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2994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7-23 21:51
第七卷 流寇諸事 第379章 不想死也得死

  陳永福贊同王鬥的意見,與流賊決戰的時機己經成熟,不過他猶豫了一下,問道:「劉見義諸賊之事,可否要告知福王及兵憲王大人?」

  王鬥搖頭:「還是不必了,免得打草驚蛇,洩漏消息。我等先動手,剷除諸賊後再告知不遲。」

  陳永福知道官府中事,很多事情根本談不上什麼保密,往往上午上官商談什麼事情,下午己是鬧得街知巷聞。為保險計策,還是暫時保密,先斬後奏。劉見義等人一死,洛陽防務更以自己與王鬥為重,上官不會對他們任何責罰。

  二人都是果斷之人,這事情就這麼決定下來,關於夜襲絕糧,從王鬥提供的情報中,陳永福知道澗山守護森嚴,糧秣重地,任誰都非常謹慎重視,李自成也不例外,派下了重兵防守。

  領兵將領,便為李自成心腹大將田見秀與劉希堯,囤軍上萬,內中更有不少的老營戰士。澗山險要,又防守森嚴,換在白日,便是舜鄉軍怕也難以攻下,就算攻下,肯定也會傷亡慘重,唯有使用舜鄉軍擅長的夜襲。

  夜晚作戰,有夜盲症的軍士肯定行不通,更重要的是,在黑夜中此時軍隊用於聯絡的旌鼓號令都失去了作用,如何有效的指揮作戰,是個極大的難題,非軍中最精銳的部隊難以成功,而且也不是人數多了就好。

  不過夜襲戰倒是舜鄉軍的強項,論起營養補充,雙目的銳利,紀律及軍隊的組織力度,這個世界怕沒有幾隻軍隊比得過舜鄉軍。陳永福有自知之明,便是派上他的家丁前往,也不一定能行,只有靠王鬥部下了。

  對當晚夜襲的人選,王鬥第一個想到了溫方亮,這個風流的傢伙表面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其實心細如髮,膽大冷靜,是今晚成功的最適當人選。再配上溫達興的夜不收各小隊,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澗山周邊地形舜鄉軍早己勘測清楚,早在李自成兵馬未到洛陽時,王鬥麾下情報司己經對洛陽周邊各地進行詳細的勘測,特別幾處可能的囤糧之所。澗山立體地形圖,此時就在王鬥面前的沙盤之內,上面相關的兵力佈局,也在沙盤上詳細標繪出來。

  對這個沙盤,陳永福每每看到都是嘆為觀止,他己經決定回到開封後倣傚王鬥練兵,沙盤當然便是其中要學習的地方。

  不過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陳永福作出這個決定後,卻發現自己茫茫然無處著手。隨便想到一點,都是一件極為複雜龐大的工程,不說別的,相關偵測人員的培養,就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

  當天下午,王鬥與陳永福招集自己軍中各將議事,一直到了黃昏,有幾騎舜鄉軍騎士從北門奔進城內。

  北門的守軍也不以為異,洛陽四關,現在只有北關仍掌握在官兵手中,還是王鬥將軍與陳永福副總兵鎮守,他們派出什麼騎士進城聯絡,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城外也沒什麼異狀,守軍便打開城門,讓騎士們進去。

  這些騎士進城後,便分散開來,直奔舜鄉軍將領吳爭春,沈士奇,高尋諸人駐地,不多久,這些騎士又奔出城去,而沈士奇,高尋二人,也急忙來到吳爭春的營地內……

  夜幕漸漸降臨,千年古都的洛陽城慢慢熱鬧起來,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節,往年每到這個時候,洛陽城便是火樹銀花不夜天。今年大伙倒霉,數十萬流賊圍城,好在這兩天他們沒有再攻,讓大伙多少輕鬆一些。

  城外還有重兵圍城,今年洛陽城的熱鬧不能與往年相比,舞龍燈,賞花燈,猜燈謎等諸多傳統節目不再,不過九街十八巷,很多大戶家門還是掛些花燈出來。

  福王府,官府與鄉紳也組織了一些犒勞節目,給洛陽官兵及鄉勇社兵送去元宵晚餐。在洛陽的文峰塔上面,還組織人手燃放煙花,與民同樂。各大戶府內也不時騰起陣陣璀璨煙火,與夜空明月相互交應,看起來是如此的美麗。

  城內不時傳出男人女人,還有陣陣孩童們的歡笑聲,便是街頭巡邏的官兵們,也是抬頭看著夜空煙花裂嘴直笑。這笑鬧聲給這末世的洛陽城帶來一絲溫馨的氣氛。

  「樂吧,今晚你們就知道,什麼叫樂極生悲。」

  在東門城牆上,劉見義全身披甲,在幾個心腹將官家丁們的護衛下,只是陰冷地看著城內景色。各竿柱上的燈籠與火把在寒風中忽明忽暗,印得他的臉色也是陰沉不定。

  寒氣在空氣中到處瀰漫,天上還不時飄下一些小雪花,雪花不大,但是細密。寒意使得城牆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屑,若不是城磚地面撒上一些細沙,那上面肯定也是滑溜無比,難以行步。

  天氣好冷,他身旁各人,都是呵著氣,拚命地跺著腳,希望能驅趕全身的麻木,這一刻,只覺時辰過得真慢。

  劉見義也覺今晚難以煎熬,似乎比以前更冷了一些,換成前幾天,這樣的天氣,他早己縮入被窩之中了。不過為了大事,為了今後的富貴,再難以忍受,今晚他也要熬下去。

  城牆上人影稀稀拉拉,來回走動的,皆是劉見義麾下的家丁親衛。

  舉目看去,各處垛牆上還架著一根根的檑義夜與拒馬,檑義夜這種長長圓木,上面釘滿尖銳的鐵釘,與拒馬一樣,皆是防止敵軍偷城夜襲的良方。加上城上的守夜人員,每隔幾步的火把燈籠,一般而言,想要夜襲偷城是非常艱難的事。

  不過家賊難防,城池內部出了鬼,再有效的防護手段也沒用。

  在前些日的時候,東門城牆夜晚巡邏人員,都是協助守城的鄉勇社兵們,他們每個時辰換一班,輪流守夜執更。在今天晚上時,劉見義找了幾個借口,將他們全部換成自己部下的家丁們。

  東門處協守的鄉勇社兵只道劉將軍仁厚,無不是大喜,正好今晚是上元夜,他們可以好好過個節,輕鬆輕鬆。

  事情非常順利,只有傍晚戌時出現一個小插曲,協助東門的舜鄉軍千總沈士奇,順口問了劉見義一句,言其軍單獨守夜辛苦,可否調一些舜鄉軍輪換?

  當時劉見義全身唰的一聲,冷汗就流趟下來,連聲道不用,言舜鄉軍遠道來援,大戰艱苦,他劉某人看在眼裡,痛在心裡,非常過意不去。這種守城的小事,就不要勞動天下聞名的舜鄉軍了。他們只管養足精神,待流賊攻城時好好撕殺便是。

  好在沈士奇沒有多計效,便任由劉見義安排了。事情雖然過去,但直到現在,劉見義還是全身涼絲絲的。

  沈士奇那張滿是橫肉的臉容他一看就怕,一雙牛眼時刻在閃動著凶光。更讓人可怕的是他麾下的近千舜鄉軍士,可謂是殺神在世。沈士奇協助東門這些天,對舜鄉軍的戰鬥力,劉見義可謂是深深領教。

  雖然自己人數比他們多,但對這只軍隊,劉見義始終充滿忌憚,他最希望的,就是今夜之事不要驚動營地的舜鄉軍士。

  明知道除了這些人闖王肯定心下極喜,自己功勞更甚,現在他們也在營地內歇息睡覺,但給他一萬個膽子,也沒有那個心力衝進營地砍殺。城內舜鄉軍之事,就留給進城的義軍解決吧。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寒風中劉見義在城牆上來回喥步,焦急地等待子時的來臨。他不時看看城內,又看看城外,與城內不時騰起的煙火相同,城外的闖軍營地,時不時也冒起幾道煙花。

  看來不論是兵還是賊,都要過年過節的。

  終於,城內外的煙火慢慢稀落下來,洛陽城池,慢慢陷入安靜。

  劉見義用力揉搓一陣自己將要凍僵的臉,一揮手,領著營內各將進入城樓。聽刁斗之聲,又凝神看了那沙漏良久,亥時了,也就是後世的晚上十一點,離子時還有半個時辰。

  劉見義吩咐道:「讓所有將士離開兵營,子時一到,在城樓上掛出燈籠,開門接應。」

  他麾下各將都是低聲應諾,個個皆是呼呼喘氣,榮華富貴,就在此一搏了。

  ……

  在劉見義傳令後,越來越多的部下彙集在城門之外,還有東門城樓這個地方。

  月光中,所有人都是無比的緊張。劉見義強自鎮定,他看向南門那邊,心想老羅那邊應該行動起來了。最後他看了看城外,東門到東關地帶,似乎人影綽綽,義軍接應部隊,應該己經埋伏在那邊了。

  就在這時,忽然劉見義聽到東大街上腳步整齊,似乎有數千人的整齊跑動之聲。劉見義與部下各將面面相覷:「什麼聲音,怎麼動靜這麼大?」

  忽然街上一個惶恐到極點的尖利聲音叫道:「是舜鄉軍!」

  聽聲音,卻是自己營內士卒傳出,劉見義周邊各將轟的一聲亂起來,劉見義也是瞬間臉上的血色全部消失不見,他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洩密的……」

  「啪」的一聲,一聲手銃的鳴響響遏全城,一個帶著中州口音,雄豪的聲音高叫:「奉福王,兵憲王大人,定國將軍令,劉見義狼子野心,勾結流匪,就地擊殺。敢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爆豆般的火銃聲響起,東門內的街道一帶傳來一片慘絕人寰的哭叫聲,無數劉見義麾下的官兵們,如無頭蒼蠅般向東門城頭竄來。似乎這是一個信號,與此同時,洛陽城的南門,北門一帶,此起彼落的鳥銃聲響個不停,間中隱隱傳來無數人等的哭叫喊鬧之聲。

  這聲音震動全城,整個洛陽城似乎安靜了一下,隨後全城大囔起來。

  馬蹄滾滾,卻是有人不斷沿著洛陽城各街巷奔跑宣告:「劉見義、羅泰、田文宗、楊賀匾諸賊勾結流寇,開門降賊,奉上官令,將各賊格殺緝拿。令,全城即時戒嚴,不得在街巷逗留,違者以亂黨視之,殺無赦!」

  而在這時,忽然洛陽城東門外,南門外,北門外皆亮起了星星火把,一個又一個的闖兵軍陣出現在眼前,人影綽綽,不知有多少萬人。想必城外聽到了洛陽城的動靜,知道當晚事敗,所以現出了身形。

  己方營兵如無頭蒼蠅般亂竄上城頭,城下一隊隊身披甲冑的舜鄉軍正在大開殺戒,用鳥銃轟擊,用長槍列隊衝殺,劉見義那些部下哪擋得住?面對舜鄉軍之威名,加上事情敗露的慌亂,更是沒有一個人有心抵抗,不是死就是逃,或是跪地拚命哀求。

  劉見義正在全身冰冷,失魂落魄時,見到城外火光亮起,無數的闖兵出現,心中浮起一絲希望。他狂吼道:打開城門,接應義軍進城,不然我們都要死,都要死!」

  劉見義身旁各將都浮起了生的希望,他們擁著劉見義,率領家丁們,拚命就想向城外逃去。不料城下響起幾陣鳥銃的猛射聲音,身前不知道多少人倒下去,那淒厲的哀號之聲傳來,立時將他們的一切勇氣都打落了空。

  他們擁擠成一團,最後又逃回東門城樓之內,舜鄉軍追上城牆,城牆上的劉見義家丁們如流水一般往城樓逃去,很多人擠在一起,慌亂中不知多少人被踩倒,甚至有人活活被從內牆上擠摔下來。

  更多人跪在地上哀求,僥倖地希望舜鄉軍能饒他們一命,畢竟開城投賊命令是上官下的,他們這些小兵,應該沒事吧?

  劉見義逃到了城樓的最頂上一層,聽著城樓下喊殺聲音越來越近,從城牆兩端相匯,最後無數的腳步聲音衝進城樓之內,他更是身體劇烈哆嗦起來。他身旁的一些將領親衛,也是個個面無人色,直感世界末日的到來。

  鳥銃的轟響聲音,長槍刺入體內的滲人聲音,臨死前己方家丁的哭泣呻吟聲音,從下面一層一層的響起。最後轟轟作響的腳步聲從下面樓梯處響起,不知多少雙腳踏在上面。

  暮地,樓梯處探出了幾個高高尖尖的鐵盔,盔分八瓣,盔尖上皆有閃耀的紅纓。在那盔簷下面,是幾張殺氣騰騰的臉容。這些八瓣鐵盔軍士,個個穿著棉甲,手上皆持著烏黑厚實的鳥銃,鳥銃後邊的火繩己經點燃。

  劉見義等人集體一聲尖叫,卻見上樓來的舜鄉軍鳥銃兵越來越多。他們躡著身子,黑乎乎的銃口只是對準那邊的劉見義等人。見他們步步逼來,劉見義諸人更是縮成一堆,個個身子如篩糠般的發抖。

  「不要開銃……」

  劉見義身前一個把總高呼一聲,隨後雷鳴般的火銃聲響起,火光與哨煙中,那個把總被打得踉蹌摔飛出去。與他同時被打倒的,還有諸多劉見義身前的家丁或是軍官們。

  隨後同樣頭戴八瓣鐵盔,然後卻是身披鐵甲的舜鄉軍長槍兵閃了上前。看著他們一根根閃著寒光的槍刺,劉見義腦子一片空白,心中興不起任何的抵抗之心。他眼淚撲簌簌的滾落下來,只是哭泣哀求:「不要殺我,我不想死……」

  那群長槍兵並不理會,幾聲慘叫,劉見義前面幾人被他們刺死。然後這些長槍兵端著滴血的長槍,繼續往劉見義跟前步步逼來。在無可抵擋的死亡面前,往日所有的謀算,所有的陰狠都成為一場空。

  劉見義喃喃哀求:「不要,不要殺我……」

  猛然他感覺腹中一涼,卻是一桿長槍破開甲冑,深深刺入自己體內。他呆呆地看了小腹半響,那槍兵將長槍抽回,帶出一蓬血雨。難以形容的痛苦湧上心頭,劉見義大聲哭叫出來。

  他要逃跑,卻聽噗哧的聲音響起,又是幾根長槍刺中他的身體,他全身無力的滾倒在地,不過求生的希望還是讓他拚命往前面爬去。密密的槍兵圍上來,對著樓板上爬行的劉見義就是一陣亂刺。

  十幾桿長槍刺入又拔出,刺入,再拔出,帶出一片片的血霧與血肉。

  劉見義的嚎叫聲從高到低,慢慢低落,最後寂靜無聲。

  ……

  洛陽城這場內亂讓許多人意想不到,可謂全城震動,福王府,分守藩司,洛陽知府衙門等地都是驚動。

  無數的官員披衣起床,連連追問發生什麼事情,福王更是連忙派人去兵備副使王胤昌,前兵部尚書呂維祺,洛陽知府,還有總兵王紹禹諸人那裡查問。

  但王胤昌等人哪裡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們只知道街上有人一遍遍在叫囔,說什麼劉見義等人勾結流賊,意圖開城內應,城內舜鄉軍奉福王,自己,還有王鬥等人命令,緝拿格殺。隨後全城就殺聲震天,銃聲大作,莫名其妙又讓人心驚膽戰。

  王胤昌慌忙聯絡洛陽知府,楊守備,還有一些社兵長領們追問詳情,這些人也是滿頭霧水。

  他們聚在西門城樓處,看洛陽城的東門,南門,還有北門處都是打得激烈,皆是心亂如麻。他們急欲知道那邊發生何事,連連派出人員打探,不過派出的人害怕遭遇流矢流彈,都不敢靠得太近,打探出來的消息語焉不詳。

  不過三門外舉著火把的數萬流賊倒是多人看見,加上吳爭春很快趕來,押送來一批劉見義與羅泰諸人親衛,將事情明明白白講了一遍。王胤昌等人才明白了什麼事,不由勃然大怒。

  好個劉見義、羅泰、田文宗狗賊,膽敢獻城內應,要不是舜鄉軍及時鎮壓,這洛陽城就失陷了。再看看城外數萬的密密麻麻賊兵,各人更是冷汗涔涔而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02:25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7-24 23:12
第380章 夜襲成功

  王胤昌對吳爭春的印象非常好,畢竟前幾天的西門守城戰其部出力甚多,其人身為天下聞名舜鄉軍的將領,雖沉默寡言,對自己卻非常尊敬,從不會失去禮數。

  強兵強將,自強自律,在這亂世中極為難得,在大明官軍中更是少見。王胤昌非常想將吳爭春拉攏自己麾下,收為自己的心腹大將,幾番暗示,吳爭春卻只是搖頭,對他許出的游擊將軍,甚至參將等軍職毫不動心。

  王胤昌暗叫可惜,感慨王鬥何德何能,能讓這麼多英雄歸附的同時,也只好就此罷休。不過對吳爭春更為和顏悅色,心想與這今年輕的千總結個善緣也好,或許以後結出什麼善果也說不定。

  劉見義諸賊內應獻城,城外流賊,各樣人証己經証明其人之罪,加上吳爭春親自說明,王胤昌哪有不信的?

