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2619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7-23 13:00
第十卷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798章 奪下

  四月十六日,昌平城。

  昌平城離居庸關城有三十里,主要是拱衛京陵,還有守護居庸關之用。昌平最初為縣,景泰元年於城東八里築永安城,不久又在永安城南建新城,周共十里又二十四步,衙署衛所等紛紛遷入,原來的縣城慢慢荒廢。

  正德年間,治所已在永安城的昌平升格為州,設總兵,副總兵,兵備道,守陵太監等人,成為居庸關與京陵的藩籬重地。

  流賊陷京師後,劉澤清等西進攻打昌平州,諸軍皆降,惟總兵李守鑅罵賊不屈,最後眾賊圍之,李守鑅拔刀自刎。

  不過投降各官各將,熱切歡呼順軍進城的百姓並沒有盼來他們的好日子,不久後追贓助餉開始,與京師一樣,昌平城陷入一片腥風血雨,嚎哭悔恨之中。

  而且李自成因為發現追贓助餉舉動已經造成極為不利的影響,於四月初八日下令停止,被押官僚無論完贓與否一律釋放,也傳令各營各兵不得再騷擾民間百姓。

  但其實只在京師大致停止,追贓助餉活動仍然轟轟烈烈的在京師附近各城,在順軍轄下治中展開。

  請神容易送神難,人性中潛藏的惡欲被施放出來,想要關閉收回,就不是個容易的事。

  特別現昌平城的守將劉澤清、邱磊是什麼人?

  一個為人陰狠慘毒,睚眥必報,甚至生食人腦心肝,打仗只知道逃命,禍害百姓無以倫比。

  一個是粗鄙跋扈的武夫,與左良玉等人一丘之貉,所過只知道剽掠,為了銀餉,甚至埋伏打劫自己的部下。

  有這二人在此,可以想像現在昌平城軍民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人人悔恨無限,當初不應該降賊,而應該追隨總兵李守鑅血戰到底。

  但世間沒有後悔藥,各人除了哭泣,只得期盼靖邊軍快快到來,征虜大將軍快來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當然,原大明官將,原大明百姓生不如死,對劉澤清、邱磊等人來說,這日子真是快活之極,渾身輕飄飄的,有若處於天堂之中。

  「發了發了,發財了,這京畿重地果然富足,隨便一個不起眼的小財主,有時甚至可以刮個一、二十萬兩白銀出來。這昌平富戶眾多,人口眾多,合計下來,可以搜刮多少?就算一部分上繳劉宗敏的比餉鎮撫司,但大頭還是自己藏著。從主將劉澤清、邱磊往下,這些起義的山東兵們,個個撈個盆滿缽滿。深覺當時投靠闖王,果然是個英明的決定啊。」

  而且除了金錢,還有美女的誘惑,往日丘八們三四十歲一個婆娘都討不到,現在俺左摟一個,右抱一個,甚至連富家小娘子,官家大小姐都能染指。有些口味重的還專挑人妻,你家男人敢阻擋?娘裡個腿,俺一刀砍了你的頭。

  他們飄飄欲仙,只願這種快活的日子永遠下去。

  而對劉澤清、邱磊二人來說,他們不是沒有矛盾,邱磊成名較早,擔任總兵的時期也比劉澤清久遠。但劉澤清奇峰突起,更鎮守富足的臨清之地,這可是有名的漕運重地,油水難以想像的豐厚。

  所以劉澤清麾下兵馬快速超過邱磊,二人合計兵馬二萬,家丁馬隊三千,內中劉澤清就佔了二千。

  二人間齷齪不少,但現在大局為重,搜刮要緊,所以二人仔細協商後,劃分地界,分片包干,互不干涉,倒相處得頗為愉快。

  劉澤清嗜好聲伎,早在臨清時就蓄養美妓寵侍百餘人,他隨軍北上,當然美女不能帶來。不過不要緊,到昌平後他又搶了不少良家婦女,美妓寵侍,日夜無節制喧樂。

  其實早在攻克昌平時,劉澤清、邱磊也曾聯兵進攻居庸關,但連南口關都沒打進去,更別說居庸關城了。

  現在每日花天酒地,醉生夢死,更將周邊一切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居庸關,甚至宣府鎮各人,早就不在他們記憶之中,只唯有早前在南口關附近留了一些哨崗。

  今日,吃過豐盛的早餐後,劉澤清又準備召集各聲伎喧樂,重新開始他醉生夢死的一天,然一個跌跌撞撞衝進府來的哨騎,猛然驚醒了他的美夢。

  ……

  「殺賊!」

  蹄聲如雷,五千騎兵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兩萬隻馬蹄擊打地面,有若天邊的滾滾驚雷。大地在劇烈的震動,漫天的塵土有若狂捲的沙塵暴,鋪天蓋地往這邊瀰漫而來。

  眼見馬蹄踩踏地面的雷響漫近,那方全數身穿紅色金邊號衣的騎士若金紅的潮水覆蓋過來,他們號衣上皆有日月浪濤的紋飾,還有一桿桿日月浪濤的金邊大旗。

  他們帶著無可阻擋的氣勢,直直衝進已方稀疏慌亂的軍陣,瞬息間就將已方軍陣衝擊得七零八落。

  「敗了?」

  劉澤清失魂落魄,面色蒼白,就這樣敗了?

  一大早驚慌闖進府中的哨探稟報了靖邊軍出擊的消息後,劉澤清什麼美夢都驚醒了,他急忙上城頭觀望,果然見一股股馬隊正向昌平城奔來,後面煙塵滾滾,似乎還有大隊人馬。

  劉澤清也算飽經軍伍,一眼就看出後面前來的馬隊竟有三四千之多,這讓他大吃一驚。

  以前只是聽聞,在昌平待了近一個月,他更多知道宣府鎮的事情,知道那邊王鬥靖邊軍兵馬頗多,而且頗為強悍,從自己攻打南口關不果就可以看出。

  此時靖邊軍的兵精將廣更讓他大吃一驚,僅僅這邊就有三四千馬隊!

  要知道三四千馬隊這不是簡單的事,他劉澤清多年辛苦經營,亦不過二千馬隊。仗著這些馬隊,他在山東橫行無忌,更為闖王招攬。而眼前敵人就有三四千騎,後面還不知有沒有,果然靖邊軍不可小看。

  不過劉澤清雖然震驚,倒也不亂,敵人雖悍,但他兵馬更眾,而且昌平已被看為他的地盤,豈容他人染指?

  他緊急與邱磊商議,二人心思相同,這塊控制京師與西邊要道的城池不能落入他人手中,特別我眾敵寡,豈有不戰之理?

  二人立時招集兵馬,除少量守城外,全部拉出城外去作戰,給那些來犯的靖邊軍一點顏色看看。

  然二人麾下本就渙散,追贓助餉近一個月來,更是軍紀戰心全無,這只罵罵咧咧,拖拖拉拉的大軍拉到城外。他們離著西門一里,陣勢還沒擺好,城頭的火炮還沒準備好,對面騎兵已經發動進攻。

  然後劉澤清與邱磊驚恐的看到,對面騎兵更多,從兩方後部彙集來的馬隊,怕不會少於五千騎之多。

  他們更個個馬術嫻熟,看他們在馬匹上的表現,恐怕每個都不會少於自己麾下家丁的戰鬥力。

  果然在他們勇猛無匹的衝擊下,人馬潮水般的蔓延前來,已方前陣的軍士遠遠的放了陣火器,胡亂的射了幾隻箭矢,就崩潰了。

  他們驚天動地的慘嚎著,在鐵騎的席捲下被切割成無數凌亂的小塊,如野草般被一片片犁倒,然後嚎哭著,拚命向中軍衝來。他們還不時被馬蹄踏翻在地,成為血肉模糊的肉塊。

  「就這樣敗了?」

  劉澤清面如土色,臉色蒼白如紙,眼前的一切,就若最深層的惡夢。

  昨晚他還與搶奪來的美女喧樂到深夜,今日早餐時也是風平浪靜,然轉眼間,美夢就破碎了?

  「大帥,快走吧!」

  「大帥,賊人勢大,我們速速進城,然後向京師告急。」

  身旁的親將急急勸他,他們都無戰心,而且前陣的潰兵已被潮水般驅趕過來,很快就要逼臨他們的中軍,這種形勢在軍事上就叫大勢而去,回天乏術。

  劉澤清還想著再掙扎一下,是否與邱磊率領自己的家丁反突,忽然他驚恐看去,只見右翼又出現一股鐵流,與正面的靖邊軍一樣精銳,儘是那種家丁精騎的戰力。

  他們同樣的一色紅色金邊號衣,人數怕又有二三千之多,他們精騎匯成浩瀚的鐵浪,猛的衝入右翼中,將已方的陣勢衝擊得狼藉一片。

  劉澤清猛然知道,這些靖邊軍精騎定然是潛藏於北山附近,然後待正面破襲後,又給已方重重一擊。

  劉澤清渾身寒毛都涑栗起來,這些靖邊軍蓄謀如此之大,恐怕還有後著。

  果然他剛這樣想,尖利的呼嘯聲從城中傳來,一根火箭從城池中射向天空,在半空中炸開,一連串璀璨的煙花閃現,慢慢匯成兩個金黃的大字:「萬勝!」

  那個霹靂的炸響讓劉澤清全身一顫,他毛骨悚然的看去,就見隨著這個號令,猛然城中濃煙滾滾,隨後喊殺聲傳出,那聲音越來越大,最後整個城池都在呼喊:「殺賊啊!」

  這叫喊聲彙集了無數人的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似乎整個昌平城的百姓都在喊殺。

  劉澤清等人失魂落魄的回過頭去,怎麼回事?

  而這時一騎狂奔而來,驚惶失措的對劉澤清大喊:「大帥,不好了,北門被開,靖邊軍衝進城來,有二三千騎之多。」

  劉澤清還沒反應過來,又有騎奔來:「大帥,東門被開。」

  「大帥,南門被開了,無數百姓衝殺出城來。」

  「大帥,無數百姓向西門而來,城中留守的兄弟一個個被他們殺了!」

  不單劉澤清,他身旁各人也是一個個發抖,為什麼這樣?

  他們想起當初他們進昌平城,四個城門也是這樣打開,現在又這樣打開?

  軍陣的混亂已經蔓延到中軍了,靖邊軍的騎兵橫衝直闖,大砍大殺,慘叫聲潰逃聲響成一片。同時劉澤清看到了,各門不斷有百姓湧出。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手中舞著鋤頭,棍棒。

  便是很多婦人,手上也拿著菜刀,然後以鍋蓋為盾牌。

  他們聲嘶力竭吼叫著:「殺賊啊!」

  這些往日柔弱的百姓,此時勢若瘋虎,他們毫不畏懼的撲來。而在他們前方,跌跌撞撞逃著一些留守兵馬,然後不客氣被鋤頭,棍棒的雨點淹沒,他們傳出淒厲難言的哀求哭喊聲,卻絲毫作用也沒有。

  特別很多婦女瘋狂撲上,她們尖叫著,將這些人的肉一塊塊咬下來,有若喪屍過境。

  劉澤清心中茫然恐懼,為什麼這樣?

  事情來得太快,來得太突然,讓他來不及思考,似乎昨日還好好的。

  他身不由己的被部下裹脅而走,拚命往京師方向逃去,混亂中他還在想:「自己的兵馬就這樣散了?自己辛辛苦苦搜刮快一個月的金銀財寶,就這樣沒了?自己辛苦搶掠的美人,也這樣沒了?」

  他想:「對了,最新搶來的幾個美人還沒享受呢。」

  ……

  「靖邊軍果然強悍,那些流賊才堅持多少時候?」

  「他們不是靖邊軍,靖邊軍比這強太多。那些也不是流賊本部,而是投降的南蠻軍隊。」

  異族語音的竊竊私語聲音,卻是在北山的一處山嶺樹林邊,這裡小心翼翼潛伏著十幾個大明百姓打扮的人。但從他們那一雙雙暴戾的眼神,又黑又紅的皮膚,小眼睛大圓臉,多有兩撇鼠須,兩鬢太光,仔細辯認,還是可以看出他們非中原種族百姓。

  此時說話的卻是分得撥什庫佟噶爾,糾正他的卻是牛錄章京索爾和諾,身旁又有葛布什賢兵渾達善、齋薩穆、額貝等人,他們都是清國最精銳的葛布什賢營哨騎。

  他們早於大軍數日哨探窺探各處,此時更哨探到昌平邊上來了。

  而索爾和諾此人本是滿洲鑲紅旗人,因一系列的戰功擢葛布什賢牛錄章京,歷史上他也頗有謀略,曾建議阿巴泰:「河間不下者,恃外援也。破其一營,皆瓦解矣。」

  阿巴泰從之,遣將襲總兵薛敵忠營,薛敵忠敗,諸援師悉潰。

  此時他看著山下,見雙方大戰,很快流賊兵馬大敗,他眼中閃過凝重的神情,山下那一萬歸靖邊軍節制的騎兵也不可小看,竟人人都有明軍中家丁精騎的實力,怪不得流賊大敗。

  特別讓他心驚的是,靖邊軍對於細作間諜諸事的得力,就在流賊的眼皮底下,策動全城反亂,轉眼間內外合應,流賊城池失去。

  他細細看著山下戰情,順口糾正身旁的佟噶爾後,忽然他眼光一凝,說道:「那些才是靖邊軍!」

  眾奴騎看去,遙遠處一片旗海而來,旗幟間是層層疊疊的騎兵,他們軍陣嚴整,似乎在奔馳。但就算在奔馳中,他們仍然保持著嚴整的陣列,強軍氣魄,耀目而來。

  而且他們的兵馬似乎蔓延到天邊,前後也不知有多少,佟噶爾等人都是色變。

  索爾和諾謹慎的看了看四周,鄭重說道:「靖邊軍果然出動了,這消息得馬上傳回去。」

  樹林中聚著一片的馬匹,匹匹馬嘴上都上了嚼子,馬蹄皆用細布包裹著,可使行進之中細微沒有聲響。

  索爾和諾等人靜悄悄的上了馬匹,靜悄悄的離開這片樹林,猶如最嫻熟的獵人,行止間更非常謹慎專業。山下平原間作戰的敵我雙方,都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貓爺,那些韃子看來是回去傳消息了。」

  索爾和諾等人不知道的是,離他們幾里遠的一座山頭樹林中,正有一群人悄悄的窺探著他們。

  他們個個舉著包了灰布的千里鏡,頭戴灰色的氈帽,身穿灰身的衣裳。為首之人,是個相貌普通,長相若畏縮老農般的人,身邊一個消瘦的中年男子,卻是余貓兒與錢海。

  幾年過去,余貓兒已經成為尖哨營中的骨幹,此時更是把總之銜,身旁的錢海一樣擁有隊官的銜頭。

  他們的衣甲也略有改變,換成一身的灰衣,不過內中卻儘是精良的鏈甲。

  這是鎖子甲的升級版,同樣輕便不說,防護力更為出眾。

  他們在幾里之外用千里鏡窺探著索爾和諾等人,索爾和諾自以為小心,其實他的一舉一動,盡數落在余貓兒等人的眼中。

  看他們悄悄策上馬匹而走,余貓兒吩咐道:「不要驚動他們,遠遠跟在他們屁股後就是。」

  ……

  昌平城外,漫山遍野都是逃命的劉澤清、邱磊部下人馬,昌平城已經回不去了,他們就拚命的往京師方向逃跑。他們個個沒命的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身著紅色金邊號衣的精騎不斷呼嘯追殺,除了這些死亡催命的精騎外,這些潰兵驚恐的發現,他們所過之處,十里八鄉,各莊各寨的村民們,迎接他們的都是揮舞的鋤頭與棍棒。

  那種瘋魔勢頭,不將他們砸成碎肉決不罷休。

  而放在不到一個月前,他們前往昌平的路上,幾乎百姓們都是簞食壺漿。

  短短不到一個月,人心形勢就變成這個樣子。

  後有追兵,沿途不斷有百姓攔截喊殺,劉澤清與邱磊身邊的人馬越來越少,最後他們更是完全放棄那些步卒,只希望營中的馬隊騎兵們可以逃得性命。

  然追兵實在太多了,至少有六七千騎緊咬著他們不放,而二人的馬隊不過三千,先前混亂中還不知道損失多少。

  慢慢的,他們連普通馬兵也放棄了,只希望家丁們能隨自己逃得性命。

  然看後方那些靖邊軍馬隊緊追不捨的樣子,劉澤清心頭湧起絕望,就算能逃得性命,恐怕到京師後,自己麾下的家丁馬隊恐怕也難余百人,而沒有了兵馬,自己在大順中又算什麼呢?

