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2934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22 16:23
第六卷 東路桃源 第347章桃源、出發(下)

  說到李之芬與趙瑄等人編程火炮射表,王鬥此次來到軍工廠,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巡察火炮的鑄造成果。

  不錯,年初起,永寧城西北己經建立了一個火炮廠,去年年底,情報司己經從京師竊來若干火炮圖紙,並從天津諸地重金拉來一批火炮工匠。大明火器製造興盛,京師,天津一帶密佈各樣火器作坊,工匠數有數萬人。

  不過與軍隊一樣,這些工匠苦不堪言,管理上也有極大的漏洞,相關圖紙的竊取與工匠籠絡,根本不是難事。

  連原來的四門紅夷六磅炮,朝廷拔下的十門紅夷炮,幾個月前鑄成的幾門火炮,王鬥現在共有十九門紅夷大砲。不過這遠遠不夠,王鬥知道清國己經有大規模自鑄紅夷炮的能力,對火炮生產也非常重視,松山之戰後他們紅夷大砲數目超過百門,入關後超過兩百門。

  或許讓世人意外的是,清國方面懂得用失蠟法鑄造火炮,並對火炮不同位置退火處理,所鑄火炮性能已超過此時的西洋火炮。這當然是漢軍旗那些漢奸們的功勞。

  能預知歷史,其實對王鬥也來說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因為所有的壓力只能自己默默忍受。不過穿越者也有優勢,便是多了好幾百年的見識。你清國有鑄造火炮的失蠟法,我有鑄造火炮的鐵模法,決對領先世界潮流。

  不錯,王鬥所說的便是清時龔振麟發明的鐵模鑄炮法,工藝簡單,降低成本,還不受氣候限制。如果用熟鐵打造代替生鐵鑄造,還可解決蜂窩澀體的問題。

  這當然是非常優良的技術,要知道在歐洲,火炮鑄造從十六世紀一直到鴉片戰爭前,都是採用泥范整體模鑄法,或是失蠟法。只有鴉片戰爭後,才採用車床切削鑄造法。

  而且這泥模法與失蠟法,鑄炮時間都需要一個月到三個月,失蠟法雖不受季節限制,但每門炮所需時間也要兩、三個月。而且成功率都不怎麼高,每鑄十門炮,合格率只得二、三成。

  鐵模鑄炮法合格率可高達五成,鑄造一門炮,需要時間還不到一個月,四季都可以進行。

  年初火炮廠建立後,由軍工科主事李茂森親任管事,火炮千總趙瑄也掛了個管事的虛職,以表示他格外重視之意。火炮廠建立後,軍工科從各廠精挑細選了近百個工匠進入廠內任事。

  在王鬥進入火炮廠時,內中熱氣逼人,鐵漿飛漲,所有的工匠都在忙忙碌碌著。

  火炮廠副管事周象輅是個五十餘歲的老者,算是世代的匠戶,在紅夷炮的鑄造上有極深的造詣,情報司將他挖來,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心力。在王鬥看到他時,他正戴著眼鏡,聚精會神審視著一門完工的紅夷三磅炮,神情專注。

  每次王鬥看到周象輅的眼鏡,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只有一個鏡片,兩邊用精緻的銅料裝飾,並用細繩綁在耳朵上,與後世的眼鏡造型很有區別。曾聽周象輅言過,他與畢懋康相識,這副眼鏡,就是他贈送的。

  其實眼鏡在大明不是什麼稀罕物,不過明人不稱眼鏡,稱其為靉靆。很多人配副眼鏡,多為表示吉祥或者身份高貴,並不是為了改善視力之用。不過周象輅確實是近視眼,現在更是老花眼,有了這副眼鏡,看東西就方便了。

  周象輅聚精會神,王鬥等人進來都沒有發現,李茂森提醒他後,他忙將眼鏡扶到一邊,急步過來迎接。

  看他恭敬地叩頭,王鬥扶起他:「周師傅,在火炮廠還順心吧?」

  周象輅連聲道:「順心,順心,這永寧城之地,是小人夢寐以求的。」

  待遇佳,地位高,還可隨心所欲花費大量原料研究,王鬥又經常召見賜宴,對周象輅來說,東路是他理想的桃源之地。其實周象輅在原來的作坊也算是個管事頭目,不過那邊死氣沉沉,哪有東路這樣的朝氣蓬勃,可以盡展胸中所學?

  「使用泥模之法,己鑄紅夷大銃五門,裝填三斤重炮子。數月前小人依將軍之言,研習鐵模法鑄炮,己有所心得,近日完成紅夷大銃十門,正要檢驗……」

  周象輅帶王鬥等人在廠內來回巡視,一邊沉穩向王鬥介紹。

  可以看到,廠內工匠,現在都使用鐵模法鑄炮,近百工匠忙忙碌碌,分工幾道,有調製漿液的,有澆鑄金屬熔液的,還有負責龐大的起吊裝置,各有工序。

  這鐵模鑄炮法工序約有六道,鑄炮時先將鐵模的每瓣內側刷上兩層漿液,第一層漿液使用細稻殼灰和細沙泥製成的,第二層漿液使用上等極細窯煤調水製成的。

  然後兩瓣相合,鐵箍箍緊、烘熱,節節相續,最後澆鑄金屬熔液。待澆足熔液,冷卻成型後,按模瓣次序剝去鐵模,如剝掉筍殼一樣,逐漸露出炮身,再剔除炮心內的泥胚胎,鐵炮便成,比泥范法與失蠟法快了很多。

  其實王鬥只在後世看過鐵模鑄炮法相關史料,有著若干記憶,真正要實現,要靠周象輅等人摸索完善。對周象輅諸人而言,技術上他們其實沒有問題,所欠缺的,只是捅破那層窗戶紙。

  經過幾個月的摸索,這鐵模鑄炮法,便在大明成功實現。

  提起這鐵模法,周象輅讚不絕口:「其法至簡,一工收數百工之利,一炮省數十倍之資。大銃旋鑄旋出,不延時日,且銃口自然光滑,無瑕無疵,真乃利法也。」

  周象輅似乎讀過書,滿口的之乎者也,不要說,他戴上眼鏡後,配上他那修長乾瘦的身子骨,真有點象老學究。

  對他這種鑄炮器匠來說,幾十年鑄炮無數,從佛狼機火炮到紅夷大砲,經手不知多少。一門炮的成功,向來都需幾個月,哪有眼下這麼快捷的?而且使用鐵模鑄炮法,膛內自然光滑,解決了炮膛蜂窩的難題,那可是火炮炸膛與裝填緩慢的重要原因。

  因為王鬥的「先見之明」,他己經被諸多工匠這樣真心稱讚過了,讚得多,再聽聞也沒什麼感覺。

  他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他說道:「周師傅,工匠教習鑄炮之事如何了?」

  周象輅說道:「回將軍,小人用心教習,匠工們原本就有底子,學得也用心,估算兩年之內,這近百匠工,便可獨自鑄炮。」

  軍工科主事李茂森管著諸多工廠,諸事繁忙,火炮廠平日事務,其實大多由周象輅管理。

  他前來東路,除了相關圖紙外,還帶來了十幾個親近工匠。王鬥的意思,是讓他教習選入廠內的近百工匠學習如何鑄炮,為將來的大規模生產打下基礎。

  當時周象輅很是猶豫一陣,鑄炮技藝,是他吃飯傳家的根本,哪能隨便傳人?

  對很多工匠而言,自家技藝,向來密不示人,只傳長子,甚至傳媳不傳女,便是招些學徒,也要考查再考察,隨在身邊幾年,甚至十幾年後,才會透露一些重要的地方,決不可能全盤交出去。

  不過王鬥隨後提到「專利」這個誘惑,並以李茂森為例子,他與賴源龍研究出火門裝置,工匠每打製一門火銃,都要向二人交納一定的利錢,等於那些人都是他們的學徒。

  這種專利費利及子孫,帶來的好處高達幾十年。技藝範圍擴展越廣,二人得到的好處越多。因為李茂森等人例子在前,舜鄉堡工匠積極性都非常高,各種發明層出不窮。

  聽聞這「專利」之事後,周象輅很是愣了一陣,他親自找過李茂森等人言談後,最後決定將鑄炮技術出讓,並手把手教習匠工鑄炮,換來子孫幾十年的龐大好處。

  其實對那些工匠,以王鬥的威望,當然可以強迫他們主動讓出技術,不過王鬥認為沒必要。各人切身帶來的好處,更可提高他們的積極性。一個強迫,一個主動,這生產力便是天差地遠。

  所以火炮廠這近百個工匠都成為周象輅的學徒,包含李茂森在內。暫時周象輅只教他們紅夷炮的鑄造技術,雖然周象輅對佛狼機火炮的鑄造也頗為精通。

  論起佛狼機火炮,與紅夷炮各有千秋,不過紅夷炮佔了射程的優勢,未來王鬥的主要對手清國,便是紅夷大砲使用的大戶。來日火炮趨勢是比射程,比威力,自己總不可能列個陣,就眼巴巴的站在遠處挨炸吧?

  王鬥希望未來有數百門紅夷大砲,炸死一切狗娘養的。

  ……

  年初周象輅率領火炮廠各工匠鑄炮三十門,幾個月後炮成,由於使用泥模之法,最終合格的只有五門。不過有這個合格率,周象輅在大明己稱得上國手了。

  他使用王鬥說的,新穎的鐵模之法又鑄炮十門,王鬥正好看看檢驗成果。

  眾人來到火炮廠後寬闊的場地,那十門新鑄紅夷三磅炮拉來,遠遠的,幾個工匠先將一門炮拉到場地中間,往內中灌滿火藥,充實後引出一根長長的火繩,隨在王鬥身後各人都是探頭探腦,看其中一個工匠掏出火摺子,將火繩點燃。

  然後那幾個工匠拚命拔腳奔跑,就聽轟的一聲巨響,硝煙瀰漫,那門沉重的火炮騰越天空,然後重重摔落下來。

  周象輅臉上閃過激動的神情,對王鬥恭敬道:「將軍請。」

  身後各人隨王鬥一窩蜂的過去,那門火炮被抬到一座高台放置。周象輅又戴上自己眼鏡仔細審視,看炮身有什麼損壞或是膛口炸裂之處,良久,周象輅臉上露出笑容,對王鬥施禮道:「小人有幸,此大銃鑄法合度,己無炸膛憂患。」

  周邊一陣歡聲笑語,眾人異口同聲道:「恭請將軍命名。」

  王鬥也是哈哈大笑:「該門火炮,便命名為永寧炮吧,算是甲位。」

  依口徑,該門火炮算得上大明「二將軍」的標準,這是使用鐵模之法鑄造的第一批火炮,也算是意義重大。

  等這批火炮檢驗後,依次以甲丁庚等位計算。最後刻上銘文,註明火炮重量,火藥受藥多少,鐵子重多少斤,可使用封口群子幾個,還有工匠名稱,檢驗官名稱等,披上炮衣,就可入庫了。

  最後檢驗成果,這十門新鑄紅夷三磅炮,有四門合格,合格率算是驚人之高。

  在場各人都是喜笑顏開,連稱生平僅見,都是定國將軍說的鐵模法之功。

  「將軍所言以黃鐵造炮,小人也在研習,鐵模之法己成,將軍說的黃鐵造炮之法,也定能成功。」

  周象輅督造這些火炮成功,算是立下大功,他現在對王鬥信心百倍,又提起王鬥所說的另一件事,便是王鬥使用熟鐵造炮的建議。

  幾個月前,在提出鐵模之法後,王鬥也隨便提到這事。

  銅料昂貴,不過使用生鐵鑄炮,炮身非常沉重,便如此時的紅夷十二磅炮,炮重達四千斤,非常的笨重難行。便是有些明軍中使用的紅夷六磅炮,竟有重達三千斤的,這當然不利隨軍作戰。

  王鬥後世看過相關史料,大砲同樣可以使用熟鐵。當然,熟鐵不可鑄,不過可以打造。鐵條燒熔百煉,逐漸旋轉成圓,炮成後,比生鐵鑄炮重量輕了一大半,而且炮身薄炮膛寬,沒有炸膛之憂,裝填的砲彈也可以很大。

  不像生鐵鑄成的火炮,內中多蜂窩澀體,難以鏟磨,砲彈施放緩慢。這種熟鐵造出來的火炮,膛內無比光滑,使砲彈的裝填非常快速。當然,鐵模法鑄出來的火炮膛內同樣光滑,但論起輕便靈活,卻是遠遠不能與熟鐵造炮相比。

  「好,周師傅你儘管研習,不必顧及工料。」

  ……

  「火炮準備。」

  在砲兵訓練場上,看王鬥親臨視察,趙瑄精神抖擻,他威風凜凜傳下一系列口令,讓各炮瞄準遠處設立的一系列標靶。

  擺在趙瑄前面的,便是王鬥所有的十九門紅夷大砲,其中六門六磅炮,十三門三磅炮。等那鐵模鑄炮法鑄好的四門紅夷三磅炮拔來,趙瑄的火炮千總就有紅夷大砲二十三門。

  此時這些火炮一字排開,黑洞洞的炮口不斷調整,其中一個觀測官的前面,還架著一副亮晶晶的炮鏡。

  不錯,就是炮鏡,幾個月前,舜鄉軍中己經開始使用炮鏡與千里鏡。這二者都需使用鏡片,此時的無色玻璃雖然不便宜,但在大明也不是什麼希罕物,京師就有玻璃廠,屬於二十四監的廠業之一。

  此時無色玻璃當然避免不了氣泡,王鬥雖然知道「攪拌」的妙方,暫時卻沒有相關的工匠與技術,目前也沒有製造玻璃的興趣,給他一塊玻璃還不如給他幾石糧食為好。

  沒有無氣泡的無色玻璃,但製造炮鏡與千里鏡可以用水晶代替。水晶在此時的士林階層是很普遍的東西,江蘇東海產的天然無色水晶在大明很多城市也可以買到,只要有銀子,替代無氣泡的無色玻璃不是問題。

  關鍵不是這個,原料問題都好解決,問題在於鏡片的設計與磨製,對工藝與光學知識的要求在此時大明算是很高。相關人才是有,不過大多集中在江南,也是巧,情報司下江南收集《農政全書》時,正好遇上這麼一、兩個,經重金聘請後,年初他們欣然前來東路。

  與周象輅的情況一下,在專利的誘惑下,他們也帶了好幾十個學徒,造了一批的炮鏡與千里鏡出來。

  此時在王鬥手上,就是拿著一根千里鏡觀看,黃澄澄的金屬表面,製造精緻,可以拉長拉短調整觀察距離。由於第一批的千里鏡較少,舜鄉軍中,只有王鬥,還有幾個資深千總擁有。

  或許過個幾年,想必軍中把總都可以擁有了。

  趙瑄同樣拿著一根千里鏡觀看,有了大量實彈射擊遍程出來的射表,加上這炮鏡,那觀測官不斷報出數據,各炮的瞄準手便不斷調整著炮口,一看他們的樣子,就是訓練有素。

  王鬥拿千里鏡看著前面,聽那觀測官口中冒出一大堆難懂的術語,這些數學術語,在後世己經難以聽到,對於後世人的王鬥當然有些不習慣。畢竟後世學的都是西方數學,與古代的中國數學,完全兩個不同的體系。

  雖然個人不習慣,不過王鬥認為只有讓自己適應,並不打算更換。最重要的,他認為自己沒能力重建一個完整的數學體系。兩種完全不同的運算符號系統,不是引入幾個阿拉伯數字就可以代替的。

  況且王鬥認為此時西方數學並不比中國數學高明,以阿拉伯數字來說,如果記帳,為了防止塗改,還要使用大寫數字記一遍,更增加了負擔。而且阿拉伯數字計算能力也差了點,明末數學家朱載堉創立歸除開平方法,用81位算盤以珠算進行開方計算,可以精確到小數點後25位數。

  這種恐怖的運算量,如果使用阿拉伯數字筆算,算一輩子也算不完。這代表此時的西方數學,大大落後中國數學,王鬥不可能為一己之私,做一些不自量力,不得人心的事。

  「整調完畢,整調完畢……」

  各炮前作為指揮官的甲長們聲音此起彼落傳來。

  此時舜鄉軍火炮千總的編制便是一甲十人負責一炮。十人中,包括觀測手、瞄準手、數名裝填手、數名彈藥手和管馬車的馭手,以及擔任指揮的甲長。

  每甲還裝備馬拉火炮一門、彈藥馬車一輛。

  五甲一隊,四隊一總,理論上一總有紅夷大砲二十門,作為基本齊射單位,一個千總有八十門紅夷大砲。

  不過趙瑄目前只有十九門紅夷大砲,編制只完善了一個把總,設立觀測官一人,裝備炮鏡,指揮火炮齊射。若是各門火炮單獨射擊,由各門火炮的觀測手報出目標參數,瞄準手校炮。

  「放!」

  趙瑄一聲大喝!

