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2845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1 20:53
第六卷 東路桃源 第330章 密謀

  靖胡堡之議後,宋佳選先去鎮城活動了一下,見到了自己前上司張國威,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及暗示。幾天後,又在延慶州守備陳恩寵的引見下,見到了東路管糧通判郭士同。

  郭士同官位雖小,但他是文官,掌管東路糧餉諸事,實權極重,更不用說,他的後台是宣大總督陳新甲。往日對他來說,宋佳選之類的武夫,並不怎麼放在眼裡。

  陳恩寵示好投靠較早,所以郭士同勉強接納他。看在陳恩寵的面子上,郭士同接見了靖胡堡守備宋佳選。

  宋佳選雖然長得凶神惡煞,但在郭士同面前,卻不如王鬥那樣「跋扈」,依文貴武賤的潛規則,恭恭敬敬給郭士同叩頭。郭士同暗暗點頭:「這宋佳選雖是個粗鄙的武人,卻也懂得規矩,不像那王鬥……」

  叩完頭後,宋佳選從頭上爬起來,臉上拚命擠出笑容:「聞聽大人雅緻,酷愛書畫,前些日府中下人前往鎮城,尋得考亭先生一匣珍本。下官一介武人,這等聖人的手抄書卷落在手上,真是暴殄天物,還不若由大人收藏。」

  隨後他低低說了一聲:「此外還有一些黃精、白蠟之物,一同奉給大人。」

  郭士同不由大喜,宋朝大儒朱熹的手抄卷本,這可是難得之物,還有那些黃精、白蠟……

  其實這是隱語,黃精便是黃金,白蠟便是白銀。為了行賄受賄方便,此等隱語常常變來變去,以前稱為「黃米」、「白米」,現在流行稱起「黃精」、「白蠟」來。

  郭士同神情更為溫和,咳嗽一聲:「你倒有心。」

  他賞給宋佳選一張椅子,宋佳選恭敬地坐了半邊屁股,對面的陳恩寵同樣如此。

  看著二人,郭士同撫鬚微微點了點頭,往日他對這些武夫並不放在心上,他掌握糧餉,後台更是宣大總督陳新甲,對誰說話都是一種不容置喙的味道,那些將官也得對他恭恭敬敬。

  但隨著王鬥的來到,此人盛氣凌人,處事直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人一下反應不過來。

  馬國璽那老狐狸看來有與王鬥同站一條船的意思。東路有此二人,未來豈有自己說話的份?王鬥越來越對自己登鼻子上臉,郭士同怎麼能忍受?

  未雨綢繆,自己需要拉攏一批人了。

  「大人,那王鬥來勢很猛,剛到東路,便一系列舉動,屯田,剿匪。下官從延慶來,各處百姓只知有定國將軍,不知有朝廷。王鬥這樣邀買人心,這心思,嘿嘿……」

  郭士同在旁陰陰說了聲。

  郭士同臉色更為難看,哼了一聲:「東路是朝廷之東路,不是某個武人的。有本官在此,決不許治下再現唐季藩鎮之禍。」

  宋佳選與陳恩寵忙站起來:「下官等是忠心為國的。」

  郭士同讓二人坐下:「你等謹守勤勉,本官是看在眼裡的,坐,坐。」

  二人越是恭敬,郭士同越是想起王鬥對自己的傲慢無禮,對他輕易博得聲望充滿嫉妒,而且這種嫉妒越來越濃烈。百姓對王鬥的讚許如果落在自己頭上該有多好。

  他緩緩道:「祖制文武分工,分守參將不過修茸地方城池,操練人馬,兵備與本官治理屯田民政,免於軍士飢寒之憂。那王鬥越廚代庖,是何用意?王鬥之膽大妄為,兵憲卻也不問。」

  郭士同語氣中對兵備道馬國璽的不滿怎麼也掩蓋不住,這個話題,宋佳選與陳恩寵卻不敢接口。

  陳恩寵訴苦道:「定國將軍新設屯堡,下官等是贊成的,然各城原有軍戶貪圖新堡免稅之利,紛紛逃亡。他們進入新堡,下官等也不敢追捕。……這卻誤了下官等堡內夏稅秋糧的徵收,這個……」

  郭士同臉色更為難看,他負責東路各州縣衛所糧糧稅徵收,因舊有軍戶逃亡,各城之稅收得少,這筆帳,大部分算在他頭上。大明對文官越來越嚴厲,不能完成賦稅徵收,動不動就被奪官視事。

  為了這個官位,郭士同花費不少銀子精力,如果因此被奪官,他吃了王鬥的心都有。

  宋佳選忽然在旁說了句:「下官聽聞,定國將軍有意徵收商稅,不分保安州,還是東路各處。」

  聽到這裡,郭士同猛地站起來:「荒謬,此乃與民爭利之舉。」

  他說道:「顯皇帝時便有商稅礦稅之禍,礦稅繁興,萬民失業,上下相爭,惟利是聞。百姓無朝夕之保,天下亂景蓬生,此前車之禍,王鬥未所聞哉?」

  他疾言厲色:「本官與兵憲還未議從,他區區一分守參將有何權限徵稅?此虎狼之心,可想制國中之國焉?」

  「王鬥若敢從這萬夫所指之舉,本官定然彈劾之!」

  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宋佳選與陳恩寵卻是心下有數,郭士同任東路管糧通判後,他族內的子弟紛紛湧到,買田買地,開店設鋪,糧油店,布匹,鹽店等等,開設達有十幾家眾神統領。

  如果王鬥徵稅,不是要從他口中奪食嗎?這讓郭士同怎麼能忍受?

  宋佳選掌管邊關城堡,更是心下瞭然,郭家子弟,若是沒有參與走私塞外之事,那才有鬼了。王鬥有意整治軍隊,禁止私貿,己經讓郭士同極為忌諱,如果再徵稅……

  其實是否徵收商稅,王鬥的參將府還沒決定,王鬥雖然有這意思,不過念在時機未到,打算緩緩,過個一、兩年再說。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這股風傳來,在東路各城迅速傳揚開來。

  對宋佳選等人而言,這消息如久旱逢甘雨一般,不管是不是真的,王鬥都將陷入極大的危機,他將得罪東路大部分商人,士人,武人等。反對如潮聲音下,他未來在東路能不能坐穩位子,真的難說。

  這樣一來,王鬥就顧不上治理軍隊,禁止私貿了,宋佳選等人又可以安心發財,吃空餉,喝兵血等。

  三人在屋內不知談了多久,宋佳選與陳恩寵才滿意出來,二人互視一眼,都是冷笑一聲。

  ……

  延慶州建於永樂十一年,包磚於景泰二年,擴建於萬曆七年。與保安州一樣,是東路境內兩處民州所在,內中居住的百姓,很大部分是民戶。

  延慶州有州治與守備官廳,內有冠山書院,設之儒學。州城坐擁平川之地,南北為山川,東西為平坦沃土,更交通鎮城與京師要道,向是居民繁衍之所,永寧年間便在這裡募民鎮守。

  城內有大街數條,皆搭有坊表,此時在承恩坊一條胡同的大宅內,聚集了眾多商人。大宅華貴,大廳寬敞富麗,內中的商人,也個個錦衣袍服,盡顯富貴之氣。

  他們慢條斯理坐著談笑,簡單幾句交談中,有時價值幾萬兩的貨物交易就此達成。

  在座商賈,多是糧商、鹽商之輩,有人同時還經營著藥布皮毛、當鋪旅館、錢業、茶業、倉庫諸務,個個身家巨萬,舉手間撲面而來的富貴之氣。

  大明初期為瞭解決邊軍糧餉運輸問題,便實行了「開中法」,鼓勵商人運糧到邊關。從那時起,九邊便糧鹽商人大興,便是「開中法」敗落,然隨著大明衛所的破敗,九邊需要大量的糧食棉花布匹,同樣離不開這些商人。

  以軍士月糧一石標準計,僅宣大三鎮一年便需要糧食二百多萬石,布幾十萬匹,棉花幾十萬斤。還有大量馬匹的草料,柴米油鹽醬醋茶等雜貨需要的數目也是天文數字。

  這養活了一個龐大的商人集團,有資十萬兩不敢稱道,百萬兩才算平常,特別以晉商、京商,徽商等為富。

  由於獲利甚巨,雖明末天災人禍,百姓流離失所,但對很多商人而言,卻影響不到他們的富貴生活。香塵載道,玉屑盈衢,商賈之間的誇富鬥豔層出不窮,極盡揮霍之事。

  看周邊一排排站開的丫鬟侍女,身旁那精緻的黃花梨桌椅,還有旁邊吹拉彈唱,專門從太原請來的梆子戲班堂。對許多貧民百姓而言,做夢也想像不到這等奢侈。

  這還僅僅是東路一個普通州地,若是到了太原諸處,這所宅院的主人便又是土包子了。

  眾商賈正在交頭接耳,輕言淺笑,這時一個穿著藍綢長衫的管家出來,含笑道:「諸位,張老爺子到了。」

  一個五十餘歲的老者在一干侍女的攙扶下出來,他鬚髮半黑半白,身材高大,舉手投足間頗有威嚴之氣,顯然是久居金錢權力中心的人物。看他出來,在座商賈紛紛拱手作揖,連稱「張老爺子萬安。」

  由不得各商賈不恭敬,這張老爺子張萬山便是原東路參將張國威的族叔,張國威在東路鎮守多年,觸手無孔不入,東路所有能賺錢的產業,哪個他沒伸手?田地,糧油,布匹,棉花,畜牧,礦山,等等等等,都有張家的身影存在。

  張萬山老奸巨猾,手段狠辣,對竟爭對手從不留情,除非答應他提出的一系列苛刻條件。在場商賈或許有些人是外來的強龍,但強龍不壓地頭蛇,張家就是東路的地頭蛇。要想在東路這塊地方經商營業,誰敢不聽張家的號令?

  便是張國威調任到鎮城,但張家的影響仍在東路深深存在。

  見眾商賈施禮,張萬山呵呵而笑,拱手團團作個圈,略略提高聲音說道:「諸位,讓老朽來引見。」

  他指著身旁一穿著綢袍,頭戴六合一統帽,神情頗為精明的中年人:「這位便是范家的大公子范三拔,范大掌櫃,諸位多多親近。」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31 21:24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1 20:54
第331章 學生罷課、商人罷市

  范三拔對眾人作了個羅圈揖,含笑道:「三拔見過諸位掌櫃。」

  下面商人都是還禮,很多人抑止不住內心驚訝,交頭接耳起來。

  久聞山西介休范家之名,彼明初便在邊塞進行貿易,傳至其父范永斗時,己是張家口一帶有名的大商人。也是最早與滿洲人貿易的商人之一,史載其「與遼左通貨財,久著信義」,也是清初順治策封的八大皇商之一。

  傳聞范家家資數百萬,糧食、棉花、食鹽、布匹、煤炭、茶葉、藥材無不經營,特別以糧食棉花為重。族內人才濟濟,晉城、長治、祁縣,太原、大同、張家口等地無不設鋪。

  他們家族精通數學、珠算、會計等計算技能,還有大量的語言天才,族內很多人通曉大明各處方言,塞外滿蒙諸語,甚至後世與俄羅斯貿易後,他們中還湧現出大批精通俄語的人才。最後貿易發展到歐洲後,族內又多人精通西洋各語。

  這種本事,其實當時山西各地商人普遍擁有。

  范永斗漸老,族內生意,大多由其子范三拔掌理,范永斗的孫子范毓,此時雖然年幼,但也展現出非凡的經商頭腦。

  山右八大商之名,東路各商人都是如雷貫耳,明末典型的官商一體,官便是商,商的族人便是官。在場眾商賈中,有士紳家族,有官吏家族,也有很多軍將家族,但對於范三拔的到來,各人還是恭恭敬敬。

  不說八大商後台深厚,山右,宣大各處結交官將無數,便是內閣中都有人。對此時的大明來說,只要你有錢財,捐個官身又有什麼難事?便如大同鎮總兵官王朴,他的官位便是捐來的。八大商之的王家,與之也有密切的關係。

  范三拔和氣地與眾人見了禮,他的傲氣是在骨子裡,並不在各人面前端什麼架子。

  引見過范三拔後,張萬山再次呵呵一笑,他請眾人坐下,范三拔則是坐於客座的首位之上。

  待眾人坐定,張萬山銳利的雙目緩緩掃過各人,說道:「今日高會,想必諸位都明白來意。定國將軍要收取商稅,老夫召大家來,也是商議對策……」

  他更微笑看了范三拔一眼:「很榮幸的,老夫請得范大掌櫃大駕光臨,更壯聲勢。」

  聽張萬山提到他的名字,范三拔又欠身而起,對身旁各人致意。其實范家在東路的店舖並不是很多,但在張萬山邀請其後,范永斗召其子一番商議,范三拔便親自趕來延慶州,有范家的加入,與會商人都是「士氣高漲」

  「關係到各位的經營,諸位掌櫃都可以說說,該如何應對。」

  說完後,張萬山穩坐位上喝茶,一雙眼睛似閉非閉,只是窺探各人的神情。

  下面各商人交頭接耳一陣,王鬥要收商稅,在場各人當然沒有一個願意。雖然他們日進斗金,但要從他們腰包中掏出一兩銀子,都沒有一個人捨得。

  其實他們對王鬥的憂慮不單是徵收商稅一條,關鍵還有王鬥將嚴查邊關,禁止私貿的決定。對各人來說,這比徵收商稅還嚴重。只是這條不好公然反對罷了。

  畢竟自崇禎七年俺答部歸順後金後,大明朝廷就下令關閉互市,嚴禁邊貿。雖然禁令有若一紙空文,各鎮走私仍然非常猖獗。但王鬥打著這個旗號,明面上各人卻不好反對。

  但這商稅與眾不同,不論是士人階層還是商人階層,都可以打著與民爭利的旗號強烈抵制。若能將王鬥壓下去,或許王鬥非但不敢徵稅,便是嚴禁邊關也不了了之。

  下面各商人相互交換眼神後,一個長像頗為文雅的商人站起來,卻是延慶州知州吳植的族人吳越。吳知州在延慶州就任後,立時雞犬升天,家族子弟紛紛趕來,購買田地,開店設鋪,諸多賺錢「潮流」他們同樣不甘落後。

  吳越搖頭晃腦道:「定國將軍此舉是與民爭利,豈不聞萬曆朝商稅之禍乎?征榷之使,急於星火,搜括之令,密如牛毛。無賴亡命,附翼虎狼。東路本就貧困,各位掌櫃做點買賣也是不易,若定國將軍開徵商稅,只恐得隴望蜀,今日征十文,明日征百文,後日征百兩,到時諸位家破人亡就在當日,此舉萬萬不可。」

  下面商人紛紛贊同,見得到眾人肯定,吳越略為謙遜狀地停下來,對眾人示意,然後眼中閃過一絲陰冷之色:「定國將軍畢竟年輕氣盛,處事有欠思慮,做下此等民怨沸騰之舉。聽聞東路士子對將要開徵商稅皆是義憤填膺,他們將聯名向兵憲進言,並聯絡東路各處儒學,集體罷課聲討,以示自己撻伐之意!」