  為什麼會這樣?

  劉澤清到現在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他有一種自己還在夢中的感覺。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8-3 09:09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7-24 01:38
第799章 擋兒嶺

  (護國真人、濰縣一小兵書友,我現在很少聊群,事實上,除非與編輯談些事,我基本不上q,兩個微更基本不用。以前很喜歡用,但現很容易沉迷,而且書友多會追問劇情等事,不回答又不好,所以乾脆不用了。不過還是多謝書友們的熱情。)

  朝宗橋離昌平城二十里,長有四十多丈,寬約十五米,橋有七孔,石欄柱五十多對,素為謁陵北巡,京師往塞外必經之地。位置重要,與盧溝橋、永通橋(八里橋)並稱拱衛京師三大橋樑。

  此時這座有名的石橋邊殺聲震天,無數穿著「順」字號衣的流賊馬步爭先恐後向橋面奔來,他們擁擠一團,互相揮砍,一些實在搶不上的賊兵就從橋的兩邊跳下河去,拚命往對岸游去。

  朝宗橋近旁黑壓壓擠滿人,放眼看去,後方仍有潮水般的潰兵洶湧而來,這些人幾乎都狂奔了半個時辰,個個上氣不接下氣。不過他們都不敢停留,因為離他們不遠處,浩浩蕩蕩的靖邊軍馬隊正在追來。

  「娘裡個腿,你給俺閃開。」

  「奶奶個腳,倒霉了你。」

  「呀呀你娘個腳,你砍了俺一刀,你來這個,你是人養的嗎?」

  「啊……草嫩娘,你給俺等著……」

  橋面近邊喝罵聲,慘叫聲,哀嚎聲,咆哮聲,慌亂聲,各色各樣的山東口音響成一片,各色潰兵詛咒著,擁擠著,爭搶著,只想通過朝宗橋往京師方向逃去。

  他們很多人是前陣的潰兵,大軍一敗,他們就機靈的往京師方向跑,然後拚命跑了一個小時,大半個小時,一口氣跑了二十里,跑到朝宗橋這邊。

  一些人僥倖通過,然因為逃跑的馬隊也蜂擁而來,他們一路踐踏,在橋頭橋面留下不少屍體,加上後面逃跑前來的人更多,很快就產生了交通擁堵事件。

  正在擁擠中,猛然又是大股馬隊直直衝來,不客氣的將橋面各人撞翻踏倒,滲人的骨骼碎裂聲響成一片,伴著驚天動地的哭嚎。馬蹄之下,不知有多少潰兵被他們踏成血肉模糊的堆堆碎肉。

  慘嚎中,猛然一個潰兵嚎叫著爬起來,他剛被一匹馬活活撞飛出去,爬起來仍然七暈八暈的,這口氣如何嚥得下?

  看著前方那個策在馬上的身影,他眼中閃過瘋狂之色,他猛地抓起身邊的長矛,飛擲出去。凌厲的呼嘯中,那個身影被長矛直直穿透,帶著他從馬上飛滾下來。

  張思義一口氣鮮血噴出,他從馬上翻滾下來,他掙扎爬起,眼前是一塊漢白玉石碑,螭方座,高有丈餘,上書「大明」二字大篆,碑身鐫刻著「朝宗橋」三字,又有萬曆四年字樣。

  他拚命扶著石碑想要站起,真是飛來橫禍,怎麼背後就一桿長矛過來?是誰?老子要剮了他。

  張思義惡狠狠想著,猛然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漢白玉的石碑血紅一片,這個劉澤清的得力幹將就這樣不明不白死去。

  劉澤清帶著麾下親將家丁急奔,一路踏死了多少己方士卒也顧不得,一路多少馬兵掉隊失散也顧不上,他們一路衝撞,急急奔過朝宗橋,然後南邊約一里是沙河店。

  此處原有一個鋪遞,因處於交通要道,正統年又建了朝宗橋與安濟橋,沙河店就展成了有名的市鎮,店舖蔓延,商旅攤販往來不絕。

  然此時沙河店各處一片狼藉,不斷有商家居民往街道扔擲床幾,扉板阻礙大道,很多男子婦女趴在屋頂上向所過潰兵投擲瓦石,還有些悍勇之人成群結隊撲上來襲擊。

  劉澤清等人顧不得理會,所過潰兵也不敢停留,個個抱頭鼠竄。

  他們急急從沙河店街道衝過,途中十數人被街上的床幾,扉板絆得失蹄,還有很多人被兩邊投來的磚瓦打得頭破血流,但他們只是捂臉抱頭拚命跑。

  他們不敢停下來,若停下來,自己肯定回不到京師了。

  想想當日意氣風往昌平時,各人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吧。

  沙河店東南不遠是鞏華城,離朝宗橋約有三里多,此時劉澤清另一個得力部將馬花豹已在西門「威漠門」外等候。相比邱磊,劉澤清顯然頭腦靈活得多,從京師到昌平,沿途很多要緊之地都是由他控制。

  倒不是考慮到軍事戰略的意義,而是控制了交通要點,就控制了商旅出行,介時收稅分紅,肯定會數錢數到手抽筋。

  這也是劉澤清駐守臨清後得到的本事,他也很看重這條道路的意義,掌控手中,油水不會比臨清漕運少多少。

  所以,劉澤清早前就安排了心腹部將馬花豹駐守鞏華城,看守好朝宗橋與安濟橋兩個要點,以便收稅。

  他們很多武將就是這樣,打仗不行,做生意是一把好手。

  馬花豹領兵一千在鞏華城看守,內家丁馬隊二百,他們控制這條要道,沿途村鎮商旅被他們禍害不淺。不過對劉澤清來說,無心插柳柳成蔭,總算有人接應,稍稍喘口氣,換個馬匹。

  馬花豹也知道了大帥在昌平大敗等消息,非常震驚,他提議收集潰兵,堅守鞏華城,並立時派精銳防守朝宗橋。同時向京師告急,或許可以堅持下來。

  但劉澤清哪還有戰心?昌平城下,他已經被「靖邊軍馬隊」殺破了膽,嚇壞了魂,只想早早離開這片危險的地方,什麼朝宗橋、什麼鞏華城,都見鬼去吧!

  又聽後方蹄聲雜沓,他回頭看去,黑壓壓的馬兵正順官道追來,遠遠的,就可以看到他們的金邊大旗,還有那種包金邊的紅色號衣。他們潮水般的沿官道奔馳,似乎對四散逃跑的潰兵步卒不怎麼管,但看到有馬隊肯定追緊。

  如果此時劉澤清等人放棄馬匹,學那些潰兵一樣跑入田野,或許可以矇混過去,但他何等身份,豈能如步卒一樣撒丫子亂跑?而且誰知道事後又是怎麼樣?

  看追兵離己方不過一二里,馬花豹還要囉嗦,劉澤清順口道:「你留下來斷後。」

  然後一策馬,很快就跑個沒影,馬花豹領命,他準備沿官道展開陣列,不料一回頭,麾下步卒已是轟然而散,馬兵只餘數十騎,餘者都追著劉大帥去了。

  ……

  安濟橋邊,天氣越暖,綠柳芙蕖蔦囀枝頭。往日這裡是「燕平八景」之一的「安濟春流」,雁鳴旋飛,漁舟穿行,橋上行人車馬,輻輳穿梭,熙熙攘攘。

  弓弦「嘣」的一聲響,馬花豹從馬上翻滾下來,他捂著自己的咽喉拚命掙扎。

  在中了這只致命的箭矢之前,他身上其實中了多只利箭,甚至有一隻射穿了他的肺部。鮮血順著氣管逆流而上,倒嗆口腔,讓他根本無法說話成聲。

  再加上這只箭矢,馬花豹粗壯的身形轟然倒地。

  高傑收起了弓,他的外甥李本深探頭探腦道:「死了嗎?」

  身旁中軍胡茂禎道:「應該……死了吧。」

  他部將李成棟獰笑一聲,猛的跳下馬匹,從馬鞍中取下一隻短斧,他大步來到馬花豹身旁。看他仍然拚命捂著自己咽喉,口中大股鮮血湧出,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是看著自己。

  李成棟狠狠一斧砍下,馬花豹的首級分離,他猛然將頭高高提了起來,周邊的騎士都是一片歡呼大吼。

  高傑呼了口氣,他看向四周,這只在安濟橋攔截的流賊馬隊基本消滅殆盡,遠處不斷傳來哀嚎,成群結隊的安濟村民揮舞著魚叉,鋤頭,棍棒,追逐著那些潰兵們。

  然後他們歡呼聲傳來,顯然從打死的賊兵腰包中摸出什麼。

  流賊一路逃竄,遭到沿途村民百姓的攻擊,起初他們只是報仇雪恨,但隨著從賊兵身上搜繳頗多,已經越多的人加入,除了報仇雪恨外,還有發上一筆小財的意思。

  流賊一個月來搜刮頗多,或許軍官們不會把家財都放在身上,但普通的士兵會。所以打死一個賊兵後,有時甚至可以從他們身上摸出十幾兩銀子,一時之間成為行走的腰包,攻擊他們者越眾。

  而安濟村算是大村莊,宋元時這邊還是一片荒涼,南沙河沿岸只有幾戶人家,靠著捕魚為生。但二橋建立後,受益於地利,安濟村已經有發展為市鎮的趨勢,沿著橋兩邊密密麻麻的房屋。

  看著這些村民,李成棟、胡茂禎等人舔舔舌頭,內心都有些癢癢的。

  高傑道:「好了,全體下馬,兄弟們都歇息一會,等會再追。」

  看眾人的神情,他又警告道:「老子再說一遍,必須嚴守軍紀,不得騷擾劫掠百姓,否則老子掉腦袋之前,定會擰下那丘八的人頭。」

  眾人依言下馬,追殺流賊近三十里,確實人馬都頗為疲憊,高傑的警告他們也明白。

  不說出兵前尤大帥再三強調,必須嚴守軍紀,否則休怪他無情,就是不久前蘭州總兵楊麒,還有他三個兒子腦袋也是前車之鑑。一個總兵說殺就殺,他們可不敢挑戰元帥定下的威嚴戒律。

  而且奪下昌平,已經大功到手,戰後的賞賜定然不會少,就算追殺這些馬兵,各人已經暗暗中發了一筆小財。

  馬匹等重械雖然要上繳,但搜繳各死去賊兵身上的財帛,卻沒人會說什麼,反正大頭都在昌平城內,介時也是由靖邊軍接管。

  「這才是打仗啊!」

  李成棟將馬花豹的人頭掛在自己馬鞍上,他一屁股躺到地上,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

  ……

  密如驟雨的馬蹄聲,前方有數百騎在奔跑,而後方則是數千騎在追趕。

  劉澤清拚命催促馬匹,他回頭去看,暗暗叫苦,除了正後方緊追的「靖邊軍馬隊」外,他們還分出兩股精騎,從兩翼包抄過來。劉澤清沒有辦法,唯有用力鞭打胯下馬匹,顧不上那麼多了,馬匹跑死就跑死吧。

  此時劉澤清等人正奔馳在安濟橋與擋兒嶺之間的平原上,早前路過官道旁的史各莊時,他遇到一樣狼狽逃命的總兵邱磊,然突然史各莊鄉紳率死士襲擊他們,邱磊等人就與他分散了。

  後方不斷傳來兵刃相交的廝殺聲,伴著怒喝、呻吟、喊叫、悲鳴,劉澤清心中恐懼,他不敢回頭,只是拚命策馬。終於,他看到前方一片連綿的山嶺。

  海拔不高,但頗為寬厚,東西長有七八里,南北寬也有三四里,稀疏的樹木,荒草與黃土,這便是擋兒嶺。

  其實官方名是唐家嶺,但民間附會說宋朝佘太君曾在望兒山向北眺望,希望能看到兒子戰鬥的情形,結果視線被山嶺所擋,民間便俗名為擋兒嶺。

  此處有急遞鋪一座,為昌平八鋪之一,還有煙墩一座,用來報警,嶺上沿著官道遞鋪有一個市鎮,稱唐家嶺店。

  雖然山嶺在望,但因為前方有數次經歷,劉澤清不敢再進入市鎮,他猛然離開官道,策馬衝入嶺中。他急急奔馳,後面跟著多少人,他也顧不得看了。

  終於,劉澤清奔過嶺去,後方似乎沒有追兵。

  他心神略鬆,但仍然不敢停留,他繼續抽打馬匹,往十里外的清河店奔去。

  一聲馬的嘶鳴,一騎緩緩出現在山嶺上,然後越來越多,慢慢佈滿這片嶺坡。陳永福靜靜策在馬上,看著前方原野上拚命奔逃的流賊們,他們這樣跑,就算跑到京城,他們胯下的馬匹也廢了。

  他打量周邊,又往極遠處眺望,他看到清河店,看到福海,看到東昇嶺。

  從那些地方再過去三十里,就是京師的德勝門吧。

  近午,劉澤清衝入德勝門,此時他身邊只餘百多騎,內中還混有一些邱磊的家丁馬隊。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7-24 01:47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7-26 01:07
第800章 號稱

  李自成進京後,遲遲沒有稱帝,野史傳聞是說篡竊之輩賊目不可開,李賊一到大殿,不是殿搖,就是地陷。 再不就是目眩頭痛,甚至金台的雕龍都活過來,要將這個賊子吞噉。

  所以李賊雖然三六九日頻繁朝集,卻遲遲未能正南面稱帝者。

  事實的結果卻是李闖權威不足,與部下協商未果的原因。

  當時有降賊太監從宮中出來,暗中言李賊雖為首,然總有二十餘人,俱抗衡不相下,凡事皆眾共謀之,特別以汝侯劉宗敏彼時最為囂張。也就是說,李自成雖佔京師,卻沒有皇帝那樣的威權與威望,所以遲遲不能行登極禮。

  他此時處景頗為類似當年華盛頓,造成這個原因更要追溯到老闖王高迎祥時期,當時眾賊皆推高迎祥為首,但其實各家各隊頭領,不論兵多兵少,大小一律平等。

  類似搞出一個武林盟主,但卻不能凌駕於各派之上,而且合則聚不合則散,來去非常自由。

  他們之間行的也是民主協商原則,有事大家一起商議,相互間更多是盟友關係,而不是上下級關係。

  所以此時李自成要登基,要搞獨裁,各人如何心服?你一當皇帝,我不就成了臣子,要向你磕頭,這如何可能?