  王胤昌顧不上舜鄉軍是怎麼發現劉見義等人的對他來說,盡快平息洛陽城這場叛亂是最重要的,只是要求吳爭春盡快平息事態,保証洛陽城安然無恙,不要毀於兵火戰亂中。

  洛陽城舜鄉軍吳爭春,沈士奇,高尋三個千總中,以吳爭春資格最老,這場定亂之戰,王鬥也全權交給吳爭春處理。對於這種城池平亂,舜鄉軍己經頗有經驗,早在保安州及東路時,己經鎮壓了好幾場形形色色的內亂,積累了豐厚的處理經驗。

  城內近三千的舜鄉軍,有條不紊,一部分以雷霆之勢殺向各個城門,將意圖開城的劉見義、羅泰等人擊殺當場,隨後嚴密看守城門,且登上城牆,監視城外闖軍動靜,力保各門不失。

  依王鬥之令,叛變各將及麾下心腹家丁親將,盡數格殺當地,便是投降也不放過。餘者普通營兵,在他們投降後,收繳兵器押回營地禁足看管,防止他們流竄街上,造成禍害,對他們的處理,天亮後再說。

  餘者舜鄉軍則在街上清剿巡邏,有各叛將潰兵意圖興風作浪,殺人放火的,有當地流氓地痞意圖渾水摸魚,趁火打劫的,就地擊殺當場,保得洛陽街巷清靜不亂。

  同時一些大嗓門的舜鄉軍士沿街喊話,讓洛陽居民不必驚慌,官兵鎮壓亂賊,事情很快就會解決。

  對於洛陽百姓來說,半夜各門傳出的動靜讓他們驚恐非常,沒想到上元夜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們無法可想,只是一家人緊緊抱在一起,期待事情的平息過去。至於城內的大戶人家們,更是招齊家丁,緊緊看守門戶,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全家上下便是恐慌異常。

  好在慌亂並沒有持續多久,可能只是半個時辰,所有的叛草便全部解決,洛陽城又安靜下來,只偶爾某些街巷傳出幾聲火鈍聲音,可能是一些潰兵及流氓想要搶劫殺人被巡邏的舜鄉軍當場擊斃。

  吳爭春對王胤昌施禮道:「叛亂己定,兵憲請。」

  王胤昌道:「好,好。」

  今晚的事有一種讓他如在夢中的感覺,他身旁的楊守備,洛陽知府諸官將也是驚魂未定,眾人打著火把,在吳爭春及大隊舜鄉軍的陪同下來到東門城牆處,牆根下面,滿是忙忙碌碌的該段鄉勇社兵們。

  他們早從營地中驚夢,不過事情未解決前他們也不敢出門,只是驚恐地相互縮在一起。直到舜鄉軍前來通知他們,讓他們出來打場戰場,收拾場地,他們才如婁初醒,一大群一大群的出來。

  王胤昌此時看到的便是一隊隊的鄉勇社兵們,他們從城牆上,牆根下,各個梯台上,將死去的劉見義麾下諸多家丁親將收攏到一起。

  那些屍體一具接著一具,己經密密麻麻擺放了一地。傷口各異,有被鳥統打死的,也被長槍刺死的,餘者的死法也不少,無一例外的,都是臉上帶著驚恐失措的神情。

  地面處處的血跡,濃厚的血腥味在寒冷的夜空中瀰漫,許多鄉勇社兵都是一邊收拾一邊嘔吐。雖然這些天的守城戰中各人見多了血腥,然不久前地上這些屍體還是己方官兵一方,分外讓人受不了。

  短短時間內,無數的叛亂營兵被打死在地,這些舜鄉軍大爺殺起流賊狠辣異常,對己方叛離的軍士也毫不手軟。而且他們的戰鬥力也太恐怖了,僅在這東門城牆段,死去的劉見義部下就怕有好幾百人,還皆是他部下的營兵及家丁們。

  游擊營的士兵不比各城守備官兵,皆是專業的募兵,平日拿糧餉堆起來的,在大明各軍中向是作戰的主力,更不說營兵中更精銳的家丁了。然而這些人便如殺雞般,短短時間內,便被那些舜鄉軍殺光,太嚇人了。

  王胤昌看向城牆上面,那裡火把通明,諸多全副武裝,身披甲冑的舜鄉軍士守在那裡,他們攜槍持銃,只是冷冷看著那些鄉勇忙碌。而經過他們身旁時,似乎感應到他們的殺氣,很多忙碌的鄉勇社兵皆在全身哆嗦,收拾好地上的屍體後趕緊離開他們身旁。

  城牆下的屍體越積越多,王胤昌等人也有嘔吐的跡象,忽然人群中一陣原來一隊社兵將劉見義等人的屍體抬來了。各官將圍上去觀看,皆是嘆息,劉見義可謂死得極慘,身上血肉模糊不知多少個槍眼。他身旁一具具屍體,皆是他營內千總,把總等軍官,往日這些也算是風雲人物,眼下卻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首,又是何苦。

  王胤昌摀住鼻子,看了幾眼後連忙轉開腦袋,劉見義死不瞑目的樣子太滲人了。他沙啞著聲音,良久憋出一句話:「劉見義飽受朝廷恩義,不思報效,反而降賊冉應,該有此報。眾官需引以為戒。」

  他身旁的人都是點頭附合,王胤昌隨便交待幾句,也沒責心思多停留,又隨吳爭春等人轉到南門。

  這邊與東門一樣也是火把通明,舜鄉軍與陳永福前鋒營那部協守官兵守在城牆之上,當地的鄉勇社兵忙忙碌碌,也在收整著滿地的屍體。城牆根下,一樣堆滿了死狀各異的羅泰部下軍兵。

  在那大堆的屍體面前,沈士奇與那中前鋒營千總正在談笑風生,指指點點,見到吳爭春,王胤昌等大批人馬過來,沈士奇才大搖大擺的迎上來。

  見到羅泰那具比劉見義更慘數倍的屍首,王胤昌與身旁洛陽各官終於忍不住吐了滿地,他們不敢相信這具身上佈滿鈍眼及槍眼,如一堆肉泥似的東西,就是往日那個孔武有力,以武勇著稱的開封游擊。

  王胤昌無力在南門前停留,匆匆轉到了北門,在這裡,舜鄉軍新軍千總高尋負責指揮處理。而在身旁,河南總兵王紹禹只是麻木看著,他失魂落魄,連王胤昌等一大票人馬前來也沒有發覺。

  看到王紹禹,王胤昌就氣打不一處來,他部下的孫文宗等人竟也有參與叛亂,身為總兵,直屬部下開城降敵,王紹禹更是負責防守北門,竟連部下的降敵舉動茫然不知,要不是舜鄉軍……王胤昌不敢想像那種後果。

  「王紹禹,你帶的好兵!」

  王胤昌語氣森寒得似乎要刺破王紹禹的心田,他全身一顫「俚恐叫道:「兵憲,請聽末將分說。」

  「你去向朝廷解說吧!」

  王胤昌冷冷拋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他身旁各官也是用看死人的眼神瞅了一眼王紹禹,緊緊地跟在他身後去了。就在這一刻,王胤昌己經決定拋棄王紹禹,今晚洛陽兵變,需要有人出來負責。

  負責的人當然不可能是他王胤昌,最好的人選,當然就是援洛總兵王紹禹了。王紹禹貪毒無能,除了撈財有一手,治軍帶兵一無是處,再發生這樣的事情,王胤昌決定與王紹禹撇清,並將他作為替罪羊。

  他會很快上書彈劾,請旨裁決河南總兵王紹禹,至於接下來的總兵人選,王胤昌己經有理想目標,那就是陳永福。

  今晚之事他需要進宮向福王分說,回去的路上,王胤昌交待吳爭春謹守城池,小心城外的流賊。

  其實在失去城內內應後,這黑暗的晚上沒有什麼軍隊有能力攻城,吳爭春明白這一點,王胤昌當然也明白。出於上官的職責,他需要交待一番。

  不過他心下知道,洛陽城己經安然無恙了。

  對於城外的李自成等人來說,內應失敗,心下的失落是難以形容的。寒風中,李自成心冷如冰,牛金星也是啞口無言,他自詡張良,劉基在世,多日的謀劃小,似乎勝券在握的事情,鬧到最後,好像成為一場笑話。

  牛金星不明白內應為什麼失利,王鬥等人是如何察覺自己計謀的。按理說不應該啊,內應之事自己做得很隱密,不可能洩漏的。然事實就在眼前,由不得自己不信。

  城內動靜外面也是聽得清楚,舜鄉軍搶先在劉見義等人動手前鎮壓平亂,行動時有條不紊,沒有全盤的情報掌握是不可能成功的。牛金星忽然有一種感覺,便似暗中時刻有一雙眼在窺探己方動靜,任何舉動皆在王鬥諸人掌握之中,這種感覺讓他毛骨悚然。

  今晚的打擊對他難以想像的夾,平日牛金星口若懸河,眼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如何扭轉局面。

  良久,身前的李自成嘆了口氣:「內應己經失敗,退兵吧。」

  吹了半夜冷風,快要凍僵的闖兵只好無可奈何地退回營去。

  雖天上有明月,各人有舉著火把,不過回營時仍是亂糟糟一片。夜晚行動,旗幟什麼的都看不到,對軍隊的要求太大了,更不用說夜盲症遍地,組織度極差的流寇了,這回營行動間一片糟亂便可以理解。

  這類情形李自成等人見得多了,並不以異,只是今晚內應襲城失利,軍心更喪,各兵各將看上去垂頭喪氣,卻讓李自成凜然。或許,自己該退兵了。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李自成回到營地後怎麼也睡不得,望著火把通明好洛陽城出神。

  在北關,王鬥與陳永福靜立西面關牆之上,聽洛陽城內殺聲大作。不久後消息傳回,劉見義、羅泰等叛將己經服誅,王鬥神情平靜,陳永福也覺得理所當然。

  二人最關注不是這個,當晚巳時,溫方亮己經領著自己部下舜鄉軍,還有溫達興領著兩隊的夜不收出了北關,偷偷往澗山而去。也不知道今晚的夜襲他們順不順利。

  二人靜立風中,身旁皆是密密的舜鄉軍及前鋒營將領,一直到了寅時,天色快亮時,忽見洛陽西面十數里的澗山位置火光沖天,jī烈的銃,聲,喊殺聲隱隱可聞。

  「動手了!」

  陳德忍不住說了一聲。

  各人都不說話,只是用千里鏡往那邊眺望,希望那邊的情形能看得更真切些。

  不知過了多久,夜空中那邊幾道璀璨的火箭射上天空,北關上一片歡呼:「得手了!」

  王鬥臉上露出笑容,看看身旁的陳永福,也是一副喜不自禁的神情。

  在洛陽西門城樓上,看著澗山方向,吳爭春與高尋微笑起來,沈士奇更咧開嘴大笑。城下的洛陽官兵,鄉勇社兵們都爭先恐後奔上城牆,對著那邊的火光指指點點,不知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剛從福王府疲憊出來的兵備副使王胤昌,也是吃驚地登上城牆,他身旁的一些親兵們看著那邊,皆是目瞪口呆。

  西關上的李自成暴跳如雷,澗山那邊的情形他看在眼裡,而且己經有斯守澗山的老營戰士奔逃回來,告知官兵夜襲,澗山失守。

  李自成暴怒之下又如墜冰窟,他不明白,澗山囤軍上萬,有自己心腹大將田見秀與劉希堯看守。西關到澗河一帶又有層層軍營,官兵是如何穿過去,又夜襲得手的?

  澗山變故,也紛紛傳遍闖軍各個營地,勞累一夜,睡得正死的闖兵們紛紛從夢中驚醒,他們走到營地之外,看著澗山那邊的濃煙發呆出神,各人心頭均閃過一個念頭:「完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8 02:3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7-25 15:56
第381章 決戰(上)

  卯時,天剛微微亮,王鬥與陳永福率領自己的護衛急奔而入洛陽。

  很快,在洛陽城分守藩司內,王鬥與福王世子朱由崧,兵備副使王胤昌相處一室。大廳內濟濟滿堂,也坐滿了洛陽城各大小官將,這都是應王鬥之請,急忙從城內各處招集過來的。

  顧不上談昨晚劉見義等人的事情,王鬥開門見山,言與流賊決戰的時機己經成熟,他決意率舜鄉軍出城,聯合陳軍門麾下兵馬,與賊在野外大戰,希望兵憲支持。

  「賊攻城大敗,軍心己失,昨夜內應失利,兼之我師襲其營地,賊糧秣斷絕,軍心更喪,此為千載難逢的良機」

  王鬥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出口就透露了昨晚澗山營地的傑作乃是舜鄉軍所為。

  如一顆石頭拋進池塘內,立時引起堂內的極大*瀾。各人都是議論不休,人人興奮,再不知兵的人,也知道計毒莫過絕糧,闖賊囤積糧草地帶被襲,此時肯定人心惶惶,確是決戰的良機。

  朱由崧笑道:「原來昨晚夜襲賊營,是王將軍搞的事,怪不得動靜這麼大。」

  前兵部尚書呂維祺也是興奮地道:「不知襲營之人是貴軍哪員將領?」

  「溫方亮溫千總。」

  「溫千總身處險地,孤軍作戰,我師要立時派出援軍才是。」

  「大人明鑑,我軍立時出城決戰,便是對溫千總最好的支援。」

  溫方亮偷襲成功,佔據了澗山險要地帶,他麾下的兵馬,都是從崇禎九年起,便在舜鄉堡打出的老軍,大部分軍士都有五、六年的戰場搏擊經驗。

  依他麾下犀利的銃兵與槍兵,佔據澗山,便是在流寇數萬人攻擊下,守個幾天都沒問題。

  當然,若是孤軍無援,流賊源源不斷的進攻,突圍走是可以,不過襲擊之事也告失敗。所以王鬥需要盡快出城作戰,在野地將李自成所有的軍隊一舉擊跨。

  出城作戰很快成為在座各人統一的思想,關於兵員方面,除了溫方亮,王鬥在洛陽所有的軍隊五千餘全部參戰,原來防守洛陽的三部軍士也全部抽出。陳永福留五百兵士在北關防守,餘下的二千兵丁也一樣參戰。

  如此主力部隊當有七千多,這樣的兵力放在崇禎八年前算不少了,那時的流賊很好打。便是普通的官兵七千之眾,也足以在野地擊潰十幾萬流寇。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從崇禎八年起,農民軍的戰力就發生了質的變化,洪承疇曾在奏疏言:「先時賊避兵逃竄,今則迎兵對敵,左右埋伏,更番迭承,則剿殺之難也。賊人人有精騎,或跨雙馬,官兵馬三步七,則追逐之難也。」

  眼下的官兵,或許最多可以打三倍的流賊,這還是賊兵中飢兵佔多數的情況下。放在河南府,官兵此時眼下更是勝少敗多,城池接連失陷,如今李自成兵力「雄厚」,連老營在內,精騎就有四、五千,步卒更是有兩、三萬,裹脅的飢兵有十幾萬。河南當地的官兵,哪敢與李自成野戰?

  不過對王鬥與陳永福,王胤昌等人還是充滿信心的,以舜鄉軍及前鋒營的戰鬥力,以七千對二十萬應該沒問題。特別現在的流賊軍心喪失,野外決戰不比攻城戰,流賊更容易驚恐潰逃。

  朱由崧對王鬥更充滿信心,他只是問了一句:「野外決戰,王將軍與陳將軍真有把握?」

  在得到王鬥肯定答覆後,朱由崧就不說話了。

  看到王鬥的神情,或許覺得有便宜可佔,王胤昌也想帶些洛陽守備官兵及鄉勇社兵協同出戰,不過被王鬥堅決勸阻了。

  他們能守好洛陽城,力保後方不失,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支持。王紹禹部下倒還有兩千多營兵,不過王鬥擔心帶他們上戰場後,其部搞出一轟而散的鬧劇,還是免了。

  野外決戰的地帶,王鬥準備放在澗水的東岸,這處河面的兩邊密密皆是各類營寨窩棚,縱廣直有十幾里。駐紮的,全是李自成親近的各營頭目。自己結陣逼去,若他們不想全盤崩潰的話,就不得不在澗水的東岸曠野處與自己列陣對戰。

  而在洛陽城北面二十里的邙山腳下,還有城南洛水岸邊,雖然也駐紮有不少的闖軍,不過多是一斗谷、瓦罐子、李際遇等河南土寇的營盤。

  眼下闖軍軍心喪失,各家打各家的主意,自己攻打李自成嫡系營地,這些土寇頭目會不會救援是個問題,若他們不救援,自己便少了應對幾萬的流賊「兵力」。

  若他們救援,王鬥也不認為多這幾萬人會對大局產生什麼影響。只不過他們可能會從東面及北面過來,對自己在野地的大軍形成包圍之勢罷了。不過那些手拿長矛木棒的飢民,王鬥並不在意他們的包圍。

  他的主要對手,最終還是李自成那數千的精騎,還有兩、三萬的步卒。

  議事後,舜鄉軍與前鋒營快速動員起來,不論是洛陽城內的舜鄉軍與前鋒營軍士,還是北關城的軍隊,一隊隊的披掛整齊,到北門與北關之間的地帶集合。

  站在北門城樓之上,看朝霞慢慢出來,一隊一隊的軍士身披鐵甲棉甲,穿過城門,在城外慢慢彙集成陣,王鬥心中豪情壯烈,這就是自己的軍隊啊。

  身旁的陳永福,同樣是紅光滿面,對此戰充滿期待,他己經得到王胤昌暗示,未來將舉薦他為河南總兵官。若是一戰擊潰流賊,得到這個總兵位子就更有把握了。

  在二人的身旁,還有世子朱由崧,兵備副使王胤昌,洛陽守備、洛陽知府等密集當地官員,他們都是一樣前來祝捷送行的。各人心中,當然希望王鬥此戰一戰告捷,那洛陽城就真的安然無恙了。

  城外隊列慢慢擴大,李光衡的騎兵千總己經彙集在野,他的近千騎兵列好嚴整的隊形,人人身披棉甲,前面的騎兵手持騎槍,後面使用馬刀。寒風吹來,他麾下騎士盔上的紅纓與火紅的馬鬃拂起飛揚,配上各人左臂上紅色的圓盾,似乎一片火紅肅殺的顏色。

  還有高史銀的有馬步兵千總,吳爭春,沈士奇,高尋的三個步軍千總,溫達興率領餘下的夜不收全部集合完畢。

  趙瑄也集合了他的炮車千總,十門紅夷大炮,還有繳獲自闖軍的三十五門大將軍佛郎機炮也全部拉來,整齊地列在陣前,炮口黑洞洞的,殺氣騰騰。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6 11:08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12-4 10:44
第七卷 流寇諸事 第381章決戰(下)

  舜鄉軍五千餘人列陣,沒有一絲聲音。一股如山的威勢擴展開來,讓人感到心口窒息。

  洛陽眾官皆是又敬又畏,陳永福也是看得眼熱,若自己有此強軍,河南總兵之位唾手可得。

  不久後,陳永福的部下也集結完畢,除留守的五百兵,一千五百餘普通營兵,五百餘家丁,同樣列隊在舜鄉軍的右側。他們衣甲裝備雖然沒有舜鄉軍那麼精良,但同樣鬥志昂揚,對將要來臨的戰事充滿期盼。

  洛陽城的百姓早被驚動,昨晚劉見義與羅泰叛亂,眾人一個晚上也沒有睡好,各類小道消息滿天飛揚。今早起來,還沒等大伙消化昨晚之事,驚天的消息又是傳來,舜鄉軍夜襲成功,今日便要出城決戰,將城外流賊徹底擊潰。

  沒有任何人組織,洛陽城各坊居民自覺出來,一家家的擠在各街旁邊送行觀看。

  天色放亮時,街巷各處,己經佈滿了如潮的人流。他們看著前鋒營與舜鄉軍的戰士一隊隊的出城,眼中均飽含了期盼,希望官兵此戰大捷順利,徹底保住洛陽城池太平。

  辰時,所有出戰軍隊集結完畢,在護衛簇擁下,王鬥等人下了城樓,卻見北門及北大街一帶己是人山人海,說不清有多少洛陽居民擠在這裡,連這一帶的屋頂上都爬滿了人。

  看見王鬥與陳永福過來,潮水般的歡呼聲響起,無數的百姓高喊:「祝王將軍,陳將軍大捷,將流賊殺個片甲不留。」

  王鬥與陳永福抱拳,更引得潮聲一片,萬眾矚目下,連帶王鬥等人身後的王胤昌眾官都是一副矜持鄭重的神情。

  走到城門外,離自己軍隊不遠,王鬥停下腳步,回望這十三朝古都那巍峨厚重的身影,這段時間在洛陽城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不可否認,雖然自己出兵的初衷只是在洛陽等地博取名望功業,但這塊土地,仍然給他留下難忘的回憶。

