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2931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5-15 09:30
第七卷 流寇諸事 第365章 對付王鬥方法

  「應該是紅夷大銃,河南只有洛陽城與開封城有,不過這些大銃都是守城,沒見過用在野地的。」

  袁宗第說了一句,他向李自成匯報洛陽城攻掠事宜,沒想到被劉芳亮接去了話題,此時插了一句話,顯示自己的存在。

  他道:「洛陽城有好幾門的神威無敵大將軍炮,打三到五斤的炮子,可以打一里多。那幾門紅夷大銃,應該可以打兩里多,不過重三、四千斤,用四輪車裝載,想移到野地,可就難了。那王鬥是客兵,聽說從宣府鎮來,這幾千里遠,這麼重的大銃肯定拖不過來。」

  「他們軍中,可能有輕一些的紅夷大銃。」

  隨後他說了一聲:「也怪,這些輕一些的紅夷大銃,怎麼能打這麼遠?」

  劉宗敏道:「不錯,官兵野戰經常使用車營,一營有炮二百五十六位,最重的無敵大將軍炮重千斤,炮子差不多三斤,可打一里多。要是中了炮,人馬都是一個大大的血洞。不過官兵野地最重的炮就是這樣,別的都是打幾兩的炮子,最多一斤。芳亮兄弟遇到這官兵使用的火炮,確是奇怪。」

  劉宗敏飽經戰陣,說起明軍的裝備,自然如數家珍。

  劉芳亮平靜了下來,他說道:「闖王,總哨,依俺的看法,可能是官兵中新穎的火器。畢竟那王鬥軍從宣府鎮來,宣府鎮是九邊之一,常年跟韃子打仗,有很多新穎的火器也正常,腹地的官兵不能比。」

  李自成的手指在旁邊桌上輕敲,他說道:「這王鬥有一些厲害的鳥銃和火炮,其實倒不足為慮,明遠也是被他們打個意外,有了準備,著緊一些,接下來的仗,肯定不會像汝州那樣。」

  「我們義軍打過的官兵也多,很多官兵的火器都很厲害,就是我們攻下的城池,上面都有許多精良的火器火炮,不過他們不敢戰,這些火器,都成為我義軍的戰利品,關鍵是這王鬥的兵馬很精,戰力很高。依明遠說的,那王鬥七千人,個個都有他們前鋒兵馬那樣精銳,好像比得過我們老營的兵馬,要消滅這七千人……」

  他搖了搖頭:「奇怪,大明怎麼會出現這樣一部官兵。」

  在場各人都是沉吟,感覺這王鬥軍與眾不同,他們擅長的各種戰術根本用不上。如果遇到別部的官兵,幾次設伏他們很快就完蛋了。或是收買,他們也不會死戰,不過這部官兵似乎收買不成。

  往日遇到這樣硬挺的官兵,闖軍還有辦法,就是避強擊弱,避開就是,遊蕩到別的州縣城池去。不過現在打洛陽己經是騎虎難下,難道只能與王鬥硬耗?

  這樣的硬碰硬,闖軍可沒有遇過,那些炮灰飢兵還好,李自成等人最怕的就是折損自己的老營與馬隊,那是萬萬捨不得的。

  不過除了動用自己骨幹力量,還能動用什麼兵力?雖說算上飢民,闖軍現在可拉出十萬人,不過那些多是沒打過仗,沒訓練過的飢民,真正拿得出手的兵很少,他們打得過王鬥的兵馬嗎?

  眾人都是頭痛,感覺這王鬥油鹽不進,很是難纏。其實在座各人飽經沙場,都有豐富的征戰經驗,往日對上別的官兵,他們輕輕鬆鬆,就想出一大堆應對的方法。

  算起來劉芳亮也打得不錯,雖說設伏失敗,一樣將那王鬥軍前鋒困住。放在往日,便如大明悍將曹文詔,被幾萬農民軍困在平原上。他三千人大部分還是騎兵,最後曹文詔仍然身死。

  同樣被困,怎麼曹文詔死,那王鬥軍前鋒就反殺得己方潰敗呢?眾人心中有一個感覺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是往日沒有遇過的。

  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力降十會。將領有謀略不錯,不過必須配合基層士兵的素質,基層軍官的水平。底層士兵與軍官素質不高,整體實力不濟,主將再高的謀略,最終只會淪為空談。

  這種例子很多,清末官員軍將不是沒人沒謀略,可惜士兵素質不高,對方只要發動戰爭,一切的奇謀都成為灰飛。同樣在抗戰時,國軍幾萬人伏擊一、二千日軍,經常設伏成功,結果大多數被反殺潰敗,這就是整體實力的效量。

  當然這種感覺對李自成諸人來說只可意會,難以言傳,因為他們還停留在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的思想中。很難設想到那種堂堂正正的實力平推與對抗。

  郝搖旗罵了一聲:「驢球子,他媽媽的毛,當年盧廉使帶的關寧兵己經很厲害,人說大明邊軍中穩排第一。這王鬥的兵馬,比他們更厲害,哪冒出來的怪胎?」

  ……

  他粗野的罵聲驚醒眾人,各人都是回醒過來,牛金星不可見的眉頭一皺,李岩忽然站起來,對李自成施禮道:「闖王,諸位將軍,學生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自成親切地道:「先生有話請講。」

  李岩又含笑施了一禮:「學生領命。」

  他姿勢極為優美,看得場中各人都是一亮,均想:「讀書人舉止作派,就是與俺們大老粗不一樣。」

  李岩說道:「說起這王鬥的軍馬,學生倒想起一人,戚繼光戚少保。」

  他道:「人言堂堂正正之師,最是難纏,因為一切計謀皆是無用,只得雙方對決,堂堂以硬對硬。」

  他道:「昔年戚少保未成軍前,東南倭寇肆虐,官兵無能,常有數千官兵對陣數十倭寇而潰敗者。然戚少保成軍後,卻無有一敗,常斬首千餘,己身傷亡不過數人。花街之戰,斬首倭寇三百餘八級,生擒兩名倭首,己方傷亡不過三人。白水洋之戰,以一千五百人對戰二千人,全殲倭寇,己方傷亡三人。牛田之戰,擊潰倭寇上萬,斬首六百八十八級,己方無人傷亡。」

  「戚少保在東南傷亡最重者,不外為林墩之戰,斬首九百六十級,己方傷亡六十九人。觀其一生,出戰南倭北虜,從南國到北疆,斬首級數萬,麾下傷亡不到千人。觀那王鬥兵馬之精,營伍之森嚴,頗有戚少保當年風範。如這王鬥軍馬一樣,戚家軍中同樣沒有家丁,不過士卒之悍勇,人人強若家丁。」

  「對上這樣的嚴謹精良之師,我義軍萬不可輕敵,免得徒勞折損我師力量。」

  李雙喜吃驚道:「這戚少保這麼厲害?」

  語氣中頗有悠然神往之意。

  劉宗敏卻是一陣大笑:「李先生,戚少保的名聲,老劉等當然聽過。當年俺在米脂打鐵,沒事時也去茶樓酒肆轉轉,戚少保的事說書的講多了。不過先生將那王鬥與戚少保相提,是不是誇大他們了?他再厲害,也不是三頭六臂,俺老劉倒想會會,找個時日,大打一場。」

  他一邊說,一邊又將巨大的手掌放在雙膝上用力拍打,似乎那便是王鬥一樣。

  他這樣大力動作,他身下的椅子便咯吱咯吱的搖動起來。

  李自成喝斥道:「捷軒,怎麼這樣跟先生說話?快快賠罪。」

  李岩忙道:「闖王言重了,劉將軍豪邁不羈,性情中人,學生心下歡喜得緊,又哪會怪罪?」

  劉宗敏搖著他巨大的頭道:「俺老劉是個粗人,有什麼說什麼,先生不怪就好。」

  李岩這聲將軍叫得他很舒服,平日軍中各人只稱他為總哨劉爺,一聽就是市井作派,聽這將軍,就高貴多了。而且李岩平日在軍中彬彬有禮,不像牛金星他們舊清高的樣子,越是如此,劉宗敏越發對李岩有好感。

  他對李自成笑道:「闖王你看,先生己經不怪了。」

  李自成嘆道:「捷軒,你就是這樣的直腸子,說話不知遮擋。」

  對李自成來說,劉宗敏是他出生入死的心腹大將,平日最為依重,李岩怎麼說也是剛來不久的外人。再怎麼樣,這孰輕孰重,二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他剛才的樣子,只是禮賢下士的作派。

  李岩這樣說,他正好順水推舟帶過,他說道:「依先生的看法,這王鬥果然不能小看,不知先生可對那王鬥了解更多?」

  李岩道:「這王鬥學生也曾聽過,崇禎十一年東奴入寇,從此聲名鵲起。」

  他詳細說了一些王鬥之事,大多茶樓酒肆,文人階層,還有各方邸報得來的消息。李岩平日就關心時局,所以對王鬥之事也曾關注。聽了李岩的話,場內各人都吸了一口氣,這傢伙,來頭不小。

  李自成輕輕道:「這麼大的功勞,最後才封參將,應該對朝廷不滿,是不是可以爭取到義軍來?」

  李岩搖頭道:「怕是不可能。」

  李自成沉吟良久:「那依先生的看法,對他的軍馬,有什麼應對的手段?」

  堂內各人都是看向李岩,牛金星與宋獻策也頗為關注。

  李岩堅決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們鳥銃犀利,我義軍可使用火箭。便是火箭準頭不足,耐不住量大,總有斬獲,也比弓箭與三眼銃等毫無還手之力強。」

  「他們紅夷大銃厲害,我義軍同樣可使用火炮。我軍攻佔諸多城池,繳獲火炮眾多,雖說射程不如他們遠,威力不如他們強勁。蟻多咬死象,總有一拼之力。」

  李自成哈哈大笑:「不錯不錯,我大軍攻佔河南府這麼多城池,怕繳獲各樣大砲數百門。那些炮手,也盡歸我義軍所有,幾百門大砲拉出去,確實有一拼之力。」

  劉芳亮忽然起身道:「闖王,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他說道:「俺與李過兄弟,大勇兄弟圍攻那王鬥軍前鋒時,也曾讓他們的鳥銃兵應對不過來,差點讓他們的長矛兵疲憊。那王鬥軍是很猛,不過他們畢竟人少,俺們義軍有師十萬眾,用人海不斷歇的攻打他們,他們總有應對不過來的時候。」

  堂內各人互視一眼,李自成也嗯了一聲,他心下快速作了決定,用飢兵不斷消耗王鬥的軍力。不過堂內幾個文人在側,他也自詡要做那仁義之師,這等戰術,可以做,但不可以說。

  ……

  忽然有人哈哈一笑,卻是牛金星開了口,他沖李自成深施一禮,說道:「闖王,諸位將領,古有云:季氏之憂,不在顓臾,而在於蕭牆之內。明廷腐敗,國運將終,我等義軍天命所歸,洛陽雖然城堅,也有王鬥諸援兵,然又豈可苟且瓦全乎?」

  他云裡霧裡,說得場中各闖將都是膛然不知所云,劉宗敏摸了摸自己鬍子:「牛先生,您能不能說明白點?」

  牛金星捋鬚而笑:「好。」

  他說道:「諸位知道,自闖王重舉大旗,數月間橫掃河南府諸多州縣,只餘洛陽一座孤城。靠的是什麼?人心!朝廷腐敗,天災人禍層出不窮,民眾嗷嗷待哺,才有我等義軍無往而不勝。」

  「不論是攻取永寧、宜陽,又或是靈寶、新安、偃師諸城,皆是義民內應。我師不費吹灰之力,就攻略了這麼多城池。想攻下洛陽城,同樣在這義民二字。王鬥再能戰,義民四起,打開城池,禍起蕭牆,他定然回天乏術。」

  堂內各人交頭接耳,李自成也是心動,他問袁宗第道:「袁兄弟,義民內應之事,你辦得怎麼樣了?」

  袁宗第最早向李自成稟報進攻洛陽之事,此時才繼續接上話題,他有些為難:「官府巡防很嚴,城內遍佈練勇,義軍的細作很難活動。洛陽城想如永寧、偃師那樣,卻是難辦。」

  李自成皺了皺眉:「難道只能硬攻了?」

  牛金星含笑提醒:「闖王,不要忘了,城池內有義民,同樣也有義兵。」

  袁宗第道:「闖王,牛先生,其實義軍的細作,也聯繫上從潼關入河南府的一部亂軍。他們因鬧餉殺了自己的上官,被河南總兵王紹禹叫到洛陽協守。他們畏懼官府事後追究,答應我們舉起義旗,介時作為內應。不過他們兵馬不多,協守的也不是城池要害部位。怕到時他們起不了什麼作用。」

  牛金星笑道:「可用之人不止該部,學生曾遊歷河南各處,明白開封府諸明將作派。總兵王紹禹貪毒無能,平日剋扣軍餉,麾下早己是怨聲載道。羅泰與劉有義二人貪生怕死,同樣貪婪無比,麾下兵馬不足半人。月初他們奉命救援洛陽,如袁兄弟所言,劉見義守洛陽城東,羅泰守洛陽城南,王紹禹守洛陽城北,若要破城,我義軍便需著眼這三人身上……」

  李自成等人眼睛亮起來,牛金星忽然對李自成深施一禮:「闖王,學生願立下軍令狀,說動這三人或是其一,臨戰獻城,共囊義舉。」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7-1-8 15:35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5-17 20:31
第366章 據河洛以爭天下

  李自成很是高興:「有先生出馬,定能馬到功成。如有義兵願意獻城,到時打破洛陽,就可以大大減少我義軍士卒的損傷。先生也當立下首功。」

  牛金星對李自成深施一禮:「為闖王效命,學生義不容辭。」

  他道:「只要闖王願尊聖人教誨,少刑殺,賑饑民,收人心,大業定成。」

  李自成站了起來,肅容回禮:「李某受教了。」

  自歸附李自成後,有感牛金星的學問,李自成都是稱其為先生,待以賓師之禮。牛金星也常給李自成講一些經史文章,他的用意,不外乎希望李自成大事可成,那他也成為歷朝歷代那樣的謀士賢臣,青史留名。

  現在歸附李自成的文人慢慢多起來,所以牛金星很看重這個首席的位置。眾人中,他比較忌憚的便是李岩,所以雖說李岩也是舉人出身,學問不錯,牛金星卻始終不向李自成建議也請他說書講史。

  二人禮來禮往,高興坐下後,李自成沉吟一番,說道:「義兵義民,可以讓我大軍少費很多力氣,不過也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上面,還是要作好攻城的打算。」

  他問袁宗第道:「袁兄弟,攻打洛陽城的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袁宗第道:「闖王,各營兄弟己經慢慢調齊,洛陽城的地形,也漸漸摸清楚。洛陽城東,瀍水和護城河很寬,不好攻打。城西的護城河也很寬,不好架橋。城南的地勢很低,城牆很高,也不利進攻。」

  「只有城北的城牆較低,比較方便圍打。俺與各營兄弟的意思,主攻城北,調集很多火炮猛轟那城北城牆,然後在北護城河上架起幾十座木橋,應該可以突破。」

  李自成道:「攻城是最壞打算,卻不得不作好準備。洛陽一定要攻下,那裡是皇帝的親藩之地,真的打下來,不但可以繳獲大批的金錢財物,增強我義軍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朝廷震動,提高我等必勝的信心,更吸引天下英雄歸附。」

  堂內各將都是起身,異口同聲道:「闖王高明。」

  他們都知道打下洛陽肯定好處很多,卻沒有李自成說得這麼明白,說到他們心裡去。

  確實,打下洛陽,最重要的是在政治上造成的深遠影響。歷史上李自成、張獻忠連克洛陽、襄陽,代表雙方的力量對比與作戰主動權轉移到農民軍手上。也使天下更多人看出大明內中的虛弱不堪,此後降者,投靠之人不絕。

  眾人異口同聲的讚譽,連幾個文人都對自己投來讚賞的目光,讓李自成心下很滿意,他的手指在案桌上輕敲,說道:「就算有王鬥,洛陽城也肯定會打下,不過打下洛陽城,下一步該怎樣呢?」

  李岩起身道:「闖王,洛陽為河南之中,洛城不守無河南,河南無保無中原,中原不保則河北咽喉斷。所以學生再次提議,據河洛以爭天下。昔漢高祖曾據關中以制天下,明太祖也有高築牆,廣積糧之策,我等義軍,也該找個根本之地了。進可攻,退可守,方是大業之道,也好過這樣到處飄泊。河洛,正是這樣的大業所在。」

  李自成說道:「先生說的,我也明白,將士們不能到處走個不停。不過現在河南府殘破,戶口十不存一,各樣災禍不斷,旱災蝗災的,不知什麼時候才是頭。這安定民生,恢復農桑,怕是要好多年後的事,一個河南府,養不活我們十幾萬將士。」

  他道:「最重要的是,我們義軍還是弱了些,官兵還是勢大,他們要是圍上來,這河洛,就成為死地了。所以我們現在只得走著打,以後到富足些的開封府,汝寧府,甚至到湖廣去,避強擊弱。等再打幾次象洛陽這樣的大仗,局面好些了,就可以找個富足些的地方安定下來,獎勵耕種,整頓地方,以為大業之道。」

  劉宗敏大笑道:「先生的學問俺老劉是佩服的,不過說起打仗,你就不如我們了。這仗要打活,不能打死,敵人強了,我們走,敵人弱了,我們打,敵人退了,俺們追。要走著打,不能挺著打,多多避免跟官兵死扛。要知道我們本錢少,要是有個意外,就全部沒了。也因為我們走著打,所以一次次爬起來,官兵怎樣也沒法滅了我們。」

  闖軍各將都是哈哈大笑,連稱總哨劉爺說得妙,說得有趣,他們義軍,就是要這樣。

  李自成也是微笑點頭。

  各人如此,李岩只得不再勸說,他心下嘆了口氣,其實闖王說的各樣問題,並不是沒有解決的可能。只是目前他無意找個立足之地,餘者各將也仍改不了流寇的思想,想勸說他們安定下來,何其難也。

  旁邊的牛金星與宋獻策欲語還休,最終沒有開口。

  見李岩不再勸說,李自成鬆了口氣,其實論起經營地方,他更意屬陝西。那裡不像河南這麼殘破,又是老家。他軍中將領,大部分是陝西人,到時衣錦還鄉,自然是風光無限,比在河南經營好多了。