  劉宗敏就公然道:「我與他同作響馬,何故拜他?」

  各賊也皆道:「以響馬拜響馬,誰甘屈膝?」

  甚至諸將拷掠無辜,鬧得人怨鼎沸時,李自成勸說劉宗敏,劉宗敏竟道:「皇帝之權歸汝,拷掠之威歸我,無煩言也。」

  他的言外之意你管皇帝這攤事,我管拷銀這攤事,大夥分工不同,但相互還是平等的。

  眾部下不承認他的皇帝威權,李自成也無可奈何。

  當然,對李闖麾下文官們來說,他們是非常希望李自成登極的,在京的大小各投降官員,也希望李自成登極,有功的希圖封蔭,有罪的僥倖赦免。

  牛金星借此遍結私黨,從三月二十二日始,就曾七次勸進。

  他還搞了歷代登極都要搞的事,如偽制一盒,刻永昌年月日於中,密置大內,讓人偶得,詐稱符命。又詐飾番僧數人,稱西域某國,知新天子登極入賀不等。

  只是文官們再折騰,麾下武人沒有達成共識,李自成這個登極皇帝夢,還是遲遲不能進行。

  對此種種,李自成是心煩意亂,最初進京時,國庫內庫沒有獲得銀糧,部下不能封賞,軍心動搖,於是李自成下令追贓助餉,定時令京師民眾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人怨鼎沸。

  他就是在深宮之中,都有種坐在火山口的心驚肉跳感覺。

  這種感覺多少年沒有了?

  往日他所過之處,都是民眾夾道歡迎,爭先開門投降。

  現在……

  對比「闖王來時不納糧」等歌謠,份外覺得諷刺。

  拷掠京官不說,因遲遲未行登極大典,明之降臣企望論功行賞的要求也被打得粉碎,紛紛尋機潛逃,內外離心離德。

  李自成有時見明臣,似乎都可以感覺他們眼中帶有「沐猴而冠」等字樣,這讓他感到痛苦,似乎自己成了各人嘲諷與笑談的對象。

  又有此時軍心的渙散,因搶掠百姓,便是很多士卒都身懷重資:「腰纏多者千餘,少者亦不下三、四百金,人人有富足鬆弛之念。」

  所以李自成心中越發不安,他尋思如何改變這一切,最後還是覺得要「動起來」,當年他在湖廣時也有類似狀況,最後還是攻打陝西、河南、山東後擺脫。

  所以要讓部下始終保持旺盛的鬥志,就是要動起來,不能在一個久待。甚至在流竄的時候,朝不保夕的時候,被別人追著打的時候,那就是他部下鬥志最旺盛,上下最團結的時候。

  當然,他不可能放棄京師,不過可以讓部下動起來,省得他們在京師無所事事。

  京師糧米不足,也是讓李自成擔憂的一個重要原因,追贓助餉的時候,京師百姓不但銀錢被搶光,很多人家中糧米也被搶掠,已經越多百姓餓死的消息傳來。

  前不久時候,李自成派人盤點祿米倉,大通橋光祿寺等倉,發現積米積糧已經用不了多長時間。

  若京師糧米食盡,讓他幾十萬大軍吃什麼?喝什麼?

  所以讓部下動起來成為必然,也正好借此來轉移矛盾。

  目標李自成也選定了,就是宣府鎮,山西省,正好那邊富足,攻下後可供他的大軍吃喝很長時間。

  至於當地吃光了怎麼辦,那就不是他李自成考慮的事,反正宣府鎮吃光了去山西省,山西省吃光了去陝西省,陝西省吃光了去四川省,四川省吃光了去湖廣江南嘛。

  不管未來怎麼樣,至少打下的糧米可以供他部下吃喝很長一段時間就是。

  正在李自成盤算的時候,正好劉澤清兵敗的消息傳來,李自成大驚失色,急急召集麾下各官將議事。

  ……

  義侯李岩策馬在棋盤街上而過,往日這邊百貨云集,繁華無比,但此時街上死氣沉沉的,渾然沒了往日的喧囂之聲。偶爾看到幾個百姓,目光望來,皆是刻骨的仇恨。

  李岩心中不知什麼滋味,當日他投靠李自成,為他編設種種歌謠,取得了非常輝煌的成果,卻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他想起進京初自己上的四道疏諫,言說四事:

  一是闖王退居公廠,待清理六宮後由百官迎進大內。二是追贓宜分三等,不可一刀切。三是各營兵馬不得借居民宅,宜退出城外守寨,聽候調遣出征。四是宜早登極,安撫好各降官。

  結果闖王止批三個字:「知道了。」

  事後證明他上的四條意見條條皆切中要害之處,惜闖王不用之。

  事情發展到這步,已經完全脫離他的初衷了,看著週遭的一切,他心中感慨:「我主馬上天子也。」

  他策馬進入大明門,若闖王登極,該改為大順門,只是闖王遲遲未能登位,這大明門仍然還是大明門。

  他進入皇城,往宮城承天門而去,這時不斷有各將奔來,他們歡呼怪叫,直把皇宮當成馬場。

  進入承天門後,李岩見到蘄侯楊少凡,此人原本平靜恬和,深藏不露,然進京之後,也得意忘形起來。

  李闖在山東建國時,大封各將,大體權將軍、制將軍封侯,果毅將軍以下封伯、子、男不等。當時封侯之人就有九人,汝侯劉宗敏、澤侯田見秀、亳侯李過、蘄侯楊少凡、綿侯袁宗第、磁侯劉芳亮、義侯李岩、淮侯劉希堯、岳侯高一功。

  又有太平伯胡天德,文水伯劉澤清,桃園伯劉良佐等人,侯伯子男近二百。

  楊少凡的銃營屢立大功,所以他的兵馬雖不如別的制將軍多,一樣封為侯爵。

  李岩運籌帷幄,勞苦功高,他還是五營的副權將軍,所以封為義侯。當然,各營有各營的制將軍把持,他上頭又有權將軍劉宗敏,實際上他的權力很小。

  李岩沖楊少凡打了招呼,楊少凡微微點頭,神情高傲冷淡。

  李岩暗嘆,進京後各人都變了,別看楊少凡現在一副矜持冷淡的樣子,但若對上權勢滔天的汝侯劉宗敏,那定然會換上另一副完全不同的表情。

  又有大將胡天德過來,爽朗的沖李岩、楊少凡等人打招呼,他愛好交遊,從不吝嗇金銀財帛,因此與各官各將的關係都很好。

  他打仗勇猛,麾下巡山營又極為犀利,因此李闖在山東建國後,他被封為太平伯,麾下部將孔三、八條人等,也分別被封為寧陵子,臨朐男不等。

  李岩見那胡天德部下孔三對自己微笑拱手,他連忙還禮,不過總覺得太平伯這個得力部下,總給人一種深沉難測的味道。

  他們策馬進入端門、午門,本來至少在到達承天門後,各將就不能騎馬。紫禁城作為宮禁重地,除非年老的,德高望重的大臣,經皇帝特准後,方可在紫禁城內騎馬,作為一種恩遇榮典。

  或是更老者,騎馬不便者,可恩准令乘肩輿,由二人舁行入直。

  然此時李闖佔據京師,各將大搖大擺的在宮城內策馬行走,顯然可看出李闖在眾將心中的威望不足。

  他們到達建極殿,仍然狂奔而來者不絕,甚至很多人一直奔到大殿外的台階下,方才大搖大擺下馬。

  李岩看得只是搖頭,心中感慨嘆息,至少他與胡天德等人到了午門後,皆都下馬步行,保持著對大順天王的敬意,這些官將太不像話了。

  眾人進入建極殿,皇極殿燒燬後一直都在這邊議事,進行各種儀式。進入寬闊的大殿,就見裡面黑壓壓聚滿人,牛金星、宋獻策、顧君恩、宋企郊、張璘然等,這些是文臣。

  然後是劉宗敏、李過、袁宗第、劉希堯、劉芳亮、高一功、田見秀、劉汝魁、劉國昌、劉忠、王良智、陳藎等武將。

  他們吵吵嚷嚷,喧沸一片,而且每人都有位子,沿著龍椅兩邊蔓延,望之若山寨的聚義大廳,只差背後擺個關公像。

  李自成高居寶座上,仍然身穿藍布箭衣,頭戴紅纓氈帽,他看著下面吵吵嚷嚷的群臣,眼中閃著無奈的神情。

  李岩看著龍座上的李自成,不知為何腦中閃過「望之不似人君」幾字。

  他看太監總管王德化乖巧的站在龍椅旁,一聲不出,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看王德化看了下方一眼,眼中隱有輕蔑之色。

  又有臉色灰白的昌平守將,文水伯劉澤清站在丹陛旁呆若木雞,似乎全身仍在不住發抖。

  李岩向李自成施禮,李自成揮揮手,李岩坐到自己位子去。

  看人到齊了,李自成咳嗽一聲道:「文水伯報今日靖邊軍突然大眾而出,他們於辰時襲擊昌平城。文水伯領兵出戰,猝不及防下,被靖邊軍馬隊擊敗,現在昌平城已失,可能不久後,靖邊軍就會兵臨城下。」

  殿內各人一陣騷動,他們只知大王召他們議事,說有緊急軍情,似乎跟昌平有關,然具體什麼事不明白,沒想到竟是劉澤清大敗,還把昌平城丟了。

  如果昌平丟棄,靖邊軍佔了城池,確實很快就會向京師逼來。

  劉宗敏猛的站起來,他走到劉澤清身旁,瞪眼看著他道:「辰時襲擊,現在是午時,老子記得你跟邱磊共有兩萬兵,你媽媽個毛,你跟他們打了多久?他們發多少兵打你?」

  劉澤清對這個總哨劉爺一向有畏懼之心,往日有兵在手,多少有些底氣,但現在自己只餘百多騎,光桿一個伯爵,見劉宗敏瞪眼看著自己,凶光閃閃,似要噬人而食。

  他心下害怕,不由自主後退一步,顫聲道:「回汝侯,末將現在回想起來,靖邊軍這次前鋒估計有一萬人……都是精騎馬隊,對了,還是明國悍將尤世威帶隊,末將以前曾見過他……他使用誘敵之術,只發三千騎在城外,餘下七千都在埋伏,所以末將倉促之下,被他打得大敗,僥倖帶百餘騎逃出,光山伯邱磊更不知去向……」

  劉宗敏摸著自己臉蛋,如果這樣,劉澤清猝不及防下大敗也可以理解。老營各將雖對外營有多少兵丁心下含糊,但對各人麾下有多少馬隊還是關注的。

  劉宗敏也知道劉澤清與邱磊合起來兵馬雖有二萬,然內中馬兵家丁不過三千。如果靖邊軍出動一萬馬隊,他們又是突然襲擊,又加上埋伏,劉澤清措手不及下被打得大敗很有可能。

  更別說領隊的還是尤世威。

  尤世威他當然知道,畢竟都是陝西那一片的,而且榆林離米脂等地不是很遠,早就聞名遐邇了。

  他喃喃道:「什麼時候尤世威聽王鬥的了?而且什麼時候王鬥馬隊這麼多?」

  左營制將軍,磁侯劉芳亮進京後同樣沉迷酒色,不過底子仍在,他坐在位子上,眼中閃過沉吟之色,似乎想起最初時自己跟王鬥交手的經歷。他忽然想起一事:「不對啊,文水伯你就算敗,一樣可以退入城內,你不是說只在西門外一里佈陣?」

  眾人都看向劉澤清,他們也想到這個問題,確實,依城而戰,就算戰事不利,也很快可以退入城池內。步卒不說,但他與邱磊的馬隊基本是可以保存的。

  劉澤清恐懼的道:「末將也想退,然後堅守城池向京師示警求援。只是在那時,昌平城內忽然大批亂民作亂,他們裡應外合,打開了城門,末將也是回天無力。」

  「什麼?」

  殿中很多人都是站起來,劉芳亮也再沒有那種沉穩之色,大驚失色出聲。

  各人面面相覷,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恐懼與慌亂,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內應,然後使用內應奪走城池。歷來攻城戰,至少九成都是這樣奪下,真正硬打硬奪城反而很少。

  如果靖邊軍也學了這一套,而且現在京師的民眾確實……

  劉澤清更叫道:「末將還想起來了,那尤世威與末將對陣時,還言太子已在宣府監國,並傳檄各處,與征虜大將軍,大都督王鬥發兵二十萬前來……前來會剿……讓我等速速投降……」

  「什麼?」

  殿內各人又是震動一片:「二十萬?」

  丞相牛金星猛的站起來,他斷然道:「定是號稱無疑!」

  他說道:「王鬥不過區區一總兵,就算明太子逃到宣府鎮,封他什麼征虜大將軍,什麼大都督,然他還是總兵,麾下能有多少人?最多二三萬了不得。而且文水伯方才言明太子傳檄各處,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尤世威出現在明軍之中。」

  他說道:「我大順於上月十八日攻下京城,估計明太子於上個月底逃到宣府鎮,然後他傳檄殘明各處,又於近幾日出兵。這短短時日,能匯聚多少兵?最多各官各將把一些家丁馬隊彙集,然後王鬥令他們為前鋒,一鼓作氣攻下昌平城,形成很大聲勢,然實際他們兵馬下官估計最多四五萬。」

  李自成看向楊少凡,說道:「蘄侯言曾去過宣府鎮,你估計王鬥兵馬有多少?」

  殿內各人都是看向楊少凡,他們對王鬥情報瞭解一直是兩眼摸黑,闖軍順軍往宣府鎮派遣細作,也是派多少死多少,所以王鬥種種,宣府鎮情形,對他們一直是個迷。

  楊少凡神情有些恍惚,崇禎十二年時他曾去過宣府鎮,當時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不過要用語言說起來,他又覺得描繪不出。

  他說道:「崇禎十四年時,末將曾與王鬥打過鬆錦之戰,當時他出兵一萬五千人,末將估計他那時有兵二萬,不過他在治下也頗有操練屯丁。」

  李自成鬆了口氣,牛金星也輕蔑的笑了笑,他說道:「二萬,三年前王鬥有兵二萬,然後現在有兵二十萬?」

  他冷笑道:「明國各地的衛所屯兵也號稱有操練,然結果如何?他或許徵集了十餘萬屯民作為輜兵民夫,然這些人可算在兵馬之內?」

  他說道:「下官就算他有三或四萬人,還是馬步匯合。然後以明太子之義,招集山西,陝西等地兵馬,又彙集二萬馬步,最後有五六萬人。加之十五六萬民夫,哦,確實有二十萬大軍!」

  殿內各人都是哈哈大笑,放下心來,昌平的失陷確實讓他們心下一驚,又聽劉澤清傳說靖邊軍有二十萬,更讓他們大驚失色,然現在想想,不過如此。

  確實,大軍出戰,哪有不號稱的?

  他們義軍,哦,現在是大順了,不論出動多少人,二十萬人,三十萬人,五十萬人,統統都是號稱百萬人。

  靖邊軍號稱二十萬,這內中會有多少水份?

  依他們估計,牛金星可能都講多了,說是二十萬,內中如有四五萬實額已經很不錯。

  不過就算四五萬戰兵……

  而且這內中頗有精銳,依劉澤清說的,奪昌平城應該只是前鋒,差不多就出現一萬馬隊精騎,他們大部很快還會源源不斷出現。

  昌平城離京師還不遠,不過六七十里,若不緊急處理,可能後日,甚至明日,靖邊軍就會兵臨城下,這對新生的大順政權,會是個強烈無比的打擊。

  李自成期盼地看向劉宗敏、袁宗第、劉芳亮、劉希堯等人,希望他們能自告奮勇的領兵出戰。

  劉宗敏一直站在劉澤清身邊,拿牛眼去瞪劉澤清,讓他坐立不安,對李自成投來的眼神當作沒看到。在京師多爽快?每日挾妓歡樂,這日子可謂********。

  比起出城打仗,他更喜歡待在京中,他還有許多美女沒享受呢,哪有空出去打仗?