  如一聲驚雷,在場各商人都是興奮地交頭接耳,士人行動起來,這是好事,作為他們家族之人,也該有所表示了。

  范三拔端坐自己位子上,一直觀察各人神情動靜,此時他微笑起身,對張萬山拱了拱手,然後對眾人道:「諸位,晚輩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見他如此客氣,眾商賈忙道:「范大掌櫃請講,我等洗耳恭聽。」

  范三拔微笑道:「定國將軍大名,晚輩在山右也有所耳聞,其坐鎮東路,剿匪屯田,這是好事。百姓讚許,大夥也可安心買賣,可能是小人慫恿,定國將軍一時糊塗,做下這等天怒人怨之事!」

  他說道:「飽學士子己然行動,我等商賈也不可落後,為今後東路的太平,晚輩提議各商家集體罷市,以示我等憤慨聲討之意。見民情洶湧,定國將軍定然瑍然醒悟,以後眾掌櫃又能安心經營了。」

  眾人紛紛叫好,皆言范大掌櫃果然老成謀略,對他們言,商人聯合罷市,這可是一個大殺器。

  嘉靖年時,政府曾禁止各處鑄私錢,結果各處商人聯合罷市,貨物飛漲,政府無奈,其禁遂廢。萬曆年,眼下的崇禎年,官府每每要從商人手上收稅時,只要商人一罷市,官府便無可奈何。

  明末的工商業階層己經極為驕橫,地方經濟完全不受中央控制,政府內部也充滿他們的利益代言人。可說明末的中央政府,己經對地方經濟沒有絲毫的財政控制權。

  特別邊鎮之地,更依賴這些商人,明中葉「開中法」敗落後,官府改用折色銀募兵,支付軍餉。

  有銀子不等於可以吃喝,還需要購買大批的糧食草料。相關糧草料運送,便是由各處商人壟斷,如果商人罷市,各軍缺乏糧草,將造成極為浩大的動盪。

  崇禎八年五月,祖寬等入援兵馬奉聖旨分駐東路的岔道、榆林、懷隆西關等地時。當時的宣大總督楊嗣昌就特別嚴令各兵不許騷擾,居民不許罷市,否則都要一體嚴飭,這就是商人罷市之威。

  學生罷課、商人罷市,這股浩大的聲勢造出後,定要讓那王鬥吃不了兜著走,後悔當初起了徵收商稅的念頭。

  張萬山站起來道:「好,范大掌櫃此言甚是在理,我等便選個時日集體罷市,眾商家需同心協力,共度難關。期間任何人不得私自營業,否則將受行會嚴懲。望罷市後定國將軍聞聽萬民心聲,能回頭是岸,回頭是岸。」

  「有定國將軍鎮守東路,我等商家還是歡迎的,其部抗擊韃虜,老朽也是欽佩的……」

  ……

  不說張萬山等人如何謀劃罷市,具體如何執行,此時延慶州的冠山書院內也傳出一陣陣憤慨的聲音:「商稅之害,顯皇帝時己盡顯無疑,一貨一人,稅而又稅,朘膏咋髓,夫民不堪其命也……」

  「東路之地,地瘠民貧,豈能承此敲骨吸髓之盤剝?若當如此,定然商困人稀,民生凋零,萬曆之禍,就在眼前!」

  說話的是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一身儒衫,戴著四方平定巾,長相頗為俊雅,卻是崇禎十年與王鬥有過衝突的延慶州吳知州之子吳略。他風度翩翩不改,但原來臉上那股傲氣卻消失不少,換成了一股似乎極為怨恨的神情。

  這兩年吳略深受打擊,當年他鄉試高中解元,正是志得意滿之時,可能受紀君嬌對王鬥投懷送抱的影響,每二年的春闈會試他卻落選了,這對持才傲物的他是個沉重的打擊。

  家人的失望,「情敵」王鬥的步步高陞,順風順水,從當年區區操守一直爬到現在的分守參將之位,怎能不讓吳略揪心嫉恨?美人兒紀小娘子投入王鬥懷抱,更讓他痛心疾首。

  吳略也己成親,不過目前的妻室不論才與貌上,都與紀君嬌天差地遠。每每想起欽慕的人兒在王鬥那匹夫身下婉轉承歡,吳略心中就怒恨如潮。

  現在的吳略過得很不如意,託了父親的福,在延慶州儒學謀一教官之職,其實他身為舉人,可以外放任某地知縣。不過大明現在實缺少,官員多,想謀一實缺哪有那麼容易?

  他爹想盡辦法,只能讓吳略耐心等待。官場,情場雙雙失意,讓吳略牢騷滿腹。他持才傲物,在儒學中與同僚相處也不怎麼愉快,各人看在他老爹面子上對他客氣罷了。

  但不論怎麼說,吳略是知州吳植之子,本身文采出眾,在東路士子中還是很有號召力的,近日相同的「危機」也讓他們走到一起。

  在場士人云集,除了冠山書院各學正、訓導與學生外,還有東路別處的士子,各城衛學中的教官與學生,集合了差不多有數百人。

  只有保安州儒學學正符名啟等人不見身影,按吳略等人的話,符名啟甘為武人「走狗」,純屬斯文敗類,他不來也好,免得「玷污」了眾士子「聖潔」的聚會商議我的極品老婆。

  延慶州冠山書院的學正曾尤賢,老監生出身,在冠山書院幾十年,算是「德高望重」,便是延慶州吳知州見了他,也得恭敬稱聲「曾翁」。他家族苦心經營,省吃儉用,終於置下數傾良田,還有相關店舖十數家。

  曾監生平日就苛待自己,儘量省吃儉用,雖然家業越積越多,卻捨不得稍稍奢侈一把。他這樣的人,對自己與家人都苛刻,更不願往外掏錢,聽聞定國將軍將要徵收商稅,立時氣憤填膺。

  吳略一提議,正中下懷,以他的名望,輕易招集了東路各處的士子們,聯合商議對策。

  在吳略慷慨激昂後,他也顫巍巍地嘆息道:「萬曆朝時商稅之禍,老夫是記憶猶新。干戈載道,禍流四海,非困商,乃困民也。聖人有言,奪民之財,非生財之道也。生財之道,生之,節之,兩端而已。加派之害不過稅計,商稅之害卻以日計。徵收商稅,乃為奪民之財,此舉天怒人怨,大明暗無天日,東路將破壞凋零啊!」

  說到這裡,他連連咳嗽。

  在場各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語,言辭間皆痛心疾首,在場各士人學子,哪家沒有開設店舖?東路各處商人,哪家不是他們族人親眷?王鬥要徵收商稅,便是從他們口中奪食,決不答應。

  當然,他們中也有諸多貧窮士子,家內沒開設什麼店舖的,而且王鬥在東路設立屯堡,他們也有意進入堡內謀個書吏之職,心底下認為王鬥徵收商稅,跟他們無關。

  不過此時「眾情激憤」,他們又哪敢開言為王鬥說話?如果如此,一個斯文敗類的評價肯定是免不了的,以後他們不要想在士人中混了。所以他們打定主意兩不相幫,吳略提議整個東路士子罷課,他們跟在後面便可,決不當出頭鳥。

  終於,眾人一至認定,王鬥此舉乃天怒人怨,不得人心的壞事,他們這些飽讀聖賢書的士人學人,朝廷的棟樑之才,有必要以實際行動向王鬥作出規勸之意,罷課!

  這將是一場聲勢浩大的行動,學生罷課,商人罷市,各界紛紛響應,萬眾一心,向定國將軍王鬥施壓。最後讓他收回自己錯誤的舉動,瑍然醒悟,回頭是岸。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22:55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1 20:54
第332章 他們以為我不敢動手?

  崇禎十二年七月十五日。

  從這一天起,東路之地忽然風起云湧,上午起,延慶州城內的店舖開始關閉,所有買賣全部停止。城內百姓驚駭慌亂下,掀起了搶購的風潮,到下午所有店舖全部關閉之前,米的價格己經飆升到四千文一斗。

  在恐慌情緒的傳染下,延慶城諸如布鹽茶材各類貨物價格也是一路颮升,最後有價無市。

  很快的,罷市風潮蔓延到懷來城,永寧城,保安衛城諸處,各地搶購成風,只有保安州城物價雖然上升不少,便整體還算平靜。

  各城市面一片蕭條,百姓人心惶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但如此,各城街內出現浩浩蕩蕩的請願人潮。攔邀各官,向各城的知州,守備,兵備等人哭訴,要求制止定國將軍王鬥的徵收商稅之舉。

  各地街頭巷尾擠滿了嚎哭的人群,各種匿名榜貼貼得到處都是。如果有官員經過街巷,還遭到人群不斷投擲的瓦礫攻擊。

  當日,延慶州冠山書院宣佈罷課,數百學生遊行至州治前,向延慶州吳知州請願,反對定國將軍的橫徵暴斂,與民爭利之舉。知州吳植出來向學生們說話,聲稱自己非常不讚同王鬥的徵稅之議,定然向兵憲進言,規勸定國將軍放棄此等天怒人怨的想法。

  延慶州守備陳恩寵也伴於吳植身旁,向人群聲稱定國將軍徵收商稅之說純屬謠言,就算他老人家有這個心思,肯定也是受了小人的蒙弊。作為下屬,他會最快速度向將軍進言,還東路一個太平之地。

  面對各城的罷市罷課,請願人潮……

  保安衛城守備徐祖成譴責此等擾亂市行,目無官府之舉,被投擲瓦石後,他氣血上湧,下令自己家丁開火射箭,雙方爆發流血衝突。

  永寧城守備王以德試圖阻止人群,同樣遭到眾人亂投瓦石的待遇,其口鼻流血,他沒有徐祖成的氣魄,倉皇逃入守備府邸避禍,狼狽之下,連官靴都丟棄了。

  保安州城也有商人試圖關閉商舖,組織隊伍遊行,隨後被憤怒的當地軍戶毆打,從街頭打到街尾,其店舖也被砸毀一空。眾軍戶沖這些商人狂罵:「奸商滾出保安州去,敢與定國將軍為敵,就是與我們為敵。」

  「日你娘,以後你等想在保安州做生意,老子跟你姓!」

  保安州城萬勝和米舖掌櫃鄭經綸,還有生意己經做到州城,仍取名慶天福商行的東主賴滿成放言出來,堅決擁護定國將軍,決不做此等擾亂市行的奸商之舉。

  他們的言論受到軍戶們的普遍讚賞,當日他們店舖的營業額翻了五番。

  永寧城商人同樣罷市,商人與學生組織人流遊行,不過分守參將前沒敢聚集人群,連看熱鬧的人都不敢有。畢竟定國將軍王鬥威望非同小可。加之舜鄉軍威名遠播,誰敢在將軍府前鬧事?

  而且各處請願的人潮口徑很明確,此舉不是針對定國將軍本人,而是他身後的「小人」。只要定國將軍收回成命,他們定然堅決擁戴王鬥在東路的治理。

  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罷市與罷課浪潮,兵備道馬國璽目瞪口呆,面對懷來商戶與士子的遊行哭訴,他表示會慎重處理此事,商請定國將軍前來議事。不過考慮到罷市影響民生,還請眾商家復市,學生復課,唯有如此,才能從長計議。

  他的發言被拒絕後,馬國璽忽然「得病」,待在兵備府內不再冒頭。

  只有東路管糧通判郭士同暗暗高興,他放言正因為王鬥跋扈無知,才引來今日之禍。他建議王鬥多讀聖人典籍,或許日後處事不會那麼魯莽。

  罷課罷市進行到每二日,聚於各堡的官兵擔憂買不到糧油食鹽,也是起了一陣陣騷動……

  ……

  各城突然發生這種事,各地軍戶百姓驚慌下,都是目光投向將軍府,希望定國將軍有個處理的辦法。

  與那些商人士人武人不同,這些普通的百姓,對王鬥抱有深切的期盼。期盼東路在王鬥治理下,大夥過上與保安州百姓一樣的好日子。而且王鬥剿匪屯田,短時間內贏得了東路眾多百姓之心。

  商人士人抗議商稅,與他們有什麼關係?他們又沒開店,也不往塞外走私。但他們還是希望這股浪潮趕快過去,畢竟商人罷市,對他們影響太大了。

  飛漲的物價,是普通百姓承受不了的,大夥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家內沒米了,有個地方去買,而且不要那麼貴。

  聽聞各處罷課罷市,也讓他們慌亂,怎麼突然間出現這麼多事了?

  此時處於風暴中心的分守參將府卻很平靜。

  「學生罷課,商人罷市,軍人也要鬧了。」

  王鬥看了窗外良久,轉過身來笑道:「很熱鬧,很有趣!」

  參將府寬闊的大堂內,聚滿了王鬥幕府中的成員,定國將軍還有心思談笑,他們卻沒有王鬥那種平靜的心情。

  民政司大使張貴擔憂地道:「將軍,商人突然罷市,學生更突然罷課,這內中肯定有陰謀。不過當務之急,是讓商人們開市,否則物價飛漲,百姓們難免埋怨將軍,有損將軍之聲望。」

  王鬥點點頭,不置可否,高史銀暴跳如雷:「奶奶的熊,當日我就說這些奸商不是好貨。請將軍傳道命令下去,那些奸商敢再罷市,全部抓起來殺了。」

  王鬥又點了點頭,溫方亮沉吟道:「奇怪,怎麼外面傳出的風聲是將軍要開徵商稅呢?似乎我們幕府還沒這種打算吧?」

  王鬥也是沉吟:「確實,自己雖有這個意思,卻還沒有實行,為什麼外面打出的旗號是抗議自己征商稅呢?」

  「確有古怪。」

  葉惜之與秦軼這些時間在幕府內表現出眾,也獲邀列位之座,自然是非常興奮,此次危機,對他們而言是個機會。

  秦軼沉吟半響,對王鬥栱手道:「將軍,學生以為,定有人在內中散佈謠言,以妖言惑眾,其心極為叵測。」

  他分析道:「大明諸地官商一體,特別邊鎮商賈私貿極盛。將軍有意嚴查邊關,自然斷了諸多不良商賈生計。他們恨之入骨,卻苦無藉口。反對商稅之舉名正言順,萬曆年起,大明諸地反征礦稅如潮,諸多礦監身敗名裂,連顯皇帝都不得不取消商礦諸稅。」

  「若將軍態度強硬,其計便成,日後將軍在商賈士人中名望大減。若將軍退縮,同樣有損聲望,以後在東路推行諸策,再難順暢!此計頗毒,卻不知何人散佈此言。」

  葉惜之道:「當務之急,是令商賈開市,百姓們損耗不起,時日漸長,定對將軍諸多怨恨。將軍剿匪安民之心力,皆付於東流。」

  王鬥微微一笑:「確實好計策!」

  這時情報司大使溫達興與內務科主事劉本深匆匆進來。

  作為原真定府錦衣衛百戶,在三月時劉本深向王鬥一番陳詞後,考慮到他的本事,王鬥任他為內務科主事。專門負責東路的反諜報事宜,嚴防各類奸細,特別應對清國方面的刺探。

  劉本深野心勃勃之輩,久居錦衣衛之內,自然有他的手段。不過情報司初立,相關人手訓練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到位完善的。佈局整個東路控防,仍需要時間。