  他對身旁雙目似閉非閉,努力保持仙風道骨架式的宋獻策道:「對攻打洛陽,還有如何對付王鬥,軍師不妨說說你的高見。」

  宋獻策聞言睜開雙目,他的腿腳不便,就沒有站起身來,他在位上拱了拱手,說道:「方才在座諸位不乏真知灼見,學生也有一計,定可讓洛陽官兵疲於奔命,使我義軍從容一一擊破。」

  他的聲音頗為沙啞,便如從風箱中擠出來一般,看著眾人期待的眼神,他昂然揚起手:「便是圍魏救趙之策。」

  他的一對細眯眼閃著寒光:「袁將軍曾有言,開封府大部分官兵,己經到洛陽救援。如此算來,開封府內便是兵力空虛,正好給我義軍可趁之機。若我大軍佯攻開封,洛陽的開封府官兵就不得不派出一部回援。」

  他道:「開封至洛陽四百里,我義軍同樣有可趁之機!這四百里路途,兩側山地起伏,大有伏擊之所。王鬥肯定只在洛陽,援救定是別部無疑,我義軍伏擊不了王鬥的軍馬,還伏擊不了回援的官兵?」

  他嘿嘿而笑:「或許,因此而下開封也說不定,開封府城不比洛陽,省城所在,戶口更多,財帛更眾,比洛陽富足數倍,若下開封……」

  堂內各人眼睛都是亮起來,李自成也現出注意的神情。

  看各人的神情,宋獻策心下滿意,他續道:「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伏擊不成,開封不下,洛陽城也因此減少防守兵力,使我義軍攻城更為容易。」

  他道:「不但如此,我義軍還可佯攻汝州,依劉將軍所言,他攻打汝州多日,州城己是強弩之末,因為王鬥與陳永福的援兵而解圍。現在二人皆到洛陽,我義軍大可派出大軍繼續圍攻,洛陽若援救,又減少他們的兵力,若是不救,便可順勢而下汝州城池。」

  「汝州富足,城周九里,與洛陽城大小無二,若能取之,定然大大增加我義軍的力量。」

  堂內各人皆是興奮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李自成也是撫掌而笑:「妙,妙,軍師真是才智非凡,不愧為我義軍的智囊腦袋。」

  他有些急迫地道:「軍師,卜個卦吧,看看這次攻打洛陽,到底是凶是吉。」

  宋獻策拱了拱手,道:「學生領命。」

  一般卜卦有四種方法,揲蓍法,簡化揲蓍法,金錢卦法,太極丸法,宋獻策使用的正是揲蓍法,四種內最難的一種。幾根筮竹在他手上靈巧的擺動,不時發出悅耳的相碰之音極品強盜。

  堂內各人都是伸長脖子看著這邊,很多闖將看向宋獻策時,眼內都充滿敬畏。

  只有李岩微笑而坐,神情中不以為然。他是正統的儒家子弟,子不語亂力怪神,雖說占卜之事也算博大精深,內中有深厚的易經諸學支撐,不過軍國大事放在區區一副卦象上,卻是草率了。

  幾陣筮竹的聲音後,宋獻策停下了動作,撫摸他稀稀拉拉的幾根鬍鬚沉吟。

  李自成迫不及待道:「怎麼樣軍師,是凶是吉?」

  宋獻策開口說話,他聲音忽大忽小,飄忽不定:「比,吉。原筮,元永貞,無咎……」

  堂內各將聽得莫測的同時,都是睜大眼睛:「什麼意思。」

  宋獻策不語,待李自成也出聲請教後,他才含笑道:「卦辭所云,此乃上卦也,恭賀闖王了。」

  李自成立時露出笑容,堂內各將也是眉歡眼笑,都要軍師解釋。

  待眾人等得急了,宋獻策才搖頭晃腦道:「比,人並肩而立謂之比,為相親,靠攏也。元,物之始為元,為長,為創也。元永貞無咎,為大沒有過失也。」

  「此卦雖預示有微微凶險,卻居於地上,人皆見之而知避,能夠化險為夷,越險而過,從象上說,此為上卦。」

  李自成哈哈大笑,心下更定,下首的李雙喜卻仍有孩童心性,他說道:「軍師,再卜一卦吧,更保險些。」

  旁邊各將忙道:「不可不可,有上卦就好,卜多了就不靈了。」

  李自成也是不悅地看了李雙喜一眼。

  李雙喜與李過皆為李自成親近子侄,宋獻策專門為他解釋:「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利貞也。占卜不得反覆無定,無心方得真實,若是一再重佔,心亂而卦亂,此為大忌。」

  李雙喜嚇了一跳,忙雙手合十:「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李自成站了起來,道:「好了,大夥議事也累了,也到了午後,就讓伙房開飯吧。」

  很快飯菜上來,卻多是一些粗食窩窩頭之類,李自成吃得很香甜,他平日較為刻苦簡樸,不好酒色,一飲一食,皆與普通士卒無一。明末農民軍將領中,倒與張獻忠,羅汝才等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01:20 編輯

f321123 發表於 2011-5-19 15:44
第367章 到洛陽、嫉妒

  崇禎十三年十二月初十日,王鬥與陳永福大軍從龍門出發,路過關陵祭拜了關羽祠廟後,全軍到達洛水南岸。

  洛水寬廣,往日需要渡船,不過現在正值臘月,天寒地凍,河面都結了冰,不需渡船也可過。當然需要選擇冰面厚些的地方過去,畢竟舜鄉軍一些火炮及輜重頗為沉重。

  到了河邊,江風更猛,寒意逼人,可以看到從周邊一些州縣逃亡進洛陽的士紳百姓不斷過河。很多人乘坐馬拉大冰車,風馳電掣般從冰面而過。

  「洛河原有橋……」

  說話的是秦軼,他高瘦的身上穿著一件鴛鴦戰襖,頭戴八瓣帽兒鐵尖盔,身披紅棉翻羊毛大氅。大氅上有帽子,可以罩在頭上遮蔽風雨,打扮與普通的舜鄉軍沒什麼兩樣,只有腰牌與盔纓有所區別。

  舜鄉軍中所有的贊畫文吏,同樣要身著軍服,並不可平常文人打扮,意示舜鄉軍整體規劃如一的制度。

  秦軼官話說得很標準,只帶一些河南南陽口音。進入舜鄉軍後,他也不斷在學習,畢竟舜鄉軍的參謀贊畫與此時的軍師很有區別。不是簡單謀略便可,還要懂得軍中火力戰力配置,後勤,軍隊訓練等種種方面,往日單程的文人空談可不行。

  而且舜鄉軍的高識字率,也使進入的文人難有鶴立雞群之感。進入舜鄉軍這一年多來,秦軼收穫很多,從這只軍隊身上,他感覺自己學學到很多東西。此次隨軍出戰,他更有了自己的思考,似乎更可用全局眼光俯瞰蒼生大地。

  「隋朝洛陽有天津橋,原為浮橋,隋末為李密焚燬。唐初原址重建,改為石橋,仍稱天津橋,橋上有四角亭,橋頭有酒樓。時行人車馬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天上彎月,河水粼粼,便為天津曉月,洛陽古八大景之一。」

  秦軼的聲音帶著惘然:「天津橋歷經數百年,可嘆宋末金虜與韃虜連番入寇,這天津橋最終毀於戰火。此後數百年,洛水河上再無石橋,車馬過河,皆靠渡船。」

  溫方亮,高史銀,趙瑄諸人策在馬上,正對岸那邊宏偉的洛陽城指指點點,作激昂文字,指點江山狀。寒風撩起他們的披風大氅,可謂意氣風發時。

  聽了秦軼的話,趙瑄佩服地道:「秦贊畫好學問,這洛陽典故,懂得這麼多。」

  高史銀卻罵了一聲:「狗日的金虜與韃虜,害得我大軍過河卻要踏冰,真是罪孽深重。」

  在幾人身後,高尋也策於馬上,眺望對面的洛陽城,耳聽秦軼之言,再聽高史銀等人話語,似乎一股歷史的滄桑感迎面而來。

  這個時代,是男兒大有為之時,他雖然升任到新軍千總,不過在舜鄉軍中仍聲名不顯。不過高尋相信自己,定可在這時代幹出一番大事業來,他相信自己。

  王鬥與陳永福策馬於眾將之前,聽著秦軼的話語,眼望對面那座壯麗巍峨的城池,同樣感慨良多。

  陳永福看著對面城池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他對王鬥說道:「犬子與貴軍李光衡,溫達興兩位千總己先期過河,他們傳來情報,兵備王胤昌,河南府知府亢孟檜,總兵王紹禹,游擊劉見義與羅泰己經在南關外迎接等待。王兵備的意思,我們大軍先在東門外駐紮,待挑選個吉日,我大軍再進入洛陽。」

  他臉上露出笑容:「汝州一戰,流賊喪膽,洛陽軍民大振,眼下流賊大軍壓境,城內人心惶惶。王兵備用意,也是鼓舞人心之用。」

  王鬥道:「這全靠陳軍門奮勇殺敵,才有汝州大捷。」

  陳永福搖頭:「自家事自家知,若沒有王將軍,汝州能否報捷,真的難說。」

  他感慨道:「自開封過來,本將欠王將軍頗多,可惜王將軍不是河南將兵,不能在當地久留……也罷,往後只要王將軍前來河南,我陳永福的府邸,大門永遠為將軍敞開。」

  這個老將感嘆良多,汝州之戰,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大大的功勞,未來升賞自不用說。就是實在的好處,汝州戰後也所得甚多。陳永福盤算以後可以擴展自己的軍力。

  與舜鄉軍並肩殺敵的日子,陳永福也在日夜揣摩如何倣傚舜鄉軍練兵,並希望王鬥能留些經驗豐富的老軍,作為前鋒營的指導教官。陳永福這個請求,王鬥還在考慮其中利弊之處。

  其實舜鄉軍成名來,特別是去年各鎮總兵前往東路觀摩後。不但各鎮紛紛倣傚舜鄉軍練兵,便是舜鄉軍大小將官,從軍官到普通士兵,或明或暗,都不斷有人前來挖角,許下種種豐厚的酬金好處。

  只是因為東路安穩的環境,良好的上進平台,還有嚴酷的懲罰措施,還沒出現跳角的情況。卻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將兵挨不過對方短暫的誘惑,跳槽到別處去。

  「聽聞東路設立講武堂,犬子也算伶俐,希望將軍給個名額,讓犬子進講武堂磨練幾年……」

  ……

  陳永福的話說到這裡,洛陽城前來迎接的官員己到,他也立時住口,與王鬥一起指揮大軍過河。有本地人氏嚮導,洛水何處冰厚,河處冰薄,王鬥等人心中有數,因此大軍過河順利。

  到了北岸的南關碼頭,王鬥等人一上岸,不由吃了一驚,只見碼頭邊,河岸邊,還有碼頭進去的街道上,密密麻麻圍滿了迎接或是圍觀的民眾。

  看到舜鄉軍與前鋒營不斷上岸,那些威武的鐵甲大軍,特別十門沉重的紅夷大砲現身後,岸上一片的驚嘆與嘖嘖稱奇聲。還有那一千多輛馬車,各人都道:「沒見過官兵有這麼多車馬的。」

  民眾太熱情了,讓王鬥等人保持低調都不行。岸上肯定有闖軍的細作,這人馬不斷上岸,想必舜鄉軍與前鋒營的軍力武力都會落在這些人眼中,卻不好驅趕圍觀的民眾。

  王鬥與陳永福上岸後,碼頭上鼓樂齊鳴,鞭炮炸響,岸上等待的兵備王胤昌,河南府知府亢孟檜,還有河南總兵王紹禹,游擊劉見義等數十個大小官員迎了上來,如此高規模的迎接隊伍,體現了洛陽軍民對這只救援部隊的重識。

  一番寒暄後,大軍往南關而去,洛陽有東、西、南、北四關,這四個小城池護住洛陽主城。李光衡與溫達興己經先期到達南關之下,不過依洛陽官員的安排,這只大軍先期駐紮在東關外的迎恩寺與白馬寺之間。

  從碼頭一直到南關,再到洛陽主城,都是居民繁盛之處,店舖鱗次櫛比。王鬥等人沿官道與街道一路行去,不說路旁滿是圍觀的人群,不斷還有民眾聞風趕來,都想看看這只汝州大捷後的聯合部隊英姿。

  王鬥騎在馬上不斷拱手,他身著御賜的盔甲,其實是一副明光鎧,每一片甲葉都是精良無比,特別胸前兩個閃亮的護心鏡,象奶罩一樣一左一右護在胸前,使王鬥看起來有如天神下凡,引來一片的嘖嘖之聲。

  圍觀民眾皆道:「有王將軍與陳總兵到達,這洛陽定萬無一失。」

  到達南關之前,首先出現的是一道「攔馬牆」,「攔馬牆」約有一丈,牆前挖有壕溝,引瀍水入壕。這是洛陽第一道防線,可阻擋對方騎兵接近,迫使他們下馬作戰。

  依洛陽當地官員說,圍繞洛陽城的這道「攔馬牆」,周長有二十三里多,只在某些官道上開些寨門。過了東、西、南、北四關,離洛陽主城牆三十步,便是深深的護城河,同樣引瀍水或是洛水入壕。

  護城河內側,一樣有一道高一丈的「攔馬牆」,如此形成嚴密立體的護務體系。

  其實大明的城池皆是深厚,防守嚴密,關鍵在於防守的人。

  南關不大,離洛陽城約有二里,原來這裡防守的是一個把總,不過河南總兵王紹禹等人到達後,這南關,還有洛陽南門,己經由開封游擊羅泰接手。

  到了這裡,洛陽城看得更清楚,其實洛陽城大小與汝州差不多,不過城池更高更厚,一色青磚包砌的城牆,牆高怕有四丈多。讓王鬥印象深刻的是城門上雄偉的闕樓,還有城牆上眾多的垛口與馬面。

  依當地官員說,洛陽城一共有馬面三十九座,馬面上均有瞭望敵情的敵樓。那些馬面每座間距數十步,攻城的敵人均處於城上武器的殺傷範圍之內,形成正面及兩側的交叉火力網。

  城池四角還有角台與角樓,視野廣闊,可監控與痛擊來自多種角度的進攻之敵。四座城門又築有甕城,使得洛陽城堅固無比。如果守軍稍稍用心些,城池是不可能被攻破的。

  崇禎八年那場仗就是如此,高迎祥領十幾萬大軍攻打洛陽城,多日不能攻破。歷史上這次李自成攻打洛陽,因城池堅固,也是血戰多日,要不是守軍嘩變,李自成怕一年也攻不下洛陽城。寧武關比洛陽城簡陋多,因守將周遇吉的頑強抵抗,李自成集中優勢兵力,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才堪堪攻破,一度還準備放棄。

  想到這裡,王鬥看了一眼眼前的河南總兵官王紹禹,還有游擊羅泰與劉有義二人,此時這三人正以嫉妒之極的眼光看著自己與陳永福二人。

  王鬥心下暗嘆,明末文人多飯桶,武人也好不到哪去,從九邊各鎮軍閥到南明各將,多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之輩。國家的元氣,就在他們內鬥中耗盡。

  文人當國,國家不幸,武人當國,國家同樣不幸,只可惜了人民百姓,多災多難。

  ……

  依安排,到了南關後,舜鄉軍與前鋒營又開往東關一帶,在瀍水與洛水旁安營紮寨,準備午飯。

  兵備王胤昌等文武官員,則在南關署衙招待王鬥與陳永福二人,酒宴很豐盛,還有樂姬助興。想起洛陽周邊那些吃樹皮,吃草根的災民流民,王鬥不由暗暗搖頭,百姓己是死人相棄,這些官將還如此荒淫靡爛。

  宴中王胤昌與河南府知府亢孟檜對王鬥與陳永福讚不絕口,連稱他們是國之棟樑,汝州之捷,可謂是軍民振奮,連福王聽了都是大悅,稱幾日後王鬥等人進城,福王有意召見宴請。

  陳永福大喜,聽了這個消息,王紹禹與劉見義幾人更是流露出又羨又妒的神情。

  他們大軍於月初到達洛陽時,先期除了總兵王紹禹外,劉見義與羅泰二人的軍馬,還被拒在洛陽城東關外不得進城。王紹禹再三請求,福王才勉強將劉、羅二人的軍馬放進城中,協守二門。召見宴請之事,更是無從談起。

  沒想到王鬥與陳永福二人一到,福王卻是如此禮遇。這樣厚此薄彼,怎麼不讓三人嫉妒非常?

  雖說幾日後的宴請,王紹禹與劉見義幾人同樣陪同召見,不過卻是托王鬥等人的福,讓王紹禹等人心下非常不舒服。

  午宴過後,王鬥與陳永福告辭出來,陳永福恨恨罵了聲:「一眾鼠輩,打仗不行,排斥爭利倒有一手。」

  方才在宴中並不怎麼愉快,王紹禹、劉見義幾人陰陽怪氣,不時的冷嘲熱諷,怎麼聽怎麼不舒服,王鬥還好,陳永福卻差點忍不住跳出來。

  此時文人勢力大大減弱,王胤昌與亢孟檜身為兵備與知府,對那些武人間的勾心鬥角,明爭暗鬥卻沒有辦法,特別在大兵將要壓境的情況下,只能盡力調解。

  老實說劉見義幾人並不給他這個兵備什麼面子,一場接風宴差點鬧個不歡而散,王胤昌除在心中罵幾句:「這些武人越來越飛揚跋扈」,餘者又有什麼辦法?

