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2686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1-15 09:16
第五卷 皇明有將曰王鬥 第197章 什麼叫羞恥
  
  看到韓朝這只人馬過來,流民那邊很多人嚇了一跳,有人有馬的,儘是精壯漢子,還有大批的車輛,不像是馬賊。不會是哪來的官兵吧,只是為何沒有軍服旗號?

  不論是馬賊還是官兵,都是流民們畏懼的,不過看到這只隊伍中也有大量流民,他們放下心來,雖覺得奇怪,但看到生的希望,他們還是慢慢靠了過來。

  韓朝看得更清楚了,這些流民很多人都是皮包骨頭,個個衣衫襤褸,特別許多婦女孩童,身上的衣服破如麻袋,露中內中黑呼呼的肌膚。羞恥二字,在她們身上己經看不到了,她們眼中只有麻木,或是飢餓之極的神情。

  流民中很多人己經餓得奄奄一息,看他們的樣子,韓朝不禁搖了搖頭。

  他們這邊隊中的流民們,看到對邊的情形,也是個個感嘆。曾幾何時,自己與他們一樣,不知道明天會如何,或許有一天自己成為路旁一具微不足道的死屍餓殍,拋屍異鄉,死後做個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

  哪像現在,每天吃著熱呼呼的米粥,挨餓的日子己經成為過去。將養了一些時日,這些流民氣色都好多了,而且聽隊中那些奇怪的,操著外地口音的軍爺們說,到了那個叫什麼保安州的地方,更是人人可以吃飽飯,每人還可以分下田地,幾年不納糧,以後也不增糧加稅,更沒有馬賊騷擾。

  想想那種日子真是天堂,大明真的有這種地方麼?

  雖然很多人暗暗懷疑,那些軍爺說的是不是真的,不會拐騙他們吧?

  轉而想想,自己也沒什麼好騙的,本來流落異鄉,就是為了吃口飯,所以各人雖是心下惴惴,但跟著這行人馬,就可以活下去,所以一路收攏來的流民們,沒有一個人有逃離的心思。

  此時看到對面流民們的慘狀,各人更是感覺自己的幸運。唉,生活都是比較出來的,便是吃糠咽菜,看到一個連米湯都喝不上的人,也會覺得自己的幸福。

  韓朝麾下的軍士們更是唏噓不己,心中的那種優越感與使命感又是加強。

  對付流民們,韓朝等人己經非常有經驗,讓部中的輜兵拿出米糧,擺開大鍋煮粥,又讓一些軍士手持刀槍在旁護衛,維持秩序,接著讓一些大嗓門的軍士過去通知:「我家大人仁義,開鍋施粥了。」

  那邊的流民們早盯著這邊的動靜,看到這邊煮粥,很多人己經騷動起來,再聽到這些大嗓門軍士的通告,他們又驚又喜,一群群爭先恐後的過來。

  韓朝早有準備,讓部下官軍將這些流民們分成十數拔,每個大鍋前一拔。而且先救那些明顯餓得奄奄一息的人,還有婦女與兒童。聽著這邊的話,看著熱氣騰騰,香氣誘人的米鍋,流民中明顯起了一陣騷動,一些青壯蠢蠢欲動,不過看這邊的大爺們個個身強力壯,虎視眈眈的樣子,還有刀有槍,更有火銃,又有誰敢稍稍異動?

  其實對先救婦女與兒童,韓朝等人私下認為青壯更為重要,不過這是出兵前守備大人交待的,韓朝等人自是一絲不苟的遵從。到了現在,各人也認為此舉理所當然。

  那些婦女牽著孩童,她們端著破碗驚訝地出來,像這種流民大軍中,像她們這種弱者,向來都是第一個被放棄的對象,餓極了甚至還有被吃了的危險,沒想到對面那群大爺……

  看著舀到碗中的米粥,她們中很多人忙大口大口地喝起來,很多人卻是淚水盈盈,一個少婦突然跪下,她看上去頗為憔悴,卻不改秀麗,她哽咽道:「敢問眾位大爺高姓大名,高恩厚義,小婦人就是做牛做馬,也無以為報。」

  立時跪倒一片人,為她們舀粥的是一個粗壯的輜兵,看她們感恩戴德的樣子,他也頗為享受,這些流民肯定要收攏到保安州,也沒有洩露之憂,他道:「我們是宣府鎮保安州的官兵,我們的守備便是王鬥大人,他老人家最是仁義,你們喝著粥,可要記著他的恩德。」

  那婦人眼中露出茫然之色,顯然保安州在哪裡她不知道,王鬥的名字她更沒有聽過,不過這輜兵這樣說,她卻是勞勞記住了名字。她端著碗卻是不喝,牽著身旁一個同樣端著破碗的小女孩歡天喜地回到人群中。

  一路上那些流民看著她手上的米粥,都是露出眼紅飢渴的神情,不過周旁保安州的官兵來回巡視,又有誰敢動她一下?

  那婦人來到幾個流民前,她對著一人歡喜地道:「楊郎,我們有粥喝了。」

  那被稱為楊郎的男子一把搶過她的碗,幾口便將米粥喝了,又紅著眼看向那小女孩手上的粥。

  那小女孩頗為乖巧,道:「爹,巧兒不餓,爹爹喝。」

  那被稱為楊郎的男子正要去取巧兒的碗,忽然啪的一聲,一物重重抽在他的臉上,立時他的右臉頰紅腫起來,那被稱為楊郎的男子一個踉蹌,差點向旁摔倒出去。

  在他妻子女兒的驚呼聲中,那被稱為楊郎的男子猛地跳了起來,他身材頗為粗壯,雖是挨了重重一記,又餓了很久,身形仍是靈活,他紅著眼喝道:「誰打我……」

  他呆了一呆,眼前站著一個俊朗非常的年輕男子,他身材健壯修長,雖是一身粗布衣袍,卻掩不住他的俊朗英姿。他手上拿著一把帶鞘的腰刀,剛才卻是他用刀把重重抽了自己一下。

  那年輕男子指著那被稱為楊郎的男子,用他那有些不明的口音厲聲喝道:「搶自己媳婦女兒的米粥喝,你還是不是男人?」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羞恥,什麼叫害臊?」

  在那年輕男子銳利目光注視下,那被稱為楊郎的男子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那婦人知道那年輕男子是方才那輜重兵說的保安州官兵,她哀求道:「這位軍爺,我家夫君有什麼得罪之處,萬請恕罪。」

  那小女孩巧兒也是哭道:「求求你不要打我爹爹。」

  高尋雙目在婦人與巧兒身上轉了轉,目光又如鷙鷹般盯了一會那被稱為楊郎的男子,大步離去。

  那被稱為楊郎的男子呆了良久,他的女兒怯怯地道:「爹爹,您喝粥。」

  男子惡聲惡氣地道:「我不喝,巧兒喝。」

  他女兒應了一聲,歡喜地喝起來,那婦人柔聲勸慰,讓女兒喝慢些。

  看著女兒香甜喝粥的樣子,那被稱為楊郎的男子雙目一紅,他忽然抱頭痛哭:「我沒用,我對不起你們娘兩,我沒用,沒用……」

  他用力用拳頭錘擊自己的胸膛,哭得一塌糊塗。

  他妻子在旁靜靜地看著自己丈夫,她知道丈夫心中難受,任由他痛哭。

  ……

  方才的情形韓朝等人都是看在眼裡,各人唏噓不己,只有高史銀笑道:「高尋這小人,不愧是我手下的兵,就是有性子。」

  自去年剿匪後,高尋立功甚著,編練新軍後,他也升為管隊官之位,仍在高史銀麾下任職。

  此次隨軍,有醫士四人,看著那些流民,一個醫士道:「那些流民餓了甚久,人虛體弱,每人至多兩碗粥,否則有暴亡之憂。」

  韓朝點了點頭,給那些流民們每人兩碗粥,先救婦女與兒童後,接著輪到那些男子。方才高尋之事,很多人看在眼裡,更是沒人敢亂動,秩序倒也井然。

  雖說流民有近萬人之多,但由於分給眾人米粥,倒沒有吃了車隊多少糧米。

  施粥後,韓朝讓軍士招那些流民內同個宗族或是同個村莊內有威望的鄉老來說話。招徠流民之事,顯然在軍中負責士兵心理輔導的撫慰官李金珮更為在行。韓朝與這些鄉老說了幾句話後,流民之事,韓朝便完全交給李金珮。

  果然李金珮伶牙俐齒,和藹地將保安州之事一說,眾鄉老都是心動,人人有飽飯吃,有田地分,還幾年不納糧,境內安樂,真有這種地方?

  再招來原來流民中的鄉老們一說話,眾鄉老更是心動,反正眾人也無處可去,跟著這行保安州的兵馬,一路過去,至少人人還有粥喝,有活命的希望。他們流落異鄉,本來沒什麼可失去的,更沒什麼不捨得的。

  李金珮留了一心,他問道:「諸位災後就不想歸鄉嗎?想必各位家內還有田地吧?」

  一個老者慘笑道:「歸鄉?田地?」

  他道:「就算有一些田地,苛捐雜稅層出不窮,也難以活口。更不要說我等離鄉後,家內的田地定被那些豪強鄉紳佔了。」

  李金珮嘆了口氣,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往事,是啊,每次大災,便是那些官紳豪強侵佔田地的好機會,自己家內不就是如此麼?也因為如此,自己在保安州過上了安樂的日子,因禍得福吧,雖這樣想,內心還是隱隱作痛。

  李金珮看向這些流民鄉老,他們斷了回家的念想也好,到了保安州後,可以更好地紮根當地了。

  一個老者也是道:「老夫觀保安州軍士所作所為,真乃仁義之師,先救婦孺孩童,再救青壯,雖有違世人常理,卻飽含聖人慈悲之心。大軍外出都如此,想必保安州在王大人的治理下,更是鰥寡孤獨篤疾皆有所養,是個桃源之地吧。」

  他語中飽含希望,心思己經飛到從未見過的那保安州之地。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7-24 14:19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1-15 09:16
第198章 留守
  
  往行唐縣西北過去,地表慢慢變成崎嶇不平,最後更是出現大片的山地與丘陵。

  這裡是太行山東麓與華北平原的交接地帶,韓朝等人的據點,便是位於一個當地人稱九口子的地方。營寨依山傍水,易守難攻,交通也方便,順著河道出來,走個幾十里,便是行唐縣城。

  這個營寨原本是一個匪寨,數百個積年老匪馬賊盤距,經營非常完善,當地官兵圍剿數次,都對他們無可奈何,只好聽之任之。

  依夜不收提供的情報,韓朝等人夜襲敵營,攻破這個寨子後,將裡面的馬賊盡數殺光,佔了這個營寨,作為真定府一帶大軍繳獲所得的屯儲之地。

  韓朝大軍幾個月的收穫,大部分是在這裡,此外還收攏了大量的流民,連上此次收來的流民們,估計共有兩萬人之多。

  這麼多人口,寨內住不下去,很多流民便在寨周邊河道撘建窩棚,每天靠著配給的米粥度日,耐心等待自己前往保安州的一天。

  韓朝大軍回來時,整個營寨都轟動了,留守營寨是中軍把總黃玉金麾下兩隊軍士,一隊長槍兵,一隊火銃兵。兩個隊官迎出營寨,見浩浩蕩蕩的車隊與流民,不由搽著手歡喜地道:「我的乖乖,又有這麼多繳獲。」

  那些新來的流民們見河道兩旁的流民窩棚,更是安心。

  營寨內升起裊裊的炊煙,寨內更是嘈雜起來,時近中午,也該生火造飯了。大軍回歸,這麼多繳獲,也該好好慶祝一下,各匪寨內奪來的豬羊就殺了幾十頭,將士們放開肚子,好好吃一頓。

  那些流民們也第一次吃上飽飯,各人還分到一些肉湯,到處的歡聲笑語。

  聚義大廳內,韓朝與鎮撫官黃仕汴,撫慰官李金珮,還有高史銀等三個把總同桌而食,吃飽喝足後,韓朝掏出自己的煙斗,裝上一些煙葉,用火摺子點燃,愜意地吸了一口,桌旁各人也一樣掏出煙斗,吞云吐霧起來。

  說起這煙草,早在天啟年間便由南方傳入九邊的遼東鎮,隨後更是快速傳遍餘者幾個軍事重鎮,當時人們認為煙草有去寒祛瘴的藥用價值。特別軍隊經常在外行軍打仗,餐風露宿的,軍士容易患風濕虐疾之類的疾病,所以煙草在明末的軍中吸食非常流行。

  崇禎年間煙草的種植在大明各地己是普遍,特別湖北的均州與勳陽府更是煙草基地,由於獲利遠比種糧豐厚,所以種煙的人非常多,崇禎皇帝嚴旨禁止幾次,都是收效甚微。

  王鬥認為種煙會大大佔用農田,減少產糧量,所以他嚴厲禁止治下軍戶種植煙草,不過卻不禁止煙草的販賣。

  在後世他自己就是個愛抽煙的人,此時明人吸煙稱吃煙,很多人都是將煙葉放到嘴巴上嚼,有些機靈的人,便用紙張或是煙斗吸煙。不過此時紙張珍貴,民間對紙這個東西也是敬若神明,特別是有字的紙張,誰要是用紙卷煙,私下定會被人戳脊樑骨。