  隨著一聲聲震耳欲聾的炮響,一道道炮口冒出凌厲的火光。

  砲彈呼嘯中,一個個標靶被炸開。

  「刷膛!」

  火炮發射完畢後,立時一個裝填手拿著炮刷將炮膛刷好,又另一人裝填火藥,另一人填上砲彈。裝填,瞄準,發炮,從容不迫,動作快捷,王鬥暗暗點頭,砲兵千總的訓練成果不錯,這樣分工合作,更顯成效。

  紅夷大砲瞄準施放,需要正確的方法,大明很少有人熟悉掌握,不過趙瑄營內原來有好些個盧象升督標營的炮手,在他們的教授下,又經大量訓練,千總炮隊很多炮手都可做到往日轟擊佛狼機火炮的熟練。

  而此時趙瑄的火炮千總同樣使用定量火藥,由於完善了配方,火炮裝藥量與砲彈重己經可以達到一比二,可以比往日多打幾炮再散熱。以前連打三炮就要散熱,現在可打五炮,射程也遠了一些。

  若達到一比三的程度,更可降低火炮的發熱量,提升火炮發射頻率,還可大大降低火炮炸膛的可能性。

  「再放!」

  又是一陣砲彈呼嘯。

  火炮齊射演練後又是獨門火炮射擊,這些炮手中的觀測手與瞄準手,除了舜鄉軍原有的炮手外。趙瑄現在還大量招募風水先生與商行帳房,這些數學人才的加入,可以大大提高舜鄉軍炮手的培養率。

  看著炮手們訓練有素,一個個「目標」被摧毀,王鬥微笑起來,自己的軍工炮業,真正蓬勃發展了。

  ……

  從永寧城西北的軍工廠及演武場回來,王鬥沿城北而回,路過一個個新興的屯堡村落,看百姓一個個在忙碌。看到自己這隊儀仗回來時,他們臉上都露出驚喜的神情,遠遠的沖王鬥歡呼:「將軍,將軍……」

  「將軍公候萬代……」

  王鬥臉上含笑,在馬上不斷揮手,抱拳回禮。

  路過一個屯堡時,這裡鑼鼓喧天,鞭炮隆隆,卻是百姓在慶祝位於屯外一個新學堂的落成,看他們臉上喜悅歡笑的神情,王鬥長長呼出一口氣。

  境外百姓水深火熱,但以自己的能力,使東路的軍民能夠安居樂業,自己來到大明,就沒有白活。

  九月初九日,王鬥定下了隨自己出戰的官將人選。

  九月十五日,東路怕有十數萬軍民彙集到永寧城的東面,今日這裡舉行閱兵,在軍民歡聚後,舜鄉軍明日就要出征。因此除預定的人選外,還有許多百姓自發趕來,黑壓壓的人頭,似乎永寧城從來沒有過這麼多人。

  城東這個舊演武廳的圍牆早沒了,不過高台還在,此時在台上,除了幕府各員外,還有東路各城的守備官,很有地方士紳,兵備道馬國璽與延慶州知州吳植也有前來。

  眾人歡聲笑語,都是喜氣洋洋,能參加這個盛大的場面,各人新奇的同時又臉上有光。兵備道馬國璽臉上仍保持著矜持的神情,不時與王鬥言談幾句。只有延慶州知州吳植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演武場己經與三面曠野相通,從高台看下來,立著一個又一個整齊方陣,除了近萬舜鄉軍外。還有一些各軍屯傑出的人員代表,這些人或在屯內有著聲望,或做事勤勉,所以能夠入選,參加等會的遊行檢閱。

  這是莫大的榮耀,所以這些軍戶個個都努力站得筆直,臉上一副激動的神情。

  除了這些人,下面還站著幾個方陣的學生,都是從各屯學堂中選出的中高班人員,十三到十八歲,個個戴著幞頭,身穿圓領窄袖青衫,腰間佩著利劍,便如唐宋時的武士,這也是他們平日的裝扮校服。

  此時這些學生臉上皆是抑止不住的興奮之色,很多人看向台上的王鬥,眼中都充滿狂熱。

  他們皆是軍戶之子,因為王鬥,家人才能吃飽穿暖,在這個灰暗的年代活下去,他們也才能夠免費教育。平日聽著家人與鄉鄰對王鬥的擁戴,加上教師的灌輸。耳濡目染下,他們都對王鬥充滿崇拜。

  對他們的教育,王鬥要求德才兼備,文武雙全,這些學生英氣勃勃,他們是東路未來的希望。

  對這些學生,兵備道馬國璽也是關懷備至,經常到各個學堂去噓寒問暖,勸慰他們要忠君為國,每次延慶州知州吳植必要隨行。

  對王鬥在東路大興教育,推廣聖人教化,整個東路都是讚譽。不過王鬥讓學生佩劍,卻頗有些人在暗中說道,佩劍,那可是秀才才有的權利,這些學生……

  對此,兵備道馬國璽默認,並沒有說什麼。

  除此以外,便是無邊無際的東路百姓,十幾萬人非同小可。

  「升旗。」

  「施禮!」

  鏘鏘作響,不說台上的王鬥等人抽出佩劍,便是台下所有舜鄉軍,幾個方陣的學生,都一率抽出他們的佩刀佩劍斜指,一片明晃晃的寒光,沿著一個一個方陣過去。

  馬國璽,吳植等人明顯被嚇了一跳,不安地看看王鬥。

  下面的百姓卻興奮起來,難得的大場面啊,或許今日之後,許多人將永世難忘這一幕。

  鼓樂聲中,大明的日月旗緩緩升起。日月旗可說是大明的國旗,又可說不是,因為朝廷並沒有實在意義確認。

  此旗由來,隆慶開關後,對外貿易迅速發展,大明船隻按照國際標準懸掛這種旗幟區別於葡萄牙、荷蘭等國船隻國旗,成為當時事實上的中國國旗。

  藍底,紅日、黃月重疊圖案的旗幟不斷升起。看看旗幟,看看下面肅立的舜鄉軍及學生們,馬國璽慢慢眼眶有些濕潤,吳植更是哽咽起來。台上一些鄉紳也是長吁短嘆,大明啊大明,你可……

  這種氣氛,台周邊圍觀的人群慢慢安靜下來,有些人若有所思,有些人則是作揖行禮。

  看著旗幟升起,王鬥也是心潮澎湃,這種升旗儀式,是今年初他開始試行,以前只在學堂,引得很多人前去好奇觀看,成為各茶樓酒肆津津樂道的話題,今日這十幾萬眾大閱前升旗,卻是第一次。

  「禮畢!」

  等旗升到頭,張貴大吼一聲,他作為今日的主持人,為了這場事,好幾天沒睡好。

  又是一片鏘鏘兵器還鞘的聲音。

  腳步譁嗶作響,卻是幾個方陣中的學生按劍大步而來,四個方陣,每個方陣五百人,計有二千人。他們隊列當然沒有舜鄉軍走得那麼齊。不過這些學生個個小臉嚴肅,神情認真。

  他們整齊而來,離演武台五十步停下,一個英俊的學生出來,回頭沖方陣喝道:「你來自哪裡?」

  方陣中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回答:「我來自山西。」

  「你來自哪裡?」

  「我來自遼東。」

  「你來自哪裡?」

  「我來自真定。」

  「你來自哪裡?」

  「我來自保定。」

  「我來自中州……」

  眾人齊聲道:「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然,我們都有共同的家,東路。」

  整齊的歌聲響起:「一或口中國,一瓦頂成家,都說國很大,其實一個家。一心裝滿國,一手撐起家,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在世界的國,在天地的家,有了強的國,才有富的家……」

  幾個方陣的學生都在無比認真地唱著,接著他們,各個方陣的舜鄉軍也一齊唱起來。受到歌聲感染,慢慢周邊十數萬百姓同樣齊唱,歌聲越發雄壯,似乎要刺破云宵。

  馬國璽等人臉色發白,眼前的情形讓他們感覺非常陌生,這股從未見過的力量讓他們不知所措,他們不知該如何駕馭。

  王鬥眼眶有些濕潤,這首《國家》,為他年初「所創」,作為東路的路歌,原本只在學堂中推廣。其實王鬥當時擔憂「水土不服」,這類與大明不一樣詞調的歌曲,可能會在軍民中遇到尷尬,無法推廣。

  讓王鬥意外的是,學生們很快接受了這首歌,慢慢擴展到軍隊,再擴展到東路百姓中間,成為真正的「路歌」...

  看著十數萬人齊唱,台下很多人更激動得泣不成聲,王鬥猛然心中一酸,淚水也是涔涔而下。

  《第六卷完》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7 23:46 編輯

bobo0702 發表於 2011-4-22 17:35
第七卷 流寇諸事 第348章  軍臨中州

  崇禎十三年十月初四日,真定府境內。

  「今兮,今兮,今兮今兮今今兮,黃沙萬里一片戰鬥聲,一二三四……」

  激昂的旋律聲中,在行軍鼓點的奏書書網手打鳴下,一隻浩浩蕩蕩的鐵甲大軍正精神抖擻的往南而行。 他們中有一半是騎兵,或是騎馬步兵,眾軍士全副武裝,身披甲冑,一路唱著軍歌,士氣高昂。

  「諸君,再加把勁,日落前,我們趕到贊皇,就可以紮營歇息了。」

  中軍部一個撫慰官大聲鼓動。

  「護!」

  爆喝聲首先從他周邊響起,然後那應諾聲便隨著鐵甲長龍此起彼落的傳來,中氣十足。

  「將士們狀態不錯!」

  回頭看了身後的隊伍一眼,王鬥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他領大軍從永寧城出發,每天基本保持六、七十里的行軍路程。 短短十幾天,就走了上千里的路程,而且無人掉隊。

  這種行軍效率,王鬥說自己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此次隨他出戰的大軍,連王鬥護衛總在內,還有溫方亮,高史銀,李光衡,溫達興,趙瑄等甲等軍戰士。 又有孫三傑的輜重千總,吳爭春、沈士奇、高尋等三部的乙等軍戰士,計有七千人。

  這幾千大軍中,除了孫三傑的輜重千總外,餘者甲等軍戰士人人有馬,不過乙等軍戰士就沒有馬了,他們身上還或披棉甲,或披鐵甲,加上餘者兵器裝備,一身負擔怕有幾十斤重。

  上千里路走下來,全靠步行,這辛苦可想而知。

  好在盔甲受力的是全身,很大程度抵消了鎧甲重量,而且選入新軍的,都是身體素質非常優秀的青壯。 更經過軍中數個月的艱苦訓練,營養補充也非常良好,各人的體質都有了質的飛躍,長途行軍,並沒有對他們造得很大的影響。

  能隨軍出戰,這幾部的新軍都深感榮幸,一路行軍唱歌、擊鼓,他們的士氣,始終保持。

  「贊皇守備是許小娘子,老相識了,到了那裡,我大軍應該可以補充好幾日的糧草。」

  王鬥身旁的溫方亮打趣道,引起眾人一片笑鬧,王鬥也是微微一笑。

  大軍以牽線陣的行軍陣列展開,不過溫方亮,高史銀,孫三傑等人都聚在他身旁,各人部中,以中軍官領軍前進。 此次王鬥領軍出來,軍士七千,連戰馬騾馬,馬匹有五千多匹。

  以大明的食量來算,人日食一升,馬日食三升。 這樣七千軍士,一天需要的糧食在74石,戰馬與騾馬約需要165石,人馬合起來一天就需要240石糧草,一個月就需要7200石糧草。

  孫三傑的輜重千總有馬車四百輛,一次只能運送糧草二千石,供大軍幾日食用。 所以此次王鬥出動馬車一千二百輛,除輜重千總外,又以兩部乙等軍士押送,隨軍糧草共六千石,有如三個輜重千總。

  就算如此,隨軍的糧草,大軍也吃不到一個月,更不要說馬匹的食用率只是以最小估算,種種隱性的消耗,隨軍糧草能支持的天數更少了。 所以王鬥的原則,第一拿出兵部行文,讓沿途州縣至少供應幾日糧草,實在沒有的,就在當地購買,最後才吃隨軍糧草。

  在保定府與真定府還好,韓朝在淶水,虎大威現在調到保定任總兵。 韓朝是王鬥部下不用說,虎大威與王鬥相識,途中消耗的糧草都可以快速得到補充。

  便是在真定府的定州等地,王鬥曾救過當地鄉紳百姓的性命,舜鄉軍經過時,得到熱烈的歡迎。 多不敢說,三到五日的糧草供應沒問題。 眼下更要進入贊皇,糧草補充也好,讓王鬥憂慮的是進入中州後……

  「情報司在中州,在湖廣諸地積糧可有完善?」

  王鬥策於馬上,緩緩說了一聲。

  溫達興忙道:「回將軍,自去年起,我情報司聯合東路大批商賈,依將軍指點之城鎮,刺探流賊敵情,大力購買糧草,以為軍需之用。依下官手中的統計,鄭州,開封,洛陽,隨州,襄陽諸地,我情報司各細作手中,都囤積有可供大軍食用數日到一個月的糧草。」

  「不過……」

  溫達興說道:「眼下大明各處大旱,特別中州之地,斗米千錢,甚至萬錢,富家多閉糶,這糧草的購買,越來越難。上幾個月,湖廣,蘇、松諸府大水,斗米七、八百錢,街坊罷市,鄉村閉戶。雖多耗心神,也可以買到糧草,不過這花費又多了數倍。」

  王鬥淡淡道:「銀子不是問題,只要可以用銀買到糧草,便是耗費再多銀錢也無妨。」

  他心下嘆了口氣,明中葉時,一兩銀子可以買米兩石,現在十幾、二十兩銀子都買不到一石糧,這百姓怎麼活啊。

  聽了溫達興的話,身旁各人都是興奮的竊竊私語。 依王鬥計議,參謀司定下方略,便是在河南,湖廣一帶活動,看看那些流寇怎麼打仗。 依這個方略,早在去年,王鬥己經佈局河南,湖廣一帶。

  東路大部分商人,現在與王鬥一條繩上的螞蟥,很多人經挑選後充任舜鄉軍細作,奉幕府之令,前往這二地買賣經營,資金不足的,由幕府資助。

  王鬥對他們的要求,便是源源不斷將各地情報收集上來,彙集到各城的情報司細作手中,還有囤積糧食,以為現在大軍軍需之用。 作為護衛,還有監視,一隊一隊,一甲一甲的舜鄉軍隨他們前往,喬裝打扮,散到了這兩省之地。

  高史銀高聲道:「有了糧草,將士們吃飽喝足,這天下間,有誰是我舜鄉軍的對手?」

  溫方亮嘻笑道:「如將軍所料,流賊又在中州鬧騰了,待我舜鄉軍前去,殺得他們連親娘都不認得。」

  周邊又是一陣狂笑。

  現在舜鄉軍中,盛傳定國將軍王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可以與諸神勾通,預知未來之事,崇禎十一年那場戰事就是證明。 果然現在流寇又開始在河南折騰,今後舜鄉軍數月都在這裡打仗,王鬥事先的中州佈局,成為舜鄉軍勝利的重要保障。

  「好了!」

  夜不收己經在前方找到了供大軍紮營的地方,王鬥看看天色,傳下命令:「李千總的騎兵與各部炊事車快馬先行,有馬步軍隨後跟上,餘者軍士也要加快步伐,半個時辰之內,到達贊皇城下,全軍吃飯歇息。」

  舜鄉軍軍律,每次快到紮營地時,騎兵與各部各總的炊事車派到前面,這樣馬匹可以早點歇息,步軍一到,也有現成的飯菜等著,讓士兵不會忍受難熬的等飯之苦。

  「加快腳步。」

  「唱起歌來!」

  在王鬥傳下命令後,大軍明顯加快了步伐,激昂的歌聲中,這隻大軍滾滾向前而去。

  ……

  申時中刻,舜鄉軍到達贊皇,許月娥早得到消息,帶著城內各官將,在離城數里的地方迎接。

  崇禎十一年那場戰事,許月娥受封為贊皇守備,依王鬥手中的情報,她事實上控制著贊皇,臨城,元氏,高邑諸地。 她現在手上的力量,約有騎兵一千多人,人人有甲,步兵三、四千人,一部分有甲,相比附近的官兵力量來說,算是兵壯馬壯,各方爭先拉攏。

  她原來在讚皇等地就斬殺了兩百多個清兵,聲名大振,遠近聞名。 鉅鹿之戰後,部下戰力更強,特別她是宣府鎮總兵楊國柱的義女,真保鎮總兵虎大威也與她相識,種種原由下,許月娥在讚皇等地聲望無雙。

  她在讚皇等地徵收保護費,攤派養兵費用,每城每鎮,過路商賈,每年交納多少,對不服從者頗為狠辣。

  在她的經營下,贊皇各地有若一個小王國,不過當地官員都不敢說什麼,不說許月娥的關係,若是逼迫太過,一怒之下她跑去做賊寇,上官與朝廷追究起來,倒霉的只是這些當地官員。

  不過除了定額之外,許月娥倒不徵收其它費用。 而且在她的管束下,境內馬賊、流寇絕跡,那些兵痞也不敢過份招搖。 她還經常賑濟災民,鼓勵農桑,相比境外之地,該處百姓算是生活安定了。

  本地士紳稱讚她為秦良玉,冼夫人第二,保定總督楊文岳稱讚她為女中豪傑,對她大力拉攏,承諾不久後保舉她為游擊將軍。

  在楊文岳看來,許月娥麾下兵馬戰力很有可能超過自己的督標營,超過鎮內普通營兵更沒問題,其部更敢與東奴作戰,這樣的人不拉攏,拉攏誰?