  袁宗第、劉芳亮、劉希堯等人或抬頭看天花板,或低頭看地板,連李自成的妻弟高一功,他的侄子李過也是轉開頭,他們也不想領兵出去打仗。

  李自成眼中失望神色越來越濃,牛金星驚訝的看著各神情各異武將們,他遲疑說道:「不若下官遣一使者,施以三寸不爛之舌,不戰而屈人之兵。想必那王鬥亦知道……」

  李岩忽然起身道:「大王,王鬥來勢洶洶,又兼兵力不明,末將以為,不若固守城池,以逸待勞……」

  這時忽然一人哈哈大笑,李岩轉頭看去,卻是太平伯,巡山營大將胡天德,只聽他道:「李先生,末將是很佩服你的學問。然說到這個行軍打仗……」

  他搖了搖頭:「我大順兵馬五六十萬,而那王鬥號稱二十萬,實數最多五六萬。這六十萬對五六萬,結果我方要龜縮城池,這事情若傳出去,我大順臉面何在?」

  殿中各人都露出心有慼慼的表情,李自成也是點頭讚許。

  胡天德續道:「想我大順起於義兵,攻河南,打陝西,打湖廣,打山東,勢如破竹,二日而陷京師,旌旗指處,群丑灰飛煙滅。王鬥就算來勢洶洶,那又如何?」

  他吼道:「我大順可以兩日而陷京師,同樣可以兩日覆滅靖邊軍!」

  「好!」

  殿內各人都是喝彩,為胡天德的言論大聲叫好。

  李過臉有得色,巡山營是歸他節制,胡天德這樣說話,讓他面上有光。

  李自成眼中也露出欣賞之色,他大順營中,就需要這樣的豪傑猛將。

  武陽伯金有牛叫道:「胡爺好漢子,俺大牛挺你!」

  他滿臉橫肉,長相兇殘,特別說話聲音非常難聽,有若指甲刮過鐵板一樣。不過也是闖營中難得一員猛將,若胡天德一樣,一步一步崛起。他的營伍稱金牛營,此時歸在左營制將軍劉芳亮麾下節制。

  同時殿中又有許多各營的伯爵,子爵力挺胡天德,為他的豪邁鼓掌叫好。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7-27 09:41
第801章 盡出

  見眾人支持自己,胡天德更為振奮,他大聲道:「除了兵精將廣,兵馬眾多外,我大順還有犀利的炮營!」

  他說道:「記得打潼關時,我義軍就有大將軍炮近百門,中小炮一百五十門,現在有多少了?……到京師後,更繳獲不少紅夷大炮。某記得在永定門就繳獲紅夷炮有三十門,各種佛郎機上百門。特別那四個輪子的紅夷炮,叫……叫啥來著?」

  高一功道:「四輪磨盤大炮。」

  他說道:「現我大順炮營已有火炮五百門,內普通紅夷大炮一百五十門,四輪磨盤大炮五十門,餘下都是大將軍佛郎機炮。至於普通的中小炮,已不在炮營中,專門組成了各色車營。」

  高一功被封為岳侯後,他除管帥標外,此時也管著營中的火炮。

  近來京中有比較各人實力的趨勢,高一功也趁機將他手中實力大大誇耀一番。

  而京師作為大明核心,自然什麼資源都優先往這裡傾瀉,這裡最早裝備紅夷大炮,多年累積下來的紅夷炮已有一百五十門。

  錦州之戰後,繳獲了清國一百門神威大將軍炮,十門天祐助威大將軍炮,又有幾十門紅夷中小炮,在戰後的分配中,五十門神威大將軍炮被運往京師,都是四輪磨盤樣式。

  餘下的被安置在遼東,山海關,薊鎮各處,幾十門紅夷中小炮則被王鬥等人瓜分。

  大明也運用佛郎機炮普遍,前後共造了一萬多門佛郎機,在京師中自然安置更多。但眼下闖營佔了京師,各城各門的一百五十門紅夷大炮,五十門四輪磨盤重炮,過千門的佛郎機大小炮,全部歸他們所有。

  聽著高一功講來,殿內各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氣,隨後出陣陣難以抑止的興奮議論聲。

  對自己的實力,他們一直很模糊,進京更是忙著搜刮享樂,此時猛然知道,自己的實力是如此龐大,光火炮就有五百門,還都是紅夷、大將軍等重炮。

  胡天德眼中閃過精光,他說道:「對,四輪磨盤大炮。這炮不得了,一門炮重就有四、五千斤,一炮打出,可以打三、四里遠。打的還都是十斤以上炮子。」

  他說道:「還有各色紅夷炮,很多也可以打一里多快二里。就是大將軍炮,大部分也可以打到一里。」

  他說道:「而現在的軍陣,多是擺在一二里,遠的二三里,最遠三四里。而我大順的四輪磨盤大炮,五十門,門門可以打三四里,覆蓋他們整個軍陣,那靖邊軍結陣逼來,光挨打不能還手啊!末將早前說兩日覆滅靖邊軍,現在看來,最多半日啊。」

  殿內又是一片興奮的議論聲,劉宗敏拍腿嘎嘎大笑道:「不錯,不錯,到時火炮擺開,炸死那些驢養的。」

  劉芳亮想起自己與王鬥作戰的經歷,當年自己軍陣擺在一里,不想王鬥軍的火炮可以打到二里,結果自己眼睜睜站著挨打,大軍很快崩潰了,火炮的恐怖,確實不是血肉之軀可以抵擋的。

  介時出戰,己方強力火力覆蓋下,靖邊軍再強悍,也不可能堅持多長時間。

  不過他還是提醒胡天德道:「胡兄弟,王鬥軍中也有火炮,有的還打得很遠,這點要算進去。」

  胡天德道:「磁侯說得是,王鬥軍中肯定有火炮,甚至還有紅夷大炮,這點磁侯、蘄侯以往都說過。不過料想肯定沒有京城多,就算他百門好了,每門炮可以打一二里,還是遠遠不能跟我大順的炮營相比!」

  他說道:「我大順有四輪磨盤大炮,門門可以打三四里遠,他們炮一擺開,我們就劈頭蓋臉打去,把他們的紅夷炮打了。然後我們的紅夷炮對付他們的大將軍炮。大將軍炮對付他們的中小炮,這叫田忌賽馬。」

  孔三搖了搖頭,胡天德興致勃勃道:「我們的每類炮都比他們打得遠,王鬥軍再強,也只能站著挨打,這血肉之軀能擋得住炮子麼?」

  他說道:「我們的火炮不斷打他們軍陣,打他們的火炮,然後車營逼去,都是佛狼機中小炮,可打一二百步,對付他們的火銃綽綽有餘。這樣的轟打之下,王鬥兵哪還有存活的餘地?」

  李岩也無話可說,依太平伯如此佈置,大軍確實是穩操勝券,他心中感到欣慰,大順營中還是有人才的。

  李自成不斷點頭,對太平伯胡天德更為欣賞。

  殿內很多人也是驚訝的看著胡天德,這踏地龍不得了啊。

  李過眼中閃過自豪,這樣的人物是歸在自己營下節制。

  胡天德道:「我師還有犀利的銃營,五千士卒人人精銳,每人還有精良的鳥銃,成軍後所戰無有不勝……」

  楊少凡臉上露出矜持的笑容,沖胡天德點了點頭。

  胡天德道:「所以,介時我師銃炮集中使用,排成一片。銃營又在車營後面,在火炮掩護下,不跟他們廢話,直撲王鬥中軍,這叫堂堂正正列戰,一仗打得王鬥他們心服口服!」

  眾人都沒有話說,楊少凡也是暗暗點頭,他參加過錦州之戰,知道遠程火炮的犀利,以靖邊軍的強悍,一樣在清國的四輪磨盤大炮面前傷亡慘重,他們的火炮不如己方,就只能站著挨打。

  胡天德道:「這也是末將堅持野外會戰的原因,若龜縮京師,不但失了我大順臉面,墜了我大順軍心,又如何揮我軍優勢?火炮不能集中使用,這個城門擺十門,那個城門擺十門,又如何揮威力?所以,必須野戰!」

  他轉頭對李岩道:「義侯,胡某只是就事論事,並不是針對你。」

  李岩忙道:「太平伯客氣了,都是為我大順,李某省得。」

  他心中對胡天德好感更增,心想此人不但勇猛有略,還為人豪邁大氣,確實難得。

  殿中議論聲一片,人人覺得若出戰,最優良的方略就是太平伯這個了。火炮集中擺放,集中火力轟擊靖邊軍軍陣,炮陣。然後車營、銃營結陣逼去,直攻王鬥中軍,一鼓而平之。

  武陽伯金有牛讚歎道:「今日方知胡爺勇猛有略,嗯,火炮肯定要集中使用,不能東擺一門,西擺一門,特別不能放在城牆上。」

  胡天德意氣風道:「所以,這是我軍必勝的原因!」

  他臉上現出憂慮,說道:「末將之所以不贊同固守城池,還有很重要一點,城內糧米不多了。末將曾聽澤侯說,京師庫存最多食用一個月,可能還不到,我師若固守城池,到時糧米吃完,幾十萬大軍怎麼辦?」

  殿內都騷動起來,這些時間他們在京中樂不思蜀,只管飲酒招妓,都沒注意到糧米的問題,胡天德的話提醒他們,京城已經被他們吃光了,該找下一處了。

  田見秀點頭道:「確實,太平伯說的是事實,而且京中與附近庫存糧米已經不到一個月,至多再食用大半個月。」

  殿內各人更是震動,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嗎?

  最近京中不斷傳出餓死人,他們還不以為意,反正自己還有吃有喝,老百姓餓死,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然現在再不想辦法,他們自己也要餓肚子了。

  武陽伯金有牛也是憂慮道:「末將得到的消息,京中確實快沒米了。眼下是四月,夏糧要在五六月收穫,存糧怕支撐不到那時候。往日還有漕糧,幾百萬石的從運河運來,然現在漕運中斷,這方面已經指望不上。」

  胡天德道:「所以,我大軍不但要出城野戰,還要傾巢而出,不說猛虎撲兔亦用全力,就是王鬥也是明國有名悍將,麾下四五萬戰兵不可小看。所以我五六十萬大軍一齊擁上,銃炮齊出,先盡全力打敗王鬥,然後趁勝西進,一鼓作氣攻入宣府鎮,攻入山西陝西,也正好解決我大軍的糧秣吃喝問題。」

  他最後道:「大軍出征,數十萬齊出,捨天王率領其誰?大王,拖不得了,請當機立斷,領軍親征!」

  李自成猛的站了起來,他早就想出兵轉移矛盾了,胡天德種種說法正中他下懷,他本來也想遣一大將出征,只是眾將耽樂已久,殊無鬥志,唯有自己親征了。

  近期在京師讓他有些沮喪,不過他本是性格堅毅之人,此時危機逼來,更又燃燒起了鬥志。

  王鬥也來得好,他既帶來危機,也不會讓人恐懼。

  近年闖營所遇強軍皆覆,所遇堅城皆下,特別京師二日而下帶給他們強大的自信,雖然王鬥是個非一般的對手,李自成給於很大的重視,卻也不會因此感到害怕。

  太平伯說得好,大順人多勢眾,所向披靡,又有犀利的炮營,銃營,車營,王鬥就算有五六萬戰兵,那又如何?不說己方強悍的四輪磨盤大炮,就是數十萬源源不斷攻上,也是蟻多咬死象。

  而且若消滅王鬥,殘明再無可反抗之人,自己提高威望,順理成章回來稱帝。然後率兵西進,搜刮席捲宣府山西等處,又給己方數十萬人馬帶來足夠的糧米財帛。

  他走下丹陛,吩咐王德化取來京師附近地圖,讓幾個小太監展開。眾將也圍了過來,種種分析看來確實需要出兵,不過也好,京師搶光了,正好打敗王鬥後去宣府山西大搶一把。

  眼前這張地圖仍然有些抽像,不過大體比例正確,還有詳細的附近地方地名,山川河流湖泊等等。畢竟是大明最高級的軍事地圖,比李自成等人以前見過的地圖好了無數倍,讓他們不時嘖嘖稱讚。

  眾人仔細看著地圖,又結合劉澤清的說法,王鬥前鋒已經佔了昌平,應該也會派人佔了塞外往京師必經的朝宗橋與安濟橋。再接下來是唐家嶺,王鬥的前鋒軍可能也會派人佔據駐守。

  他們看著地圖,在眾將還沒有理清思路時,胡天德已經斷然道:「大王,我師第一步,當佔領昆明湖與甕山泊,以供我數十萬大軍飲水之用。」

  他說道:「不比城內處處是水井,從德勝門北上,三十里內沒有河流,唯有在清河店有一條淺細狹窄的清河水源。不過一樣水少,末將曾去看過,寬只有三十步,水量太少,遠不足我大軍五六十萬人飲用。」

  他說道:「所以這二湖必占,我師動作還要快,否則被王鬥軍佔了,我五六十萬大軍出城野戰,往哪裡挑水吃喝去?」

  眾人都是一驚,確實這二湖非常重要,若被靖邊軍佔領,野戰大軍的用水都只能從幾十里外的京城內挑用,這將多少繁苦?就算附近村莊可能會有一些水井水池,然要滿足五六十萬大軍之用,卻是捉襟見肘。

  李自成又讚賞的看了胡天德一眼,這時李過沉吟道:「所以我大軍出動,必占昆明湖與甕山泊,這條線的東昇嶺,清河店也一樣要佔了……又往前十里是唐家嶺,看起來很有地利,也應該佔了。」

  胡天德心下一驚,這時一個有若指甲刮過鐵板的難聽聲音,卻是武陽伯金有牛。

  他說道:「亳侯果然高明,一眼就相中這唐家嶺地勢。只是俺大牛擔心,最好的水源地被我大軍佔了,靖邊軍又沒有地利,會不會就此不進,甚至退回昌平去?」

  他滿臉擔憂:「真的那樣,我大軍要不要跟去?」

  他滿是橫肉的臉上浮起擔憂之色,看起來頗為怪異。

  李過一怔,望向他的目光有些不喜,劉芳亮道:「還是不要太貪心了,我師已經有昆明湖與甕山泊,這條線的東昇嶺雖比唐家嶺矮一些,但附近就是水源,取水便利。清河店這邊又有廣濟橋,順著官道一直通來京城。末將覺得,就在此佈陣紮營,讓靖邊軍占唐家嶺,然後兩軍彙集,就在這兩嶺間的十里地會戰。」

  他自然是支持自己麾下大將金有牛,而他的方略佈置也讓李自成點頭,武陽伯金有牛的擔憂也是他的擔憂。果真如此,靖邊軍退到沙河邊去,甚至退到昌平去,他大軍要不要跟進?

  果然跟進,他的糧草補進,水源補進,都被拉得遠了。

  若劉芳亮說的,在這兩嶺間的十里地會戰是最好的。

  殿中各人也各抒己見,基本也贊同劉芳亮的方略,特別幾個重量級人物,如劉宗敏,袁宗第、劉希堯等人。他們認為劉芳亮的方略很穩妥,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又想有水,又想山高,那是不實際的。

  李岩靜靜聽著各將言,聽他們興奮的言說打敗王鬥後,去宣府鎮大撈一把,不由心下歎息,都佔據京師了,還若流寇一樣到處打糧,這豈是新朝氣象?

  這間中他提議是否靜待數日,先弄清靖邊軍虛實,或是多派兵馬鎮守京城,特別老營兵留守一半。但遭到很多人的反對,如胡天德言「兵分則弱」,金有牛言靖邊軍不可小看,猛虎撲兔,亦用全力。

  還有許多營伍的伯爵,子爵言此為大順國運之戰,豈能不傾巢而出,用盡全力?