  對著眼前的城池與人流,王鬥深深作了一個揖。

  抬起頭時,王鬥眼中露出堅定的神情:「洛陽之事,該徹底了結了。」

  他猛地抽出自己的佩劍,喝道:「必勝!」

  「必勝!」

  舜鄉軍及前鋒營七千將士抽出自己兵刃齊聲怒吼,聲震九霄,雪亮長刀利矛刺破蒼穹。

  「必勝!」

  陳永福高舉自己的利劍,神情猙獰。陳德,謝一科等人揮舞利刃,高聲吼叫,面部扭曲。

  「必勝!」

  世子朱由崧熱血沸騰,猛地舉起了自己的雙拳,尖聲大叫。

  他的聲音讓身旁的王胤昌眾官嚇了一跳,沒等他們說話。山崩地裂般的聲音在他們耳邊炸響,卻是整個洛陽城的軍民都被帶動起來,無數的軍民吼叫,最後席捲全城,有若山呼海嘯。

  ……

  「什麼聲音?」

  在闖軍老營中,李自成猛地驚醒,驚疑不定地望向洛陽城的方向。

  昨夜劉見義等人內應失敗,對他及麾下各將打擊極大,而且回到西關不久,又傳來澗山失守的消息。

  有若平地一聲驚雷,讓李自成差點暈死過去。澗山囤積著闖軍大量的糧草,至少佔了全軍的一半。糧草重要性不言而喻,有道是計毒莫過絕糧,失去糧草,闖軍就有潰敗的危險,特別在這軍事連連失利的關頭。

  李自成親自帶老營兵趕到澗山,顧不得責罰看守糧草的心腹大將田見秀與劉希堯,連連指揮部將欲將糧草奪回,不料該部明軍極為堅韌,澗山腳下留下纍纍屍首,也不能攻上山一步。

  一直到天色微亮,心力交瘁的李自成在部下的勸說下,才回到原來駐紮老營兵馬的符家屯營地歇息,也不回西關,就近指揮戰鬥。不料才躺下不久,就被洛陽城傳來的驚天吼叫聲驚醒了。

  ……

  與此同時。

  「將軍的人馬出動了。」

  澗山上,空氣瀰漫著濃厚的血腥氣,各類闖軍的屍體東一具西一具到處都是,洛陽城的呼叫聲隱隱可聞,望著那個方向,溫方亮俊雅的臉上露出凝重的神情,「大戰來臨了嗎?」

  ……

  「官兵傾巢出動,主力便是那王鬥的舜鄉軍?」

  很快哨騎一波一波,將洛陽城的動靜盡數報與李自成知曉,他先是一驚,在義軍接連失利的情況下官兵傾巢而出,來者不善。不過李自成性情堅毅,所經大小戰事無數,一生不知遇到多少艱難困苦,很快冷靜下來。

  他長身而起,眼中射出寒光:「也罷,就讓我李自成與王鬥在野地決戰,看看那舜鄉軍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他傳令:「田見秀與劉希堯不動,繼續監視澗山之軍,三關義軍盡撤到大營,速傳各營當家到老營議事。」

  ……

  崇禎十四年正月十六日,辰時,王鬥與陳永福領舜鄉軍及前鋒營軍士合計七千餘,從北門向著十幾里外的闖軍大營逼去。

  初,洛陽近郊有「攔馬牆」,有零落屋舍,斷垣殘壁,近郊田地溝渠,只以伍、甲、隊分列前行。不過行了數里,大地廣闊荒涼,殘破村落拋在遠處,大軍己是合在一起,列陣而行,軍甲森嚴。

  而在前方,便是闖軍那連綿營寨,從北一直蔓延到南邊。

  這場戰事牽動了洛陽所有軍民的心,不說守留的守備官軍及鄉勇社兵盡數登上城牆觀看,便是城內百姓也各顯神通,紛紛搶佔城內各處制高處。福王朱常洵也帶著宮人,爬上文峰塔的頂樓,努力的向西面張望。

  「萬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與義兮,氣沖斗牛。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戚將軍這首《凱歌》傳唱大江南北,不但是舜鄉軍的軍歌之一,便是陳永福的前鋒營也是人人傳唱。在這決戰浴血關頭,或是有感,低沉的軍歌從陳永福前鋒營那響起,很快便蔓延到整個軍陣,伴著行軍鼓點,雄壯的軍歌響遏行雲。

  「干犯軍令兮,身不自由。號令明兮,賞罰信。赴水火兮,敢遲留!」

  大軍結陣,一往無前,高尋部甲總甲隊鳥銃兵陳晟持銃而行,跟隨而唱,他踏過田野,踏過河流,面對大戰,十數萬流寇,眼神堅定。

  生命有如朝露,父兄死在胡虜刀下,午夜夢迴,儘是親人臨死時淒楚絕望的眼神。隨軍南下,賊匪眾生,滿目瘡痍,此情此景,心中何所思,又何所想?

  他不知道別人可清參軍為何而戰,他卻明白,早立志向,此生決意殺盡胡虜,追隨將軍平定天下,使家國重歸太平。便是這條道路充滿屍骨,他也不懼,當生命隨風凋零,也有自己的燦爛。

  忽然陳晟雙目一凝,透過清晨凜冽冰寒的雪點霧氣,前方的荒野盡頭,鋪滿了無盡的流賊,數不清的各色旗幟,無邊無際,不知道有多少人。

  「大戰,開始吧!」

  陳晟握緊手中的火銃。

  ……

  「官兵來了!」

  暗雲低壓,劈面冷風貶人肌骨,「闖」字大旗下,李自成騎在烏駁馬上,舉目向東面張望,刺骨的寒意都不能讓他動容分毫。

  在他身後,是劉宗敏、劉芳亮、李過、高一功、袁宗第、宋獻策,牛金星,李巖諸將幕僚。如李自成一樣,他們神情都極為鄭重。顯然知道此戰非同小可,特別在糧草被奪,義軍連連失利的情況下。

  此外便是各家各營的步卒饑兵首領,他們匆匆趕來,神情惶恐,糧草被奪對他們打擊非同小可,要不是老營強力鎮壓,監視彙集,他們很多人己經帶著部下潰散而去。

  在壓抑的氣氛中,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李自成濃眉一蹙,隱隱的號角軍歌聲中,東面的大地突然蔓延過來一道黑線,這黑線一出,便如滾滾洪流鋼鐵,殺機激盪天地,讓人感覺窒息,驚恐!

  眾人一驚,更是凝神向東方張望。便在這時,陽光掃除寒霧,整個明軍軍陣都展現在眾人眼前。密密槍林,層層旗幟,火紅的甲冑,火紅的旗幟,一片紅色整齊的海洋,向著大地徐徐移動。大陣中間,兩桿寫著「王」與「陳」的大纛分外醒目。

  紅色海洋震撼逼來,背靠朝陽,眾人望去,無不產生空間扭曲的奇異感覺。那處軍歌更是聽聞清晰,說不盡的豪邁:「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此等威勢,眾人無不色變,李自成大笑,揚鞭指道:「好一部官軍,好一個王鬥啊!」

  他回頭張望己方將領,一干心腹親將,劉宗敏、劉芳亮、李過、李雙喜、高一功等人,雖然為明軍軍勢所攝,臉色有些蒼白,但還是神情堅定。只有那些饑兵頭領神情緊張,表情各異。

  他心中冷笑一聲,知道攻打洛陽失利,糧草被奪,此戰對手又是屢戰屢勝,犀利勇猛的王鬥軍,這些人己經生出異心,他也不理會,只是問道:「各家首領,還有誰領兵沒到的?」

  因王鬥等人來得突然急速,因此得知官兵出城的消息,李自成只來得及召集附近營地的首領們議事迎戰,駐紮在邙山等地的瓦罐子,一斗谷諸人,只派快馬信使通令他們急速領兵來合。

  此時農民軍陣地上,不斷有數千上萬的饑兵匯合,集成大陣,然後那些頭領急匆匆來闖王處報道,眼見饑兵越來越多,草草一數,己經超過十萬人。不過到了這個時候,瓦罐子諸人還是蹤影不見。

  聽到負責洛陽總事的袁宗第回報後,脾氣暴躁的劉宗敏己是破口大罵,各將也是臉色難看,只有李自成不動聲色,他揚鞭指著不斷前行的明軍大陣道:「各家兄弟,我李自成從不認輸,自起事來,不論是跟隨高闖王,還是打潼關,打巴西,幾次被困再起,縱然千軍萬馬,我又何懼之有?」

  他猛然策馬,在各陣中穿行,對著饑兵振臂高呼:「各家兄弟姐妹,朝廷無道,不理百姓死活。洛陽的福王富甲天下,如此饑荒,卻不肯發分毫帑藏賑濟百姓,王侯貴人剝搾窮民,任人凍餒。他們紙醉金迷,我們卻淒涼悲慘,這公平嗎?」

  連戰失利,官兵勢大,糧草被奪,突來會戰,各部饑兵雖彙集,人數是官兵十倍眾,卻人人惶恐,但聽了李自成的話,慢慢安靜下來。

  是啊,這公平嗎?大家平頭百姓,人人辛苦耕種,便是豐年也沒有吃飽飯過,到了災年更是賣兒賣女,艱辛度日。特別近年大災,貧苦之人把樹皮草根都吃盡了,又吃干牛羊皮雁屎,甚至人相食。而那些權貴閉閣飲酒,過著荒淫無恥的糜爛生活,這憑什麼?

  想起這些,很多人都流下淚來,又對官府官兵更增憎惡。

  李自成的聲音繼續傳來:「我李自成本是銀川驛卒,吃著公家飯,我也想太平安靜過日,可朝廷不讓我活啊,我只有起來造反。自成不才,聚集了我們這些兄弟姐妹,順天應人,除暴恤民,讓大家將來都能過太平安生日子!」

  他策馬飛快在各陣中穿行,聲音遠遠傳揚,各親衛親將緊隨在後,猛地李自成聲音一提,狠狠地指向官兵那處:「可是,有人不讓我們如意,對面的官兵,甘當朝廷鷹犬,權貴的走狗他們不讓我們有飯吃,有衣穿,他們的刀,將揮向我們兄弟姐妹,我們該怎麼辦?」

  身後親將適時高呼:「跟他們拼了!」

  「拼了!」

  無數衣衫襤褸的饑兵激動起來,不論男女老少,很多人都舉起手中的長矛木棍高吼。

  「我們要求活!」

  「求活,求活!」

  隨著親兵親將們的高呼,越來越多頭包紅巾的饑兵舉起長矛兵器,高吼呼嘯聲蔓延到整個闖軍陣地,十數萬人的吼叫,最後彙集成一片:「跟隨闖王,天下太平!」

  「決一死戰,決一死戰!」

  悲壯的歌謠響起:「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存活。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小都歡悅。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吃他娘,著她娘,吃著不夠有闖王。不當差,不納糧,大家快活過一場!」

  見己方如此士氣,各將都是大振,文人幕僚中,牛金星鬆了口氣,撫著自己的美須,暗暗點頭:「還好,大勢未去。」

  不過目光投向明軍陣地,又神情複雜,心中暗想:「大明氣數未盡,竟有此等強軍,可惜我己從賊,不能回頭!」

  李巖望著李自成的背影,心情激盪:「闖王心懷天下百姓,真明主也,雖一時之挫,不足掛齒。只惜舜鄉軍如此強師,甘為朝廷鷹犬走狗,若為闖王羽翼,何愁天下不平!」

  同時心下憂慮,王鬥的舜鄉軍給他極大的威脅,己方雖然士氣高漲,但是……

  看看對方森嚴甲陣,再看看己方。特別是那些饑兵,更談不上什麼陣型,亂七八糟聚成一堆一堆,毫無紀律可言,且老弱婦孺皆有,裝備也是雜亂不堪,真打起來……

  不過雖然參差不齊,但十多萬人匯成的戰陣,依然看起來極為壯觀,給李巖不少信心,官兵雖盛,但人少,打起來勝算還是不少。又在心中尋思,舜鄉軍之強絕非偶然,或許基業定後,要向闖王進言,效仿舜鄉軍編練新軍。

  在與舜鄉軍接觸後,他便有意收集王鬥資料,雖只是隻言片語,資料不詳,但也看出端倪,王鬥之軍有若隋唐前期府兵,人人有田分,家家有衣食,加之賞罰分明,自然人人肯戰。

  大明天災人禍,拋荒田地不計其數,尋得一州一府,分給將士田地,再嚴明編練,強軍可得。

  ……

  大地蒼茫,漫天兵陣,一邊是十數萬闖軍,一邊是數千官兵,雙方不斷接近,大戰一觸即發。

  王鬥與陳永福聯軍逼近闖軍陣列兩里停下,對面那似乎深沉無邊的人海,讓人沒有壓力是假。人說「兵上一萬,無邊無沿」,便是上萬人列成密集隊列,這也排出去一里多地。十幾萬人可以排出多遠?似乎整個天地只見人頭旗海。

  此時那方人海潮動,悲壯的歌謠呼喊陣陣傳來,士氣如此,讓人訝然。

  陳永福的家丁營與王鬥的護衛總合成中軍陣地,「王」、「陳」大纛之下,王鬥與陳永福並轡而立。看著闖軍陣地,陳永福有些驚訝,說道:「本以為闖賊連連失利,倉促會戰,定然軍心惶惶,未想到竟有如此士氣!」

  王鬥說道:「此賊數落數起,每每集軍數十萬,不可小視。」

  沒人比王鬥更瞭解李自成,此人雖然在戰略上短視,但身經百戰,在戰術上卻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若沒有自己的因素,歷史上李自成此時己經攻下洛陽,此後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滅亡大明,雖說最後被滿清撿了便宜。

  王鬥眺望遠方,雙目悠遠而深長,這是自己參與規模最大的戰爭,雖說只是十幾萬流寇。但若是勝利,對己方的軍勢名望難以言說,鹿死誰手,就看接下的戰事了。

  他揚鞭指道:「闖賊饑兵眾多,我不與纏鬥。闖賊之重,在於精騎,大戰起時,我以銃炮牽制其十萬步卒,以銳騎直插兩翼,滅其精銳,大勢可定!」

  陳永福點頭,他老於軍伍,當然明白王鬥說到重點,賊陣五重,向以饑兵步卒馬軍消耗官兵實力,便是饑兵死光了,只要老營驍騎逃脫,捲土重來,又是幾十萬大軍。所以與流寇作戰,重點便是要消滅其心腹老營。

  又聽遠處闖軍陣營激昂呼嘯之聲,王鬥嘴角露出一絲哂笑,環顧左右,舜鄉軍將士神情堅定,不為所動,但陳永福將兵則有些惴惴,對方士氣高昂,人數也太多了。

  與陳永福互視一眼,王鬥策馬出來,在各陣之間緩緩而行,平靜說道:「流賊,何所謂流賊,便是四處流竄的匪賊他們不事生產,也害得別人不能生產,他們所到之處,只餘下殘破,灰燼。大家看看腳下這片土地,週遭這些殘破的村落,這些都是流賊造的孽。他們就是蝗蟲,所到之處,席捲一空,直到一無所有!」

  眾將士都聽得心有慼慼,特別是舜鄉軍將士們,他們代表的是地主階級的利益,與流寇是天然對立的兩面,更是不住點頭,眼中射出銳利寒冷的光芒。

  「我們是王師,弔民伐罪,處置叛賊是天經地義。掃清流賊,不但與國大利,便是在場諸位,將來封妻蔭子,封侯拜將也是等閒。古人云,行大善不拘小惡,對流寇,我們不必心存憐憫,只有剿滅流賊,國家才有太平,百姓才有安樂日子!」

  「讓這些烏合之眾在大軍面前顫抖吧!」

  他猛地抽出利劍,斜指闖軍戰陣那方,喝道:「逼陣前進!」

  「必勝必勝必勝!」

  激昂的戰鼓聲中,眾軍喊著口號,銃炮在前,保持嚴整陣形,踩著整齊的腳步,如一堵鐵牆般直逼而去。濃烈的殺機與自信蕩漾,相信世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

  官兵結陣逼來,闖軍陣地原本激昂悲憤的情緒登時一窒,十數萬人齊唱的歌謠也一下啞住,如風吹麥穗般最前波的饑兵們一陣騷動。官兵威勢太強了,不是士氣高就能彌補雙方戰力差距的。

  李自成冷哼了一聲,說道:「來得好!」

  他傳令:「步卒弓手銃手上前,射住陣腳,不讓官兵過於逼近,亂了陣形。」

  李自成久經戰陣,當然明白陣形的重要性,饑兵畢竟是饑兵,沒經過什麼戰陣。面對精銳官兵,若讓他們步步緊逼,那種濃厚的威勢下,心下一怯,陣形一亂,就有連營潰敗的危險,必須保持距離,波浪攻擊,消耗其實力。

  不過看到官兵陣前的銃炮時,李自成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與舜鄉軍作戰這些時間,最惡的就是對方的火炮。不論是大將劉芳亮的汝州之戰,還是攻打洛陽的戰事,義軍都吃了舜鄉軍炮火無數的虧,真是談虎色變,在對方火炮轟擊下,能不能穩住,真是有待思量。

  只可惜己方火炮不耐戰鬥,而且在洛陽攻戰中消耗得差不多,沒有制衡的利器。

  明軍戰陣如牆而進,越逼越近,二里,一里半,最後雙方大陣接近一里,特別是舜鄉軍的夜不收,更是逼近闖軍陣營百丈之內,繞著大陣不斷奔跑呼嘯。

  在闖軍眼中,這些夜不收哨騎身跨數馬,戴著帽兒盔,身穿齊腰甲,那甲甲葉露在外面,卻是明甲樣式,便如中原小校小兵貫穿的裲襠。不過裲襠多是布制,他們卻是鐵甲。

  這些夜不收忽遠忽近,忽哨而至,驟然遠遁,不時發出利嘯之聲,讓人見之心寒。看許多人馬上掛著角弓,竟可以騎射。各方強悍之意,比己方老營還要精銳,而且這類哨騎有數百之多,看得李自成及闖營各將面色鄭重。

  闖軍整個陣形嚴陣以待,奉李自成之令,正對明軍陣列這方,密集的刀盾手,弓箭手,火銃手等,己經彙集到大陣前方,餘下的一些小炮也推上前去。本來李自成攻略河南府各地,繳獲火炮眾多,不過洛陽攻防戰中,三十五門大將軍炮被繳獲,還有數百門小炮被毀,留在手中己是寥寥無幾。

  這些上前的軍士,多是闖軍步卒,穿著罩甲,頭戴氈帽或是明盔,原來便是歸降明軍,或是馬賊,打老仗的義軍等。那些饑兵,多是裹脅百姓,很多還是老弱婦孺。又哪裡會射箭打銃放炮?