  兩日前東路各城出現罷課罷市浪潮後,劉本深就奉王鬥之令監控探刺,此時他匆匆而來,想必有自己的情報所獲。

  對於劉本深此人,幕府各人其實不怎麼喜歡,其平日沉默寡言,一雙眼睛總閃動著陰沉的光。與眾人在一起時,總習慣站在房間的暗處。別人一覽無餘,他則在幕後偷偷觀察什麼,在他面前,各人似乎沒有秘密可言,這種感覺讓人不舒服。

  此時站在王鬥面前,他也是面無表情,緩緩稟報自己刺探所得:「……罷市以張萬山為首,聯絡各城商賈合議為之,其侄便為原東路參將,現都司指揮使張國威,是否張國威幕後主使,下官仍在偵哨之!」

  「罷市所謀者眾,下官疑東路管糧通判郭士同,延慶州知州吳植,懷來守備黃昌義,延慶守備陳恩寵,靖胡堡守備宋佳選,週四溝堡操守陳欽鸞,黑漢嶺堡防守丁方明,劉斌堡防守郭才榮諸人皆有參謀,其策聲東擊西,以敗將軍嚴查邊關之舉。」

  廳內各人動容,竟有這麼多人密謀參與。

  「罷課以延慶州冠山書院學正曾尤賢,延慶州知州之子吳略為首。經下官偵測,疑吳略新納之妾萬梅兒為東奴細作,相關謠言,下官以為其女散佈!」

  「萬梅兒此女,曾為現淶水守備韓朝舊識……」

  王鬥的手顫抖一下,溫方亮喃喃說了句:「不會吧。」

  堂內鴉雀無聲,只餘劉本深沒有絲毫情緒的聲音繼續迴蕩:「崇禎十年正月,韓守備與萬勝和米店鄭娘子成親,萬梅兒消失在保安州,去年年下,現延慶州內,因其美貌,被吳略納為妾室。疑其因愛生恨,期間被東奴收買。」

  堂內各人集體鬆了口氣,劉本深繼道:「下官又疑曾尤賢之子曾復揚為東奴細作,下官己經窺得曾復揚與萬梅兒往來密切,行跡可疑。東路之懷來,延慶,永寧各城,各官各將,商賈之輩,諸多通虜嫌疑,下官正在排查……」

  溫方亮吸著氣道:「不會吧,東路有這麼多奸細?那曾尤賢好像是延慶州的學正,雖然以吝嗇出名,也算是德高望重,他的兒子……會不會劉主事搞錯了?」

  劉本深對王鬥施了一禮,說道:「東奴狡黠異常,最善細作,老奴之時,就不惜重金豢養諜工,專修『蠻子城』一座,以為諜間之用。初以李永芳為頭目,後以其婿武長春任之。其作或為商販,或為僧道,或為丐流,或為百工,間細廣佈,無孔不入。」

  「薩爾滸師期先洩,廣寧、遼陽諸城之陷,皆為其作內應。天啟年時,『蠻子城』收買明叛將季應誠、曾有功、劉保、劉伯強諸人,使張盤將軍,軍門馬世龍兵敗身死,皆其奸細叛將之故。」

  「後劉保、武長春諸人被東廠緝拿歸案,凌遲處死,也算為張將軍等人報仇!」

  堂內各人都沉默了,東奴細作竟如此猖狂……

  王鬥站起身來,在廳內來回踱步,他微笑道:「好啊,又是罷課,又是罷市,這聲勢鬧得驚天動地,卻只是為了他們的私利,好方便他們資敵賣國。」

  他微笑道:「他們以為我不敢動手?」

  他淡淡道:「他們跳出來也好,正好一次殺個乾淨!」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7-1-4 11:47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1 20:54
第333章 霹靂手段,方顯菩薩心腸

  王鬥的話讓眾人一驚,這舉動是不是太大了些,幕府初到東路,如果手段過於激烈,惟恐不利日後治理。

  幕府文案主事馮大昌道:「將軍,依學生之見,不若只懲數人,餘者寬釋,如此,也不過於得罪東路士子及商人,日後有個轉圜的餘地。此也可顯將軍仁慈之心懷,畢竟罷市罷課不比當日州城之兵亂,礙難嚴究。」

  民政司大使張貴也是沉吟:「依情報司的名冊來看,東路大部官將,商賈,都有參與陰謀。密謀者眾,許多都是東路有影響的人物,是不是選幾個人,殺雞儆猴?那張萬山是副總兵張國威的族叔,依下官看,此人暫時……」

  王鬥淡淡道:「張大使與馮主事過憂了,我連洪太都不懼,還懼區區幾個跳樑小丑?」

  他緩緩環顧眾人:「不施霹靂手段,怎顯菩薩心腸?東路積弊日久,只有雷霆之勢,方能破開云日,還東路之朗朗乾坤。」

  他提高聲音:「要殺,就挑商賈勢力最甚者殺!要殺,就挑文人中聲名最甚者殺!要殺,就挑武人最眾者殺!我就是要讓東路所有軍民百姓看看,敢與我們將軍府作對,是什麼樣的下場!」

  王鬥的話聽得各人熱血沸騰,也是,自己還是瞻前顧後了些,比不上將軍的氣魄。我舜鄉軍成師起一路殺來,又怕過誰了?各人相顧而笑,跟在將軍身後就是痛快。

  葉惜之高聲道:「我舜鄉軍雷霆舉動,需師出有名。」

  王鬥輕描淡寫道:「一眾罷課罷市者,資虜通奴,賣國!」

  他喝道:「我命令!」

  立時廳內各人站得筆直。

  王鬥說道:「情報司大使溫達興,立時抓捕東奴細作,審訊記錄,以為各奸人通奴鐵證!」

  「民政司大使張貴,速速發下文告,各罷市者糾眾辱官,罪大惡極,三日之內,速向將軍府投首,否則加倍治罪。名下各鋪,即時開市,為彌補罷市而來百姓損失,半月期內,所有罷市商家貨價均需降去七成。過時不候,嚴懲不怠!」

  「財政司大使鐘榮,從舜堡調運糧米,三日後集於各城販賣,以解市井之缺。州城商賈鄭經綸、賴滿成深明大義,不與奸人同流合污,令之從旁協助。參謀司調兵一總,為各糧店護佑,有叵測之徒敢衝擊糧店者,格殺當場!」

  王鬥一條條命令傳下來,條令清晰,可見他早己深思熟慮,廳內各人也是聚精會神聽著,接到命令的,都是大聲領命。

  「參謀司作好平叛準備,三日之後,揮兵進城,肅清街道,抓捕以下諸人:東路商賈張萬山,延慶州冠山書院學正曾尤賢,其子曾復揚。延慶州知州之子吳略,其妾萬梅兒。延慶守備陳恩寵、懷來守備黃昌義、靖胡堡守備宋佳選、週四溝堡操守陳欽鸞、黑漢嶺堡防守丁方明、劉斌堡防守郭才榮!」

  「其名下田產商舖,盡數抄沒。所有仍罷市商人,盡數抓捕,其鋪封存。」

  「有敢拒捕者,興兵反抗者,格殺勿論!」

  廳內各人齊聲喝應:「謹遵將軍之令!」

  一股昂揚的殺氣瀰漫開來,在王鬥命令發佈後,幕府各人湧了出來,高史銀哈哈一笑,連稱:「痛快,痛快!」

  溫方亮也是冷笑一聲:「一眾不知死活之輩!」

  ……

  罷市兩天後,萬眾矚目的永寧城分守參將府開始行動,而且一行動就讓人目瞪口呆,非但沒有妥協,而且發出一道告令,遍佈各城——不是協商,而是命令。告示要所有罷市者立時復市,否則嚴懲。

  告示又使用了「勿謂言之不預」的詞令,讓人觀之心寒。聯想到不久的剿匪,就是在這詞令下,東路盤據百年的匪患灰飛煙滅。定國將軍會有什麼樣的舉動?所有參與罷課罷市者都是心下打鼓。

  聯想到王鬥以往種種作派,似乎此人是個吃軟不吃硬之人,而且行事狠辣,大夥這樣做……

  見告令一出,各罷市聯盟有崩潰的趨勢,張萬山、吳略等人忙又招各商賈學生議事,他們身後參謀者也紛紛出動,在他們一番打氣之下,眾人決意死爭,堅持到底。

  而且王鬥告令中也有一段讓各商賈極為憤怒。不但要立時復市,向將軍府投首,開市後半月內,各商家還均要降價七成……這怎麼能讓眾人忍受?

  所以在一番密謀後,各城罷市仍在繼續,他們家大量的夥計,家奴,佃戶四出,加上學生遊行,使得各城請願的人潮更為浩蕩。他們或遍街靜聽,或圍在各官衙前哭訴,甚至有各樣地痞乘機而起,場面一片紛亂。

  面對這種局面,各城官員或不知所措,或心下竊喜,只在當地百姓冷眼旁觀。

  他們與當地士人,商人階層是兩個不同的天地,平日對軍官士紳橫行鄉里,他們族內商賈囤積居奇,哄抬物價深為不滿,卻只能默默忍受。定國將軍來到後,各人心裡都升起了希望。

  對將軍府告令各商賈立時開市,特別貨物在半月之內降價七成,更是歡迎。這些奸商罷市,害大夥這些日損失不小,如果貨價能夠降個幾成,多少補一些回來。他們都盼王鬥未來採取狠一點的措施。

  雙方仍在僵持,似乎兩不相下,有成水火之勢。

  十七日午後,一個五花大綁,眼蒙黑布,口塞破布的男子被從馬車內抬下,押進永寧城內一所貌不驚人的宅院內。

  當他清醒過來時,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陰暗的房屋內,屋內默聲不響站著幾個人,他面對光線一面,卻看不清屋內幾人長相。

  但屋內的陰森之氣,還有牆上掛滿琳瑯滿目的刑具卻讓他毛骨悚然。內中若有若無傳出一股血腥味,讓其身子顫抖得越來越厲害,要不是旁人有人脅持,他就要癱倒在地。

  一個陰惻惻的笑聲響起:「在我強爺手段面前,沒有人敢不招的。」

  說話之人看不清楚,只覺得他身材很高很瘦,一雙如毒蛇般的雙目在暗處瞪著自己,讓男子一陣陣眩暈。

  陰惻的聲音繼續傳來:「足下或許有聽過錦衣衛的大名……」

  他一件件擺弄手中器物:「這便是錦衣衛的刑具,這是釘指,這是腦箍,這是刷鐵……你若不招,就將你脫光按在鐵床上,用滾燙的水澆你身上,然後趁熱,這釘滿鐵釘的鐵刷會在你燙過的地方用力刷洗,慢慢刷出白骨……」

  男子身子越發抖得厲害,「啪」的一聲,一本冊帳扔在他的面前,一個嚴厲的聲音道:「你身為靖胡堡守備宋佳選的書吏,本當忠義報國,卻助桀為虐,協助其通虜資敵。冊帳上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你若是一一從實招來,檢舉立功,定國將軍仁厚,定會饒你一條狗命,若敢抗拒,哼哼……」

  「是要棄暗投明,還是要頑抗損命,給你一刻鐘的時辰考慮。」

  那聲音剛落,男子己是撲倒在地,拚命叩頭:「小人願招,小人願招。」

  ……

  不久之後,一直靜靜站在暗處的劉本深就得到一份詳細的筆錄,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吩咐將男子押往鎮撫司。與錦衣衛不同,王鬥的情報司諸人只有偵緝與審問的權力,定罪則是交於鎮撫司官員處理,相互制橫,以免其權力過重,尾大不掉。

  男子押走後,強爺說道:「下一個。」

  不久之後,又有一個全身顫抖的肥胖男子被押進屋內。今日屋內各人己經審問十幾個通虜奸人,未來幾天之內,或許各人一直要忙到深夜才休息。

  當日的懷來城,懷來守備黃昌義在自己府內來回走動,如熱鍋上的螞蟻。自己的心腹帳房竟消失了,一些重要冊帳也消失不見,這讓黃昌義大感事情不妙。

  他與眾人密謀參與罷市來,將軍府一直很平靜,但王鬥越是平靜,黃昌義越是心憂。暴風雨來臨前總是平靜,但隨之而來就是狂風驟雨,黃昌義久居官場,靠的就是察言觀色,他隱隱覺得,將軍府平靜背後那股力量的浩大。

  定國將軍現在是不動,但一旦動起……就算與會各人聲勢浩大,他們是否是王鬥的敵手?帳房消失,表示定國將軍己經開始動手了,未來定是雷霆萬分,研究過王鬥發家經歷的黃昌義可以斷定。

  他忽然極為後悔,自己何必趟這趟渾水呢?以王鬥的心狠手辣,肆無忌憚,來日不要家破人亡才好。

  他在屋內轉圈良久,忽然一咬牙,臉上現出猙獰的神色:「死道友不死貧道,陳恩寵、宋佳選,你等將來不要怪我。」

  他喝來一個下人:「趕快給我備馬。」

  當日傍晚,黃昌義就偷偷前往永寧將軍府,見了王鬥,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將軍,小人被豬油蒙了心,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人要將功贖罪,我要舉報,我要舉報!」

  ……

  崇禎十二年七月二十日上午,延慶州。

  將軍府告令限期己過,但城內卻沒有一家商舖開市,更沒有商賈向將軍府投首……其實是有些小商舖畏懼將軍府的告示,偷偷開門,但隨後似乎被一些流氓地痞之流搶砸,店主被毆打。

  如此幾場事發生後,城內門面仍是一片蕭條,戶戶緊閉。

  當然,城內各條街道上仍是佈滿人,明眼人就可以看出,他們多為各官將商賈家奴夥計之流,還有本地大批的地痞閒人。他們三五成群聚於一處,或高聲喊叫,或拿著大把的匿名榜貼,繼續在城內各處張帖。

  在州治與守備府邸前,此時又是人山人海,大量的商賈請願。冠山書院的學正曾尤賢等人再次出動,與吳略等人領著數百學生激烈聲討商稅之禍。

  經過幾日運作,罷市請願各人進入正規化,兩衙前的場地佈置了大量的橫幅,還有眾多桌椅熱茶供學生商人們享用安坐。場地旁還佈置有戲班,方便各人困頓時緩解壓力睡意。

  與以前一樣,各街道不見兵丁,也沒有官員出來號召開市,勸說民眾。在請願人流湧到州治與守備府邸前時,延慶州知州吳植與守備陳恩寵再次聲明自己前幾日意見後回衙休息。

  罷市己經五天了,懷來城的兵備道馬國璽「病體嚴重」,永寧城的將軍府仍然沒有動靜,他告示上說得殺氣騰騰,卻只聞聲音,不見動靜。罷市各人暗暗鬆了口氣,看來那王鬥只是說說,也不敢對大夥怎麼樣。

  也是,這是東路所有商人,士紳聯合行動,代表東路的人心民望,王鬥再肆無忌憚,又如何敢與東路整個士人商人階層作對?