  王鬥吸了一陣卷煙後,也改用煙斗,一時間王鬥軍中用煙斗抽煙引以風尚,再沒有人將煙葉放到嘴巴上吃了。

  韓朝、高史銀幾人都是愛吸煙之人,他們的煙斗也是各式各樣,有長有短。一陣吞云吐霧後,韓朝緩緩地道:「出來幾個月了,該回保安州了。」

  鎮撫官黃仕汴冷然道:「韓千總,那逃軍許月娥還沒有抓捕歸案,如此,便要回去了麼?」

  在接到韓朝傳回的許月娥消息後,王鬥命令韓朝將許月娥逮捕,她部下那些馬賊視情況或是收編,或是剿滅。軍法不留情,許月娥身為舜鄉堡軍戶,私自逃離,觸犯軍紀軍規,便是王鬥是她同鄉,也不能因她而壞了自己定下的規矩。

  不料夜不收傳來的消息,許月娥帶著她麾下的馬賊,不知道跑到哪裡打家劫捨去了,一個月來,都沒有得到她回贊皇縣營寨據點的消息。她行蹤飄忽不定,也查不到她確切的出外落腳之地。

  黃仕汴語氣冷漠,對韓朝雖是尊敬,卻是保持距離,口氣也頗為生硬。

  王鬥軍中主將與鎮撫是兩個不同的體系,互不干擾,相互制衡。韓朝為人沉穩大量,也不以為意,而且他知道黃仕汴這個人外冷內熱,辦事也認真負責,從不做因私廢公之舉。兩人做同僚這麼久,倒也合作愉快。

  韓朝緩緩道:「大人己有令傳來,讓我們歸鄉,許月娥之事,只能以後再辦。」

  聽聞這是王鬥的命令,黃仕汴停口不語。

  高史銀道:「許小娘子夠狠,夠辣,我老高都是自嘆不如。」

  他臉上的橫肉抖動,顯是想起什麼事。

  隨後他又嘆道:「不過這小娘子也是苦命之人啊。」

  吳爭春也是道:「確實,許小娘子的身手,末將也是佩服不己。她以一女子之身,能收攏上千精悍馬賊,末將也覺不可思議,不知她是如何辦到的。」

  黃仕汴冷冷道:「軍法不留情,她再有難言之隱,也不是她私自逃離的理由。她在舜堡學了本領,卻跑到外面去做山大王,如果人人如此,我保安州何以成軍?」

  高史銀與吳爭春咳嗽一聲,不再說話。

  韓朝道:「我部在寨內休整兩日,兩日後我們班師回去。」

  他道:「依大人之令,營寨內留守一隊兵馬,留下庫糧四千石,餘者繳獲,盡數搬運回州。那些流民,也全部帶回保安州去。」

  高史銀等人互視一眼,四千石糧米可供五千人的軍隊食用一個月,不知道守備大人為何要在此存糧?高史銀等人還知道,在真定府與保定府餘者幾個地方,守備大人同樣下令存糧,卻沒有說明原由,這讓眾人有種高深莫測之感。

  想想守備大人行事,每每高瞻遠矚,很早的時候就開始佈局,最後給各人一個意外之喜,崇禎九年的戰事便是如此。韓朝與高史銀雖然最早跟隨王鬥,卻猜不透他的內心所想。

  韓朝更想,在這行唐縣境內存糧,難道這真定府很快會有戰事?又與誰作戰?守備大人怎麼肯定真定府內會有戰事,難道他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他心念電轉,口中卻是道:「留守之人務必沉穩可靠,大夥議議,你們部下,有誰適合的?」

  眾人都是沉吟起來,高史銀一拍腿笑道:「我部下那個管隊官高尋,身手了得,辦事也勞靠,不若就讓他留守吧。」

  ……

  營寨內外,到處是飯後休息的保安州軍士,很多人一樣坐著吞云吐霧,相互吹噓著自己出戰幾個月的繳匪收穫,盤算著回州後自己可以得到多少分賞。大聲議論的人中,包括了去年新練成的那些新軍們。

  韓朝麾下三個把總,除了黃玉金與高史銀部下多老兵外,吳爭春部下的軍士,絕大部分都是去年新練成的新兵,那些輜兵更是如此。不過幾個月來血與火的出境剿匪作戰,他們絕大部分成為合格的戰士。

  想到登記在冊自己的功次與繳獲,更刺激了他們的好戰之心。

  他們大聲歡笑著,個個皮膚粗黑,舉止豪放,己與老兵無異。

  高史銀麾下丙隊隊官高尋帶著自己幾個護衛在流民營中到處巡視,他們中依鄉落口音等粗粗任命了一些管事隊頭,自覺不知覺的依各自的鄉落宗族撘建一些簡易窩棚,沿著河邊密密麻麻的。

  這些流民剛才美美地吃了一頓飽飯,還喝了肉湯,此時都是美滋滋的三五成群聚在一旁議論,憧憬著未來的生活。見高尋幾人拿著刀槍過來,都是畏懼地站起來,個個露出討好恭敬的神情。

  一些女子看到身材修長,俊朗英姿的高尋,眼中都是露出迷醉的神情,高尋視若無睹,從她們的身旁經過。

  經過一窩流民時,忽然高尋聽到一個聲音:「這位大人請留步。」

  高尋轉過頭去,卻是一個流民男子粗聲叫住自己,他身材粗壯,年在二十餘歲,一張方形臉,頗有幾分凶氣。正是昨日那個被自己抽了一下的楊姓男子。

  對這個男子,高尋也是印象深刻,他淡淡道:「你叫我有何要事?」

  那男子跪下抱拳道:「小人楊時啟,仰慕大人豪氣,希望能投入大人軍中效力。」

  說著他直直地看著高尋。

  高尋看了他一眼:「我保安軍中個個都是好漢,你夠格嗎?」

  楊時啟高聲道:「小人自認粗通拳腳,當年在莊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漢,定不會給大人丟臉。」

  他叫道:「大人如不信,可試試小人的身手,便知小人所言不虛。」

  他耿著脖子,似乎認為高尋說他不夠格讓他極不服氣。

  高尋注視著他,眼中閃過欣賞之意,這個男子桀驁不馴,不過也算一條漢子,昨日抽了他後,之事的事自己可都看在眼裡。

  他正要說話,卻見一個大漢大步而來,高聲叫道:「高管隊,千總大人尋你。」

  卻是千總韓朝身旁一個護衛,高尋意味深長地看了楊時啟一眼,忙隨那護衛去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7-24 02:55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1-15 09:17
第199章 滿載而歸
  
  來到聚義大廳中,高尋朗聲拜見韓朝:「卑職中軍部下乙總丙隊隊官高尋,見過千總大人。」

  他一絲不苟地給韓朝施禮,王鬥軍中等級森嚴,平日軍中,像他這樣的管隊官拜見韓朝這樣的上官,需要兩揖一跪,違者嚴懲。如王鬥說的,森嚴的等級制度,不一樣的待遇享受,才能更好地激勵各人奮進的決心。畢竟攀比與渴望將別人踩在腳下的心思,是所有人類的劣根性。

  當然這需要一個前提,賞罰分明,陞遷之路順暢,不能堵住別人上進的道路。

  每次看到高尋,眾人總是眼前一亮,畢竟這樣俊美硬朗的美男子少有。更不要說高尋作戰拚命勇猛,為人處事也沉穩,讓各人欣賞。

  韓朝微笑道:「高尋,你起來!」

  韓朝麾下幾個把總,以高史銀的資格最老,畢竟當年他是與王鬥一起打天下的老人,與韓朝,韓仲也是私交非淺,要不是他官位不夠,千總這個職務,肯定會有他的一份。

  此時他大大咧咧地道:「高尋啊,我們這個營寨需要留守一隊兵馬,看護留下來的數千石庫糧。這個事情是守備大人親自交待的,非同小可,留守的人必定要沉穩,可靠。我覺得你是個適合的人選,向韓千總推薦你,韓千總也認為你不錯,可以留守。你意下如何?」

  高尋心念電轉,當即雙手抱拳,單膝下跪,向韓朝與高史銀二人施禮道:「多謝韓大人與高大人的栽培抬舉,卑職感激涕零。卑職一定盡心戮力,看護好庫糧,不負諸位大人厚望。」

  高尋別的沒什麼愛好,就是功業之心熱切,可是保安軍中竟爭激烈,想出頭談何容易?高尋也聽說過許月娥之事,有些明白她的內心,此女蒙受巨大的屈辱,想要向韃子兵復仇,可是孤身一人,無兵無權的,如何復仇?

  保安軍中人人都想出頭,周邊一大票猛男每日渴望陞遷,許月娥再厲害,只是一個女子,如何輪得到她出頭?所以她做了逃兵,以她在保安州的耳聞目睹,加上自己的身手,很輕鬆就收攏了上千的部下。

  高尋去年剿匪立下大功,只是從甲長升為管隊官,不比明軍中的體系腐朽阻礙陞遷,保安軍中則是高手太多,想陞官不是那麼容易的。所以王鬥部下都盼望他擴軍擴大地盤,只是養兵不容易,王鬥擴軍不可能太快。

  想要升職,就需要有出眾的軍功成績,對高尋來說,眼下是個良機。雖說他也渴望回保安州與妻女團聚,不過大丈夫以功業為重,豈能糾纏於兒女情長?所以他當機立斷,答應了下來。

  聽高尋的表態,韓朝等人都很滿意,高史銀大笑道:「我就知道這小子會留下來。」

  他對韓朝道:「韓千總,高管隊留守,領著一隊兵遠離州城數百里,是不是應該表示表示?」

  韓朝指著高史銀笑罵:「你小子,就會護犢子。」

  他略一沉吟,對高尋道:「高管隊,庫中糧米,你可以取用一部分,超過五百石,你需日後自己補齊。繳獲的刀槍,我會給你留五百把,火銃器械,我會給你留一些,還有五十匹騾馬。寨外的流民青壯,你可以自己挑選三百人一起留守。」

  他看著高尋微笑:「或許等守備大人召見你,你便是新任的把總官了。」

  高尋大喜,再次向韓朝與高史銀拜謝,他有信心,將這三百青壯訓練成如保安軍一樣的強軍。

  此事就這樣決定下來,韓朝部下幾個月的剿匪,繳獲的刀槍不少,便留下五百把給高尋,還有一些火銃火藥等。高尋這乙總丙隊的軍士,一隊儘是火銃兵,裝備頭盔胸甲腰刀等,內中還有一甲的刀盾兵,卻是身披全甲。

  韓朝留下了一百把火銃,還有若干的火藥,可以再組建一隊火銃兵了,以這樣的火力,防守這個營寨綽綽有餘。

  當日高尋便在流民中挑選了三百個青壯,他的眼毒,挑選的儘是那種忠厚老實之人,無一例外,還盡有家口在身。那個楊時啟也被他挑選在內。

  ……

  兩日後,韓朝領著自己部下兵馬回轉保安州,營寨內留下庫糧四千石讓高尋防守。

  雖說留下四千石米糧,但出寨時的車輛還是浩浩蕩蕩的數百輛,可見此次收穫之豐。跟隨隊伍後的,還有黑壓壓近兩萬的流民,滿懷希望,只是隨車隊兵馬而行。

  看著大軍慢慢遠去,很多留守的流民青壯都流下淚來,希望,自己的妻女父母在保安州過得好吧。

  ……

  韓朝一行人直過曲陽,唐縣等地,進入保定府境內,又經過完縣,進入滿城地界,在這裡,韓朝遇到自己弟弟韓仲。

  他在滿城某寨也設了一個屯糧之地,積有糧草數千石,他的隊伍中,同樣有車輛兩百,身後浩浩蕩蕩還跟著上萬的流民。他洋洋得意,不過看到自己哥哥的收穫,才發覺自己氣魄還是小了。

  他們匯合行進,看見這浩浩蕩蕩的流民大軍,沿途州縣以為流賊逼近,無不是關門鎖城,路上沒有行人。而沒有當地州縣被圍被攻的報聞,當地駐軍也省得多事,根本懶得動彈。

  沿途馬賊見守護韓朝等人精悍的樣子,也不敢打這只隊伍的主意,所以韓朝等人一路順利。

  進入易州地界,在易州至淶水縣之間的流井堡地帶,這裡有一條可通向趙各莊的隱秘山道,山道口上,己經建了一個牢固的營寨,作為積儲物資之地。在拒馬河口的宋各莊地帶,同樣建有一個牢固的營寨,主要勞力便是王鬥親家,馬水口守備楚欽孟的部下。

  韓朝與韓朝領兵出外主戰,王鬥便抽調溫方亮一部軍士在兩地留守,同時抽調一部分兵力留守巡視離馬水口不遠的牛角窪,趙各莊等地。保安州境內,只有不到兩個把總的兵力,好在這幾個月太太平平,沒有任何事發生。

  接到韓朝,韓仲滿載而歸的消息後,王鬥大喜,親自帶領溫方亮,林道符,遲大成等人出來迎接,馬水口守備楚欽孟也一樣陪在王鬥身邊。

  看到韓朝韓仲等人的收穫車輛,還有浩浩蕩蕩近三萬的流民,楚欽孟不由咋舌不己,兩個月前,己經運入保安州諸多的糧米繳獲,還有一萬多流民,沒想到現在……

  王鬥派三個千總輪流出境剿匪時,楚欽孟曾派出麾下五百個軍士參與,收穫不小,他己是心滿意足,看到眼前的情形,他才認為自己是井蛙之見,暗暗心驚王鬥的胃口與魄力。

  眾人相見都是歡喜,很快的,那幾萬流民便從那條隱秘山道進入趙各莊,又從趙各莊經馬水口,沿著隘口古道,一路經石門堡,岔道堡,石甕堡,輝耀堡等地,到了舜鄉堡,安排下來。

  山道不好走,所以那幾百輛繳獲來的車輛盡數留在易州那營寨之內,車輛內的繳獲物資,全部經山道搬運回舜鄉堡。有這幾千軍隊,幾萬流民,一人扛一些,不需要多長時間,這些物資便盡數轉移入保安州境內。

  聽聞流民云集易州,易州兵備與留守參將正在憂慮,不料幾日後聞報,那幾萬流民盡數消失了。易州兵備茫茫然不知所云,那些流民哪去了?