  李自成對李岩也有些不喜,此次出戰,他就是要打消各將,特別老營各將耽樂安逸之心。老營兵留守一半,不但前方戰力削弱,各制將軍恐怕還會爭先恐後的留守,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又有文官們的意見方略,這當中宋企郊、張璘然等人自然沒有他們說話的份。顧君恩獻計打陝西後,早********。李自成最重用的謀士,也就是牛金星與宋獻策。

  然這二人不是神棍就是破落失意文人,憤世嫉俗有一套,要說什麼見識沒有,更缺乏統攬全局的眼光。否則以李自成對他們的重視,歷史上他的戰略也不會短視成那樣。

  所以宋獻策說了一大堆奇門術語就過去了,牛金星倒獻計說是否派個使者,施三寸不爛之舌讓王鬥投降?

  雖然李自成認為此舉渺茫,王鬥早早就拒絕了他的招攬,現他有太子在手,應該被封公了,自己能封他什麼?難道給他封王?他李自成自己不過是順王。

  要降王鬥早降了,不過也可以試試就是。

  最後方略定了,李自成看向磁侯劉芳亮,正色說道:「劉兄弟,王鬥兵已經佔了昌平,很快就會南下。若剛才說的,你立時挑選左營的馬隊精兵,趕往三十里外的清河店,東昇嶺等地佈防。特別要先佔了昆明湖與甕山泊,決不能讓靖邊軍佔了二湖。特別不能讓他們南下,你死也要守住清河店一線。」

  劉芳亮領命道:「是,天王。」

  他內心有些不想出戰,待在京城多愜意?但方纔種種分析他們需要出兵,而且他的兵馬駐紮在德勝門與西直門一片,若要出戰,確實是他麾下兵馬最為快捷。

  李自成又對劉希堯道:「淮侯,你也立時去點兵馬,隨時準備接應磁侯。」

  他從容佈置,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統軍風采,劉希堯看他那嚴正的神情,心中一凜,連忙領命稱是。

  李自成又對田見秀道:「澤侯,你率本部三千,還有原來一些京營官兵、外營人馬二萬,與牛丞相等留守京城。負責好後勤糧秣,供應好大軍的糧草。」

  田見秀連忙領命。

  李自成看向各人,道:「各營官將,也需回去點取人馬,明日隨本王前往清河店。你等還需傳檄麾下外營各將,在通州,在良鄉,在房山,在香河等地的人馬。大軍盡出,皆以三日為限,三日內,全部領軍到達清河店,有未到官將者,皆斬!」

  眾將心中一凜,這下連劉宗敏都附身應是。

  李自成最後冷冷道:「為防昌平悲劇,明日出征時,將京城的藩王,勳戚大臣,內閣大員,諸戚畹官,都指揮以上,錦衣堂上官,全部殺了!以戚畹女婦配給軍卒。」

  「又京中大小官員,三抽一,殺!」

  殿內鴉雀無聲,竦然一片。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7-28 00:37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7-28 00:31
第802章 內應

  (回南迴旅者書友,亂世該結束了,所謂流寇打破舊有格局,幹掉地主惡霸是個偽命題。真正的豪強惡霸都在結寨自保,死的九成九是普通百姓。按比例來說,亂世結束後,豪強勢力更大。之所以不顯,是因為死的人太多,土地空得太多罷了。新朝的百姓有土地,也是原來他們有一百人,現在死了九十九個,竟爭不再激烈。)

  老胡與孔三,八條從建極殿出來,走下台階,孔三淡淡道:「表現不錯。」

  老胡笑嘻嘻道:「都是孔爺教導得好。」

  他們步行往午門走去,他們馬匹停在那邊,不過廣場上已經很多人策馬狂奔,他們馬匹就停在這台階之下。

  正走著,忽然身旁馬蹄聲響起,一個若指甲刮過鐵板的難聽聲音招呼道:「胡爺,孔爺。」

  老胡與孔三、八條轉過身去,卻是武陽伯金有牛,他下了馬匹,身旁還有一個粗壯的漢子同樣下馬。

  金有牛哈哈笑著過來,他身旁那粗壯漢子卻是停在原地,似乎漫不經心的看著周邊的動靜。

  老胡喚了聲:「金爺。」

  金有牛大步過來,滿臉的橫肉,粗壯的身形,給人以強大的壓迫感。他嘴中笑著,遠遠卻伸出手,握成了一個奇怪的拳頭狀,孔三迎了上去,同樣的拳頭形狀。

  二人互擊一下,金有牛眼中閃過激動的神情,他抬頭看天,說道:「這天好黑。」

  孔三道:「很快就亮了。」

  金有牛眼中猛然一紅,聲音都有些哽咽,他壓抑著情緒道:「俺大牛都以為,這營中只有俺一人。」

  孔三道:「我們的兄弟千千萬萬。」

  他說話聲音低沉,平淡,又蘊涵了難言的激動。

  金有牛用力點頭,他看著老胡、孔三,真摯的道:「可惜同在營中,卻沒機會和胡爺,孔爺好好喝次酒。」

  老胡同樣有種熱淚奪眶的感覺,一直以為自己人等是寂寞的,原來賊營中還是有很多兄弟,他爽朗的笑道:「會有機會的,到時俺老胡定與金爺一醉方休。」

  金有牛哈哈大笑道:「一定一定。」

  他們相互凝視,心頭一股股熱浪湧過,最後道別:「就要上戰場了,保重。」

  「保重。」

  李岩這時從旁經過,看他們昂揚道別的樣子,心想:「英雄惜英雄。」

  帶著傳遍血管的熱情,老胡等人分道揚鑣,到了午門外他們策馬出了宮城皇城,然後又出了內城崇文門。

  他們巡山營駐紮的是崇文門、東便門一片。大體闖營佈防中,老營駐紮內城,或沿內城一片。然後外營與外外營擠在外城或京郊各地,又有很多人馬分佈在通州、良鄉、房山等地。

  若劉澤清、邱磊、劉良佐等人,就分別駐守在昌平、順義等處。

  老胡等人策馬過去,一路街市蕭條,百姓們或躲躲閃閃,或隱在暗處投來無比仇恨的目光,老胡心中暗嘆:「當初進城時,百姓們可是夾道歡迎的。」

  他看著眼前一切,總覺都是虛的,沒有任何踏實感,一陣風,一陣雨,這遍佈京城的人馬就會煙消云散。好在自己有退路,更與那些流賊不是一夥。

  很快,老胡等人進入自己的府邸,闖營進京時,各官將放馬亂入人家,老胡也不客氣的佔了崇文門附近這處豪華的府邸,似乎是原來某個勳貴伯爵的。

  府邸寬闊,房間眾多,他們的親信護衛,親兵馬隊,特別發展的外圍人員,皆住入府中,人氣頗旺。

  他們直入大堂,老胡舒服的靠在自己大椅上,說道:「咱巡山營人馬五千,大部有馬,闖王說三日到達清河店,到那不過三十里路,可要這麼早趕過去?」

  孔三道:「早去早好,明日你帶一二千馬隊,隨闖王先走,去搶個靠水的好位子。我帶餘下人馬趕來,現軍心渙散,各兵又散在民居,要整好營伍,可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與闖營各部一樣,巡山營大部也是分散在崇文門、東便門等處靠城牆民宅,只有他們的親信人馬是居於府邸,或是附近的街道,這要召集起來,不是個簡單的事。

  老胡道:「好,等會就叫八條去傳令,讓那些兔崽子都集結起來。」

  他們正說著,這時火夫孫老頭跑上堂來,笑容滿面道:「兩位爺回來哩?聽說要出徵了,可要額去整一桌酒菜,為幾位爺好好送行?」

  他是個山西人,肥肥胖胖的正統廚師模樣,滿口的「額們」,卻是自稱老胡的親戚,進京後趕來投奔的。

  然老胡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會有一個山西的親戚。

  看到孫老頭跑來,孔三沖八條使了個眼色,八條會意,親自站到門口去放哨,然後幾人進了旁邊的廂房密室。

  進去後,孫老頭點頭哈腰的神色散去,他的腰桿挺起,渾身散發出了一種威嚴與氣勢。

  他慢慢從懷中掏出一個捲筒,從內中抽出一紙展開,神色一肅:「大將軍諭令。」

  孔三與老胡二人皆是單膝下跪,低首俯身,輕喝道:「末將聽令。」

  孫老頭緩緩念道:「曉諭胡天德、孔三揚人等,會戰在即,滅賊在此,爾等潛伏軍士須見機行事,反戈為擊,崩潰賊營。各賊首賊目,權將軍制將軍,闖賊人等,務擒務殺,尤為切切。此令,情報部長溫達興,參謀部長溫方亮,征虜大將軍王鬥。」

  老胡與孔三喝道:「末將領命!」

  他們接過諭令,上面有情報部與參謀部,還有大將軍王鬥的簽名與大印。

  他們看後燒了,同時心情非常激動,原來自己的名字不但擺在情報部、參謀部案頭,更擺在大將軍的案頭上。

  聯絡員孫老頭宣諭後又成了火夫,他看著老胡、孔三二人,眼眶微微一紅,輕聲道:「刀箭無眼,你們要小心了。」

  然後他大聲道:「要吃燒雞?沒雞了,額去整烤鴨好哩。」

  他叫喚著出去,老胡仍然用力揉著自己的臉頰,他瞪眼喃喃道:「按諭令上說的,咱若崩潰賊營,擒殺幾個制將軍,甚至闖賊,你說大將軍會有什麼封賞?」

  孔三此時也在激動中,他順口道:「起碼鄉長吧。」

  老胡震驚道:「鄉長。」

  他最大理想就是回宣府鎮做個保長,此時起碼官封鄉長,一時間讓他頗為振奮。

  他看著孔三道:「咱哥倆回去仍然一夥,我做鄉長,你做縣長。」

  孔三道:「不,你做縣長,我做鄉長。」

  ……

  進入四月來,京師百姓對流賊的痛恨越發深入骨髓,他們深深悔恨現在的日子,懷念期盼那個曾經讓他們咒罵無數遍的明朝。

  四月初八日有人在西長安街張貼私示,雖附近的居民被劉宗敏下令殺戮,然情緒已若星火燎原般擴展開來,他們相互傳揚著小道消息,特別宣府鎮那邊的動靜。

  什麼太子已逃到宣府鎮,什麼征虜大將軍被封公,已經開始全民動員。什麼征虜大將軍王鬥發兵了,正往居庸關過來。什麼數十萬靖邊軍已出居庸關,現在已經佔了昌平。

  對京師的百姓來說,他們前所未有的期盼明軍到來,特別現在日子如此苦楚的情況下。

  數十萬流賊在京師來回搜刮,不但各人家財銀錢被刮個乾淨,甚至很多人連活命的糧米都被搶光。已經有百姓餓死,然那些流賊仍然花天酒地,自顧自歡樂,根本不理會自己人等死活,更增各人心中熊熊怒火。

  楊八姑也是刻骨仇恨中的一員,女兒被搶走後,她除了每日打探念奴消息外,就是在後院磨著她的菜刀。近期更鬼鬼祟祟,不時人影失蹤,連張守銀都不知道她去哪。

  不過她回來後總會帶上一小袋糧米,張守銀在巡山營打苦工,獲得的口糧都不如她帶回的糧米多。

  張守銀也不敢問她糧食從哪來,現在的楊八姑對他非常冷漠。

  不過今日楊八姑喜氣洋洋回來了,她一看張守銀,就將他拉到後院,神神秘秘道:「知道嗎?靖邊軍打來了,聽說王鬥大將軍已經到了昌平,很快流賊就會全軍覆沒。」

  劉澤清大敗回來德勝門,還有今日下午德勝門、西直門、東直門、安定門等地順軍開拔動靜瞞不過眾人,張守銀多少聽說一些。

  此時聽楊八姑這樣說,他精神一振,低聲道:「真的嗎?」

  楊八姑神采飛揚道:「當然,京中都傳遍了,而且……」

  她左右張望一下,瞪眼看著張守銀道:「你救不救女兒?」

  張守銀:「我當然想……」

  楊八姑道:「好,你晚上隨我去集會。」

  當晚張守銀隨楊八姑去集會,竟是當地坊長的家裡,黑壓壓的都是街坊,個個神情堅決而虔誠。正中擺著一個案桌,上面一個齜牙咧嘴的人頭,竟是田掌櫃。

  張守銀心中暗暗吸氣,這是要造反啊。

  他多少知道街坊們有集會之事,似乎也有青皮去向就近的巡山營舉報,然後……

  然後那青皮失蹤,集會仍舊,眼下看來,圖謀不小。

  再看八姑能量不小的樣子,已成了街坊中的骨幹頭目,看她們聚坐著,所言皆是「殺賊」之語,然後虔誠的迎來了組織的頭領,竟是總兵符應崇身邊四個甲兵之一,那個面容冷酷的甲兵。

  那甲兵銳利的目光掃在張守銀臉上,歡迎了新兄弟的加入,又對眾人證實靖邊軍出動,並且攻佔昌平等消息,引來街坊們陣陣低低而興奮的歡呼。

  那面容冷酷的甲兵向眾人鼓勁,言明流賊末日將至,大將軍要來了,大夥很快就有好日子過,讓每個人心頭都是火熱。

  最後他道:「據可靠消息,流賊將傾巢北上,留守京城的賊兵不多。王師很快攻來,我等靜待時機,介時有火箭為號,火箭一發,立時衝出街巷,奮勇殺賊。」

  他們舉香宣誓,然後又有一個五花大綁,被結實塞了嘴巴之人推出,張守銀一看,竟是坊中一個長班。

  當時每坊長班五十人,多以當地無賴為鄉導,為流賊緝訪官民藏蓄,此時這長班被推出,他恐懼之極,拚命扭動,嘴中嗚嗚有聲。

  那面容冷酷的甲兵道:「殺了此人,咱們就都是生死相依的姐妹兄弟。」

  他將一把匕首扔在地上,眾街坊左右看著,楊八姑猛然起身,她拉著張守銀上前,拾起匕首,一刀就捅在那長班的心口上,然後血淋淋拔出,交到張守銀手中,瞪眼看著他。

  張守銀天人交戰,然想起流賊入城經歷,自己女兒念奴被搶走,狠了狠心,一匕首刺入那長班身體。

  每個街坊輪流上來,手頭染血,她們相互而視,都覺之間的感情大不相同,很多人臉上露出微笑。

  集會過後那甲兵又發米,楊八姑作為積極骨幹份子,得了一小袋米約有兩升,還有一個肉瓷罐,張守銀也得了一升米。

  街坊散後,那面容冷酷的甲兵走出本處坊長宅院,他東拐西彎,很快走入東便門附近一處宅院,他從側門進入,黑暗中一個人影靜靜站在那邊。

  看著這個熟悉的人影,那面容冷酷的甲兵拜下施禮,他單膝下跪,低聲喝道:「情報部探員唐延機,見過大人。」

  那人淡淡道:「過來吧,這一片人就差你了。」

  唐延機隨那身影走入大院,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然後那人從懷中掏出一個捲筒,從內中抽出一紙,低喝道:「大將軍諭令。」

  連同唐延機一起,所有人皆單膝下跪,喝道:「末將聽令。」

  那人緩緩唸著:「……大軍進城時,務必配合打開城門,盡誅城內賊兵……又側擊將士北上,務必關閉城門,協力留守將兵,京師百萬民眾,戮力防守,不使流賊進入城池一個……」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7-28 00:43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7-29 09:41
第803章 到齊