  張萬山,吳略等人洋洋得意,大夥只要再堅持數日,那王鬥定然屈服。

  此時是吳略在發表演說,他慷慨陳辭,激起於會各人陣陣歡呼與叫好聲音。

  吳略一口氣講了半個時辰,口乾舌燥的喝口茶潤潤喉嚨,他輕咳一聲,正要繼續演說。

  就在這時,忽然城的東面傳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萬勝!」

  聲徹全城,讓整個城市立時安靜下來。

  接著地面似乎隱隱顫動,好像是大股人馬整齊行進的聲音。

  整齊的踏步聲越來越近,吳略等人面面相覷:「這是怎麼回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23:28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2 21:08
第334章 大開殺戒

  如狼奔豕突,原先聚於各街道之家奴夥計,地痞閒人,紛紛狂奔回來,各人鼓噪道:「舜鄉軍進城了,甲冑齊全,持刀攜銃,有幾萬人之多。」

  「他們突然出現城外,持定國將軍書令,守城軍士不敢阻擋,他們殺來了。」

  「將軍府要鎮壓士人百姓,這可如何是好,請曾翁,吳先生趕忙謀個方略出來。」

  各官將,商人府下人七嘴八舌,都是神色倉惶,他們大聲喧嘩,個個臉若死灰,很多人己經打定開跑的主意。

  吳略臉色鐵青,沒想到王鬥膽敢派兵進城,曾尤賢則是臉色發白,他咳嗽一聲,說道:「諸位不要慌,不要慌,老夫就不信,此等朗朗乾坤之下,定國將軍敢做那等天怒人怨,欺壓士人百姓之事,他就不懼言官鑿鑿,青史鐵筆嗎?」

  吳略也是高聲道:「不錯,我等為民請命,激昂大義,雖蹈死而不顧。昔日蘇州五義士反抗閹黨權奸,不畏強暴,最終青史留名,作五人墓碑記。大丈夫明死生之大也,匹夫之有重於社稷。便是王鬥壓迫士子義商,我等從容而不懼!」

  他的話引起一片歡呼,吳略揮手高呼:「我等上去與舜鄉軍論理,看他們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屠殺商人士子!」

  眾人蜂擁而前,那些商人與學生團結一心,高舉橫幅,一路高呼,迎著城東方向而去。更大有批的家奴地痞手持瓦石,或三五成群衝在前面,或是散居周邊,眾人浩浩蕩蕩而行。

  忽然震耳欲聾的火銃聲響起,接著是驚呼聲響起,潮水般的家奴亂民奔回來,他們聲嘶力竭地高喊:「舜鄉軍殺人了,官兵殺人了……」

  人群一片混亂,吳略、曾尤賢等人都呆住了,還有商賈群中的吳越等人,同樣驚得面無人色:「王鬥……王鬥他真的敢動手?」

  大股軍隊的整齊踏步聲仍不斷而來,一個聲音響起:「奉定國將軍令,舜鄉軍入城平亂,捉拿東奴細作,通虜奸人,全城即時戒嚴。通令,勿在街市聚眾,勿暴動,勿侮辱官府,違之以悖逆論處,格殺勿論!」

  「舜鄉軍仁義之師,無有騷擾百姓之舉,軍民安心候待亂平,無須驚慌。」

  延慶州是罷課罷市重地,為了最大限度震懾對手,王鬥令溫方亮領一部軍士進城,此時溫方亮騎在高頭大馬上,他全副甲冑,身後將士也是個個身披棉鐵盔甲,頭戴鐵盔,他們持槍持銃,整齊而行,肅殺氣勢立時震得周邊一片片失去聲音。

  在這只軍隊面前,吳略等忽然覺得這些時日自己所作所為是多麼可笑。

  面對強壯膽色迎上來的眾商人士子,溫方亮也不跟他們廢話,他策坐馬上,直接從懷中掏出一紙文令宣告:「奉將軍令,捉拿東奴細作曾復揚,萬梅兒諸人。陳恩寵、張萬山人等通虜資敵,一併拿下。爾等需以朝廷社稷為重,通力合拿姦人,若敢阻擾,以同謀論之!」

  如晴天霹靂,吳略、曾尤賢等人都呆住了,他們的小妾,他們的兒子怎麼可能是東奴細作?如果他們真是東奴的奸細,不但這些時間他們罷市之舉成為笑話,他們的親人成為奸細,他們都有連累的可能。

  如果說王鬥以各人拒繳商稅的名頭鎮壓,他們還可慷慨激昂,「理直氣壯」地站在道德致高點上反對責罵,但王鬥以這個名義處理……他們皆要擔心自己有成為同謀的危險。那可是抄家滅族,凌遲處死的干係。

  吳略首先大叫:「胡言亂語,胡言亂語,梅兒決不可能是東奴細作,王鬥他胡說八道。」

  曾尤賢也是顫巍巍地道:「這位將軍,是不是鬧錯了,我兒決不可能是細作。」

  只有曾尤賢身後一的個年輕人臉上露出慌亂的神情,他大叫道:「不,不,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溫方亮一揮手,厲聲道:「拿人!」

  立時一隊舜鄉軍如狼似虎向曾復揚這邊撲來,曾尤賢大叫:「不……不……」

  他府上幾個家奴,還有旁邊一些學生下意識擋在前面。

  「啪啪啪啪」火銃巨響,血霧亂濺,這幾人皆被打飛出去。

  他們滾倒在地後,中彈的劇通立時傳遍全身,看著身上血肉模糊的大洞,他們淒歷地喊叫起來,在地上來回翻滾。

  「啊!」

  看他們那痛不欲生的慘樣,他們身後的商人與士子隊伍發出驚叫,立時有人炸窩,更有一大群人往舜鄉軍這邊跑來。

  「發射!」

  震耳欲聾的火銃聲再次響起,騰起的硝煙中,再次有十幾個人被打翻在地。

  吳略下意識想逃跑,迎面吃了一記重重的銃托,立時臉面開花,血流如注。

  他捂著臉面,跪倒在地,痛得尖聲大叫起來。

  「所有人不得枉動,否則以東奴細作論之,格殺當場!」

  在嚴厲的喝令聲中,亂成一鍋粥的商人與士子隊伍總算停止下來,他們皆面無人色地站著,個個呆若木雞。還有他們周邊的家奴與地痞也慌忙跪倒在地。有人驚覺自己手中仍持著瓦石,趕忙扔了。

  濃厚的血腥味在陽光下瀰漫,看著地上的屍體,聽聞傷者淒聲呻吟,很多人忍不住嘔吐起來,一些人更是怕得哭起來。先前「萬眾一心」的士氣早己蕩然無存。

  事情急轉直下,讓他們反應不過來,不是對抗徵取商稅的正義之舉麼,怎麼突然成了東奴細作?更有人在自己面前眼睜睜的被殺。

  特別那些商賈之輩,更是全身哆嗦,喃喃道:「為什麼會這樣,什麼會這樣……」

  曾復揚早被幾個強壯的舜鄉軍撲倒地上,雙手扭起,勞勞捆住。

  曾尤賢怔怔看了他良久,試探問了聲:「我兒,你真是東奴細作?」

  曾復揚轉過頭去,不敢看父親的臉容。

  這時情報司幾個夜不收過來,陰冷地看了曾復揚一眼,對溫方亮說道:「稟報溫千總,從曾復揚屋內搜出諜作信物與情報,這驢養的還真是韃子的奸細。」

  為首一個夜不收遞上一個碟盤,上面擺著幾個信物,一個是白玉吊環,上面有若干隱號。又有臘丸書之類的隱蔽傳遞情報暗法。舜鄉軍夜不收久在軍中,自然明白清兵奸細傳遞書信的種種方法。

  看著那個碟盤,曾復揚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恐懼,癱倒在地。

  曾尤賢突然厲聲嚎哭:「天哪,我曾尤賢造了什麼孽,竟生出此等不忠不義,無君無父的孽畜。」

  他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吳略此時掙紮起身,他仍是口鼻流血,也是吃驚在對曾復揚道:「曾兄,你……」

  這時又有兩個夜不收捆著一個女子前來,看到這個女子,吳略更是跳了起來:「梅兒,你,你,難道……」

  那女子長相嬌媚,她慘笑了看了吳略一眼,對溫方亮道:「我要見韓朝,要不是那負心人拋棄我,我不會淪落到今日這種地步。」

  溫方亮也聽說過此女,早在崇禎八年,韓朝就與之相好,當年萬勝和米店的鄭娘子愛慕韓朝。王鬥等人以為娶妻當娶賢,勸說韓朝娶了鄭娘子,沒想到這個老相好竟被清人收買。

  溫方亮深深看了她一眼,喝道:「曾尤賢,吳略諸人頗有奸細嫌疑,收監審問。在場諸人,一併收押,待排清細作,報請定國將軍定奪。」

  在「賣國奸細」這個名號面前,在場所有商賈與士人都不敢亂動,只是放聲嚎哭,有如末日。

  ……

  「拿人……」

  「捉拿細作,封存通虜之輩所有商舖!」

  似乎整個延慶州都是舜鄉軍的隊伍,他們依事前方略,一隊隊四出,按名冊抓人,封存店舖,有條不紊。

  事情變得如此,延慶州當地軍戶百姓都是反應不過來。好在舜鄉軍確實秋毫無犯,讓他們放心不少。他們躲在街頭與屋內議論紛紛,很快的,學正之子曾復揚與吳公子的愛妾是韃子奸細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很多人都是破口大罵,這些殺千刀的狗賊,竟給韃子當奸細,便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很多人更是猜測,這些天東路各處罷課罷市,會不會是這些奸細煽動的?

  那樣一來,那些參與罷市諸人都有韃子細作嫌疑了。

  「嘩嘩」破門之聲不斷,罷市者參與遊行請願的多是各大官將,各大商人背後的小角色。大角色則躲在自己府內探聽風色,遙控指揮。但他們的廟是在城內,躲在府中又如何,直接破門抓人。

  很遺憾的是,這些官商就算不是清國的奸細,但基本都有參與塞外走私,算是「通虜資敵」。自他們罷市第一天起,情報司就密切監控,早搜索掌握了他們大量證據。

  鐵證如山,容不得他們狡辯,不論官還是商,當地千戶還是百戶,又或是什麼士紳人家,直接家主抓走,家屬監控。同時他們名下所有田產商舖,盡數封存。

  有敢拒捕者,格殺當場,火銃的聲音在城內此起彼落,看來認不清情況者不少。

  一聲巨響,延慶州承恩坊一所宅院的大門被破開,兩隊舜鄉軍湧入。該所宅院,正是當今萬全都司都指揮使大人的族叔張萬山居住之地。宅內擁有家奴家丁近兩百人。

  看到官兵膽敢破門而入,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府內各人又驚又怒。

  在一個穿著藍綢長衫的管家帶領下,眾家丁氣勢洶洶湧出,個個手持長槍棍棒。還沒等他們開口說話,領隊的舜鄉軍把總一揚手中的告令,冷然道:「今查張萬山通虜資敵,證據確鑿,奉定國將軍令捉拿歸案,你等不可助桀為虐,免得落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管家又驚又怒,叫道:「好大膽的王鬥,也不看看什麼地方,這是張府……我們家主的叔侄,便是當今鎮城副總兵張……」

  他話還沒說完,把總己是冷冷道:「定國將軍令,敢有興兵反抗者,格殺勿論!」

  「啪啪啪啪!」

  火銃的巨響聲響起,幾十桿火銃對準眼前的家丁扣動板機。

  血霧激射,那些家丁有如風吹麥穗般片片倒下。那管家身上中了幾彈,被打得踉蹌向後摔倒出去。他倒在地上時己是氣絕,只是雙目圓睜,死死瞪著天空,滿臉不可相信的神情。

  「啊!」

  餘下的家丁集體大叫。

  「發射!」

  把總冷酷的聲音響起。

  又是一陣火銃的轟鳴,又有一片家丁尖叫著被打翻在地。

  「放肆,放肆……」

  此時張老爺子被幾個下人攙扶出來,看到眼前的情形,他先是呆若木雞,隨後暴跳如雷。王鬥的部下竟敢衝進自己府內放肆,公然殺人,如此……如此……

  他鬚髮皆張,指著這邊的舜鄉軍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旁邊那些下人也是目瞪口呆,這是張府啊,現宣府鎮副總兵張國威的族叔所在地,那些舜鄉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張老爺子咆哮上來,指著把總怒聲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好大的……」

  他話卻沒說完,因為一個舜鄉軍沖上前去,給了他重重一下。那銃托砸在他的小腹上,立時張萬山一口鮮血狂噴而出,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22:36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3 13:22
第335章 驚駭

  對舜鄉軍的舉動,延慶州知州吳植很快聽聞,他們膽敢鎮壓士子與商人?