  對許月娥的發展,王鬥也關注後,不過參謀司與情報司研究過她麾下戰力後,王鬥就不以為意了。 許月娥部下戰力,相比當地官兵與附近流寇是不錯,不過與舜鄉軍當然不在一個層次上。

  依參謀司看來,許月娥的一千騎兵,用馬隊來形容更為適合,舜鄉軍只需派出一總兩百人的騎兵,就可以打得她的一千「騎兵」潰敗。 再派出數百的舜鄉軍,就可以打得她的幾千人狼奔豕突。

  當年因舜鄉軍軍律的失誤,導致了許月娥這樣的人物出現,對於她的發展,王鬥只是默默關注,她在讚皇等地經營,未來對東路是好是壞,王鬥還在思考。

  「從贊皇到鄭州,開封等地還有一千多里,估算十月下就可到達。到了那邊後,如何跟兵部與楊嗣昌交待,找藉口留在河南,湖廣等地呢?」

  兵部給王鬥的檄文,需要三個月內趕到四川,聽由楊嗣昌節制派令。

  王鬥當然不會傻呵呵的趕到四川去,不過如何想方法留在河南之地,卻是需要王鬥考慮的​​問題。 對這個問題,參謀司是沒辦法的,不過王鬥知道歷史進程,卻有大把的藉口可尋。

  王鬥在思索的時候,許月娥正在屋內忙碌,為王鬥鋪床疊被。

  王鬥大軍到達贊皇后,許月娥在守備官廳內為舜鄉軍諸將宴請,並在城內為各將準備了舒服的房間,王鬥則歇息在守備府邸內。 看許月娥忙忙碌碌,王鬥只是默默注視著她。

  這個場景很熟悉,當年在讚皇山寨內,許月娥也是如此。

  忙碌的時候,許月娥還是那樣的沉默,差不多快兩年不見,她的容色更為堅毅,身穿緊身戰襖,綾帕包頭,英姿颯爽的味道卻沒變。

  鋪好床後,她走了出去,不久端來一盆熱騰騰的洗臉水,看她搶了自己的活,院外的謝一科與眾護衛都是面面相覷,遠遠的探頭探腦。 許月娥擰好面巾,遞給王鬥。

  王鬥搽了臉,舒服地呼了口氣,將面巾遞給許月娥,說道:「許娘子,這麼多年了,你怎麼不成個家?」

  王鬥記得許月娥比自己小幾歲,​​也有二十四、五歲了,在大明算是老姑娘,卻一直沒聽聞她成親的消息。 念在同鄉的份上,王鬥認為應該關懷一下。

  許月娥臉色一變,說道:「殘花敗柳之身,哪敢奢望?」

  她似乎有些生氣,端著洗臉水出去,在門口留下一句話:「奴只想來日殺盡韃叢子,別的什麼也不想。」

  「譁」的一聲,卻是許月娥將洗臉水重重倒了出去,嚇了院中的謝一科等人一跳,連忙四散。

  王鬥坐在椅子上沉思半響,拿出戚帥的《練兵實紀》觀看。

  腳步聲響起,卻是許月娥回來了,她又端著一盤熱水,一直走到王鬥面前。 然後扯過一隻小板凳坐下,輕輕的為王鬥脫去鞋襪,王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繼續看自己的書。

  許月娥用手試了試水溫,輕輕的將王鬥雙腳泡到腳盆裡,仔細的為他洗起腳來。

  許月娥的手很粗糙,掌心甚至有一些老繭,她臉上皮膚也有些黑,似乎出現幾個雀斑,膚質不要說與紀君嬌相比,便是與謝秀娘也不能比。 或許是日曬雨淋,舞刀弄槍的結果吧,只有頸部皮膚倒是白膩如玉。

  王鬥沉默,許月娥也是一聲不響,她為王鬥洗著腳時,雙手似乎有些顫抖。

  為王鬥洗完腳後,許月娥臉上露出喜悅滿足的神情,她對王鬥說道:「將軍,你行軍辛苦,早點歇息吧。」

  她端著洗腳水出去,並為王鬥帶上門。

  良久,王鬥搖了搖頭,又看起書來。

  ……

  第二日,舜鄉軍起程,許月娥送出十里之外,她還為大軍提供了五日的糧草,​​正好補充舜鄉軍自定州下來的消耗。

  大軍進入順德府的內丘縣時,王鬥往東面看去,離內丘縣東邊一百多里外就是鉅鹿,崇禎十一年王鬥曾在那邊血戰。 當年在那邊戰死了很多人,那些陣亡的舜鄉軍士,當時撤退匆忙,只得帶回一些遺物衣冠作為衣冠塚。

  崇禎十二年王鬥回到保安州後,相繼派人前往鉅鹿,將將士的遺體帶回舜鄉堡安葬。

  聽聞當年的戰場蒿水河邊,現在建了很多廟宇,每年香火旺盛,鉅鹿當地百姓,都祈求盧督臣與舜鄉軍在天英靈保佑他們家宅安樂。 當地官府的祭拜儀式,也每年進行。

  看王鬥駐馬眺望,溫方亮輕聲說道:「將軍,可否要前往鉅鹿一行?」

  王鬥輕嘆一聲:「待班師回來,再去吧。」

  十月初八日,王鬥領軍進入彰德府,這裡己經是河南布政司的地界。

  王鬥騎在他那匹棗紅色的駿馬上,環顧四周,內心一陣一陣的。

  眼前的景色,有如地獄啊。 四周黃乎乎,白茫茫一片,看不到樹葉,看不到樹皮,看不到草葉,因為全被吃光了。 沒有樹皮,光凸凸的樹木在黃土地中顫抖,一陣風捲來,就是撲面的塵土。

  地上也看不到河流,因為全部乾涸了。 田地,河流,全部是滲人的裂縫,天空中一陣接一陣的「烏雲」而過,那是鋪天蓋地蝗蟲飛來才有的效果。

  所過城鎮,大多一空,餓莩遍野,骸骨縱橫,各樣倒斃的人比比皆是。 餘下的人,也是睜著一雙詭異的雙目,那是餓昏頭的表現。 讓王鬥不能忍受的,成群結隊的人,去割那些倒斃人的肉吃,被捐棄的死去嬰兒到處可見。

  初時王鬥極為憤怒,下令將吃人的人趕開,收容屍骨,又散發一些軍糧賑濟。

  不過沿途這些情景太多了,若軍糧散完,舜鄉軍又吃什麼呢? 王鬥知道這兩年整個大明北地大旱,雖出了東路沿途情景不忍卒睹,不過保定府與真定府還好些,進入順德府後,這所見所聞……

  王鬥長嘆一聲,秦軼作為幕府書吏,此次也是隨軍,他淚流滿面,猛然仰天高呼:「老天爺,你睜開眼吧!」

  身旁各人都是呆呆出神,眾軍士的軍歌也己經唱不出來,四週一片詭異的寂靜。

  此時眾軍己過了沙河,前方是一個城鎮,雖是正午,卻不見一絲炊煙,怕裡面的人早己或死或逃了。 忽然路那邊一聲淒厲的嚎哭傳來,似乎是女子的聲音,王鬥臉一沉,溫達興喝道:「去看看。」

  立時幾個夜不收越眾而出,快馬往那邊奔去。

  還沒奔到,己經見幾個女子啼哭著出現各人眼前,她們腳步踉蹌,身後還追著幾個男子,各持木棒。 看見夜不收騎兵們,一些女子尖叫著往旁邊奔去,聲音絕望淒苦。

  只有一個女子奔來,用當地口音大聲哭喊:「軍爺,軍爺,他們要吃了俺……」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7 23:42 編輯

balus 發表於 2011-4-25 07:47
第348章 立誓、開封府

  「嗖」 的一聲,一根利箭射穿為首那持棒男子的頭顱,接著那夜不收左右開弓,追來的幾個男子紛紛中箭飛撲出去。

  「啪!」 的一聲,卻是另一個夜不收瞄準最後一個男子開了一銃,隨著他手銃的硝煙冒出,那男子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一連向後退出數步,最後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這下兔起鶻落,往旁邊奔去的那些女子似乎嚇呆了,個個跪在地上叩頭,那奔來的女子回頭看了一眼,也是驚恐的撲在地上,大聲尖叫:「不要殺俺,不要殺俺……」

  一匹馬到了她的跟前,第三個夜不收滿腮虯髯,他看了這女子一眼,將一物拋在她的面前,那女子遲疑的撿起來,隨後歡喜的叫道「:是大餅,是大餅……」

  她機警的住了嘴,一把將餅揣入懷中,就想找個安全的地方享用。不過她的聲音已經引起身旁那些女子的注意,她們尖叫著就要撲上來搶奪。

  「啪!」 的一聲,又是手銃的響聲,這夜不收掏出手銃,對天放了一響。

  那些撲來的女子驚慌叫了一聲,趕忙又往回跑去,跑了幾步,再猶豫地停下來。

  趁這個機會,那女子躲到一個土堆後面,將懷中大餅取出,拚命塞入口中,她吃得太急,似乎噎著了,拚命咳嗽起來。

  一個水壺又從天落在她的身前,顧不上這水壺從哪來,這女子趕忙取出壺塞,將內中的水往口中大口倒下去。

  「給妳們的。」

  先前開銃打死那男子的夜不收已經下馬,從馬上行囊內取出幾張大餅,對那幾個女子示意。

  這夜不收很年輕,臉上帶著陽光般的笑意,雖然他說話口音讓那些女子難懂,不過他手上的大餅各人卻是認得。 那些女子猶猶豫豫上來,飛快搶走他手上的大餅,各自找個安全的地方大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東張西望,隨時保持著逃跑的姿勢。

  看這些女子狼吞虎嚥的樣子,這夜不收感慨的搖了搖頭。

  一塊餅似乎不夠她們充飢,看那兩個官兵兇神惡煞的樣子,只有這個年輕的官兵神情溫和,所以她們都擠到這個夜不收身前哀求:「軍爺,再給一塊餅吧,讓俺做什麼都行。」

  一個女子更是一邊哀求,一邊抓起那夜不收的手放入自己胸內,可憐巴巴的看遮他。

  這夜不收頗為尷尬,回頭向舜鄉軍這邊看來。

  王天學自崇禎七年進入靖邊堡時,已經跟隨了王鬥多年,現在也是舜鄉軍中的首席醫官,他說道:「這些婦人飢寒日久,不可過於飲食,否則有暴亡之憂。」

  王鬥點點頭,說道:「將她們帶過來吧。」

  那些女子被帶過來,看這邊的鐵甲大軍,一色的虎狼男子,她們都極為害怕。

  似乎剛才那年輕夜不收給她們大餅吃,而且神態溫和,所以她們潛意識中,認為這個夜不收是「好人」,個個畏畏縮縮的擠在他的身後,一邊走,還一邊拉著他的衣袖。

  這群女子有六個人,個個蓬頭垢面,衣衫破舊,站著的時後搖搖欲墜。看不清她們長相,不過猜測應該年輕,否則年老體弱,在這災慌年中跟本活不下去。

  聽說王鬥是這些官兵的頭領,神情也頗為溫和,不像要害她們的樣子,幾個女子略為放心,個個跪倒叩頭哭求:「將軍,收下俺們吧,做牛做馬,做什麼都行,只求給一口飯吃。」

  眾人都是嘆息,鎮撫遲大成道:「軍中不可隨有女子,免得擾亂軍心。」

  王鬥沉吟半響,招來孫三傑,暫時將這幾個女子安置入輜重千總中,未來再做安排吧。

  看看時近午時,這小鎮不遠處就是當地一條人稱洛河的河流,不過河水已經乾得差不多,到處是一道道裂縫。王鬥下令舜鄉軍在這裡歇息造飯,又派出中軍撫慰官去詢問那幾個女子詳情。

  那幾個女子不顧體虛,已經要求幹活,只唯恐大軍拋棄她們,她們已經看清了,這只軍隊與眾不同,在這裡,似乎可以活下去。 不久撫慰官回來,連聲嘆息:「慘,真是太慘。」

  這幾個女子便是本地居民,都是彰德府武安縣附近的人氏,當地接連幾次大旱後,這米價便一路上漲,特別商人富戶閉市,最後糧食都買不到。

  依大明這種生產力,若是物價高過平日的兩三倍,各地便要大饑荒了,更不要說這種物價高達十倍、二十倍的。 民眾從吃樹皮、吃草根、吃蒺藜,發展到吃土石,吃完這些後,便開始吃人了。

  家人,兄弟,朋友,鄉鄰相互而食,這基本的倫理道德已經不存在。 發展到最後,便是成群結隊的壯男手持棍棒,去挑選那些婦孺下手,卻沒人敢救。

  聽聞本地及附近的城池,除了城內及郊關,各地村落不是餓死完畢,就是成為匪賊、「吃人隊」,餘下的人人自危,擔心成為他人口中之食。 這幾個女子幸好運氣好,遇到舜鄉軍經過,否則也將成為那些餓暈頭男子的口中食。

  長噓短嘆聲響起,秦軼道:「自崇禎年起,中州每歲大饑,環山皆盜,草根木皮食盡,便以人為糧。 父母食子女者,未成人孺子轉盼不見,每中夜徬徨,聞呼號啼救之聲,皆奸人用計噬人……」

  秦軼越說越是難過,他是南陽人,每每災荒,便如這彰德府一般,感同身受,怎能不讓他看著流淚?

  高史銀大罵:「還是當地官將無能,否則我東路怎麼沒人餓死,大明別的地方就這麼亂,這麼苦呢?」

  溫方亮道:「只有在將軍的帶領下,才能掃平天下一切不平,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眾人都是點頭,王鬥閉目無語,罕見的災慌一場接一場,特別以河南為重,這也是為什麼河南之地流寇特別蓬勃的緣故。 剿寇,是政治問題,而非軍事問題。

  ……

  當日傍晚,舜鄉軍到達武安縣城外,安營紮寨後,孫三傑照例拿著兵部公文,進城去向城內知縣要糧。

  不久後,他回來,卻是兩手空空,一斗糧也沒要到。 依他說的,當地知縣以無糧為說詞,跟本不願發糧。

  王鬥大怒,大軍從贊皇過來,沿途已經散了近千石軍糧,此行雖隨軍帶了大量的銀兩,不過商戶富戶閉業,買糧也極為艱難。 不在各地州縣官倉補充糧草,可能隨行的軍糧都不夠走到開封府。

  他對溫方亮喝道:「溫千總,你帶一總軍士進城,去將那知縣抓來,本將要看看,在我大軍面前,他敢不敢不給糧。」

  溫方亮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對王鬥報拳施禮:「末降領命!」

  軍營外喧譁了一陣,接著那喧譁聲響到城內,很快的,彰德府武安知縣竇維輅被幾個舜鄉軍扭著進來。

  出乎王鬥意料的,竇維輅很年輕,不到三十,溫文爾雅的樣貌。 他被幾個舜鄉軍扭著,卻也不驚慌,眼光掃了帳內各人一眼,便盯在王鬥身上,斜眼相睨。

  王鬥瞟了他一眼:「我大軍奉命剿匪,千里迢迢,兵部行文在此,你為何不給糧?」

  竇維輅微微一笑:「久聞定國將軍威震大明,皇上親封勇冠三軍,舜鄉軍也是仁義之師,將軍如此,可不是待客之道。」

  他說話時帶著皖地口音,倒不是中州各府之人,也是,大明向不得本省人為官,特別朱元璋當皇帝的時候,要求更為嚴格,甚至讓「南人官北、北人官南」,不過後來就不限南北了,但除了營官外,本省人不得在本地為官倒是鐵律。

  竇維輅對自己這麼瞭解,倒是讓王鬥有些意外,他讓竇維輅坐下,又問起他不願給糧的原因。

  竇維輅猛然失態狂笑起來:「人死光了,自然沒有糧了。」

  他狂笑,語音中又帶著哽咽:「將軍或許不知,本縣原編戶口一萬三十五戶,然年初編計,已死絕八千二十八戶。 原編人丁二萬三百二十五丁,逃死有一萬八千四百五十丁,這還是年初,現在還餘多少,本縣也是不知。

  「然此,本縣還要承擔三餉銀四萬四千餘兩,漕米二千三百餘石,遼米豆一萬二千五十三石,臨清倉米六百八十八石,祿米八百四十二石,此方種種,本縣之殘存二千戶,一千八百餘丁,又如何差糧支給?」

  他神情突然變得堅決起來:「災情日窘,眼見本縣便要絕戶,本官已然決定,將庫中所有糧米散給災民。」

  王鬥道:「那你如何向朝庭交待?」

  竇維輅詭異一笑,:「無妨,下官已打定掛印歸去之意。」

  他搖頭晃腦詠吟:「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啊,這就是下官之心隨所願。」

  王鬥看了他良久,嘆道:「竇知縣,你回去吧,方才多有得罪。」

  竇維輅道:「不忙,方才下官入了營來,見你軍中似乎糧草眾多,為蒼生黎民計,還請將軍撥出一部糧草,賑濟武安百姓生靈。」

  王鬥啞口無言,對竇維輅的無恥,他無話可說。

  ……

  第二天一早,王鬥領軍離開了武安縣,他心情有些不好,不但沒要到糧,反而貼進去幾百石糧草。

  不過這些糧食用來賑濟災民,王鬥內心好受些,竇維輅自然千恩萬謝,贊王鬥不愧是國之棟樑,舜鄉軍不愧為仁義之師,只有王鬥有苦難言。

  「今流亡滿道,骴骼盈野。陰風慘鬼,燐之青,嘯聚伏林蒼之綠。脥臂小骨,狼藉於道,每郊行,足履於上,榾榾有聲,如在麻秸上……」

  大軍一路來,每過一城,不是人相食,就是揭竿傲嘯,此情不忍聞,此景不忍睹。 大軍行到淇水時,全軍呆呆看著對面,那邊正有數百人投河自盡,他們爭先恐後,似乎趕赴什麼極樂世界一樣。