  由一個官員帶路,王鬥與陳永福領著自己的護衛向東關而去,王胤昌己經言明,明天他還會親自帶領洛陽一些官員鄉紳到二人軍營中拜訪勞軍,向他們傳授面見福王之事。

  洛陽的冬天很冷,地上微微有一些積雪,卻是不厚,然寒風一陣一陣的吹來,冷寒刺骨。

  王鬥騎在馬上,聽陳永福在身旁罵罵咧咧,罵劉見義等人無能善妒,見不得自己立功,和這些人共事同僚,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汝州之戰後的好心情,都被他們破壞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01:34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5-20 21:58
第368章 我跟你談忠義,你跟我談錢

  南關東側有演武場,山陝廟,風雲雷雨山川壇等建築,這裡是洛陽附郭之處,各樣街巷房屋眾多,不過待李自成大軍來到,這些建築怕都要毀於戰火了。

  城郭間聚集的流民很多,散佈於各大街小巷,天寒地凍的,許多災民都凍餓而死,街巷間賣兒鬻女者不絕。看見自己這行人馬過來,各人中神情麻木。

  王鬥默默看著,耳中聽陳永福的怒罵抱怨,他忽然道:「排斥爭利還好,陳軍門,卻要謹防他們狼子野心,做那等降敵投賊之事。」

  陳永福一驚,掃視了周邊一下,輕聲道:「不會吧,他們竟如此喪心病狂?」

  王鬥道:「陳軍門久在河南,與王紹禹、劉見義他們同僚共事,當知道他們平日作派。貪墨糧餉,苛待士卒,部下早軍心不穩,且此些人等膽小如鼠,面對賊寇怕無一戰之力。河南各府多有官兵內應者,洛陽之事,卻不可不防。」

  陳永福吸著冷氣,神情中不敢相信,王鬥卻知道歷史上李自成陷洛陽的原因。劉見義與羅泰降了李自成,總兵王紹禹部下嘩變,打開城門。否則以原先洛陽軍民的抵抗力度,福王也招募死士力戰,洛陽再怎麼樣,堅守幾個月是沒問題的。

  看陳永福神情樣子,王鬥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陳永福不相信也正常。王鬥只是給他透個底,劉見義等人的事,他會讓自己的部下夜不收們嚴密監視,向來禍起蕭牆是最可恨的。

  很快一行人來到東關,這裡暫由劉見義駐守,他還守著洛陽城東面的長春門。王鬥等人無意進入關內,經東關大石橋跨過瀍河,往迎恩寺那一帶而去。

  這東關大石橋又名黃公廣濟橋,橫跨瀍河,長百米的五孔石橋,傳為嘉靖年司禮監太監黃錦出資修建,是東進洛陽城的重要通道。從東關大石橋往北過去不遠,就到了迎恩寺。

  這迎恩寺又稱東大寺,為福王朱常洵為其生母鄭貴妃所建。歷史上李自成攻克洛陽後,福王曾從福王府逃到迎恩寺藏匿,後來被農民軍搜出,處死在周公廟前。

  東關這一帶名勝廟宇眾多,瀍壑朱櫻、銅駝暮雨、勒馬聽風、三賢祠、賈誼詞、洛神廟、藥王廟、泰山廟、古唐寺、迎恩寺、三井洞、云溪觀等等,數不勝數。

  王鬥與陳永福大軍,便駐紮在迎恩寺北去十里的井溝,徐村一帶,那邊己算是洛陽的郊外。

  闖軍清掃了洛陽周邊的州縣城池,哨騎也不斷在洛陽周邊活動,這引起當地百姓的恐慌,除寥寥一些人外,徐村等地的百姓己逃入洛陽城內,這倒方便了舜鄉軍與前鋒營的駐紮,天寒地凍不必紮營在野地。

  回到自己營地後,當日下午,王鬥帶領各將在營地四周轉了個圈,仔細查看周邊地形,還到東向二十里外的白馬寺轉了一轉,瞻仰了這個佛教「祖庭」之地,可惜寺院破敗,周邊除聚集流民外,看不到一個遊人。

  ……

  十一日上午,兵備王胤昌與河南府知府亢孟檜果然來到舜鄉軍軍營中,他們帶來了一些酒肉犒勞。出乎意料的是,領隊的竟是寓居洛陽城內的前兵部尚書呂維祺。

  這呂維祺是河南府新安縣人,崇禎初年曾任南京兵部尚書,因剿寇不力被罷免。歸居洛陽後設立「伊洛會」,廣招門徒,著書立說,在洛陽縉紳中算是頗有聲望之人。

  歷史上李自成攻打洛陽,呂維祺也是到處奔走,為守衛洛陽搖旗吶喊。洛陽城破後,呂維祺於洛陽城周公廟引頸受死,世人評價不辱大節,崇禎年理學名士之一。

  將呂維祺等人引進大堂後,陳永福神情仍然激動,只有王鬥面上平靜。顯然的,呂維祺主要也是為王鬥而來,一番寒暄後,他大力肯定王鬥的忠義報國之心,明知流賊勢大,還義無反顧前來洛陽援助,真是難能可貴。

  王鬥平靜道:「早在開封之時,末將就答應過李巡撫,我既收了他的錢糧,就會辦好答應的事。不過呂大人,王大人,末將己經到了洛陽,這糧草供給,請盡快補齊,將士們不能餓著肚子打仗。洛陽鄉紳許諾的五萬兩犒賞,也請盡快支付。」

  王鬥與河南巡撫李仙風的談判,王鬥留在河南,他需給銀十萬兩,糧米二萬石。李仙風己經給了銀子三萬兩,糧米一萬石。銀子可以緩緩,這糧米,卻是一日不可斷絕。

  王鬥其實在開封,在汝州,還有不少的糧草,汝州大戰後,他也收穫不少。不過王鬥無意從二地調運糧草,他在洛陽也早有佈局,東路的商人,為他買了幾千石糧米,不過這些物資非到萬一關頭,王鬥不會動用。

  反正李仙風欠他不少,而且也有明言,舜鄉軍到達洛陽後,餘下的糧米,可從洛陽當地調運。所以王鬥開口就是提及此事,他不會為了呂維祺等人幾句好話,就讓自己的將士餓肚子。

  還有早在汝州之時,洛陽鄉紳官員為讓王鬥早日來臨,提出願給五萬兩銀子犒賞,他也一併提了出來。

  呂維祺與王胤昌幾人略有些尷尬,我跟你談理想,談忠義,你卻跟我談錢,談銀子,是不是俗了點?眼下的氣氛,談這些可不是恰當的時候。

  陳永福坐著一語不發,他自開封出兵後,一路與王鬥配合默契,王鬥收到糧米,等於是他收到糧米,因為一路來他都是吃王鬥的,糧草乃是軍中大事,他當然不會反對王鬥的言語,對王鬥毫不顧慮談起糧草之事,他也是暗暗佩服。

  兵備王胤昌道:「將軍放心,雖說洛陽庫房空虛,錢糧拮据,然糧草之事,本官定會想方設法,使將士們免於飢寒。本官近日己與呂大人求見福王,希望福王殿下能支應一些糧草銀錢,以解洛陽城燃眉之急。」

  王鬥淡淡道:「洛陽城內不單有福王,官員富戶巨室也甚多。城池,不止是福王的,也是鄉紳百姓的。供應糧草,犒賞將士,大夥都需出力,將士們吃飽喝足才好殺賊。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永寧城的悲劇,不能在洛陽城重演。」

  呂維祺與王胤昌咳嗽一聲,二人互視一眼,為王鬥的伶牙俐齒驚異,特別是呂維祺,驚訝地對王鬥看了又看。同時心下也有些悲哀,放在往日,王鬥這種口氣與他們說話,早被亂棍打出,或是彈劾治罪了。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他們不單對王鬥,甚至是守城的劉見義等人,語氣都不敢稍重,惟恐鬧起兵亂,甚至氣急之下他們去投靠流賊,那就萬事休也。

  在各人經驗中,王鬥軍馬戰力強悍,若是出了什麼亂子,那破壞力也是驚人。更重要的是,他們擔不起王鬥不滿離去的後果,那意味著洛陽城難保。洛陽城不保,他們這些官紳一樣難保。

  或許,這次大夥都要破點財了……

  呂維祺早聽過王鬥的名聲,汝州一戰,真實證明他的實力,他進入軍營時,也仔細觀看了王鬥的軍馬,果然是虎狼之師。有這樣的軍隊協防洛陽,洛陽定然萬無一失。

  他說道:「糧草犒賞之事,王將軍不必擔憂,老夫也當聯絡城內鄉紳,人人都為守城出力。」

  他話題一轉,說道:「汝州之戰,王將軍與陳總兵破敵大捷,消息傳至,洛陽軍民振奮。依王將軍的看法,此次流賊兵犯洛陽,守城有幾分勝算?」

  王鬥道:「流賊烏合之眾,雖十萬眾,在我舜鄉軍雷霆之擊下,也唯有灰飛煙滅的結果,諸位大人不必憂慮。」

  王鬥語氣中的強大信心,聽得呂維祺與王胤昌興高采烈,均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王胤昌更道:「困守孤城為兵法大忌,本官之意,陳副總兵與王將軍戰力出眾,不若主動出擊,發兵永寧,痛擊賊之氣焰何如?」

  王鬥道:「有道是不患賊聚只患賊散,現流賊分佈永寧,宜陽,新安,盧氏諸地。若擊永寧之賊,餘者潰散,散於四鄉八野,更增禍害。所以末將之意,還是靜待流賊匯合攻城,待他們軍馬疲憊,我師再雷霆而出,定可一鼓而滅李闖諸賊,不留後患。」

  王鬥己經與舜鄉軍各將商議清楚,此次與流寇作戰,先用洛陽堅城消耗闖軍的銳氣與實力,待他們氣喪後,再以騎兵截斷他們的糧道,猛烈穿插突擊,攻擊他們的中軍大營,一鼓擊潰李自成的老營與馬隊,如此十萬流寇定然潰散。

  哪能像王胤昌說的,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打去,那要打到什麼時候?若是闖軍退走,他還要一路跟去?最多到正月下旬,王鬥就要離開洛陽,他不會在這個地方久待下去。

  王胤昌撫鬚沉吟的樣子,其實心中不悅,謀劃方略,本來是他們文官的事,這王鬥卻一口否定他的方案,一點面子也不給。

  他心中還有一處不舒服的,王鬥僅粗粗提出的方略,就比他高明不少,武人中腦子像他這樣清楚的很少,這也是王胤昌心中另一處驚異的地方。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01:38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5-20 21:58
第369章 福王

  呂維祺示意王胤昌不必在這事情上多加糾纏,他卻說起另外一事。

  「老夫最讚賞王將軍之事,便是崇禎十一年南下鉅鹿,義無反顧,與盧大人血戰沙場,痛擊胡虜,使其不敢小窺我中國無人。惜天不假年,盧大人身死殉國,然其英靈不滅,卻是我輩楷模榜樣。」

  或許王鬥崇禎十一年隨盧象升出戰,最大的收穫,便是獲得一個忠義無畏的名聲。王鬥不懼楊嗣昌,高起潛等人報復,毅然南下鉅鹿,與盧象升並肩血戰,大明許多文人提起此事,都不由讚一聲:「此人雖是武夫之輩,卻也懂忠義報國的道理,難得難得。」

  提起盧象升,王鬥也是眼睛一紅,往事潮水般湧上心頭。

  看他的樣子,呂維祺暗暗點頭,繼續道:「盧大人剛直不阿,王將軍不懼奸邪,皆是一時之才俊。惜時雖有賢相在朝,奸邪仍在,眾正盈朝之局,己是一去不返,盧大人九泉之下,想必也是心傷不己。」

  王鬥忽然心中湧起一股厭惡,呂維祺題外之意,他己是明白,這奸邪指的是誰?當然是楊嗣昌,賢相指的是誰,卻是此時的內閣首輔兼吏部尚書李日宣。

  李日宣是東林黨成員,天啟年被彈劾為「東林邪黨」而削職。薛國觀被罷免後,便由他擔任吏部尚書與內閣首輔。李日宣上位後,最大的興趣,便是攻擊與彈劾楊嗣昌,呂維祺是東林黨鐵桿成員,自然覺得有義不容辭的呼應義務。

  對王鬥來說,他對大明朝上下的黨爭頑疾是深惡痛絕。對他來說,不管是什麼黨,不管是文人也好,武人也罷,只要黨爭不干實事,就不是好貨。

  他當初跟隨盧象升作戰,也不是為了黨爭的原故。盧象升雖然是東林黨成員,卻懂得國難關頭挺身而出,所以值得王鬥追隨。如果盧象升當年只是一個懂得黨爭之輩,王鬥也不會置自己性命於不顧,毅然隨他兵困鉅鹿。

  眼下大兵壓境,呂維祺還忘不了黨同伐異,似乎這比保住洛陽更為重要,怎能不讓王鬥心頭厭煩?

  老實說王鬥對楊嗣昌極為不滿,此人不是能臣也非佞臣,只是一個神經質罷了。他的所作所為,就是為達到自己理想所以不擇手段,擋住他路的人,卻會被他除去。雖有報國之心,卻是手段與眼光有問題,所以國事越壞。

  對王鬥來講,李日宣、呂維祺等人,沒比楊嗣昌好到哪裡去,甚至頗有不如。

  楊嗣昌還懂得做點事,雖然事情越做越壞。崇禎皇帝之所以與他善始善終,始終袒護,也是看中他能從全局出發,暫時為自己解去憂愁,不結朋黨,也不空談。

  李日宣等人卻純粹為了黨爭而黨爭,反對而反對。王鬥雖然對楊嗣昌不滿,也不會成為別人黨爭的工具。況且到了明末,找靠山,黨爭什麼的都是旁門左道。

  放在往日,不論是王胤昌,又或是呂維祺,都是王鬥需要仰望的人物,眼下卻是他們來拉攏自己,難道是王鬥長得英俊?不是,是因為他手上有一隻無敵的軍隊。

  明末軍閥勢力己成,甚至南明弘光帝上位,都要靠軍閥軍頭的力量,王鬥更不會丟了西瓜撿芝麻,他明白自己主要精力該放在哪一處。

  看著呂維祺期盼的目光,王鬥緩緩道:「盧督臣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呂維祺一愣,他還以為王鬥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正要繼續點破,王鬥卻是接著道:「本將身為大明將官,手上的軍隊,便是皇上的軍隊,一切以皇上馬首是瞻,皇上讓我打到哪,我就打到哪。本將的忠義之心,天日可鑑。」

  呂維祺撫著自己長鬚微笑點頭,心中對王鬥評價更高一層,這王鬥心智可與他的外貌不相附。心思的老成,可與朝內外多年的老官僚相提並論,虧他還說得這麼義正辭嚴,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

  來日方長,呂維祺第一次試探,就這樣結束了。

  ……

  王胤昌再繼續向王鬥保證糧餉供應後,談起王鬥與陳永福駐紮問題,來到洛陽,他們的軍隊,當然不能一直駐守在郊外。

  經王鬥提議後,王胤昌也贊同他與陳永福的前鋒營,駐守在洛陽城的北關。其實一些大城池外的關城,主要作用便是護衛城門方向,然後裡應外合,內外夾擊,不過因為守軍的緣故,關城的作用往往沒有體現出來。

  不過舜鄉軍不同,北關離洛陽主城不過兩里,他與陳永福大軍留一部分人駐守。餘者作為遊兵,即可守城,也可時不時從北關衝出來,從背後攻擊攻打北門與餘者各門的流寇,使得闖軍不能投入所有精力攻打洛陽主城。

  安排了王鬥與陳永福駐守事宜,又留下一個官員教授王鬥等人面見福王禮儀諸事後,呂維祺與王胤昌等人告辭離去。

  三天後,也就是臘月十四,舜鄉軍與前鋒營從東關進入洛陽城中,那天從東關大石橋一直到長春門,密密麻麻擠滿了圍觀的洛陽民眾,大軍所到之處,引起一片片的歡呼之聲,軍民的軍心士氣,沸騰到極點。

  舜鄉軍最精銳的護衛總開路,他們人人騎著駿馬,魯密銃手背上長長的銃管,讓百姓們好奇地討論這是什麼鳥銃。

  隨後是王鬥與陳永福的大旗,王鬥穿著御賜盔甲,陳永福也是打扮齊整,他們騎在馬上,滿面笑容地對街上百姓拱手。引來一片片密集豎立的大拇指與叫好聲。

  接著是舜鄉軍騎兵,陳永福家丁營。不但是李光衡的正牌騎兵,便是溫方亮與高史銀的騎馬步兵同樣算成騎兵。他們皆是五馬一列並轡而行。

  身穿棉甲的舜鄉軍鳥銃手背著鳥銃,身披鐵甲的長槍手則將槍桿插在馬鞍套上,舉目看去,長槍的長度如一,形成一片密密威武的槍林。算上陳永福家丁營,這騎兵便有六百多列,似乎總也過不完,那鐵蹄的轟隆隆聲始終不斷。

  街旁的百姓交頭接耳,在他們看來,官兵的騎兵都是精銳,僅這三千多的騎兵,看來守住洛陽城就沒有問題了,這騎兵過來,百姓們熱情更為高漲。

  騎兵過後,又是舜鄉軍的步兵,便是出戰的三個新軍千總,他們同樣五人一列,一總一總的整齊行進,讓洛陽百姓更是看呆了眼。官兵的步卒竟有這麼精良的裝備,這麼逼人的銳氣,還真是少見。特別這只軍隊的朝氣與銳氣,真是讓人一見難忘。

  舜鄉軍到達洛陽城外己有幾天,雖然城內熱議如潮,不過舜鄉軍卻始終神龍見首不見尾,躲藏在兵營內不出來,雖然這對百姓來說很不錯,代表這只軍隊秋毫無犯,軍紀森嚴,不過也讓人遐想。

  此時這只軍隊揭開神祕的面紗,給洛陽軍民的振奮是難以形容的。又來這三千精銳官兵,看來不但守城,便是擊退流賊都沒問題。他們拚命展現自己的熱情好客,沖這只軍隊大聲叫好。

  雖然潮水般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不過舜鄉軍整齊的腳步聲卻絲毫沒有改變。他們高昂著頭,似乎落腳與抬腳都是一樣的動作,更引起一片嘖嘖稱奇聲。

  舜鄉軍步兵過後,是陳永福前鋒營的步軍,他們雖然裝備沒有舜鄉軍好,各方面素質沒有舜鄉軍強,但那股銳氣與自信,卻也一點不差。他們同樣引起潮水般的歡呼。

  對洛陽百姓來說,這是他們自己河南人的軍隊,所以他們給前鋒營步軍的歡呼,絲毫不會弱於給舜鄉軍們的叫好聲。

  雖然舜鄉軍一千多輛馬車己經先期從東關送入北關,並不參加入城儀式,不過那十門紅夷大砲,仍然拖進城來,隨在步兵的後面。看著這十門沉重的火炮,街兩邊的百姓一邊好奇地議論,一邊都擠上前想看得更清楚些,只苦了那些維持秩序的鄉勇與洛陽官兵們。