  吳植先是大怒,很快消息傳來,其子吳略的小妾竟然是清國奸細,己經確定無疑。他的兒子也被作為嫌疑控制起來。吳植淒涼怔立良久,老淚橫流:「家門不幸……」

  在舜鄉軍進入府內時,吳植恢復了平靜,說道:「老夫教子無方,會向朝廷上表自劾。」

  對於延慶守備陳恩寵,在舜鄉軍破門而入時,他先是驚駭,隨後暴跳如雷,對著抓捕的軍士狂吼:「我乃朝廷堂堂三品大員,不經有司傳訊,你等無權抓我!」

  對於這種反抗的作派,舜鄉軍一向格殺當場。

  他府內的親衛家丁被就地打死打傷大半,陳恩寵也被一刀劈斷右臂,尖叫著暈死過去。

  王鬥不動則以,一動驚人,當日不但延慶州,永寧城,懷來城,保安衛城等地全體行動。懷來守備黃昌義突然變臉,配合進城的一總舜鄉軍對城內士子商人大打出手,讓人反應不過來。

  鐘顯才領一部軍士前往靖胡堡抓捕「通虜奸細」宋佳選,身為守備的他負隅頑抗。其部在短短一刻鐘之內被擊潰,宋佳選當場被密集的火銃打成蜂窩。

  面對突臨城下各一總舜鄉軍,週四溝堡操守陳欽鸞、黑漢嶺堡防守丁方明、劉斌堡防守郭才榮等人乖乖束手就擒,絲毫興不起反抗的念頭。在聽完將軍府的逮捕令後,他們全部癱倒在地。

  東路臨近邊塞各堡,只有四海冶堡守備張文儒無事,當時他正與部下喝五吆六,大啃打來的一頭山豬。舜鄉軍抓捕宋佳選等人的消息傳入眾人耳中時,各將都是安靜下來。

  良久,張文儒罵了一聲:「這幫鮮貨跟韃子勾勾搭搭,被抓也是活該。」

  他摸了摸自己鬍子,自誇道:「人不狠,站不穩,我老張說的話就是不錯。」

  「……嗯,定國將軍的手段,很合我的胃口。」

  ……

  將軍府的雷霆出擊,震得人目瞪口呆,震得整個東路鴉雀無聲。沒想到王鬥如此肆無忌憚,血淋淋的屠刀同時揮向商人、士人、武人。卻如風捲殘云,所有的陰謀,所有反對勢力皆盡煙消云散。

  二十日短短一天之內,舜鄉軍己經全盤掌控東路各地,這天中,不知多少人心驚肉跳,特別那些罷市的商賈,罷課的學生。

  對罷課的士人學生而言,他們更是惶恐萬狀,王鬥鎮壓他們的名義是通虜,通奴。

  ——確實,他們內中有清國奸細,王鬥並沒有冤枉他們。堂堂延慶州冠山書院的學正,他的兒子竟然是東奴細作,還有知州吳植兒子吳略同樣有細作嫌疑,其妾萬梅兒更是鐵板的韃子奸細。

  這些人是罷課的煽動者,主謀者,換言之,跟這些人一起行動,所有罷課學生教官皆有奸細嫌疑。朝廷追究起來,重者丟失性命,輕者也有可能也失去自己的仕途。

  或許以後他們審問是清白的,但在世人猜疑的目光中,他們有可能戴著奸細的帽子過一輩子,這比殺了他們更令之痛不欲生。

  己經無所謂反抗商稅的「義舉」了,他們更擔憂自己的前途與性命,當日,不知道多少人害怕得無法入眠。

  王鬥的雷霆手段,輕描淡寫就將所有反抗勢力化為灰燼,聲勢浩大的「運動」成為一場笑話。也讓更多人重新評估王鬥的實力,琢磨他這不按常理出牌的風格,思考以後自己家族的站隊問題。

  事態平息很快,大規模抓人封店也只是短短一日,當躲在屋內惶恐不安的延慶州百姓第二天起來時,整個城池己經恢復了太平。街上乾乾淨淨,連垃圾都被掃了,原來地上的血跡也被清洗一空。

  要不是街上還有三三兩兩巡邏的舜鄉軍戰士,很多人覺得昨日之事就是一場夢。

  讓當地居民歡喜的是,浩浩蕩蕩的車輛不斷進城,上面滿載糧米,還有油鹽醬醋茶諸類雜貨。操著保安州口音的掌櫃與夥計高聲招攬生意:「買糧了買糧了,大夥快來買糧,市價比往日還低三成,決對物美價廉,貨有所值啊。」

  以那些家庭主婦為首,眾人蜂擁而前去買糧買物,每個人都是眉歡眼笑。

  狗日的奸商,這些日將物價哄抬到幾十倍之高,還有價無市。大夥平時就苦,買米買鹽都要精打細算,被他們這一罷市,哄抬物價,都不用活了。好容易有便宜又好用的糧米貨物運到,怎麼能不多買一些,防患於未然?

  「大家不用急,糧米很充足,每個人都有,慢慢來,大夥排隊啊……」

  這一幕也同時發生在東路各城,亂起旋滅,又有充足便宜的貨物供應,各地百姓的心一下子定下來。

  在懷來城內,對昨日城內發生的變故,兵備道馬國璽也是看得眼花繚亂,一天都沒反應過來。慎重為見,他一直躲藏在府內沒有出聲。直到今日,傾聽部下詳細回報,才明白了東路各地情形。

  馬兵備走到街上,街市己經恢復太平,滿面笑容都是排隊購買糧貨的軍民百姓,所有人規規矩矩,不敢爭也不敢搶。自是不遠處巡邏的舜鄉軍緣故。

  馬國璽嘆息良久,撫摸他那長度堪比關公的鬍鬚足有半個時辰,猛然下定決心,吩咐跟隨身旁的道標營親將備馬。他要親自前往永寧城,與定國將軍王鬥商議政事。

  道標營親將猶豫一下,按規矩,應該是召王鬥前來懷來城拜會才是,這樣親自前往,有失兵備體面。

  聽完他的話,馬國璽搖頭:「事且從權,沒必要顧忌這些俗禮。」

  備好馬匹,馬國璽帶著一干親衛出城而去,路過管糧通判郭士同的府邸前時,大門緊閉,人影絕跡。馬國璽冷笑一聲,快馬加鞭,直往城外而去。

  ……

  對於身在永寧城的王鬥來說,短短時日掃滅所有反抗陰謀勢力,並沒有在他的心內激起多大波瀾。這個結果早在意料之中,下一步是善後問題,如何更穩妥地掌管整個東路,為自己的實力積蓄打下基礎。

  相關諸事有幕府各人謀劃實行,王鬥只需考慮「戰略性,前瞻性」的問題便可,在聽聞兵備道馬國璽到了永寧城後,王鬥微微一笑:「這個老狐狸,倒也精明。」

  雙方的相見可用一團和氣來形容,相互吹捧一刻鐘後,二人分賓主坐下。

  談起東路這場變亂,又看了王鬥提證的大量人證物證後,馬國璽痛心疾首:「此些人等飽受朝廷恩義,不思報效,卻做這等禍國殃民之舉,實是狼子野心。」

  他罵了好一會,眯了眯眼,對王鬥說道:「此次變亂,相關人等,未知定國將軍有何處置打算?」

  王鬥道:「末將擒獲細作曾復揚,萬梅兒諸人。又有張萬山一干通虜資敵之輩,滋事體大。兵憲身為東路之父母,自需將相關嫌犯移交兵備府,三司會審,請旨裁決。」

  路內的士人文官王鬥沒有處置權,抓捕的一些守備,操守等人,按大明律法,武官者三品以上有犯,需奏請得旨。四品以下有犯,有司定罪後也需請旨裁決。

  王鬥己經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沒必要越廚代庖,顯得過於跋扈。相關人犯,便移交東路最高長官馬國璽吧。當然在此之前,也有一些話必須挑明。

  對王鬥的態度,馬國璽頗為安慰,至少在明面上,王鬥這個參將還是尊重自己的。當然,越是如此,越讓馬國璽覺得王鬥這人不簡單。懂得適可而止,便是宦海多年的老官宦,也不見得有王鬥的心機謀略。

  路內各城主官幾乎一掃而空,各處士人鄉紳多半有事,料想此事定會在鎮中,朝中鬧得沸沸揚揚。

  但事情己經發生了,最重要就是善後。此次是危機,也是機遇。亂起旋滅,東路重又太平,更擒獲細作多人,想必閣中諸公,甚至是聖上,都會對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何將喪事辦成喜事,對馬兵備而言是個挑戰。

  「張萬山、陳恩寵、宋佳選諸人喪心病狂,通虜資敵,需得嚴懲。黃昌義雖有小疵,然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可以網開一面。餘者士子商人,若罪行不重者,可責罰後令其改過,懲前毖後,警示世人……」

  三司會審是不錯,但會審後如何定罪,還不是看王鬥等人事前提供什麼樣的證據?

  王鬥定下調子便是東路豪強連根拔起,大士紳,大官員,大商賈盡覆,特別通敵發家的,全部除掉,一個不留。如此,路內沒有敢反抗自己的勢力。抄沒這些人的家產後,至少可奪得十幾萬畝的良田,過百萬的資財,大大緩解自己的財政壓力。

  留下一些小商人,小文人還是可以爭取的。畢竟自己屯堡需要書吏人才,也需要相關商戶進行經營。蛀蟲似的官商清除後,也有利路內的商業環境。

  其實王鬥來到大明後,之所以對商人一直重視不大,不但因為他們囤積居奇,哄抬物價等種種惡習。更因為此時商人多是流通型商人,非後世的生產型商人,難以創造價值。

  後世商人怎麼說開設工廠,都需要招募大批工人,規模大的,甚至可以解決幾萬,幾十萬人的就業問題。而且他們生產貨物,創造價值。此時的商人,只是保持商品流通,有著收購與運輸功能罷了。

  王鬥打算以後在東路鼓勵商人開廠設坊,促進就業,重新培養一批新型的商業人才。

  如此,竟殺一儆百,又避免牽連過大,引起普通百姓的恐懼,取得那些小商人,小士人之心。

  雷霆手段後略施雨露,反更讓人感恩戴德。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21:39 編輯

bobo0702 發表於 2011-4-3 22:15
第336章 反應

  王鬥提議嚴懲張萬山、陳恩寵等人,馬國璽並沒有什麼意見。如果說張家等人以前是東路的地頭蛇,現在經王鬥雷霆打擊,他們己經成為過去式。

  對這種地方豪強,馬國璽向沒什麼好感,他調任東路後,沒少吃過這些地頭蛇陽奉陰違的苦。他們被連根拔除,馬國璽只有心下竊喜。王鬥願意當這個惡人,自己何樂而不為?

  至於說張萬山的後台是現宣府鎮副總兵,署萬全都司都指揮使張國威……馬國璽並不怎麼在意。這衛所官員,如今在大明是越來越不值錢,鎮城內署都指揮使的就有好幾個。

  張國威名為副總兵,直系部下不過三千,他在都司負責屯田、巡捕、軍器、備御諸務。徵收各地屯糧,每年還要抽選衛所青壯到各營去,等於是營兵的後勤部及預備隊。

  諸務繁忙,他部下戰鬥力就可想而知。況且帶副字的銜職總是不召人見的,上有總兵管著他,又有巡撫插手諸事,鎮城還有谷王府,勳貴豪強更盛,管家婆婆太多。

  王鬥當年不願意到鎮城任副總兵就是如此,地位尷尬,哪如在東路任個實權參將,山高皇帝遠,可以放手施為?

  要擺脫這種尷尬的身份,或許只有爬上總兵一條路,這又談何容易?

  高級將領需經會推產生,最後由皇帝選定。張國威又沒打過什麼大仗,惡仗,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哪如現任總兵官楊國柱?說難聽點,張國威現在的身份地位,還是因為當年王鬥砍了一些清兵首級才有。

  張家在東路的勢力,也是張國威當年在東路鎮守後才有。現在他辛辛苦苦的基業被王鬥毀去,以後定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馬兵備也樂意坐山觀虎鬥,反正一系列事情都是王鬥干下的,跟他無關。

  二人三言兩語,就決定了一大堆人的命運。

  此次王鬥雷霆出擊,也讓東路空出一大批空缺,如何安置調整新人選,這是個問題。

  馬國璽捋鬚微笑:「將軍部將鐘顯才,為人沉穩,素有忠義之心,靖胡堡乃邊塞重地,由之鎮守,最妙不過。」

  「……沈士奇、陰宜進、雷仙賓諸將忠義勇猛,也是週四溝堡、黑漢嶺堡、劉斌堡諸堡的適當人選。」

  馬國璽拋出了自己棋子,他對王鬥部將如數家珍,顯然也是經過一番研究。

  馬國璽此言正中王鬥下懷,未來他有意往塞外發展,東路邊塞幾座城堡,定要勞勞掌控自己手中。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王鬥緩緩道:「末將謝過兵憲,懷來,延慶州守備的人選,還要請兵憲參詳。」

  馬國璽略一沉吟,說道:「如將軍所言,黃昌義雖有小疵,然能迷途知返,還是難得的。此次他也算有功,便將功補過,略為訓斥便可。這懷來守備,便由之繼續擔任吧。」

  「舉賢不避親,老夫麾下親將李金盛,平日辦事也算沉穩,老夫有意抬舉他為延慶州守備,未知將軍意下如何?」

  黃昌義平日對馬國璽很是恭敬,此次他願意投靠王鬥,向自己揭發了陳恩寵等人一大批罪行,王鬥也有意放他一馬。

  那馬國璽道標營親將李金盛王鬥也有所聞,他是外來戶,在東路沒什麼根基,貪是貪了些,不過總算與自己保持友好。讓其實鎮一城也可。

  人選的問題就這樣定了,兩個大小狐狸相對呵呵而笑,接下來二人談論更為重要的問題——分賍!

  東路土豪原本勢力盤根錯節,相關土地田產甚眾,他們被滅後,名下各樣產業如何處置,這事很關鍵。

  王鬥不可能獨吞,必須讓一部分出去。最後的商定,抄沒各奸細奸商的家產後,土地編入田冊,作為安排新軍戶的場所。那些人家產充公後,一部分上繳國庫,一部分流進馬國璽的庫房,一部分流進王鬥的庫房。

  當然大部分財產歸王鬥所有,不過馬國璽還是表示滿意。分到那些錢糧,除了孝敬上面一部分外,所留者眾。今年東路應繳稅糧無憂,以後地方的治理更加從容不迫,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啊。

  當然此次之事,馬國璽對王鬥的實力與膽略更為觸動,他懂得給自己臉面,適可而止,表示這個武人城府極深。東路出現這位實力派軍將,以後該如何與之相處,對馬國璽而言是個需要深思的問題。

  ……

  當日,二人聯名寫就公文,向都司衙門,總兵衙門,巡撫衙門,總督衙門稟報此事前因後果。抓捕奸細眾多,牽涉的犯案人員眾多,如何處理,還請上面拿個章程出來。

  並請三司會審,處理一干犯事官員。

  這古時道路不便,又沒有後世的通訊手段,消息不靈通,除有心人外,東路那幾日鬧得沸沸揚揚,鎮城卻一直平靜。直到鎮壓商人士子後的第三日,也就是王鬥與馬國璽聯名公文進入鎮城的當天,才如一聲驚雷,大街小巷沸騰起來。

  吃驚,震動,這是鎮城從高層到普通軍民的反應。其實此次東路浩大的罷課,罷市之事,幕後黑手未必沒有鎮城諸豪強作怪煽動。畢竟他們中很多人有大把利益布在東路各處,王鬥要查禁東路私貿,他們當然不願意看到。

  只不過王鬥行動太快,事情結束太快,讓他們一下沒反應過來。依他們的設想,從罷市到事情完結,怎麼也要半個月,一個月的。這些「國之重柱」集體行動,料想王鬥焦頭爛額,也只有服軟的份。

  卻沒想到短短五天,所有鬧騰都歸於平靜。王鬥處事的風格,讓人難以接受,他的膽大妄為,更讓人難以理解——同時對當地豪強、士紳、軍頭大打出手,這種膽量,可能宣府鎮設立來獨此一份。

  王鬥看似粗暴的手段偏偏又如此有效,短短一日之內所有的事情煙消云散,東路己經太平。讓佈局的人深為委曲,自己耗費大量心血謀劃,似乎在做無用功。

  且王鬥其人看似粗暴,卻又心細如髮,提前搜索大量罪證。以清國奸細,資敵賣國等罪名鎮壓,誰都無法挑出毛病來。很多人更擔心王鬥手上掌握大量罪證,日後有什麼把柄落在他的手上……

  經過這場效量,鎮城許多人物對王鬥刮目相看,沒想到他打仗厲害,手腕也如此出眾。王鬥己經成為東路新的地頭蛇,實權人物,以後該如何與這個地頭蛇打交道?