  身後傳來個部撫慰官的聲音:「大夥都看到了,若不是進了東路,你們家人便如現在一樣,不是成為他人口中食,便是生不如死。 你等都需珍惜現在的好日奮力為定國將軍殺賊,不可懈怠。」
  
  所有的士兵都是拚命點頭。

  王鬥默默策於馬上,淇水很寬闊,雖是大旱,所餘之水仍多,江風吹得他火紅的披風大氅高高飄揚。

  嗆啷一聲響,他抽出自己的利劍,身旁各將都是看著王鬥。

  王鬥以指彈劍,劍作龍吟,他內心對著自己道:「我王鬥發誓,我會讓天下重歸太平,讓這中國之地成為桃源樂土,不論誰擋我的腳步,我都會將他除去。」

  崇禎十二年十月二十二日,下午。

  王鬥領舜鄉軍到達黃河北岸的於家店渡口,這裡已經屬於開封府,過了黃河不遠就是開封城池。

  猛然見到這氣勢磅礴的黃河之水,王鬥不由呆住了,後世他並沒有見過黃河,今世也是第一次見到。

  人說黃河是中國之民的母親河,不到黃河非好漢,那金黃色的河水洶湧澎湃,似乎千年不變的流淌著,有如一個飽經風霜的老者,邁著堅實的步伐,只是那樣冷靜的走著、走著。

  不但是王鬥,便是大部分舜鄉軍,都被這道一眼望不到邊的浩蕩河流震住,他們在東路、在保定、在真定,在遼東,哪有見過這麼寬廣浩蕩的河水?很多人都震於這大自然之威,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濁浪翻騰,怒濤洶湧的黃河水又有如懸在頭上,一道一道高高的河堤下面,是廣闊的平原,星羅棋佈的城池村鎮。 那黃河水,便高高的懸在沿岸千百萬生靈的頭上,讓人擔憂這滔天的濁浪什麼時候衝破堤岸,毀滅周邊的一切。

  好在這一切暫時沒有發生,雖然王鬥知道第三次開封之戰,開封的河堤就被人崛開,死難者以百萬計。

  近了開封,也才讓王鬥感受到一些人間的生氣,這邊災情稍微輕一些,雖然還是流民滿地,村鎮蕭條,但總算有一些正常的生活與商業秩序。

  對面就是開封城,原有的居民,加上差不多大部分河南富戶與官員家眷都遷入這座城內,開封府城的百姓已近百萬,如此多的人口,每日需求都非常龐大,僅這黃河之上,便貨運的商船不斷,商旅爭渡,各樣口音的人都有。

  過河是個問題,好在開封這段河口,船隻眾多,那些平底大船,一次可運送人馬數十。 公平買賣,願意花錢的軍隊還是受歡迎的,王鬥對銀子絲毫不在意,船家們可在意了。

  加上王鬥安排在開封的一些東路商賈也幫忙聯絡,很快的,孫三傑的輜重營找來了大量的船隻,約有數百,內中還有許多的羊皮筏子。到了第二天下午,舜鄉軍全軍過了黃河,達到開封的西門之外。

  照例的,王鬥準備在開封府打打秋風,要糧。

  行軍到現在,由於一路散去不少,他軍中的糧草,只餘一小半,再不補充,已經走不多遠了。 王鬥計劃中,能免費要到糧最好,再不行,他安排在開封城內的東路商賈也囤積了一些糧草,應該可以滿足軍隊大半月需求。

  雖然見過宣府鎮城及京師的城牆,遠遠看到開封府的城牆,王鬥還是震憾一把。

  城周估計有二、三十里,全城包磚,城牆非常厚實。 特別那環城壕溝非常引人注目,壕溝四道,每道約寬五十丈,深估計有四、五丈。

  五座城門的跨壕處,全部修築城門橋,那吊橋用榆槐木製造,看上去就如一座橋般。

  拉吊橋的時候,用鐵索、鐵環、鐵輪轉槽,拉起便易。 若城外有警,樓上很快便可挽起,而且那吊橋拉起後,榆槐木的製料,間固非常,還可以用作護門。

  王鬥感慨,這麼堅固的城池,若守軍稍稍有力,想攻破是非常艱難的事,怪不得歷史上李自成要三打開封。

  兵部行文已經送入城內,王鬥靜待消息傳回,沒要到糧他肯定是不走的。

  在這個時候,王鬥還招集開封府內的東路商人問事,這些人,主要是保安州商人。

  若論東路之商人,以保安周商人與王鬥的關係最「鐵」,他們奉幕府之令,匯合一些舜鄉軍細作,在開封府等地買賣經營,還有很大作用,就是收集附近的情報。

  「闖賊李自成入河南來,聯合一斗谷、瓦罐子諸賊,號數十萬,在豫西連破魯山、郟縣、伊陽、宜陽、偃師、靈寶、諸縣,官兵連遭失敗。 數日前,聽聞永寧城破,萬安王及城內諸豪紳死難。」

  「路人傳言,闖賊有圍攻洛陽的打算。」

  河南西北的戰情,雖然開封地方官府極力隱瞞消息,不過還是有許多傳聞過來,聽聞周王及巡撫李仙風,布政使梁炳憂心忡忡,如果李自成真的圍攻洛陽,那該如何是好?

  李自成突然冒起,聲勢浩大,聽聞他的軍隊已經發展到幾十萬,開封府兵馬不到一萬,想救援也有心無力。

  雖然以洛陽的城池深厚,各人以為李自成不可能攻下,但就怕有個萬一……畢竟永寧城破,萬安王死去,洛陽非同小可,那可藩王的所在地,更是當今皇帝的叔父。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7 23:4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25 08:26
第349章 若賊圍洛陽,我該如何?

  「本月初,登封賊李際遇以歲飢暴亂,旬日間聚眾數萬,攻破登封,前往投李闖諸賊。」

  「豫西之地,多有賊人起事,聽聞諸地紛紛,多有小兒傳唱民謠。」

  王鬥問道:「什麼民謠?」

  那些商人說了,其中兩首特別有名:「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求活。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小都歡悅。」

  王鬥心想:「李岩等人己經歸降李自成了。」

  這些商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對河南之事表示擔憂,商人對時局其實是最敏感的。各類消息來源,比官府還靈通。王鬥靜靜聽著他們說話,他手中有情報司在開封等地的詳細情報,不過聽聽這些商人說話也好。

  各人言李自成有數十萬眾,王鬥認為不可能,李自成初入河南,約有骨幹心腹一千多,就算一斗谷、瓦罐子、李際遇等人投靠。連上那些飢民,可能有十幾萬眾,幾十萬之說,只是路人傳言罷了。

  圍攻洛陽的可能倒是真的,歷史上李自成便攻破了洛陽,其實不是攻破,是那些守城官兵自己開門的。洛陽城池與開封一樣堅固,更有總兵在內,如果守兵稍稍用心點,如開封城池一樣,李自成也只能拿洛陽乾瞪眼。

  洛陽城落,有可能是那兩首民謠的鼓動,政治攻勢有時比軍事攻勢還可怕。

  王鬥接下來問起那些商人在開封府儲糧之事,各人約購買了五千多石糧草,合計花了好幾萬兩的銀子。河南災禍越甚,能買到這些糧草,各商人己經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王鬥也不能要求他們更多。

  這些糧食給王鬥時,將在他們購買價格的基礎上略抬一些,作為他們的辛苦費,拿著王鬥批的條子,回東路再給銀子。

  他們當然相信王鬥不會不給錢,作為回報的好處當然很多。其中有一點,未來王鬥經營塞外後,這些幫助過王鬥的商賈,可以在外面大規模圈地,圈佔草場,這引起東路很多商人的興趣,很願意作王鬥大軍的馬前卒。

  隨後王鬥又問他們在開封等地的商業經營,都是叫苦,言道生意難做,能賺錢的行業都被人壟斷把持,想插進一腳非常艱難。

  其實開封人口眾多,商機應該也多,比如城內便有河南布政司、開封府治及各級官衙,大批的官員及家屬都在城內,還有大量的退休官宦、鄉紳寓所。

  除了這些,開封城內更有其特產,藩王府。

  諸藩中,以周王最是會生,其封地便是開封府,繁衍到現在,周王宗室子孫己經有五千多人,封為郡王的就有四十八位,城內王府林立,除周王府外,還有曲靖王府、華亭王府、原武王府、瑞金王府等等等等。

  每個親王、郡王,都設有專門的文武官員、兵丁人役。整個開封府,可說由周王府為中心,大大小小為他們服務的官吏軍士,加上圍繞他們運轉的百姓商人,構成了開封人口的各樣群體。

  所以沒意外的,城內商業,大多是為周王府及各官員貴族們服務,數百年下來,城內商業都被當地官商所壟斷,外地人想插進一腳,何其艱難。東路這些商人來到這裡,當然不願做那些走街串巷的貨擔郎,或是一些很小的買賣。

  王鬥也是沉吟,自己勢力沒有發展到中原等地,沒辦法為這些商人提供庇護。官商,官商,這時代實力最雄厚的就是官商,他們在各地根深蒂固,不是高官或是高級軍將,他們庇護下的商賈是無法插足各地的。

  而且這時候亂世紛紛,土匪遍地,流寇滿野,除非軍隊護送,否則不要談長途運輸,眼下大明路況也不行,物流跟不上。最重要是,東路能賣什麼呢?

  糧食,鐵器,武器,未來可能是東路的招牌,不過這些,王鬥都不會向外出售的。

  ……

  那些商人走後,王鬥在中軍大帳招集各將議事,聚集在帳內的便是遲大成,謝一科,溫方亮,高史銀,李光衡,溫達興,孫三傑,趙瑄,吳爭春,沈士奇、高尋等諸位千總。還有一些隨軍的幕僚文書。

  其中又以溫方亮,高史銀,孫三傑節制吳爭春,沈士奇、高尋三位乙等軍千總。

  東路有鐘顯才、楊國棟,鐘調陽,雷仙賓等沉穩的人坐鎮,幾部甲等軍,乙等軍在內,想必沒人敢打東路的主意。除了王鬥,也沒有人可以調動東路的舜鄉軍隊,任何人敢有什麼歪心理,都會遭到留守的舜鄉軍無情打擊。

  王鬥一一看向各人,此次隨軍出戰,眾將都是榮幸,要知道,每次出征,各將都是搶破了頭。特別吳爭春,沈士奇、高尋三人,神情中頗有激動之意。

  不過吳爭春是沉默之人,高尋是城府內斂之人,面上神情都沒怎麼表現出來。只有沈士奇臉上頗有意滿之色,昂然坐得筆直,不時還向對面的吳爭春瞥去一眼。

  其實在崇禎十二年吳爭春與陳酥娘成親後,沈士奇多少放下心來,這傢伙總算有老婆了,該死心了吧?當年的沈士奇雖是情場得意者,不過總擔心自家娘子與這傢伙偶斷絲連。

  與外面的凶神惡煞不同,沈士奇頗為懼內,對妻子總不敢半點惡聲惡語。這些年中,沈士奇與吳爭春算是激烈竟爭關係,起初沈士奇爬到吳爭春頭上。吳爭春奮發蹈厲後,又爬到他的頭上。

  總算二人身份平等了,又有一事讓沈士奇悶悶不樂,就是吳爭春與陳酥娘成親後,陳酥娘生下了三胞胎,全部成活,而且都是兒子。這引為東路一奇,連王鬥都親自去看過。

  由於陳酥娘每天喜歡吃肉,因此喜歡吃肉的女人會生兒子的傳揚,在東路是傳得沸沸揚揚。

  這些年,沈士奇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這讓他感覺被吳爭春比了下去,內心怎麼都不舒服。

  「聞賊每破一城,即盡其城而毀之,將軍,依末將之見,李闖諸賊素無大志,此流寇之為,不足為據。」

  參謀司己經整理了河南各地的情報,由參謀司大使溫方亮向王鬥匯報。

  王鬥微微一笑:「聽聞闖賊不好酒色,脫粟粗糲,與其下共甘苦,此人堅韌不拔,屢撲屢起,倒也不可小視。」

  在王鬥看來,李自成神經怕己磨成鋼筋,好幾次被打得只剩十餘騎亡命逃竄,很快又重整旗鼓,東山再起。十年中,不知失敗了多少次,卻始終沒有氣餒,象打不死的小強般。

  多年的戰爭磨礪,其人可稱一個出色的戰術家,當然,他的戰略眼光明顯缺乏。崇禎十四年以後,他在軍事上的成功,其實應當歸功於明庭的腐敗,當時大明己經回天乏術,李自成的對手多半是些大明三流部隊,而且各軍頭明顯放水,保存實力,不願再為大明出力。

  李自成卻將自己看成天下無敵,結果一對上真正精銳的滿洲軍隊,立時現出原形,幾十萬人一年之內灰飛煙滅。

  闖軍的戰鬥力遠沒有李自成想像的那樣強,以戰鬥力而言,王鬥認為清軍勝於遼東軍,勝於陝西秦軍,勝於闖軍。李自成太高估自己的實力。進京太快,是其根本的戰略失誤,暴露其目光短淺的弊端,或許這是大部分流寇的通弊。

  明末的農民起義軍,與明初的朱元璋等豪傑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當然,目前而言,王鬥卻對李自成等人非常重視,因為他要為自己麾下數千將士的性命負責。

  「賊,己破魯山、郟縣、伊陽、偃師、永寧諸地,對洛陽形合圍之勢,依學生之見,闖賊攻洛陽勢在必行。」

  看著那副巨大的地圖,秦軼沉吟良久,撫鬚緩緩說道。

  王鬥眼前一亮,在參謀司說完所有的敵情情報後,王鬥便讓眾人暢所欲言,各人你一言我一語,只有秦軼的話說到王鬥心裡去。王鬥靠的是先知先覺,秦軼卻靠「硬功夫」,這點上,王鬥不如他。

  「秦先生為何這樣說呢?」

  溫方亮說道。

  作為參謀司的書吏兼贊畫,秦軼有幸隨行,參謀司內的贊畫,並沒有幾個有這榮幸。

  秦軼對眾人拱了拱手:「福王之富天下知名,若取了洛陽,闖賊便有了不計的金銀財貨,用以養軍,一呼百萬,其勢燎原再不可撲。此方種種,學生以為,洛陽賊必取之!」

  溫方亮說道:「洛陽城池高厚,可不是那麼好打的。」

  秦軼平靜道:「豫西百姓飢苦日甚,然福王仍豪奢糜費,紙醉金迷,絲毫不肯拿出糧米賑濟災民。不論軍民,皆怨恨非常。賊己知編造歌謠煽動民心,其部恐有才智之士。人心紛異下,若禍起蕭牆,便城池再是厚實,也形同虛設。」

  眾人沉默,都在深思秦軼之言,而秦軼是河南當地人,對洛陽等地頗為瞭解,他說的話,很有可能實現。

  良久,王鬥說道:「依秦先生之言,若闖賊圍攻洛陽,我舜鄉軍該當如何?」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7 23:34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25 16:28
第350章 陳永福

  秦軼道:「雖福王惡劣,然學生以為,若賊真圍洛陽,將軍還是該救。危急之時救得福王,我舜鄉軍威震天下,將軍真正天下知名,士紳傳揚,朝廷更為依重。」

  王鬥沉默,依感情上,他對福王等人極沒好感。河南這個地方,眾藩云集,他們的莊田,佔去河南一半以上的土地,他們就像吸血鬼,加速了河南之地百姓的貧苦。

  特別是福王……人說明初的藩王一個比一個厲害,明末的藩王卻一個比書書網整理一個象豬。這福王便是其中典型,崇禎十三年河南之地己經人相食,其人還在花天酒地,過著荒淫無恥的糜爛生活,整天看艷舞,玩女子,體重吃到三百六十斤。

  或許這又是朝廷樂意看到的,大明一向將藩王當豬養,治下百姓怨聲載道才是正常,若富有那就是「邀買人心,圖謀不軌」,福王如各官員希望的那樣,只會吃喝玩樂,絕不交接賓客,才是「中外安之」。

  感情上王鬥對福王等藩王沒有好感,但理智告訴他,若解洛陽之圍,政治上的得分將是驚人的高。或許在朝廷及皇帝的心目中,以前王鬥領舜鄉軍擊敗清兵,可能都沒有救幾個藩王來得重要。

  那是真正的天下知名,整個大明傳揚——不說整個大明,也是天下大部分士子心目中硬鐵的救火隊,朝廷更依為棟樑。而且擊破李自成軍隊,在他們心中埋下畏懼舜鄉軍的種子,對未來的經營,同樣有非常高的好處。

  坐視李自成攻克洛陽,唯一可有的好處,就是趁機擊潰其人軍隊,奪得他自洛陽取來的一些錢米,然比起傳揚天下的名望,顯然這好處短了些。

  而且依王鬥後世看過洛陽的地方史志,李自成攻克洛陽後,從福王府,洛陽官倉,還有城內富戶取得的金銀錢米,遠沒有想像的那樣多,不過糧幾萬石,銀子幾十萬兩罷了。這些錢糧,老實說王鬥不是很在意。