  或許是看到了闖軍的應對,剛剛超過一里之地,對面明軍不再逼陣,而是停了下來,不過闖軍各將看到那邊戰陣前的炮手忙活起來,顯是要炮擊己方,不論將兵,都是臉色蒼白起來,特別最前方的饑兵們,更是心下惴惴。

  「又是這一手,可恨!」

  劉芳亮臉色鐵青,對舜鄉軍的火炮,他是深惡痛絕,又沒有辦法。

  李巖眉頭緊皺,思索應對之法。

  只有李自成仍然神情平靜,看不出心中所想。

  在王鬥這邊看去,千里鏡中,闖軍仍是典型的五重戰陣,十幾萬人馬,饑民在外,接著是步卒,次馬軍,又次驍騎,最後是老營家口。

  情報所得,此時李自成還沒有如後來那樣分標營、前營、後營、左營、右營等營人馬,旗幟顏色也沒有區分,不過以隊為單位己經出現。大至騎兵每隊50人,步兵每隊100人、或150人。

  看得出來,闖軍步卒,馬軍多是青壯,更不說驍騎了,這便是李自成的老營兵。至於老營家口則是一些孩兒兵,女兵,家**小等,處於最核心的保護圈中。

  饑兵雖多,不過多是流民老弱,裹脅炮灰,編製也沒有那麼清晰,陣形大小,人數多寡,視其首領勢力而言。但饑兵總體眾多,也讓整個闖軍大陣顯得勢眾,排布極廣,看起來有若一個內彎的半月形大陣,對己方隱隱形成包圍之勢。

  可以看出李自成的打算,若是己方猛攻正面,形成犬牙交錯之勢,他們便可以從側翼攻擊,給己方造成壓力。

  王鬥冷哼一聲,看看己方戰陣,護衛總,中軍部,還有陳永福的家丁營匯成中軍。李光衡的騎兵千總與高史銀的馬步兵千總護在兩翼,吳爭春,沈士奇,高尋三個步軍千總,還有陳永福前鋒營餘下人馬在前軍。

  夜不收騎士游弋在外,最後是趙瑄的炮軍千總領十門紅夷大炮,三十五門大將軍佛郎機炮列在最前,早己準備完畢。

  王鬥深吸一口氣,說道:「傳令趙千總,火炮齊射,炮轟賊陣。」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4 11:05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12-4 16:21
第382章 勝利

  闖軍陣地這邊,忽聞明軍方向傳來三聲高吼:「必勝!必勝!必勝!」

  便聽炮聲轟隆,數不清的炮子劈頭蓋臉而來。

  便是在洛陽戰中許多闖軍將兵見識過舜鄉軍火炮的威力,但此時野戰中再次經歷,仍然讓人感覺有如噩夢。四十五門火炮的而且皆是群子,便如暴風驟雨般,一下子將整個闖軍陣地打蒙了。

  紅夷大炮威力較猛,以往連續發能超過三次,每發十發後還必須暫停一小時,以使炮管冷卻。不過經過火藥配方完善,現在軍中火炮更遠,開炮次數更多,已經可以打五炮再散熱,威力更增。

  特別佛郎機炮沒有散熱這個顧慮,雙方距離不到一里之地,大佛郎機不但可以打進闖陣還籠罩闖軍前陣饑兵許多隊列。

  而且佛郎機火炮使用子銃,熟練的明軍炮手二十秒鐘可以打出一炮,舜鄉軍炮手卻不需要二十秒。在闖軍這邊的感覺中,便是明軍火炮源源不斷,永不停歇一樣。

  呼嘯的炮子不斷激齤至,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斷肢飛揚。不說正面陣前的闖軍各刀盾兵,弓箭手,銃手,炮手一下子潰散。便是被炮彈波及的後面幾個軍陣的饑兵們,也是驚恐逃散。

  雖說方才士氣激起,但金屬風暴的恐怖又豈是這些饑兵可以承受?若是一刀一槍明面廝殺還好,這等炮火的威力,便是一等強軍也難以忍受。更不要說往rì這些還是平頭百姓的存在。

  不但如此,那些未被波及的軍陣,眾多闖軍士卒都是陣陣動,心驚膽戰,特別目睹一些中炮士卒的慘狀後。

  中軍位置,李自成等人臉色極為難看,雖說大陣極厚,火炮的威脅終究只是少部分陣列,也打不到中軍這邊。但官兵一開炮,至少數個饑兵陣列近萬人陷入混亂,給這場戰事蒙上濃厚的陰影。

  炮軍一開炮就有如此戰績,讓整個明軍陣地喜逐顏開,士氣高漲。不但如此,洛陽城觀戰的軍民門也是歡呼一片,人人皆呼:「官兵火炮厲害。」

  此時王胤昌眾官與世子也爬上了文峰塔,隨福王一起觀戰。從三十米高的塔上望去,敵我區別明顯,兩塊大陣,一大一小,小陣是我,紅而銳,大陣是敵,雜而亂。

  炮擊過後,敵陣的亂看的很明顯,樓上眾人皆是興奮,世子高興地道:「打得好啊,人說王將軍勇冠三軍,打得韃子抱頭鼠竄。以前我還不明白,現在知道,有這火炮,不勇也不成哪。」

  福王瞇著小眼睛看著那方,良久,才有些不可相信地道:「為何王愛卿炮營如此犀利,而我師卻不能如此?」

  這話讓洛陽眾官尷尬,王胤昌說道:「回殿下,炮藥鉛字好說,只是炮手訓練不易。」

  福王歎道:「王將軍有大才,麾下傑俊倍出。」

  這話有點不好借口,前兵部尚書呂維祺若有所思,兵備王胤昌說道:「有此良將,家國幸甚。」

  而在闖軍那邊,眼見局勢如此,李自成果斷傳令,讓各陣收攏潰兵,穩住陣腳,有敢動者,就地斬殺。同時命令前軍眾多饑兵立刻出陣營戰,主動攻擊,使敵火炮不得發別是略處於明軍陣列外側的饑兵陣地,更是如此。

  眾將都是點頭,義軍陣地展得極廣,明軍畢竟人少,排開的陣列長度與義軍相比,有如大拇指與中指的區別。範圍之外的饑兵出擊,都可以威脅其側翼,也沒有火炮的威脅。

  「義軍攻勢,**不止,馬軍、驍騎押陣,有敢逃脫者,立斬當場!」

  「告訴那些當家的,擊敗官兵後,繳獲輜重任其挑選,務必奮勇向前,不得後退!」

  立時流水般的傳令兵將闖王的號令傳了下去,本來旗號最便,不過那些饑兵還有頭領有幾個看得懂旗號?不說他們,大明軍備廢黜,很多朝廷將官都看不懂旗號。

  「殺退官兵後,全軍酒肉犒勞……」

  「斬殺官兵者,一級賞銀五十兩,甲一副,上好兵器一把……」

  「敢後退者,斬殺當場!」

  隨著闖王的命令一道一道前來,前軍的饑兵們雷動起來,饑荒時代,對生死早已漠然,能有酒肉吃,或是戰後封賞,不論是在闖軍中有個好前程,將來回到鄉里也能過一段舒心日子。

  眾人紛紛道:「跟那些官兵拼了。」

  「人死鳥朝天,老子早就活夠了。」

  各陣的首領親隨更是拚命鼓動起來,不比步卒、馬軍一隊人數有所定額,饑兵組織分散,多事同城同鄉的相親,甚至整村的人都在一起。以有威望之人,或是亡命悍勇之徒為核心。這種裹挾饑民,每遇戰事,除了實在太老太弱太小的人留在營中外,便是一些青壯婦女,十一、二歲的少年,多有持長矛木棒立於陣中者。

  一時間,各饑兵陣中,哪些隊比較悍勇的,或是哪隊中比較強悍的勇士,紛紛組織起來,排在首先攻擊的陣列。各人神情激動,拚命給自己打氣。

  官兵的火炮仍在轟擊,忽然闖軍中軍陣地一聲炮響,聲嘶力竭的吶喊聲響起,無數面黃肌瘦的饑兵衝出陣地,高舉兵器般向官兵軍陣湧來。

  王鬥舉起千里鏡看去,一波一波的饑兵出動,前後不絕,人海茫茫,有如波浪般湧動。

  聲勢不小,真是人海戰術。

  陳永福放下千里鏡,神情凝重,對王鬥說:「我師畢竟人少,不能這樣與他們消耗!」

  王鬥點頭,看闖兵的攻勢,除了正中外,還有外弧眾多的饑兵正沖而來,看其意圖,或是一起攻擊正方,還極有可能趁機攻擊自己的兩翼。畢竟闖軍這種內弧戰陣有這個優勢。

  王鬥立時傳令,炮軍繼續轟擊,轟散正面攻擊的饑兵們,火銃手長槍手準備作戰。又傳令兩翼的騎兵,視軍情不定,出動隊總擊潰那些朝兩翼奔來的饑兵們。若他們潰逃,可以驅趕其衝擊中軍或是馬軍陣地。

  戰前王鬥與陳永福的戰略意圖是騎軍與闖賊作戰,不過闖陣極厚,馬軍被饑兵們重重包裹在內,要想與之作戰,還需擊散外圍的饑兵們再說。

  立時中軍部旗手將王鬥的將令傳到各方,各千總部,把總部都有旗語的旗手存在,領略中軍將令非常快捷。這又是舜鄉軍的一大優勢所在。軍情如火,誰能快一步佈置到位,誰就搶佔一分先機。

  陳永福又舉起千里鏡看一會,對王鬥說道:「闖賊正間大陣,每每賊軍潰敗時,也需派出騎手驅趕,加速其部潰散!」

  王鬥點頭:「陳總兵長於軍伍,此是正理。」

  陳永福爽朗一笑,與王鬥並肩作戰,老實說沒有壓力是不可能的,王鬥只是參將,自己一個副總兵每每只能做配角。雖承認雙方間的差距,不過陳永福何嘗沒有表現自己,展露風華的心思?

  他命令自己兒子陳德領家丁營出戰,視軍情不定,攻擊闖軍正間大陣,擊潰便驅,其嚴整便退。

  看王鬥有話要說,陳永福擺了擺手:「王將軍勿要勸說,戰場沒有父子,只有兵將,陳德雖是我兒,也需奮勇殺敵。」

  得到陳永福命令,陳德興奮地應了一聲:「父親!」

  又高聲叫道:「兒郎們,隨我來!」

  領著五百家丁,如風而去。

  看著陳德離去,謝一科有些羨慕,他也想如陳德那樣去殺敵啊。護衛總主官雖然風光,地位尊崇,不過謝一科還是更懷念以往做夜不收時的刺激生活,前線與敵廝殺,讓鮮血濺到自己臉上。

  不過就如王鬥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衝殺在前,現在的謝一科,也不能由住自己的王鬥的安危事關東路前途,數十萬軍民所在,何等重要,由不得謝一科再如以往小兵時的做派。

  有得就有失啊,謝一科暗暗歎了口氣,感覺自己成熟了。

  此時般的闖軍饑兵湧來,已經於舜鄉軍炮軍千總接戰,密集的饑兵陣型,不時被呼嘯而來的炮彈砸開一條條血肉胡同。中者無不血肉橫飛,斷肢殘臂,如此慘烈的死法,眾饑兵心驚肉跳,各人強忍恐懼繼續衝上前去。

  由於人流密集,許多人都是不由自主被別人帶著衝鋒。然後越衝上前去,官兵火炮越猛,特別各饑兵陣中,那些原本比較悍勇之徒,在炮火模掃下,更是傷亡慘重。

  不過這時,官兵的火炮突然停了下來,眾人大喜,有人高呼:「官兵沒子藥了,各家兄弟衝上去,斬首一級,五十兩銀子到手。」

  一時人人踴躍如洪水,爭先恐後衝上前去。

  隨軍衝鋒的二愣子卻突然有一種恐懼不安,下意識地放慢腳步。

  二愣子人如其名,人長得粗大,甚至有點癡傻的樣子,笑起來更是憨憨的,所以雖然大名叫楊元發,別人卻一直叫他外號二愣子,不論以前在酒樓跑腿,還是入了闖軍饑兵,一直如此。

  其實二愣子外表癡傻,內心呢,在郟縣酒樓做夥計時,不知多少衝他大呼小叫的客人吃他的口水菜,還誇他憨厚,賞他幾個銅板小錢,讓他心中直樂。

  闖王大軍攻陷郟縣,又將城鏟了,縣城中大部分百姓從了城,二愣子隨老爹,還有家中幾個兄弟一起入了伙。

  二愣子想法很簡單,闖賊害自己沒飯吃,他拿闖王沒辦法,就要讓別人也沒飯吃。別人可以搶自己,自己也可以搶別人。這或許是很多從賊裹挾百姓的報復心理,財帛被掠奪一空,無法活命是一,自己不好過,也要讓別人不好過。

  加入闖王大軍後,二愣子以活命為第一要務,所以的老爹死了,同樣還有的幾個兄弟也死了,看上去癡傻的二愣子卻一直活到現在。

  此時二愣子包著頭巾,拿著木棒,學著以前官兵樣子打著行縢,裹著一件棉襖,縮手縮腳,呵著寒氣,和許多饑兵沒什麼兩樣。

  不過他對危機嗅覺非常敏銳,看著前方黑壓壓的炮口就覺得不安,所以在大家都喊叫著往上衝時,他卻故意放慢了腳步。

  他的舉動被旁邊的幾個漢子察覺,立時一個漢子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罵道:「你個憨貨,藏頭露尾,萎萎縮縮,盡在這裝模作樣,官兵沒子藥了,還不往上衝?」

  二愣子認得他,本是同一坊的潑皮,糾集了幾個青皮,不論往日在城裡,還是入了闖軍,這些人都沒少鞭打欺負他,特別這個潑皮,現在仗著自己是這一隊的哨總,更是趾高氣揚。

  雖被棒打,二愣子又哪敢還嘴還手,立時陪笑,心中卻在盤算著什麼時候冷不抽給他們一下。

  旁邊一個心腹奉承那潑皮:「哨總大人,何必跟這種憨貨一般見識,我們衝上去,早點砍官兵首級,立功拿賞銀是正經。」

  立時一夥人不理他,也不顧隊列大呼小叫用力往前衝,唯恐軍功被別人奪去。

  二愣子更放慢腳步,將身影縮在人流之後,見眼前人頭攢動,各人高舉長矛棍棒,個個神情渴望貪婪。

  猛然大地抖動,炮聲驚人,二愣子一下子摔倒在地,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努力抬頭望去,卻見前方哨煙滾滾,無數人在淒厲嚎叫,官兵原本停止的火炮又在一門門發出大股大股的火光與濃煙。

  每道火光噴出,原先密集的衝鋒陣列便一道一道被打空,股股血霧激起。

  「散炮子,是散炮子。」

  二愣子喃喃說道。

  他見過官兵或是闖軍的虎蹲炮,內有無數鉛子鐵彈,人被打中,便是成碎肉漏子的下場。這些官兵的散炮子更可怕無數倍。

  再看去,那伙潑皮已經人影不見,怕是打成碎肉了。這樣的大寒天氣,那碎肉會成什麼樣子?

  二愣子心下快意,死得好,讓你們欺負我。一邊又是恐懼,一個激靈,他猛地躍起,回頭就跑,一邊高呼:「敗了,敗了。」

  這波衝陣饑兵已經被舜鄉軍霰彈打得心膽俱裂,再聽二愣子這樣喊,更是無數人緊隨著跌跌撞撞往回跑去。

  二愣子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見無數人跟隨自己奔跑,心下得意,大家都跑,回到陣中,上官就不能隨意處置自己了。不過想想,不能跑在最前頭,兔當出頭鳥,還是大家混在一起。

  忽聽後面一陣大叫,二愣子驚訝回頭看去,蹄聲滾滾,硝煙中衝出一群騎兵,凶神惡煞地揮舞馬刀追殺自己這幫潰逃的饑兵們。二愣子一聲大叫,丟了手中棍棒,使出吃力氣,嚎叫著拚命奔跑。

  不過兩條腿哪跑得過四條馬腿,一個騎兵掠過他的身旁。那騎兵是陳永福家丁營中打老的騎士,搏戰經驗極豐,他的刀也不劈砍,只是刀刃向前,借助馬的速度快速劃過二愣子的身體。

  二愣子向前撲倒,最後一個心思:「千辛萬苦,還是沒活下去。」

  「還好,那伙潑皮死在自己前頭,也不虧了……」

  ……

  此時不論敵我戰陣皆是號角齊鳴,戰鼓震天,充滿了激動人心的氣氛。護衛右翼的庚部,騎軍千總李光衡此時也接到了中軍部的將令,擊潰那些朝側翼奔來的饑兵們。敵若潰,便驅其衝擊對方的大陣。

  李光衡的騎兵千總與高史銀的馬步兵千總護在兩翼,由於此戰要大用騎軍,高史銀的馬步軍千總,也要隨在騎軍後面衝陣。所以兩方軍隊都分拆開,李光衡的騎兵各分兩總在兩翼,高史銀同樣如此,皆由騎兵隊率領。

  此時見流寇數千人朝己方奔來,李光衡一哼,粗獷的臉上閃過寒意,區區數千流寇,己方一總騎兵就足以應對了。他喝令:「傳楊把總,令他率本部人馬出擊,斬殺流賊。」

  立時那騎兵把總得令,率領自己一總兩百多騎兵,以嚴整的隊列,席捲如風,滾滾向那些流寇衝去。

  而在左翼,此地由馬步軍千總高史銀領兩總人馬,還有騎兵千總一個副千總領兩總騎軍一起防守,由那騎軍副千總統一指揮。

  此時左翼已得中軍將令,再看萬餘流賊枉衝過來,副千總與高史銀同時冷哼,臉上閃過嗜血不屑的神情。

  那副千總道:「萬餘流賊,出動兩總人馬足以應對!」

  高史銀獰笑道:讓孩兒們殺個痛快。」

  二人略一商議,決意出動一總騎軍,一總奇步軍,以騎軍為前鋒,擊殺敵人。

  那得令的騎軍把總一聲大吼,猛地抽出自己的騎刀,用力一指前方:「殺賊!」

  「萬勝!」

  出戰的健騎無不轟然響應,策馬如龍,以無可阻擋的氣勢席捲而去。

  所有騎軍都持著騎槍,後面馬步軍持著長刀,他們共排成四列。前兩列為騎軍,後兩列為馬步軍。鋒利的長槍,雪亮的長刀,沉重的鐵蹄震動了大地,有如讓人窒息的死亡鼓點。

  滾滾鐵流,踏破朔風,舜鄉軍的戰馬皆是高大雄壯,沉重的馬蹄叩擊大地,一片有節奏的悶響。人數雖少,氣勢驚人,挾帶碾碎一切的聲勢,看得衝鋒而來的流寇們駭然停止,驚恐尖叫。

  饑兵們動不安,有人想繼續衝鋒,有人卻是膽怯後退,任憑首領們威脅鼓動都是無用,一時間他們的陣型混亂不堪。

  密如驟雨的鐵蹄聲中,舜鄉軍兩總鐵騎如旋風一般捲至,在一片絕望驚恐的呼叫聲中,惡狠狠地撞進了那萬餘饑兵的隊列中,立時慘嚎聲,撞擊聲響成一片。如燒紅的鐵烙,鐵騎枉衝進陣內,一下子將饑兵隊列裝個七零八落。

  前兩排舜鄉軍騎士都是騎軍,他們手中的騎槍,可以輕易刺中目標的要害部位,而且控制力道加之這些饑兵談何甲冑,所以一路刺去,騎槍始終不失。

  這兩排騎士開路衝撞,後面持刀騎士緊隨在後,隊列嚴整,光憑馬力,就所向披靡。

  「殺!」

  趙榮晟大吼一聲,策馬疾進,長刀一劃,惡狠狠掠過身旁一名饑兵脖頸,看著鮮血飛濺,頭顱飛起,心中充滿快美殺戮的念頭。

  爺爺說得好,江山如畫,多少英雄豪傑為這種壯麗而相互廝殺!鮮血不但沒有讓自己怯懦恐懼,反而激起了心中無限豪情,或許,自己就是為亂世,為殺戮而生。

  不過自己只是馬步軍,跟在騎軍後面衝殺,什麼時候才能一騎絕塵,取敵上將首級於萬軍中呢?