  ……

  回保安州又是數日的狂歡慶功,這日王鬥終算清靜下來,刁著煙斗,默默地站在窗前沉思。

  為了崇禎十一年這場戰事,所有能做的自己都做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未來如何,只能看命運的安排了。

  他靜靜地想了良久,又回到現實中來,保安州面臨的難事。

  算算這幾個月收穫不少,除了在真定府,保定府幾個據點的積糧外,還運回糧米一萬多石,銀兩五萬多兩,騾馬一千五百多匹。畢竟華北大平原馬賊多,攻破多個匪寨後,繳獲的騾馬也多。至於一些繳獲的豬羊,出戰途中,被幾部的官兵們吃光了,一頭也沒運回來。

  收穫讓人滿意,遺憾的支出也不少,不說別的,光帶回的這些流民。四萬多口人,都需要王鬥支持,就算吃得少點,每人一天一斤米,一個月就要六千石糧米,如果抽取他們中的青壯編練,油葷少的情況下,每個青壯需要兩斤米,需要口糧就更多了。

  就算讓流民全部吃粥,總體下來花費也不少,看來自己庫房只能支持到明年了,唉。

  好在明年自己治下的田地可以收稅了,現冊上的二十六萬多畝軍田,共可徵收糧米兩萬多石,後年,更可徵收糧米四萬多石。經過今年的免稅,每戶軍戶五十畝田地,他們的土地收穫,己經可以養活自己。

  自己大可放那些出戰軍士們的假,這幾個月讓他們回家自己吃自己吧。

  不但如此,每次出戰,王鬥的規矩都是拿出繳獲的三成分賞,王鬥當然是拿銀子去賞,不可能拿繳獲的糧米去賞。有這些的田地收入加上繳獲收入,或許在別的州縣居民眼中,保安州家家戶戶都是大地主,大財主了吧?

  當然大筆銀子流通境內,怕有引起通貨膨脹的憂慮,不過眼下王鬥顧不上了,這個問題,以後再解決吧。對王鬥來說,糧食比銀子重要多了,再過幾年,恐怕有銀子都難買到糧食吧。

  流民的安排也好說,先組織那些流民在舜鄉堡,保安州城遊覽一圈,讓他們看看現在保安境內軍戶們的幸福生活,讓他們聽聽原來同為流民的軍戶心聲,王鬥有信心可以立時將他們吸引住,勞勞紮根州內。

  然後這些流民選出幾千青壯立時操練,編為新軍。餘者或屯田,或安排到被服廠,鐵廠,礦廠等各個廠礦去。保安州現在蓬勃發展,各行各業需要的人口眾多,只要有糧食,來多少人都吃得下。

  關鍵是糧食啊。

  在王鬥沉思的時候,一雙明亮的眼睛在不遠處靜靜地注視著他。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7-24 02:54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1-15 09:17
第200章 清兵入寇(上)
  
  王鬥的保安州守備署,與外地州縣衛所的守備署沒什麼兩樣,整個府衙坐北朝南,以大門、前堂、二堂、大堂和後院為中軸線,其他公所兵房保持左右對稱,內還設望樓所倉,又有供親衛操練的演武箭廳等。

  平日保安州城各將官文吏的辦公之地,都在大堂與二堂左右兩邊的平房公所之內。王鬥公辦,自然便是在大堂,兩旁設有幾間公屋,從兩側的角門可以進入後院,那裡是王鬥與家人的居住之所。

  大堂東西布有八面屏風,後牆一個巨大的畫壁,使堂內氣勢顯得頗為威嚴。天氣仍熱,所以王鬥走出自己公房,來到窗前吹拂涼風,看著堂前的院落,他靜靜沉思了很久。

  他在那沉思,他身側的公房內,紀君嬌則是拿著一疊公文,痴迷地看著窗旁他的身影。她現在算是王鬥的專職私人秘書,進王府不久後,有感自己手下人才的缺乏,她就被王鬥挖掘使用。

  王鬥接手保安州來,一州之事,軍務,民政,比起舜鄉堡格外的紛繁複雜,特別保安州現在蓬勃發展,事務就更多了。依大明的官員,這些事情都交給手下文吏去辦,特別很多衛所武官將員,粗陋不明,大字不識一個,境內屯田軍務等政事公文,更是全盤撒手。這樣的行政,自然腐朽不勘,也給手下吏員們諸多上下其手的好機會。

  王鬥當然不能許可這樣的情況出現,經他的整治後,他手下的吏員們,在整個大明也稱得上是勤勉清廉。相關的公文政務,匯合到他的手上,他也要仔細批覆思索,雖說王鬥最大限度給令吏馮大昌等人放權,不過每日的事務也是繁雜無比,馮大昌每日呈報上來需要王鬥批復的公文就一大疊,王鬥有種分身乏術的感覺。

  特別很多軍務錢糧,機密文書的處理,老實說,王鬥還不怎麼放心交給手下的吏員們,正好這時紀君嬌出現了。像她這種官宦之女,從小接受嚴格的教育,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寫寫算算自然不在話下。

  更難得的她是自己的女人,可靠性極強,王鬥當然不會浪費資源,便讓紀君嬌協助整理自己一些機要文書。得到王鬥的任用,紀君嬌倒是興高采烈,而任用她一些時日後,王鬥也對她的才能頗為驚訝。

  紀君嬌雖然平日頗有煙視媚行的味道,也喜歡在王鬥面前撒嬌,不過一旦做起事來,倒是專注認真。她平日在兵備府耳濡目染,眼界遠比普通吏員更為開闊,有時她的隻言片語,也能激發王鬥的某種靈感。

  她似乎在秘書這個行業上頗有天份,馮大昌等人呈報上來的公文,她第一時間可以依公文的輕重緩急,整理到王鬥案前,大大減少了王鬥的工作量。王鬥考慮是不是給她加點擔子。

  對紀君嬌出現在王鬥身旁,府中一干吏員官將們心照不宣,他們更多議論是紀君嬌的身份,她一個巡撫之女,為何願意逃婚到保安州,與守備大人過這種沒名沒份的日子?當然這種話題各人只敢私下偷偷議論,沒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公開談論,便是保安州的知州李振珽,公開場合都是忌諱莫深。

  而對於紀君嬌來說,越接觸王鬥的深層生活,便越覺得王鬥的與眾不同。她初到王鬥的公房,便呆了一呆,裡面一塵不染,非常的整潔雅緻,除了公文案桌外,書架上滿滿疊疊的都是書籍,有兵書,有史書,還有各種各樣的雜集文冊。

  不比別的武人擺一些書籍在房內依附風雅,紀君嬌發現這些書籍都被仔細翻閱後,很多字體後面,還附上了自己的心得感想。那些字,都是王鬥親筆所寫,紀君嬌發現王鬥寫得一手的好字,字體遒勁有力,便是自己父親也不一定有王鬥的造詣。

  這是紀君嬌第一個驚訝的地方。

  很快紀君嬌又發現王鬥對遞上來的公文,每一份都要仔細閱讀批覆,他處理公文速度極快,斷事決然,便是自己父親,都沒有王鬥那樣的果斷。紀君嬌平日最喜歡便是從側面偷偷觀看王鬥堅毅沉思的臉容。

  隨著接觸機密公文的增多,紀君嬌心下越是吃驚,王鬥只是一個守備官身,什麼時候,他的軍力財力如此之多了?越是深入瞭解王鬥,她越覺得他有如謎團一般,揭開一層又一層,永遠看不到最裡面。

  在王鬥踱步到窗前沉思時,紀君嬌不自覺又從側面看著王鬥的身影,什麼時候她痴了也不知道。

  忽然,遠處鼓樓悠揚的鐘聲遠遠傳來,原來己到了午時,王鬥身子動了動,紀君嬌也驚醒過來,如王鬥說的,不知不覺,下班時間就到了。

  王鬥回到公房,對紀君嬌笑道:「君嬌,累了吧,該休息了,我們回院內進膳吧。」

  紀君嬌嘟著嘴道:「是哦,人家累死了,相公,今晚你陪我。」

  王鬥微笑道:「君嬌,這幾日要陪秀娘,過這幾日,便陪你了。」

  不知不覺,王鬥倒有了個規律,每次陪謝秀娘三晚,陪紀君嬌兩晚,再各陪柳卿、柳姬一晚。對王鬥這個安排,謝秀娘三女自然非常滿意,只有紀君嬌認為謝秀娘比自己多了一晚,有些嫉妒,不過表面上她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聽了王鬥的話,她眼波流動,媚笑道:「你說話算話。」

  王鬥含笑地點了點頭。

  二人出了大堂,堂前兩個粗壯的親衛持槍護衛,見王鬥出來,都是依槍行禮:「大人。」

  很準時的,謝一科也出現在大堂門口,領著兩個護衛來交班。府內的親衛,都是由他安排。不久前,他與楚欽孟之女成親,或許有了家室,他比以前沉穩了一些,安排交班後,他領著原來那兩個粗壯護衛跟隨在王鬥身後。

  看見王鬥身旁的紀君嬌,謝一科有些感慨,紀君嬌初進王府時,他對紀君嬌頗有敵意,鎮城之行後,這個心思全沒有。心下只有不解,紀小娘子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又是巡撫大人之女,為何願意跟自己姐夫過這種沒名沒份的日子?

  幾人出了大堂,一路上,遇到那些下班的吏員們,各個吏員向王鬥施禮,同樣又向紀君嬌施禮,口稱:「小娘子。」

  開始對紀君嬌的稱號,各人有些尷尬,她事實上是守備大人的妻妾,但又沒定下名份,叫太太,二太太都不恰當,不知是誰福至心靈,稱她為小娘子,隨後眾人紛紛附合,稱她為小娘子。

  在外人面前,紀君嬌永遠是那種優雅從容的舉止,風姿儀態無懈可擊,她臉上那種迷人的微笑,每每讓那些吏員官將們失神。或許紀君嬌自己的風姿,又或許她事實的巡撫大人之女,雖然紀巡撫放話出去自己女兒死了,保安州還是有許多文吏慢慢向她靠近。

  來到後院內堂上,桌上早擺滿了豐盛的飯菜,王鬥母親鐘氏,還有妻子謝秀娘,兩個侍妾柳卿、柳姬都在堂內說話,就等著王鬥二人回來吃飯。

  看見王鬥,謝秀娘迎了上來,柔聲道:「相公累了吧?」

  王鬥微笑道:「還好。」

  他說道:「大家吃飯吧。」

  來到桌前,隨手為謝秀娘拉出椅子,讓她坐下,每次王鬥這樣做,謝秀娘心裡總是暖暖的。王鬥的動作很自然,沒有絲毫造作,似乎他對自己的關心是自然而然的,這種隨手動作,卻讓人甜到心田裡去。謝秀娘私下與別的軍官妻室聊天時,從來沒聽說過她們家的男人這樣做,每次想起,都讓謝秀娘甜滋滋的。

  對王鬥這種舉動,鐘氏也非常滿意,自己兒子就是懂得疼自家媳婦,怪不得君嬌這女娃娃身為巡撫大人的女兒,沒名沒份的,也願意跟隨自己兒子。讓她奇怪的是,自小到大,自己兒子最瞭解,以前粗漢一個,對謝秀娘又打又罵的,什麼時候這麼懂風情了?