  四月十七日,李自成領軍親征,臨行時順軍大搜全城,除東閣大學士邱瑜與文淵閣大學士方岳貢許其自縊,又有四月初大行皇帝殯葬時,襄城伯李國楨自縊陵前。

  餘下所有的勳貴大臣,內閣六部大員,大太監,錦衣衛高官,帶進京的藩王,大小京官們,全部用鐵鏈串鎖,以馬兵驅之押往劉宗敏府邸處。

  各官感覺大難臨頭,個個嚎啕大哭,身體顫抖若篩糠,很多癱倒不動的,馬兵們毫不客氣的放馬踏下,當場就踏死了幾十個。

  密密麻麻的官員勳貴被驅趕著前往,定國公徐允禎、武定侯郭培民、泰寧侯陳延祚、鎮遠侯顧肇跡、西寧侯宋裕德、陽武侯薛濂、永康侯徐錫登、興安伯徐治安、新寧伯譚弘業、應城伯孫廷勳……

  過百家的勳貴,還有他們的子侄家人們。

  內閣大臣,大學士陳演釋放不久又被抓來。

  大太監王相堯也是,當日他開宣武門投降,未想卻是接二連三惡夢的開始。

  還有兵部尚書張縉彥,也是面若死灰,他深深後悔,當時不該開門投降。

  又有大小京官,流賊進京後,錄用的不過百多人,餘下近二千人富貴無望,早知如此,又何必投降呢?現在不但家財喪盡,看來更性命難保,他們個個放聲大哭,恐懼之極。

  陳演、張縉彥等人被押進劉宗敏府邸時,裡面已經哭聲動天,嚎叫淒厲,劉宗敏府中的甲兵們,已經對那些早一步押解進去的藩王與勳貴們進行砍殺。

  他們大刀與長矛對著人堆不斷劈砍刺捅,鮮血滿地,人頭滾滾,便若進入了屠宰場,那些甲兵正在殺豬宰羊一般。

  這些藩王與勳貴都是有大能量之人,隨便跺一跺腳,京城與地方也要震三震,他們懷著期盼投降,未想到卻是這個結果。他們祖輩博取爵位何等艱難,此時卻被一堆堆殺雞殺豬似的。

  「不要殺我……」

  安鄉伯張光燦哭叫著,乞求著,他在地上亂爬,兩個甲兵狂笑著追在他身後,他們手中大刀亂劈亂捅,張光燦淒厲的嚎叫著,慢慢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下的青石板湧出了大量的鮮血。

  還有遂安伯陳長衡與彭城伯張光祖聲嘶力竭叫著,七八桿長矛往二人身上刺捅,二人翻滾著,爬動著,滿身滿地的血,最後他們的嚎叫聲慢慢低沉,最終沒有動靜,只身體時不時的抽搐一下。

  張縉彥身體顫抖似篩糠,他看到大院中屍體一堆堆,定國公徐允禎、武定侯郭培民、泰寧侯陳延祚、鎮遠侯顧肇跡等人撲在一起,個個眼睛大睜,眼中都帶著無比的恐懼與悔恨。

  還有大太監王相堯、李鳳翔、高時明、褚憲章、方正化、張國元等人屍體聚成大堆,他們同樣大睜著眼,很多人屎尿盡出,匯合著地上的鮮血,場面說不出的恐懼。

  又聽淒厲的慘呼聲,卻是太康侯張國紀哭叫道:「陛下,陛下,微臣有罪啊,微臣該盡散家財,不讓流賊進京的。」

  張國紀是懿安皇后之父,天啟年間封伯,二月二十二日時,他進銀一萬兩,進封侯爵,此時他深深後悔,進銀太少,以至於流賊進了京。

  劉宗敏一直站在台階上狂笑,此時他大笑道:「驢球子,總算有一個明白人,晚了,都隨你們的皇帝去吧。」

  他手一揮,又是百多個甲兵湧出,對張國紀等人大砍大殺,將他們一一砍死在地,然後他們提著血淋淋的大刀,獰笑著向張縉彥等人湧來。

  陳演嘶聲大叫,他轉身想逃,然而卻被強按地上,然後兩個順兵對著他連連捅刺,這個大學士淒厲叫著,四肢拚命扭動。他的叫聲無比淒楚,就像被殺的豬一般大叫,最後這個內閣大臣全身被鮮血浸透,他大睜著眼,神情非常恐怖。

  張縉彥聲嘶力竭叫著,他再也抑不住心中恐懼與悔恨,放聲大哭:「悔啊,吾好悔啊,本官不該投降的,本官該與流賊血戰到底的。」

  劉宗敏狂笑道:「晚了,都晚了,你們這些蠢驢,全部死吧,哈哈哈……」

  五六個順兵圍上來對張縉彥劈砍,這個兵部尚書淒厲的叫著,身上的血珠不斷隨著大刀的揮起而灑落。

  ……

  劉宗敏殺盡所有的藩王勳貴,內閣大臣,六部高官,還有大太監與錦衣衛要員,然後輪到那些京官們。他們因為人數太多,只是全部押在府前,以鐵鏈串鎖在道路的兩旁。

  劉宗敏以號鼓為令,每一鼓隨意取殺京官,三鼓方釋,一口氣又殺了五六百個官員,有官哀求言願輸銀活命,亦殺之。但聞哭嚎片片,道路兩旁人頭滾滾,血腥之氣中人嘔吐。

  李自成默聲不響,牛金星臉色蒼白的看著,只覺陣陣反胃,李巖一聲歎息,隨李自成等人提馬北上。

  他們來到德勝門外,就見乾硬的路上車馬滾滾,人流不絕,特別運水的車輛不斷。

  牛金星與田見秀等人負責後勤,因德勝門北上三十里內缺水,所以他們從內城西海、後海運水,然後在德勝門外五里的石碑鋪,又十五里的雙線鋪設供水點。

  然後再走十里到清河店,那邊有一條清河,南鎮與北鎮內也有一些水井。

  不過大軍到達那邊後,還要大部移駐到昆明湖與甕山泊邊去。

  他們站在德外關廂上,見亂糟糟都是北上的人馬,個個器械馬具不齊,很多士卒身上還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然後推輜重,抬糧草,推行火炮,旗號混亂,營伍不清,到處是罵罵咧咧的聲音。

  他們雖匯成浩浩蕩蕩的北上潮流,然李自成心神總有些不定,他對身旁牛金星悄聲道:「孤王心中忽有疑懼,大軍耽樂已久,西兵勢大,城中又人心未定,萬一不敵,如何是好?」

  牛金星看著眼前的北上人馬,眼前所見,確實與進京前那只嚴整精銳的軍隊相差太遠,他心中也有不妙的感覺。

  聽李自成這樣說,他強笑道:「我兵勢大,銃炮犀利,大王何必作此喪氣之話?」

  不過他看了看左右,還是咬牙低聲道:「若有萬一,我等便退回河南湖廣,數千里之遠,料王鬥也追之不得。不過大內金銀搜括已盡,皇居壯麗,焉肯棄擲他人?介時付之一炬,以作咸陽故事,即後世議我輩者,亦不失為楚霸王英豪!」

  李自成點點頭,在牛金星等官員送行下,他提馬北上,然走了幾十步,他又不由自主回頭去看,不遠處的德勝門箭樓如此的壯麗。

  與他一樣,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回過頭來,離開京師後,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

  四月十五日,多爾袞領大軍到達了三河。

  十一日時,退守遷安城的楊國柱拒絕投降,多爾袞下令進攻,雙方大戰激烈,從巳時一直打到午時,多爾袞動用了重新回來的清國紅夷大炮,特別四輪磨盤重炮。

  雖那些投降的明軍炮手操炮不顯,不過明軍忽然退守城池,堅守遷安城不出,從俘獲的明軍士卒口供來看,多爾袞猜測楊國柱可能受了傷,而且傷勢不淺,明軍群龍無,只得退回城池。

  多爾袞也就此放下心來,薊鎮軍雖然不降,但也無力出城,就不會對他的清國大軍構成威脅。

  他掛心著流賊與王鬥之間的動靜,因此薊鎮軍不出後,他留部分人馬監視,就下令大軍繼續趕路,往京師方向奔去。

  他也不擔心遷安城的薊鎮軍是否會對他的後路形成威脅,從崇禎年起,清國數次入關,每每深入數千里,最遠到達山東,這之間背後又有多少堅城重兵?

  所以只要靖邊軍不在身後,多爾袞就不會在意,薊鎮軍也一樣。

  從遷安到京師有四百里路,所經有豐潤、玉田、薊州、三河、通州等城池,多爾袞下令全力趕路,同時哨騎四出,特別注意京師與宣府鎮那邊的動靜。

  一路上,他還打著「為爾君父報仇的旗號」,又有吳三桂等人的例子在前,他們也知道韃子的犀利,所以大軍途經豐潤時,那邊投降大順的原明軍將領,也就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投降了清國。

  多爾袞讓他們薙髮,留了幾百旗兵在城內,然後又繼續趕路。

  不過所經玉田、薊州時,投降大順的原明軍守軍不願投降,多爾袞也不願理會,留了一些兵馬監視,繼續趕路。

  反正這些兵雖然不降,但也無力出城,對他們大軍形不成威脅。

  不過他很注意讓遍佈四野的哨騎攔截可能的信使情報,不能讓他們送信前往京師,免得京城的流賊知道自己這隻大軍,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頭上。

  所以目前為止,雖然多爾袞大軍一路從山海關過來,但因為實行嚴密的戰場遮蔽,信使攔截,京城的李自成等人一直懵然,不知有一隻強悍的大軍正往京師方向逼來。

  四月十五日下午,多爾袞的大軍到達了三河,防守的將領仍然是原明朝將官,與豐潤的例子一樣,他們也毫無心理負擔的投降了清國,一箭不發,薙髮為辮。

  此時他們離京師約有百里,從遷安到三河三百里路走了四天,而且是整體的行軍速度,連攜帶的大小火炮也一起跟上。算是優秀水平,但達不到頂尖的水準。

  中國古典軍隊巔峰行軍狀態是在宋初,當時高粱河之戰趙光義領宋軍於六月十三日從鎮州出發,在六月二十三日到達幽州城南,行軍十日,每日約行百餘里,然後立即投入攻城並持續十三天。

  要知道他們行軍時可是全身甲冑,特別宋軍的盔甲又是出名的重。

  不過靖邊軍也有記錄,強行軍狀態可以達到每天兩百里,騎兵三百里。

  到達三河的多爾袞派出更多哨騎,特別非常注意打探宣府鎮那邊王鬥的消息。

  十六日,他得到好消息,靖邊軍出兵了,以尤世威等為前鋒奪取了昌平,後續主力大軍還源源不斷從居庸關出來。

  他關注的京師那邊也一樣有了動靜,駐守德勝門的部分賊兵已經北上,他們進駐清河店等片,城內的流賊也蠢蠢欲動,極有可能傾巢北上,與靖邊軍在安濟橋與清河的某片地帶展開大戰。

  此時擺在多爾袞面前有兩個選擇,一是前往通州,趁流賊可能傾巢北上,城防空虛,正是奪取京師的好時候。

  這也是吳三桂等人希望看到的。

  然多爾袞會這樣嗎?

  比起流賊,王鬥才是他最重要的敵人,他若出兵奪取京師,流賊定然回師,雙方大戰,豈不是便宜了王鬥?介時誰才是真正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所以,他的另一個選擇必然是……

  多爾袞的目光投在地圖上的順義,又掃一眼身旁滿是期盼神情的吳三桂,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

  四月十七日,多爾袞確認流賊傾巢北上,他下令全軍趕往順義。

  當夜不收將情報傳遞到案前時,王鬥振奮道:「好,人到齊了。」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7-29 09:49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7-31 12:00
第804章 六部分

  崇禎十七年四月十六日,尤世威前鋒奪下昌平城,雷仙賓率玄武軍騎兵接應,隨後展開種種佈置,清點繳獲,安排防務,清剿殘賊,賑濟災民等。

  近午,王鬥率主力從居庸關前來昌平,途中,他們前往天壽山祭拜大行皇帝陵寢。

  四月初時,流賊將大行皇帝合葬於田貴妃之墓,附近又有殉難大太監王承恩之陪葬墓,眾人祭拜時,太子以頭觸地大慟,眾官亦哭拜落淚。太子下令將陵寢改名思陵,又為王承恩立碑以嘉許其貞忠殉主。

  思陵簡陋,規模極小,園寢需要修葺,不過大戰在即,修葺之事需戰後再說。

  與大都督王鬥商議後,太子決意在剿滅流賊後,再談國葬葺陵之事。

  下午,浩浩蕩蕩的大軍到達昌平,安排太子等人在巡撫衙門等處歇息,王鬥仍然將行轅設在譙樓內。

  這譙樓是昌平城最高點,設有銅壺滴漏,設有城中各處制記點,平日擊鼓為民眾報候時辰,戰時又可登高指揮軍隊。

  記得崇禎十一年時盧象升就將行轅設在這譙樓內,那時王鬥也還是游擊將軍,亦進入譙樓參與議事。此時看著譙樓熟悉一切,又想起往事種種,歲月如歌,不由讓人唏噓不已。

  此時尤世威等已得勝歸來,他們向王鬥稟報,此次他們陝甘大軍勇猛出擊,不到一個時辰,就快擊敗了賊將劉澤清、邱磊等人的兩萬兵馬,他們大軍緊追不放,賊將劉澤清只餘百多騎逃往京師。

  賊將邱磊暫時下落不明,不過他們派馬隊密密搜索,料想此賊將早晚難逃天羅地網。

  又他們大軍已控制了朝宗橋、鞏華城、安濟橋等處要害,前鋒更有數千騎駐守於唐家嶺店與擋兒嶺各處。早前他們還派兵在昌平城東南十里的白浮山等處戒備,防止順義處的劉良佐等人從側翼動攻擊,不過目前那邊還沒有動靜。

  王鬥對尤世威等人大大誇讚一番,為他們記了大功,他沉吟半晌,覺得陝甘各將這票人馬還是有用處的。他吩咐除朝宗橋、鞏華城、安濟橋三處派靖邊軍接管外,陝甘將兵繼續駐紮在唐家嶺處。

  他們的任務,就是決不能讓流賊越過唐家嶺,嶺中嶺後的一切,都要遮蔽,不能讓流賊哨騎探知。

  同時他們也可嘗試攻打清河店,當然,不要逼迫過緊,打得太猛,免得把清河店的流賊打跑了,反正要一種我很想打你,只是我打不下,我已經盡力的感覺。

  最後他叮囑尤世威等人,一定讓部下注意軍紀,否則樂極生悲,掉腦袋就不好了。

  尤世威等人高聲領命,精神抖擻而去。

  劉澤清、邱磊二賊潰敗,麾下兩萬士卒跑得遍地都是,如任由他們散亂鄉間,未來危害極大,王鬥下令麾下騎兵馬隊參與搜剿,特別各鏢局的俠客們,對付這種流匪更有心得。

  同時後勤的官員與鎮撫聯合清點核實此戰的繳獲,傍晚的時候,孫三傑高興的向王鬥稟報,粗粗估計,現已從流賊處繳獲白銀八百萬兩,馬騾四千匹,餘者器械兵仗無算。

  王鬥高興的道:「好,本錢回來了。」

  他心中暗暗興奮,一個昌平都得到八百萬兩銀子,若剿滅京師的流賊,估計所得白銀,不會少於一億兩的規模。

  流賊還佔據多城,搜刮極多,若都能剿滅之,至少還可再得一億兩白銀。

  未來有兩億兩白銀在手,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四月十七日,王鬥除關注京師流賊的動靜,就是聽取各方搜剿殘賊的匯報。

  昨日的大戰,陝甘將兵當場傷亡流賊數千人,餘下的殘賊竄往四面八方,不過到午時止,已經抓捕了一萬二千多人。之所以這樣順利,除了搜剿的靖邊軍馬隊多,也是全民參與的結果。

  流賊在昌平時間不長,造孽不小,百姓們無不恨之入骨,眼下流賊成了喪家之犬,他們豈有不痛打落水狗的道理?