  王鬥苦心訓練的近現代騎兵何等威力,可以與強悍的清軍騎兵對沖對戰,這些連陣型都沒有的饑兵隊列可想而知,很快就被兩總騎軍穿個通透,毫無抵抗之力。

  穿透這些饑兵的軍陣,那騎軍把總略整隊列,又撥馬回來,繼續以嚴整的隊形衝擊饑兵隊列,將他們沖得支離破碎。這些出陣衝鋒的饑兵打亂,不知如何是好,或到處跑,或往己方大陣逃去。

  左翼的高史銀等人看出便宜,當機立斷,率領剩餘的兩總騎軍再次出發,與先前騎軍一起,驅趕那些潰兵,衝擊他們本方軍陣。而在這個時候,不論是右翼,還是中陣,儘是騎兵盡出,驅趕饑民潰兵,更增闖軍大陣的混亂。

  「賊眾敗矣!」

  明軍陣地中,王鬥看得清楚,在己方騎兵的不斷衝擊下,闖軍饑兵軍心陣勢已亂,若他們的馬軍,驍騎不出戰,這樣往復衝擊下,只有大潰一條路。饑兵大潰,那些步卒也別想倖存。

  他立時傳令:「全軍逼近,壓迫敵陣!」

  ……

  闖軍的中軍大陣中,李自成臉色鐵青,設想雖好,卻根本達不到目的。自己要求義軍攻勢,波波不止,馬軍、驍騎押陣,不過只是先前幾波,饑兵被明軍打得大敗後,就處處大亂了。

  舜鄉軍火炮鳥銃厲害,騎兵同樣如此,那些出戰的饑兵根本不是對手,消耗目的根本達不到。

  便是馬軍押陣,大亂之下,饑兵們都往己方馬軍衝擊,顯然在他們認識中,舜鄉軍騎兵更可怕。

  遙望己方大陣,人人惶恐,特別那些饑民,早先鼓起的士氣早就沒了,攻打洛陽種種不利,還有糧草被奪等一系列又湧上他們心頭。已無戰心。

  看各陣動的樣子,再聽對面戰鼓激起,對方軍陣已動,火炮火銃在前,有如山嶽,步步壓來,局勢如此,需得立做決斷。

  必須出動馬軍了,李自成心想。劉宗敏、高一功、袁宗弟等人滿臉憤怒,也在請戰,顯然心中不服、雖然饑兵不堪戰,但己方還有馬軍、驍騎未動,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

  特別劉宗敏聲如暴雷:「闖王,給俺五百老營,三千馬軍,俺就不信,那些官兵有三頭六臂。俺打了這麼多年仗,又怕的誰了?」

  李雙喜,張鼎也在請戰,他們皆為李自成的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叫囔著要率騎兵出動,與官兵決一死戰。

  就在李自成下定決心,就要發佈命令時,劉芳亮與李過對視一眼,忽然一起下馬,跪在地上:「闖王,不能再打了!」

  眾人一愣,劉宗敏暴跳如雷:「劉小子,李小子,你們在幹什麼?什麼叫不能打,你要我們不戰而逃嗎?你們是不是魂魄被那王鬥小兒打沒了?」

  看眾人憤怒的眼神看著自己,劉芳亮抱拳誠懇道:「請劉爺與各家兄弟聽我分說。」

  他對李自成道:「闖王,現在我們義軍中,連馬隊帶老營不過幾千人。不是我長官兵的威風,那些馬隊不會是舜鄉軍騎兵的對手,而那些老營骨幹,闖王捨得拿出來拼光嗎?」

  眾人一愣,均知劉芳亮說的話不好聽,卻是實情。馬隊不說,原先便多是歸降官軍的騎兵,或是一些馬賊桿子,雖然有馬,其實也是烏合之眾,打原來的河南府官兵可以,與舜鄉軍騎兵對戰,凶多吉少。

  至於老營兵,多是老八隊出身,雖然可以與舜鄉軍騎兵對戰,不過這些人個個都是十幾年戰場搏殺留下來的老兵,怎麼捨得拿出來拚命?便是用十幾萬饑兵、步卒換這些老營闖軍各將也不干。

  劉芳亮繼續道:「最好的結果,是我們與王鬥兵拚個兩敗俱傷,難道真以為可以滅了他們?只是繼續拖在這裡,在洛陽僵持下去。我們的大半糧草已經沒了,再拖幾天,怕是到時想走,也走不了了。」

  眾人神情更是難看,劉芳亮這話也是實情,只是個人心中仍有不服罷了。

  劉芳亮再道:「闖王,各家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這些老兵在手,我們哪裡去不得?再說了,王鬥畢竟是客兵,不可能久留在河南。等他們走了,河南等地,有時我們的天下。這些步卒、饑民留給官府又怎樣,到時我們回來,他們又是我們的兵馬!」

  這話說得極為露骨,不過牛金星與宋獻策皆是不語,李巖張了張口,看到眾人神情,卻是歎了口氣,心想:「義軍終是脫不了流寇本王雖有大志,卻為形勢所逼下方可太平?」

  李自成默然不語,其實他打老了仗,戰場嗅覺一向敏銳,知道強打下去,真怕會全軍覆沒,把家底都打光了。

  不過自己不甘心啊,想當初在河南府興起時,無往不利,特別牛金星,李巖等人來投,宋獻策更獻圖謯,「十八孩兒,當主神器。」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意氣風發?

  為什麼洛陽會出現王鬥呢?難道這些日的經歷,都是自己在做夢嗎?

  他是決斷之人,瞬間平靜下來,心中已有退意。

  他眺望結陣逼來的官兵大陣,緩緩道:「只怕王鬥等人不會任我們從容退走!」

  此言一出,闖軍各將紛紛道:「闖王,讓我留下來斷後。」

  「闖王,讓我留下來拖住官兵。」

  多年的生死兄弟,闖軍各將間感情極深,特別這些李自成的心腹將領們,人人皆欲留下來斷後。

  李自成心中欣慰,對激動最大的郝搖旗道:「大勇兄弟,你留下來斷後。」

  自商洛山的事後,郝搖旗在闖軍中飽受排擠,此時闖王委以重任,他激動無比,大聲道:「闖王,各家兄弟放心,我郝搖旗拼了這條命,也要讓大伙安然退走。」

  李自成道: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又歎道:「其實商洛山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怪你。」

  郝搖旗聽了這話,更是熱淚盈眶,拍著胸脯只是說不出話。

  李自成又道:「雙喜和鼎兒也留下來,我給你們兩千馬隊,所有的步卒也留給你們,你們務必小心。」

  李雙喜和張鼎皆是李自成義子,讓他們留下斷後,可安將士之心。

  二人大聲應了。

  李自成是知兵之人,知道這種情況若老營率先退走,必是全軍潰散,誰也走不了的結果。必須先主動出擊,纏住官兵,然後才能且戰且退。這斷後任務,極為重要,而且九死一生。

  李自成對三人授以方略,可率馬隊快速衝擊明軍大陣,舜鄉軍火炮鳥銃雖利,但炮銃的發竟緩慢,以快馬速度,或許可以越過炮火,衝入明軍陣地,加之步卒饑兵緊隨跟上,當可達到纏鬥目的。

  三人都是應命,李自成又細細叮囑他們,言明務必保全到永寧城集結,不可戀戰。

  再傳下一系列命令,讓澗山的田見秀與劉希堯撤軍,與自己大部隊匯合,各人各領命匆匆而去。

  李自成雖決意走,闖軍各心腹將領也均有退意,不過軍陣中,饑兵與步卒,還有一些馬軍卻不知曉。見官兵軍陣步步緊逼,眼見就要壓上來,正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郝搖旗、李雙喜和張鼎率領數千馬隊出來,對軍陣中萬餘步卒大聲喝囔:「兄弟們,官兵欺我們太甚,跟他們拼了!」

  郝搖旗更是跳上馬背,親自舉起一面大旗,大聲呼喊:「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怕個球鳥,兄弟們,跟那些夠官兵拼了!」

  一策馬,率先狂叫著衝了出去,煙塵滾滾,李雙喜和張鼎率兩千馬隊緊隨在後。

  眼見老營重將親自殺敵,更有闖王兩個義子,受此激勵,不但陣中步卒,甚至原本眾多就要潰散的饑兵們也是大振,紛紛吶喊,高叫著隨大軍衝了出去。

  此時中軍如雷般的鼓點響起,首次鼓舞,更是一片的「殺官兵」聲音,越來越多的饑民加入。

  眼見闖軍馬隊步卒衝來,後面跟著數不清的饑兵,陳永福冷哼一聲:「垂死掙扎!」

  王鬥心中一動:「李自成要逃了。」

  他立時傳下命令:「銃炮接戰,槍兵嚴陣以待。騎軍衝擊流賊步卒饑民。傳令澗山的溫方亮,隨時準備出擊作戰。」

  事實也是如此,闖軍馬隊步卒的衝擊,有若重演崇禎十二年鑲黃旗鰲拜的前鋒故事,在舜鄉軍炮火與火銃之間,他們的衝鋒很快化為泡影,馬隊步卒饑民死傷慘重,也未能衝入舜鄉軍陣地,達到纏鬥目的,更不要說斷後了。

  看到前方一切,闖王身邊各將皆是臉容蒼白,又暗暗慶幸,幸好聽從劉芳亮的話語勸說,沒有讓老營與馬隊全部出動,否則家底就拼光了。

  只有李自成暗暗切齒,舜鄉軍銃炮如此猛烈,只片刻間,義軍傷亡就慘重非常,馬隊前仆後繼,不斷倒下,只恐自己的兩個義子凶多吉少,他在心中恨恨:「王鬥,王鬥,我與你勢不兩立!」

  他不敢怠慢,李雙喜等人用生命在拖延時機,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當李自成率老營與一部分馬隊逃脫的消息傳出,整個闖軍陣地一片嘩然,所有饑兵步卒都有種被拋棄的感覺,他們再無戰心,或是奔逃而走,或是奔入各營地搶掠財帛,十幾萬大軍轟然而潰。

  勝利了,雖早知道這個結果,但事實來到面前時,王鬥還是忍不住激動,他與陳永福發下一系列命令,騎兵追擊,特別是夜不收與李光衡的騎軍,緊追李自成的老營不放,勿要放走那些巨寇一人。

  很快的,高史銀的馬步軍,還有陳永福的家丁們也加入追擊行列。

  還有原本在澗山的溫方亮,在看到闖將田見秀與劉希堯等人倉皇退走時,已明白了此戰的結果,除留下一總軍士看守糧草外,餘者也加入追擊的行列。

  兵敗如山倒,到處是喊叫逃命的闖軍士卒,看到官兵大勝,洛陽城的軍民在歡呼勝利的同時,城內鄉勇社官兵們也出城前來,協助打掃戰場,抓捕俘虜。

  勢不可違,在一片「降者不殺」的聲音中,無數失魂落魄的饑兵步卒們紛紛跪地投降,等待未知的結果。

  陳晟手持自己的鳥銃,感慨萬端地看著這一切,眼前事無數哭喊饒命的饑兵們,先前那些馬隊步卒衝擊戰陣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他們瘋狂的樣子,差點以為要被衝破軍陣,那時的自己,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地戰鬥著。

  陳晟不知道自己火銃打死了多少人,看著滿地的屍體及鮮血,雖然知道這條路必然充滿著屍骨,還是忍不住心下感慨。

  洛陽之戰,十幾萬流賊潰散,史書上會記下這一筆,但死去的那些人,又有誰會記得呢?

  「世事如風,恍如夢幻一場。」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4 10:57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12-4 16:44
第383章 反響、去襄陽

  洛陽之戰,闖軍一洩千里,眾賊脫挽而奔,車傾塞道,官兵緊跟不捨。李自成一路逃,官兵一路追,從洛陽、宜陽、永寧、盧氏,一直追到他們奔入山野為止。

  流賊降者十萬計,本來一直按兵不動觀戰的一斗谷等人見闖王大敗,大驚同時立刻拔營逃命。途中眾賊潰散,或是不知去向,或是投降官軍,只餘一些心腹隨一斗谷等人逃脫。

  此戰官兵繳獲兵器輜重不計其數,打掃戰場時,發現各營地闖軍丟棄的大量糧食,統計澗山糧庫所得,共約得麥、豆五萬餘石,還有遺牛三千餘頭,馬騾數百。

  各營留下的金銀細軟不多,只得白銀三萬餘兩,想必糧草攜帶不易,這些輕快的細軟,撤退時闖軍老營便帶走了。

  不過打掃闖軍營地,還發現遺留婦女四干多,令各親屬認領,尚餘七百餘口,送各寺廟尼庵供養。

  打掃營地同時還發現各營地污穢無比,屍體遍營,斷髮滿地,間以牛皮腸肺,臭氣沖天。兵備副使王胤昌命地方軍民就地掩埋能清完。

  官兵一連追擊闖賊數直到崇禎十四年正月二十日追兵回轉,戰果完全統計出來,可謂輝煌無比。

  不說繳獲,也不說投降的流賊,單單此戰,便斬殺闖營多個大將,計有李雙喜、張鼎、劉希堯、李侔,馬世耀、謝君友、吳汝義等人。

  別人不知道,王鬥卻知道這個名單的份量。李雙喜、張鼎不說,皆是李自成的義子,張鼐日後還被封為義侯。李侔是李巖的兄長,劉希堯、馬世耀、謝君友、馬重僖,皆是日後五營重將。劉希堯還是右營的制將軍,吳汝義也被封為太平伯。

  此戰李自成一敗塗地,不過遺憾的是,追擊官兵雖對外宣稱闖賊只餘數十騎竄入山中,但根據夜不收的機密情報,王鬥卻知道李自成身邊人馬,老營加馬隊,骨幹還有一千多人。

  王鬥歎息:「終是不能滅了李闖,李自成的逃跑本事,我不如也!」

  洛陽大捷,如一聲驚雷,以飛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傳揚開去。不說河南府境內沸騰,便是捷報傳到開封府,南陽府,歸德府,汝寧府等地,皆是一片狂喜慶賀之聲,官兵士氣高漲,各地流賊一片呆滯。

  王鬥之名,名震中原,士子傳揚,皆知宣府鎮有一軍曰舜鄉軍,一時王鬥種種過往,皆為人津津樂道。

  河南巡撫,還有洛陽城的福王,兵備,知府等人聯名上奏,詳情解說該戰前因後果,列了一個詳細的請功單子,還有若干彈劾抨擊單子,以快馬送達京師。

  消息傳開,京師轟動,朝臣賀表如禎皇帝也鬆了口氣,不但叔父無恙,而且在這松山之戰就要打響的關頭,洛陽大捷有如一注強心劑,對軍心士氣的好處不言而喻。

  王鬥自到了河南,從汝州大捷到洛陽大捷,特別有救藩大功,如何封賞,朝臣需仔細商議。

  而這個時候,王鬥也該走了,捷報送上的當斗便決意離開洛陽。

  洛陽大勢己定,楊嗣昌一再催促,特別歷史上的襄陽之變近在眼前,自己需急急趕去,再奪大功,名揚湖廣。

  王鬥記得清楚,歷史上的崇禎十四年二月初五獻忠用計攻戰襄陽,今天是正月二十算沒多長時間了。依這時的路程,從洛陽到襄陽,沒有一千里也有八百里路。

  而且還要早到幾天,防止事情有變。

  王鬥眼中寒光,在洛陽城讓李自成跑了,這次襄陽的張獻忠,決對不許他再跑了!

  後世的滿清將屠川惡行栽在張獻忠頭上,不過也不因此就說張獻忠是好東西,觀其生平,殺人屠城是常有。他們與清兵沒什麼兩樣,王八看綠豆,大哥別說二哥。對明末這些農民軍首領,王鬥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

  崇禎十四年正月二十一斗率軍離開洛陽,洛陽軍民傾城相送,一直送過洛水。

  送行的人中有洛陽眾官,還有陳永福父子在內,他們還要在洛陽駐防一段井間。觀陳永福紅光滿面,就知道其心中滿意,也是,此戰大捷,不說軍功,河南總兵跑不了,繳獲分成還不少。

  當然,王鬥也心中滿意,此戰,自己同樣收穫不少。

  他看著這個老將意氣風發的臉,笑道:「待末將再矣回來,就要稱呼陳鎮了!」

  陳永福大笑:「彼此彼此,王將軍何不是如此?」

  是啊,此戰封賞下來,王鬥一個總兵是跑不了,如能節制一鎮,便可稱呼總鎮。

  在大明朝,稱總督,巡撫為軍門,不過對總兵的稱呼,大明各個時代卻沒有定數。

  景泰、成化以前稱為「總戎」。萬曆中期起,大帥、大將軍的稱呼引以風至朝臣都看不下去,上疏皇帝呼籲制止。

  到了明末時,稱呼一鎮總兵多為鎮」,比如當時左良玉,猛如虎追剿張獻忠時,官兵便抱怨二人,發出「想殺我左鎮跑殺我猛鎮……」等言語。

  當然,若是掛印,稱其封號更為高貴。

  兩人又寒暄數句,陳永福說道:「一路順風,老夫在開封府靜待王將軍捷報歸來,到時我們再把酒言歡。」

  王鬥點頭,他知道陳永福的心思,除了結交自己,還想將自己兒子陳德送入東路講武堂。王鬥也有心在河南布下一個棋子,同意了陳永福的請求,不過這要等自己領軍歸來再說。

  不過臨行時,王鬥對洛陽的局勢略有憂慮,闖兵降者十萬,洛陽的官府與汝州官府一樣,除收編一些青壯為軍外,餘者歸田,這些人最後會不會成為後患?

  不過當時皆是如此,官兵降賊,賊降官府,對當地內部內務,自己不好過多干涉,只能祝他們好運了。

  鄉老端來一杯米酒,其杯極大,這是洛陽當地的風俗「棧行酒」,意味故人遠行,此時不醉,更待何時?

  鄉老端著杯子,眾百姓在旁異口同聲地道:「大將軍滿飲此杯,一路順風,我們洛陽的百姓,永遠忘不了將軍的大恩大德。」

  他們的聲音很樸實,卻發自內心,王鬥的眼眶有些回望古都那若隱若現的身影,再望眼前這片大地生活的人民。

  王鬥接過酒杯,猛地一飲而盡。

  臨出洛陽時,王鬥曾召開軍議,由他親自帶領自己的護衛總,還有溫方亮乙部,李光衡庚部,高史銀壬部直奔襄陽。這些軍士或是騎兵……或是有馬步兵,行動如風裡是等閒。

  大軍中,還有溫達興率兩隊夜不收隨行,王天學等醫官,中軍部的鎮撫……些參謀贊畫等。這是王鬥為了搶佔時機,所以步軍,炮隊,輜重大隊都留在後面。

  為了加快速度,炊事車都不隨行,只每人攜帶炒麵袋,肉乾袋等物,可食用十五於馬匹需要大量的豆料,所以隨行的,還有大批的馬騾,一些必須的輜重營帳等物,也用馬騾馱運。

  王鬥率這三千多人先走,餘者正常行軍,向大軍跟來。王鬥還傳令給汝州的輜重千總孫三傑,讓他率輜重隊將洛陽的收穫全部運到汝州,然後所有的糧草運到郟縣,以該處為囤糧重地。

  洛陽戰後,王鬥獲得麥、豆二萬石,這是河南官方為補河南巡撫李仙風欠下的七萬兩銀子,還有一些軍中應得的繳獲分成。從開封到汝州,一直到洛陽,算算在河南的時鄉軍己計獲得白銀十萬兩,糧草五萬石,馬騾二千多匹,算是收穫不錯。

  洛陽到汝州一百幾十里,王鬥率三千騎兵二十一日從洛陽出發,傍晚便到了汝州城下。此時洛陽大捷早己轟傳境內,汝州軍民更是敬畏,知州鄉伸連忙出迎,設宴款待王鬥諸人,又抬酒肉慰勞大軍。

  王鬥要事在身,召來孫三傑交待事宜後,第二日便往寶豐奔去。

  洛陽、汝州、寶豐、葉縣、裕州、南陽、新野,一直到襄陽,這便是王鬥的行軍路線。

  大軍一路行去,神鬼避散,王鬥這隻大軍個個披甲,人人有健馬,一看就是的官兵,誰敢招惹?