  洛陽官員,還有河南總兵王紹禹等人,都在福王府前等待。王鬥等人從東門進城,經東大街到達十字路口後,便轉向北大街,然後轉向東北角的福王府。

  洛陽城街道縱橫交錯,素有「九街十八巷,七十二胡同」之說,其實大街小巷不止這麼多,要不是有官員引路,還真怕走錯地方。

  從東門進城後,大軍陸續經過董公廟,鼓樓等顯著建築,一路過去,圍觀的民眾都是擠滿街巷,甚至連屋頂上都是爬滿人。

  進入北大街不久,便看到一座密簷式的磚石高塔,塔高怕有三十米,這便是洛陽出名的文峰塔。明時供奉文昌與魁星,除為企盼本地文化繁榮,多出人才之意外,戰時登上高塔,城內城外,縱目無疑。

  文峰塔歷史上被李自成擊毀,清初重建,此時文峰塔九層塔身上,一樣站滿人。從文峰塔往東北過去不遠,就是福王府。從福王府東北再過去不遠,那迎恩巷內,便是洛陽縣署所在地。

  遠遠的,當王鬥看到福王府時,不由感慨一聲,好個富麗堂皇所在地。崇台連城,牆垣高厚,在宏偉壯麗飛簷紅牆映襯下,王府前的廣場尤顯平闊,那些高大的石獅盡顯威武。

  這福王府其實便是一個城中城,內有大批文武官員,兵丁人役。大明的藩王都有一整套專門機構,外官有長史二員,又有八所。內官有東西承奉司,還有眾多散官。親王可有民校三百六十名,郡王可有民校二十四名。

  王宗男女俱有俸祿,伴當,校尉俱有口糧,文武官員皆有俸給,各色人役俱有工食。福王養有兵丁校尉約五百人,開封府的周王約有八百人。要養活這些王府百官,兵丁校尉,還有各樣人等,每年需要付出龐大的財帛米糧。

  看著那高高的宮牆,連綿巍峨的琉璃瓦片,還有沿途看到的雄偉官衙,各官紳寓居的華美庭院。再想想城內城外流離失所的流民百姓,王鬥明白了為什麼歷史上李自成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攻破一座座堅固無比的城池。

  福王府有四門,正門稱為正華門,此時在寬闊的正華門廣場上,河南府官員軍將,王府百官,早由兵備王胤昌,還有前兵部尚書呂維祺等人帶領迎接。

  在王胤昌等人前面,還站著一個身穿黃袍的中年男子,第一感覺這人很胖,肥嘟嘟的怕有兩百多斤。

  卻是福王府為表重視,由世子朱由崧親自帶人迎接王鬥諸人,顯然這非常難得。王鬥己經可以看到,百官中河南總兵王紹禹等人羨慕之極的神情。

  進城的舜鄉軍與前鋒營戰士在廣場列陣匯合,而在廣場的周邊,仍然擠滿了圍觀的洛陽民眾,他們喧鬧興奮地議論不停。不過當舜鄉軍在寒風中肅立列陣後,周邊的吵雜聲卻是慢慢靜了下來。

  那世子朱由崧先還新奇地對軍隊探頭探腦,與身旁幾個近侍指指點點,最後只是張大嘴合不攏。

  這只鐵甲大軍在寒風中一動不動,那陣列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是直線一條,除了馬匹嘶鳴再無聲音。這樣的強軍氣勢朱由崧哪裡見過,不由看呆了眼,眼中又是新奇,又是驚畏。便是河南總兵王紹禹等人,一樣看得臉色蒼白。

  軍隊匯合時,王鬥也冷眼看向那個胖嘟嘟的黃袍男子,這傢伙除了肥得眼睛越發小外,便沒有別的特點,天潢貴冑的氣勢一點也看不到,典型的富家紈褲子弟一個,似乎還帶著一些未出閣富家小姐對外界的好奇與恐懼。

  這傢伙竟然還是歷史上的弘光帝,卻也是悲劇人物。大明的藩王被當豬養,福王朱常洵是其中典型,他的兒子朱由崧也是一個,除了吃喝玩樂就沒有別的能力。

  不過朱由崧還好,超常發揮了一次,懂得槍桿子出政權的道理,在皇位竟爭沒有優勢的情況下,懂得向軍隊求援,如願以償當上皇帝。

  不過除此之外便沒有別的長處了,這個藩二代登基後也是個傀儡,內有權臣,外有跋扈軍閥的情況下,什麼政事都沒有發言權,除了吃吃喝喝,任何事都插不上手。

  或許唯一發布的政令,便是下令廣選秀女。卻不料選來的秀女,也是為他人作嫁衣,可說比阿斗還慘。

  阿斗還可善終,朱由崧依為屛障的幾鎮軍閥在外敵來臨時一轟而散,最後被押到北京處死,除了留下滿身的黑鍋什麼都沒留下。這就是大明藩王當豬養的悲劇。

  藩王出身唯一值得一提的恐怕只有嘉靖皇帝了,論心狠手辣,心智之出眾,可與明太祖朱元璋相比,多少老油條官僚大臣被其玩弄於股掌之上。惜其沒有明太祖的責任心罷了。

  王鬥心念電轉,在舜鄉軍與前鋒營匯合整隊後,他與陳永福上前拜見這位歷史上的弘光帝。走過去時,他還聽到那世子朱由崧對旁邊一個近侍嘀咕:「這些官兵好威武,你說是不是?」

  那近侍笑嘻嘻地道:「是的殿下,非常威武。」

  王鬥與陳永福依禮制上前拜見朱由崧,陳永福的神情頗為激動,王鬥還算平靜。

  聽到二人「恕末將甲冑在身,不能全禮」的聲音時,朱由崧滿不在乎地罷了罷手,他沖王鬥看了又看,從頭看到腳,好奇地道:「你就是王鬥王將軍?」

  王鬥也看清了朱由崧的長相,快四十歲的人了,卻還是白白胖胖,肥肥嘟嘟的,臉上沒有一絲皺紋。

  他說道:「回殿下,末將正是。」

  朱由崧嗯了一聲:「孤在王府內,也聽說過你的名字。」

  王鬥施了一禮:「末將不勝榮幸之至。」

  朱由崧道:「你這身盔甲,便是皇上御賜的吧,很合身。」

  王鬥……

  朱由崧又說道:「孤聽說你打韃子很厲害,傳聞那韃子個個三頭六臂,血盤大口,銅鈴眼睛,是不是真的?」

  他的語氣中透著新奇疑惑,非常期盼王鬥解答的樣子。

  王鬥微微一笑:「傳言不可信,東奴將兵也與常人無異。一刀砍過去,會流血,會哭叫,會哀求,沒什麼特別。」

  朱由崧道:「想不到這樣,等會在宴上,王將軍你怎麼打韃子,細細與孤王說說。」

  王鬥道:「末將領命。」

  他身旁一個王府長史輕咳一聲,提醒道:「殿下……」

  朱由崧回醒過來,再看了看兵備副使王胤昌等人,一揮手:「宣讀吧。」

  ……

  雖然犒賞表彰宣文那王府長史讀得抑揚頓挫,不過長篇大論,場中各人還是聽得暈頭轉向,好容易結束。

  福王府慰問了王鬥等人,表揚了他們在汝州的大捷,賞賜酒肉財帛若干,隨後舜鄉軍與前鋒營從北大街出城,由官員領著開往北關,代表這次進城儀式結束。

  王鬥與陳永福隨王胤昌等人進入王府,福王朱常洵和世子朱由崧設宴款待。

  進入王府,一道道的彩繪迴廊似乎怎麼也走不完,明朝宗室以親王、郡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鎮國中尉、輔國中尉、奉國中尉八等劃分,親王每年祿米一萬石,郡王二千石,鎮國將軍一千石,奉國中尉二百石。

  作為親王,王府冠冕服飾,車旗邸第,僅次於皇帝,府內也像皇宮一樣建有「三大殿」,前殿,中殿,後殿。各殿兩廂周邊再有三宮、宗廟、書院、倉庫、沐浴、進膳等房屋,福王府同樣如此。

  雖然不是進皇宮,不過進入親王府邸同樣禮制森嚴,世子朱由崧車仗走在最前,各文武官員步行跟隨,文官在前,武將在後。能入王府宴飲,可以看出河南總兵王紹禹,游擊劉見義等人皆是興奮無比,個個想東張西望,又害怕被別人發現的樣子。

  一行人終於到了福王府前殿,也就是承運殿前,那大殿簷柱都是採用整塊巨石雕鑿而成,頗為氣派。殿前有銅鼎與鎏金銅獅,還有眾多的宮女太監侍從。

  王鬥等人在台階下等待,游擊劉見義站在王鬥身旁,他看了王鬥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說起來能進入王府宴飲,還是託了王將軍的福……」

  王鬥淡淡道:「劉將軍客氣了。」

  不知等了多久,殿內傳出召王鬥等人覲見的消息,一色官員軍將相繼進入殿內,伏地拜謁。

  等王鬥起身後,他就看到王座上一個身穿黃袍的極肥男子坐著,朱由崧己經很胖了,比起這人卻是小巫見大巫,寬大的王座似乎都被他的身軀擠滿。他靠在位上,那肚子就高高鼓起,像是懷孕十個月的女人一般。

  不用說,這男人就是福王朱常洵了,他兒子朱由崧站在他的下首,父子二人就一個特點,胖。

  聽說福王重達三百六十斤,看這架式,還真錯不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01:00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5-30 19:15
第370章 闖兵圍城

  看得出來,福王對王鬥也頗為關注,在王鬥上前拜見時,他從豪華的雕金王座上掙紮起身,那雙肥得只剩一條縫的雙目對王鬥看了又看。召見後福王賜宴,王鬥更有幸坐在河南總兵王紹禹的上首。

  酒宴設在福安殿內,寬闊的殿堂上,兩側案桌上擺滿了精美的酒菜,還有宮女樂ji在旁歌舞助興。王紹禹、劉見義等人看得眉歡眼笑,只有王鬥神情清明,這類節目,他在後世各類場所見多了,論享受娛樂,此時的大明是萬萬不如後世的。

  聲色犬馬見多了,所以王鬥對這類節目有天然的免疫力,倒讓呂維祺、王胤昌眾文官對這個與眾不同的武將評價越高一層。

  福王朱常洵高居主位上,他就算坐著,滾圓的大肚子也是高高挺起,他的兒子朱由崧則是坐在他的左下首。父子二人雖說都是極肥,但食量卻不小,個個吃得滿嘴流油,幾個宮女不停的在旁服侍他們。

  世子朱由崧一邊大吃,一邊饒有興趣地聽王鬥訴說崇禎十一年那場戰事,不時發出叫好的聲音。似乎王鬥便如說書先生一般,大大增強他旺盛的食慾。

  「這麼說,那些奴賊也不如傳聞中那麼可怕。」

  福王也聽得很有興趣,他們這種藩王,等閒不得外出就藩之地,一輩子便如居住在一個豪華龐大的牢房中一般,對外界事物帶著一股眾大明文官武將所沒有的好奇之心。

  聽王鬥說完他在平谷與皇太極的對戰經過後,他若有所思下了結論。

  王鬥道:「福王明鑑,東奴驍勇,兵甲犀利,確是我大明勁敵。然只要我大明官將皆懷效死之心,奴兵也不是不可勝之。」

  福王很高興:「王將軍言闖賊戰力不到奴賊一成,依王將軍之見,流賊進犯洛陽,我萬餘大軍守城,當是萬無一失了?」

  洛陽本有兩千餘防守官兵,河南總兵王紹禹等三將援救,雖是吃空餉,喝兵血,合起來也有三、四千兵馬。加上王鬥與陳永福的八千餘聯軍,現在聚在洛陽城的兵馬,也有一萬四、五千營兵的樣子,特別有王鬥舜鄉軍在,故福王有此一說。

  王鬥道:「福王明鑑,闖賊雖言十萬眾,卻皆是土雞瓦狗之輩,只要將士糧餉充足,吃飽穿暖,不說守城,便是一鼓而平河南府諸賊,也不是什麼難事。」

  聽王鬥說起銀子,兵備副使王胤昌立時道:「殿下,洛陽庫房空虛,軍兵早己欠餉多時,王府內銀糧眾多,請速發幾十萬兩餉銀勞軍,否則軍心不穩,萬安王等人就是前車之鑑。」

  福王很不滿:「怎麼說起糧餉,都是向寡人討要?洛陽城不是我一家的,城內官員富戶巨室都有守土之責,他們至少可以拿出幾十萬兩銀子,幾萬石米糧,怎麼他們就不願意出?寡人供養王府上下也是極難,現在已經入不敷出了。」

  王胤昌避而不談這事,只是道:「請殿下以江山社稷為重。」

  河南府知府亢孟檜也是請求。

  王鬥冷眼看他們扯皮,兩家或不願意出,或是要求對方出,看他們爭論不休,王鬥道:「殿下,諸位大人,我大軍在汝州擊敗數萬流賊,念洛陽危急,所以領軍急速前來,現軍中糧草不足,只餘數日之食,請諸位速速拔下糧草,否則末將將離開洛陽。我舜鄉軍將士,滿腔熱情,是前來殺賊的,末將不能讓他們飢腸轆轆,衣食無著。」

  看王鬥站了起來,殿中各人都是一驚,異口同聲道:「使不得。」

  他們是決對不能讓王鬥走的。自家事自家知,沒有王鬥的舜鄉軍,在十幾萬流寇的攻打下,能不能守住洛陽,還真的難說。

  而且王鬥是客兵,本來的責任是前往四川剿匪,因為河南巡撫李仙風,兵備副使王胤昌等人的挽留,所以留在河南。洛陽之事,其實與他無關,王鬥就是現在走了,不論洛陽將來怎麼樣,責任都找不到王鬥頭上,更不要說他有楊嗣昌器重,更不會有事。

  而河南本地的官將就說不清楚了,特別守土的各文官武將們。

  本地軍馬什麼德性福王也知道,有萬安王前車之鑑在前,為自己的身家性命著想,看王鬥作勢要走,他有些慌亂,連忙挽留:「王將軍請稍待,貴軍糧餉之事好說,好說。」

  他臉色難看地看向兵備副使王胤昌等人:「依你們說,寡人要出多少銀兩?」

  看王鬥不走,福王也鬆了口,王胤昌鬆了口氣,他盤算一會,說道:「眾軍糧草,修葺城池,救濟災民,所費甚多,殿下需拔糧二十萬,才敷使用。」

  「二十萬兩?」

  福王臉上的肥肉都擠到一處,他喘著氣道:「二十萬兩銀子寡人決對拿不出來。」

  他與世子朱由崧互視一眼,說道:「寡人只能出十萬兩銀子,五萬兩給王將軍,五萬兩便給洛陽諸位守將吧。聽聞洛陽鄉紳許給王將軍五萬兩犒賞,這些,便要你們出了。若有什麼短缺的,還要你們繼續想辦法。」

  河南總兵王紹禹等人臉色一變,眼中都閃過不悅的神情,王鬥一人就拿五萬兩銀子,而他們幾家合起來,才不過五萬兩銀子,太厚此薄彼了。

  不過他們反對的言語也說不出,他們三家兵力合起來不過是王鬥與陳永福的一半,更不說這戰鬥力了。想是這樣想,但心中這股嫉妒卻怎麼也排泄不出。

  王胤昌等人還在沉吟,一旁的前兵部尚書呂維祺聽聞福王願出十萬兩銀子,他心下暗喜,說道:「殿下放心,老夫會聯絡城內鄉紳富戶,定不會短了王將軍的賞銀。」

  王鬥略一沉思,說道:「殿下,末將不要銀子,希望能換成糧草。早在開封府時,李巡撫答應過末將,給糧米二萬石,這五萬兩銀子,便抵糧米一萬石吧。」

  福王沉思良久,道:「也罷,寡人便拔給王將軍一萬石糧草吧。」

  他有些愁眉苦臉,闖軍圍城,現在洛陽城更是物價飛漲,一石糧米需要十幾兩銀子,甚至還買不到,五萬兩銀子抵糧米一萬石,說起來自己虧大了。不過為了拉攏王鬥,讓他安心在洛陽作戰,自己只得大出血了。

  王鬥盤算李仙風許給自己的兩萬石糧草到手,不過他還欠自己七萬兩銀子。

  他看向陳永福,看他的意思,陳永福也是讚許,現在他們合為一家,吃用都是在一起,王鬥有糧,當然不會忘記他。而且陳永福在汝州分得金銀三萬餘兩,並不怎麼缺錢。

  同時他心下暗暗羨慕,有一隻強軍在手就是好,不論怎麼要挾都可以得手。

  談妥糧餉之事,王胤昌等人喜上眉梢,福王則是無精打采,草草宴會結束之後,王鬥等人告辭而去。

  ……

  崇禎十三年臘月十四日,洛陽城,北關。

  這北關離洛陽主城約二里,為正德年間所築,周約四里,城牆高一丈六尺,設有四門與甕城,築雉堞近七百堵,沒有馬面。該處原有一個千總守護,不過在王鬥與陳永福到達後,他們便興高采烈撤到主城去了。

  王鬥與陳永福大軍駐紮在這裡己經三日,在洛陽城防佈置中,他們兵馬除了守護北關,還作為遊兵的主力,隨時支援洛陽各門作戰。

  陳永福的前鋒營兩千步軍,還有一千人進入洛陽城牆作戰,王鬥也派出一部兵力及一些砲兵隨同。最後陳永福一千步軍守北關,王鬥還有一部兵力共同守衛。最後王鬥護衛總及騎兵,餘下的一部新軍,還有陳永福的家丁們作為機動力量。

  在洛陽城王胤昌的分守藩司內,王鬥己經與各人商議清楚,以洛陽堅城消耗闖軍的銳氣與士氣,待闖軍軍馬疲憊後,最後他的兵馬雷霆出擊,一鼓擊潰城外所有的流寇。

  王胤昌等人的意思原本是禦敵於城池之外,不過對王鬥的堅持,他們也沒辦法。城內的守軍,還有援救的開封兵馬,是萬萬沒有城外野戰的勇氣。便是陳永福,如果沒有王鬥騎兵護衛隨同,他們也不敢出城野戰。

  有了王鬥舜鄉軍的參戰,便有了彪悍的機動力量,可以內外夾擊攻城的流寇們,使城池守衛更為堅固,也省了福王不少銀子。歷史上福王也組織了近千人的敢死隊,每人賞銀百兩,時不時出城野戰,給闖軍士卒頗大的殺傷,使李自成恨之入骨。