  除了報仇雪恨,因賊兵搜刮頗多,很多小兵身上都藏了十幾兩銀子,打死抓捕他們,可以報仇,更可以發財。

  這還是大都督王鬥親自下令許可的,所獲流賊,除馬匹弓箭火器等軍械需要上剿,餘者財帛,皆歸所獲人所有。這下百姓更是人人踴躍,十里八鄉,皆是喊打喊殺的聲音,流賊所逃處處,皆無所遁形。

  這途中,至少有二三千個賊兵被鄉民們活活打死,十七日上午,賊將邱磊落網,他除了鼻青臉腫,渾身鮮血淋漓外,他的手腳更被鄉民們用鋤頭活活砸斷,慘不忍睹。

  王鬥下令將邱磊收押,等待大軍出戰祭旗之用。

  還有所抓俘虜中,兵痞,各級軍官,手上有血債者,全部甄別出來,任由百姓們處置,讓他們發洩怒火。餘者將全部編入苦役營,他們將在營中渡過漫長的苦役生涯,以此來贖清自己的罪孽。

  如果表現好,可能有一部分人可以進入忠義營,或是別的安排。

  在全民的力量下,只十六、十七二日,昌平地界竄逃流賊就被搜剿完畢,餘下一些零星賊兵,搜剿乾淨只在眼前,

  當然,搜剿過程中,昌平各地的山賊土匪也被靖邊軍順手打掉,讓昌平州各地呈現出一片清明。

  十七日下午,民眾的情緒慢慢恢復下來,王鬥下令救濟百姓,不過是以工代賑的形式。

  他下令修建昌平防務陣地,拓寬拓平道路,修架橋樑,大規模招募百姓,提供豐厚的伙食工錢,便是婦女小孩,也可以為將士們洗衣造飯等,同樣供給工錢伙食。

  百姓們踴躍參與,他們中人雖從流賊身上搜到一些銀子,但都節儉慣了,個個將銀子珍藏起來,先在靖邊軍這邊賺錢吃飯再說。

  除了京師方面動靜,王鬥當然也關注韃子那邊動向,韃子一路向京師逼來,他們可以遮蔽流賊方面的信使探馬,但卻無法遮斷靖邊軍派出的尖哨營哨騎。

  他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其實一切都落在尖哨營夜不收的眼中。

  臨近傍晚,多爾袞領大軍到達順義,當夜不收將情報傳遞到案前時,王鬥振奮道:「好,人到齊了。」

  此時他卻是在譙樓一層,端有著巨大的鐵案,案上滿是金牌,令箭等物,牆上掛著巨大的作戰地圖,中間是沙盤,密密的官將圍著,討論爭議,王鬥也是端詳著上面各種旗色箭頭沉吟。

  在王鬥同意的參謀部作戰計劃中,此戰靖邊軍的二十三萬大軍共分為六個部分,內以孫三傑防守後路,領輜重營,部分炮營,火箭營,丙等營等共約三萬人。

  他們將在昌平東南十里的白浮山,東南十五里的神嶺山、湯山分別設置防線,堅決阻攔奴賊可能的後路攻擊。

  孫三傑曾在錦州之戰打過長嶺山防戰,守得有聲有色,由他防守後路,眾人都沒有意見。

  然後餘下二十萬人,這當中以驃騎將軍韓朝率玄武軍主要對抗韃賊,他的玄武軍有兵力約二萬五千人,內甲等營一個,乙等營兩個,丙等營兩個,驃騎兵、獵騎兵各一部。

  又加入新附營馬隊五千騎,歸附蒙古人約一萬騎,王朴新軍護衛共約四千騎,然後又加入一些未編入各軍的丙等營,部分炮營,火箭營,共約六萬馬步。

  由韓朝對付韃子各人也沒話說,韓朝是靖邊軍五大將之一,若說軍中誰最能獨當一面,除了溫方亮,就是韓朝了。

  當年塞外之戰,他領軍與蒙古人大戰,亦打得有聲有色,羽騎兵戰術,也是由他發明。

  所以韓朝領六萬馬步對抗韃子,介時他的陣地,也是唐家嶺右側的回龍觀,然後轉而北上,一直到沙河邊,軍陣連綿約有十里遠。

  然後又由鷹揚將軍溫方亮領青龍軍對抗流賊,他的青龍軍也有兵力二萬五千人,內甲等營一個,乙等營一個,丙等營三個,驃騎兵、獵騎兵各一部。

  又加入忠義營馬隊約五千騎,陝甘各將馬隊家丁約一萬騎,宣大督標營一營四千多人,又加入炮營,火箭營,一些未編入各軍的丙等營,共約五萬馬步。

  由溫方亮對付流賊各人也沒話說,他們只擔心這兵力會不會略顯單薄,畢竟流賊人數比韃子多了太多,相反安排的兵力反少了。

  然參謀部認為五萬馬步對付流賊已經綽綽有餘,更別說還有犀利的火炮與火箭,大將軍王鬥也同意了他們的意見。

  所以溫方亮率五萬馬步對抗流賊,介時他的陣地,也是由望兒山一直蔓延到唐家嶺,蔓延到回龍觀,左右展開有二十里。最後與韓朝的軍陣接上,形成一個類似倒「7」形。

  如此浩大軍陣當然考驗指揮官的指揮能力,在人海的森林中,你要指揮某幾隻部隊前進後退是非常困難的事,特別當中的士兵們,舉目四望,前後左右都是自己人的人頭,他們大多只能盲目的被簇擁前進,然後盲目的走動。

  所以能俯瞰整個戰場的地勢非常重要,有類似千里鏡的遠望工具更是神器。

  依參謀部的分析判斷,此時流賊的極限是可以指揮軍陣十里到十二里。韃子約可以指揮十五六里軍陣,靖邊軍因為組織度高,又廣泛擁有千里鏡,所以可以指揮軍陣力度是在二十里。

  軍陣展得寬大當然有好處,敵人不容易從兩翼包抄,己方反可以慢慢進行合攏包抄。

  然後這裡餘下兵馬九萬人,內中王鬥親率護衛營,尖哨營,騎兵中營馬槊騎兵,還有部分丙等營,鏢局大俠們,約有五萬人作為中軍及預備戰隊,隨時支援各方。

  以五萬人作為預備隊,這後備兵力可謂非常充沛,任何一方不支,或是需要投入兵力,王鬥這邊就可以調兵遣將。

  最後四萬人是作為大側擊兵力。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7-31 12: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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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5章 三方

  以豹韜將軍高史銀大側擊韃子,率朱雀軍中營與左營分別一個甲等營,一個乙等營,又有驃騎兵、獵騎兵各一部,然後是中軍騎兵右營馬刀騎兵,又有軍中一個丙等後營,部分砲兵火箭兵,約有兩萬人。

  以白虎軍左營將官高貴大側擊流賊,率白虎軍左營這個乙等營,軍中前後兩個丙等營,朱雀軍右營,又加中軍騎兵左營馬刀騎兵,部分砲兵火箭兵,也約有兩萬人。

  他們的任務就是繞圈直撲京師,剿滅城內流賊後,留部分人防守,然後關閉城門,餘者繼續北上,從後方夾擊流賊。

  這就是參謀部的作戰計劃,二十三萬靖邊軍與友軍共分為六個部分,這內中三個部分是比較緊密合一的,只有孫三傑的後路與兩個大側擊不可測因素較大,因為距離太遠。

  這個計劃也是參謀部長溫方亮,副部長鐘素素、鐘調陽、高史銀,高級贊畫秦軼,溫士彥,還有一大票普通贊畫規劃的結果。不過隨著流賊情報的傳來,韓朝認為此方案或許可以略為調整一下。

  他說道:「夜不收哨探,昨日賊將劉芳亮與劉希堯已率部分馬隊趕往清河店,今日上午,闖賊李自成更親率大軍前來。也有情報顯示,流賊已傳檄駐通州、良鄉、房山、香河等處外營兵馬,限他們三日內,也就是十九日申時前到達清河店一片,過了這個時辰有未到者皆斬。」

  他說道:「不過流賊行軍緩慢,拖拖拉拉,很多營伍可能過了十九日都不能到達。情報的顯示,他們的馬隊只哨探清河店左右前方等片,對他們西側的連綿山嶺,完全棄之不顧,可能認為我大軍在那方不能結陣的緣故。」

  韓朝指著沙盤說道:「所以我側擊流賊的大軍,何必等到開戰時再走?完全可以提早一二日出發,先期潛藏埋伏於西山之中。」

  指著西山中的大片山嶺,韓朝說道:「特別翠峰山,離京城不過三十里,東面山形奇峭,煙云林樹遮蔽,但西面南面平緩,稱平坡山,臥龍岡。我大軍完全可以潛藏於山中,時機一到,立時出擊京城,從阜成門、廣安門分別入內外城。」

  他說道:「如此提早出發,大軍趕得不那麼急,就可以需要較少的馬騾,或者用馬騾載運更多的砲彈火箭。離京城近,也可以快入城,剿滅城中的流賊,以免夜長夢多。」

  他說道:「末將也以為,側擊流賊的兵力可以再多些,中軍駐隊共五萬人,兵力過於充沛,可以再抽一萬人側擊流賊。如此奪取京師後留一萬人守城,另兩萬人北上,步騎交加,就可以攔截更多的流賊,特別流賊老營。」

  眾人都是沉思,確實,看流賊這拖拖拉拉的樣子,又顧頭不顧尾的,確實可以提早埋伏潛藏,這樣就不需要那麼多的馬騾,也可以往那個方向投送更多的步兵。

  還有側擊韃子的兵馬,也可以提早埋伏於軍都山,那方層巒疊嶂,有的是可以潛藏兵馬的地方。

  王鬥看著沙盤聽著眾人討論,側擊流賊那邊,王鬥傾向韓朝的意見,不過側擊韃子那邊,他需要更多的情報。

  多爾袞雖然領大軍到達順義,流賊韃子人都到齊了,敵人各方面動靜基本如參謀部猜想,不過更詳細的應對,他要看韃子流賊的具體佈置,他決定明天再看一天,然後側擊流賊的兵力可以先行一步。

  ……

  十七日近午,李自成帶著各將,浩浩蕩蕩的隊伍北上,他們沿著官道而行,經石碑鋪、雙線鋪兩個鋪遞,最後到達清河店。他們基本都是馬隊,步卒要在接下來的時日才到,火炮車營什麼,可能也要明日到達。

  他們大隊人馬經過清河南鎮,過廣濟橋,最後到了清河北鎮。

  此鎮因清河而興,又以清河為界分為南鎮和北鎮,因處於京城往居庸關必經要道,與沙河店等地一樣,素來非常繁忙。不過此時鎮內一個居民也無,昨日劉澤清兵敗逃過清河店時,鎮內居民皆轟然而散,紛紛向北逃入昌平。

  過廣濟橋時,駐守北鎮的劉芳亮與劉希堯急忙趕來迎接,這橋也是石拱橋,又稱清河橋,建於明永樂十四年,已經非常的古老,不過橋不長,只有三十步距離。

  見到二人,李自成顧不得歇息,當即詢問前方戰報,二人言靖邊軍馬隊曾犯清河店,然都被他們擊退,隨著己方馬隊的增多,他們的侵犯越來越無力。

  他們駐守十里外的擋兒嶺與唐家嶺店,己方曾嘗試過去哨探,同樣也被他們擊退,現在雙方呈膠著狀態,誰也奈何不了誰。

  李自成心神略鬆,他一直擔心清河店被攻下,眼下看來,昌平與這邊都是靖邊軍的前鋒人馬,他們的主力可能剛到或還未到昌平州,這給了他充足的準備時間。

  他心中略一猶豫,閃過別的念頭,是否集中兵力先把靖邊軍這些前鋒吃了?

  然隨後他否定了這個念頭,這個戰場是最適合大順軍的,他擔心吃了這些前鋒,是否會把後續的靖邊軍給嚇跑了。畢竟他的主力大軍也未完全到達,眼下這種局面,最附合大順軍的利益。

  清河店西面二三里是東昇嶺,東西長有三里,南北廣也有一里,山嶺不高,然相比空曠平坦的四野卻視線良好,李自成帶著各將,還有親隨馬隊百餘騎奔上東昇嶺。

  他策馬山崗上眺望,眼前是廣袤的原野,大地平坦,樹木稀少,幾乎沒有植被,只有官道兩邊一些稀稀拉拉的樹木。

  舉目四望也沒有村落,因為這塊地方非常缺水,只有十里外有個唐家嶺店,然後對面那片連綿更廣,山嶺更高的擋兒嶺。

  他舉目看了一會,見原野上數十股馬隊奔來跑去,看他們衣甲,是己方馬隊與靖邊軍馬隊。看他們相互追逐,你來我往,打得非常激烈,然李自成看了良久,看他們傷亡只在個數。

  不過李自成放下心來,看來靖邊軍雖勇,也不是無法應付。

  他們可以輕鬆擊敗外營的劉澤清,然對上己方老營人馬,卻顯得無可奈何。

  他們西下了東昇嶺,沿著清河邊奔跑,這清河是京城北上三十里重要河流,聽說源出昌平州一畝泉,然後流經雙塔店,從東南流經於此,又東流會於沙河,再入白河。

  清河也不寬,不過二三十步,水也不深,策馬步涉,都可以很輕鬆的過河。

  不過從東昇嶺西行五六里,湖泉就慢慢多起來,不時可見達官貴人修建的莊園,周邊還有稻田痕跡。然後更見廣闊的福海,周邊大大小小的園林,最出名就是清華園與勺園。

  一為萬曆年間皇親武清侯李偉所建,因規模宏偉,號稱「京國第一名園」。一米萬鐘所建,於清華園東牆外導引湖水,幽雅秀麗,取「海淀一勺」之意。

  越往西去,園林薈集,但見亭台樓榭與湖光山色交相輝映。

  不過此時馬隊奔馳,各粗魯的狂笑聲不絕,北上的順軍皆搶著要駐紮湖水邊,特別各色園林是他們最愛,他們奔來跑去,馬蹄陣陣,幽雅之氣全無。

  李自成一聲不響,繼續往西奔去,西面四五里是甕山泊與西湖,甕山泊正北是甕山。

  金主完顏亮曾在此設置金山行宮,又有明孝宗乳母助聖夫人在甕山前建圓靜寺,明武宗也在湖濱修建行宮,稱「好山園」,明熹宗時,魏忠賢將好山園據為己有。

  甕山周邊園林一樣非常多,又甕山西面是紅山,西南是玉泉山,李自成看那紅山前山勢平緩,東西長約有三四里,心想此處倒可安排不少兵馬,然後從左翼攻擊靖邊軍的陣地。

  他們策馬從甕山前奔過,進入紅山與玉泉山之間的平野,這邊平坦之地東西寬有三四里,南北也有三四里。

  李自成看西側的山嶺,似乎頗為平緩,他說道:「可否在這紅山後平野聚兵,然後爬過山嶺,繞過前方的百望山?」

  劉芳亮道:「末將曾派哨騎探過,很容易,爬山不到兩里,就進入山那邊的谷地,然後進入平野大地。」

  李自成點頭,又多了一處攻擊靖邊軍側翼的地方。

  ……

  四月十七日申時,約下午三五點,浩浩蕩蕩的清國大軍從浮橋過白河。

  多爾袞策馬站在離河邊幾里的狐奴山上眺望,對面的順義城歷歷在目,看那縣城不大,城周約四里的樣子,此時城內的流賊龜縮不出,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大軍渡河。

  早先哨騎來報,大軍前鋒到時,曾有流賊馬隊出城,似乎想燒燬浮橋,險而又險的被葛布什賢營牛錄章京索爾和諾率兵擊退,讓多爾袞渾身出了一身冷汗。

  雖然索爾和諾等人報白河上源二十里的河道上似乎也有一道浮橋,通往對面的牛欄山下漕河營。不過正對著城池有橋,與繞道二十里渡過白河,又走二十里到城池邊,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搭橋是很辛苦的,特別搭那種可以渡過幾千斤重炮的橋樑更為辛苦,好在大軍前來,還是一切順利。

  他看著對面的順義城,哨騎的回報,靖邊軍於昨日奪下昌平城,但他們未奪這七十里外的順義城,也未奪同樣七十里外的懷柔城,看來他們是不想分散兵力。

  「你們不要朕要了。」

  多爾袞臉上露出笑容,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而這時哨騎來報,順義城的賊將劉良佐出城投降了。

  多爾袞臉上笑容更盛。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7-31 12:16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8-2 09:26
第806章 火箭營

  砰的一聲,銃口隨之爆出濃重的白煙,五十步外一個鑲白旗哨騎就那樣翻滾於馬下,他竟是腦門中了一槍,滾落地上時,白色腦漿混合鮮血淋漓而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隨著這聲銃響,騎銃發射的火焰與濃煙不絕,對面的韃子鑲白旗哨騎慘叫著,一個個中彈滾落馬下。還有一匹戰馬中了一槍,它慘嘶著揚起前蹄,將馬上騎士掀翻,拚命的向側邊奔逃出去。

  約三十多個尖哨營夜不收策在馬上,他們一色灰色氈帽,灰色齊膝罩甲號衣,內中精良的鏈甲,他們手上持著騎銃,分為五排向對面逼來的滿洲鑲白旗哨騎轟射。

  他們前排打完後,就將騎銃橫在馬鞍上,向兩邊散掠而去,同時有人抽出馬刀,有人持出手銃,準備從兩翼向對面的韃子哨騎包抄。

  不過看來已經不需要了,對面五十多騎韃子哨騎,被這三十多個尖哨營夜不收一輪轟射,倒下就有二十五騎之多。特別餘下兩排前後錯位,一齊策在馬上轟射,他們十三人擊中的韃子哨騎就有十人之多。

  所以五十多號韃子哨騎,被尖哨營的兄弟一輪打擊,傷亡一下子就近半,這還是在五十步開外,這還怎麼打?

