對的。

  而《東林學報》上的內容,幾乎都是一些學術的東西,不能說這些學術沒價值,但是與時政的聯繫並不緊密。甚至比之《華夏文學》也遠遠不如。

  《東林學報》上聲稱:「自今談經論道外,凡朝廷之上,郡邑之間是非得失,有聞不談,有問不答,一味勤修講學,以期不雍熙,是為今日第一事宜也」。

  《東林學報》之上,多是記述東林書院講學的內容。以及在此之間寫的文章,往往就四書的一章展開,進行探討,雖說必然會涉及時政,卻是以學術道德為主。

  「東林謙謙君子,可不似吾輩隨性而為,」汪文言對李彥的抱怨不置可否,呵呵笑道。

  李彥也笑了笑:「那麼,你這個流氓頭子。怎麼和楊漣他們走到一塊去了?」

  「若說是性情相投。你信不信?」汪文言笑道。

  李彥點了點頭:「左大人、楊大人皆剛烈之士,汪兄也算同道中人「抬舉了。」汪文言笑著搖了搖頭:「汪某一介小吏,比不得左、楊二位,所作所為也不過是求取進身之階罷了,只不過汪某做事但求無愧於心,有些事不會去做,有些人,也敬而遠之,如此而已,哈哈!」

  李彥對汪文言地瞭解,除了兩人間的接觸,就只有汪的過去,是個宋江盧俊義一樣地人物。

  而在歷史上,汪文言被錦衣衛下獄,不屈而死,也為此人留下了一個光輝的註腳。

  汪文言今日前來,給李彥提供了今日戶部議事的具體情況,雖然結論會出現在奏報上,但內情便不為外人所知,汪文言卻能靠著關係打探到,這就不是包有才能做到的事情了。

  正月時,遼東經略熊廷弼上疏,言遼東無糧無草,戶部沒有發餉,庫存只有兩萬兩銀,幾千石糧草。

  戶部議事,決定再此加征遼餉,各省直除畿輔八府與貴州布政司外,均畝征二厘,加上前兩次加派,共計每畝九厘,全國每年加征五百餘萬兩,幾近於正額。

  請餉是熊廷弼的奏疏,加征遼餉是由閱視遼東的戶科給事中姚宗文提出,戶部議定,內閣大學士方從哲票擬。

  李彥微微歎了口氣:「據老農說,今年的降水怕是不多,不知道田地的收成如何。」

  汪文言笑了笑:「朝廷的官員都覺得加征兩厘無足輕重,畢竟一畝地起碼也要產個幾鬥,一錢銀子總要有吧,加征兩厘,哪怕是加征了九厘,不到一分,也不算多。」

  「他們哪裡知道,朝廷加征九厘,到了地方上,層層地耗損加征,貪官胥吏中飽私囊,這個九厘,起碼得徵個幾分,加上田賦的正額,還有地租,呵呵……」

  汪文言做過小吏,對下面的那一套作法瞭如指掌,他歎息著搖了搖頭:「太祖、成祖時,也有加征,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這樣的征法,可不是好事情。」

  李彥看了汪文言一眼:「左大人、楊大人他們怎麼說?」

  「沒他們說話的份,」汪文言笑道:「楊大人是兵科給事中,管不到戶部的事情,左大人是御史,不過也不能參加戶部的議事,他倒是提出過屯田策,奈何無銀錢投入,地方上又阻力重重。」

  李彥點了點頭,這件事他親身經歷過,知道其中的艱難,以楊漣他們現在的地位,也確實說不上話:「看這邸報上地意思,三次加征遼餉,似乎只涉及田賦,鹽稅、商稅都不加征麼?」

  「那個征了也用不上,那是皇上的內庫銀,」汪文言笑了笑,撇嘴說道。

  「用了這麼多銀子,若是遼東的局勢還不能好轉……」李彥皺了皺眉頭,遼東的發展趨勢他當然知道,局勢不會好轉,只會惡化。

  「熊廷弼是個猛人,」汪文言以酒當茶,咂了咂嘴:「殺將練兵,整械築城,雖然說進取無力,堅守有餘。」

  「只怕,朝廷不能堅持用下去,」李彥搖了搖頭,他雖然不清楚歷史的細節,可也知道熊廷弼三起三落,最後不得善終的結局。

  難道,還要看著歷史像原來那樣繼續?李彥感覺自己心中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哈哈哈,沒想到三娃你也是個明白人,汪某也看出來了,像熊廷弼這種人,最易遭人嫉恨,他那先守禦的戰策,也不符合朝中一些人的想法,不然,也就不會有姚宗文閱視遼東這番做法了,」汪文言大聲笑。

  「朝中無人支持,又得罪地方地將領,如此下去,汪某敢斷定,熊廷弼經略遼東之期,當不超過一年。」

  「一年?」李彥搖了搖頭,一年地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但在這個時空裡,一年的時間能做地事情其實也很少。

  自己能做些什麼呢?李彥凝思苦想,對於熊廷弼現在的方略,他也並不認同,畢竟只是防守,每年都要耗費四五百萬糧餉的話,實在有些多了。

  這就好像是在給大明放血,長此以往,大明便會變得越來越虛弱,直到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守,被動挨打,靡費錢糧,是在等死;打,歷史的進程似乎顯示出明軍的野戰能力實在太過孱弱,是去找死。

  那要如何?練就一支強兵,造槍造炮?這些徐光啟都提出了,也正在努力去做,但進展甚微,只因為沒有錢。

  唯一的好消息似乎只是,大明還能存在十幾年,也就是說,如果他想做些什麼的話,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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