  北關四門皆有城樓,飛簷翹角,蔚為壯觀,城牆上還架著一些火炮,約有三十多門。不過多是佛朗機中型鐵炮,打一到三斤的炮子,射程一里或不到一里。那些打三到五斤炮子,射程一里多的神威無敵大將軍炮,還有紅夷大砲,是不可能架在這種關城上的。

  王鬥不以為意,他有十門紅夷大砲,並不指望關城上這些火炮。他也與防守洛陽城北門的河南總兵王紹禹協商清楚,內外夾攻攻打北關與拱辰門的闖軍,他一開炮,北門的守軍也開炮。

  洛陽城北門有兩門神威無敵大將軍炮,兩門紅夷十二磅炮,為了提升那些火炮的射程與威力,他將派出自己的炮手協助他們,或是他們自己親自操炮。

  北關庫房內還有不少的火箭,王鬥不介意將他們全部消耗掉。火箭雖然準頭不高,不過勝在量大,火力猛,對付沒有甲冑的闖兵威力頗大,而且多少也可以節省自己鳥銃兵們的彈丸。

  王鬥與陳永福站在北門上用千里鏡眺望,舜鄉軍各將站在他們身旁,同樣神氣活現地看個不停。陳永福從兒子手中奪過那具千里鏡後,每日也是愛不釋手,一有機會就拿出來顯擺,讓王紹禹等人羨慕不己。

  北門的不遠處便是金水河,此時河水己經結冰。河水邊原本散落著一些村落居所,由於大敵將要來臨,那邊村鎮一空,百姓大多逃入洛陽城之內。其實這北關原也有不少的居民及商人,他們同樣大多逃入,或準備逃入洛陽城之內。

  從金水河再往北過去十數里,地勢慢慢變高,最後高峰層層聳立,氣勢蒼茫,那裡便是邙山。洛陽千年帝都,邙山向為古時帝王理想的埋骨之地,邙山上各類宮廟云集,內中包含了千座以上的皇帝及大臣陵墓群。自古有「生在蘇杭、死葬北邙」的諺語,邙山晚眺,也為洛陽八大景之一。

  「王將軍,本將估計,闖賊大軍若是來臨,他們的行轅及輜重大營,一定設在邙山,或是城西的澗山之上。」

  正當王鬥心中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歷史情懷時,旁邊的陳永福鄭重開口。

  王鬥贊同這老將的看法,洛陽城東地勢開闊平坦,無險可守。城南同樣開闊,而且不遠處就是寬闊的洛水,雖說結冰,同樣來往不便。

  糧餉輜重是一隻大軍的命脈所繫,闖軍若是攻打洛陽,這十幾萬人的人吃馬嚼,可是海量,若是有失,定然完蛋。所以一定要找個險要的地方堆積。

  加上闖軍的主力從西面的宜陽,新安兩個方向前來,所以這大軍的糧草輜重,不是囤積在洛陽北面的邙山,就是囤積在洛陽西面的澗山。陳永福的估計,與王鬥的猜測不謀而合。

  回到關內的把總署,這裡己經成為王鬥與陳永福的聯合指揮部,來來往往的將官幕僚不斷。

  大廳之上,好多張寬大的桌案拼成一塊,上面放著一個巨大的沙盤。雖說沙盤在秦漢時便己出現,不過若是沒有精確的地圖地形測繪,製作出來的沙盤,也只是紙上談兵之事。

  不過到達洛陽後,王鬥麾下的夜不收們,己經對洛陽周邊數十里的地帶進行偵測。那製作出來的沙盤,當然是精巧非常,看著這沙盤,似乎整個洛陽城都在眼前。

  第一次看到這沙盤之時,陳永福也是稱讚不己,他飽經沙場,當然一眼就看出這沙盤的價值。

  眾人圍繞沙盤觀看,陳永福看著上面的邙山及澗山位置沉思良久,他說道:「計毒莫過絕糧,若是闖賊囤糧二者之地,我大軍堅城頓守,待賊銳氣盡失,我師銜枚夜襲,盡毀其糧草輜重,賊失糧秣,定然潰散,我師空壁躡足,賊可一鼓而除。」

  王鬥也是看著這兩個地方沉思,陳永福的意思是毀去闖軍的糧草,不過王鬥卻是打算奪取。

  身在災年,每一粒糧食都是珍貴的,若是燒燬,真是暴殄天物。那些糧草輜重奪下後,自己可辦的事就多了。當然,以河南當地官兵的戰鬥力,也只能偷襲毀滅,自己麾下軍士,奪取後卻有信心堅守,等待援兵到來。

  王鬥說道:「英雄所見略同,卻要待賊兵來臨後才見分曉,是否囤糧這二者之地。」

  陳永福哈哈一笑,說道:「下次王兵備再次相邀謀劃,本將定然言我二人絕糧之策。」

  王鬥看了他一眼,將陳永福請進暗室,說道:「陳軍門,末將之意,這絕糧之策,還是不要在王總兵,劉游擊等人面前說道為好。」

  陳永福一怔,說道:「王將軍為什麼這樣說。」

  王鬥冷冷道:「末將懷疑劉見義、羅泰二人己與賊兵勾結,準備賊人來臨時開城降敵。末將麾下哨騎,察探其部與永寧諸賊往來密切,圖謀不軌。王紹禹貪婪昏庸,福王賞下的銀兩,被他剋扣一大半,部下將卒,怨聲載道,軍心不穩,也要謹防其部有變。」

  王鬥知道歷史上劉見義與羅泰降了李自成,總兵王紹禹部下譁變,開城降敵。所以他讓情報司與夜不收密切監視這幾人。他得到的情報,劉見義與羅泰降敵的跡象越來越明顯,而王紹禹……

  福王向守城官兵拔下五萬兩銀子後,首先兵備副使王胤昌與河南府知府亢孟檜等人克去一大半,隨後王紹禹、劉見義、羅泰等人再克去一大半,軍官又是層層剋扣,最後分到士兵手上的銀子極少,一兩銀子都不到。

  本來按福王的盤算,這些銀子拔下來,那些守城的士兵們,每人至少可分到五到十兩銀子,加上官府自己籌備的糧餉,守城士兵應該可以挺過幾個月,這個結果是他想不到的。

  而在洛陽物價飛漲的情況下,這點銀子能做什麼?為了掩蓋剋扣軍餉的行為,那些高級文官武將們只推到福王身上,言其是鐵公雞一毛不拔,這讓士兵們極為不滿,拔下了銀子,反而士氣更加低落。

  福王給王鬥的糧草己到,對於王鬥這只軍隊,押糧的王府太監不敢太過份,雖說也剋扣一部分,不過大部分糧草還是落在王鬥手上。

  在前兵部尚書呂維祺的努力下,城內鄉紳富戶也湊足五萬兩犒賞銀子給王鬥。王鬥與陳永福的軍隊合計八千餘,五萬兩銀子算在每個士兵身上,每人約分四、五兩。

  銀子還好,關鍵是福王拔下的一萬石糧米,讓守城的本地及開封將兵極為嫉妒,現今洛陽的物價情況下,那可是價值十幾萬兩銀子。消息傳出,王紹禹等人部下更是罵福王等厚此薄彼。

  連帶陳永福都受了不少白眼,被排斥在本地將官圈子之外,讓他惱火非常。

  劉見義等人的事情王鬥早跟陳永福提醒過,先期陳永福還不敢相信,不過隨著各方若隱若現的消息傳來,他心下己是信了幾分。

  此時王鬥再是一說,他也是陰了臉,他道:「這些鼠輩飽受朝廷恩義,不知報效,反狼子野心。王將軍,我二人趕快與王兵備分說,讓他提防一二,謹防城池有失。」

  王鬥道:「不可。」

  他平靜地道:「劉見義諸人也是小心謹慎,現在與賊暗通曲款者,皆是他們麾下無足輕重之輩,此時挑明,反而打草驚蛇。」

  他看了陳永福一眼:「更不談,王兵備與王紹禹、劉見義諸人交好,此時言明……」

  陳永福立時明白,他在開封,與之關係良好的是河南巡撫李仙風。王紹禹、劉見義等人巴結的卻是兵備副使王胤昌,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確實是打草驚蛇,而且王胤昌肯定維護。

  要知道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文官對武將只能拉攏,就算事情敗露,劉見義二人丟車保卒,只要拋棄幾個無足輕重的小兵,王胤昌等人還不是輕輕揭過?

  河南各府需要他們這些兵將,只要他們沒有公然造反,上官們還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到時怕沒有將劉見義等人整下去,反而多出一系列的麻煩。

  想到這裡,陳永福恨恨道:「鼠輩,某羞於與此些人等為伍。」

  王鬥輕輕道:「陳軍門豪傑之士,末將以為,陳軍門更有資格擔任這河南總兵一職,眼下卻也是良機。」

  陳永福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看了王鬥一眼,是啊,劉見義二人要投敵,王紹禹部下要譁變,對他確實是個機會。到時洛陽城只能靠自己與王鬥,經過汝州之戰,陳永福相信沒有他們,也可以守住洛陽城池,擊敗闖軍。

  沒了劉見義二人,王紹禹再背負部下譁變之責,自己又立下潑天大功,還有李巡撫的支持,到時這河南總兵之位,還不是自己的?這王鬥好快的腦子,自己運氣不錯,遇到這樣得力的盟友,卻要好生抓住。

  王鬥又道:「所以,這絕糧之策,暫時不能言說。介時賊銳氣盡失,我二人遣精兵襲營,所得糧草輜重,你我平分……」

  陳永福更是眼前大亮。

  ……

  臘月十八日,洛陽城外開始出現闖軍哨騎。此後數天,每天都不斷有闖軍馬隊來到,有時數百,有時上千,他們飛奔呼嘯,徘徊於城池外圍。

  而從十八日開始,每天逃入洛陽城的百姓更是不斷,過年前幾天達到高峰,城內寺院、廟觀都住滿難民。哨探的塘馬消息也不斷傳回,宜陽,盧氏,永寧,新安等地的闖軍大規模集合,他們開拔的方向直指洛陽,兵馬之盛,怕有十幾萬人之多。

  到了這個時候,洛陽城的軍民終於斷了念想,看來流賊真的要攻城了。

  臘月二十日,福王夜訪廟宇,進香上供,祈求神靈保佑,還奉上重金,懇請道長點撥破敵之法。二十一日,坐立不安的福王又將兵備副使王胤昌,河南總兵王紹禹,王鬥等人召進王府,詢問守城之事,還承諾只要擊退敵軍,重重有賞。

  「賊偽作仁義,提除暴恤民,開倉濟貧之號,頗得愚夫愚婦之心。聞城內有小童傳唱:迎闖王,不納糧諸歌謠,人心動盪。此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策。」

  王鬥的聲音在寬闊的大殿內迴蕩,在殿內各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卻拿不出什麼有效的方法,福王又點名自己頭上時,王鬥也不客氣,當下款款而談。

  「敢問王將軍,什麼叫非常之策?」

  游擊劉見義瞟了王鬥一眼。

  王鬥平靜道:「劫禾者斬。」

  他說道:「城內災民眾多,還請官府與商戶搭棚救濟,免民於飢寒。百姓只要有一口吃的,便不會受那流寇蠱惑,免賊於內應。若還有人敢妖言惑眾,殺無赦!」

  王鬥知道河南災情嚴重,洛陽城就經常餓死人,很多官員富戶還在花天酒地,自然讓人心理不平衡,特別在明末仇富是主流的情況下。這種情形李自成提出的一系列口號當然威力巨大,很多城池經常不攻而克。

  不過若是官府救濟得當,這種情況往往可以免除。

  王鬥道:「對於城內百姓,末將議請編練社兵協助守城,千字文編號,每五十人一隊,由紳士或宗室負責,若有男丁一人不上城者斬。如此洛陽唾手可得數千兵馬。至於災民中的壯丁也可僱傭,每人每日給餅數個,可殺賊,更可免於城池騷亂。」

  這些都是歷史上開封守城戰的經驗,證明非常實用,聽王鬥娓娓道來,福王與兵備副使王胤昌等人都是緩緩點頭。

  不過王胤昌又沉吟道:「然此需要大量糧米,眼下庫房空虛……」

  王鬥淡淡道:「閉糶者配。」

  「此非常時期,囤積糧米之家必須糶賣。各隊社兵所需之資,可令城內巨商巨族每日各送餅千百不等,城內富戶,皆要出糧出衣,如此軍民一心,洛陽城方能固若金湯。」

  王胤昌臉有為難之色:「要說動城內富戶,怕是難……」

  王鬥冷笑道:「早有前車之鑑,永寧城的宗室富戶,死守財帛不放,結果城破身死,他們所有的糧米金銀,盡數成為流賊所得。洛陽城的鄉紳富戶,也想落個這樣的下場嗎?」

  王胤昌眉頭皺起:「王將軍……」

  前兵部尚書呂維祺也參加宴席,他嘆道:「王將軍所言甚是,老夫雖退居朝野,也知為國效力。社兵之事,老夫當聯絡城內鄉紳,將軍大可放心。」

  呂維祺雖然熱愛黨爭的印象給王鬥不怎麼好,不過守護洛陽城他確是一片熱忱,王鬥的犒賞銀子,也是他代為聯絡。呂維祺在洛陽城算是德高望重,有他出動,王鬥也深信他能辦得。

  只是呂維祺又道:「只恐社兵未經歷練,介時守城無濟於事。」

  王鬥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富戶出資後可下令民間,有能出城斬賊一級者賞銀五十兩,能射殺一賊者賞三十兩,射傷一賊或磚石擊傷者賞十兩,如此軍民人人爭先殺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00:59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5-30 19:15
第371章 強攻、硬守(上)

  王鬥的大氣魄讓呂維祺、王胤昌等人感嘆,不過劉見義等人私下認為這銀子不是王鬥所出,所以他才可以說得這麼豪氣。

  王鬥還提議緊急下令四郊的百姓將家眷、牲畜、糧草全部搬運入城,下令將近郊的樹木全部砍伐,水井盡數填滿,堅壁清野,增加闖軍攻城的難度。

  對王鬥的堅壁清野建議,殿中各人都表示同意,闖軍攻城勢在必行,那些牲畜、糧草留在城外,最後只留個資敵的結果。

  不過對王鬥的重賞提議,河南府知府亢孟檜表示過高,洛陽城的財力無法支持。他建議出城斬賊一級者賞銀二十兩,射殺一賊者賞銀五兩,射傷一賊者賞銀二兩。

  他的建議得到兵備副使王胤昌的贊同,福王也認為可以。

  王鬥暗暗搖頭,這洛陽城官府的魄力,就是不如開封府的官將。

  臘月二十一日這天起,洛陽城開始堅壁清野,組建社兵,由官府發給器械。依王鬥的建議,這些社兵皆由各坊富戶所出,民家有數百金產者出兵一名,或兩家出兵一名,千金產者出兵二名,巨商亦然。

  每社社兵五十名,擇各坊殷實素行生員、鄉紳、宗室為長領,由前兵部尚書呂維祺統領。城內六十多坊,計得社兵三千餘人,分五總社,制旗六十多面,每人給社票一紙,凡腰中系無憂絛帶者,皆是大社中人。

  這些社兵不需糧餉,又盡為城內富家子弟,身強力壯不說,對城外的流寇還有著刻骨的仇恨,決不可能內應通敵。他們沒事團練習藝,有事登陴守禦,成為洛陽城守衛的一支重要輔助力量。

  從這天起,洛陽官府增加了搭棚救濟的力度,並且懸賞的消息傳出,雖然沒有王鬥建議的那麼高,不過也是全城振奮。眾多的亡命之徒,還有民間百姓,自己攜帶弓矢刀槍登城守衛,一時間洛陽城氣勢高漲。

  一系列準備中,時間很快到了崇禎十四年,這個春節,洛陽百姓並沒有心思過,忐忑不安過了個年。

  正月初六日,本是商舖新年「小開市」的日子,但城內各條大街巷均看不到店舖開張,城內氣氛緊張,因為闖軍的前鋒己到,步騎交加,怕有萬人之上。

  他們馬隊徘徊「攔馬牆」之外,步隊於牆外曳枝場塵,作疑兵之狀,讓城內軍民驚疑不定,不知他們來了多少人。闖軍哨馬不斷游移,甚至作逼迫洛陽第一道防線「攔馬牆」內守軍之態,惹來一陣陣慌亂。

  這些前鋒於城西十五里外紮營,正月初八日,李自成主力大軍終於來到,浩浩蕩蕩,軍馬連綿近百里。如果從高空看下去,從新安與宜陽兩條線上,道路儘是裹著紅色頭巾與長矛的海洋,滾滾有若燎原之火。

  「這流賊兵馬也太多了些……」

  千里鏡中,密密麻麻的闖兵有如蝗蟲,他們黑壓壓的先鋪滿了洛陽城西的平川之地,接著這股浪流又蔓延到城南,城北,城東……

  以闖軍一隊人一桿旗來算,隨便一數,就是幾萬桿旗幟。來得好多啊,連飢民婦孺什麼的全部算上,怕有近二十萬人。這農民軍優勢就在這裡,隨便一聚,就是幾十萬,上百萬人。

  舉著千里鏡,陳永福的臉色有些難看,蟻多咬死象,洛陽主城與四關雖說連上社兵有近兩萬人,不過對方實在人太多了。敵眾我寡,就算有精銳的舜鄉軍在,能不能守住城池,陳永福也沒有把握。

  感受這撲面而來的壓力,北關上陳永福麾下的前鋒營軍士都是臉色蒼白,陳德站在父親的身後,也是緊抿著嘴,雙拳緊握,牙關緊緊咬著。

  不過陳永福麾下畢竟是河南當地有數的精銳,他們在汝州與舜鄉軍並肩作戰,大敗敵軍,有明顯的心理優勢,雖驚不亂。而在洛陽主城與餘者三關,那些官兵與百姓,看到流賊來臨的威勢,卻是個個膽顫心寒。

  「終於來了,等你們好久了!」

  王鬥放下千里鏡,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裡冷笑了一聲,闖軍看起來軍勢浩大,不過多是烏合之眾,王鬥相信可以守住城池,擊潰敵人。