  與世人想像不同,李自成攻打洛陽,洛陽也曾經過激烈的抵抗,戰事從崇禎十四年正月初七日一直持繼到正月二十六日。整個洛陽動員,城中所有15歲以上,50歲以下男女都要護城。里長、甲長分片包干,用白灰劃分守衛界限,婦女搭棚壘灶、做飯送水,全民皆兵。

  平日在洛陽城作威作福的福王朱常洵,也放下架子,巡視防務,鼓勵軍士和百姓守城,還拿出大量的銀兩糧米鼓勵獎賞。特別組建敢死隊,每人賞銀百兩。

  王鬥估計福王家財在守城時己經消耗很大部分,若真傳聞他有家財千萬,糧米百萬石,李自成不可能只抄走那麼些錢糧。

  正因為洛陽軍民的拚命抵抗,所以李自成軍隊損失頗多,最後守將投降,城池陷落後,李自成進城報復,將福王殺死。

  關於福王之死,有四個版本,第四種說法流傳較廣,便是福王被吃了,名曰福祿宴。王鬥認為這種說法是無稽之談,因為比較有趣味性所以流傳較廣,而且不患寡而患不均,仇富是當時的主流,這種說法較為解恨。

  王鬥傾向第三種版本,福王募死士重創闖王軍隊,闖王殺他是為了報復。攻進城後,不但將福王及城內四百餘官吏全部處死,同時還將從孟津、新安、嵩縣三名來洛陽組織抵抗的大地主孫挺生、王朝山、王翼明幾人殺死。

  所以對王鬥來說,坐視李自成攻克洛陽好處不多,可能的物質收穫也不怎麼樣。

  若在最危急的關頭解洛陽之圍,未來再解襄陽之圍,名震河南,湖廣,甚至是江南的良機輕鬆得到,充分證明自己大明守護神的角色,朝廷不依重也要依重。

  有時名望比眼前的好處更重要,不管未來福王,襄王等人命運怎麼樣,至少目前王鬥救了他們,對自己好處很大。

  觀流寇戰法,再趁機揚名,是王鬥此行戰略。

  利弊權衡後,王鬥很快拿定了主意。

  他說道:「如秦先生而言,若賊攻圍洛陽,我舜鄉軍當救之,不過需選個恰當時機。情報司需密切關注豫西之地,闖賊一舉一動,本將都要知曉。」

  他環視眾人:「若我舜鄉軍出動,便是雷霆一擊,我要讓李闖膽顫心寒,以後望見我舜鄉軍旗幟而不敢戰,日日夢魘驚醒哀嚎!」

  眾將都是一陣大笑,特別以高史銀與沈士奇更是狂笑,眼中閃過殘忍的光芒。

  他們對王鬥充滿信心,對自己充滿信心,對舜鄉軍充滿信心,他們有這個底氣,有這個實力!

  看眾人意氣風發的樣子,王鬥默默地想:「從開封到襄陽有千里之遠,那邊的事情,也該早做安排了。」

  ……

  崇禎十二年十月二十三日,開封府。

  開封是河南省會,開封府治所在,以祥符縣為附郭縣三級官署衙門聚集一地,各官衙署,俱在周王府西南。又以鐘樓為中心,布政司署在鐘樓西街,都指揮使司署在鐘樓東街,下設斷事司、司獄司、知事署、經歷司等司。

  圍繞這些衙署,周邊又是連綿的各官住宅,高牆朱門,屋宇宏偉。

  在其中一所大宅內,河南副總兵陳永福正在沉思,洛陽消息越急,李自成橫掃豫西,連攻佔盧氏、陝州、靈寶、澠池、新安等地,使洛陽慢慢成為一座孤城,其圍攻洛陽的趨勢越來越明顯。

  崇禎八年時,高迎祥、李自成曾攻打過洛陽,兵敗城下,幾年後李自成捲土重來,傳聞其深恨洛陽,將來一定要屠城。在這個消息下,洛陽城內百姓越來越混亂,有錢人想著逃跑,各縣難民及大戶則紛紛逃入洛陽城內。

  洛陽城不比開封城,兵馬較少,面對李自成的迅猛攻勢,城內的福王及大小官員恐慌不安。

  福王除召前兵部尚書呂維祺、知府亢孟檜商議外,還急召開封城的兵備王胤昌,巡撫李仙風、總兵王紹禹等人前去議事,並有向朝廷求兵增援的意思。

  洛陽的議事結果,便是識軍情情況,到時開封的總兵王紹禹、游擊劉見義、游擊靈泰等人都要引兵到洛陽增援,只留下陳永福自己領數千兵守禦開封。這導致開封的防守力量非常薄弱。

  不過陳永福等人沒有辦法,河南當地官兵少,這己經是當地能抽調的最大力量。而李自成聲勢浩大,前去增援的官兵能不能擊敗那十幾萬流寇,保住洛陽,各人也是心下沒底。

  今日巡撫與總兵從洛陽回來,陳永福看到他們陰沉著一張臉,往日總兵王紹禹最喜喚幾個將領,到大隅首去喝花酒,今日也不提了。

  「賊寇剿而復起,怎麼就剿不完呢?」

  正當陳永福想到這裡,一個聲音打斷他的沉思。

  一個年輕將領風風火火闖進書房來,濃眉大眼,明盔、罩甲、腰刀、弓箭,一身武將的打扮,顧盼中滿是朝氣,卻是他的兒子陳德。

  看兒子這個樣子,陳永福不由喝斥:「看你急燥的樣子,還有沒有官將的體統?」

  陳德嘻嘻一笑,他知道父親外表嚴厲,平日卻對他最是疼愛,外冷內熱的性子,作為兒子,早將父親的脾氣摸透了。

  他一拱手,一本正經道:「是,標下見過軍門。」

  陳永福容色稍霽,眼中閃過慈愛之色,他的妻室早亡,這個兒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這又當爹,又當媽的,對兒子的感情便透著雙層疼愛。而兒子陳德也不負他的期望,身手不凡,在開封府遠近聞名,還射得一手好箭(歷史上李自成攻開封,便是陳德射中其左眼)。

  大明軍中向以武勇為尊,陳德的驍勇,給作為父親的陳永福大大長臉,每每與各將閒聊,談起他的兒子,都是一片讚譽,言其虎父無犬子,讓陳永福的虛榮心大大滿足。

  此時陳德也是守備官銜,掌管著陳永福麾下家丁五百人。陳永福作為副總兵,直屬營兵三千人,雖不像總兵王紹禹那樣苛待部下,吃空餉人數達一半,不過也有許多老弱殘兵在裡面,這五百家丁,就是陳永福最大的憑據力量。

  陳德也不負其所望,將這五百家丁操整個井井有條,憑著這數百強悍家丁,不論巡撫李仙風,還是總兵王紹禹,都對自己客客氣氣,連周王府的長史,見了自己也要尊稱一聲陳翁。

  不過對兒子,陳永福也有很多不滿的地方,便是喜愛交遊,三教九流,無所不交,最近聽聞與大山貨店街的周龍打得火熱。那周龍什麼人?遊俠兒一個,專門在大山貨店街等地收取保護費,還掌控著幾百個清唱妓女到各茶樓酒肆去伺候。

  兒子與這樣的人物來往,真是大失他的身份。

  他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陳德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父親又要開始訓導了,因此他搶先說話:「父親,王軍門從洛陽回來了吧?」

  果然陳永福被轉移了注意,他長嘆道:「王軍門他們剛從洛陽回來,李巡撫的意思,如若洛陽軍急,便由王兵備領王軍門的標營,還有劉見義,靈泰兩營遊兵前往赴援,為父見他們如喪考妣的樣子,恐怕與賊作戰,都是膽顫心寒。」

  陳德鬆了口氣:「父親沒被派去就好。」

  他興災樂禍:「軍門與王兵備平日與巡撫大人交惡,這下被李巡按找個由頭好好整治一把,數十萬流賊,夠他們喝一壺了。」

  隨後他擔憂:「父親不會到時也被派去吧?」

  陳永福在書房內踱步:「為父也是不知,若軍情緊急,也不是沒可能。」

  陳德沉思默想良久,隨後他興奮起來,躡手躡腳來到陳永福身前,低聲道:「父親,聽說過那定國將軍王鬥了嗎?他昨日領軍到開封,向城內討要行糧,孩兒今日去他營中一趟,嘖嘖,那兵馬……」

  他悄聲道:「孩兒有個主意……」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7 23:26 編輯

f321123 發表於 2011-4-28 01:42
第351章 進開封

  「編,編,編花籃,編個花籃上南山。南山開滿紅牡丹,朵朵花兒開得艷。銀個丹丹,銀牡丹,銀牡丹那個哪哈咿呀嗨……」

  此時唱歌的,卻是那日舜鄉軍在彰德府武安縣救的六個女子,她們身著鴛鴦戰襖,在聲樂的伴奏下,蹦蹦跳跳,一邊還誇張地扭動著身體。

  她們的四邊,聚滿了舜鄉軍戰士,個個席地而坐,王鬥與眾將也是坐在前面觀看。歡笑聲一陣陣傳來,各人言語中,都對這幾個女子歌舞充滿讚賞。

  這些女子都在十幾歲,正是青春年華的時候,漢女向來能歌善舞,不論北地南地皆是如此。這些女子被救入舜鄉軍後,暫時安排入謝有成的戲班內。

  從崇禎九年起,謝有成的玉皇閣戲班為舜鄉軍的輿論宣傳立下汗馬功勞,他們編演的種種曲目,深受東路各處軍戶歡迎。此次謝有成的戲班同樣隨軍,為出征的舜鄉軍將士帶去精神上的慰藉。

  這幾個女子被救後,隨軍來到開封府,其實王鬥有意將她們安排入開封府城內,這幾個女子卻尋死覓活,怎麼也不願意離開軍隊。

  在舜鄉軍這些日子,她們已經看得很明白,軍中吃飽穿暖,經常還有肉吃,不論將官軍士都待她們和氣,這日子過得像天堂一樣,離開這只軍隊,去哪尋找這麼好的所在?甚至怕未來自己活不下去。

  她們一條心留在舜鄉軍,河南之地天災,流寇橫行,州縣不斷被掠被陷,確實沒地方是安全的。救人救到底,就暫時留在軍中,未來帶回東路,再作計較吧。

  考慮到她們的體力,進入輜重千總不合適,最後王鬥將她們安排入隨軍戲班內,平日唱個歌,跳個舞,為將士們鼓舞鼓舞士氣,也是不錯,不要說,她們還頗有音樂及舞蹈細胞,這首河南當地的民歌民舞演繹得精彩紛呈,激起軍士們的一陣陣叫好聲。

  王鬥也是微笑點頭,看將士們坐了一圈又一圈,雖人人叫好,氣氛熱烈,卻還仍然保持軍容嚴整,眼神清明。也是,舜鄉軍軍紀森嚴,加上軍士都有成家,很多人家內一妻幾妾,不是沒有嘗過男女滋味,不會見個女的就色迷迷,亂了軍紀。

  絲竹鼓樂悠揚,王鬥聽得悠然神往,後世他就喜好傳統的民族舞蹈歌曲,海外諸國的歌舞倒沒什麼興趣。

  正當他欣賞當地民歌民調時,忽然謝一科走到王鬥身旁,低聲道︰「將軍,河南副總兵陳永福率開封諸將前來拜訪。」

  ……

  蹄聲響動,一隻鐵甲騎軍緩緩往開封城而去,大軍前面,王鬥與陳永福並轡而行,陳永福不時為王鬥指點開封附近景緻。明顯的,他有些心不在焉,似乎還沒從方才舜鄉軍營內見聞中回醒過來。

  就是在此時,陳永福還是內心糊塗,王鬥說他奉兵部之令,領兵三千餘前往四川征剿張獻忠諸賊,陳永福卻不明白,怎麼他軍中出現近萬精銳?

  王鬥說內有四千是隨軍的輜兵,陳永福怎麼也不相信,那些是輜兵?輜兵有那麼精銳,人人披甲的嗎?便是自己的家丁營,也不能個個身披甲冑。似乎……在軍容上,自己的家丁營也遠遠不如王鬥那些輜兵們。

  難道這些人都是王鬥的家丁?如果這些人都是家丁,王鬥竟有七千家丁?他只是一個參將啊。

  如果那些人不是家丁,為何這些營兵皆精銳如家丁,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永福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王鬥的名聲,其實他也聽過,戰通州,戰鉅鹿,戰平谷,皇上親封勇冠三軍,聲名顯赫一時。

  原來陳永福認為這名聲肯定含有水份,因為據陳永福所知,王鬥好幾次戰鬥,都是隨宣大數鎮總兵作戰,肯定是跟在後面佔便宜。然此時所見所聞,大大出乎陳永福意料之外,僅看王鬥軍的軍容,這勝利……

  九邊精銳,名不虛傳啊,王鬥一個參將都如此彪悍,那宣鎮的楊國柱等人,又會強到什麼地步?而九邊軍隊屢次在東奴面前翦羽受挫,那些dazi的戰力……

  不說陳永福轉動別樣的心思,王鬥也在暗中觀察陳永福及他身後的護衛家丁。

  陳永福便是那種傳統的大明老軍伍,身上的盔甲都頗為沉舊,他身後的護衛們,戴著兜鏊,身披齊腰甲或是罩甲,這些多是對襟棉甲,只到肩膀,露出兩臂的紅衲襖,有如胸甲。

  顯然的,中原腹心的大明部隊,裝備不可能如九邊軍隊那樣精銳,不說鐵甲,便如全身棉甲都少見。守護開封城頭的軍士,更多人戴著紅笠軍帽,身穿褡護,或乾脆就是青衣戰裙,連一棉甲都沒有。

  而且軍服鞋襪破爛,比王鬥見過的九邊軍隊還要難堪,大明軍隊的戰力,僅從這裝備上就可以窺豹一斑。而李自成,在崇禎最後幾年中,屢次擊敗的就是這樣的軍隊,硬茬子,他重來就沒有遇過。

  懷著這樣的念頭,在陳永福指點下,王鬥一行人進入開封城內,彰德府,衛輝府,到處都在人吃人。開封府雖然好一些,也仍是流民滿地,災民雲集,街巷滿是饑民。

  與之相反的,卻是城內隨處可見的豪華宅第,讓王鬥印象深刻的是城內王府多,牌坊多。各大街小巷,那牌坊是鱗次櫛比,有王府的、鄉紳的,滿城不可計算。

  經過那些豪宅,不時可聽聞內中絲竹與笑聲傳來,而高牆外卻是災民淒涼愁慘。高官富豪的生活是天堂,平民的生活卻是地域,這種強烈的反差,或許會激起那些流落街頭災民們最大憤怒吧。

  除了這些,開封城的官衙眾多,商事之繁華,也頗讓王鬥驚訝。依陳永福的介紹,開封城最繁華的地方便是大小山貨街、鐘樓、鼓樓、大隅首一帶。在這裡,匯聚了大明各地的商家,能想得出的商貨都有。

  特別這裡聚集大量的酒肆、旅店,各類高檔酒肆層出不窮,每日都是高朋滿座。眾人遍嘗山珍海味時,還可召清唱在旁伺候,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

  舜鄉軍紮營在開封城西南的杏花營一帶,從郊外到西關,一路便是酒館、旅店排門挨戶,進入城內後,繁華更難以想像,有如煙花綻放後那樣絢爛。

  王鬥默默策坐馬上,他不知道不遠的將來,一場滔天的大水將毀滅城中的一切,眼前的繁華,都將成為過眼雲煙。

  隨在王鬥眼前,那些喧沸無比的人群,此時他們神情或喜或悲,各人不一,未來卻大多不會存在這個世上。但不可否認汴人的剛烈,李自成三次兵臨城下,猛攻開封,眼前這些人,市民,商賈,士人,甚至是,都全力參與守城,烈節在將,忠勇在民,承不虛言。

  看著眼前的一切,一股歷史上的北倉干用上心頭,或許是宿命吧,開封城的幾次存亡,都跟洪水有關,秦攻魏國,決水灌大梁,明末又是洪水毀滅這座城市,到了抗戰時期,同樣是洪水……

  王鬥不由有些痴了,似乎身旁的陳永福的說話聲都遠在千里。

  此時王鬥進開封城,由謝一科領一隊刀盾兵及魯密銃手隨行護衛,人人身披鐵甲,腰騎駿馬。他們行進在街上的同時,周邊的開封人也在打量這只軍隊,各人以中原省城人的毒辣眼光品頭論足,當地口音的竊竊私語不斷傳來。

  「得勁,這些軍爺哪來的?」

  「那個大將是誰,陳總兵親自作陪,似乎是大人物。」

  「那些軍爺背的銃桿好長,你見過嗎?」

  「肯定不是三眼銃,應該是鳥銃,不過鳥銃好像也沒有那麼長。」

  ……

  「是定國將軍王鬥……」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看到那王字大旗了嗎?就是宣府鎮王將軍的認旗,有幸啊,今日目睹王將軍真容,往日只聽說書先生言過。」

  這個聲音響起突然,王鬥卻是心中暗笑,這口音,明顯是宣府鎮東路口音。

  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周邊聲音接連響起︰「是那個鉅鹿大戰,平谷大戰的王將軍嗎?聽說他殺得賊頭望風而逃,忠義無雙,皇上親封勇冠三軍,沒想到今日能看到。」