  話說小亂避於城,大亂避於鄉。亂世來臨,從洛陽一直前往南陽,到處都是結賽自保的百姓。

  對亂世的預感,老百姓是非常敏銳的,任何村子,莊子,四周都築有夯土圍牆,圍著莊子還挖有深壕,出入用吊橋,四角還建有箭樓,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眺望。

  富點的莊子,圍牆還用磚石堆砌,大姓、大宗族,更是深牆大寨,有若軍堡。

  太平盛世那樣,四面透風,小而不設防的村莊現今是不存在的,不說大股流寇,如今多如牛毛的盜匪,馬賊之類,便讓所有的村莊都築起了圍牆。

  當然,很多村莊寨子看起來是民,其實也不時兼當匪賊的做派。別說一些弱小的過路商人百姓,就是看起來孱弱的官兵也敢打劫。非有實力者不可遠遊。越是亂世,鏢局武館越是興盛。

  不過王鬥一路領軍南下,皆是平安無事,正月二十七軍己是直過南陽,並不停留。

  此時算是過了秦嶺淮河一線,野外田地不再儘是小麥與油菜,也出現一些稻田。還有屋頂的瓦片,漸漸顯得輕巧。

  野外綠意漸多,雖是乾旱,比起河北,中州等地,卻好上很多。

  不像那些地方,除了黃土地還是黃土地,原野上連樹木都很少。

  當然,這個好只是相對而言,崇禎十四年的時候,連蘇州府都大旱,各地滿是蝗蟲,米價一石要銀四兩。此時的大明,不論大江南北,都處於艱難的關頭。

  崇禎十四年正月二十八牛,新野地界,臨近縣城不遠。

  蹄聲如雷,順著消水西岸不遠的官道上,黑壓壓奔來了不知多少的騎兵。

  煙塵沖天,大地抖動,看那種氣勢,似乎連城牆大山都要撞塌。路上走動的行人商旅,都趕緊退到路邊,心驚膽戰的看著這些不知哪來的騎士們。

  看樣子是官兵,眾人更是小心,低頭順目,甚至很多人還跪下來,官兵可不是善類,小心被他們殺良冒功,搶劫害命啊。

  好在這些騎士並不理會他們,轟隆隆的奔馳著,從他們身邊e一掠過。各人只覺自己腳下不住震動,身旁的樹木,地上的枯枝,都在不停跳動著。

  蹄聲如雷般響個不停,良久,終於過去了,各人都舒了口氣,起身議論紛紛,哪來的官兵。

  剛才有人偷眼看了下,這些騎士個個鮮紅衣甲,滿身彪炳,身上披著斗篷,胯下匹匹都是神駿健馬,好傢伙,一看就是百戰也不知哪家總督或是巡撫麾下標兵。

  看領頭打的旗號是家將領姓王的?

  不說這些百姓的暗暗議論,王鬥領著大軍滾滾向前,絲毫不理刺骨的寒風。他們皆是五騎一列,護衛總當先,李光衡騎兵隨後,溫方亮、高史銀又隨後,雖然奔馳中隊列不亂。

  如此聲勢浩大的一隻騎兵來到,河對岸的新野城守軍己經發現,他們個個臉上大變銅鑼「光光光」的打得山響,一時城內外雞飛狗跳。

  王鬥揚起手,立時中軍部尖厲的喇叭聲響起。

  「停止前進!」

  健馬嘶鳴中,所有的騎士都迅速停了下來,整只隊伍除了戰馬的響鼻聲,就沒有別的聲音,顯示訓練有素。

  王鬥策馬出來,若有所思地看著河對岸的新野城,中軍部各官,還有溫達興,溫方亮,李光衡,高史銀等人也聚到王鬥身邊。

  王鬥仔細打量河的兩岸,消水寬闊,周邊儘是平原,不過東岸的新野城面積並不大,城牆也頗為破敗,在城的四周,各有一個小關。離隊伍不遠處有一座浮橋,跨越了河的兩岸,通往新野城的南關。

  王鬥頗有興趣地道:「為官莫若執金吾,娶妻當如陰麗華。聽聞陰麗華乃新野人氏?」

  贊畫秦軼笑道:「是的將軍,非但如此,新野在三國時便己出名,三請諸葛,火燒新野可是家聞戶曉。」

  他指著週遭的土地道:「而且,新野百里平川,東有棘水,北有批水,西有消水,又有湍水,可謂八水競流,沃野百里,南陽之重,盡在於此。

  王鬥點頭,從一路行軍來看,南陽、新野等地雖然也見流民乞丐,不過至少百姓生活還算安定,每村每莊都有人氣,不像河北,豫北等地經常千里不見人煙。

  同時心中掠過依照歷史,張獻忠奪取襄陽後,幾個月中,連陷當陽光州、隨州、新野、葉縣、舒城、亳州、泌陽等地,每到之處,殺人屠城,焚僵一空,這座新野城,也免不了災難。

  不過自己到了新野,一天路程就可到達襄陽,依歷史,張獻忠襲擊襄陽時,不過再千,餘者大部數萬人,盡在離襄陽城一百多里外的宜城,由羅汝才帶領。

  哼,自己帶了三千騎兵,定要將他殺個片甲不留。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4 09:35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12-4 16:45
第384章 得知
  
  新野城守軍膽戰心驚地看著河對岸的騎兵,因為不知是敵是友,開始不敢輕舉妄動,後來見王鬥等人沒有敵意,也不搶掠,似乎是官兵,這才大著膽子,將一個小校遣下城去,探知王鬥等人的來意。

  那小校得了五兩銀子的重賞,硬著頭皮,從浮橋處向大軍過來。

  他走過浮橋時,謝一科手一揮,兩個護衛策馬過去,將他直接帶過來,其間還看搜去了腰刀兵器。

  那小校不敢反抗,老老實實的,只是越是臨近,越是腳步發軟,這些軍爺哪來的,裝備就不說了,那種凶神惡煞的氣息,怕是個個都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也不知殺了多少人。

  那小校被帶到王鬥身邊,連忙跪下叩頭:「小的新野城守營旗總馬子仁,見過大將軍。」

  王鬥知道中原官軍的編制與邊鎮略有不同,聽了他的官名也不以為意,他策於馬上,溫言說道:「你不用害怕,本將乃宣府鎮東路參將王鬥,接兵部行文,前往四川剿滅獻賊。大軍勞累貴境休整一日。」

  那小校哪知道王鬥的威名?聽了這話,卻是鬆了口氣,原來是客兵過境,連忙道:「是是,小的這就去回稟上官。」

  王鬥說道:「去吧。」

  看了謝一科一眼,謝一科會意,拋去一錠銀子:「賞你的。」

  那小校麻利接在手上,一看竟是十兩銀子,心下大喜,非但沒事,還發了一注橫財。

  他連連叩頭:「多謝大將軍,多謝大將軍。」

  樂顛顛的回去稟報了。

  很快,又來了個千總,帶著幾個師爺樣子的人,見大軍威勢,各人暗暗心驚,不過千總持禮雖恭,卻要求看兵部行文。

  此人職責所在,王鬥也不為難他,讓他看了公文。

  那千總看過公文,師爺確認無誤,明顯的鬆了口氣,說道:「原來是勇冠三軍的王大將軍,末將失禮了。末將新野守營千總賴邦憲,將軍有什麼需要的,吩咐一聲便是。」

  王鬥沒想到此人竟知道自己的名字,看了他幾眼,說道:「有勞了。」

  接著在這千總的帶領下,前往大軍紮營歇息的地方,卻是離新野城南關不遠處的幾座寺廟。這裡廟宇眾多,有龍王廟、關帝廟、馬神廟、財神廟等,足夠三千大軍紮下的。

  那千總又與王鬥恭敬說了幾聲,言道守備與知縣很快就會前來拜訪,然後匆匆離開,回稟上官去了。

  王鬥吩咐紮營休息,一時人動馬嘶起來。

  舜鄉軍紮營自有條例,不論是在野外還是在屋舍。野外不說,若在屋舍,一總一街,把總隨之。一部一方,千總隨之,最後中軍繞之。各部不許相混,各總各隊不許相混,如不隨本隊住者,皆以軍法治之。

  大軍紮營,早己經驗豐富,各部皆是有條不紊,王鬥與護衛總,中軍部居於關帝廟,大纛高高挑起。心中尋思,新野到襄陽一百多里蓄銳早起程,一天工夫,便可到達襄陽了。

  不說王鬥這邊紮營,新野城的百姓原本很多人逃入城內,見太平無事,又重新城門打開,人來人往,恢復平靜生活,只是城池內外,皆對這部官兵議論紛紛。

  營地外圍還聚了一些閒人觀看,指指點點,不過各人對官兵,特別是客兵的畏懼深入骨髓,不敢靠近,只是遠遠圍觀。

  約過了半個時辰,南關處鼓樂喧天,一行人吹鑼打鼓而來,卻是新野知縣及守備領著一些士坤鄉老前來拜訪勞軍,行李中擔著幾罈酒,一些米麵,還有兩個壯漢挑著一頭肥豬,那豬兀自掙扎叫喚不停。

  王鬥迎了出去,見那知縣腦袋甚大,戴著烏紗,穿著絲盤領右衽青袍,胸前有七品鸂鶒的補子,繫著素銀的腰帶。

  知縣甚為肥胖,年在四十許,他旁邊的則是新野守備,一身武將打扮。雲翅盔,穿著罩甲,甲葉露在外面,鏘鏘作響,卻是明甲樣式,還有一副臀手,?帶上掛著一把腰刀。

  知縣等人來到面前,見營地行伍森嚴,心下一驚,又見眼前一位大將,一身華美的明光鎧,腰懸寶劍,頭上八瓣帽兒鐵尖盔,嘴上留了短鬃,神情威嚴,雙目銳利有如鷙鷹,身後還跟著幾位大將,皆是英武不凡,更是一凜。

  知縣連忙搶前幾步,出列而來,拱手道:「下官新野縣知縣張有賢,久聞定國將軍忠義無畏,勇冠三軍,如雷貫耳見,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他說話搖頭晃腦的,便如在頌歌似的。

  那守備也連忙拜見,他早見王鬥大軍時,己是矮了一截,又見王鬥威容,更是唯唯諾諾,話也說不清楚。

  話說當官最重威儀,為將最重氣勢,王鬥兩者都不缺。

  他自靖邊堡起家,數年間南征北戰,屍山血海,又掌控東路數十萬軍民的命運,不論邊地大將,還是朝中諸公,都不敢怠慢。等閒人等,見了王鬥,氣勢上先就矮了三分。

  王鬥說道:「兩位客氣了,請!」

  眾人進入關帝廟,進了大殿,那知縣隨行之人,也將那些勞軍之物抬到殿前廣場,張知縣又拜:「區區薄禮,寥表鄉民寸心。」

  寒暄幾句,張知縣邀請王鬥進城,說給大將軍接風洗塵,宴請歇息。

  王鬥擺了擺手,問道:「聽聞新野有一小食叫板麵?」

  說起這個,張知縣的油臉上笑開花,說道:「原來大將軍也聽過我們新野的板麵。是的,這個麵食我們新野叫板麵條,相傳乃是三國猛將張翼德所制,爽口耐嚼,遠近聞名哪。」

  王鬥點頭:「知縣,你安排下去,做四千碗板麵條過來,讓我將士們也嘗嘗鮮。」

  知縣一下呆住:「四千碗……」

  他有些為難,雖然他願意破這個費,但要很快做四千碗板麵出來,也不是容易的事。

  王鬥一伸手,又從謝一科處接過一袋銀子,拋在張知縣的面前:「我也知道為難,這樣吧,你拿銀子回城,動員城內各茶樓酒肆,我公平買賣,也不會虧了他們。」

  張知縣不由自主提起袋子,好傢伙,入手沉重,內中白銀的撞擊聲嘩嘩作響,他咂了咂嘴,這王將軍還真是豪氣。也是,看看他們的人馬裝甲,會是沒銀子的人?

  又心下暗思:「早前聽聞這王鬥的事,還有些不信,此時一見,果是品格高貴,仁義之師,風姿嫣然。」

  一時間起了結交的心思,此等名將,此等強軍,若援引一二,受用不盡。

  那守備看著知縣,眼睛轉動,顯然也是一樣心思。

  張知縣又拜:「大將軍征剿獻賊,勞師遠動,豈敢讓大將軍破費?」

  王鬥說道:「無妨。」

  又說:「你準備一此大捅,燒些熱水,讓我將士們洗洗,費用一起算吧。」

  張知縣道:

  吩咐幕僚們進來,親自在王鬥面前吩咐安排,將銀子給了他們。

  幕僚們極為詫異,走出大殿,竊竊私語去了。

  很快,此事便在新野城內外傳開,一時城鄉轟動,有銀子派下去,城內外諸多酒樓麵館極為賣力,而且鄉民爭動,拿出家中大桶,人人去河中挑水,讓舜鄉軍將士們洗個舒服的熱水澡,然後快美吃麵。

  而王鬥此舉,也在新野留下一段佳話,傳為美談。

  王鬥同樣舒服的洗了個燥,換身便服,這個時間,張知縣等人一直在大殿相候。

  王卡吩咐將那頭豬殺了,做成紅燒肉,每部都分一點,由於大軍沒有作戰,各人還喝點酒,去去寒氣。

  大鍋的紅燒肉,大鍋熱騰騰的板麵端上來,香味撲鼻,澆上臊子,熱呼呼吃在嘴裡,確實舒暢無比。

  其實在後世,王鬥曾吃過新野板面,不過那時的臊子原料還有使用紅辣椒,此時辣椒卻沒有普及。雖是如此,味道並不差過後世,顯是有自己獨特替代之物,便如古時沒有味用高湯,也極為鮮美。

  大家圍繞一張大桌吃喝,張知縣與新野守備列席其中,看著王鬥與麾下各將吃得香甜,也不免心中自豪。

  言談中,王鬥聽聞張知縣說話帶點皖地口音,不由想起自己見過的彰德府武安知縣竇維格,果然一談之下張知縣卻也識得,卻是自己同年。聽到王鬥談起武安縣的情形,不由歎息:「明啟兄有大才,可惜時運不濟,被分到了武安縣。」

  這話王鬥相信,論起才能,相信竇維格高過這張有賢,不過新野安定,武安殘破,這與時運確實有關係。大環境下,任你個人才能再高,也是回天乏術。

  其中,張知縣又連連吹捧王鬥的一系列功勞,還捉起了不久前的汝州大捷,顯然也是關心時局之人。

  王鬥微微一笑,心想洛陽大捷的消息還沒有傳到,等過段時間,你更驚訝吧。

  其實張知縣心有疑惑,早前聽聞闖賊數十萬大軍圍困洛陽,這王鬥也領軍去救,怎麼又在這,難道闖賊敗走了,這不可能吧,幾十萬大軍啊。還是這姓王的私下脫逃?這話卻不好說。

  王鬥又問起楊嗣昌情況與襄陽城的動靜。

  張知縣答道:「楊閣部大軍十萬眾,直追入川,獻賊插翅難逃。」

  又道:「襄陽軍府重地,餉金、甲器皆聚於城內,每門有副將防守。城內有襄王,知府,巡道,固若金湯,未聽聞有什麼異狀。」

  王鬥點頭,顯然的,不論是襄陽城,還是附近官將,都想不到張獻忠會輕取城池吧。

  他心下沉吟,依歷史,由於左良玉的緣故,張獻忠、羅汝才部在毫無阻攔的情況下,順利地出了夔門,經巫山進入湖廣。正月二十五應該攻克了興山,殺官軍守將吳國懋,知縣劉定國,然後東進至當陽,荊門一線,探得襄陽城守備單薄,定計奇襲。

  在奪得襄陽城的過程中,內應起了很大的作用,襄陽事後,奉敕前往勘襄陽失事的司禮監策筆太監王裕民題本中,就有說「奸伏於城內」,又說,「降丁盈千盈百,往來城中,不知是賊是兵」。

  可以說,不論李自成與張獻忠,還是其它的流賊頭目,都非常善於使用細作內應。

  王鬥沉吟的時候,舜鄉軍各將也是相互使著眼軍這麼關心襄陽,難道那邊會發生什麼大事不成?