  王鬥與陳永福在北關城上巡視,城池早己作好了作戰的準備,城牆上滿是三三兩兩的軍士,有舜鄉軍,也有前鋒營士卒。

  陳永福的家丁們才每人有對襟棉甲與罩甲,餘者軍士不過戴著紅笠軍帽,青衣戰裙外披個褡護,衣甲都頗為破爛。

  不過汝州之戰後繳獲頗多,那些闖軍的衣甲王鬥看上不眼,大部分給了陳永福的兵馬,所以那些普通前鋒營軍士身披罩甲的人也多了起來。

  此時這些前鋒營軍士又是緊張又是興奮,他們大驚小怪的指著城外的闖軍喧譁。看看他們身旁巡哨的舜鄉軍戰士,卻是一片沉靜,他們眼中雖然露出興奮的神情,卻仍然在寒風中肅立挺直。

  對舜鄉軍的軍容戰紀,陳永福自嘆弗如,同時看那些舜鄉軍身上精良的甲冑,還有他們使用的鳥銃,魯密銃,陳永福又是羨慕非常。

  其實他有意向王鬥購買一些鐵甲棉甲,還有一些精良的鳥銃。不過目前軍中富餘的火器王鬥都要留著自己備用,陳永福想向自己購買火器盔甲,這事只能等自己回東路再說。

  正月的洛陽仍是冰寒刺骨,城頭上燃起一個個火堆,火堆旁三五成群,圍滿了烤火的軍士。不過看闖軍來到,那些前鋒營軍士皆是擁到城頭緊張眺望,只有舜鄉軍戰士除安排巡哨人員外,餘者仍是不緊不慢的烤火聊天。

  一路巡視過去,看到王鬥與陳永福眾將官過來,城上軍士紛紛向他們施禮。

  陳永福除對兒子要求嚴格外,治軍風格便是平日與將士同甘共苦,論起要求卻不嚴厲,所以施禮後向他嘻笑打趣的軍將不少,陳永福笑罵幾句也就罷了。

  「……小子,闖賊來了,你怕不怕?」

  陳永福問一個士卒道。

  那士卒怪叫道:「怕個球,大不了腦袋掉了碗大一個疤,闖賊來了正好,出城殺一個賊,就有二十兩賞銀。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夠我享用幾個月了。」

  周邊一片哄笑,王鬥微笑道:「軍心可用。」

  陳永福心下也有些得意,至少這軍心士氣,自家軍隊不會差過王鬥的舜鄉軍。

  回到關內的把總署,這裡燒著火夾牆,外面雖是天寒地凍,這裡仍是溫暖如春。

  看著案桌上的沙盤,王鬥與陳永福都陷入沉思,陳永福道:「看情形,賊攻城戰策便是圍三闕一,主攻洛陽西、南、北三面。若是守軍得力,賊雖二十萬眾,以洛城主城與四關的險要,闖賊想攻破洛陽,也是不可能之事。」

  從天空看下去,洛水北岸,邙山腳下,便聳立著洛陽巨大的城池,主城居中,又有東北四關分佈四面,與核心互為犄角,易守難攻。

  所謂四關,便是關城,一般為豎立的長方形狀,或是主城一半大小,或是主城四分之一大小,都是對著四面城門方向。在大的城池人口繁衍後,基本上都會在主城外建立小城,以城門道路與大城相連,距離一般是兩里之內,甚至只有百步。

  便如山西汾州古城便有四個關城,主城與各個關城相距都只有一百多步。而且四個關城很大,特別是東關,基本與主城一般大小,兩城城牆相隔不過一百多步,餘下中間一條狹長的地帶。想進攻汾州主城東門,不但兵力展不開,甚至還要冒著兩面城牆火力夾擊,死傷慘重的危險。

  關城洛陽城同樣如此,東關、西關、南關、北關護衛著大城,各個關城同樣有甕城、護城河,壕溝。加上東關外圍都有「攔馬牆」,高一丈,同樣有女牆、壕溝,可說環繞洛陽城形成道道堅固的防線,相互間的支援也非常便利。

  如果守軍得力,以洛城主城與四關的堅固,李自成想攻破洛陽,其實非常艱難。

  聽陳永福還心存僥倖,王鬥搖了搖頭,說道:「除我北關,餘者三關戰情,皆要做最壞的打算。」

  陳永福也知道王鬥說得在理,長長地嘆了口氣。

  王鬥沉吟道:「除這四關之地,洛陽城池,城東、城南、城西都不好攻打。末將估計,我等防守的北關,還有城北城牆,來日會有一場惡戰,需未雨綢繆,早做打算。」

  陳永福道:「還是不能長期與賊硬耗,需早日尋到賊糧秣重地,絕其糧草,令其潰敗。」

  王鬥道:「我麾下哨騎己經偵測到,賊源源不斷將糧草運送到澗河西向,十數里的五龍山上。」

  陳永福的眼睛一亮,將眼睛緊緊投在沙盤那處地帶上。

  ……

  當日李自成的軍隊在洛陽城外紮營,洛陽城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有營寨,特別是城西向二十里的澗河邊上,更是營帳窩柵層層疊疊,縱廣怕有十幾里。

  闖軍圍而不攻,入夜點起堆堆篝火,密集的燈火在黑夜中有若一個個不夜城。

  當日王鬥與陳永福又被兵備副使王胤昌叫到分守藩司去議事,可以看到,洛陽城內一片緊張的氣氛,街巷上滿是運送滾木擂石的丁勇社兵,巡邏的人馬不斷,軍民都處於高度的緊張當中。

  王胤昌也拿不出什麼好辦法,只是極力鼓動各將堅守城池,特別對王鬥的軍馬報以高度的期盼。

  初九日一早,福王也出了王府,支撐胖大的身軀,帶著世子朱由崧巡視各處防務,鼓動軍民誓死守城。並再次設宴款待駐洛各軍官們,承諾只要守住洛陽,定會重重有賞。

  這一天闖軍也沒有攻城,不過他們兵馬四出,大力清除焚燒四郊的房屋。

  洛陽城是中州繁華之地,不但主城之外,便是四關外面,都有著大量的房屋商舖,沿著各條驛路官道展開一片又一片。這些附郭商舖建築,顯然影響了闖軍將要來臨的攻城佈局,所以他們先期拆毀燒燬,隨便看看裡面有什麼遺留的財帛糧米。

  看著四郊火光燭天,城內軍民又是憤怒,又是傷心,他們的家居之地,祖輩房屋宅所,就在這一把火中化為灰燼。

  崇禎十四年正月初十日,辰時。

  天氣仍是天氣酷冷,昨晚下了一場小雪,又是一夜北風,將殘雪凍成了堅冰,連城牆上都有些滑溜,太陽雖然慢慢出來,卻沒有什麼溫暖的意思。

  王鬥舉著千里鏡對金水河那邊眺望,他身旁的舜鄉軍各將,身上披著紅棉翻羊毛大氅,也是個個舉著千里鏡對城外張望。

  入目一片荒涼的景象,經過昨天闖軍一天的掃蕩,北關「攔馬牆」外面的房屋己經被一掃而空,餘下的儘是斷垣殘壁。洛陽近郊的精華,盡數毀於一旦。連金水河岸邊的樹木也盡數被砍伐,觸目一片空蕩蕩的,有若千里赤色,只餘黃土。

  便是各處田野上也是一片狼藉,田地上本來種下麥苗,不過看那被踐踏的樣子,還有闖軍將要的攻城,不要指望今年會有收穫了。

  蝗蟲啊,這些農民軍不事生產,又害得別人不能生產,所到之處,只餘下死亡,殘破。

  「流寇!」

  秦軼站在王鬥的身後,他的語中帶著深深的厭憎:「萬不可讓這些流寇進入東路之地,否則我等桃源盛地,只會餘下斷井頹垣。」

  舜鄉軍各將都是點頭,東路越發的繁華,村鎮屯所密佈,而且都沒有城牆。如果什麼流寇亂軍韃虜進入東路各處,以那些人連一個鐵鍋都搶的作風,他們所過之處,只會留下一片毀滅。

  王鬥將千里鏡投遠,越過一個個殘破的村落,一塊塊被踐踏的田野,就見二十里外的邙山腳下,一直到金水河上游,還有瀍河的上源,似乎佈滿了連綿的軍營旗幟。那些營寨窩棚,一座座從北面連綿到東面遠處,又連綿到西面,雖然南面看不清楚,不過想必洛水的兩岸,肯定也是營房密集。

  「李自成的營房,卻是在澗水的西岸。」

  王鬥心中暗想,夜不收己經偵測,李自成的老營兵馬,卻是屯營澗河西向的符家屯一帶。李自成老於軍伍,這紮營也很慎重,老營居中,余營環外,想要夜襲偷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號角聲響起,就見天際邊一片黑線蔓延過來,從東到北,漫無邊際。

  手銃鳴警的聲音,還有舜鄉軍夜不收奔回。

  王鬥深呼了口氣:「闖軍來了,方向還是自己的北關位置。」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00:53 編輯

f321123 發表於 2011-5-31 04:43
第371章強攻、硬守(中)

  浩浩蕩蕩的闖軍人馬之中,一桿斗大的「闖」字大旗隨風飄揚,旗纓雪白,旗槍銀亮。

  大旗的下面,李自成騎在他的烏駁馬之上,這是一匹非常高大的駿馬,馬的全身深灰,帶著白色花斑,毛多而卷,鬃毛和尾巴都經過修剪,神駿非常。

  李自成仍是頭戴白色氈帽,身著藍布箭衣,背著弓箭,腰間懸著利劍。每當寒風呼嘯過來,大旗便滾滾翻騰,他的大紅披風與氈帽上的紅纓也是不斷鼓起飛揚。

  李自成高鼻深目,絡腮鬍子,此時他那雙眼睛凝視著不遠處那座關城,眼中現出一種堅毅、沉著,又富有軍伍智慧的神情。

  在他身後,聚滿了闖軍各將,劉宗敏、劉芳亮、李過、高一功、袁宗第等人都隨行在側。身旁還有幾個文人樣子打扮的人,正是宋獻策,牛金星,李岩等人。

  李自成與闖軍諸將久經苦寒,雖說此時天氣極寒,一陣陣刺骨的寒風迎面而來,不過他們仍是坦然無事的樣子。

  那幾個文人卻有些受不了,李岩還好,宋獻策與牛金星二人卻是縮手縮腳,雙手儘量攏入袖內,鼻尖都是被寒風吹得通紅,口中噴出的儘是濃濃的白氣。

  宋獻策由於腿腳不便,所以這種長途出行,李自成給他準備了一輛推車,由幾個小卒推行,樣式有若孔明乘坐的那輛。而牛金星與李岩等人,乘坐的也皆是馬匹。

  看了良久,李自成若有所思對身後的劉芳亮說道:「明遠,你說得不錯,這明將王鬥確是勁敵,不可等閒視之。」

  知道舜鄉軍火炮的厲害,可以打到兩里多遠,所以李自成等人窺探這洛陽城北關時,都是離得遠遠的。不過依稀可見城池上舜鄉軍軍容之盛,關城上那桿王字大旗與陳字大旗也看得很清楚。

  洛陽軍馬中,闖軍對王鬥的舜鄉軍最為重視,哨馬也知道了洛陽城北關便是由王鬥防守,所以李自成在安營紮寨後,親自帶著各將前來北關察看。

  闖軍各將中,袁宗第負責洛陽城池攻掠總事,他說道:「闖王,末將己經查清楚,這洛陽北關由王鬥與陳永福防守,沿著北關的外圍東、西、北三面,還有一道羊馬牆,離城牆約有五十到一百步。哨馬探知,王、陳二人在羊馬牆內布有兵力防守,要攻北關,先要攻羊馬牆。那王鬥在羊馬牆內布有鳥銃兵,城上還有火炮,想攻進去,怕要費一些力氣。」

  他話剛說完,一個粗獷的聲音如暴雷般響起:「宗第兄弟,費一些力氣怕什麼?我們是來攻城的,哪能不花費力氣?那王鬥被吹得活靈活現,不打上一場,怎麼知道他是好漢還是孬種?」

  卻是劉宗敏出聲,他戴著鐵盔,魁梧的身上仍是披著厚實沉重的盔甲,壓得身下的馬匹似乎負擔不起。寒風不時鼓起他那滿是血痕的披風大氅,天氣雖是寒冷無比,劉宗敏仍是滿不在乎的神情。

  他這一出聲,身旁各將都是笑道:「總哨劉爺就是豪氣。」

  看各人都想打北關,李自成略一沉吟,問身旁幾個文人智囊:「幾位先生怎麼看?」

  牛金星以手拈鬚,說道:「闖王,兵法有云: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劉將軍曾有言那王鬥善戰,步卒凶悍,然他也只是防守北關,且兵力不敷使用。」

  「依學生的意思,沒必要理會這王鬥,只需圍而不打,以適當兵力牽制,令其不得外出救援便可。然後集中兵力任攻洛陽城東、西、南幾處,王紹禹,劉見義諸人皆鼠輩爾,攻其防守之處,要比攻打王鬥防守的北關來得好。」

  他搖頭晃腦最後下了結論:「兵者,道貴制人而不貴制於人,制人者握權,制於人者遵命也。」

  他說的是唐時李筌所著《太白陰經》中的用兵原則,意思是牽制敵人而不被敵人牽制。能牽制敵人就掌握了主動權,被敵人牽制就只能由敵人擺佈。

  牛金星飽讀兵法,論起兵法自然頭頭是道,不過他滿口之乎者也,李自成麾下幾乎都是文盲,哪裡聽得懂他說什麼?都是茫茫然不知所云。

  牛金星後面一句李自成也沒聽懂,只覺得他所說高深莫測,以自己的水平實在難明白。不過牛金星前面幾句不讚同打北關的意思他還是明白的。

  李岩看著北關城池,眼中閃過興奮熱切的神情,他說道:「闖王,劉將軍從汝州回來,曾言過王鬥軍馬銃炮犀利,其部定是我義軍的大軍。他們如何犀利,其部如何作戰,眼下正是試探良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李自成點頭,李岩說的,很合他的心意,他微笑道:「早在永寧之時,先生就提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們鳥銃犀利,我義軍使用火箭。他們紅夷大銃厲害,我義軍同樣使用火炮。這次我大軍從永寧等地過來,一共帶了幾百門火炮,可打一里多的大將軍炮就有幾十門,眼下正好派上用場。」

  說到這裡,他哈哈大笑起來。

  一直坐在推車上呈諸葛孔明樣的宋獻策也是道:「學生的意思,也是試探下為好,那王鬥軍戰力如何,打了才清楚。若果真驍勇難戰,便依牛先生所言便是。」

  宋獻策這麼一說,眾人都覺得不錯,這是兩全其美的方法。

  看著北關城池,李自成豪情萬丈:「好,就在今日,試試那王鬥是如何的厲害。」

  ……

  千里鏡中,闖軍人馬似乎能一直鋪到天地盡頭,人喊馬嘶,也不知道多少軍士身處其間。看那密密層層的長矛與頭巾,王鬥估計李自成今天出動了怕有十萬人的兵馬。

  被如此多的兵馬圍困,算起來王鬥這是第二次。不過以飢民為多的闖軍士卒,他們那兵馬的威勢,卻是遠遠不能與鉅鹿之戰時圍困的清兵相比。

  那桿「闖」字大旗,千里鏡中王鬥也看得很清楚,還有軍陣前面的李自成等人,王鬥同樣看得很清楚。他的長相舉止,與史***載的極像,他身後各將,還有旁邊幾個文人,王鬥也是看了又看。

  「可恨!」

  陳永福放下千里鏡,一般兩軍交戰,很難看清彼此主將的長相。不過有了千里鏡,幾里外李自成等人的容貌舉止,他們的一舉一動,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只可惜李自成等人離北關近三里,這個距離,怕是舜鄉軍的紅夷六磅炮也難打到。

  雖然陳永福經過汝州之戰,對舜鄉軍的火炮極有信心,不過距離實在遠一些,若是放到兩里,打個一炮,將李自成等人一掃而光,不但洛陽城立時解圍,陳永福幾人還立下驚天的奇功。

  忽聽闖軍那邊號角聲響起,陳永福神情一凜:「闖賊進攻了,正是向我北關而來。」

  王鬥又舉起千里鏡,只見闖軍大軍中一陣騷動,然後幾個小型的軍陣從大陣中出來,王鬥估算了一下,他們可能有上萬人。

  忽然王鬥咦了一聲,他放下千里鏡,然後又重新舉起仔細觀看。他看得很清楚,逼來的闖軍各陣不但有盾牌手與長矛兵,竟還有很多人推著多門沉重火炮前來,自己沒有看錯。

  「將軍,是佛狼機大將軍炮……」

  王鬥身後的趙瑄也頗為驚異,他舉著千里鏡看著,口中一邊仔細數道:「一門,兩門,三門,四門……竟有三十門之多。這些大將軍炮皆打三到五斤的炮子,可以打一里多。我們關城上那些佛郎機,只可打二百步左右。」

  「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只能眼睜睜挨炮?」

  陳永福的兒子陳德驚道。

  享受慣了舜鄉軍優勢火力帶來的快感,突然對手也有可以比肩的火器,不由讓陳德有些慌亂。三十門大將軍炮……北關城上,也只架著三十門佛朗機炮,還多是中小型鐵炮,只打一到三斤的炮子,射程都不到一里。

  趙瑄得意地道:「陳兄弟不用擔心,我舜鄉軍還有十門紅夷大銃,兩門可打兩里多,餘者也近達兩里。流賊的三十門大將軍炮,不是我舜鄉軍炮軍的對手!」

  陳德鬆了口氣,眉歡眼笑,他摸了摸頭:「我差點忘了。」

  王鬥看向陳永福,他也正向王鬥看來,二人都是點了點頭,傳下軍令:「準備迎戰!」

  激昂的戰鼓聲響起,軍官們的喝令聲此起彼伏:「準備作戰!」

  趙瑄臉一沉,喝道:「炮軍準備!」

  炮軍千總觀測官在城頭展開炮鏡,不斷觀測敵軍逼來的距離:「八百步。」

  黑壓壓的闖兵逼來,很多人仍是吃力地推著火炮。

  「六百步……」

  很快觀測官又報出另一個距離。

  「五百五十步。」

  「打掉流賊的火炮,各炮自主瞄準。」

  趙瑄又傳下命令。

  立時吱吱吱的金屬聲響起,十門紅夷大砲的炮手們不斷調整炮口角度,一聲巨響,一門紅夷六磅炮首先開炮。隨後另一門紅夷六磅炮又噴出濃密的煙霧,隨著前面那顆砲彈,再一顆五斤多重的大鐵球惡狠狠向闖軍陣中飛去。