  王鬥又招呼紀君嬌坐下,紀君嬌方才有些眼熱王鬥的舉動,其實她也享受過王鬥幾次服務,當時紀君嬌又驚又喜,同樣內心也甜蜜無比。看著謝秀娘坐下,她突然有種明悟,以後定要站離王鬥順手些的地方。

  謝秀娘對紀君嬌道:「妹妹,做了半天事,你也累了吧。」

  紀君嬌笑道:「姐姐,我不累,整理那些公文,有趣著呢。」

  謝秀娘道:「妹妹就是能幹,可惜我不識字,幫不上相公的忙。」

  二女說說笑笑,飯桌上氣氛輕鬆愜意,這也是紀君嬌越來越喜歡王府的原因之一。以前她在巡撫府內,那裡可說規矩森嚴,食不語就是鐵律之一,哪如這裡這般輕鬆自在,連王鬥兩個侍妾也能同桌吃飯。

  王鬥便在飯桌上也時常沉思什麼,偶爾與眾人說笑幾句。

  他吃飯很快,謝秀娘幾人一碗飯還沒吃完,他己經吃了五碗了。

  他放下飯碗,笑道:「午後我要出府辦些公務,你們繼續吃吧。」

  他來到外堂,謝一科與幾個護衛也是在狼吞虎嚥,見王鬥出來,他們都是放下碗筷。謝一科本來吃飯很慢,不過因為王鬥的關係,他的速度也加快起來,王鬥吃完五碗飯後,他也可以吃完三碗飯。

  王鬥道:「一科,吃飽了嗎?」

  謝一科道:「姐夫,吃飽了。」

  王鬥道:「你派人去通知管屯官張大人,午後讓他隨我去舜鄉堡看看那些流民。」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7-24 02:54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1-15 09:33
第200章 清兵入寇(下)
  
  從舜鄉堡回來,路上時,王鬥對身旁的張貴道:「老張啊,對這些流民的安置,你有什麼看法?」

  對這個問題,張貴早己深思熟慮,聽了王鬥的詢問,他忙道:「大人,舜堡,五堡,張家堡,還有州城各地,能耕種的田地大多開墾。不過黑山寺,臥佛寺,礬山,謝家堡等地大多荒無人煙,可以設立數十個屯田之所。這些地帶估計可安排大部分流民,餘者丁口,安排到各個廠礦畜場中去便可。」

  王鬥點了點頭,依張貴的說法,確實可以安置大部分流民。便是這些地方安排不下全部的流民,自己有意大規模的建立牛場,羊場,馬場,林廠,還要種植大量的蔬菜豆類馬草等物。這些流民人手,總是安置得下的。

  想想張貴極力向自己靠攏,做事也很賣力,王鬥有意給他加加擔子。

  他微笑道:「老張啊,新屯田地的設立,我就交給你了,需要什麼人手,全部由你安排。」

  張貴大喜,他在州城擔任管屯官,其實權力並不包括舜鄉堡之地,而這裡眼下是整個保安州最為富饒之所,人口最多,發展機會最大,張貴每次想想都是遺憾。

  不過現在有了王鬥這句話,就有幾萬流民,幾十個屯莊歸他管理,管轄範圍更是擴大到整個保安州南面,雖然料想事務繁雜辛苦,但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幹得好的話,守備大人便對自己更為看重。

  他鄭重地道:「大人放心,下官定將屯田之務整得井井有條,不讓大人憂心。」

  王鬥緩緩地點了點頭。

  ……

  在接下來整個七月的日子裡,保安州各地都是一片繁忙,四萬多流民到了保安州後,全部被轉為軍戶,為他們登記文冊,發送戶貼。每日有吃有喝,又見識了舜鄉堡與州城各地的軍戶生活後,這些流民在自己被轉為軍戶時,全部神情平靜,甚至很多人還歡喜無比。

  他們中的青壯全部被登記入冊,內中挑選了五千的男丁,立時編為新軍,開始操練。餘者新軍戶則是一拔拔被安置到各個屯田點去,他們中的孤孩也早送入孤兒營中,讀書識字,集體生活。他們內中的工匠等人,也全部挑選進入各個廠礦。還有很多人被安排到被服廠,鐵廠,畜場等各地去,新軍戶的安置,有條不紊的進行。

  設立新的屯田之所,需要大量讀書識字的文吏,依每個屯所五個吏員計,幾十個屯所,至少需要兩百個文吏。這麼多文吏,只能從當地的讀書人中選用。文吏算是個體面的工作,王鬥每月還給他們一石俸米供養家人,讓各人衣食無憂,不說保安州當地很多破落文人爭先恐後應聘,便是當地許多鄉紳子弟也是心動。

  對文吏的聘用,由管屯官張貴與令吏馮大昌主持進行,選用文吏時,他們都很慎重,有確實能力是其一,其二還要看他們對守備大人的傾向態度。不論軍政民政,眼下王鬥這些部下,己經與王鬥的利益緊密相連,沒有人會許可體系中出現與他們不同心之人。

  其實從崇禎七年王鬥開始崛起,直到現在勢力一直蔓延到整個保安州,王鬥還沒有觸犯到當地地主鄉紳們的利益。對王鬥的所作所為,開始他們是抱著冷眼旁觀的態度,隨著王鬥勢力的蓬勃發展,他們中很多人也起了別樣的心思。

  特別是巡撫大人之女紀君嬌進入王鬥府內後,對他們觸動更大。雖說紀巡撫言辭激烈憤怒,卻不見他對王鬥有什麼實際為難的舉動,看王鬥這發展態勢,可說是前途不可限量。很多人都猶豫起來,是不是現在加入王鬥的體系,撘這班順風船,未來博取更大的利益?

  心下暗暗後悔的是辛莊李家的家主李繼臣,當年王鬥戲言讓她女兒為妾,李紀臣大怒,便斷了與王鬥結交的心思。更在旁看好戲,沒有自己的支持,看王鬥拿什麼來屯田挖井?不料王鬥還是發展起來了,眼下氣勢更旺,便是現在將女兒送入王府中,有紀君嬌在側,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不管怎麼說,有這兩百個文吏的加入,至少現在的保安州文人鄉紳內,大部分態度己是傾向於王鬥。

  對於新屯堡的管事屯長,保安州各地也是搶破了頭,保安州現在是王鬥的天下,王鬥是個務實之人,一切用成績說話。武將可以出外殺敵立功,對於文人吏員來說,只得靠地方上的治理成績了。

  新屯堡雖然清苦,但也是最容易出政績的地方,不說舜鄉堡原來各個屯長,便是州城各堡的官將們,也是蠢蠢欲動。

  七月底,各屯堡的屯長人選出來,四十個新屯長走馬上任,或許因為舊日與王鬥的關係,輝耀堡貼隊官鐘大用,還有原來周莊,胡莊,茶房堡幾堡的屯長賈多男、鹿獻陽、張叔鏜等人也被挑選為新屯堡的屯長。

  與原來屯堡不一樣的是,現在這些屯堡,都不再修建堡牆,建設的屯所,便與後世村落無異。王鬥現在全力發展野戰軍,境內除了火路墩外,己經沒有修葺增設過任何堡牆,也給他節省了大筆的錢糧。

  崇禎十一年八月,在各屯堡安定後,保安州迎來了新一波的發展高峰,各地熱火朝天。

  八月中,位於黑山寺狼窪屯堡的鐘大用管轄屯所,一個叫龍琨的新流民軍戶,在與鐘大用的閒談中,無意中提及自己老家一個養雞妙法,便是利用草場養雞。

  聽了他說的方法後,鐘大用認識到這是自己機會,連忙上報管屯官張貴,張貴急忙上報王鬥。王鬥意識到這或許是解決境內軍民肉食供應的良機,便急招鐘大用與龍琨說話。

  依龍琨說的方法,保安州南面多山,山地丘陵中,盡多草場攤林,這些草場,由於乾旱的原因,不能用來耕種,用來飼養牛羊也是不宜。不過用來養雞卻是最好不過,草場面積廣闊,大規模飼養雞群,很難有疫病的產生,更不會對草地造成破壞。

  保安州陽光充足,溫度適宜,草場中盡多蟲類、草籽、嫩葉等物,都是雞禽很好的食物。有了這些廣闊的草場,平日飼養雞禽所消耗的糧食約只佔平日飼養的兩成。

  而且飼養雞禽每年需要時間不過數月,可以選在降水充足的幾個月中進行,比起飼養牛羊的「春瘦、夏肥、冬掉膘」等惡性循環,可說大佔優勢。

  不但如此,飼養雞禽需要的人手也不多,更不需要青壯,婦女與老弱均可勝任。依他說的,便是一個中年婦人,每人放養幾百上千隻雞是很輕鬆的。

  各雞禽排下的糞便可以肥養草場,同樣可以收集起來肥田,龍琨提議收集人畜糞便的蛆蟲作為飼養雞禽的飼料,可以大大加快雞禽的成肥率。

  聽了龍琨的話後,王鬥不由心蕩神馳,現在舜鄉堡養豬場旁邊,各有一個養雞場與養鴨場,各養雞鴨不過數百隻。王鬥幻想,如果保安州境內養了幾萬,十幾萬隻雞,這麼多雞肉,還有產下的蛋類……

  王鬥看了龍琨一眼,這個胖肥的中年人此時拘謹地站在下首,他自己言他是山西樂平縣人,在老家曾辦了一個養雞場,便是利用草場養雞。眼見成果顯著時,卻是一夜之間被馬賊踏平了。

  大明現在這個世道,天災人禍層出不窮,便想安份過日子也是不行。他帶著家小妻口隨流民大軍到了保安州,被安排到鐘大用的屯堡中,他對種田不感興趣,看見周邊優良的環境,忍不住想重操舊業,便向屯長鐘大用建言獻策。

  沒想到竟得到傳說中的守備大人親自召見,讓他又驚又喜,心下又惴惴不安。

  王鬥當機立斷,對鐘大用道:「老鐘啊,你可幫我找了個人才啊。沒說的,當記下一功,在屯長的位子上好好幹吧。」

  看王鬥滿意的樣子,鐘大用一張油光也是放光,他比崇禎七年時肥了不少,他點頭哈腰地道:「能為大人效些微之勞,這是卑職的榮耀,卑職的榮耀。」

  當年一個火路墩的屬下高居一州之守備官,鐘大用己經沒有別的想法,便是緊密跟隨王鬥,念在往日同僚的份上,想必王鬥有機會定會栽培抬舉自己。

  看他的樣子,王鬥微微一笑,又對龍琨道:「龍先生,我便任用你為養雞場的管事,需要什麼人手錢糧,你儘管報於張大人得知。養雞場規模越大越好。」

  龍琨驚喜地跪下連連叩頭,心下熱血沸騰,守備大人真是個做大事的,還稱他為龍先生,真是禮賢下士。

  張貴也在旁道:「大人放心,下官定會給龍管事鼎力之助。」

  很快的,黑山寺狼窪堡那個養雞場便辦起來,人手吏員齊備,龍琨新得重任,仍是心情激動,除了風風火火讓手下吏員到處購買雞苗外,他還自己孵化小雞,乃是採用一種叫土缸孵蛋法的辦法。這種土缸孵出來的雞苗,所需時日短,還不比母雞孵化出來差。

  王鬥聞報後,不由感慨此時大明的民間科技,真是非同小可。

  ……

  時間進入崇禎十一年八月下,王鬥聞報,炮隊隊官趙瑄訓練的炮手己經很有成效,舜鄉堡木器廠打造的五百輛軍用獨輪車,馬車也製造完畢。聽到這個消息,王鬥興沖沖前往舜鄉堡觀看。

  果然在舜鄉堡庫房內,擺著一輛輛獨輪車與馬車,這些軍用戰車都是厚實耐用,戰車一面轅條上,都有專門孔位,戰時可插上硬木所制的防護挨牌,曠野中圍成一圈,定可給內中的軍士最大的保護。而且挨牌外面還繪有栩栩如生的獅頭猛獸圖樣,定會將那些清兵的敵馬嚇一大跳。

  不但如此,舜鄉堡木器廠還打造了幾輛元戎車與望桿車。有了元戎車,指揮將官高高居於車上,不但防護有利,周邊敵我戰情更是一目瞭然。那望桿車桿高十幾米,軍士站在刁鬥上眺望,便是周邊幾里,十幾里內有敵來臨,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看著這些戰車,王鬥非常歡喜,他身旁各個官將也是齜牙咧嘴的。

  木器廠管事吳良亨站在人群中,他自豪地道:「大人,一輛獨輪車可載運兩石糧米,一輛馬車可載運六石糧米。二百七十輛獨輪車,二百三十輛馬車,一次可載運糧草近二千石。」

  聽著吳良亨的介紹,眾將官更是心癢難撓,韓仲大聲道:「大人,將這些車輛器械給兄弟們分了吧,您可答應過的,每個千總輜重隊,內中都有五十輛獨輪車,四十輛馬車。」

  看弟弟口無遮攔的樣子,韓朝正要喝斥,王鬥笑道:「你小子,就是心急。」

  他道:「千總輜重隊與營部輜重隊的車輛器械,你們都去找齊天良討要吧,這傢伙,現在可是軍庫的管事室友不直。」

  經與林道符共同管理一陣舜鄉堡各庫房後,齊天良現在主要負責軍中物資的供給收儲,聽了王鬥的話後,很快各人便一窩蜂找齊天良去了。

  王鬥還觀看了舜鄉堡火炮訓練場趙瑄的火炮演練,眼下保安軍中各千總炮隊與營部炮隊幾百人都歸趙瑄統一訓練,大量的火炮從州城與各堡彙集到訓練場上,每日這裡炮聲隆隆。

  這半年來,趙瑄己經基本解決了火炮的標尺與測距問題。經過王鬥的提議,他從炮隊兩百多個炮手中,選出了二十個炮手嚴加訓練,以這些炮手測距觀察,指揮餘者炮手齊射轟擊,果然打得更準,威力更強。

  看到趙瑄的訓練成果,王鬥頗為滿意,不用說的,炮隊也被營部與各千總分了。

  年初時,王鬥曾讓李光衡訓練與主管騎兵隊的事務,由於他選走的都是各隊中的老兵,省去了騎兵們步技之術的操練,那騎兵訓練速度頗快。雖說到了現在還不能操控戰馬衝陣,但是策馬如飛,騎卒馬上的技擊之術與戰陣配合之術己經沒有問題。年中的剿匪時,王鬥曾讓李光衡出擊過幾次,收穫的成果也讓人滿意。

  崇禎十一年九月初,王鬥招集全營將士,在舜鄉堡舉行了一次大規模的軍事演習,演習成果喜人。

  演習時,趙瑄曾向王鬥提議將火炮置於軍陣之內,王鬥也興致勃勃想嘗試一下。不料軍士反應此舉對他們心理壓力大太,非常擔心火炮打到自己背上與頭上,而且此時佛狼機火炮主要威力是在散彈,那散彈,更不能置於軍陣內發射。

  群情鼎沸下,趙瑄只好垂頭喪氣地放棄這個想法了。

  雖有這個小插曲,對自己的軍力成果,王鬥還是滿意的,自己一切己經準備就緒,就等著今年這場戰事了。

  ……

  崇禎十一年九月二十二日,保安州內外一片平靜,這天晚上王鬥凝視星空,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如果歷史不變的話,就在今天白日,十萬清兵己經浩浩蕩蕩入寇大明,一路由多爾袞帶領,由薊鎮青山口毀牆而入。一路由岳托帶領,自密雲牆子嶺毀牆而入,大明又將狼煙處處,生靈塗炭。