  現在軍中一直傳揚定國將軍天上星宿下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論崇禎十一年那場戰事,還是洛陽之事,都證實了將軍的先見之明,若是在襄陽又立大功,那……

  崇禎十四年,二月初二日。

  湖廣,承天府,荊門州。

  荊門素有荊楚門戶之稱,境內多山地丘陵,此時在州北的荊山之內,坑窪不平的驛道上,正風塵僕僕走著一隻軍隊。

  他們的裝備並不好,大多數士兵包著頭巾,穿著齊腰甲,都是布甲。或是包著頭巾,穿著雨襠,腳著麻鞋,打著行縢。很多人衣衫破爛,便是打著的旗號上,也有許多破洞。

  不過他們很好,隊伍中不時傳出哈哈大笑之聲,又常有戲謔歌聲傳來:

  「前有邵巡撫,常來團轉舞。後有廖參軍,不戰隨我行。好個楊閣部,離我三天路。」

  每當這歌聲一響,便是眾人一陣瘋狂的大笑。

  山路崎嶇,蜿蜒到雲霧深處,在隊伍的中軍位置,多是騎軍,上面打著,等旗號。兩桿將旗下,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孩兒們的頭不錯是要這樣,不墜我叉軍的威風。」

  說話的是一位騎著油黑健馬的大漢,這大漢戴著紅纓氈帽,打著披風,身材很高,略有此乾瘦,一張黃臉,弓人注意的是他的長鬚,從嘴邊兩腮一直垂下來,怕有兩尺之長。

  一雙銅鈴般的大眼,不時閃過凶光,神情中儘是桀驁不馴之色。

  在這大漢身旁,同樣策馬坐著一位打扮像富商似的中年人,兩撇鼠鬚,眼珠轉動靈活,一看就是頗有心計之人。他與大漢不時交談,說話時皆帶陝地口音,正是被明廷恨之入骨的張獻忠、羅汝才二人,當時並稱為「二賊」。

  二人被督師楊嗣昌大軍圍剿,採取「以走致敵」的戰術,一路從湖廣入四川,又從四川入湖廣,使追剿官軍疲於奔命,此時更跳出包圍圈,海闊天空。

  此時張獻忠大罵:「驢球子的,自佔了興山,咱義軍就沒再打下一座城池,軍中糧草不足。曹爺你說,我們到宜城去,會有收穫嗎?」

  羅汝才沉吟道:「敬軒不必著急,就算到宜城沒有收穫,我們還可以到隨州,應山一帶去。現在湖廣的官兵都調往四川,佈防空虛的地方多的是。就算湖廣不可為,我們還可以到河南去,聽說李闖王在河南發展不錯,聲勢很大,有了十幾萬人馬,聽說還要打洛陽。現在河南的官兵都被牽制了,南陽府,汝寧府各地都很空虛,我義軍大有可為啊。」

  張、羅二人攻佔興山後,本有意就近攻打臨近的房縣,竹山等縣,不料鄖陽巡撫袁繼鹹防守嚴密,便改為行走當陽。二人大軍所到之處,風聲鶴唳,當地官府居民嚴密把守人無機可乘,便一直往荊門,宜城,看看有什麼便宜可佔。

  張獻忠羨慕地道:「李自成己經在圍洛陽,那裡可是福王的地盤,崇禎小兒的叔父。如果打下洛陽,那闖軍的聲勢可就大了,曹爺,你說他們能打下嗎?」

  羅汝才道:「難說,當年我們隨高闖王十幾萬大軍圍城,打了好多天都沒打下,洛陽不比尋常州縣,很難打。」

  心中頗有些羨慕嫉妒,自己與張獻忠被官兵追得團團轉,從湖廣逃往四,現在又逃回來,李自成等人卻趁機在河南發展,而且還發展順利,有了那麼多的兵馬。

  張獻忠同樣心情矛盾,即盼望李自成打下洛陽,壯大義軍威勢,又盼望不要打下,要不然當年一起跟隨高闖王的人,就爬到自己頭上來了。

  此後二人無話,大軍一直在荊山的崇山峻嶺中行進,很快到了當地一個叫樂仙橋的地方,卻是一個驛站。驛兵們看到流賊到來,一哄而逃,不過驛官卻被哨騎抓住,帶到張、羅二人面前。

  那驛官身材滾滾,白白肥肥,一見就連連叩頭:「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張獻忠一皮鞭抽下,打得那驛官哭爹喊娘,他大罵道:,你媽媽的毛,一看你這吃得圓滾滾的就是一個貪官,驢球子,給老子砍了,咱老子一看到這些狗官就來氣。」

  立時一個老營親兵出來,在那驛官的慘呼聲中,一刀下去,砍在他的脖子上。

  也不知是不是這親兵故意,這一刀卻沒有將這驛官的腦袋砍下來,那驛官一時不死,捂著脖子,嚎叫著在地上翻滾,鮮血不斷從傷口湧出來,在寒風中冒著騰騰熱氣。

  眾兵都是圍在旁邊笑看,一直到這驛官不動。

  此時己是近午,見部下勞累二人便下令在該驛站紮營,立時眾軍歡呼起來,東一堆西一堆的在驛站周邊聚了一處又一處,或紮營休息,或卸下馬具,修整車輪馬挽等,一片鬧騰。

  中原腹心的驛站不能與九邊重鎮相比,便如那雞鳴驛,城週四里有奇,兵驛、郵驛兩用,兼有防禦功能。樂仙橋這種小驛站,不過週一百多步,設備非常簡陋,也扎不了多少人。

  因此便張、羅二人,還有各自部下一些大將入內,生起了數盆炭火,又拿出酒肉吃喝。

  羅汝才狡詐多謀,別號曹操且為人圓滑,善於調和各部關係,打下城池,子女財物也願意平分,因此很多農民軍首領喜歡與其合作。不過其人也有個毛病,便是貪財好之美收羅帳中,便是被楊嗣昌十萬大軍圍剿,這些美女也不願意丟棄。

  他帳中妻妾成群,個個綾羅綢緞,打扮得花枝招展,還隨軍養了戲班與舞姬,此時無事,便叫戲班彈奏,舞姬歌舞。

  一時驛館內儘是絲竹樂曲的聲音,間中夾著眾人的狂笑之聲。

  張獻忠是陝西定邊人,羅汝才是陝西延安人,二人的部將,也多是陝西延安、米脂、榆林等地人氏,因此站內傳出聲音,便多是秦地口音的喧鬧。

  羅汝才身下鋪著虎皮,身旁聚滿了各異姿色俏麗的女子,不時給他餵酒喂肉,敲腿捏背。

  酒酣耳熱之時,羅汝才有些感慨,他高聲道:「官府一直罵我們是賊,愚民也罵我們是賊,賊就賊,做賊有什麼不好?想我老羅貧寒的時候,連個媳婦都娶不上。現在看看,官家的大小姐,富貴家的女子,什麼樣的姿色沒有?往常她們正眼也不看我一下,現在呢,哪個不順著我,求著我?做賊好啊,我就喜歡做賊!」

  眾人大笑,只有場內女子強顏歡笑,卻沒人敢露出不滿之色。

  張獻忠拍腿大笑:「曹爺你真是個多情種子。」

  眾人又是一陣狂笑,羅汝才部下大將楊承祖、王龍等人,更是摟過身旁女子用力親吻,放浪形骸。

  而在張獻忠身側,則坐著獻部大將白文選、闖世王馬武、三鷂子王興國諸人,此外還有幾個小將,便是同為張獻忠義子的孫可望、劉文秀、李定國、艾能奇四人,並稱為「四將軍」。

  這四人皆是明末清初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特別李定國、孫可望二人,更在史書上留下厚重一筆。

  此時聽了羅汝才的話,李定國,此時應稱為張定國的,眉頭細不可聞的一皺,對羅汝才的話有些不以為然,他年在二十許,長身玉立,坐姿端正,充滿了英武昂揚之氣。

  李定國十歲便隨張獻忠轉戰南北,為人勇猛,喜讀兵法,頗有謀略,軍中人稱「小柴王」。

  因常讀史書,對世事自有其認知看法,對羅汝才的言語作派很不以為意,不過他征戰多年,歷經生死,早養出自己的城府,並未在顏色上表現出來。

  他緩緩喝下一杯酒,目光不經意掠過上首的孫可望,卻見別可望的目光剛從自己臉上收回,不由心中一凜。四義子中,孫可望自小為張獻忠收養,有著超然地位,不過其為人殘暴善妒,因自己威脅到他的地位,己經暗中有所針對。

  此時站內各人皆有酣意,張獻忠道:樂,大軍休整早就去宜城,希望有個好收穫。」

  正說著,卻突然進來一個老營哨騎,對著堂內各人稟報幾句。

  「什麼,襄陽軍備鬆弛?」

  張獻忠猛地坐起來:「這軍情可是真實?」

  那哨騎跪著道:「小的豈敢欺蒙大帥,這消息千真萬確,大帥不信,召那幾個兄弟進來問話便是。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4 09:34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12-4 22:46
第385章 定計

  堂內都安靜下來,只餘各人粗重的喘息之聲,方才得知襄陽無備的軍情太讓人心動了。

  羅汝才眼珠轉動:「敬軒,這可是難得的時機呀,襄陽是楊老賊的大營,內中軍需餉銀無數。要是打下襄陽,那可就不得了,不但可以奪取大批糧草輜重,更大漲我義軍的聲勢。」

  「襄陽還有襄王府在內,殺了藩王,這陷藩大罪,楊老賊安能不死?也報了我們的深仇大恨!」

  張獻忠也是心動無比,打下襄陽的好處羅汝才己經說了,而且,自己還有幾個妻妾,自己軍師徐以顯、潘獨鰲二人在襄陽牢獄之中。

  這二人張獻忠都器重無比,特別是徐以顯,拜為首席軍師,很多計謀,都出自其手。還有潘獨鰲,軍中文書佈告,皆出其人之手,辦事頗為得力,失去二人,張獻忠有其臂自斷的感覺。

  他沉吟道:「前兩天,我們是不是殺了幾個楊老賊的信使,繳獲了一批橄文軍符令箭?」

  羅汝才眼前一亮:「敬軒的意思是?」

  張獻忠嘿嘿而笑,道:「城中不是有許多我們的兄弟嗎?我的意思是,派人拿著楊老賊的信物,混入襄陽之中,與城內兄弟取得聯繫,製造內亂,然後打開城門,我大軍就可輕易取得襄陽。」

  羅汝才豎起了大拇指:「妙啊,敬軒神機妙算,老哥我自愧不如啊!」

  張獻忠哈哈大笑,起身叫道:「驢球子的,干了,富貴險中求,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他叫起自己義子劉文秀:「文秀我兒,你率老營精銳二十八騎,這就出發,持著楊老賊的橄文令符入城,製造混亂,為我大軍打開城門,萬萬不可露了馬腳,知道嗎?」

  劉文秀為張獻忠義子,心腹大將,不但作戰勇猛,而且頗有心計,張獻忠將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也是對他的看重。

  劉文秀大聲道:「義父放心,孩兒保證混入城內,為大軍打開城門!」

  張獻忠道:「事不宜遲,我率兩千精騎,現在就走,曹爺,你領餘下大軍,向宜城跟來,防備當陽巡撫袁老賊那邊,還有承天府的死太監劉元斌、盧九德二人,他們手平幾個大將,周遇吉,黃得功,孫應元他們,可不是好對付的人。」

  當陽巡撫袁繼鹹聞張獻忠、羅汝才至當陽,己經急謀發兵。雖義軍入興山,當陽,荊門,每到一處,便燒驛捨,殺塘卒,使東西消息中斷。也難保盧九德他們得到消息。

  羅汝才知道這種勇猛攻擊的任務,張獻忠比自己擅長,也不驕情,起身道:「放心吧,我會保住大營的。」

  屋內眾人全部起身,個個心頭火熱,皆是一片聲的道:「干了!」

  張獻忠一路狂笑走出驛站:「襄陽,肯定是我張獻忠大發家的地方!」

  正月二十九日,王鬥率大軍從新野出發,當天便到了襄陽府境內,進入湖廣地界。不過他沒有過漢水,而是領大軍隱於類城西北面數十里外的山地中,每日只是派夜不收探察情報。

  之所以不進襄陽,是因為王鬥怕張獻忠得知情報後起了防範之心。

  這些農民軍精得跟鬼似的,強軍與弱軍一眼便如,自己大軍一到,張獻忠等冬來不來是個問題,畢竟歷史上張獻忠奇襲襄陽,是建立在襄陽防務空虛的基礎上。

  而且要救襄王,必須在最危急的關頭救援才顯得得力,顯得功勞巨大,現在南下漢水,是打草驚蛇。

  依夜不收的偵測,襄陽內外並沒有動靜,看來還是依照歷史,張獻忠等人在二月初四日前後到達。

  溫達興等夜不收偵察情報的同時,還通過情報司安插在襄陽城的細作商賈,補充了一批糧草。在王鬥的佈置中,早在去年起,情報司就聯合東路大批商賈,在開封,洛陽,襄陽等地,囤積了諸多可供大軍食用的糧草。

  王鬥領軍快馬一鞭一路從洛陽趕來襄陽,大軍每日都是吃炒麵,吃乾肉,現在到達襄陽,總算可以吃點好的。

  二月初一日,王鬥更是親自微服喬裝,在護衛及夜不收的保衛下,以大商賈的身份,探查襄陽城周邊形勢。

  眾人皆身著內甲,從類城東北的雙溝口巡檢司進入樊城地界。路上商人百姓,巡檢弓兵見這行人馬騾馬車,一眾精悍護衛皆挎著腰刀,背著弓箭,雖眼露敬畏之色,卻也沒露出什麼異色。

  眼下大明大亂,行走在外,沒有裝備護衛怎麼行?只要沒有攜帶長槍大戟,勁弓強弩,鐵甲戰馬等物,便是帶著三眼銃,手銃等火器,也沒人會大驚小怪,只是感慨哪來的豪強商賈,護衛竟如此強勁。

  樊城在明代地位不顯,築城也甚為疏缺,加上城北的土堤不時潰決,向來有「鐵打的襄陽泥水的樊城」之稱。

  不過樊城連接襄陽,處於南北交通要道之上,卻也是車馬不絕,一片繁華,與沿途所見破敗大為不同,讓人驚疑此時大明正處於太平盛世之中。

  樊城有九門,王鬥等人並沒有進入樊城,而是沿著城北的朝聖門,定中門,經西北的朝覲門,西南的迎漢門,來到漢水邊上。

  眼前望去,好一條大江,河水寬闊清激,上面浮動一些碎冰,卻不能人馬踏江,需要渡船。

  不過襄獒素有「南船北馬、七省通衙」之稱,渡船卻是不缺。就醜漢水的兩岸,河港碼頭密佈,當真是檣櫓如雲。舉目望去,漢水東西南北,儘是渡船貨船來往。

  從王鬥這個方向,可以看到獒城的城南,那邊有一道浮橋,在江風中微微起伏晃動,一直通往襄陽城的「臨漢門」邊上,王鬥不由心中一動。

  他們從米公祠附近一個碼頭上船,雇了一條豪華遊船沿著漢水往襄陽城而去。

  王鬥一身錦衣,負手立在船頭,漢水兩岸的風物讓他心潮起伏。

  在王鬥身旁,有溫達興,謝一科等人,又有一眾情報司人員參謀贊畫等人物,諸多護衛及夜不收將士佈於船的四角警惕地查看周邊動靜。

  贊畫秦軼,也隨之立於邊側,他一身青衫,大袖飄飄指點對岸道:「襄陽,南有虎頭山,又有峴山。東南有鹿門山,又西有隆中山,漢水在城北,亦曰襄江。白河在城東北,與唐河合,南入漢謂之白河口,亦曰三州口。又西北有青泥河,南有浮河,西南有楦溪下流皆入於漢水。」

  秦軼投靠王鬥前,曾變賣家產遊歷天下,大江南北,無處不到,重鎮襄陽,當然也是重點瞭解對象。加入舜鄉軍後感覺軍中臥虎藏龍,自己並沒有鶴立雞群之感,一度心中失落。

  不過他奮起雄心,默默學習,軍中各項制度慢慢熟知,也瞭解了舜鄉軍的作戰方式。此次隨軍出戰,天賜良機,特別主公王鬥如此關注襄陽,秦軼預感會發生什麼大事,此時出言點說,意圖引起王鬥關注,最後得到重用,一展胸中所學。

  他繼續道:「其勢,漢水上流之門戶也,北通汝洛,西帶秦蜀,南遮湖廣,東瞰吳越,以天下言之,則重在襄陽。」

  對於秦軼,王鬥其實心下還是看重的,對大明諸事,自己靠的是先知先覺,而秦軼則是有超強的大局觀,戰略觀,論起戰略謀劃能力來說,自己不如也。

  不過作為主公,重要的是發現人才,使用人才,並不需要自己面面俱到。

  他點頭道:「公輔之言甚合吾心,夫襄陽者,天下之腰膂也。中原有之,可以並東南。東南得之,亦可圖西北。若襄陽失,則江南不保,自古未有失襄陽而保國家者。」

  船上眾人皆是動容,特別那些贊畫幕僚們,更是歎息不己。王鬥說的只是後世普遍真理,然而此時要知道這些,非有大才者不可。再聯想梨王鬥不過普通墩軍出身,又哪來條件此等見識?

  人言定國將軍天上星宿下凡,種種佈局皆是深謀遠慮,眾人更增追隨之心。

  秦軼更是歎服,深施一禮:「將軍大才,軼不如也。」

  王鬥微微點頭,這就是穿越者的優勢,隨便一言一語,便凝聚著後世萬千人的精華智慧,信息優勢,不是這個時代可以比擬的。

  同時心中興奮,襄陽城,史料演義小說,描述不知凡幾,自己一樣可以在這城市留下自己的足跡影響,成為傳奪故事。

  或許是因為秦軼帶的頭,眾贊畫紛紛指點江山,慷慨激昂。

  大船越發靠近漢水南岸,邊上的襄陽城越發看得清楚,王鬥心中歎息,襄陽城為歷代兵家所看重,不是沒有道理的,其三面環水,一面靠山,確實佔盡地勢之利。

  在王鬥眼中,襄陽城城池高厚,北面城牆下,就是洶湧的漢水,形成天然屏障,沒有水師休想作戰。東面與西面,皆是寬闊無比的護城河,人言天下最寬,確實也是如此,肉眼看上去,便如大江大河一般。

  現在還沒有看到南面,不過依情報,南面的護城河,同樣非常寬闊,而且南門不遠處就是群山丘陵,大軍陣地卻不好擺開攻擊。

  可惜啊,再堅固的城池,守護的人不得力,也是枉然啊。

  眾人在襄陽城的城西,離夫人城不遠的一處碼頭下船,便見城郊也是人煙稠密,遍地店舖樓肆,一片太平繁華的氣象,商賈南來北往,各地口音皆有,好一派花花世界。

  王鬥無心觀看,只是繞城偵測,襄陽有城門六座,在王鬥的估算中,城周有十五里左右。

  到了襄陽近郊,才發現東門與西門外面,除了寬闊的護城河外,還有一道壕溝環護,壕內水底都埋有刺人的竹籤,如此說來,西門與東門的防禦範圍寬達里許。

  至於襄陽城的南面,這裡有群山為屏,城池離山地不遠,還有眾多的河渠丘壑,大軍不利行動,外面倒是沒有再挖壕溝。

  王鬥沉思,他雖知張獻忠奇取襄陽,卻不知從哪門進入,依他推斷可能西門為多。

  他領眾人勘測襄陽周邊地形,踏過虎頭山,峴山等地,又到張公祠,黃家灣一帶。

  尋思:「張獻忠兩千精騎是從宜城方向過來的,張獻忠奇襲時,羅汝才等人也在宜城方向。」

  想到這裡,心有定計。

  二月初二日,溫方亮與高史銀奉王鬥之令,悄悄自漢水上游渡過,進入襄陽近郊,一潛伏於張公祠西面的山林中,一潛伏於黃家灣的群山之中。

  兩波伏軍,足以斷絕張獻忠之軍歸路,又防範其向谷城方向的逃竄。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4 09:26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12-4 22:51
第386章 到達

  崇禎十四年,二月初四日,下牛。

  襄陽西南十數里,有一山叫黃家灣,西去不遠,便是秀雅清麗的隆中山,相傳那裡就是三國名相諸葛亮的隱居之所。

  此時黃家灣群山中,正靜悄悄潛伏著近千人的舜鄉軍戰士。

  他們穿著甲冑,披著斗篷,個個靜坐帳篷邊不動,只有時輕聲閒聊幾句什麼。眾人身邊所有馬匹,也上了嚼子,除非餵馬料的時候,否則那些嚼子都不從馬嘴上取下來。

  這些人便是屬於溫方亮的乙部將士,二月初二日起,他們便冒著嚴寒,奉定國將軍王鬥的命令,悄悄從漢水上游渡過,悄無聲息地潛伏在了這片山林之處。

  臨行前,王鬥也將此行目的告知了隨征各將,如一聲驚雷,眾人都驚得呆了。

  「獻賊欲以精騎內應巧取襄陽,我師正好來個將計就計,全殲賊軍,取其首級,立不世之功。

  雖然各將從定國將軍對襄陽的重視程度,預感襄陽可能會發生什麼大事,但事情如此之大,眾人還是不敢相信。

  張獻忠真的會來嗎?他不是在四川嗎?楊閣部勞師動眾,十萬大軍從湖廣直追到四川去,難道獻賊己經逃出四川,又跑回湖廣來了,還想以內應輕取襄陽重鎮?若事情是真的,自己大軍在這,不是剛好甕中捉鱉嗎?