  劇烈而緊密的炮響聲一陣接一陣,大片大片騰起的硝煙中,十門紅夷大砲相繼開炮,各自對準自己的目標轟擊。

  ……

  北關城頭北向架著十五門佛狼機火炮,那些炮手中,黃應桂就是其中一個。每副佛朗機銅炮三個炮手,裝填手,瞄準手,發炮手,黃應桂就是瞄準手,屬於待遇最好的炮手之一。

  炮手本來就比普通軍士待遇好,瞄準手待遇就更好,他們這些吃「技術飯」的人,本身就有一股傲氣。

  黃應桂更傲,卻又常常自苦,他自認打*炮技術在洛陽城算是一流的,卻只能縮在北關,操持這些小型的佛狼機火炮。依他想的,以自己的能力,應該到主城去操持那些大將軍炮,甚至那幾門紅夷大銃才是。

  舜鄉軍接管北關後,原來的把總興高采烈去了主城,留下這些砲兵歸王鬥等人節制。北關城牆上,在原來的炮位旁邊,又豎起了很多個高台,供舜鄉軍砲兵們使用。

  舜鄉軍炮手們來臨後,黃應桂真是看得又羨又嫉,好傢伙,個個紅光滿面,一個小兵身上的甲冑都比得上洛陽城將校的盔甲,待遇這麼好,真讓人嫉妒啊。

  雖說他們這些炮手在王鬥來臨後都是隨舜鄉軍一起吃飯,舜鄉軍的優越環境,短短時日,己是讓北關的炮手們人心各異,都打著戰後歸附的念頭,不過黃應桂始終在旁冷眼旁觀。

  「技術人」一般服的是比自己厲害的人,舜鄉軍被洛陽軍民吹得這麼猛,不過自己沒有看到。特別他們的炮軍能力,能不能讓自己心服,黃應桂要看他們真實打*炮水平怎麼樣,是不是外表光鮮的繡花枕頭。

  懷著這個心思,在闖軍攻城時,他便暗暗留意身旁舜鄉軍炮手的動作。看到他們那嫻熟的動作時,黃應桂不由暗暗驚訝,在火炮打出去後,他便緊盯著砲彈飛去的方向。

  「娘的,打的還真準!」

  黃應桂不由自主叫了出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00:40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5-31 22:07
第371章 強攻、硬守(下)

  第一顆紅夷六磅砲彈沒有打中炮車,不過砲彈砸進闖軍密集的陣形中,幾乎從陣前穿到陣後,一路不知帶走多少人的手臂大腿,穿透砸爛多少人的胸膛頭顱,血胡同過後,是一片淒厲的慘叫聲。

  另一顆實心鐵球則準確砸中一輛前進的炮車,「轟」的一聲巨響,打得那炮車的炮架碎裂,炮輪亂飛,沉重的炮體更是被掀起滾落。周邊的闖軍士卒及炮手池魚之殃,被激起的各類碎片打得全身血肉模糊,個個滾倒在地嚎叫起來。

  這顆砲彈帶來的成果就是黃應桂忍不住叫出來的原因,身為炮手,他知道這麼遠要打中一個動彈的目標是多麼艱難。憑心而論,如果讓他操炮,他認為自己沒那個本事。

  呼嘯聲中,一顆顆砲彈激射進闖軍陣中,或從陣中穿過,帶起一片殘肢血霧。或打中炮車,將其打得四散飛起,黃應桂看到城頭十門紅夷大銃依次發射後,流賊那邊竟有三門大將軍炮當場被打得散亂。

  「娘的。」

  不說黃應桂又忍不住叫好,便是餘者的明軍炮手,也是個個吸著冷氣,這幫宣府鎮來的炮手,真的好厲害。

  不過他們當然不知道舜鄉軍之所以有這樣的好技術,全是平日用彈藥堆出來的,而且軍中還有炮鏡、千里鏡等裝備。

  吃技術飯的人最佩服就是有真才實學的人,這輪炮擊後,黃應桂己是對舜鄉軍炮手心服口服,特別旁邊那門紅夷六磅炮的炮手們,更是他緊密關注的對象。

  就見身旁那些炮手們有條不紊,砲彈打出去後,他們十人中,負責刷膛的人立時刷膛,然後有人裝填火藥,裝填引藥,填入砲彈。觀測手不斷報出數據,瞄準手隨之調整,分工合作,配合緊密嫻熟。

  黃應桂還發現,他們火炮的砲彈與火藥、火門藥等分開放置,每樣等份等量,順手填入便可,根本不必擔憂每次火藥填多填少的問題。紅夷大銃竟可以打出佛郎機的子銃效果,實在是高。

  一系列眼花繚亂的動作後,該門火炮己是裝填好彈藥,黃應桂暗暗估算,他們的動作至少比自己快了兩到三倍。

  子藥裝填好後,火炮再次調整瞄準,該門火炮甲長一聲喝令,點炮手點燃了火門上的引藥,立時這門火炮又是一聲巨響,炮口騰出大股的煙霧,一顆火熱的實心鐵球又是呼嘯而去。

  黃應桂目光追著那顆砲彈過去,踉蹌扶住前面的城牆,呻吟道:「……又打中了。」

  確實,又有一門炮車被打得散亂……

  一顆顆砲彈躍起,穿過金水河,砸入北岸的闖軍陣中,帶起一片片血肉殘肢,或是炮車的車輪碎片等。這輪砲彈的成績更為顯著,砸爛了四輛闖軍的炮車。

  雖說比起上萬人的攻擊大軍,這兩輪的火炮傷亡算小,但被砲彈帶過,就是血肉橫飛,斷手斷腳的慘樣。那些闖軍多是飢民飢兵,哪裡有這種心理承受能力?

  每一波砲彈過來,就是一陣劇烈的騷動,全靠軍官們拚命的彈壓,才勉強向前逼去。

  陣後的李自成等人看得親切,也是吸著冷氣,劉芳亮說王鬥軍馬銃炮犀利,眼見為實,還真是讓人心顫。

  「刷膛!」

  黃應桂又看身旁那些舜鄉軍炮手忙活,動作讓人眼花繚亂其實飛快,從容不迫。經過嚴格的訓練,舜鄉軍每門炮的炮手裝填速度,幾乎都趕得上鳥銃手射擊定裝紙筒彈藥的速度。

  對舜鄉軍炮手來說,彈藥不是問題,此次隨軍南下參戰,炮軍千總每一甲都有好幾輛馬車,上面載運不少火藥砲彈。每一門火炮,都有一千發砲彈,其中相應份量火藥,其中霰彈也有三成。

  速度也不是問題,關鍵是火炮的散熱性跟不上去。雖說軍工司完善了火藥配方,往日紅夷大砲打三炮就要散熱,現在可以打五炮,不過對舜鄉軍來說,再嫻熟的動作,也制約在這火炮的散熱性上。

  北關城頭上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炮響,闖軍越是逼近,城頭上火炮打得越是精確,等闖軍近到一里時,他們的三十門大將軍炮,己經不到一半,特別那些推炮的士卒及炮手更是慘。

  這舜鄉軍火炮之猛,讓那些逼來的闖軍個個都是膽顫心寒。

  還好城頭上的火炮己經停了,好些門紅夷大砲幾乎打了五發砲彈,需要停下來散熱一刻到兩刻鐘,趁這個機會,那些闖軍大聲吶喊,推著餘下火炮,拚命衝近前來。

  大將軍佛郎機炮雖說有效射程一里,不過這些歸降的明軍炮手,平時哪有舜鄉軍炮手的訓練量?想在一里距離轟擊城池有效目標,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因此他們將大將軍炮推近北關北門前三百步,炮口或對準羊馬牆,或對準北關城池。

  佛朗機比紅夷大砲優勢的地方,就是各備有五至九個子銃,可預先裝填好彈藥,戰鬥時輪流裝入母銃發射就可,發射速度非常快。一個炮手如果訓練嫻熟,前三炮射擊總費時不到二十秒。

  而且佛郎機炮散熱性很好,可以一口氣打個十幾炮再停下來散熱。由於子銃的火藥裝填量固定,也不怎麼容易炸膛。缺點便是火藥氣體容易洩漏,打不遠不說,一不小心,還容易被洩出的火氣燙傷。

  這些大將軍佛郎機炮在推出陣地前,內中早己裝填好一個子銃,此時推到這三百步之地,那些闖軍炮手紛紛開炮,點燃子銃上鋥入的藥線。

  震耳欲聾的炮響,闖軍陣地中騰起一股股濃密的煙霧,一顆顆三到五斤的炮子,呼嘯著往北關城池及羊馬牆中砸來。一顆顆砲彈砸在北面城牆及羊馬牆上,打得城牆似乎一陣陣抖動,磚石橫飛。

  若是躲閃不及,便有可能被砲彈及磚石擊傷。

  北關北門上還有城樓,全是木料結構,被幾顆砲彈打入樓中,窗檯木板一處處打碎,尖銳的碎屑亂飛。那城樓飛簷翹角,卻不料一角被一顆砲彈打中,嘩啦啦一聲,立時塌下一大片。

  還好王鬥與陳永福見闖軍有火炮,早己下了城樓,沒在內中指揮,否則這火炮不斷打來,身中城中辦公,真是凶多吉少。

  正面的羊馬牆位於城牆前五、六十步,洛陽軍民早在挖掘壕溝時,泥土就地築成土牆女牆,上面還澆上了水,寒冷的天氣中非常堅硬。

  此時是舜鄉軍高尋部的新軍千總與陳永福一部前鋒營步卒防守,幾顆砲彈呼嘯過來,重重擊打在羊馬牆上,堅硬的土牆被擊出幾處缺口,泥土飛揚。

  牆後一些舜鄉軍戰士與前鋒營步卒吃了一嘴的泥,都是惱怒地呸了幾聲,將身子緊緊縮在土牆之後。

  王鬥與陳永福站在城牆後,從垛牆瞭望孔望著外面,這闖軍火炮聲勢不小,還好守城守牆軍士有城牆與羊馬牆保護,對方火炮雖然聲勢大,也沒給己方軍士造成什麼傷亡。

  不過佛狼機火炮發射速度飛快,剛才那陣火炮過去沒多久,又是十幾顆砲彈惡狠狠砸來,又是打得到處一片狼藉。幾顆砲彈還打入城內,或是砸壞了房子,或是在青石板大街上橫衝直闖,最後不知跑到哪裡去。

  不能讓闖軍火炮一直這樣下去,王鬥看向趙瑄,他舉著千里鏡,正在一個垛口處擺著造型,對闖軍的火炮不以為意。

  看了一會,他傳令炮手們:「反擊,將流賊的火炮打下去。」

  「轟」的一聲響,城上一門紅夷六磅炮首先開炮,一顆實心鐵球呼嘯著往城外而去。方才炮擊中,那兩門紅夷六磅炮,還有三門紅夷三磅炮只開了三炮,就停下待命。

  而且過了這麼久,餘下的火炮早己散熱完畢。

  轟轟聲響不斷,一門又一門的紅夷大砲開炮。

  三百步距離,舜鄉軍炮手們打得更準。

  「轟」的一聲響,一顆五斤多重的實心鐵球射在一輛闖軍炮車的前面。

  雖說沒有直接砸中炮車,但那鐵球砸在地上後,隨後又激射起來。

  血肉碎塊中,那鐵球穿透了兩個炮手的胸膛,又將最後一個人的頭顱打成紅白摻雜的雜碎,那人的屍身呆呆站著,噴出一股股的血雨,讓旁邊幾個闖軍士卒尖叫起來。

  一顆又一顆鐵球飛來,或是激射跳躍入闖軍陣中,或是將一輛又一輛炮車打爛,將炮車打得車輪亂飛,將他們的炮手打得手腳斷折。

  攻城與守城的區別就在這裡,明軍炮手有城牆保護,而闖軍炮手,他們在野外,卻是沒個遮擋,他們的炮擊水平也與舜鄉軍炮手差得太遠。

  看身旁火炮一輛一輛被打爛,耳聽淒厲的慘叫聲不斷響起,那些闖軍炮手更是心煩意亂,立時他們的發射頻率慢了下來。各類錯誤也是不斷冒起。

  佛狼機火炮,最重要就是裝填部分,子母對合一定要緊密。否則炮出無力不說,更重要是火氣洩露出來,燙傷身旁的炮手。

  這些闖軍炮手,本來就是河南府各地歸降闖軍的明軍炮手,不管他們平日訓練水平怎麼樣,至少他們歸降闖營後,這待遇卻是很好。至少都有闖軍中驍騎的待遇,這些大將軍佛郎機炮的炮手們,更有比同老營的待遇。

  他們在闖軍中吃得好,穿得好,地位也高,比往日在明軍時確實不可同日而語。所以他們也願意為闖軍賣命,作為攻打北關的首波。各人也信心滿滿,都想在萬軍當前大顯身手。

  不過現實是殘酷的,幾輪互射炮擊後,他們所有的信心都在現實面前煙消云散了,對面的明軍火炮有如死神,帶走了一個又一個身旁戰友,自己的火炮,卻對他們無可奈何。

  死亡的威脅下,他們膽顫心寒,被舜鄉軍火炮擊中不說,讓人心煩的佛郎機火氣外洩問題頻繁出現,經常是一聲炮響,然後幾個炮手滾倒在地慘叫,卻是被燙傷了。

  雙方你來我往,炮擊沒多久,闖軍陣中只餘下七門火炮還在響亮,而這些闖軍炮手們己是個個心驚膽顫,惟恐下一刻,自己就被對方的火炮擊中。

  又是一聲巨響,又有一門炮車被擊中,沉重的炮身直接散了架,那火炮在地上直滾,壓斷了幾個人的腳。一個車輪激飛起來,將旁邊幾個士卒砸得口噴鮮血。

  「啊!」

  這些闖軍砲兵作為這萬人的前鋒,此外還有兩千餘人在幾十步外護衛,這些人早被舜鄉軍火炮打得七零八落,全靠那些闖軍內營軍官的彈壓,勉強忍住恐懼列隊在這三百多步外。

  在這門炮車被擊中後,餘下的炮手們再也不管不問,狂叫著回頭就跑。他們的恐懼帶動身後那些人,立時這些前鋒潰散,大叫著往身後逃去。

  在他們一百多步外,又列著一個大陣,策在馬上的,卻是闖軍將領張鼐、田見秀、劉芳亮、高一功幾人,帶著一些馬隊及老營軍士押陣。見這些前鋒逃回來,劉芳亮也不言語,揮揮手,立時一層弓箭手出來,張弓撘箭,將衝擊本陣的潰兵射翻在地。

  又有一些老營戰士策馬上前,手持長刀長槍,不由分說,就將一些叫得厲害的逃兵刺死砍死。

  田見秀在闖將中性情略為寬厚,眼見此景,略略有些不忍。

  劉芳亮看了他一眼,說道:「軍令如山,張鼐兄弟,見秀兄弟,一功兄弟,大敵當前,我們可來不得心慈手軟。」

  現在闖軍的軍律己經慢慢嚴酷起來,對逃兵潰兵並不手軟,歷史上再過一兩年後,所有的軍中逃跑者,都會被凌遲處死。他們的說法稱逃者謂之落草,磔之。

  張鼐嘿嘿而笑,道:「不錯,這些逃兵影響士氣,不殺了做什麼?」

  田見秀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麼。

  只有高一功一直沉默不語,只是目光緊緊盯著城頭。

  潰兵己經收集到陣的兩旁,劉芳亮看了一眼北關城頭,舜鄉軍火炮的厲害,他早在汝州時己經領教過,自己列陣在這裡,仍然在舜鄉軍火炮的打擊範圍內,非常的不安全。

  不過劉芳亮沒辦法,闖王令他出戰,他可沒有違抗軍令的勇氣,不談他也有重振聲威的念頭。

  火炮對射己經失敗,劉芳亮知道自己不得遲疑猶豫,否則緩過氣來的舜鄉軍炮手很快會將目標對準自己這裡。

  他傳令:「全力進攻,正面與兩翼,不留餘力。步卒手持火箭掩護,飢民填壕,馬軍與老營押陣,敢有後退一步者,殺無赦!」

  「攻城!」

  「攻城!」

  所有的闖軍軍官都抽出自己的兵器大吼。

  劉芳亮策馬出來,在陣前來回鼓動:「只要闖王號角不退,我們就一直死攻向前。活下來的,都抬入內營,每日三頓飽飯,家小吃飽穿暖。敢有後退的,當場殺了」

  他抽出自己兵刃,聲嘶力竭地叫道:「破洛陽!」

  「或!」

  萬餘闖軍一齊舉起手臂呼應,密密長矛如林。

  「破洛陽!」

  又是如林的槍矛,潮水般的歡呼吼叫。

  千里鏡中看到金水河北岸的情形,王鬥緩緩搖頭,秦軼睜大眼睛看著那邊,忽然流下淚來。

  「明遠領兵,還是不錯。」

  李自成點頭讚許:「不過我義軍與王鬥軍火炮對射,還是差了些。」

  李岩說道:「該部明軍,確實訓練有素,極為精良,從他們炮擊中可見一斑。」

  他說道:「闖王,畢竟我義軍沒什麼使用火炮的經驗。學生以為,以後攻城若遇到王鬥的炮軍,可令我士卒先砌些護牆高台,如此,可減少炮軍的損失。」

  他總結:「依先前的火炮對戰來看,王鬥軍有城牆護衛,若與他們在野外對戰,他們也肯定損傷不少。」

  李自成緩緩點頭。

  那邊劉芳亮的鼓動己到極點,在他身後陣中,無數衣衫襤褸的飢民,舉根長矛,頭上包塊紅巾就是戰士。

  無一例外的,他們的士氣都被鼓動起來,眼中現出狂熱的光芒,是啊,活下來自己與家人就可吃飽穿暖,為什麼不干?