  不知這場戰事,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7-24 02:52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1-15 09:33
第201章 游擊將軍
  
  崇禎十一年九月二十八日,下午。

  從保安州城到保安州衛城的官道上,王鬥領著他一小隊護衛,正在策馬狂奔。

  就在方才不久,王鬥接到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代宣大總督盧象升之令,到保安衛城去見他。王鬥所料不錯,大敵當前,盧象升確是不會放過他這個敢於殺敵的勇將,此次王鬥出外與清兵作戰,成為必然。

  二十二日十萬清軍入寇,號稱二十萬,以多爾袞為奉命大將軍,岳托為揚武大將軍,分統左右兩翼大軍寇明,皇太極親自領兵向山海關作牽制攻勢。兩路清兵破牆不久,大明薊遼總督吳阿衡、總兵魯宗文相繼戰死,鎮守太監鄭希詔逃跑,清軍遂長驅直入,兵屯於牛欄山。

  九月二十四日,京師戒嚴,崇禎帝急召宣府總兵楊國柱、大同總兵王朴,山西總兵虎大威諸鎮兵馬入衛。又賜盧象升尚方寶劍,令他星夜來京,總督天下勤王兵馬。

  此時宣大各鎮己是嚴加防守,王鬥也下令保安州戒嚴,任何敢擅自通行者,動搖軍心者,格殺勿論。二十三日起,他便在保安州焦急等待。

  盧象升在接到聖旨後,立時傳檄各鎮總兵,商邀入衛之事。三鎮總兵星夜到陽和接取盧象升手札,一系列緊張的分馬兵、定將領、增糧料後,三鎮援兵在盧象升帶領下,急往京師而來。

  盧象升自陽和出發後,日夜趕路,他領三鎮一萬多騎兵先行,步兵隨後,到了衛城後,他下令稍事歇息,又急召保安州守備官王鬥來見。接到盧象升的召令後,王鬥不敢怠慢,領了一小隊護衛,策馬向衛城急奔而去。

  從保安州城到衛城不過三十里,王鬥策馬狂奔下,很快就到了衛城腳下。

  沿著城的東南己經紮下一個巨大的臨時營盤,眾多大旗獵獵聲響。雖是粗粗紮成,那股強烈的肅殺之氣還是讓人心驚。營盤內行走的也盡多是頂盔披甲之士,盧象升領的三鎮騎兵先行,大多是各鎮總兵的正兵營與副總兵的奇兵營,內以騎兵居多。

  大明的軍士,騎兵全部披甲,放眼營內,便是紅色與黃色的盔甲海洋。其實在盔甲上塗漆,卻是清兵向明軍學的。來到大明,會發現清兵與明軍的盔甲很相識,除了頂上那根高高的避雷針,二者大多都是對襟甲衣。

  轅門外,謝一科等護衛就被大門守衛攔住了,此次來招王鬥的,卻是盧象升的親將陳安,所以留下謝一科等人在外,王鬥與陳安進入營內。觸目的鐵甲,棉甲,皮甲,無人不披甲,一片耀眼的紅色,雖然很多人神情疲憊,或坐或臥地下休息,很多人也衣甲沉舊,但至少那股氣勢,各地守兵與他們相比,根本不在一個等級上。

  王鬥看這些桀驁不馴的軍士個個行止有度,營盤散而不亂,內營外營劃分清楚,不由暗暗佩服盧象升的帶兵治軍能力。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大明成規模的戰兵,算算這些都是職業軍人,拿餉殺敵的,論起個人技藝,想必都不簡單。

  很快,王鬥來到盧象升的大帳前,一桿中軍大纛高高飄揚,上書一個巨大的「盧」字。

  大帳前面,站著一個個身披鐵甲,高大強壯的守衛,身子筆直而立,一動不動。想必這些人都是盧象升督標營的護衛。到了這裡,陳安對王鬥道:「王兄弟,你在此稍待,我去稟報盧大人。」

  王鬥忙道:「有勞陳將軍了。」

  在陳安進去後,他望著眼前威嚴的大帳,心裡湧現出一股莫名的激動來。帳前那些守衛也用眼角偷偷瞥著他,暗暗猜測王鬥的身份,這個年輕魁偉的將官是誰,竟由陳將軍親自帶來?陳安為人高傲,很難見到他對外人如此客氣的。

  很快的,陳安出來,對王鬥微笑道:「王兄弟,盧大人讓你進去。」

  王鬥對陳安深施一禮,進入大帳之內,他雙目一掃,帳內卻只有兩個人,一人正是盧象升,他麻衣白巾,凝視著一面懸掛的巨大地圖,臉有憂慮之色。數月不見,他頭髮更白了,他這身打扮,卻是為亡父戴孝之舉。

  他身旁還站著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將官,身上披了一副厚實的鐵甲,甲葉上隱隱現出血光之色。這將官身材魁梧,一張國字臉,滿臉風霜,一副飽經軍伍的大將樣子。見王鬥進來,他雙目向王鬥掃來,顧盼中自有一股威嚴氣度。

  王鬥上前拜見盧象升,看見王鬥,盧象升臉上現出欣慰的神情,溫言讓王鬥起來。

  隨後他又指著身旁大將道:「王鬥,這位是宣鎮的楊總兵,你快上來拜見。」

  王鬥心下暗凜,他記起了這楊總兵的身份,便是歷史上崇禎十年上任,署後軍都督府都督僉事,鎮朔將軍,鎮守宣府鎮總兵官楊國柱,正二品的官身。

  歷史上楊國柱於崇禎十四年的松山之戰戰死,他的父兄,還有兩個兒子先後戰死,為國殉難,可說與盧象升一樣都是的忠烈。楊國柱死後,只遺下幾副甲冑,還有五十三匹戰馬。其妻何氏將其全部獻給朝廷,崇禎帝深為嘉嘆,授何氏為一品誥命夫人,有司月給米糧,餼之終身。

  對楊國柱,王鬥也是真心實意的敬佩,他上前參拜行禮,大聲道:「末將宣府鎮保安州守備官王鬥,見過楊軍門。」

  「你是王鬥?」

  楊國柱聲音洪亮,他上下打量王鬥:「聽聞崇禎九年你斬首八十級,果然是一條好漢。」

  盧象升微笑道:「是斬首二百八十級。」

  楊國柱微微一怔,他久在軍中,立時明白這其中內情,他銳利的雙目更是掃向王鬥全身,道:「方才王鬥你說你只是一個守備?」

  王鬥抱拳施禮道:「回軍門,正是。」

  楊國柱緩緩搖頭:「不應該啊。」

  說完這話,他不再說什麼,神情中似在沉思。

  盧象升撫了撫自己額頭,他感覺有些疲倦,自陽和出發後,他便日夜兼程,有時實在累了,就在馬鞍上合闔眼。到了保安衛城後,他下令紮營歇息,不過軍士可以歇息,他身為主帥,心憂前線敵情,卻怎麼也睡不著。

  楊國柱在旁看他的樣子,輕聲道:「督臣,您累了,還是歇歇吧。」

  盧象升一擺手:「不礙事。」

  他看向王鬥:「王鬥,你現在手上有多少兵馬?」

  王鬥道:「依督臣囑咐,末將又操練出兩千兵馬,此外還有軍壯若干。」

  盧象升沉吟道:「如此說來,你手上有三千軍士。」

  他看向王鬥,眼中頗有期盼之意:「王鬥,我如讓你出徵入衛,你可挑出多少兵馬?」

  王鬥盤算了一下,道:「回督臣,末將應該可以拉出三千個兵。」

  盧象升有些驚訝:「王鬥你總數不過三千兵,盡數隨你出征,州城如何守護?」

  王鬥道:「督臣不必憂慮,三千兵中,有一千為軍壯,留一千軍士守護州城,兵力足矣。」

  盧象升滿意地點了點頭,嘆道:「東奴入寇,我等身為臣民,深受國恩,唯有以死報國爾。」

  他對王鬥的自告奮勇很滿意,滿面笑容地道:「王鬥,我本意你在保安州磨練兩年,再保舉你為宣鎮游擊。不料東奴入寇,事發突然,此事只好從權了。」

  他道:「我己向兵部保舉你為保安州游擊,雖說朝臣爭議,然軍情緊急,又有本督保舉,料想兵部公文不日就會下來。這些時日,你便做好出征的準備吧。」

  宣府鎮城初有正、奇、左右游四營戰兵人馬,萬曆年間,又增撫標營和兵機營,變為六營。如果再增加王鬥一營遊兵,宣府鎮等於有七營戰兵。

  王鬥心下非常歡喜,大聲謝過盧象升的栽培抬舉。楊國柱在旁看著王鬥,聽他與盧象升的一問一答,最後盧象升更是保舉他為宣府鎮新任的游擊將軍。楊國柱心下吃驚不己,沒想到王鬥如此得盧督臣的賞識。他眼中露出詫異的神情,上下打量王鬥。

  猶豫了半響,王鬥還是詢問道:「末將升任游擊將軍後,末將營中的糧餉器械,還有這馬步軍士……」

  升為營兵,自然要有營兵的待遇享受,大明各營戰兵,以家丁糧餉最高,每月有銀二兩三錢五分,其次是南兵,每月有餉一兩五錢,再加本色米五斗。最次是普通北軍,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銀一兩。此外騎兵的待遇也會高些,除了每月一兩五錢銀餉外,一年還有戰馬的草豆銀二十四兩。

  不過營兵中的步騎比例,在大明各鎮中,只有總兵的正兵營五千人中,內可有馬軍三千五百人,副總兵奇兵營三千人中,可有騎軍兩千人,餘者各游擊將軍的步騎比例,大多為馬三步七,最多不過五五,定給的步騎比例越高,得到的糧餉就越多。

  只是眼下的大明情況……雖說王鬥不指望大明給自己發多少糧餉,不過該爭取還是要爭取下。

  聽了王鬥的話,盧象升臉有難色,重重地嘆了口氣:「王鬥,你營中遊兵的糧餉器械,本督會想方設法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7-24 02:52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1-15 09:34
第202章 哨探
  
  當日王鬥便回轉州城,一路上他心情愉快無比,謝一科等人聽聞盧象升保舉王鬥為游擊將軍,個個興高采烈。自家大人又升職了,他們這些部下,也隨之水漲船高。

  直到這個時候,王鬥才能稱之為將軍。

  回到州城之內,一干部下聽聞王鬥升為游擊將軍,也是歡呼雀躍。雖說兵部的任命公文還沒有下來,但有盧督臣的保舉推薦,想必自家大人升任游擊,也就是近日之間的事。

  消息傳開,祝賀的人絡繹不絕,不知又有多少人眼紅嫉妒。當然,也不是人人都認為王鬥升任游擊是值得高興的事,保安知州李振珽私下就道:「盧大人保舉王鬥為游擊將軍,定要他領軍入衛,奴賊勢眾,此次入衛,恐為九死一生之事。」

  回到州城,王鬥緊張準備出戰之事,不比別的明軍聞戰而怯,舜鄉堡軍士,人人都想出戰。

  崇禎九年的戰事後,他們對於清兵作戰,己無絲毫畏懼之心,去年新操練成的新軍在老兵們的影響下,也個個熱血沸騰皇冠家族。他們同樣也想出戰,搏軍功,領分賞。

  各千總、把總都爭搶出戰的名額,誰也不想留守州城,讓王鬥又是欣慰,又是煩惱。

  王鬥現在有三個千總的兵力,連上各千總輜重隊與炮隊,計三千六百七十五人。又有營部護衛,夜不收,炮隊,輜隊算在內六百二十五人。又有一個四百人馬隊,兩百人的馬隊輜兵。合計約五千人。

  不過這些軍士不可能盡數隨王鬥出戰,保安州是自己大本營,州城與舜鄉堡,共需留下一個千總的軍士守衛,這裡便去了一千餘八十九人。在保定府,真定府各地,自己還留守了四隊的兵馬。王鬥一個把總有四隊兵力,這裡又去了一總三百二十四個軍士。

  秋時那五千新軍剛剛操練,面對的是凶悍的清兵,肯定不能讓他們現在出戰送死。剿匪幾個月,轉戰千里,部下也有近百人的傷亡,算算自己最終可以帶三千五百個兵出戰。

  自己任命還沒有下來,所以王鬥還沒決定隨自己出戰的人員將官,不過相關的糧草器械,盔甲火銃等,他卻是緊張地準備起來。同時他還派出大批的夜不收,出境哨探敵情,隨時瞭解清兵動向,戰局發展。

  ……

  崇禎十一年十月初,房山境內。

  離涿州及淶水不遠,在一個當地人稱為大房山的山上,靜靜地潛伏著幾個人,在幾棵大樹的前面,一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正凝神往山下的曠野張望。

  大明十月的天氣己經頗有寒意,他穿了一身厚厚的羊皮大襖,頭上也戴了一頂北地常戴的氈帽。衣袍氈帽半新不舊的,甚至有些破損,加上他那樸實粗黑的臉容,任誰第一眼看到他,都會以為他只是當地一個普遍民戶。

  不過他偶爾眼中閃過的精光,氈帽下隱現的鐵盔寒光,還有腰間別著一把厚實的彎刀,才會讓人驚覺他的不簡單。一陣寒風颳來,拂在臉上隱隱有讓人痛楚之意,年輕人羊皮長袍被兩邊吹開,露出裡面厚實的鐵質甲葉。

  年輕人一動不動,脖子也不縮一下,他靜靜往曠野中眺望了良久,看到曠野中不時有清兵哨騎呼嘯而過,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道:「看來韃子兵有南下的趨勢。」