  「聽聞王將軍領軍七千前來,一色的如眼前好漢,若是有王將軍協守開封洛陽,我汴人就不怕流賊了。」

  「王將軍,好漢,舜鄉軍,好樣的。」

  密密層層的大拇指伸出,王鬥在馬上微笑拱手。

  陳永福看了王鬥一眼︰「定國將軍威震南北,便是在開封,軍民多有耳聞。」

  王鬥說道︰「汴梁之民熱情好客,末將榮幸。」

  一路進城去,湧在街旁看熱鬧的人群更多,不時有人在街上向陳永福與王鬥招呼作揖,沿街門戶,陸續有窗檯推開,一個個風姿嫣然的仕女對這行人馬偷偷眺望。

  更有許多女子趴在窗框之外,舞者香帕對王鬥等人吃吃而笑︰「軍爺,來到汴梁,記得前來光顧奴家。」

  王鬥微笑︰「開封城,一個奇妙的地方。」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7-1-6 09:49 編輯

f321123 發表於 2011-4-28 01:43
第352章 留我,需出大價錢

  陳永福一直領王鬥到達開封城的巡撫衙門,這衙門位於周王府西南的鐘樓西街。布政司署,按察司署,都指揮使司,宣武衛指揮指司,都位於這一帶。

  陳永福客氣地讓兒子陳德招待王鬥親將謝一科等人,然後他領王鬥進入巡撫衙門大堂內。似乎陳永福有什麼急迫的話與河南巡撫李仙風說道,他進入後堂好一會兒,留下王鬥在堂內喝茶靜待。

  良久後,從屛風後卻是走出一大堆人,除了陳永福外,內有河南巡撫李仙風,河南巡按御史高名衡,兵備副使王胤昌,開封知府,祥符縣知縣等人。

  還有當地大大小小十餘個官員,這麼大的陣勢,顯然李仙風等人對王鬥的到來頗為重視。

  「……賊連陷魯山、郟縣、伊陽諸地,隱隱有窺洛陽之勢。親藩之地,不容有失,本撫晝夜加謹城池,貯庫錢糧,選委謀勇官員管領,以保洛陽不測。然河南兵少,突起變亂,流賊喧囂,本撫每慮念及此,痛心寒骨。」

  一番噓寒問暖後,河南巡撫李仙風搖頭晃腦說起一大堆道理,王鬥只是靜靜聽著。

  看王鬥不動聲色的樣子,李仙風只好咳嗽一聲,直接進入主題︰「天下之事,莫急於君父之難,聞聽王將軍戰鉅鹿,戰平谷,奴酋望風而逃,所部將兵,最是精悍,征討區區流賊,還不是手到擒來?」

  「流寇猖獗,軍情沸羹,此誠天下安危之大機,本撫議請王將軍留師河南,共勤國難。以將軍之力,庶幾叛逆可擒,大難可靖。將軍如若許同,本撫定重加犒餉,決不食言。」

  王鬥略略欠身︰「叛逆天下之大惡,討賊天下之大義,李闖諸賊,上逆天道,下犯眾怒。末將雖非河南之地將官,此危難也難安然坐視。然地方之責,非末將原任。本將身懷兵部行文,剋期必至蜀湘之地,否則軍法無情。非末將不願留在汴梁,而是不能。」

  李仙風與巡按高名衡諸人驚訝互視一眼,武人中,有王鬥這樣談吐的真是太少了。

  高名衡一直很注意王鬥,看他安靜坐著,目光深邃,神情不卑不亢,心底對王鬥的評價更高一層。

  關於王鬥的傳聞很多,特別崇禎十一年起那場戰事,王鬥千里赴援,願意追隨盧象升赴死,讓高名衡很是感慨,甚至對盧象升頗為羨慕。麾下有這樣的忠勇良將追隨,也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那場戰事後,王鬥聲名鵲起,甚至崇禎皇帝頒佈旨令,著將王鬥的練兵之法通傳天下,不過各地其實很不如意。加征三餉,徵收錢糧,各處是追比如火,百姓越發困苦,這遍練新軍,卻是拖拖拉拉。

  到目前為止,薊鎮不過練新軍三千五百,保定鎮更少,只有三百,餘者九邊,有多少新軍也實在難說。兵部令大明每個府,至少要遍練新軍一千,一州七百,一縣五百,大多兵馬數目只留在兵冊上。

  開封府也是如此,三餉徵去了,連新軍一千都沒練出來,這樣的官兵,如果能擋得住流寇的蓬勃發展?

  不過豫西的河南府,汝州等地流賊越來越興盛,那邊的官兵根本擋不住李自成等人的攻城掠地,洛陽是不容有失的,如若失陷親藩,開封府一干人都有罪。

  好容易王鬥前來,聽聞他戰績出眾,清兵在他面前都望風而逃,方才在後院,陳永福也對王鬥的軍隊讚不絕口,這樣的強軍,想必前去攻打流寇,勝算極大吧。

  放眼四周,己經沒有兵力可調,如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王鬥的軍隊,李仙風、高名衡怎麼也要留在當地。

  高名衡道︰「此系存亡所關,還請將軍姑且暫留。朝廷那邊,楊閣部那面,本按與巡撫都會具名上奏,定不讓將軍為難。開封,洛陽親藩所在,軍情如火,料想楊閣部與皇上都不會失此事機,期紓國難。」

  王鬥沉吟良久,說道︰「即是河南當地兵力不敷,末將便留在開封,適當君父之急,共成滅賊之功,不過……」

  王鬥目光炯炯看著各人︰「末將願聽任諸位大人調遣,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將士們不得餓著肚子打仗。這錢糧動支,各項費用,不知……」

  巡撫李仙風有些不悅,他己經說過事後定然重加犒餉,這王鬥還跟他討價還價。不過如今武人地位非同小可,文官要坐穩位子,都要靠武人打仗,特別眼前有求這個宣府鎮參將的時候。

  巡按高名衡卻不動聲色,問王鬥要多少錢糧。

  當王鬥說出數目時,各人都是大吃一驚,面面相覷︰「先支付三個月糧餉,計開拔銀,安家銀在內白銀十萬兩,糧米兩萬石。」

  ……

  從巡撫衙門出來,王鬥便回轉營地,從各人眼光中,王鬥看到「獅子大開口」幾個大字,不過王鬥不以為意,要想自己留在當地,就需付出一定的代價,自己的軍隊,可不能餓著肚子打仗。

  回到營地之前,陳永福還邀請王鬥到鼓樓一家酒肆宴飲,在那裡,王鬥見到了總兵王紹禹、游擊劉見義、羅泰幾人。不過這三人給王鬥印象都不怎麼好,典型的酒囊飯袋,吃空餉,喝兵血或許有一手,讓他們打仗,是為難他們了。

  宴中氣氛也可看出陳永福與他們不對付,偷了個空,陳永福偷偷對王鬥言,希望王鬥留下來,他會力勸李巡撫等人答應王鬥的要求。他語中還流露出希望與王鬥共援洛陽,齊謀富貴的意思。

  可以看出,陳永福是有一定野心的人,歷史上在李自成三打開封時,他也算忠於職守,在王鬥出城時,陳永福一直相送。特別是他的兒子陳德,己經與謝一科打得火熱。

  崇禎十三年十一月,朱仙鎮邊的沙河。

  天氣己經頗有寒意,營地內的舜鄉軍戰士,各人都披上了自己的紅棉翻羊毛大氅,戴上手套,鐵盔內罩上保暖的羊毛內帽。在王鬥進入營地時,就聽護衛來報,說是開封城守副將陳永福來訪。

  王鬥點了點頭,他剛從朱仙鎮回來,祭拜過鎮內的岳飛廟,隨從謝一科等護衛的身上,還帶著鎮內買來的木板年畫,還有當地的五香豆腐等特產,也算頗有收穫。

  這朱仙鎮自唐宋起便是開封城水陸交通要道及商埠之地,更是開封唯一的水陸轉運碼頭,明末與廣東的佛山鎮、江西的景德鎮、湖北的漢口鎮,並稱全國四大名鎮。

  此時鎮內有商戶四萬餘,人口二十多萬,便是明末這河南天災人禍,當地商貿仍非常興盛。朱仙鎮離開封城四十里,王鬥將舜鄉軍紮營在這裡,一是靠近沙河,軍馬飲水方便,二也是仰慕這個歷史名鎮的意思。

  回到自己中軍大帳的時候,王鬥就見陳永福穩坐帳內喝茶,他的兒子陳德則是來回坐立不安的走動。看到王鬥回來,陳永福微笑地站了起來,王鬥急行幾步,說道︰「讓陳軍門久待,真是罪過。」

  他揚了揚手中的五香豆腐乾,笑道︰「來得早不若來得巧,末將買了一些當地物產,正好與陳軍門享用。」

  陳永福哈哈一笑︰「托王將軍的福,本將倒是有口福了。」

  雙方推讓坐定後,陳永福正色道︰「王將軍,本將此次前來,是奉李巡撫之令,與將軍商議援救汝州之事。」

  王鬥點了點頭,算算,也是時候了。

  那日他見過河南巡撫李仙風等人後,要銀十萬兩,糧米兩萬石,李仙風等人頗為惱怒,認為王鬥「獅子大開口」,有要挾的嫌疑。不過李仙風等人實在沒辦法,而且王鬥言明身負兵部行文,剋期必到四川,只能在開封停留三日,留給李仙風猶豫的時間不多。

  第二天,巡撫李仙風率開封各官集體前往王鬥軍營一觀,看到王鬥的七千精銳後,定下心來。聽聞事後他拜訪了周王,然後開封府大小官員們好一番商議,答應了王鬥的條件。

  最後王鬥有若開封各官聘請的僱傭軍留了下來,當然,王鬥還與李仙風等人經過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

  王鬥的意思,這白銀十萬兩,糧米兩萬石,他要先收到再聽候開拔,李仙風哪肯答應?王鬥收了錢糧跑了怎麼辦?要知道,若籌措這些銀米,他需要花費九牛二虎之力。

  討價還價後,最後王鬥許可,先給銀三萬兩,糧米一萬石,餘下的銀子可以幾個月後給,不過眼前軍糧如若食盡,需要快速補齊,這是底線。李仙風認為可以接受,糧草籌措雖難,不過並不是他私人掏腰包,而且若能解洛陽之圍,花費這些錢糧,是完全值得的。

  那日觀看了王鬥的軍陣後,李仙風對舜鄉軍充滿了信心,那是真正的虎狼之師,對戰流寇,充滿勝算。而且王鬥如解洛陽之圍,他這個巡撫有救藩之功,顯而易見前景良好。

  雙方一拍即合,李仙風快速向京師及遠在四川的楊嗣昌發去公文,言明流寇將圍攻洛陽,本地兵力不敷,暫借王鬥軍為客兵之用,救百姓於水火。

  李仙風耍了滑頭,向楊嗣昌發去的公文與去京師的公文慢了幾拍,公文到了京師,引起內閣好一番爭議。

  雖然在崇禎皇帝心中,剿滅張獻忠比剿滅李自成重要得多,不過事關自己叔父,崇禎皇帝經慎重考慮後,還是決定同意河南巡撫李仙風的請求,暫留王鬥軍在河南,剿滅李自成,解了洛陽之圍再說,舜鄉軍需要的糧餉當地自籌。

  ※※※

  老白牛︰下面是一場接一場的戰事,看看舜鄉軍如何對戰流寇。相比東奴,流賊的戰力戰法如何,老牛儘量寫得真實些。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7 23:24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28 03:57
第353章 逼臨郟縣

  開封到京師兩千多里,便是快馬出發,這來來去去也花費好些時日。加上朝廷討論爭論好幾天,王鬥留在河南為客兵之事,一直快到十一月中,兵部才有正式公文到達開封府。

  這些天,陳永福時時到王鬥軍營串門,軍營內外景緻看得頗為詳細,他打什麼心思王鬥明白。他的眼神,當日王鬥在東路之時,就在楊國柱,虎大威等人眼中經常見到。

  王鬥留在河南的這些時間裡,豫西的戰情越來越緊迫,李自成除對洛陽攻勢越來越明顯外,他還大力清掃洛陽周邊的城池。幾天前,汝州知州錢祚征發來求援急報,流賊數萬人猛攻汝州,軍情緊急,希望開封府立時派出兵馬救援。

  那汝州是交通河南府,開封府,汝寧府要地,向為農民軍來往之通道,自李自成從伏牛山興起後,州內的魯山、郟縣、伊陽諸縣相繼陷落,只餘汝州城孤零零一個要點。

  對汝州城,李自成識為眼中釘,肉中刺,急欲拔之而後快。月初時,李自成軍隊己經開攻圍攻汝州,州城求援的人馬一拔接一拔。

  河南各府處處火起,河南巡撫李仙風如果手上有充沛的兵馬,就不會坐視河南府各城一座座陷落了。他也不是沒有派出過援兵,不過救援兵馬在汝州城下被李自成擊潰幾次後,就不敢再派兵前往。

  因此,巡撫李仙風打起了王鬥部的主意,兵部公文總算到了,王鬥在開封府也算待了好些時日,該派上用場了,不能這樣每天干吃飯不干活。

  目前軍情,洛陽之事還可緩緩,汝州危急迫在眉睫,所以派王鬥前往正好,也順便看看舜鄉軍的戰鬥力。如果王鬥軍真如傳聞那麼厲害,未來援救洛陽之事,李仙風就更有把握了。

  「王將軍,本將己自動請纓,前去禦敵,來日汝州之戰,洛陽之戰,你我都要並肩殺敵,共同作戰了。」

  陳永福一副慷慨赴死的姿態,今日他出城前,向河南巡撫李仙風主動請戰,願意與王鬥軍一起前往汝州解圍。果然李仙風非常高興,對陳永福的忠君愛國之心大大誇獎一番。

  巡撫鄭重向副總兵承諾,若解汝州之圍,洛陽之圍,來日一定舉薦他為河南總兵官。雖說各地的總兵,副總兵都要朝廷廷推,顯而易見的,當地大員的舉薦提名也非常重要。

  「能與陳軍門共同殺賊,末將不勝榮幸。」

  王鬥答應得很乾脆,收了河南官將的錢糧,自然要為他們作戰。而陳永福願與自己出征,正中王鬥下懷,陳永福是河南的地頭蛇,有他隨同前往,會少很多麻煩。

  還有重要的一點,王鬥也想看看當地官兵是如何作戰的,他們戰力戰法如何。

  出征之事決定,二人一邊吃著朱仙鎮的五香豆腐乾,一邊看著陳永福帶來的河南當地地圖商議軍務。王鬥總感覺此時的地圖很有印象派的風格,一般人看不懂,若真按地圖打仗,十有八九會走錯地方,不過有地圖總比沒地圖好。

  「開封到汝州五百里,現賊圍汝州,為慎重起見,我軍先到郟縣,糧草輜重可囤積在那。開封到郟縣四百里之地,若快速行軍,前鋒五、六日可到,我師大部,糧草輜重,隨後幾日也可到達郟縣。」

  「全軍到達,糧草無憂,我師便對汝州之賊發動雷霆攻擊。汝州致郟縣不過百里,這麼短的路程,不懼流賊截斷糧道,便是前鋒兵馬遇賊攻擊,也當援救便利。」

  王鬥沉吟良久,微微一笑:「便如陳軍門所言。」

  ……

  當日,王鬥便隨陳永福入開封府面見河南巡撫李仙風,聽其面授機宜,領取相關的公文手續。兩日後,王鬥隨河南副總兵陳永福誓師出征,臨行前,巡撫李仙風領開封府大小官員送行,還有當地士紳犒賞,場面做到十足。

  除留孫三傑輜重千總一總的兵力留守朱仙鎮,看護營地內的糧米銀兩外,餘者的舜鄉軍全部出動。陳永福也領他的前鋒營傾巢而出,連軍士,家丁在內,約有二千五百人,此外還有一些運送輜重的民夫。

  雙方合兵萬餘人,算是聲勢浩大。

  行軍便是取道開封——蔚氏——長噶——禹州——郟縣的路線。

  崇禎十三年十一月十五日,禹州境內。

  冷風劈面貶人肌骨,崇禎年的十一月,己是後世的十二月初,這大明的豫東之地,寒冷不會差於京畿一帶。嚴寒之下,行走的這只軍隊,很多人頭臉都包得嚴嚴實實。

  環顧四野,似乎有千里無人煙的感覺,到處殘垣斷壁,四下蕭條,只餘路上的屢屢白骨,遺屍骴骼。一路過來,開封、蔚氏還好,進入長噶地界後,王鬥又有了當日行走在彰德府,衛輝府諸地的感覺。

  各樣旱、蝗大災是其一,不說還沒到達的郟縣,那邊早己被流寇毀去。便是長噶、禹州一帶,己是流寇肆虐的重要地帶,兵匪反覆掃蕩後,當地想找個完整的村子,真的很難。

  能倖存的,一是各地的州城縣城,二便是那些聚團的大村落,或是臨山近河的大寨,幾個,十幾個村落合併一起。不論這些大村或是大寨,無不是圍深濠,布密箐,高築牛馬牆。有些寨牆之深厚,一點都不會差於當地縣城州城,似乎郟縣內有一座臨灃寨,抗戰時連日軍精銳部隊都久攻不下,只好灰溜溜繞道而去。

  這些大村大寨,一般為當地豪強或是高姓大族才有實力建築。他們結寨自保,在亂世中搖擺不定,在流寇,官兵,清軍中搖來搖去,一切從自己的家族利益出發。

  豫東之地土地平曠,除了平原還是平原,除了黃土地還是黃土地,四周寂靜無人,連樹木都很少。寒風夾著雪粒撲面而來,更增加四下的淒涼靜寥。

  「王將軍,依腳程,今日我軍可到達郟縣,讓將士們好好歇息,行軍幾日,將士們可累得慌。」

  王鬥策於馬上,正在眺望思索,他身旁的陳永福突然說了聲。

  他的臉色很不好,僅從這幾日行軍來看,他的前鋒營與舜鄉軍差距便明顯體現出來。

  隆冬苦寒下,他營中軍士個個罵罵咧咧,特別那些運送輜重的民夫,更是個個苦不堪言,行動間拖拖拉拉,反觀那些舜鄉軍戰士,每日行止中仍是精神抖擻,隊列嚴整!