  當日,不知多少人口中吐出「王鬥」這個名字,其生平履歷,也被有心人翻出來仔細審閱。

  當然,以上只是鎮城頗具遠見者反應,王鬥將當地豪強掃空,不免讓鎮城諸多同類兔死狐悲。王鬥以霹靂手段斷了東路無數人的財路,如果他以後得勢,調到鎮城來,還有大家的活路嗎?

  「跋扈」、「暴虐」、「不施仁政」等等諸多言論開始在鎮城街頭巷尾,各茶樓酒肆蔓延。

  當然,眾人不敢批評此次王鬥行動的合法性,轉而批評他手段的粗暴。依他們的話說,就算士人商人再有不對,也應該以德服人,象王鬥這樣做,不是與當年的稅監礦監一個樣嗎?

  不過也有另一種聲音湧起,這種聲音比較隱蔽:「定國將軍殺伐決斷,霸主氣勢。朝廷積弊日久,正需此等人物霹靂雷霆,重開云日。東路百廢待舉,我等投入麾下,定得重用,一展所學。」

  隨著消息在各地傳開,打著這心思的人越來越多,王鬥因此吸引一大批人才投效,也是意外收穫。

  還有許多商人看著東路之地流口水,太好了,當地大商人死光了,他們正好彌補這個空缺。當然,為安全起見,在進駐東路之前,他們要先摸清那新地頭蛇的脾氣性格才是。

  ……

  在鎮城雄偉的總兵府邸內,楊國柱看著公文不斷搖頭,他的中軍親將郭英賢在旁叫道:「王鬥這小子,這脾氣膽略我老郭真是自嘆不如……一口氣掀了幾個守備操守,還砍了那麼多學生商人,這兄弟的膽子……嘖嘖……」

  他對楊國柱說道:「軍門,我們與王兄弟,可是屍山血海一道殺出來的,念在往日交情上,怎麼也得幫一把。」

  楊國柱神情不變:「這事鬧得太大了,還是看紀巡撫與陳督臣的意思……放心吧,沒人敢動他的,那小子,連我都忌憚幾分……」

  說到這裡,他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什麼。

  巡撫衙門內,紀世維看著這聯名公文,第一反應是嚇一跳,自己這女婿,不管到哪總要整出驚天動地氣勢。在保安州如此,到了東路還是如此。不過看看公文落款上的馬國璽名字,紀世維放心不少,有馬國璽的聯名,給女婿分擔了不少火力。

  再仔細看一遍公文,紀世維更是放心,清國奸細,通虜資敵的大帽子扣下,又掌握詳細的人證物證,誰能說什麼反對的話?唯一苟病的是女婿手段過於粗暴,這己經是細枝末節,他的武人身份也說得過去。

  紀巡撫的眼睛眯起,自到鎮城後,各大跋扈軍頭,士紳大族,勳貴豪強對自己陽奉陰違,讓自己同樣心力交瘁。趁機良久,正好殺殺他們的煞氣,正識自己這個巡撫的存在。

  有這樣的女婿也好,以後誰敢鬧事,都要考慮考慮東路那個強大的奧援,使自己位子坐得更穩。

  正在思索時,一個下人送來一張燙金名刺,說是鎮城的吳先生商請紀巡撫晚上赴宴。

  紀世維哼了一聲,其實這吳先生是城內谷王府的心腹管事。大明律令,藩王不得結交地方官吏,也不能出城,否則以謀逆論處。不過他們府中的各個管事卻不在其例,谷王府大量的田產店舖,都是交由這些管事處理。

  因女婿之事,谷王終於關注到自己了,晚上的夜宴,他們是拉攏,還是威逼?紀巡撫倒要會一會。

  宣府鎮城沒有副總兵衙門,倒有一個萬全都指揮使司衙門,與總兵的「將軍府」是規模相當的龐大建築。在這裡,有地方衛所的大量附屬衙門,管理都司內的土地、人口、賦稅諸事宜。

  明初的都指揮使司掌一方之軍政,隸屬於五軍都督府,都指揮使是極為顯赫的官位,居於三司之上。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從明中起,都指揮使地位每況愈下,到了現在,都司的軍事職能越來越少,更多是作為一種地理單位存在。而且管理事項繁多,辛苦不討好。

  總兵地位當然高於都指揮使,署都督僉事的頭銜,屬五軍都督府的高官,各鎮內僅此一個。而發展到現在,各都司都指揮使的頭銜滿地跑,幾乎副總兵都有署都指揮使的頭銜,甚至還有參將署都指揮使的。

  當然,各都司高官也分「僉書官」與「帶俸官」兩種。「僉書官」掌管屯田,練兵、巡捕、軍器諸務,手上有些權力,「帶俸官」領一份俸祿,有這榮銜,卻沒有實權。

  張國威就屬於「僉書官」,掌管都司的屯田等務,手下還有一營兵馬,在鎮城內算是實權人物之一。

  張國威崇禎九年升任到鎮城,他當然不會認為那是王鬥斬首二百八十一級清軍首級的緣故,而認為是自己領導有方。不過因為這事,張國威還是對王鬥有些些好感。

  崇禎十二年,王鬥得勝歸來,張國威也盤算是不是拉攏王鬥一下。不過他忙著與鎮城各人爭權奪利,又與總兵楊國柱明爭暗鬥,希望有一天自己能爬上總兵高位,一下子也顧不上王鬥這邊。

  不過王鬥調任到東路,他將要收商稅,嚴禁邊貿的消息一傳來,張國威第一時間作出反應。幾天前東路各地聲勢浩大的罷市之舉,便有他推波助瀾的結果。

  最後結局大出張國威意料之外,王鬥如此不留情面,讓張國威暴跳如雷。他毫不顧忌地查抄了自己族人在東路所有產業,自己若不作出反應,以後在鎮城名望定然一落千丈,威信掃地。

  不過王鬥威名赫赫,此次展現的實力也讓張國威暗暗心驚,該如何應對挑戰,需仔細謀個方略出來。

  他在屋內來回踱步,屋外一陣陣哭嚎聲讓他心煩氣躁,那是他在東路的親戚族人,還有與之相關在鎮城的七大姨,八大婆的。二十一日起,哭嚎的人群一波波來到,讓他煩不勝煩。

  「大人,王鬥這樣做,是不將您放在眼裡啊……」

  「老爺,一定要想個辦法,我們家本本份份,產業卻被王鬥那賊人奪去了,真是喪盡天良啊。」

  「老爺,叔叔他一大把年紀,晚來卻要受牢獄之災,這天下還有沒有道理……」

  「王鬥完全是衝著您來的,他今日對付叔叔,明日就會對付您,外人欺上門來,要還以顏色啊!」

  「都給我滾!」

  猛然屋內傳出一聲怒吼,接著是一陣瓷器破碎,桌椅翻倒的聲音。

  屋外各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面面相覷。

  ……

  「王鬥是越來越跋扈了,屠戮鄉紳,他也真敢。」

  宣大總督駐節陽和,在總督府內,陳新甲淡淡說了聲,他的面前,站著宣府鎮東路管糧通判郭士同一個心腹幕僚,卻是今日匆忙趕到。有消息傳出,郭士同被認定為此次罷課罷市的主謀者之一。

  本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但這次不同,王鬥以鎮壓清國奸細的名義進行。延慶州吳知州等大批官員都有可能被連累丟官,甚至有可能下獄,要看王鬥提供什麼樣的證據,還有朝廷的最終意思如何。

  郭士同得到的消息,他將被控縱容家屬資敵通虜,這讓郭士同魂飛魄散。他的族人是在東路經營許多買賣,具體做什麼郭士同很少過問。誰知道那些利慾熏心的族人瞞著他做什麼?

  果真如此,一個管教不力的罪名跑不了,這還是輕的,重則丟官下獄同樣有可能。

  郭士同第一時間想到宣大總督陳新甲,念在往日自己對他恭順孝敬的份上,陳總督會拉自己一把吧。

  沒想到陳新甲說完先前那句後,隨後說出的話讓該幕僚全身冰冷:「……看你家大人做的好事,讓他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一拂袖,轉身進了後堂。

  幕僚只叫了一聲「督臣」,陳新甲己然不見身影,幕僚呆呆地站著,內心湧起一股寒意。好個陳新甲,往日看自家大人有用,就極力拉攏,現在出事了,卻一腳踹開,他就不怕跟隨他的人兔死狐悲,離心離眾?

  回到自己書房,對方才的事,陳新甲並不為意,宣大的事情,他己經很少傾斜心力。他主要精力,放在內閣人選的關注上。楊閣老己經與他言明,進入內閣任兵部尚書是穩在釘釘的事,再熬幾個月,就可進京了。

  所以對現在的陳新甲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東路己經被王鬥壓下來,再次政通人和,那就行了。也讓聖上及內閣諸公看看,自己處事還是很有魄力的,丟棄幾個無足輕重的小卒,有什麼緊要的?

  雖對王鬥的跋扈越來越不滿,但現在治內以清靜為上,未來怎麼樣,等進入內閣再說吧。

  ……

  崇禎十二年七月下,關於東路之事的奏疏,也終於遞到京師,擺放在崇禎皇帝的案前。

  從二十日王鬥開始鎮壓,一直到現在,算算時間己經快過去十天。

  其實宣府鎮的處理與反應速度己經算快了。大明官僚的反應速度,京畿之地,半個月內京師有回應算是不錯。離得遠點的地方,一個月內也回應也算是快捷。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23:14 編輯

f321123 發表於 2011-4-5 01:51
第337章 聖意

  在接到宣府鎮與宣大總督陳新甲等人的奏疏時,崇禎皇帝正與禮部尚書,仍管兵部事楊嗣昌,內閣首輔薛國觀議事。

  得到這個消息,崇禎皇帝不震驚當然不可能,早在任命王鬥為宣府鎮東路分守參將時。崇禎皇帝就有一種認為,王鬥肯定會牢固掌握整個東路之地,不知為什麼,崇禎皇帝心裡就是這樣肯定。

  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王鬥激烈的手段,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的肆無忌憚,膽大妄為,也讓人很不適應——同時對士人,商人,武人大打出手,天下間少有這樣特獨的人物。

  東路己經恢復秩序,又證據確鑿,按平常律法辦就是,便是王鬥手段過了些,可能傷了些無辜,朝廷也不可能因此懲罰王鬥。這個時候的大明實力派軍頭,朝廷向以招撫為上。王鬥再過份,有左良玉、劉澤清、賀人龍等人過份嗎?

  而且對王鬥而言,崇禎皇帝有將他看成另一個戚繼光的意思,便如戚帥當年一樣,掃平南倭北虜,還天下以太平。更不可能因這點「小事」去責罰他,使之產生逆反心理。

  同時崇禎皇帝內心暗暗有些歡喜,王鬥得罪了當地的文人與商人,己經無法邀買人心,只能緊抱朝廷的大腿了。在崇禎皇帝等人心中,士子與商人乃國之柱石,得罪這些人,何人可以成事?

  他嘆道:「王將軍捉拿東奴細作,這是好事,惜其年輕氣盛,這處事……未免有些不周。」

  「皇上所言極是。」

  旁邊的楊嗣昌與薛國觀異口同聲道。

  平日不對付的人說話這麼整齊,二人互視一眼,都是不動聲色轉過頭去。

  薛國觀輕咳一聲,與楊嗣昌一樣,他也是剛過五十,方面大耳,一張頗有富態的臉。小時候有人給他相面,說其大貴之相,未來定然封侯拜相。

  果然相面之人當年所言靈驗了,為了這個事,在薛國觀成為首輔後,特意找到這個算命的人,給他買了房子,送去銀子。該算命之人己經年近耄耋,正是窮困潦倒之時,託了當年所言,也算過上幸福的晚年。

  薛國觀進入內閣後,揣摩皇帝的心思,全力奉行溫體仁的方案,得到皇帝的信任與重用。往日經常被皇帝召見的寵臣只有楊嗣昌,現在多了薛國觀。其風頭正勁,連楊嗣昌都要避讓。

  王鬥的事,其實在宣府鎮奏疏送到京師前,薛國觀便己知詳。

  現在的京師各茶樓酒肆,衙門之前,相繼擁進哭訴王鬥「暴行」的東路商人士人「受害者」家屬。讚賞王鬥之舉與抨擊王鬥之舉的人分成數派,從口舌之爭發展到肢體衝突。

  還有言官聞之蠢蠢欲動,準備彈劾王鬥罔顧人命,行事跋扈種種。

  京師各事,只有崇禎皇帝不知。大明現狀,幾乎總是皇帝最後一個得到消息。便如崇禎帝最後兩年,便怒責天下督撫甚至錦衣衛任何事都不與他通報,使之成為聾子與啞巴。

  得到東路的消息後,薛國觀與楊嗣昌都是按兵不動,首先探明皇帝的心思再說。

  崇禎帝一開口,薛國觀立時有了定計,他含笑道:「正如皇上所言,王將軍在東路捉拿細作,嚴明關防,這是好事。東奴最善用間,關防種種,多被其刺探,致我大明失城甚多。東路近塞,虜騎疏忽可致,清剿細作與通虜之輩,也是為東路之安危著想。」

  「當然,王將軍畢竟年輕,又是軍伍出身,這行事嘛,未免急燥了些,著當地官吏用心安撫便是。」

  崇禎皇帝微微點頭,這是他對薛國觀滿意的地方,善於揣摩自己心思,多從自己角度出發,不會為了反對而反對。與那些邀名賣直之臣不同。

  他下旨:「東路既己撫定,著有司會同審理,定罪後奏聞裁決。東路兵備道馬國璽,分守參將王鬥剿察有功,傳旨嘉賞。二官也需知聞,事雖迫不得而發,也當求經久之策,切切。」

  「……延慶州知州吳植自請致仕,查其老成歷練,辦事實心。雖有其子妾失察之事,准其戴罪立功,著罰俸一年,記過一次,仍原缺任官……」

  這就是崇禎帝的恩威之術了,嘉獎了馬國璽與王鬥,仍讓其文武相衡,防止王鬥勢力過大。同時挽留了吳植,讓其感恩戴德下,更實心辦事。讓他安在東路,可以更好地監視王鬥。

  而且馬國璽與吳植,一人傾向楊嗣昌,一人傾向薛國觀,留二人在東路,也有相互制衡之意。

  任何地方都不能一家獨大,這是崇禎皇帝的想法。

  ……

  「皇上聖明!」

  在楊嗣昌與薛國觀的歌頌聲中,東路這場變故,就此落下帷幕。

  對崇禎皇帝而言,東路之事,只是「小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談。

  不錯,比起東路這件「小事」,方才崇禎皇帝與楊、薛二人談的才是要緊的「大事」。

  這便是張獻忠與羅汝才等人重新叛亂之事,五月初九日,張獻忠、羅汝才又反,他們才招安多久?剛剛一年,又迫不及待造反了。也因為有張獻忠等人在前,崇禎皇帝對王鬥更不敢嚴厲,王鬥的威力,可不是張獻忠之輩可以比的。