  他口音略為奇怪,身旁二人似乎聽得多了,也不以為意。

  一個同樣羊袍氈帽打扮的年輕人皺眉道:「聽說不久前那些韃子兵還在京師北面劫掠,現在己經看到許多哨騎往涿州,房山這邊來了。」

  他嘆了一聲:「難道要重演崇禎九年之禍?我大明百姓又要遭殃了。」

  另一人卻沒有同伴這樣的多愁善感,他粗聲粗氣的道:「龍伍長,我等奉溫百總之令出來哨探,出來幾天了,也沒探到什麼消息,回去不好交待啊。」

  先前那個道:「不錯,我們甲中的吳伍長,前幾日帶兄弟哨探,聽說砍了兩個韃子的腦袋,還抓了一個活口。同為一甲的兄弟,兩手空空的回去,不好見人啊。」

  那被稱為龍伍長的年輕人道:「我們當然不能這樣兩手空空的回去,大牙,板凳,看到剛才過去那批韃子兵了嗎?看他們的衣甲旗號,是韃子正白旗的兵馬,我們偷偷跟上去,找個機會砍了他們,抓幾個活口。」

  聽了龍伍長的話,身旁兩人都是興奮起來,雖說剛才那批清兵哨騎有十幾人,他們只有五人,卻是絲毫不懼。

  這小隊人馬正是保安州夜不收甲隊乙小隊的夜不收軍士,那個被稱為龍伍長的年輕人正是被百總溫達興頗為看重的乙小隊伍長龍二。崇禎十一年十月初一日,他們奉命出來,己經在外面轉了兩天了。

  站在龍二身旁兩個夜不收,一個外號「板凳」,一個外號「大牙」,都是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那個叫「板凳」的夜不收長得極為粗壯,擅長搏戰,因性格易怒,動不動就操起板凳砸人,故得了一個「板凳」的外號。不過哨探時,他倒是極為冷靜,善於把握戰機,故能被選到夜不收隊中來。

  那個同樣羊袍氈帽打扮,多愁善感,外號為「大牙」的夜不收,則是長著兩個巨大的虎牙,卻是他們伍中識字率最高的人。雖說馬上馬下作戰功力在伍中倒數,但射擊的弩箭卻是極準,而且對地圖地形的勘測,情報秘語的傳遞,都是伍中能力最強的。

  龍二留下那個外號「板凳」的夜不收繼續在山崗上眺望哨守,與那外號叫大牙的年輕夜不收一起往山窪下走去。那裡有一條快要干枯的小溪,不過供這行人飲水還是沒問題。

  小溪邊上,停著十幾匹的馬騾,盡多那種身形高大,鬃毛與尾巴都修剪過的駿馬,此時正有兩個夜不收在服侍它們喝水吃料。那兩個夜不收一個年近三十,身材魁梧,臉上頗有傲氣。一個夜不收年近四十,身材高瘦,顴骨高高隆起,給人以一種陰沉的感覺。

  他們同樣羊袍氈帽,普通當地民戶打扮,不過二人腰上都斜挎著勁弓長刀,還背著一個塗漆的牛皮箭囊,裡邊插滿了雕翎利箭。箭囊佈滿刀傷和箭痕,似乎意示著箭囊主人征戰的長久歲月,寒風吹開他們的衣袍,同樣露出裡面厚實的甲葉。

  比起幾年前,王鬥現在軍中夜不收裝備仍是全軍最精良,原本每個夜不收一人雙馬,由於今年的剿匪繳獲騾馬不少,為了加強夜不收們的機動力,每個夜不收己經增加到三匹騾馬。

  他們雖羊袍氈帽,普通民戶打扮,然衣袍氈帽內都有鐵盔胸甲,最精良的鐵葉,每人還配一面厚實的盾牌,防護效果出眾。有鑑於手弩手銃的威力弱小,所以現在每個夜不收都需力挽強弓,再配上毒箭,不擅射的,也配上踏張硬弩,殺人於無息於影。此外還有各樣的裝備,視每個夜不收喜好擅長而定。

  聽到聲音,那兩個夜不收機敏地抬起頭來,見是龍二三人,他們放下心來。

  這二人餵馬時,也是面朝溪水這邊,可以時刻觀察周邊動靜。

  「虎爺,強爺,馬匹都喂好了嗎?」

  龍二開口問道,這兩個夜不收年歲都比他大,他雖是伍長,也要對二人客客氣氣。

  「都喂好了,再吊下馬就行了。」

  回答的是那臉色陰沉的夜不收,他陰聲說了一句,從兜中掏出煙斗,靜靜地吸起來。

  他在該伍中年歲最大,也擅長喂養馬匹,這餵馬可不是簡單活,每天三頓料不能斷,野外哨探行軍,還盡要那種上好的豆料,一匹馬一天起碼四斤料,八斤草。

  甚至有時還要用鹽水炒麵供應,否則馬匹掉膘跑不快了,也難以快速解決疲勞。吃飽喝足後,還要將戰馬的馬頭高高吊起,助其消化,他們這五人有十五匹騾馬,其中有好幾匹便是專門用來馱運各人的口糧與草料。

  這夜不收除了臉色陰沉外,相貌看上去如一個老農般,不過龍二卻不敢小看他,強爺的拷問之術,便是一個鐵人,也不得不開口,龍二可是親自見識過的。便是在整個甲隊中,論心狠手辣,以此人第一。

  另一個被稱為虎爺的夜不收滿臉傲氣,聽了龍二的詢問,他只是禮貌上哼了一聲,將幾個皮囊滿滿的裝上水。

  忙完後勤休整之事後,四人聚成一圈,龍二道:「剛才在山崗之上,我看到十幾個正白旗的韃子南下,我決定跟上他們,全部幹掉,最好抓幾個活口。」

  虎爺與強爺嗯了一聲,二人沒有說話,不過神情中都隱隱現出興奮之意,特別是那個強爺,他默默地吸著煙斗,眼中卻若有若無地閃耀著一股殘忍的光芒。

  那外號叫「板凳」的夜不收道:「龍伍長,那些韃子兵去得久了,能追上嗎?」

  龍二臉上沒有表情,他道:「那些韃子兵大搖大擺,絲毫不掩蓋蹤跡,想追他們太容易了。」

  他精於追蹤之術,想追幾個清兵並不是難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精製的油皮圈筒,從內中卻是抽出一張地圖。他鋪開後,四人圍著地圖,輕聲商議起來。

  對地圖地形的察看,四人都不是外行,作為一個夜不收,除了出眾的作戰能力外,各方面的偵查知識,甚至天氣地理,旗號金鼓等,他們都需掌握。龍二這個伍中,甚至人人都粗通滿蒙言語,還掌握了大明各地多種方言。

  龍二仔細地看了一會地圖,最後判斷道:「依他們的馬力,今日不外乎在石樓,四鋪這兩個地方過夜。」

  他哼了一聲:「這些韃子兵太囂張了,今日,便是他們的死期。」

  說到這裡,龍二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板凳搽著手,粗聲笑道:「痛快,痛快,有了圖紙就是便利。」

  他讚道:「大人神機妙算,早早讓我們偵測涿州各地,繪製地圖,他老人家神了,怎麼就知道韃子兵會到涿州這些地方來呢?」

  現在軍中盛傳王大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似乎能意料到崇禎十一年這場戰事一樣,由於王鬥在易州至淶水縣之間的流井堡設立了一個營寨據點,給這些夜不收提供了巨大的便利,以流井寨為依託,他們的偵騎,籠罩周邊數百里之內。

  龍二難得笑了一下,說道:「如果你能知道他老人家的想法,你就不會是一個區區的夜不收小軍了。」

  板凳粗聲大笑起來,龍二收斂笑容,沉聲道:「兄弟們,上馬。」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7-24 02:5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1-15 09:34
第203章 搏戰
  
  幾人敏捷地跳上馬背,到了山崗上,那個外號叫「大牙」的夜不收也是一樣上馬。五人以龍二為首,沿著溪邊的坡地小道出了山口,往山外而去。

  出山幾里便是平坦的原野,五人沿著曠野奔跑,這裡本為京畿附近最為富足之地,眼下卻是沿途鄉落殘破,四野無人。有時又看到大股逃難的民眾,拖家帶口的,慌忙驚恐,只往西面而去。

  清兵幾次入寇,當地民眾己經有了經驗,小堡莊子不保險,大城也一樣不保險,甚至由於人口財帛聚集,更成為韃子兵攻掠的主要目標。唯一的只有往西面逃入山區了,只是寒冬將要來臨,各人缺衣少食的,在荒涼的山野上,也不知道挺得過去挺不過去。

  龍二帶著伍中幾個夜不收一路奔馳,他時而策馬狂奔,時而牽韁立馬,有時還下馬仔細察看,然後一行人又呼嘯而去。他領著幾個夜不收,顯示出了他出眾的追蹤能力,很快便追上那十幾個正白旗的清兵哨探,一直遠遠的吊在他們身後,卻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時近傍晚,離涿州境內不遠,前面幾里外有一條當地人稱為琉璃河的河水,龍二忽然勒韁停馬,他身後幾人也是同時停下馬來,唏律律的一陣馬叫嘶鳴,一口氣跑了幾十里,幾人雖不時換馬,胯下的馬匹還是不住打著響鼻,噴著濃濃的白氣,顯是累的。

  龍二眼中閃著智慧的光,他道:「韃子兵停下來了,就在那河邊不遠處。」

  身旁幾個夜不收都是興奮起來,板凳道:「太好了,今晚,便是那些韃子的忌日。」

  說到這裡,他舔了舔舌頭,眼中閃著嗜血的光芒。

  龍二交待:「大家謹慎些,不要打草驚蛇。」

  他們悄悄地摸過去,天黑下來時,他們潛到了河邊,只見前方一里外,隱隱傳來一些火光。那個地方龍二等人知道,那邊有一個破廟,周邊稀稀拉拉一些樹木,歇息飲水頗為方便。

  那個地方,龍二等人曾歇息過,這條琉璃河,附近的河流雙岸崎嶇不平,只有破廟周邊水流平緩些,料想清兵馬匹眾多,為了休息喝水方便,定會選擇在這破廟周邊過夜,果然如是。

  在一片光禿禿的樹林內,龍二五人停了下來,留下三人看守馬匹,龍二帶著板凳,悄悄往破廟那邊摸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帶板凳回來,對虎爺,強爺,大牙三人沉聲道:「摸清楚了,韃子兵十五人,一個分得撥什庫,一個壯達,十三個小兵,都是韃子兵正白旗阿禮哈超哈營的哨騎,幹不幹?」

  皇太極登基後,為了分散各旗主權力,牛錄開始不是軍事單位,而是從各牛錄中取若干丁壯成軍。到了此次的清兵入寇,清國三大營,巴牙喇營,即後世的護軍營。阿禮哈超哈營,後世的驍騎營。噶布什賢營,即後世的前鋒營己經成型完善。

  除了這三大營外,還開始組建步兵營,銳鍵營,火器營,虎槍營,善撲營諸營。直到這個時候,滿洲人才真正擺脫部落族兵制,有一隻國家軍隊的樣子。

  不過現在的噶布什賢營,一般只作為皇太極等人巡視時的哨警,並不會隨軍出征。各旗的巴牙喇營首領,巴牙喇纛章京,所轄巴牙喇兵,多者不過六七百人,輕易也不會使用,只有在破邊牆,登城攻堅,或是最關鍵的哨探時才會使用。

  像這種普通的哨探,自然論不到旗中最精銳的巴牙喇兵出馬,破廟中歇息的清兵,都是正白旗阿禮哈超哈營的普通哨騎。

  王鬥對清兵的動向非常關注,在這方面投入很大的精力,清國改整軍制的事情,至少王鬥軍中的夜不收,己是人人知曉。

  板凳咬牙切齒,神情猙獰:「軍功難得,錯過機會,可就後悔了。」

  大牙也是呼呼喘氣,紅著眼道:「干,怎麼不干?」

  虎爺與強爺臉上肉塊抖動幾下,從口出擠出一句話:「幹了!」

  龍二道:「好,兄弟們,殺奴立功,就在今日,就算我們戰死了,游擊將軍也會為我們照顧好家人。」

  他輕喝道:「幹了。」

  他吩咐:「韃子眾多,不必留人看護馬匹了,我們五人一起上。」

  他們從各自戰馬上取下自己的武器裝備,寒夜中,星光下,都看到對方眼眸中凌厲之極的寒光。

  ……

  龍二五人躡手躡腳地往破廟摸去,火光與喧鬧聲越來越清楚,其中夾著一個女子淒厲的哭叫聲。

  破廟周邊都是平野,偶爾有一些樹木,只有前面十幾丈有一片亂石,或大或小。龍二五人潛伏在亂石後面,往破廟那邊看去,入目之景讓人目齜欲裂。

  一個身上殘留著大明服飾的女子雙手雙腳被粗大的木釘釘在一塊門板上,似乎是從廟內拆卸下來。她的前面赤裸,一個清兵正爬在她身上聳動著。那女子四肢被釘,隨著她的掙扎,鮮血不斷從她手腳上湧出來,巨大的痛苦,讓她的慘哭聲一陣緊接一陣。

  女子的悽楚的呼聲,卻讓那個清兵更為興奮,他高聲狂笑不停。在他身旁,一些清兵哈哈而笑,對他指指點點,甚至還有兩個清兵脫了褲子,急不可耐地在旁等待。

  眼前的情景,讓龍二等人氣得全身發抖,不過他們知道現在不是出戰營救的時候,他們只有五個人,對方卻有十幾人,只有勝算最大的時候,才能出擊。

  舉目看去,破廟前有幾個火堆,三三兩兩的清兵正圍著火堆埋鍋造飯,烤火取暖。

  這些清兵都是穿著純白色的棉甲,並沒什麼外鑲紅邊等顏色,都是清兵正白旗的軍士,他們有些人戴著黑沉紅纓的頭盔,有些人則是取下頭盔,轉動中,露出各人光光的腦袋與後面細長的金錢鼠尾辮。