  「進攻!」

  張鼐親手擂起戰鼓,潮水般的闖軍士卒吶喊著向前撲去。

  劉芳亮退了回來,在心裡冷笑一聲:「攻吧,等這一萬人死光再說」

  ……

  萬人的衝鋒非同小可,似乎整個金水河北岸都被他們鋪滿。

  看著漫山遍野而來的長矛與頭巾,王鬥也是深吸口氣:「人海戰術啊」

  陳永福捏緊自己的拳頭,恨恨罵了聲:「可惡的闖賊,就知道裹脅飢民,蠱惑那些愚夫愚婦。」

  他看自己的前鋒營軍士都是臉色蒼白,就是城頭的舜鄉軍戰士,也是個個牙關緊咬。

  他對王鬥說道:「王將軍,看來今天會有一場惡戰。」

  他有些擔心地看看城下的羊馬牆:「賊似乎三面進攻,也不知道那羊馬牆守得住守不不住。」

  王鬥說道:「羊馬牆高一丈,又有女牆,北關三面,只有三道寨門。賊單填牆前的壕溝,便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看著潮水般衝來的闖軍士卒,最前面就是飢兵了,個個肩上抗著布包,聲嘶力竭地喊叫著。這便是闖兵五重軍陣中最廉價的炮灰了,只要攻破一個城池,便可收容數萬這樣的炮灰,「兵源」源源不絕,似乎永遠不會枯竭。

  他沉吟道:「雖說我師最終可以擊潰流賊,不過也不能這樣跟他們消耗。」

  「砲兵準備!」

  王鬥聽到身旁趙瑄傳來的吼叫,王鬥舉著千里鏡看了又看,來到趙瑄身旁,說道:「趙兄弟,等會炮擊,你瞄準流賊中那些馬隊及老營諸賊打射,那些飢兵……就罷了。」

  趙瑄一怔,隨後回醒過來,說道:「將軍說得是,那些飢兵都是闖賊裹脅的飢民,不論殺多少都沒用。若是打射賊核心兵馬,才能給賊以重創。」

  ……

  「火箭準備!」

  北關城下五十步到一百步,便是環繞洛陽城的「攔馬牆」,為崇禎初年修建。牆高一丈,上有女牆垛口,與城牆沒什麼區別,只不過是較矮的城牆。

  牆前還有壕溝,深二丈,寬一丈,北關這段,引金水河入壕,由於是冬天,河內的積水己經結冰。這年年乾旱的,這段壕溝也沒什麼水流,壕溝內黑呼呼的滿是各色垃圾雜物。

  攔馬牆離金水河有一百五十步,正對北關北門開有寨門,寨門前原來就是一條官道。

  這條官道算是通往邙山、孟津的要道,所以官道修得很寬,從北關出來一直到金水河邊,這路面都是鋪著青石板。不過由於年久失修,這青石板路面己經是坑坑窪窪。

  金水河段對著寨門處,有一座石橋,不過眼下河水乾枯,加上冬日結冰,從河面就可以踏過來。

  站在土牆後,看著潮水般的流寇從金水河北岸衝過來,高尋平靜地下達命令。

  崇禎九年加入舜鄉軍來,幾年過去,高尋還是那樣俊朗,一身合體的鐵甲披在健壯修長的身上,頭上八瓣帽兒鐵尖盔,身上紅棉翻羊毛大氅,真是英氣勃勃非常。

  幾年的歲月流失,讓高尋平添了一股沉穩的氣質,從一小旗升到千總,地位慢慢提高了,居移氣,養移體,這風采也越發培養起來。俊朗、年少、又有權勢,在東路那個地方,不知成為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的夢中情人,願意倒貼,甘願作妾的女子不知凡幾。

  與溫方亮嬌妻美妾多多益善不同,幾年中生下的子女多達兩位數,高尋總是不屑一顧,他守著自己的童養媳媳婦兒,放出話來不會納妾,讓無數的女子黯然神傷。

  對高尋這個人,王鬥也是一直關注,他從小旗一直到千總,這些年也算是官運亨通。對此高尋當然是感激涕零,他原本不識字,不過在王鬥的鼓勵下,在舜鄉軍體系的影響下,經過多年的懸樑刺股,他現在己經有秀才的水平。

  高尋現在管著一個新軍千總,對自己麾下第一戰,他非常重視。他部下千總,在東路訓練成軍後,還沒經過什麼大戰——汝州之戰當然算不了什麼戰鬥,只是火炮轟擊幾下,那些流寇便崩潰了。

  往後有什麼功業,這一仗正是良機,舜鄉軍中以軍功為尊,能立功的機會,高尋都很珍惜。

  看漫山遍野而來的流賊,他們狂吼大叫,個個不要命的樣子,土牆後的新軍戰士們,個個都有些嘴巴發乾,全身發燙。新軍就是新軍,沒有殺過人,沒有打過惡戰,這心理優勢,就是不能與老兵相比。

  高尋來回走動,大聲鼓勵,讓麾下將士穩住,看看流寇衝近兩百步,他下令軍中火箭準備,自己的鳥銃兵準備。

  「火箭準備!」

  「鳥銃手準備!」

  軍官們此起彼落的喝令聲響起。

  「準備!」

  「嘩嘩!」聲響中,舜鄉軍黑壓壓的鳥銃翻下,各人架在了攔馬牆的垛口上。

  還有前鋒營的軍士們,同樣將各類火箭架在垛口上。

  高尋這個千總與陳永福前鋒營一個千總防守這三面的羊馬牆,前鋒營那部千總友軍,雖然名為一部兵力,不過只有六百餘人。陳永福前鋒營雖然吃空餉現象沒有河南總兵王紹禹等人那麼嚴重,不過營內缺額同樣不少。

  前鋒營自開封與舜鄉軍出戰後,種種震懾下,加上糧草什麼的都是王鬥在供應。不知覺間,前鋒營各將都有一種心理弱勢,反應在該前鋒營千總上,此次作戰,他便願意受高尋的支配節制。

  相比舜鄉軍,前鋒營軍士野戰肉搏的是弱勢,高尋提議他部軍士盡數使用火箭支援,基本上不參與近戰肉搏,該千總欣然同意。

  洛陽城各類火箭庫存不少,當然,腹地的州縣各府,他們的火箭,不可能與九邊軍鎮相比。

  一百發裝,燃後可達一里有餘的百虎齊奔等大火箭就沒有,多是三十裝的「一窩蜂」,二十發裝的「火龍箭」,還有一些飛槍、飛刀、飛劍等火箭,三十發裝。這些火箭,燃後基本都是二、三百步。

  前鋒營該部千總六百餘人,一樣分守羊馬牆三面,正面這方位中,便有二百餘人,一半人的在垛口上架著火箭,另一半人手持火摺子準備點火。

  他們個個神情緊張不安,只是看著牆外面從金水河北岸潮水般湧來的流寇們。

  「殺官兵!」

  似乎鋪天蓋地的紅色頭巾一下子籠罩了正方的金水河段,整個冰面都被他們的人潮擠滿。一群又一群抗著土袋的闖軍士卒從北岸跳入冰面上,然後又往南岸這邊衝上來,特別前面那座石橋,更是密密麻麻擠滿了人。

  高尋就見那一股股湧動的紅色頭巾在河面上一矮,然後又一波*從南岸上冒出。那些飢兵衣衫襤褸的樣子,寒風中飛揚的紅色頭巾,臉有菜色卻又扭曲狂熱的面孔,都看得清清楚楚。

  高尋冷靜地看著,猛然臉一沉,喝道:「火箭,放!」

  如一聲聲巨雷響動,攔馬牆前方一大片濃密的煙霧騰起,一百筒火箭齊發,有若三千個弓箭手一次齊射。那些從冰面上衝上南岸的闖軍士卒,立時倒下一大片。

  借助火藥的威勢,若是被火箭正面射中,堪比強弩的勁力。

  便是火箭亂飛,那些闖軍飢兵沒有一個披甲,只要中箭,同樣受創不小。

  「再放!」

  又是一陣陣的巨雷炸響,湧上南岸的闖軍士卒又是一群群被射倒,很些人甚至被射飛出去。

  「放!」

  箭矢有如狂風驟雨,天空中無數的煙火軌跡,一股股從河面冒頭的闖軍士卒被射回翻滾入金水河內。他們滾燙的鮮血流出,很快便在嚴寒的天氣中結成血冰。

  羊馬牆的守軍各射了十筒的火箭,生生制止住那些闖兵的衝擊浪潮。這些飢兵從狂熱中回醒過來,最後面無人色,喊叫著沖了回去,只留下滿地的屍體及呻吟哭喊的傷者。

  城下的情形,王鬥在城頭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暗嘆:「火箭火力猛,一打就是三十發,一百發,堪稱大規模殺傷武器。只可惜準頭不高,特別消耗太大,若長期用於戰事,用不起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00:26 編輯

bobo0702 發表於 2011-6-2 06:34
第372章硬茬子,不好惹(上)

  那些闖軍飢兵連滾帶爬的退下,很快,金水河北岸便乾乾淨淨,不見一個站著的人影。

  這些飢兵未經軍伍,作戰全憑一股血氣,血氣上來如狼似虎,血氣一退便一哄而散,不說與舜鄉軍相比,就是與普通官兵也不能比。 不過高尋知道闖軍還有後著,不可能只是這麼一波攻勢。

  果然見那些飢兵人影散去後,金水河北岸出現密密層層的盾牌,高尋臉一沉,放下舉著千里鏡的手,喝道:「鳥銃兵,放下面具。」

  「放下面具。」

  軍官們大聲喝令,一片金屬的唰唰聲響,一個個舜鄉軍鳥銃手,放下了自己八瓣帽兒鐵尖盔上的鐵製面具。 立時羊馬牆後一變,出現了一大群牛頭馬面。

  那些面具副副有若惡鬼,若是晚上看到,定然要嚇個一跳。

  「注意掩蔽。」

  不但是高尋部下軍士,便是那部前鋒營的軍士,也個個在垛牆處躲好。 他們沒有舜鄉軍的精良裝備,很多人連鐵盔都沒有,當然談不上保護臉面的鐵製面具,只是盡力將身子縮在土牆後面。

  各人己經看清楚,在金水河的北岸,那些闖軍盾牌兵的後面,密密匝匝都是手持火箭筒的軍士,看來他們也要使用火箭進攻了。 似乎他們手持的火箭,比羊馬牆後的官兵還要多了數倍,可能河南府各個州縣的火箭庫存都被他們搬光了。

  天地間似乎安靜了一會,如天上驚雷陣陣滾過,金水河北岸騰起一股一股的濃煙,似乎有如鋪天蓋地的箭雨從那些闖軍盾牌兵的身後撲來。

  箭矢或是直飛,或是斜飛,或是從空中落下,一下子籠罩了整個羊馬牆的範圍。

  立時土牆上,或是攔馬牆之內地面上,密密扎滿了有如刺蝟般的火箭箭矢。

  一波波呼嘯而來的箭矢還激射進北關的城牆,或是飛進城內。

  那磚石結構的城垛,木料結構的城樓,也是朵朵聲響,扎滿了一根又一根的箭只。

  城牆上的守軍們,或是緊藏在垛牆後,或是舉起盾牌,躲避這波波箭雨。

  王鬥也是閃到垛牆後,看身旁的垛口一波又一波的輕煙,連續激射進幾十根火箭箭只。

  若論箭隻的數量,怕闖軍這一輪的火箭發射,就達到上萬根的箭矢。

  還好是在守城,有城牆掩護,若是在野外上,這麼密集的箭矢,怕很多人要成刺蝟了。

  如雷的火箭聲響剛落,闖軍那邊的鼓點又是咚咚咚響起。 就聽那邊發一聲喊,闖軍火箭手的一邊,又黑壓壓衝來一波*抗著土袋的飢兵們。

  一時間金水河數個地段,又被那些裹了紅色頭巾的飢兵淹沒。

  「火箭,放!」

  驚雷聲中,官兵這邊又是施放火箭,咆哮的箭雨中,衝上南岸的闖軍士卒,又一片片的倒下。

  餘下的人等漲紅了臉,狂聲吶喊,不要命的衝來。

  很快的,一波波黑壓壓的人潮,就衝近了羊馬牆前幾十步。

  「鳥銃手準備!」

  「準備!」

  高尋部甲總甲隊隊官楊時啟也是大聲喝令,崇禎十一年他在行唐縣九口子營寨投效高尋後,現在己經成為舜鄉軍新軍的隊官。 往日搶自己媳婦女兒米粥喝的男子,現在在東路有一百畝地,有一所大宅院,妻子女兒都過上好日子。

  強烈的生活反差,東路的天堂對比外部的地獄生活,楊時啟與別的軍官們一樣,都是王鬥集團的狂熱擁護者。 似乎有一個現象,越是後進加入王鬥集團的,就越是忠心狂熱,千方百計想在王鬥面前表現自己的忠誠。

  與別的軍官太太一樣,楊時啟的夫人,也是每日追隨誥命夫人,王鬥正妻,在東路有「慈母」之稱的謝秀娘身後。 這一大群軍官太太每日賑濟災民,撫慰孤孺,知名度非常高。

  楊時啟這一隊是鳥銃兵,守著一段的土牆垛口,聽到他的喝令,他麾下鳥銃兵們,都是更好地將鳥銃架在垛口上,專心致志瞄準了衝來的那些流寇們。

  陳晟略略活動一下被凍得僵直的食指,天氣實在太冷了,雖戴著保暖的羊毛手套,不過手套內各個手指,仍是凍得冰冷僵硬。

  崇禎十二年王鬥攻打涿州時,當時被清兵俘獲的陳晟獲救,俘虜的日子受盡苦楚。 加上父親與弟弟死難,所以陳晟對韃子有著血仇大恨,當時王鬥攻打岳托軍營時,陳晟還報名參加填壕好漢的隊伍。

  隨舜鄉軍進入保安州後不久,陳晟將自己的家人,一妻一妾,二子一女從安慶接來,暫時經營些買賣。 東路大屯田後,他與家人被安置在懷來一個屯所內。

  舜鄉軍招募新兵時,因為他精通火器,拳腳不錯,又有在涿州填壕的經歷,所以順利成為舜鄉軍一員。 與他同時參軍的陳旭則是入了後勤司,他的女兒陳酥娘雖然嫁給新軍千總吳爭春,不過陳旭一樣要從小兵做起。

  依王鬥的規定,這些新軍五年後可退役,退役後他們擁有東路軍戶戶籍,分取熟田五十畝,耕牛農具等物。 平日作戰的盔甲兵器也歸他們傳家擁有。

  與一些新軍不一樣,陳晟並不打算到時退役,他打算職業從軍,努力成為舜鄉軍的領軍軍官,到時殺盡韃子,為自己的家人報仇。

  反正從軍五年後就可成為軍戶,分到田地。 五十畝地,可以讓自己家小安心度日了,沒有後顧之憂。 更不用說自己平日作戰還有殺敵分賞,家小生活更為寬裕。

  讓陳晟很有興趣的是,定國將軍打算在東路推行一項新制度。 便是以土地獎勵軍功,那些殺敵分賞銀子,可以換成相應的土地積分,每五年分配一次,賞賜給相應的土地。

  雖說這些土地只能在塞外,東路境內的田地,不得賞賜,不過還是引起了舜鄉軍將士們的普遍興趣。 像一些老兵參戰多年的,獲取的金銀眾多,早對金銀失去興趣,不過土地就不一樣了。

  東路每戶軍戶的田地是不能買賣的,必須世世代代傳家,轉讓買賣是大罪。 而且若誰有突然的金錢急用,可以申請官方貸款援助,舜鄉軍中設立的錢莊很樂意幫忙,所以軍戶們也沒必要變買田地。

  然中國之民對土地的渴望是無限的,誰都想擁有更多的田地,所以王鬥應景推出那項製度。

  以軍功獎勵的土地可說無限,在東路之內,一戶軍戶只能擁有五十畝地,軍官是一百畝。 而在塞外,若是擁有​​軍功,獎勵的土地可能最後會達到幾千畝,幾萬畝,想想就讓人心動,雖說這些土地都需按畝納稅。

  陳晟當然動心,他也常常在想,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大仇得報,再在塞外擁有一個大大的莊園,一個大大的牧場,那人生就非常美好了。

  陳晟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鳥銃兵,這種美好的前景現在只能想想。 當然陳晟有信心達到這個目標,他本身就有童生的學歷,比很多新兵多了一個優勢,他本來也有武藝底子,會拳腳,會打銃。

  進入舜鄉軍後,他刻苦訓練,現在也算是本部的神槍手,只要有軍功,肯定陞遷快。

  在陳晟的身旁垛口,站著他的好友鞠易武,鞠易武是一個清秀的小夥子,因為時常面無表情,神情嚴肅,所以在隊中博得一個冷面鞠的外號。

  鞠易武整天不吭一聲,很少與別人談起自己的事情,只有陳晟知道,他的家人一樣被韃子殺光,對韃子有著刻骨的仇恨,整天想的也是報仇。 所以這個遼東工匠雖說善於打造火銃,卻沒進入軍工廠而是加入軍隊。

  與陳晟一樣,鞠易武也是神槍手,兩個同樣沉默寡言的人卻是難得的知交好友。

  此時二人一樣使用的都是燧發魯密銃,舜鄉軍中每個千總都會分到一百多桿魯密銃,發給部中一些神槍手使用。

  對燧發槍,也就是自生火銃,舜鄉軍中早總結出它們的使用規律。 啞火率高,所以列陣對戰不能用,不過守城守牆戰卻可以普遍使用,因為有充足的時間再扣動一下板機。

  若是野戰對列,陳晟等人一樣手持火繩槍,他等於有兩桿銃。

  ……

  那些闖軍飢兵仍是狂吼著衝來,可以看到他們那扭曲猙獰的面孔。

  五十步!

  「放!」

  震耳欲聾的鳥銃聲大作,吶喊衝鋒的闖軍飢兵倒下一大片。

  陳晟瞄準的是闖軍人群中一個督促的哨總樣式的人,戴著白色氈帽,身​​上披著罩甲,舞動著一把腰刀狂喊。 陳晟扣動板機,他的燧發魯密銃噴出一道凌厲的火光,那闖軍哨總胸前激射出一股長長的血箭。

  這哨總雖然披著罩甲,也就是胸甲,還是那類沒有鑲嵌鐵葉的棉甲。 連清兵的雙層重甲也擋不了舜鄉軍的火銃。 更不說這種簡單的棉甲了。

  那哨總踉蹌向後摔倒出去,緊按著傷口滾倒在地,他一時不死,大聲喊叫起來。

  陳晟射擊後,立時後退,將位置留給身後的鳥銃兵們。

  這個正面羊馬牆有二百個舜鄉軍鳥銃兵防守,他們分為四層,形成源源不斷的火力。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00: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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