  其實張獻忠再次造反早有跡象,崇禎十一年四月,張獻忠受撫於谷城,其在谷城表面上跪拜有禮節,實際上訓卒治甲杖,不放兵、不應調、不入見制府,驕不奉法。

  他在谷城徵糧、徵稅、擴兵,向熊文燦要挾無度,谷城知縣阮之鈿言張獻忠必反,幾次密告。熊文燦惡聞其語,不加理會,果然張獻忠又反,阮之鈿被殺。張獻忠與羅汝才聯合,聲勢大振。

  崇禎帝聞報後極為憤怒,下令將熊文燦削官,戴罪視事。就在十幾天前,授剿總兵官左良玉被張獻忠打得大敗,士卒死傷上萬人,軍資丟棄無數,所有的軍符印信也全部失去。

  因為左良玉大敗,局勢惡化,崇禎帝對熊文燦更怒,己經遣使將熊文燦逮捕入京。

  歷史上的崇禎十三年十月初六日,熊文燦被斬首棄市。

  這個時候,崇禎帝己經有令楊嗣昌為督師的意思,不過首先要解決糧餉問題。

  早些年,大明己經徵了遼餉、剿餉,因崇禎十一年清兵入寇,決策抽練各鎮精兵,復加征練餉。當年的剿餉以一年為期,一年過後停止。不料糧餉用盡流寇還沒有剿滅,崇禎皇帝只得下令徵收一半。

  現在張獻忠又反,局勢靡爛,要剿滅其部,需要的糧餉可能達天文數字。幾日前,督餉侍郎請征剿餉全額,再復增練餉七百三十萬兩。合遼餉、剿餉、練餉三數,共增賦一千六百七十萬兩。

  崇禎帝擔憂失信於天下,畢竟自己下詔只征剿餉一半,現在復征全額,有出爾反爾的隱患。剛才在乾清宮,崇禎皇帝就是與楊嗣昌,薛國觀二人商論這個問題,被宣府鎮新來的奏疏打斷了。

  東路之事決定,君臣繼續進行剛才的話題。

  對於皇帝憂慮失信這個問題,楊嗣昌說道:「無傷也,加賦出於土田,土田盡歸有力家,百畝贈銀三四錢,稍抑兼併耳。」

  他為皇帝舉例,全國統計在冊田畝數共七百多萬頃,往常的稅收,也不過僅佔百姓產量一成罷了。便是三餉加派,算是翻了一倍,也不過是百姓收成的二成,絕非沉重得不可接受。

  剿滅流寇之後,便可免去這些加派,天下重歸太平。

  而且此次練餉的加派,還有剿餉的復征全額,主要對象是那些地主豪強,不會對普通百姓造成什麼影響,還有抑止土地兼併,貧富分化的功效。

  顯然的,楊嗣昌忽略一個問題,各地土地有肥沃貧瘠,產量各不相同,統一按畝徵收賦稅,會造成很多悲劇。更重要的是,在冊的田畝土地,有一大半是藩王、權貴、宦官、勳臣、武人、文人、商人擁有的土地,這些人是不交稅或是逃稅的。

  最終的負擔,只會轉嫁到普通的自耕農身上去,加上貪污腐敗橫行,各地官吏層層加派,正稅之後,往往高達幾十、上百倍的「副稅」。三餉再一加派,只會造成更大的破產浪潮,更大規模的流寇出現。

  楊嗣昌說的賦稅大部歸於「有力家」,顯然行不通。

  崇禎皇帝可能不明白,在冊田畝這麼多,百姓負擔說起來也不重,為什麼他們紛紛抗拒甚至造反呢?

  這個道理,皇帝不明白,但楊嗣昌決不可能不明白,或許又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通過他的分析,崇禎皇帝終於下定決心,他嘆息道:「朕便傳詔開徵三餉,盼望匪賊盡滅後天下重歸太平,百姓重又安樂。」

  楊嗣昌歌頌道:「皇上聖明!」

  對皇帝有可能任命自己為督師之意,楊嗣昌也在內心猜測到。他雄心勃勃,決心剿滅流寇,創不世之功,不負君恩浩蕩。不過這事前,楊嗣昌流露出想調王鬥隨自己出戰的意思。

  崇禎帝當然同意楊嗣昌的意見,王鬥這樣的猛將不用,要用誰?

  如狼似虎的韃子兵都被其打得抱頭鼠竄,區區流寇,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過王鬥去年剛出戰,今年回到宣府鎮也不久,人困馬乏,又新調任東路,諸事繁多,還是稍等一些時間,待其五千新軍練出再說。觀局勢,好像還沒惡化到那個地步,普通的官兵,也可以應付過來,只是需要一個得力統帥罷了。

  ……

  楊嗣昌恭敬告退後,薛國觀冷冷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對楊嗣昌可能被任命為督師,薛國觀是一萬個嫉妒。可惜自己沒有楊嗣昌那麼「知兵」,不過薛國觀有自己博取君歡的方法。

  對於目前的財政困難,入不敷出,薛國觀盡思竭力,想出了一個妙法。

  「愛卿有何妙法,速速道來。」

  崇禎皇帝果然很歡喜,他整日為糧餉發愁,任何方法,崇禎皇帝都是歡迎的。

  「借助?」

  皇帝很驚愕。

  「正是!」

  薛國觀從容不迫地道:「京師富戶甚多,大明養士數百年,此朝廷危困之時,正是士紳豪族報效國家之時。臣之借助,便是發行借券,讓官員富商捐獻錢糧,以度國家燃眉之急。相關條文,臣己詳細載於疏上,若皇上同意微臣之策,外廷官商,盡數包在臣的身上……」

  他猶豫了一下:「至於皇親國戚,非得皇上親自出馬不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21:22 編輯

f321123 發表於 2011-4-5 01:52
第338章 一舉兩得

  宣府鎮東路的事,也終於傳到盛京皇太極的耳中。經過王鬥的清洗,當地的細作情報機構基本被搗毀一空。他們的清國,也少了一條物資私運的來源證。

  皇太極只可惜以後對王鬥的偵測更加艱難,至於少了一條走私的渠道,他倒沒什麼遺憾的。明國九邊,多的是心向大清之輩,少了東路一處,無損大局。

  讓他震動的是王鬥的手段,快刀斬亂麻,如此快就掌握東路全地,更讓他肯定當時在平谷對王鬥的評價:「王鬥此人,實有梟雄之志。」

  王鬥掌控東路,未來勢力更大,大清以後在此人手中,不知要吃多少苦頭,流多少血,一個難纏的敵手。

  此時臨近東路塞外各蒙古部落,主要便是清國外藩蒙古中的土默特右翼旗,還有一部分的喀喇沁部。崇禎十一年那場戰事,他們大多與王鬥交過手,心驚肉跳,畏之如虎可以用來形容他們。

  在王鬥進駐東路後,他們己經接連向盛京求援,希望皇太極在該處草原增加兵力,防止未來王鬥可能的塞外攻擊。在得到王鬥在東路大開殺戒,清除了諸多與他們私貿商賈的消息後,很多膽小的部族己經連日搬移,儘量離東路城堡遠一些。

  不說外界這一系列反應,在王鬥鎮壓後的幾日,遠在淶水的韓朝匆匆趕到了永寧城。

  看他神情黯然,王鬥可以理解他的心情,韓朝在感情上菜鳥一隻,極有可能萬梅兒是他的初戀情人,初戀的滋味總是忘不了的。

  而且韓朝內心可能懷有愧疚,認為要不是自己的緣故,萬梅兒可能不會投敵賣國。

  雖說王鬥認為這之間的關係,純屬與韓朝八桿子打不著邊,但看韓朝神情黯然,還是有必要開導他。

  對眾人的勸慰,韓朝默聲不響,呆呆地問了一句:「將軍,萬梅兒……將會如何處理?」

  旁邊的鎮撫遲大成冷然道:「萬梅兒為虎作倀,甘為東奴細作,便是移交有司,依律,也當凌遲處死。」

  韓朝顫抖了一下,對王鬥施禮:「將軍,末將想見見她。」

  王鬥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該交待的都交待了,通過審問萬梅兒、曾復揚諸人,情報司順藤摸瓜,也在東路挖出了一大批潛藏的清國奸細。便是沒有全軍覆沒,也是元氣大傷,短時間內難有作為。

  所有的口供己經錄完,萬梅兒只是等待最後的處理罷了。

  等王鬥再次見到韓朝時,他的神情呆板,雙手上還沾著一些鮮血。

  謝一科來到王鬥身旁,對他耳語了幾聲。王鬥點點頭,示意知道了。不久後,遲大成怒氣衝衝而來,對王鬥施禮道:「將軍,韓守備私自處死細作萬梅兒,下官議請對韓守備責罰。」

  韓朝跪在王鬥面前一聲不吭,王鬥搖了搖頭,早在韓朝請見萬梅兒時,王鬥就猜到他的用意。畢竟是往日心愛的女人,趁探監之時給她一個痛快,也是不想讓她承受凌遲之苦的意思。

  看韓朝失魂落魄的樣子,王鬥長嘆一聲,說道:「韓朝私自處死奸犯,降官一級,為淶水縣署守備,仍在原缺,戴罪立功。萬梅兒此女……便言其抵禦不過刑罰,當場身死吧。」

  韓朝嗚咽道:「謝將軍。」

  他深深趴在地上,忽然放聲大哭,周邊的溫方亮,鐘顯才等人都是嘆息。

  高史銀嘟嚕道:「區區一個女子,值得這樣麼?」

  韓朝不知哭了多久,等他起身來時,又恢復了往日的沉靜,想必這道心理關口己經過去了。

  王鬥詢問其在淶水之事,早在三月時,韓朝便領一部兵力前往淶水。其部雖不到千人,但以舜鄉軍的戰鬥力,這一部兵力鎮守淶水己經是綽綽有餘。

  依王鬥相關情報,還有設在韓朝身旁的鎮撫司官員每月傳來的公文。對韓朝的這部兵力,不論是當地的士紳,還是軍戶百姓,都非常歡迎。畢竟舜鄉軍軍紀森嚴,決無擾民之舉,該部戰力出眾,也震懾得境內大小匪徒絕跡。

  短短幾個月,淶水在保定府己經有桃源之地的美名,沒有匪患,百姓可以安居樂業,這在畿南之地是很難得的。

  韓朝等部的軍糧軍械由王鬥供給,也不需要向當地百姓徵收,減輕了當地百姓負擔。韓朝的任務,也不需組織什麼軍民開墾土地,只需提供一個優良的環境,自然有大批的百姓願意遷來,造成境內繁榮。

  淶水縣知縣己經因此博得了一個「治政出眾」的美名。由於與當地士紳沒有利益衝突,該部又能保境安民,所以韓朝甲部在淶水縣可稱軍民相安的典範。

  對這只軍隊,很多人都在極力拉攏,新上任不久的保定總督楊文岳,更是連連對韓朝示好,有意收韓朝為自己心腹。

  依自己所得的情報,雖「糖衣砲彈」眾多,但韓朝對自己的忠誠,對舜鄉軍的忠誠沒有絲毫改變,讓王鬥暗暗欣慰。果然是最早跟隨自己的老兄弟,就是能抵擋住各種誘惑。

  當然,外鎮舜鄉軍的家屬都在東路,他們的物資供給,也由王鬥負責,這也是保證他們忠誠的重要原因之一。

  韓朝一五一十將自己在淶水數月經歷說了,他說道:「末將己經掌控淶水各處要地,也與紫荊關,易州各將交好。」

  他沉吟半晌,說道:「東路現今大興屯地,數月來,流入淶水的百姓漸多,可否要在淶水倣傚東路之策?」

  王鬥道:「不必,韓兄弟只需護衛境內,掌控要地,結交各處官將便可。若發現豪傑之士,可遣之送入東路,來日一同訓練,以為軍伍之士。」

  王鬥的思路,除了東路本地外,以後官將出鎮,都是掌控要地,結交當地士紳官員,護衛境內安寧便可。各地的民政不必插手,以代理的方式經營——當然,隨便剿匪生財是可以的。

  如此可減少當地士紳豪強牴觸心理,又如滾雪球一般,使大明越來越多要地落入自己手中。來日自己勢力一大,接掌這些地方後,在當地推行民政,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

  二十日那天王鬥鎮壓了東路的商人及學生罷課罷市後,幾乎各城的商人及學生都被控制起來。在清國奸細及通虜資敵的帽子上,很多人都無比害怕。

  在王鬥與兵備道馬國璽的聯名公文上報後,對這些人的處置也相繼開始。王鬥的原則是東路豪強盡墨,這些人便是沒被清國收買為奸細。大多也參與走私塞外。

  畢竟要走私塞外,沒有一定的身家勢力是不可能的,只有當地豪強有這個能力。這些豪強,又與當地的官員軍頭有密切的聯繫。特別張萬山、陳恩寵、宋佳選諸人名下的商賈勢力,更是壟斷了東路各處產業的大半。

  這些人都必須連根拔起,還有當地一些士紳豪族需要處理。餘下一些士子商人,雖有偷稅漏稅,轉嫁田畝賦稅等惡行。當放眼大明目前局勢,這種罪行又是「溫和」了,屬於可以爭取的對象。

  特別此次罷課罷市,很多商人學生算是被脅迫,這些人,同樣可以化為己用。

  對那些商人,查清這些人沒有參與走私通敵,視他們身家經過一系列罰款後,還他們以自由。有身家的鄉紳士人同樣罰款,也給他們自由,並取消了這些人頭上的罪名。

  劫後餘生,這些人都是歡天喜地,聽到將軍府寬饒自己罪行,取消奸細與通虜資敵等帽子,並當場釋放時,很多人都是號啕大哭。他們在將軍府前跪滿一地,感謝定國將軍的仁厚。

  王鬥還作出決定,當日鎮壓打死打傷的一些商人學生,不屬於豪強的,也給一定的撫卹,不再追訴罪責。消息傳出,東路更是一片歌頌將軍仁德的聲音。

  以後這些士人學生多進入幕府或各屯堡任書吏,王鬥驚訝地發現,這些人比先進者更用心,更忠心。日後若出現什麼輿論戰時,他們也是氣憤填膺,捨生忘死地衝在前線第一波,用筆桿子為王鬥奮勇作戰。

  似乎在二十日的霹靂手段後,往東路奔來的文人士子也多起來,為王鬥各屯堡的設立,提供了急需的書吏人才。

  崇禎十二年八月初一日,鎮城,總督府,京師各地還在研究如何處理東路之事。定國將軍府與兵備府己經聯名下了公告,招集東路所有的士紳商人(定罪的豪強除外)商議事務,研究東路的治理事宜。

  王鬥霹靂手段剛過,便招集自己這些人議事,接到邀請的人都是忐忑不安,不知定國將軍接下來又有什麼事?