  再看看四周,分佈著一些戰馬,匹匹解鞍懈絡,正在靜靜吃著馬料,破廟內也傳來火光,想必是那個清兵分得撥什庫與壯達在內中休息享受。

  這批清兵橫行無忌,他們布下的哨探只有兩、三人,無聊地在火堆周邊晃蕩,在他們想來,今晚定是太平無事,布下哨探,只是例行公事罷了。

  火堆旁那女子的掙扎哭叫聲一陣陣傳來,聽著她淒婉無助的慘叫聲,龍二幾人都是緊緊握住拳頭,不到時候,不到時候啊。他們不忍觀看,卻又不得不仔細看著場中情形,等待那些清兵最鬆懈的時候。

  那些清兵一個換了一個,女子的哭叫聲也漸漸微弱,被釘在木板上只是偶爾抽搐一下。終於,那些清兵鬧夠了,他們打著哈欠,個個解衣卸甲,很多人隨便裹條軍毯,就那樣四仰八叉的躺在火堆旁邊。

  是時候了,龍二靜靜取出強弓,握弓的手上,還靈巧地抓著幾根利箭。虎爺,強爺幾人同樣取出自己的強弓,大牙不擅挽弓,取出自己的踏張硬弩,上了淬毒的弩箭,幾人互視一眼,他們伍中五人配合默契,只這一眼,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打算。

  ……

  「嗖嗖嗖嗖!」

  弓弦的響聲似乎從四面響起,清兵的慘叫聲劃破了黑空,首先便是那幾個哨探被射倒在地,那些清兵猛地驚動起來,抓起身旁兵器,大叫大囔的跳起。

  龍二幾人在黑暗中穿梭,每一箭過去,便是一個清兵被射翻在地。很多清兵己經懈甲,龍二幾人的箭矢,往往射中他們的要害,加上箭上淬有劇毒,短短時間,至少有一半的清兵死去或是喪失戰鬥力。

  一時人叫馬嘶,那些清兵不知道周邊來了多少人馬,慌亂起來。怒吼聲響起,從破廟內衝出兩個粗壯的清兵頭目,手上提著兵器,卻是那個分得撥什庫與壯達。

  正在這些清兵要退入廟內,狂叫聲響起,從左右兩旁各衝來數個明國壯漢,個個拿著盾牌,手持兵器,惡狠狠地撲來。

  一個清兵眼見一個壯漢撲到,這壯漢一手拿著圓盾,一手拿著一把巨大的鐵錘,身體極為壯實,一個碩大的腦袋,下面似乎一個方方正正的身體。他還來不及招架,這壯漢的鐵錘己是砸在他身上,筋骨碎裂,血肉橫飛,那清兵哼了一聲,就被砸死在地。

  強爺將一個清兵劈了一刀,猛搶一步,左手盾牌一送,他的皮盾上安有一個銳利的槍尖,無聲無息地刺透一個清兵的咽喉。這清兵在左旁向他高舉虎刀,被這槍尖刺入,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強爺盾牌一收,那清兵咽喉內鮮血狂噴,他仍保持著雙手高舉的姿態,轟然倒地。

  先前那清兵身上仍披著棉甲,被強爺劈了一刀,仍有活動的能力,他舉著一把重劍,忍痛狂喝,向強爺的身側惡狠狠劈來。不料他卻突然發現,自己的上身己經遠離下身,帶著一股血雨,仍是舉著重劍往地下摔去。

  虎爺是五人中唯一一個沒有持盾牌之人,他與強爺一組,使的是雙手長刀,厚實鋒利,他長刀橫劈而過,竟將那個清兵橫砍為兩斷。

  那清兵體內一團團模糊的東西流出來,這時他才感覺難以形容的痛楚湧上心頭,他看著自己半截身子,不似人聲的嚎叫起來。

  腰斬!

  古代官府處決犯人的酷刑之一,犯人不會馬上死去,會在地上掙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但所有的痛苦都是心知肚明。這清兵被砍為兩斷,像他這種軍伍之士,身體強悍,生命力更為旺盛,他痛的時間會更長,最後慢慢痛死。

  龍二,大牙,板凳,三人一組,三人中以板凳搏戰能力最強。

  所以三人以板凳主戰,龍二與大牙在旁護衛輔戰,先前砸死一個清兵後,板凳又將一個清兵砸成肉泥。對方噴灑出來的熱血,讓板凳熱血沸騰,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這種搏戰的感覺,他太喜歡了。

  身旁兵刃交擊,大牙與那個清兵壯達交上了手,電光石火間,二人己互相劈了數刀,那壯達從脖到胸被大牙重重劈了一刀,那壯達吼叫連連,也是一刀重重劈在大牙的右臂上,刀進骨頭的聲音格格作響。

  板凳右腿一個橫掃,凌厲的風聲而過,血霧漫天,那壯達的頭顱己是被板凳踢飛而去。

  一把重劍劈來,板凳手中大錘下意識一擋。

  一聲巨響,板凳虎口破裂,手中大錘落於地上,那重劍又是重重劈來,板凳的胸甲被劈裂,一大蓬鮮血帶出。他倒退數步,紅著眼看去,卻是那個分得撥什庫。

  那分得撥什庫用滿語狂叫著,正要再舉劍劈來時,一把彎刀己是無聲無息地切入他的腰間,卻是左側的龍二給了他一下。

  那分得撥什庫痛得長劍掉落,狂聲吼叫不停,板凳怒罵:「你個死韃子!」

  他扔了左手的盾牌,猛地撲上去,一把揪住那分得撥什庫的領甲,右手的拳頭,己是一拳一拳猛烈往他頭上打去。他右手上戴著鐵手套,幾拳過去,那分得撥什庫臉上頭上己是血肉模糊,板凳還在猛烈擊打。

  龍二看了看四周,周邊的清兵或死或傷,己是盡數消滅。

  他鬆了口氣,看板凳還在怒罵痛打,他走上前道:「夠了,這韃子己經死了。」

  板凳鬆開手,這才發現那分得撥什庫頭臉不成形狀,殘留一隻眼中,還隱隱透著恐懼的光芒,這才罵罵咧咧地將那清兵屍體甩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7-24 02:5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1-15 09:34
第204章 拷問
  
  破廟周邊橫七豎八地躺著多具清兵的屍體,鮮血的味道在寒夜中飄散開去,聞之令人作嘔。

  龍二幾人衣袍上滿是血跡,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清兵的。他們來回巡察,順便給地下死去的清兵補上一刀,還有三個受傷較輕的清兵被他們制服,勞勞地捆紮起來。

  短暫而血腥的戰鬥結束,直到現在,他們才感覺身上的疲累無力,還有身上各傷口的隱隱作痛。

  他們去看那個女子,她四肢仍是被釘在門板上,雙目睜得大大的,己是死了。

  龍二幾人長吁短嘆,大牙感情豐富,看著死去的女子,他眼中深深的悲傷:「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妹子,下輩子投胎,投到太平盛世吧。」

  為女子撫上眼睛,將她從門板上取下來。

  板凳與大牙二人受傷較重,餘者三人也各有輕傷,五人掏出傷藥相互敷上,然後幾人分工。

  大牙堅持為死難女子挖墳收殮,龍二與板凳去檢點收穫,虎爺收整散落地下的兵器,剝下屍體上清兵們的甲冑,強爺則是取把清兵短斧,一個個將清兵的首級砍下來,然後將無頭的光溜溜屍身踢到一邊。

  收整完畢後,幾人圍著一堆篝火,略略驅散寒意,龍二道:「收穫不小,斬殺韃子兵十二人,有兩個還是韃子小頭目,俘虜三人。繳獲馬匹二十五匹,盔甲十幾副,還有一些兵器輜重不等。」

  頓了頓,他道:「還有一些銀子,不過不多,不到百兩。」

  板凳與大牙搽著手,頗為歡喜,王鬥軍中的分賞條例,普通軍士為繳獲三成,夜不收為五成,百兩以下不必上交,這些銀子,可以由龍二五人分了。不過那些馬匹,兵器與輜重等,需要上交,由軍中視他們的功績,再統一分賞下來。

  此次立功繳獲不小,就是那些銀子,每人也可分得不少。

  王鬥軍中以夜不收最為精銳,又最為富有,不過軍中等級森嚴,便是再富有,只要對面之人官位高過自己一等,也要恭敬下跪參拜,為了更高的地位與尊榮,王鬥軍中小富即安的思想頗為淡漠。

  看著眼前喜笑顏開的幾個兄弟,龍二道:「此地不可久留,我們還是趁早離開。」

  板凳雙目一閃,掠過旁邊蹲坐在地上的三個清兵俘虜,道:「龍伍長,有一個韃子兵看來不行了,怕是支持不到我們回去拷問。」

  龍二眼中寒光一閃:「就地處決!」

  他看向身前的虎爺:「聽聞虎爺長刀劈斬頭顱,可以刀鋒不卷?不若讓兄弟們見識一下。」

  虎爺傲然而出,他將那個受傷頗重的清兵俘虜拉出,讓他跪好,將長刀在那清兵脖頸上比劃了一下。

  那個清兵又驚又懼,用滿語狂叫著,他看著龍二幾人,臉上頗有哀求之色。

  虎爺一聲低喝,長刀劈過那清兵的脖頸,帶出,帶出一抹血雨,那清兵的人頭滾落在地。

  龍二驚嘆道:「好刀法!」

  大牙道:「好身手!」

  板凳道:「虎爺威武!」

  虎爺臉上頗有自矜之色,他依刀抱拳:「兄弟們過獎了,龍伍長過獎。」

  眾人看看他的長刀,果然刀口絲毫無損。

  強爺細心地將血淋淋的人頭撿好,龍二道:「兄弟們,走。」

  五人將繳獲的清兵馬匹牽出,所有繳獲,都放於馬上,又將十幾顆血淋淋的人頭掛上。最後將兩個清兵俘虜綁在馬上,嘴上也塞上破布,五人悄無聲息的離去。

  ……

  阿爾岱作為滿清正白旗的軍士,己經入關多次,幾次回去都是滿載而歸,他喜歡這種軍伍生涯,喜歡看那些漢民在他刀下掙扎哭泣的樣子。不比旗中別的滿洲兵,他還有一個能力,就是熟知漢語,也熟知漢人中一些迂腐作態。

  針對這種作態,他也有一個出眾的本領,就是扮可憐。漢人強調殺俘不祥,更容易動測隱之心。作為正白旗的哨探多年,他不是沒有失手被俘過,但在他楚楚可憐的神情下,對方往往會憐意大發,好吃好喝的招待不說,還往往對自己失去警惕之心,讓他逃出生天,最後回去報復。

  便像昨晚那個女子……前兩日他與兩個哨騎分道哨探,竟遇到一群膽大包天的明軍夜不收偷襲,兩個夥伴被殺,他也同樣被俘,就是在自己這可憐像下,那些明軍將他擒獲後,失去警惕之心。

  最後被他逃離,引了幾十個哨騎回去圍攻莊子,那些明軍夜不收被殺,擒獲了一個活活折磨而死,還將一個夜不收的妻子擒來。分兵哨探後,於昨晚將她四肢釘在門板上凌辱,聽著她的慘呼聲,阿爾岱的內心得到最大的滿足。

  想起昨晚之事,阿爾岱全身突然冷汗涔涔而下,不知哪跑出的幾個明人,如此厲害,他們十五個人,竟在對方五人的偷襲之下全軍覆沒。自己更身上受傷,被對方俘虜,看對方的攻勢與兵器,還有他們的言語對話,這些明人,可是哪兒的明軍?

  他被捆在馬匹上後,就仔細思索這個問題,他右胸上被劈了一刀,那些明人沒有絲毫憐恤之心,根本沒有為他包紮傷口的心思,昨晚還當眾處決了一個俘虜,讓他內心湧起不妙的感覺。

  自己被勞勞綁住,逃跑無望,看來只餘最後一個殺手鐧,扮可憐了。

  不過看這些明軍的作派,也不知道行得通行不通。

  他被捆放於馬背後,一路顛簸,觸動傷口,讓他痛得死去活來,不知什麼時候己是暈過去。等他醒來時,眼前大亮,己是天明。他發現自己被扔在地上,雙目一掃,自己竟置身於一個山坡之上,也不知是在明國什麼地方。

  隨後他又看到昨晚那幾個明人,他心中湧起一股寒意,那幾個明人正用殘忍的眼神打量他,這種眼神阿爾岱很熟悉,他就經常在自己同伴臉上見過,便是面對那些明軍與明人百姓時,想必自己也是這種神情吧?

  阿爾岱當機立斷,他掙扎爬起,眼淚汪汪的,正要嘶聲哀求哭泣,卻忽然聽到旁邊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聲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就給你個痛快。」

  阿爾岱一驚,對方說的竟是滿語,還非常流利,明軍中會流利滿、蒙言語的,只有軍中精銳的夜不收,這些人是明軍。可對方只有五個人,為何如此厲害?難道是邊口的明軍尖哨?為何在大明內地會有尖哨?