  而且,抓住或殺死獻賊,這功勞也太大了!

  張獻忠是什麼人,此時比李自成還招人痛恨,屢降屢叛,還掘了太祖高皇帝的墳墓,朝廷恨之入骨,欲取其首級為後快。在朝廷旨意中,羅汝才許降,張獻忠不許降。李自成許降,張獻忠不許降,可見天子對獻賊的痛恨。

  若將軍說的是真的……古有襄陽孔明出世,神機妙算,借來東風,將軍怕比孔明更為高明。

  畢竟傳聞孔明借東風,要設法壇,最後做法反噬,還吐了一升的血。將軍未卜先知,妙算驚人,卻沒見什麼做派,也沒吐一滴的血……孰優孰劣,一眼便知。

  王鬥佈置後,雖眾將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不過長久來對王鬥的信服,還有舜鄉軍將士的順從,是深入骨髓的,便一一領命而去。

  同時眾人心中興奮難言,伏殺獻賊,救援襄王,立不世之功,加之洛陽之捷,舜鄉軍想不天下聞名都不可能了。

  溫方亮率領乙部將士,潛伏在這黃家灣山林中也有數日,他看起來玩世不恭,其實為人極為精明,決斷,富有耐心。在部下幾個把總略略心急的時候,他還是神情不變,似乎漫不經心的立在一處山坡上,手持千里鏡往山下張望。

  離山下不遠處,便是宜城通往襄陽的官道,不論什麼人馬通過,都逃不了山上眾人苒觀察。

  乙部幾個把總,千總部眾官此時都聚在溫方亮的身旁,眾人皆是凝神往山下觀看,卻什麼動靜也沒有,偶爾一些行人商賈路過,卻與獻賊大隊無關。

  一個把總終於忍不住道:「溫千總,您說,獻賊真的會來嗎?」

  溫方亮擺擺手,臉上有一絲高深莫測的神情,這是從王鬥身上學來的,他說道:「放心吧,將軍說獻賊會來,那他們就會來,跟隨將軍這麼久,你們還不知道將軍的廟算?就等著立大功吧!」

  忽然眾人神情一凝,卻是山下有了動靜,只見南面的官道上,煙塵滾滾的奔來了一些哨騎,一看他們的舉止裝備,就知道他們是己部溫達興麾下的夜不收軍士。

  溫方亮的內心劇烈地跳動幾下:「來了!」

  果然,乙部的哨騎很快與一伍夜不收接上號,將他們帶到了溫方亮的面前。

  在該伍伍長的告知中,果然有大隊流賊,快馬加鞭,一路朝襄陽奔來。內有一賊,精銳環繞,身高瘦長,黃臉長鬚,騎著健馬,定是張獻忠那大賊無疑。

  此時張獻忠的相貌特徵也全軍盡知,長身黃臉長鬚,舜鄉軍將士,人人記住。

  溫方亮大笑:「妙啊,獻賊果然來了!」

  眾將皆是歎服,果然,又被將軍料中了,對王鬥的高瞻遠矚,科事如神,眾人都有五體投地之感。

  與此同時,眾人又更增對王鬥的敬畏,此情種種,非「星宿神人」不可解說,王鬥身上越發籠罩著一層神秘的光彩。對神秘力量,未知的事務,人們總是懷著畏懼的。

  溫方亮定了定神,仔細詢問:「他們人數有多少,裝甲軍備如何?」

  夜不收伍長答道:「獻賊約有兩千,個個快馬,沒打旗號。他們的裝備,皆氈帽袖襠,持著長槍腰刀,賊老營皆有弓箭,沒有別的火器輜重。」

  溫方亮最後問道:「獻賊大軍,何時會到襄陽?」

  夜不收伍長盤算一陣,說道:「約在卯時(傍睜5點一7點)……全剄襄陽近郊!」

  這是依張獻忠等人的馬力來算,卻不能與舜鄉軍的夜不收們相比。

  舜鄉軍夜不收一人三馬,還儘是精銳高頭大馬,在發現張獻忠蹤影后,不過午後就趕回襄陽,提前通知,而張獻忠等人,卻要晚幾個小時,才能到達襄陽。

  該伍夜不收很快離去,回轉前方,繼續監視。

  與此同時,埋伏在張公祠西面眾林的高史銀等人,同樣有一伍的夜不收前去告知軍情。

  又有兩伍夜不收,沿著小道,繞過山地,直奔廣德寺附近,專門在此等待的夜不收千總溫達興等人。

  在對張獻忠的偵測中,夜不收千總溫達興出動了一隊人馬,分為十伍,不停偵探。餘下一隊人,則是依王鬥的吩咐,在幾個白天中混入襄陽城內,以便在亂局中護衛王府的安全。

  得到消息,溫達興猛地站起來,雙目射出銳利的光:「獻賊果然來了。」

  他說道:「留兩伍人,跟隨我渡河,餘下的人,繼續監視。我要將這情報,盡快告知將軍。」

  在這片漢水的附近,舜鄉軍專門收羅了一些船隻,渡河私用,免得洩漏情報。很快溫達興等人過河,上了北岸。

  而王鬥此時,率著中軍部,護衛總,還有李光衡的騎兵千總,仍然隱於樊城西北的山地中。得到情報後,便如溫方亮等人一樣,李光衡諸人同樣非常驚訝,果然如將軍所言,獻賊來了。

  王鬥卻是神情平靜,說道:「獻賊來了嗎?好!將士們養精蓄銳,待天色暗下,我軍便向樊城出發,待得牛夜,控制浮橋,等襄陽亂起,獻賊進城,我大軍隨之入城,殺他個片甲不留!」

  眾將一起哄然領命,甲葉鏘然作響。

  當日,卯時,臨近辰時。

  此時雖是初春,但仍然天氣酷寒,而且天色暗得快,才進卯時不久,四下己是一片昏暗,春寒料峭,官道驛路寥無一人。

  四下一片寂靜,連蟲鳴鳥叫聲都沒有,只有遠處的村莊似乎傳來一些燈火,暗滅不定,有如鬼火。

  忽然這種寂靜被一片響亮的馬蹄聲打亂,一大股黑壓壓的馬隊奔馳再來。

  奔到近前,便見馬上騎士,或是戴著氈帽,或是裹著頭巾。他們軍伍或許沒有舜鄉軍那樣嚴整,裝備馬匹也沒有舜鄉軍那麼精良,但同樣頗有氣勢,馬上各人,許多人馬術嫻熟,舉動間,皆帶著一股彪悍嗜血之色。

  在馬隊的中間,有一個打著披風,戴著氈帽的大漢,他黃臉長鬚,策著健馬,不時留意周邊聲響動靜,神情中帶著老兵的謹慎,又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桀驁之意。

  此人正是張獻忠,他身邊幾個小將,身後老營護衛,卻是他的義子李定國,孫可望等人。

  自荊門出發後,張獻忠領軍日夜趕路,所經宜城等地,鼻於在今日趕到襄陽城附近。

  眼見離隆中山不遠,眾人都是鬆了口氣,見天色暗下,張獻忠傳下命令:「打起火把,注意路面,不要失了馬蹄,折了大軍快馬。」

  這些人馬都是精銳,雖長途奔馳勞累,但精神頭卻沒差多少。在張獻忠命令下,個個打起火把,注意腳下,不過人馬的前行速度卻沒有緩慢幾分。

  張獻忠頗為滿意,笑罵了一聲:「孩兒們不錯,等打下襄陽,本帥定會好好犒賞你們。」

  大軍一片歡呼,張獻忠舉目望著四周,說道:「沒有哨騎,沒有烽火,看來襄陽城的官府沒有絲毫防備,驢球子的,今晚老子就給他們一個好看!」

  孫可望道:「父帥,我大軍己到襄陽近郊,文秀他們,不知有沒有進入襄陽城內。」

  張獻忠說道:「文秀做事,我還是放心的。傳令大軍,繼續往前,我們趕到峴山去埋伏,那裡離襄陽城池幾里,城門一開,我們就衝進去。」

  「注意了,過了張公祠,就不能打火把,免得被官兵發現。」

  峴山在襄陽城西南數里,林木眾多,容易潛藏人馬。張獻忠詐降時,曾在襄陽府的谷城待過一段時間,對襄陽城的地勢頗為瞭解,很快便想到一個理想的潛伏所在。

  馬隊又繼續向前而去,路過黃家灣、張公祠等地時,李定國隱隱有些不安。

  他舉目望去,黑夜中,山上草木皆類人形,有若齊整部陣,精銳將士。他暗暗搖頭,自己每觀史書時,有讀到「草木皆兵」四個字,沒想到自己也有疑神疑鬼的一天。

  他不再多想,繼續策馬奔去。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4 09:25 編輯

b84120296 發表於 2012-12-5 20:42
第387章 襲城

  王鬥領著騎兵,趁黑夜而行,慢慢來到樊城西南邊的漢水岸上……

  此時萬籟俱寂,只遠遠到樊城城牆上一些巡邏之人的動靜從漢水望向對岸的襄陽城,漢水濤濤,城池在迷霧中若隱若現,各城樓城牆上的燈籠是忽明忽暗,隱約不清……

  春夜寒冷,特別江邊是風寒料峭,王鬥全身籠罩在紅棉斗篷之內,只是望著對岸的襄陽城不動而他身後將士,也皆是下馬悄然靜立,在寒風中一動不動……  

  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不知過了多,周邊靜了,寂靜的黑夜,只聞樊城打人的「梆梆」之聲……

  終於,牛夜過去了,時間到了二月初五日,王鬥心想:「依歷史,那進城的二十八騎與內應該行動了?」

  夜漏四典,襄陽城內突然一片鼎沸,不知多少人在呼喊,隱隱夾著一些撕殺的聲音接著城內火光四起,是一片雞飛狗走城內燃起的火光越來越多,最後有若煙火燭天,便遠在十數里,也是清楚可見……

  此時樊城的守軍也是驚動,很多人亂叫著奔上城頭,對襄陽城方向指指點點……  

  天色微亮時,忽聽襄陽城滿城亂叫:「流賊進城了……」

  接著便見各處城門打開,眾多的官兵與百姓慌不擇路的奔出來……

  便是臨漢門這邊,也是城門大開,很多百姓順著浮橋,哭喊著直奔樊城而來……

  眼前情形,得舜鄉軍眾將士搖頭,秦軼恨恨道:「又是賊匪內應,否則襄陽城池高大,安能如此輕取……」

  王鬥靜靜著,有一種見證歷史的感覺,他呼了口氣:「,時機己到,全軍行動……」

  卻樊城守軍正在驚恐,流賊突然進入襄陽城,聽聞滿城皆賊,要不要切斷襄陽與樊城之間的浮橋?免得賊草順著浮橋渡過漢水,一直來到樊城腳下……

  正當屬下幾個將官爭論不休,樊城守備遲疑未決之時,忽見西南城下奔來一隊騎軍,個個甲冑嚴整,人人精銳戰馬,氣勢逼人,都是一驚……

  卻聽那領隊的將官喝道:「襄陽城發什麼事?」

  一個千總遲疑地沖城下道:「你們是?」

  那將官傲然道:「我乃宣府鎮東路參將定國將軍麾下,我師洛陽大捷,闖賊十萬大軍潰敗按兵部行文,星夜賓士入川,日夜趕路,今日到達襄陽,對面是怎麼回事?」

  城牆上眾人一呆,定再將軍?洛陽大捷?星馳入援?

  一系列的消息衝擊得他們不出話來,還沒等城上樊城官將回答,蹄聲如雷,西面城牆下,黑壓壓的又奔來大股騎兵個個精良甲冑,高頭健馬,長槍亮刀,氣勢沖天,特別一桿「王」字大旗下,一位大將冷冷將目光掃來……

  被這大將目光一掃,城上各人皆是心下一寒,想的話是不出來……

  卻見那大將端詳對岸片刻,一揮手:「哼,區區流寇,也想奪取襄陽?隨我進城平賊……」

  跟著蹄聲響起,這部不知哪來的騎兵順著樊城到襄陽的跨江浮橋,轟隆隆的賓士著,「萬勝」聲中,直入臨漢門而去,留下樊城上面面相覷的守將守軍們還有那些驚訝不己,見大軍來,又畏懼閃避到一邊的襄陽城百姓們……

  良久,那樊城守備才問身旁一個千總:「老左,你說,剛才過浮橋的,真是那定國將軍王鬥?不會是流賊冒充的?」

  那千總道:「應該是那定國將軍不錯,那王鬥被稱為勇冠三軍,當年在巨鹿,在平谷,可是殺了不少韃子,又有誰敢冒充?再了,你他們的甲,他們的馬,他們的氣勢,又有哪部官兵,還有流賊可以冒充的?」

  眾人都是點頭,方才王鬥一眼掃來,各人冷汗刷的就下來了,那種氣勢,確實冒充不來又有一個千總道:「剛才他們王鬥在洛陽大捷,闖賊大敗,這是真的假的……」

  先前那千總道:「應該不假,這事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到時還有朝廷的邸報等,便知……」

  一時眾人都是心動,王鬥大名,他們都是聞名遐邇,還聽楊閣部對王鬥頗為重,多次催促王鬥大軍到來此等強軍在前,若是跟在後面一起解救襄陽危急,力挽狂瀾,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不過眾人又心下遲疑,襄陽城也不知道來了多少流賊,別檢便宜不成反把自己陪進去,還是穩守城池,也算是功勞一件……

  著對面的襄陽城,樊城守備歎息道:「神兵天降啊,來得真巧……」

  此時襄陽城正亂成一鍋粥,不斷有流賊策馬從「西成門」衝進來,眾官兵百姓到處亂跑,毫無抵擋之力……

  眾襄陽百姓或是拖家帶口,逃出城去,或是緊閉房門,全家抱在一起發抖,天降奇禍啊,怎麼流賊突然就進城了?聽還是獻賊,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也有一部分地痞潑皮,或是對官府不滿,早就想投賊的人興奮起來,跟著在城內推波助瀾,煽風點火……

  襄陽突然進賊,亂成這樣,是誰也想不到的……

  原來當日晚,劉文秀率領老營精銳二十八騎來到西城門後,便拿出繳獲的楊麗昌撥文令符給官兵們觀,當時的兵備副使張克儉在場……見符驗無礙,便啟關讓劉文秀等人進入了城內……

  劉文秀領二十八騎入城後,很快便找到內應,於當晚四天時製造混亂,到處放火,襲擊駐防官軍,同時還有城內的潘獨鼇等人一起回應……

  張獻忠穀城起兵後不,在瑪瑙山大敗,軍師潘獨鼇等人,還有張獻忠的妻妾教氏、高氏諸人被俘,關在襄陽城監獄內不料那襄陽知府王承曾是一個色之徒,見教氏等人得美豔,便動了心思潘獨鼇從中穿針引線,讓其成了事這潘獨鼇斡旋有功,因此也管鬆懈起來,在監獄內自由出入,城中內亂,他便趁機回應……

  一片混亂中,劉文秀等人打開襄陽城西面的「西成門」,早注意到襄陽城動靜的張獻忠立時派大軍衝入城內,這讓襄陽城是恐慌沸騰,四面城門洞開,百姓爭先恐後逃出……

  城內有襄王府,座落在襄陽城的南面,此時襄王府上下驚動,襄王朱詡銘是急急起身,帶了貴陽王朱常法,福清王朱常澄一起登上端禮門觀,見城中亂成一團,到處聞聽流賊進城的聲音,個個驚得面無人色……

  正在懈匕中,卻見兵備副使張克儉,襄陽知府王承曾,署襄陽事李天覺,還有推官薑曰廣等人,在一些官兵護衛下,往王府惶恐逃來,襄王如見救星,急忙讓他們進入王府,又關大門,挽張克儉的手,驚惶地道:「眾位愛卿,這是怎麼回事……」

  襄陽知府王承曾大哭:「王爺,獻賊進城了,現在滿城皆賊,我們需快快逃走才是……」

  襄王駭道:「獻賊辦……進城了?他們不是在四川嗎,怎麼就進城了?」

  貴陽王朱常法怒道:「四門皆有守將,他們人呢?」

  署襄陽事李天覺恨恨道:「逃了,都不知去向了,這些匹夫,國家養兵又有何用……」

  福清王朱常澄急道:「我們也逃,留在城中也是等死,對,我們可以順著浮橋北上,進入樊城……」

  推官薑曰廣搖頭道:「逃不了,現在滿城是賊,官兵皆盡潰散,我們一出去就被捉,唯有緊守王府了……」

  眾人心下慌,襄陽數幹官兵都散了,靠王府那數百校尉有用嗎?

  襄王老淚縱橫:「天亡我也……」

  見王爺如此,眾官也是一齊大蕪……

  忽然,北面靠近漢水的「拱宸門」、「臨漢門」處,傳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萬勝……」

  聲勢雄壯,充滿不盡的威武豪邁之意……

  一時整個城池都靜了靜,眾人的目光都轉向那邊:「什麼聲音……」

  福清王朱常澄全身發抖:「北面也進賊了嗎?」

  數十,數百的流賊馬隊不斷入城,他們尖聲怪叫,在街巷中縱馬而行,在內應指引下,搶佔各門及各個要點……

  還時不時一刀將身旁倒楣的官兵及百姓劈倒在地,到這些兇悍的流賊們,眾百姓或是尖叫著奔跑,或是匆忙躲避屋內,或是趕緊跪倒街旁路邊,指望這些流賊大發慈悲,能饒了他們的性命……

  張獻忠先遣部將白文選、馬武、王興國諸人進城,見入城順利,又再派義子艾能奇入城,最後在孫可望、李定國的簇擁下,率著自己最精銳的老營戰士,快馬衝入了襄陽城內……

  著威武堅固的城內慌亂不己的軍民百姓,張獻忠得意萬分,仰夭大笑:「哈哈,驢球子的,襄陽城終於落到老子的手裡,老子二十八騎就取了城池,這妙計可不會差過那諸葛孔明」……

  想起最重要的就是控制襄王府,雖然義子艾能奇己經率幾百人奔往那處,不過張獻忠還是不放心,要是讓襄王一家跑了,自己心思就廢了一半了……

  他率老營策馬往王府處奔去,就在這時,襄陽城北面傳來一片呼嘯之聲……

  張獻忠眉頭一皺:「你媽媽的,誰在那邊大呼叫?」

  李定國隨在張獻忠的身旁,心中忽然湧起了一股不祥的感覺……

  一聲嘶鳴,北門處有馬蹄聲響起,一個聲音高叫著:「襄陽城軍民百姓聽之,宣府鎮東路參將,定國將軍王鬥領軍來援,通令全城,大軍滅賊,眾百姓立時歸家閉門,勿在街市逗留,違者以流賊視之,格殺勿論……」

  「舜鄉軍仁義之師,只平獻賊,無有騷擾之舉,百姓無須驚慌,安心靜待亂平……」

  聲音傳出,所有草民為之一愣……

  就在這時,密如驟雨般的馬蹄聲在城北響起,似乎整個城池的地面都在抖動……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6 11:0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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