  不過不管是商人還是士紳,接到通告後,都是速速匯合到永寧城內。懷來,永寧,延慶,保安州衛諸地商人士紳云集,甚至還有許多外境商人趕來,永寧城熙熙攘攘,各樣口音交匯。

  熟人招呼的聲音不斷,很多人相互打聽,等會將軍府議事,會是什麼事?

  此時在將軍府的望樓內,王鬥看著街道上如雲的商人士紳沉思,來永寧的商人士紳之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似乎自己沒邀請這麼多人。由此看出,明末的文人和商賈其實就是一群有奶便是娘的白眼狼,欺軟怕硬的牆頭草。

  自己將他們殺怕了,加上強硬的態度下,這些人便眼巴巴趕來了。

  這樣也好,參與的人越多,未來東路更好治理。

  大棒自己己經敲過了,接下來該給胡蘿蔔了。給予他們一定的生財之道,即可使這些士紳商人與自己一條心,又可以加強對他們的管理,可謂一舉兩得。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23:27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5 22:27
第339章 鎮東商行

  「……早有前車之鑑,東奴自興兵來,就靠細作奪了我大明好多城池。前陣子東路這場變故,也是韃子奸細煽動,幸好定國將軍果斷英明,一下子就將這事平定下來。這事也提醒了我們,還有在場各位,韃子猖狂啊。」

  「我們東路,就靠近邊塞,不遠處,就是北虜。往日那些蒙古韃子,早投靠了滿洲韃子,萬一他們利用奸細,這裡應外合的攻進來,後果不堪設想,在座諸位也是家破人亡的下場……」

  「所以,為了防範奸細,東路所有商家,各州各城,都必須倣傚舜鄉堡,實行商人市籍制,登記審核後,才許開市。各掌櫃也需要好好查查名下夥計,有哪些賊眉鼠眼,來歷不清的,要留心則個,否則將來連累你們……」

  「外來商戶想要在東路落戶經營,必須有本地身家清白者作保人,實行連坐,那些商賈出了事,保人一起連罪……」

  將軍府大堂內濟濟滿堂,坐滿了東路各處的士紳商賈。由於人太多,所以有位子的僅限一些當地有名望之人,餘者人等只能站著。黑壓壓的人群一直從大堂內站在外面的台階上,更從台階站到外面場地上。

  商人士紳毫不避嫌地站在一起,相互間,並沒有什麼排斥的神情,也沒有士紳以鄙視的眼神看著身旁商賈。這是因為,在大明朝,特別是末期,那些士紳官員,本身自己就是商人,或是商人的代言人。哪有自己排斥自己,自己鄙視自己的?

  他們聚精會神聽著上首的商科主事田昌國說話,此時他骨瘦如柴的身板挺得筆直,兩個大泡眼發出耀眼的光芒。往日似醒未醒的神色己經與他絕緣。

  終於,田昌國的商科完善了,內中頗有諸多田昌國精心網羅的人才,在商業管理上頗有一手。而且趁前幾日的機會,王鬥決定完善整個東路的商人管理,這個重任,當然落在商科主事田昌國的肩膀上。

  田昌國抱定大展宏圖,在定國將軍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心思。加上定國將軍與兵備道馬國璽就坐在主位上傾聽,此時說話聲音未免大了一些。

  道內商人全部納入管理,與會各人都早有心理準備,因此不覺得什麼意外。而聽到外來商賈必須有當地保人,東路各商人互顧一視,都看到對方臉上的喜色。

  如此一來,東路這塊地盤,便是以本地商人為首了。

  他們更加仔細傾聽田昌國接下來的話。

  這麼多人仔細聽自己的話,想到他們以後都歸自己管理,田昌國更是神采奕奕。

  他咳嗽一聲,接下去繼續道:「……登記審核,這是第一步。我大明啊,早在太祖高皇帝時就設稅課局,抽一些稅款,三十而取一。顯皇帝時,一年買價不及四十兩者還免稅……」

  「為了鼓勵商貿,定國將軍決定繼續奉行顯皇帝時的仁政,一年買價不及四十兩者仍然免稅,不徵收壹分壹釐的稅款……」

  田昌國話一出,下面許多小商人小士紳的臉上露出歡喜的神情,以後他們只要遵紀守法,以後在東路做點買賣營生就容易了。

  「對以上者,不分行商、坐商,分別征三分到一成商稅不等。我這裡,己經制定了詳盡的《商稅則例》,如何徵稅,上面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介時會張貼於各場門前,大夥都可仔細看看。」

  王鬥決定征商稅,不過最高不過一成,也就是10%,後世稅率一般是17%到25%,還有諸多的附加稅等,相比後世,算是非常輕了。

  不過田昌國此言一出,下面還是有許多商人士紳苦了臉。相比他們以前一文不交,顯然定國將軍定的商稅高了,甚至比大明例行徵收的商稅高了三倍。

  想不到大夥辛苦鬧騰一場,王鬥還是要征收商稅,賦稅負擔更重,難道這是定國將軍對他們以前鬧騰的懲罰?王鬥餘威在前,他們不敢出言反對,只是苦著臉相互而視。

  田昌國冷笑道:「有句話說得好,依法納稅光榮,偷稅漏稅可恥。商科成立,會嚴負監督之職,有誰敢不交稅,敢鬧事的……哼哼……」

  「依法納稅光榮,偷稅漏稅可恥。」,這句話,其實也是王鬥順口說的,迅速在他的體系中流傳開來,田昌國連忙有樣學樣的說出來。

  對下面商賈的神情,坐在上首喝茶的王鬥與馬國璽都是看在眼裡,其實對商稅這個東西,馬國璽並不怎麼在意武神巔峰。依他的經驗,大明各處收上來的商稅向來少,有時一個州縣,不到一千兩。

  王鬥也看過相關史料,似乎是山東的郯城縣,明清時,土地稅連人丁稅,一年大約征銀一萬四千多兩。不過相關的商業稅,幾十種貨物算起來,一年不過九百餘兩,這還是內地一個較富足的地方。

  收的稅少不說,還戴上「與民爭利」的大帽子,日後受到如潮般的明攻暗算,所以老奸巨猾的馬國璽將責任推給定國將軍府,所有政策的推行,都由將軍府進行。馬國璽私底下精神支持。

  對王鬥願意將商稅分給他一部分,馬國璽表面感謝,心下不以為然,那幾兩銀子拿來做什麼?

  對王鬥來說,他都敢對道內文人商人大打出手,還怕區區「與民爭利」的抱怨?商科必須設立,商稅必須征,不管能征幾個錢,就是要讓治下人等潛意識有個想法,他們商人文人謀利了,也必須與普通百姓一樣交稅。

  很快的,王鬥還將清理治內軍官們的田畝,讓他們與新軍戶一樣按畝交糧。從崇禎九年起,王鬥鎮守舜鄉堡來,所有的軍官與普通軍戶,他們分下田地後,現在都是按畝交稅,沒理由那些舊軍官們的田地還是不交一個糧。

  說起來,王鬥的依靠,就是他的新軍隊,他們有田有地,分享帶來的一切團體利益,幾年來也習慣了當初王鬥定下的各項政策,按畝交糧就是其中之一。

  這只軍隊,還有他們背後的大量家屬就是王鬥最大的憑藉。

  與大明舊式軍隊不同,這只軍隊有朝氣,知識度高,己經人人都能識字了。說白了,這是一隻以地主、自耕農,還有大量知識分子組成的凶悍武裝,王鬥就是東路最大的地主,治下幾十萬畝軍田其實都屬於他的。

  等新屯堡完善後,王鬥這個「大地主」名下的田地更將達到數百萬畝。

  王鬥很明白舜鄉軍為何而勝,保安州所有的舊軍隊己經整編,有自己軍隊支持,清理那些舊軍官名下田地,只是順理成章的事。加上此次王鬥鎮壓了東路的商人與文人鎮壓,更是無人敢觸其鋒芒。

  整編了東路所有軍隊與舊軍官田地後,王鬥這只軍隊,將更加「純潔」,萬眾一心。

  讓王鬥欣慰的是,他名下的軍官們,如溫方亮,張貴,田昌國,林道符等人,連日來都向自己進言,願意將名下田冊獻上,集體歸於東路軍田文冊,按畝納糧。想必他們久居這個團體中,也知道孰輕孰重的道理。

  王鬥也曾提議兵備道馬國璽核查治內鄉紳田地,不過馬國璽當時嚇得臉都白了,只推「滋事體大,需從長計議」,民戶鄉紳這一塊不歸王鬥管,王鬥也由著馬國璽了。

  ……

  他看田昌國此言一出,下首許多商人及鄉紳都是苦了臉,目光投向王鬥身旁的兵備道馬國璽,馬國璽不動聲色,只緩緩喝著自己的茶。不知是天氣炎熱,還是將征收商稅的緣故,下首許多人額上,都冒出了滿頭大汗。

  田昌國哼了幾聲後,放緩語氣:「諸位都是明白事理之人,當然不會做那等違反律法之事。」

  「而且大夥都知道,定國將軍與兵憲大興民政,以後東路這處可說商機無限。幾十萬百姓移來,日後需要多少糧米?還有油鹽醬醋,木料棉花等等,可以讓諸位掙多少銀錢?」

  「不說別的,定國將軍麾下,還有東路各處官兵,需要的糧食,布匹,鐵,煤諸物就是海量,商稅區區小利,哪能與這些相比?」

  「來年屯田大興,東路幾十萬軍民,可以產出多少糧食?畜養多少豬羊?大明眼下這個世道,有多少牛羊就要多少,有多少糧米就要多少,這之間的商機……」

  「更不要說有定國將軍在,東路太平,各位只管安心經營,放在大明別處,可有這麼安樂?」

  田昌國的話,說得在場各人心中大動。

  確實,以目前來說,由於東路百廢待舉,需要的貨源極多,販賣什麼進來都能賺錢。特別王鬥軍隊,需求更是龐大。糧食是第一位,還有各樣布匹,棉花,煤錢等物,也是有多少要多少。

  等過幾年後,東路發展起來了,生產出大量的糧食,畜牧等,不說本地需求,便是外地的商人,也是有多少要多少。一來一往,這之間的商機……

  看場中各人開始興奮地議論,田昌國趁熱打鐵:「東路草場山林眾多,各位鄉梓父老都可以倣傚舜鄉堡,養雞養鴨,喂養豬羊什麼的。而且定國將軍讓利於民,這水車諸務的產制,都可以讓諸位來做。」

  「還有各地礦山,只要向官府申請,查明身家清白,資財充足者,都可以開採!」

  眾人更是嘩然。

  保安州各處開劈的雞場,鴨場,還有各樣的畜場等,早引起有心人的普遍關注。大明眼下糧貨奇缺,發展這種畜牧業,可說獲利非常豐厚。一系列的下流產業,又可以誕生多少商機?便是雞禽鴨禽牛羊等排下的糞便,都可以賣不少錢。

  舜鄉堡的水車,一向由民匠坊壟斷,由於王鬥每年都大興屯田,需要的水車無數。單單造水車,就不知讓多少工匠還有相關的林木商富有。

  那些礦山等物,更是暴利之業,相關巨富者不計其數。比如說鐵料,大明一直供不應求。在廣東佛山,由於出產鐵料在大明極為出名,甚至有北方商人千里迢迢到廣東運鐵販賣的。他們的商隊有時一出動就是幾千頭牛。

  越到亂世,對煤鐵的需求越大,以往那些礦山被東路各豪強佔據,現在他們產業被剝奪,日後這些經營權落到自己頭上……與會各人喜形於色,很多有能力者都在盤算自己可否能撈一杯羹。

  場內氣氛熱烈起來,各人討論聲大了起來。

  與各人心思相同,王鬥認為,眼下大明高風險,高利潤各種產品,估計己經被各地大商賈壟斷得差不多了。想必參與武裝走私的軍閥都不在少數,自己能夠想到的,其它佔據更有利條件的更應該在做。

  所以王鬥打定主意,以後東路以發展農牧業,農副業為主,大明天災**,糧食極為珍貴。有糧有羊在手,便可從容不迫。百姓的安定需要刀槍護衛,同時東路還將發展軍工業,礦業,重工業等。

  東路如果擁有大量優質焦煤,大量優質鋼鐵,不但可以滿足自己軍隊的需求,升級軍力,還可以在外地軍頭面前擁有極大的話語權。

  王鬥己經決定了,除軍工外,相關的原料生產,還有民器種種,都開放給民間,自己作好監督就好了。如此,相關民器業,畜牧業,開採業,冶鑄業,煤炭業等等,都可以蓬勃發展,云集一大批相關行業,帶動更多的就業。

  為了更多更好地生產出貨物,各商人肯定會自己想辦法改進技術,收容人才,也比自己在輝耀堡礦山中敲敲打打好多了。有了原料來源,他名下工匠,除出租一部分,便可全部投進軍工,擴大自己的武器生產能力。

  「……東路只要治理起來,要做什麼買賣不容易?便是植棉造林,種植藥材,都可以活民無數。各位作為東道主,只要緊跟定國將軍與兵憲,要發財還不簡單?」

  田昌國果然在商業經營上頗有頭腦,他口舌便給,說得很多商賈差點流下口氣,感覺前景的光明。

  「很多鄉紳可能錢糧上有些困難,這不要緊,東路會成立錢莊,給諸位放貸,利息優惠……」

  「還有很多掌櫃有行商的,運貨出去就知道,現今大明流匪遍地,到處是兵痞,可說寸步難行。但有我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舜鄉軍在,就算派一隊人護衛,又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劫掠了?」

  在座各位商賈更是吸氣,亂世之中,道路不暢,經常有貨物被劫之事發生,加上各處官兵盜匪盤剝,導致成本極高。如果舜鄉軍願意護衛,有貨源在手,便是生意做到江南去也是等閒……

  「前途不可限量啊,各位。」

  隨著田昌國的話,很多人都是不由自主點頭,如田昌國說的,與未來的商業利益相比,徵收點商稅確實是微不足道的事。

  一時間,很多人都有種希望王鬥人口與地盤擴大的**。

  「未讓東路所有的鄉梓父老合成一條心,東路必須成立一個商行,老田我己經擬定一個名稱,就叫:鎮東商行,由萬勝和米店的鄭掌櫃任第一任會長。」

  鄭經綸滿面笑容地站起身來,向上首的王鬥與兵備道馬國璽作揖,然後又向在場各商人士人作揖。

  ……

  看著場中熱烈的氣氛,王鬥微笑起來,田昌國這個商科主事還是合格的,當年自己進入州城時,田昌國一副要死要活的鳥樣。現在看他意氣風發的樣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馬國璽也是看得大開眼界,原來商事治理還可以這樣來。他目光看向田昌國,這個骨瘦如柴的老軍官聽聞以前在保安州只是個混吃等死之輩,但現在進入王鬥幕府後……

  馬國璽越來越覺看不透王鬥這個人,第一次,他也對原本自己忽視的王鬥幕府好奇起來。

  這個幕府,似乎不簡單,與眾不同。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21:0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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