  與他說話的是一個四十多的明人,身上只是羊袍氈帽,很普通的明人百姓打扮。他的身材很高很瘦,特別是顴骨高高隆起,又一雙三角眼,眉毛吊起,雙目如毒蛇般看著自己,陰沉寒冷。

  阿爾岱呆呆地看著這個明人,他被這明人看得毛骨悚然,心下恐懼感越來越強,一時間竟忘了說話。

  見眼前這個清兵不回自己的話,強爺冷哼一聲,他走上一步,抓住他的右手臂,反向一扭,卡卡的骨頭聲響,那清兵長聲嚎叫,他的右手臂己被活活扭斷。

  阿爾岱淒厲地長嚎,右手臂斷折,他所有的指望都沒有了,就算僥倖逃出生天,他的軍伍生涯也結束了。況且,眼前沒有絲毫可以逃跑的機會。

  他心下一橫,掙扎高呼:「我阿爾岱是大清國正白旗的勇士,不會向你們這些南蠻子屈服的婚天暗地。」

  他破口大罵,不論是滿語還是漢語的髒話,都是張口就來,倒也言辭豐富。

  龍二幾人都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強爺慢條斯理地將他的靴子脫下,道:「我們官府有一種酷刑,便是將竹籤子釘於手指甲之內,稱為拶刑,十指連心,確是痛楚無比。卻不想,腳指,比手指更痛。」

  說話中,他己是將阿爾岱右腳的靴子脫下,從懷裡取出一把小巧的小鐵撬,緩緩道:「你說,還是不說?」

  阿爾岱臉色發白,仍是怒目不語,很快的,他痛不欲生的嚎哭聲又是響起。強爺的小鐵撬,緩緩探入阿爾岱的腳甲之內,阿爾岱右腳的腳拇指,活生生被強爺撬了下來,沾著血的腳拇指甲取在手上觀看。

  強爺的手段,看得龍二幾人臉色蒼白,其實王鬥軍中所有的夜不收,都有訓練過拷打之術,特別以強爺最為精通,怕是鐵人,也可以撬開他的嘴巴。

  當然,如果夜不收們落入敵人之手,酷刑之下,怕也沒有幾個人可以熬過去。所以王鬥軍中的夜不收們,雖然也有一些面對酷刑時的反應訓練,不過大部分夜不收,在身陷絕路時,都會選擇自盡,而且各有各立時斃命的手法。

  那阿爾岱倒也硬挺,直到強爺將他右腳的腳甲全部撬完,整個右腳血肉模糊,正要換腳之時,阿爾岱才全身顫抖,虛弱無力地道:「我說……求求你們,給我一個痛快……」

  大牙嘆道:「何苦呢,早說出來,不就無痛上路了?」

  強爺陰冷地笑了笑,又轉向旁邊另一個清兵,那清兵也是受傷,卻又一時不死,見阿爾岱的慘樣,又能裝什麼好漢呢?只求說出來後給一個痛快。

  大牙精通秘語,只是他昨晚作戰時,右臂受了重傷,己經不能寫作,怕了此戰後,他傷殘之下,也要退役了。所以秘文情報,由龍二書寫,他仔仔細細用滿語詢問,一邊快速記錄,良久後,情報書成。

  阿爾岱二人被跪成一排處決,眼見要死,二人掙扎挺身,不約而同的,他們嘴裡哼出一首歌謠,似是他們滿洲人當地的民謠。

  虎爺緩緩抽出自己的雙手長刀,雙目掃過阿爾岱的脖頸。

  長刀高高揚起,劈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7-24 02:50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1-15 09:35
第205章 務必保全性命回來
  
  龍二幾人帶著探知的情報,還有昨晚相關的馬匹輜重繳獲,沿著山邊一路奔跑。

  他們策馬狂奔,一路不時換馬,在當日下午,到達了易州境內的流井寨。

  流井寨原本是一個小寨,盤距著上百個馬匪,坐落在一塊向陽坡地上,由於該寨旁邊,就有從趙各莊到易州的秘道,所以舜鄉軍剿滅了內中的馬賊後,將該寨作為保安州到華北大平原的通道要點重點經營。

  如今,流井寨周邊房屋密密麻麻,以厚實的寨牆圍上,還建有高高的望樓。在寨的內中,建有諸多的庫房儲屋。

  寨內留守的將官,是乙部甲總甲隊的隊官沈士奇,他原來與吳爭春爭搶女人,雖是抱得美人歸,但在吳爭春的奮發圖強下,沈士奇的官運卻是不如吳爭春,現在吳爭春任著甲部,也就是中軍部丙總的把總官,他只是一個管隊官。對二人身份地位的變化,雖說沈士奇心下頗有不服,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一切,都是吳爭春自己努力換來的。

  除此之外,流井寨內還有保安州夜不收百總官溫達興,親自坐鎮指揮隊內夜不收出外哨探之事。

  龍二等人一路奔上流井寨時,不時看到有民戶拖家帶口,往寨的方向而去。

  流井寨好漢仁德的名聲己經在易州,淶水一帶頗為響亮,不殺生,不劫掠,還救濟流民,庇護民眾。

  傳說到了流井寨,就可以過上安定富足的生活。這個流言廣為傳播,每天逃往流井寨的人絡繹不絕,對這些災民流民,流井寨來者不拒,將他們收容後,統統送往趙各莊。在那裡仔細甄別內中可有隱含奸細後,再沿著馬水口關口道路,送往保安州境內。

  一路暗哨不斷,沿途更有密密麻麻的災民。眼下韃子兵將大舉南下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每日都有數百的民眾離開家園,滿懷希望往寨子而來,希望得到營寨的庇護。

  流井寨的威名,甚至還引起了易州兵備與淶水守備的注意,雖奇怪流井寨不出去劫掠,如何過日,不過二者己經起了招安這些綠林好漢的心思。

  沿途看見龍二五人帶著幾十匹駿馬,那些災民露出又是羨慕,又是畏懼的神情,對龍二幾人指指點點:「看,那幾人就是流井寨的好漢。」

  「那些馬匹,肯定是從韃子那搶來的。」

  「這些好漢,比大明官兵還厲害。」

  「有這些好漢駐守,韃子兵肯定攻不進寨來。」

  「我們在寨內安全了。」

  進入營寨時,看到龍二等人的收穫,整個營寨都轟動了,營寨留守官沈士奇,還有夜不收百總溫達興親自出迎。二人雖然貌不相似,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膀大腰圓,滿臉橫肉。

  看到龍二五人馬上掛著的十五顆清兵首級,更有繳獲的戰馬幾十匹,盔甲兵器輜重眾多,以二人的見多識廣,也是大大吸了一口冷氣,溫達興本來就對龍二看重,此時看到他的收穫,更是親熱地挽起他的手,說道:「龍兄弟辛苦了,進廳內說話,將你此行的見聞經過,細細說來。」

  龍二得到重要情報,又斬首十五級,繳獲無算。作為直屬的夜不收上官,這些軍功,有大部分是算在他的頭上。怪不得溫達興對龍二親熱無比。夜不收軍中也設有鎮撫官,主掌軍紀功次繳獲諸事,龍二也不擔心功勞會被別人吞沒。

  溫達興如此親熱,龍二卻是不敢怠慢,恭敬地向他行了揖拜軍禮,道:「此次出哨,伍中的軍士蕭斌與揭一鳳受了傷,蕭斌更是右臂折損,只恐以後不能出哨了。」

  蕭斌便是大牙,揭一鳳便是板凳,面見上官時,自然不能以軍中外號相稱。

  溫達興嘆道:「受傷的兄弟,我會報上去,將軍仁厚,定會對蕭兄弟加以撫卹安置,我意將他留在隊中,作為夜不收軍士的訓練教官。」

  他們這邊說著話,然後進入寨內的議事大廳,裡面設了一些簡單的桌椅。這個大廳原本門窗損耗嚴重,沈士奇留守後,將大廳略為修葺一番,至少現在不會四處漏風。

  聽了龍二關於此次哨探之事,以溫達興的見多識廣,也是驚嘆,他仔細看了看情報秘文,說道:「你們立了大功,情報今日我就送往州城,你們暫且在寨中休息,養精蓄銳,將軍很快便要領軍入衛,恐以後更要頻繁出哨。」

  ……

  龍二的情報送入州城,他們五人的軍功戰績引起全軍轟動,保安州游擊將軍王鬥大為讚賞,親自召見龍二幾人。他雖身在保安州城,但四處哨探的夜不收將一封封情報送於他的手中,讓他時刻掌握著入寇清兵的動向消息。

  崇禎十一年十月初五日,在王鬥接見龍二等人的當日,他也接到兵部轉宣府鎮的緊急公文,王鬥以保安衛署指揮使的官身,充任保安州城游擊將軍。官印告身等物,隨同到達。直到這個時候,王鬥才真正成為大明游擊將軍。

  同時公文上催得很緊:「兵部尚書咨宣鎮巡撫,東奴入寇,聲勢日迫,飛檄保安游擊王鬥星馳入援,限該員文到日為始十日到京,若違限不到,撫鎮均當請旨處分!」

  隨著兵部公文的,還有宣府鎮巡撫紀世維的行文所題,讓王鬥星夜入鎮,領取他的調援手札。

  當日王鬥便領著謝一科幾人,再次飛馬到達宣府鎮城。

  在巡撫衙門大堂之內,王鬥再次見到宣府鎮巡撫紀世維,他的臉色很難看,可用鐵青來形容。瞪了王鬥良久,紀巡撫罵道:「王鬥,你真是個莽夫,兵凶戰危,別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卻自告奮勇要領軍入援?」

  紀巡撫語氣雖嚴厲,王鬥卻從中聽到一絲擔憂,可能他女兒成了自己事實上妻子,他己經沒有辦法,又擔憂自己領軍出戰,如有不測,有讓自己女兒做寡婦的危險吧。

  王鬥心中微微一暖,這紀巡撫倒是個嘴硬心軟之人,他道:「巡撫大人,奴賊入寇,生靈塗炭。身為大明臣子,豈能坐視敵掠?便是戰死沙場,也不過馬革裹尸而已!」

  紀巡撫瞪著眼道:「說得輕巧……還馬革裹尸而已!」

  他恨鐵不成鋼:「你雖勇猛,往日作戰,都是堅守城池,這野地浪戰非同小可,奴騎十萬眾,你以為是隨便說說的。」

  他瞪了王鬥良久,見他神情不改,皺了皺眉,道:「你充任游擊將軍,領軍入援,我給你報了三千兵,步騎各半,老夫賣了臉面,與奉郎中說道,讓他先支用四個月的糧餉於你。」

  那奉時雷原本是宣府鎮懷隆道的管糧通判,負責東路各城堡將官的糧餉事宜,紀世維升任巡撫後,他由於政績出眾,同樣高昇為宣府鎮戶部管糧郎中,負責一鎮的糧餉供給。

  原來宣府鎮的糧餉裝備供給是由當地的鎮守太監負責,不過崇禎七年由於清兵入寇,當時的宣府鎮鎮守太監己經被罷免治罪,為了表示對文官的器重之意,從崇禎七年起,宣府鎮就沒有再設立鎮守監視太監。

  聽了紀世維的話,王鬥心中一喜,五五成的步騎比例,糧餉不少,而且騎兵都是有甲,現在自己只有各樣鐵甲棉甲一千六百多副,如果又有一千五百副的盔甲入手,自己基本上可以每個軍士身披一甲,生命安全,有了更大的保障。

  王鬥真心實意地向紀巡撫道謝,紀世維黑著臉給王鬥批發了調援手札,背轉身子道:「王鬥,你領兵入援,到了京畿後,遇到奴兵不要過於拚命,務必保全性命回來。」

  王鬥看不到紀世維的神情,不過他語氣中的關懷之意還是聽得出來,他心下微嘆:「不拚命行嗎?」

  當日,王鬥的札付題報也發向兵部:「前接撫臣世維調臣應援,隨即星馳赴鎮城頃接撫臣手札,遵即飛馳入援,剋期必到。」

  ……

  王鬥回到保安州,立時雷厲風行,全州總動員,同時傳召各軍官緊急議事。

  現在的保安州守備府邸稱為游擊將軍府了,大堂之內,看著滿堂的兄弟,王鬥沉聲道:「昨日,我己到鎮城接取撫臣手札,領軍入衛,十日之內,必務到京,現在我命令。」

  滿堂的甲葉錚然作響,各人都是站得筆直,爭搶多日,游擊將軍要領誰出征,就要揭曉了,各人心中又是期盼,又是緊張。

  王鬥道:「州城重地,我決意韓朝千總攜麾下黃玉金,高史銀,吳爭春三個把總軍士留守。餘者各將,盡數隨我出征。」

  眾人抱拳高聲道:「謹遵游擊將軍之令。」

  王鬥緩緩環視堂上各人,林道符,韓朝,韓仲,鐘調陽,溫方亮,孫三傑,高史銀,楊通,趙瑄,李光衡等人都在下首兩旁站得筆直,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有一些還是當年在火路墩的老兄弟,此次出戰,也不知道有幾個能活著回來。

  楊通也是在眾人中站得筆直,他身上一副鐵甲,頗有氣勢。當年他給王鬥的印象就是點頭哈腰,奴顏婢膝,或許是升任為把總官的緣故,居移氣,養移體,身份地位高了,這氣勢也不知覺培養出來了。

  見王鬥掃到自己身上,他更是站得更直。

  王鬥看向韓朝:「韓兄弟,保安州境,我就交給你了。」

  韓朝抱拳施禮,沉穩地道:「將軍放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王鬥點了點頭,又對林道符道:「林大人,舜堡新軍操練,我就交給你了。」

  林道符也是沉穩地拱了拱手,道:「將軍只管放心,下官定當辦得妥妥當當。」

  王鬥沉聲道:「出戰諸人,各回營準備,與家人告別,後日之晨,閱兵出發!」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7-24 02: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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