  他們行軍時還披掛沉重的甲冑,反觀他部下將士,公然違反大明行軍必須全副武裝的軍律,盔甲兵器,全部交到後軍的輜重隊運送。就這樣,還每天走得要死要活的,全靠陳永福的家丁營督促鼓動,言明解了汝州之圍後,定然重重犒賞,才讓前鋒營保持一定的軍心。

  王鬥暗暗搖頭,大明內地的官兵,己經全然腐朽了。陳永福是歷史上出眾的人物,他麾下官兵都如此,顯而易見的,李自成如何不在河南之地大力興盛。

  王鬥與陳永福出兵一樣分前軍,中軍,後軍,李光衡奉王鬥之令,領一部騎兵作為前鋒,隨同孫三傑的輜重千總,己經先行到達郟縣之地。隨後王鬥與自己餘下的幾部步騎,還有陳永福的步騎作為中軍隨後而行。最後是陳永福的輜重隊落在最後,作為後軍。

  其實一直到大明,這古時軍中並沒有專門的輔兵,運送輜重糧草,負責軍隊雜務的都是民夫,而民夫一般落在最後。他們行動緩慢,所以從明中葉起,大明興起了專門的輜重營,用來運送糧米,這腹地的官兵,卻沒有這專門的輜重營。

  王鬥七千兵步騎在內,一個月就要消耗糧草七千餘石,加上陳永福的幾千兵,需要的糧草更多。不過王鬥估算汝州之戰,當然用不了一個月,在陳永福看到王鬥軍中車馬眾多,希望能就便取食王鬥軍中糧草時,王鬥答應了。

  王鬥的風格便是一般隨軍一個月糧草,軍中一千二百輛馬車,此次大多隨軍。雖然給陳永福大大減輕他軍隊運送糧草的負擔。不過他軍中的帳篷輜重等物,卻不能使用王鬥的車馬,還是需要不少民夫隨軍。

  他軍中當然沒有這麼多的馬車馬騾,全靠民夫們用獨輪車,或是板車拖拉運送,數百里之地全靠步行,又是寒冬天氣當然極累,一路軍士民夫怨聲載道就可以理解了。

  「是啊,到了郟縣,是要讓將士們好好歇歇。」

  王鬥回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道。

  除了孫三傑的輜重千總先行外,餘下舜鄉軍運送糧草的八百輛馬車,趙瑄的炮軍千總都隨行中軍之內。只有陳永福為後軍安全著想,著自己兒子陳德領家丁營押運自己的後軍民夫。

  開封府到汝州的官道並不好走,年久失修,坑坑窪窪,他軍中的騎兵,騎馬步兵,甚至是乙等軍的新軍都好。就是隨軍的那些輜重馬車,還有趙瑄的炮軍千總拖累了行程。

  此次王鬥隨軍十門紅夷大砲,內中二門紅夷六磅炮,八門紅夷三磅炮。紅夷三磅炮需要一、二匹馬拖拉,紅夷六磅炮需要二、三匹馬拖拉,每遇坑窪之地,還要炮手們上前幫忙。

  趙瑄的炮軍千總數百人全體出動,依趙瑄說的,炮軍們不能光訓練不實戰,便是上戰場體驗一下氣氛,每人輪流打個幾炮也好。為了運送這些火炮,從永寧城到開封府幾千里路程,炮軍們也是累慘了。這還是京畿到河南,有一馬平川的便利,若是到湖廣,江南等地,運送輜重火炮,就更為艱難了。

  戰爭打的就是後勤,沒有現代的道路及交通工具,出征在外,真是苦!

  對於汝州、洛陽的戰事,王鬥不認為會有什麼意外,他主要考慮到時襄陽的戰事。

  若是糧草囤積在郟縣,郟縣到襄陽直線距離七百里,依歷史上發生的事件時間,舜鄉軍飛馬援救襄陽,糧草補給是個問題,得想個萬全之策。

  ……

  午後,王鬥與陳永福的中軍到達郟縣,郟縣傳為張良故里,於伏牛山北部餘脈向豫東平原過渡地帶。北為神屋山,南為汝水,順著這條河川之地往西去百里便是汝州,也算是咽喉要地。

  王鬥與陳永福到達郟縣,當地縣城早被夷為平地,四面的城牆殘缺不全,大部消失,內中房屋也大多被毀去,留下滿街的殘磚斷瓦。這便是李自成軍隊的「傑作」,俗稱「鏟城」,李自成與張獻忠等人向來如此,每到一地,便焚蕩屠夷一空,各處城牆也盡數毀去,免得官兵再次佔據,他們攻打不便。

  不但郟縣,汝州境內被攻陷的幾座城池,魯山、伊陽、寶豐,都是如此,到處清潔溜溜一片。

  沒有城牆保護,便是內中僥倖存有居民,也無法在這匪徒多如牛毛的時代生存,加上能搶的東西都被搶走了。所以當地除留下一些聽天由命的老弱外,能走的都走了,有些遁入山區,大部分則加入流寇的軍隊。

  不患貧而患不安,亂世之中,便是百姓想安於貧苦,努力耕種也不行,只得這樣惡性循環下去。

  不過王鬥還是打算在這個殘破的縣城內紮營,放眼四周,到處一片光禿禿的。眼下寒冬時節,紮營在殘破的縣城內,總比紮營在野外之地要好。內中房屋雖然多半被毀,總有一些可以居住,對舜鄉軍來說,有犀利火器在手,那些殘破的城牆,足夠防護大軍了,比軍營的壕溝木柵要好。

  李光衡與孫三傑的前軍早幾日到達郟縣,對縣城略為清理,掩埋內中一些殘留的屍體,清出水井,整理屋舍,理出可供大軍紮營的幾片地方。

  當王鬥大軍到達時,李光衡與孫三傑還在賑濟當地的災民。他們的大軍早幾日到達,先是對縣城內殘留的一些老弱施粥賑濟,隨後郟縣境內聞風而動,絡繹有災民來到,希望這只仁義的大軍給口粥吃。

  王鬥與陳永福中軍大部到達時,聚在郟縣破損西門外的災民己經達到數千人,或許這災民的數目還將持續不斷擴大。望著那些在寒風中哆嗦,臉上卻充滿渴望的災民,王鬥默然不語,當地百姓只要有一口飯吃,就會對生活重燃希望,只嘆自己能力不夠,無法救活更多的人。

  對孫三傑的舉動,王鬥是贊成的,不說人道主義,賑濟郟縣,汝州境內的飢民,對將要進行的汝州之戰也極有好處。如清兵一樣,李自成、張獻忠等人的慣用的手法,便是使用細作與飢民內應,往往攻陷城池後,己身損失頗小。

  流寇橫行地區的飢民往往兩頭跑,若官府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就為官府效力。若流寇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就為流寇效力,一切,只為了活下去。

  當地災民使用得當,情報的刺探,反間諜方面,都將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7 23:20 編輯

f321123 發表於 2011-4-29 22:34
第354章 初戰流寇(上)

  老規矩,依瞬鄉軍軍律,每次快到紮營之地時,總是各部的炊事車先期到達。

  舜鄉軍每個千總與把總均設有千總部與把總部,內中各有配屬的馬車若干,裝載部內總內一些輜重營帳之物,內還有供部內軍士食用幾天的糧草。

  平日部內有運輸任務就靠這些馬車,設有軍需官,負責部內各總的軍需糧草,不過他們的身份是獨立的,只對孫三傑的輜重千總負責。各部的火兵也設在裡面,裝備有專門的炊事車,不必搭鍋,就可以在車上造飯,這代表舜鄉軍達到很高的專業化進程。

  當舜鄉軍與陳永福大部到達郟縣,依各自的方位安營紮寨時,各部的火兵正忙個不停,發麵和面,麵糰在手中不斷變幻形狀。

  隨後這些麵糰被分為基本相同的等份, 成圓餅形狀,撒上碎蔥、細姜、鹽及麻油等物,放在炊事車上的平底鍋上烤烙。

  滋滋聲響不斷,香氣撲鼻,一個個金黃色的大餅就這樣成了。

  依份量,其實吃一個大餅就能吃飽,更不用說餘者炊事車上還有乾肉、鹹蛋等物。那些瀝乾的肉塊放入沸水中煮制,放入一些食鹽、蔥蒜、渣皮等料,會合一些干菜沸煮,大寒的天氣,吃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分外舒服。

  這些干肉用紙袋包裝,儲藏良好,約可放置三個月左右。一般突然出征的舜鄉軍戰士配給炒麵加乾肉,或者大餅加乾肉。一條炒麵袋,約可維持一個軍士七到十五天的需求。

  所以閒著沒事,各部火兵們都在大力製作炒麵。其實相比乾肉,王鬥更傾向於多給軍士配給一些奶酪奶粉之物,營養與熱量更高,不過中原地區奶酪供求不易,還是未來再說吧。

  火兵們動作很快,在各部軍士安營紮寨不久,他們的飯菜已成,各部將士,全部按秩序排隊領取自己的飯食,軍官軍士都是如此。舜鄉軍成軍幾年來,這種做法已是習以為常。

  飯菜的香味,引得陳永福軍中的士兵們垂涎欲滴,他們學著舜鄉軍的樣子,也是個個排隊領取伙食。出征前已經言明,他們的飯食由舜鄉軍供給,幾日隨同行軍,對舜鄉軍的作派,他們從不習慣到慢慢習慣。

  對他們的待遇,王鬥給他們下等軍士的飯食,一張大餅,不夠可加,一碗肉湯,內中有一些肉絲,也沒有鹹蛋,不過陳永福軍中將士都表示滿意。

  往日陳永福營兵食用的是一種叫做餮飯的軍糧,便是將米煮熟後放到水中曝曬,反覆幾次,最後得到一些干米飯。食用時取熱水泡軟煮熟就可以吃了。

  除了這平日的口糧外,大軍行糧便是雜餅、蒸餅,加上一些硬鹽塊,醋乾等物,馬匹會配上一些干酪用以緊急解渴之用。

  放眼大明北地,基本上軍糧都是如此。這幾類軍糧攜帶方便,不過味道當然不怎麼樣,而且此時軍隊經常斷糧斷餉,連上面幾種伙食都難吃到,軍士要求更不會那麼高。

  對舜鄉軍的餐餐能吃飽,天天有肉湯,連陳永福前鋒營的軍官都表示羨慕,更不用說他們的普通士兵了。隨同舜鄉軍出征的這些天,很多人都覺得,衝著這天天能吃飽的日子,這趟出征,就值了。

  對陳永福來說,舜鄉軍內的一切都透著新奇,拿這炊事車來說,行動便捷,提供的伙食又快又好,依他的估算,一輛炊事車一個時辰之內至少可提供二百餘人的飯食,滿足一總軍士的需求,對他傳統的「埋鍋做飯」認知是個強勁的衝擊。、

  對吃飯時王鬥自己排隊領取飯食,陳永福更表示驚訝,他唯一的解釋,便是王鬥與將士們同甘共苦,宵衣旰食,怪不得其部所戰無有不勝。

  當然,對王鬥不將糧草分開讓他們領取,而讓軍將們排隊領取飯食的做法,陳永福營中一些軍官不是沒有看法,認為這樣有讓自己軍隊成為舜鄉軍附庸的危險。個人私下的心語,則是舜鄉軍不將糧草給他們,他們如何剋扣糧草,中飽私囊?

  不過陳永福沉默,王鬥也說得好,軍士集中吃飯、行軍、作戰就可以儘量節省時間,抓住戰機,減少不應有的損失。陳永福都沒有說什麼,他們更不好說什麼。而且舜鄉軍的炊事車確實便利,大大節省了他們「埋鍋做飯」的時間,使行軍速度比往日快了不少,將士們還吃得更好,儘量保持了行軍作戰的能力。

  這幾天吃飯陳永福都與王鬥在一起,吃的便是軍中上等軍士的飯食,只有他的兒子陳德,領著家丁押運後軍民夫,落在了大軍的幾日行程之外。

  沒辦法,那些業餘的後軍民夫,他們的行軍速度,可不能與專業的舜鄉軍輜重隊相比。

  舜鄉軍人多,此時的安營紮寨,便是佔據郟縣城內西、北、南三面,陳永福的前鋒營佔據了郟縣城東。吃過晚飯後,王鬥與陳永福聚在郟縣的縣衙內議事。

  往日威嚴的衙門已被燒燬一半,還好這個大堂還算完整,作為舜鄉軍與陳永福前鋒營的聯合指揮部。

  ……………

  幾根粗若兒臂的蠟燭下,王鬥與陳永福並排坐在主座上,餘者的舜鄉軍將領,溫方亮,高史銀,李光衡,溫達興,趙暄,孫三傑,吳爭春、沈士奇、高尋等人,坐於堂內的右下首。陳永福營內幾個千總、把總的,則坐於堂內的左下首。

  明以左為貴,王鬥此舉,也是尊重陳永福的意思,不過看王鬥麾下將星雲集,個個身披精良的甲冑,身上還有保暖的紅棉翻羊毛大氅,裝備如此精良,銳氣隱隱逼人而來,反觀自己的部下……。

  陳永福內心是什麼滋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舜鄉軍沒有與流寇交過手,對他們的戰力戰術不是很瞭解,這方面,陳永福當然很有發言權。

  對王鬥讓自己先介紹流寇情況,陳永福當然很高興,說實在,他雖為河南副總兵,但與舜鄉軍同行出征後,這風頭都被王鬥部壓了下去。自己軍士與之相比各方面大大不如,陳永福等人內心說痛快,那是不可能的。

  看著舜鄉軍各將,副總兵沉穩坐著,緩緩道︰「賊之遍伍,大致伍長、什長、哨總、部總、掌旗、都尉為序。流賊只佔,最擅伏擊,其左右埋伏,更番迭承,防不勝防」。

  「作戰時賊陣五重,饑民處外,次步卒,次馬軍,又次驍騎,老營家口處內,若戰破其三重,驍騎殊死拚鬥。若是不敵,賊馬軍、驍騎、老營立時脫逃,他們精銳不失,轉戰別處,片刻又集兵數萬。」

  「此些精賊,人人有馬,或跨馬二三匹,官兵不過馬三步七,追逐極難。若是追得緊,糧草不易,倏忽之間,賊老營精騎又至,官兵每每大敗。」

  陳永福說道︰「賊擅用細作,或攜藥囊者蔡為醫卜,或緇流黃冠,或為乞丐戲術,觀各城虛實,或為饑民饑軍內應。他們盈千盈百,往來城中,不知是賊是兵。」

  他看了王鬥一眼︰「城西那數千災民,難保內中多流賊細作,須得嚴防。」

  王鬥沉吟,陳永福說的與自己從史書中瞭解的李自成等農民軍情況大致相同,他們一般的戰法就是很難與官兵硬踫硬,而是極善撤退誘敵,是游擊戰的高手。

  依陳永福的說法,李自成等人的打法與清兵正好相反,卻是饑民在前,精銳在後,這樣的作戰風格,擊潰其部容易,想殲滅卻難。因為略略見勢不妙,李自成就帶著骨幹跑了。反正中原等地處處水火,有骨幹在手,輕易又可聚起十幾萬、幾十萬的「大軍」。

  聽了陳永福的話,王鬥更深體會到討寇是政治問題,而非軍事問題,除非自己鎮守河南,又有大量糧米救濟,討平一個地方鞏固一個地方,否則流寇是剿不完,這火是救不過來的。

  而李自成等人擅長打埋伏,卻是這十年間鍛鍊出來的,這種能力恐怕已經深入骨髓了。舜鄉軍沒有與之作戰過,沒摸清他們底細戰術之前,還是慎重為好,穩紮穩打,決不能輕言冒進。

  等習慣他們的戰術後,再找個機會,一次給李自成等人一個狠的。

  「末將大致探明,汝州的流賊,以敵將李過、劉芳亮、郝搖旗為首,內似有流賊老營數百,精騎兩千,脅從之眾三萬餘。不過流賊營伍混亂,確切的編伍詳情,確難以探明」。

  「流賊圍攻汝州甚急,知州錢祚征,聞聽援兵將至,非常振奮,希望我軍快速救援,救民於水火。」

  舜鄉軍每次作戰前,軍中情報都要儘量做到到位,為大軍的攻擊提供詳盡的考量。所以接在陳永福之後,便是舜鄉軍的情報司大使溫達興稟報自己探來的汝州軍情。

  他的夜不收千總隨李光衡、孫三傑等人先期到達郟縣,隔開了汝州農民軍哨騎對郟縣官兵方面的偵測。而且還有一隊的夜不收,已經到達汝州附近,對那邊的農民軍展開詳細的偵察,務必探明當地農民軍的兵力,還有領軍將領等敵方情報。

  不過溫達興估計官兵到達長噶、禹州等地時,汝州的農民軍對官兵的來援,或許已經得到了風聲。他們會如何反應,這需要參謀司各員的推斷。

  對舜鄉軍的情報能力,陳永福表示歎服,大明現在的官兵,不論對上清兵,還是對上流寇,基本上都是睜眼瞎,這也是他們屢次中伏的原因。

  不過聽了溫達興的話,他還是臉色難看,他沉吟道︰「李過、劉芳亮、郝搖旗?這些都是闖賊的心腹大將,隨從多年。李過為闖賊親佷,其人沉穩,劉芳亮久經戰陣,計謀出眾,郝搖旗更是一員猛將,作戰驍悍。雖非闖賊親至,不過有這三人在汝州,王將軍,這仗不好打。」

  對陳永福來說,他沒見識過舜鄉軍的戰鬥力,他久居河南之地,與李自成等人打過很多交道,對他部下情況瞭解甚多︰「河南府諸地流賊號稱十數萬,依本將估算,連賊老營在內,精騎約有四、五千。餘者或為步卒,或為裹脅之饑民。」

  「那些饑民,不難應對,不過賊竟有精騎兩千在汝州,有老營數百,還有脅從之眾三萬餘……」

  王鬥瞟向陳永福,看他臉上頗有憂慮之色,顯是擔憂這些農民軍在汝州的精銳。

  依王鬥的估算,目前李自成軍最強悍的應該就是他老營中的一千多人。那些人隨李自成轉戰各地,戰場拚殺經驗約有十年左右,算是職業軍人,論起精銳度,應該有清國馬甲,巴牙喇兵的武力。

  除了這些,便是這幾個月新從投降官兵,或是當地馬賊,桿子中招收的精騎了,這些算是驍騎。隨後又是有馬的人,一律稱為馬軍,餘者是步卒或是饑民。

  對中原官兵來說,李自成的老營比他們各營的家丁厲害得多,那些「驍騎」,現在的戰鬥力也與普通官兵不相上下,甚至強一些。加上餘者的脅從軍往往達到幾萬人,人多勢眾,怪不得中原官兵往往落敗。

  看陳永福的神情,顯然對這次汝州之援不看好,麾下各將也是人人擔憂,沒想到汝州流賊竟有三、四萬,是官兵的好幾倍,這次怕是凶多吉少。

  王鬥營內各將卻不以為意,凶悍的韃子他們都打過,區區流賊又算什麼?

  高史銀猛地站起來,對陳永福抱了抱拳,然後對王鬥高聲道︰「將軍,軍情如火,末將願率麾下軍士先行開拔,作為前鋒,擊潰汝州之賊,救援當地百姓。」

  王鬥卻是沉吟,高史銀的風格就是敢打敢拚,他不懷疑其部的戰鬥力,不過面對善於奔走伏擊的流寇,過於兇猛,卻是有利有弊。作為前鋒人馬,王鬥認為溫方亮、李光衡,甚至是吳爭春與高尋都不錯,他們為人謹慎些……

  不過高史銀再三請求,考慮他如虹的士氣與戰心,王鬥最後還是答應了他的懇請。他交代高史銀穩紮穩打,不要過於貪功,路上如遇到流寇,擊潰便是,不要追得太猛,以免中了埋伏。

  高史銀興奮地答應了。

  ……

  第二天,高史銀就領自己的千總開拔,先期往汝州逼去,他近千人都是老軍,人人有馬。千總部的隨軍馬車,也有供部內軍士食用幾天的糧草。汝州到郟縣不遠,王鬥的主力大軍隨後跟上,沒什麼好擔憂的。

  溫達興的夜不收隊眼下在郟縣、汝州,甚至宜陽、登封一帶活動,隨時可以為高史銀的先頭部隊提供情報。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7-1-6 10:00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4-30 15:21
第354章 初戰流寇(下)

  崇禎十三年十一月十六日,汝州境內。

  「看來流賊有在小屯等地設伏的意思。」

  「嗯,步軍設伏在河的這邊,馬軍設伏在河那邊山地內,奶奶的,這流賊的奸詐不會差過那些韃子。」

  此時說話的是舜鄉軍夜不收隊官「板凳」,崇禎十一年那場戰事後,原為普通夜不收小軍的揭一鳳榮升為隊官,原來的伍長龍二現在己經成為把總。不過此次他沒有隨同征剿流賊,而是在幾個月前,被情報司派到遼東去了。

  舜鄉軍的夜不收哨探時,向來不會單人獨往,最少都是一伍五人。此時隨在揭一鳳身旁的,除了他外,同樣還有四人。與揭一鳳的打扮一樣,個個白色氈帽,外面是破舊的羊袍,與本地人打扮沒什麼區別。

  當然,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們氈帽下隱現鐵盔寒光,各人衣內,還有精良的鐵葉胸甲,內還有一副鎖子甲,裝備齊全。每人更有三匹高大的戰馬,馬的上面,各類乾糧輜重充足,可以讓這些夜不收在外面活動一個月不需要補給。

  揭一鳳奉溫達興之令出哨後,他一隊人馬己經四面八方散去,最遠到達洛陽一帶,此時揭一鳳的身邊,便餘下這四人。潛伏的,便是汝州汝水南岸的山地之上。

  郟縣到汝州這百里,中間是河川,夾在伏牛山與神屋山的狹長地帶。從這兩旁的山地到流河官道旁都不是很遠,特別以當地的小屯寨離官道更近,這周邊山地起伏,也方便設有伏兵。

  早在幾天前,揭一鳳在汝州一帶活動時,便發現汝州流寇的詭異動靜,數百數千的進入河川兩邊的山地中。聯想舜鄉軍將要對汝州之敵展開的攻擊,流寇懷著什麼心思,他們就昭然若揭了。

  不過揭一鳳也奇怪,那時舜鄉軍還沒有到達郟縣,他們早早的就準備伏擊了?這流賊的打法還真讓人有些不適應。

  揭一鳳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用千里鏡仔細觀察山下邊的動靜。有千里鏡就是這點好,站得高,看得遠,埋伏在山那邊的大股流寇絲毫沒發現這邊的揭一鳳等人,而揭一鳳他們,則可以從容不迫地觀察流寇們的動靜。

  不過千里鏡珍貴,溫達興的夜不收千總內算是配得多,也不過一隊人一副。

  「流賊有什麼打算,懷著什麼心思,該抓幾個活口來問問才是。」

  揭一鳳心裡想著,將千里鏡投向山下面的平原,環顧河流兩岸,都沒什麼人煙,到處只剩殘屋斷牆,四野一片蕭條。若是捉生,最好在汝州東面地帶抓,越靠近汝州,那邊流寇越多,便是抓到手,也有與眾糾纏的麻煩。

  而且,最好抓些流賊的哨騎,那些哨騎,比某些軍官懂得還多。

  揭一鳳眺望良久,與粗壯的外面不同,哨探時他極為冷靜,他們四人,己經在這山上潛伏三天。三天之內,都在時刻關注河兩邊山地的動靜,沒有離開這周邊的地帶。

  忽然,山下有了動靜,約有十騎從丘陵中奔出,往郟縣方向而去,看他們的樣子,定是流寇中的哨騎。

  一個夜不收低聲道:「鳳爺,要不要跟上,抓幾個活口?」

  揭一鳳一聲怪笑,說道:「這些流賊的哨騎去得好,正好抓幾個活口問問情報。」

  他身旁幾個夜不收都現出興奮的神情,雖然對方有十人,己方不過五人,不過卻沒有任何人現出緊張畏懼的神情。他們是舜鄉軍中最精銳的兵種,特別經過崇禎十一年那場殘酷的戰事,各人不論是身手還是心理素質,都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而原先揭一鳳「板凳」的外號在隊內己經沒人叫了,除了伍內,甲內原來的兄弟外,現在隊內夜不收們,都尊稱揭一鳳為鳳爺。

  揭一鳳環顧自己的幾個部下,他眼中閃動銳利的光芒,他壓低聲音說道:「兄弟們,跟上那些賊寇,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舜鄉軍好漢的厲害!」

  幾個夜不收低喝一聲,揭一鳳一揮手:「上馬。」

  他們幾人敏捷地跳上馬匹,他們身上馬上背負各樣兵器,長短備齊。五人中,便有數種不同的兵器,兩個弓箭手,二個手銃手,一個魯密銃手。

  勁弓強弩,便於無聲無息偷襲敵人,殺敵於無影。而現在的舜鄉軍手銃,都是燧發樣式,擊火便利,口徑大,馬上步下搏戰,那幾步,十幾步之內,威力強勁,比馬弓來得好。

  至於魯密銃,非常好的長程射擊武器。揭一鳳部下那桿魯密銃,同樣是燧發樣式。

  舜鄉軍己經大至確定燧發槍的作戰時機,列陣作戰時不用,免得高額的啞火率影響戰情。不過散兵時使用燧發槍不錯,便是啞火率高,軍士們也有充分的時間再扣動一下板機。

  不過因為鳥銃或是魯密銃後座力強,馬上射擊會使銃手從馬上摔下來,所以這些魯密銃手,並不在馬上射擊。

  揭一鳳等人策馬在丘陵間奔跑,不時停下來用千里鏡看看山下面動靜,寒風撲面,絲毫沒影響他們的奔馳。他們遠遠的吊在那些流寇哨騎的身後,卻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幾人約奔出十餘裡,大寒的天氣,各人胯下馬匹不斷噴著濃濃的白氣。

  揭一鳳忽然一抬手,立時他們身後的馬匹同時停下來,揭一鳳又掏出千里鏡看去,他看得很清楚,那十個流賊哨騎己在河邊停了下來,略為歇息,讓馬匹喝點水。

  千里鏡中,揭一鳳也看清楚了那些流寇的打扮,其中幾個包著紅色頭巾,外穿裲襠,或是身披破舊的羊袍。

  只有其中一個流寇引起揭一鳳的注意,他身材魁偉,滿腮虯髯,頭上戴著白色氈帽,身上披著罩甲,那是齊肩棉甲,一般中原小校軍官的甲冑便是如此。

  餘者的流賊哨騎身上只有腰刀與弓箭,弓箭還是步弓,沒有角弓,顯然這些人沒有馬上射箭的能力,馬匹也不怎麼樣。這個流寇卻是步弓,馬弓齊備,除了腰刀外,馬上還有一桿長矛。

  他的舉止很彪悍,身旁也有兩匹戰馬,戰馬質量還不錯。

  「難道這人是流賊老營中的賊軍?」

  揭一鳳暗暗心想。

  這些哨騎在河邊停下來,戒備也不怎麼樣,正是偷襲的好機會。

  揭一鳳嘿嘿而笑,道:「好,就在這裡幹他娘的。」

  他身旁幾個夜不收興奮起來,各人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

  揭一鳳吩咐道:「大夥準備,大丫,二丫,戲子,你們檢查一下自己的手銃火銃,換馬!」

  那「大丫,二丫」二人卻是兄弟倆,因面貌清秀,故在隊中得到這個女性化的外號。二人各配有兩把燧發手銃,就插在鞍橋的皮套上,銃內彈藥早己裝好,用木塞塞住。此時二人熟練地抽出手銃,將內中木塞拔下,取出通條又往內中夯了幾下。

  銃內的彈丸,早用亞麻布包裹,緊緊地塞入銃內,不會因為銃口向下,或是馬匹的顛簸而彈丸火藥洩露出來。不過因為這樣使用,舜鄉軍中的燧發手銃,並不使用定裝紙筒彈藥。

  「戲子」便是使用魯密銃的那個夜不收,他魯密銃背在身上,在「大丫,二丫」檢查手銃的時候,他同樣取下魯密銃,拔出內中木塞,用通條往內中夯了三下,他的魯密銃,一樣使用的是定裝紙筒彈藥。

  看各人又換了馬,一切準備完畢,揭一鳳將掛在馬鞍上的角弓取在手中,整了整自己左臂上的圓盾,環顧了自己四個部下一眼,低喝一聲:「兄弟們,殺賊,抓生口。」

  「殺賊!」

  幾個夜不收都是雄糾糾氣昂昂低吼了一聲。

  「殺賊!」

  揭一鳳催動馬匹,一馬當先衝了出去,餘者四個夜不收,緊隨身後。

  他們便是突然衝擊,仍是保持隊列。揭一鳳與其中一個弓箭手右側主攻,「大丫,二丫」左側攻擊,「戲子」殿後,手上一把明晃晃的馬刀,卻是開了刃。

  其實馬刀開刃不開刃示各人而定,若是技巧不足,使用不開刃馬刀為好。若是那些騎兵中的精銳老軍,使用開了刃的馬刀,卻是如虎添翼。

  馬蹄聲響,煙塵滾滾,見突然從丘陵後衝出幾個騎兵,河邊歇息的諸農民軍哨騎都是吃了一驚。看那些人的打扮,可能是官兵哨探,又可能是馬賊桿子想黑吃黑。

  從丘陵到河邊不到三百步,看他們滾滾而來,很快就要衝到。而且他們五人竟有十五匹馬,聲勢非常浩大。事發突然,這些哨騎都是一片慌亂。

  帶著陝地口音的呼喝聲響起,卻是那身材魁偉,滿腮虯髯,頭上戴著白色氈帽的人吼叫幾聲,這些農民軍哨騎慌忙上馬,取出自己的兵器迎戰上來。

  藉著馬勢,揭一鳳等人很快便衝近這些農民軍哨騎前面,這些農民軍雖然迎上來,但見對面之人狂濤奔騎而來,都是慌忙拔開馬匹。他們的劣馬,哪敢與揭一鳳等人對沖?

  就是他們胯下的馬匹,見對面那些馬兒身高體壯,它們都是心生畏懼,哪敢對衝過來?不待主人吩咐,己是自己讓開。

  弓弦聲音響起,揭一鳳與一個夜不收弓箭手從這些哨騎右面數步外掠過,隨著箭矢的破空聲,兩個農民軍哨騎慘叫一聲,摔落馬下。

  揭一鳳的箭矢命中一個農民軍哨騎的面門,另一個夜不收的弓箭,則命中一個農民軍哨騎的胸口。那哨騎穿著裲襠,只是一種棉布背心罷了,便是角弓也防不住,他胸口中箭,立時滾落塵土之中。

  一聲火銃的巨響,一個農民軍哨騎大叫著摔落馬下,他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內中鮮血淙淙而出。隨著他滾翻在地,大量流出的鮮血撒滿地面。

  「大丫」、「二丫」兄弟二人,從這些哨騎的左側幾步外衝過,二人手上都拿著手銃。大丫首先開銃,打死一人。這種大口徑的燧發手銃威力強勁,或許中了角弓箭矢還能活,中了銃彈,肯定活不了。

  「二丫」緊隨著哥哥衝過,他持著手銃,瞄準右面數步而來一個哨騎扣動了板機,那人揮舞著一把腰刀狂吼。在他恐懼的目光中,「二丫」手銃轟響,隨著銃口冒出的硝煙,對面也是血霧漫天,那個包著頭巾的頭顱就那樣炸開。

  兄弟二人策馬衝過,各打落一人後,拔馬奔開,將沒了彈藥的燧發手銃插入鞍橋的皮套內,隨後又抽出另一把有火藥的手銃。

  揭一鳳連續射落兩人,他催動馬匹回來,「嗖嗖!」幾聲弓弦的緊繃聲響起,卻是幾隻連珠箭向來射來。

  這幾箭又急又狠,揭一鳳左臂的圓盾只擋住一箭,餘者兩箭都射在他的胸上。揭一鳳穿著精鐵打製的胸甲,內中還有鎖子甲,以馬弓的威力,不可能射破他的鐵甲,兩隻箭矢都滾落塵埃之中。

  不過這兩箭,還是撞得揭一鳳胸口隱隱作痛,揭一鳳大怒,他往前看去,卻見那戴著白色氈帽的流寇哨騎扔了自己的角弓,從馬上摘下自己的長槍,吼叫著策馬奔來。

  揭一鳳也是一把扔了自己的弓箭,從馬上摘下自己巨大的鐵錘,催動馬匹,拚命地迎了上去。

  二人狂叫著對沖,錯馬相交時,揭一鳳的鐵錘猛地砸在那白色氈帽的狠刺來的長槍上,砸得他虎口破裂,在馬上搖晃了好幾下。差點策馬不穩。不過此人甚是強悍,拔馬回來,抽出自己的腰刀,又是惡狠狠撲來。

  一道火光冒出,隨著火銃的聲響,那白色氈帽胸口激出血霧,就那樣翻滾馬下,落馬時,眼中還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他身上披的罩甲,絲毫不能給他保護。

  卻是「大丫」策馬過來,對他開了一銃,讓他壯志未酬身先死。

  眨眼間,十個農民軍哨騎或死或傷一大半,而對方還是絲毫無損,看著在周邊策馬亂轉的那些強悍之敵,一人狂叫一聲,策馬就逃。餘者農民軍哨騎則是停下馬來,驚恐大叫,跪倒地上投降。

  看著那逃跑之人,揭一鳳大叫一聲:「戲子!」

  「看我的!」

  「戲子!」跳下馬匹,從背上取出他的魯密銃,他長長的火銃瞄準逃跑那人。

  一聲轟響,那逃跑的哨騎直挺挺從馬上栽落下來。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7-1-6 10:0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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