  餘下的滿洲鑲白旗哨馬大叫著,紛紛拔馬而逃,然後三十多個尖哨營夜不收轟隆隆追去。

  「有了這騎銃後,兄弟們的搏殺哨探就輕鬆多了。」

  離戰場百多步的神嶺山上,謝一科策馬立在山頂,那方搏戰情形歷歷在目,謝一科看得親切,不由感慨說話。

  「我尖哨營兄弟本就驍勇,加上有了這犀利的騎銃,更是如虎添翼。」

  身旁的龍二高興說道。

  「戲子哥的銃法越見精良了。」

  說話的卻是二丫。

  鐘素素發明騎銃後,很快普及軍中,她也因此成為有名的富婆。比起鏢師們使用的馬銃,靖邊軍中的騎銃更為精良,有效射程在六十步,銃身木料精制,連銃托底板與銃箍都用銅料。

  改良於鏢師們的戰術更顯威力,方才數層輪射只是牛刀小試。

  當然,這也是因為公然搏戰,若暗中哨探,營中強弓勁弩還是不可少。

  此時謝一科還是尖哨營的主將,不過身旁很多熟悉面孔已經變幻,如當年一起搏殺的兄弟,虎爺,強爺,板凳,馬子仁等人,都步步高陞,到別的營中軍中去擔任重要職位。

  龍二,余貓兒,錢海,大丫,二丫,戲子等人則被提升上來,個個成了尖哨營中的骨幹與重要軍官。

  剛才將一個鑲白旗韃子一槍爆頭的就是戲子,他戲班花旦出身,長得活潑伶俐,俊俏年輕,卻心狠手辣,還打得一手好銃。當年他一怒之下斬殺看中他「美色」的豪強與班主幫兇,機緣巧合成了夜不收一員,現已是謝一科麾下一員得力干將。

  看著他領軍追去,手銃響中,途中不斷有韃子哨騎落馬,大丫說道:「謝爺,窺探的韃子哨騎越來越多了,我們假裝不知道韃子到了順義已經不可能,接下來如何,還請謝爺授以方略。」

  謝一科摸摸自己精心護養的小鬍子,說道:「嗯,窺探昌平的韃子確實越來越多,從以前偷偷摸摸到現在光明正大,我們以前假裝注意力都放在流賊那邊,現在確實不可能。大將軍那邊也傳來消息,要將更多的明面哨騎投向奴賊那邊。」

  他吩咐道:「將一大半的夜不收投向韃子那邊,讓兄弟們表現出一副我發現你了,你死定的,而且我要派更多人來看你的姿態!」

  部下們轟然領命,謝一科意氣風發的策在馬上,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從事哨探工作,他也非常熱愛這份工作。尖哨營雖然兵少,但他就是願帶著夜不收兄弟。

  曾經大將軍問他願不願意當一軍之長,率領未來組建的一軍之一,但他拒絕了,刀口舔血,充滿激情的尖哨營才是他的最愛。

  「這才是我該呆的地方。」

  謝一科想著,他轉頭看著山下,如蟻似的人群正在忙碌著,他們中有軍士,也有昌平當地百姓,他們沿著這神嶺山下,又有東南五里的湯山下挖掘壕溝,修建胸牆。

  胸牆就是挖掘壕溝後取的土,蔓延得非常的長,北到軍都山,南到沙河邊,長度直有二十里。

  然後沙河上又搭建浮橋,使得兩邊的軍士可以快速從容渡河。

  這道防線很類似當年的巨鹿防線,土牆之間留有若干空位,可以放置小火炮,或供牆後軍士出擊之用。土牆的前方又挖有幾道壕溝,然後用挖出的土堆砌成小半人高的小牆,防止韃子可能的馬匹衝擊,還有他們的盾車。

  特別胸牆前這道壕溝,又寬又深,而且上寬下窄,類似一個「v」形,人馬掉進去就別想爬出來,非常的惡毒。

  他們防線也主要有三個支撐點,神嶺山、湯山,還有神嶺山背後約五里的白浮山。

  內神嶺山、湯山是第一道防線,胸牆蜿蜒從北來,從它們山腳下經過,又蜿蜒南下到沙河邊。然後神嶺山、湯山上都安置有大量火炮火箭,居高臨下的打擊來攻的韃子兵。

  他們有地利之優,炮兵前方又有胸牆軍士掩護,沒有任何危險,可以從容打炮。

  神嶺山、湯山相距不遠,可以相互呼應同時,還可以形成猛烈的交叉火力。

  第二道防線是幾里後的白浮山,矮牆壕溝與第一道防線無異,這方主要是預備兵力,還有萬一之用。靖邊軍作戰,方方面面都考慮得非常周全,任何時候都考慮到可能最壞的結果。

  密密的軍民百姓修建著工事,他們用鐵鍬鋤頭拚命挖土,雖然工程浩大,但輜重營數學人才多,規劃合理,又人多力量大,到今日的四月十八日,代號為「神嶺山防線」的立體防禦工事已經基本完成。

  不過龐大的人群還是繼續勞作著,將各處壕溝挖得更寬更深,反正韃子沒到,閒著也是閒著,就把工事構建得更好吧。

  ……

  輜重營主將孫三傑策馬巡視防線,身後跟著營將田文亮,馬貴,張文儉,張人綱、王明尊等人,此時幾頭健牛拉著沉重的火炮從他身旁經過,慢騰騰的上了湯山。

  除了炮手,各火炮身旁還有眾多的軍士喊著號子一起推拉,將五門沉重的紅夷重炮一一拉上山頂。

  這些火炮都非常沉重,因為都是打十斤以上炮子的重炮,好在這湯山平緩,海拔也不高,又有眾多人幫忙,幾門紅夷重炮還是一一拉上了去,餘下的普通紅夷炮則容易多了。

  孫三傑高興的在旁看著,額上那粗獷的大瘤都因此紅通通的。

  因為關乎後路,所以王鬥與參謀部各人都對神嶺山防線頗為重視,在這裡安排了紅夷重炮十門,普通的紅夷大炮也有二十門,又有重型臼炮二十門,虎蹲炮一百門,中小佛郎機炮五十門。

  現靖邊軍內共有紅夷大炮四百三十門,內紅夷重炮八十門,打十斤及以上炮子,射程最大是五里,不過要提高命中率,最好還是在三四里左右開打。

  餘下普通紅夷大炮三百五十門,多打三、五斤的炮子,射程二三里,最好也是在一里半與二里開打。

  然後有重型臼炮一百門,大將軍佛郎機炮一百門,中小佛郎機炮五百門。這內中重型臼炮打二十斤的炮子,最大射程也是五里,也最好在三四里開打。

  大將軍佛郎機炮最大射程一里,中小炮一二百步。

  安排這麼多火炮在神嶺山防線,足見靖邊軍對此的重視。

  而這些火炮,紅夷炮與臼炮都分別安置在湯山與神嶺山上,居高臨下的打擊敵人。

  還有火箭……

  一些有蓬馬車駛來,然後隨車的火箭手從中抱出帶有雙腳架,半圓形的火箭發射槽,這些半圓滑槽雖然以硬木所製,長有三尺,尾部還有厚實包鐵擋板,但其實不重,不過三四十斤,一人抱著扛著就可以走。

  同時又有許多搬運手從隨後的有蓬馬車中抱出一枚枚火箭,扛著就上了山。

  這些火箭則長約三尺多,身子細長,頭部尖尖,比發射槽略小些,尾部有三隻傾斜的穩定螺旋板,使之發射後可以旋轉著前進,精度頗高,與後世的導彈、迫擊炮彈頗為相似。

  當然,後世的導彈,迫擊炮彈尾部皆有尾翼,卻是穩定飛行姿態之用,基本不會旋轉。

  靖邊軍火箭思路來源於霍爾火箭,尾部裝有傾斜的螺旋板,原理類似出膛高速旋轉的子彈。大明神火飛鴉原理倒類似導彈,迫擊炮彈,只是因為竹木太輕,而且又只有雙翼,所以發射後很難穩定。

  孫三傑貪婪的看著這些火箭,靖邊軍各將對火箭的關注度都非常高,得知參謀部將在神嶺山防線設置火箭,孫三傑非常高興,遺憾的是這邊只設置輕火箭,而且兩山上只安排十門共一總的火箭兵力。

  趙瑄的火炮營成了箭炮營,除了十個營的火炮兵力,還有十個營的火箭營,內重火箭營四個營,輕火箭營六個營。

  他們的編制待遇比火炮營更高,輕火箭營,以十門為一總,五門為一隊,內每門火箭安排四人,以一人為火箭長,享受甲長待遇,又二人搬運手,一人點火手。

  每一總都設觀測官一人,觀測員兩人,皆裝備有炮鏡,還都享受把總,副把總待遇。

  他們一營有一百門火箭,分為兩部,算軍官,輜重護衛等人在內,一營有六百人。

  然後輕火箭營有六個營,共六百門火箭,三千六百員軍士。

  重火箭營,以五門為一總,每門七人,一人指揮,五人搬運,一人點火,每總設觀測官一人,觀測員兩人,皆裝備有炮鏡。他們一營有二十門重火箭,分為二部,算軍官,輜重護衛在內,一營有三百人。

  然後重火箭營四個營,共八十門火箭,軍士一千二百員。

  輕重火箭營十個營,就是四千八百人,內中有大量的數學精英,火炮人才。

  箭炮營的成立,也標誌著靖邊軍向高技術門檻邁進。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8-2 09:34
第807章 驚遇

  孫三傑知道重火箭要放在前方,心中遺憾的同時,只能爭取更多的輕火箭彈數量,只是這也不容易。

  進入本月後,靖邊軍雖有輕火箭庫存一萬二千枚,重火箭庫存一千四百枚,但火箭是易耗品,以輕火箭為例,六百門火箭發射槽,只需每發射槽打二十發,一萬二千枚火箭就沒了。

  而且發射槽沒有火炮等過熱問題,有多少火箭就可以打多少,稍不注意,再來十萬枚也不夠用。

  看那些火箭兵所過,大量的軍士圍觀,那些火箭兵們也是個個神氣活現的,孫三傑盤算著如何向大將軍討要火箭,特別重火箭,就是搞一門過來過過癮也好。

  他們策馬沿湯山走了一圈,這湯山不大,東西不過三四里,南北二三里,海拔也不高,不到百米,不過西南處有大量的山泉水,稱為湯泉,後世這邊也有渡假村農場,此時只有一個小小的村落。

  而類似這樣的山泉水昌平東面頗多,神嶺山,白浮山,都有大量的山泉,特別白浮山泉水更為出名。

  當年郭守敬勘測白浮泉的海拔為55米,甕山泊(頤和園昆明湖)的海拔為40米,就修白浮堰於白浮村之西,沿途建渠,繞著西山轉了一個大圈弧線,匯聚諸泉於甕山泊。

  又引水進入內城的積水潭,全長一百六十四里又一百四步,乃水利史上的驚世傑作,從此北京城有了供水命脈。

  那時便有了海拔的概念,又引水途中需克服種種複雜地形,非常難得。

  不過現在白浮堰已經荒廢了,白浮泉水直接向南流入北沙河中。

  孫三傑當然不會想那麼多,這邊有大量山泉水,他只為大軍有充足飲水而感到高興。

  他們策馬沿著三山二牆而走,看防線堅固,士氣高昂,身旁將官個個高興道:「孫將軍,防線堅固,銃炮犀利,還有火箭,韃子若真來攻打,定然在這矮牆之下碰得頭破血流。」

  孫三傑軟綿陰柔的「溫柔」聲音響起,他堅定的道:「這是肯定的,便若當年的長嶺山防線一樣,奴賊若真來攻打,就讓他們來多少,死多少。」

  跟趙瑄一樣,孫三傑是個技術型軍官,他性情憨厚,非常不善於勾心鬥角,不過靖邊軍中,他也不需要勾心鬥角,逢迎拍馬,這些年憑借自己的功勞,他順利的步步高陞。

  這讓他對大將軍王鬥感激涕零,最初王鬥到舜鄉堡時,孫三傑的心願是能帶一隊出眾的火銃兵,未想到現在自己帶的人馬已經過萬,他也沒有別的想法,只一心勤勤懇懇做事就是。

  ……

  十八日,靖邊軍主力大軍開始往鞏華城,擋兒嶺等地開拔,有鑒於韃子流賊窺探的哨騎越多,王鬥也派出更多的夜不收戰士驅趕遮蔽,特別不能讓流賊知道擋兒嶺後的一切。

  而在當日,多爾袞也開始往沙河邊開拔,這沙河匯合南沙河,北沙河水,基本是一個大弧形的「7」字形,從昌平南下會遇到沙河水,從順義西進,一樣會遇到沙河水。

  多爾袞隨時關注著流賊與王鬥,特別王鬥的動靜,他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就要趕好,趕巧時間。所以到順義後,只歇息一晚,他又忙著往西面的沙河趕。

  從順義城西到沙河有約三十里,他也不打旗號,只帶著親軍噶布什賢營往西面而去,一路都是浩浩蕩蕩行進的八旗人馬,人如潮水,旗揚如海,馬蹄的行進聲抖動大地,特別各旗包衣奴才們推動的小車如蟻。

  後勤輜重問題一直困擾著多爾袞,他的兵馬眾多,特別馬匹太多,一個月消耗的糧米草料不會差過王鬥的靖邊軍,差不多一個月就要在十五六萬石左右,這還不加上損耗。

  特別出戰了,馬匹不能吃得太差,需要適當的補充糧食,否則別說作戰了,空馬能跑多遠都是個問題。

  這很相似人類的伙食,類比來說,吃草就相當於喝粥,吃乾草相當於吃干飯,加上豆料糧食就相當於加肉,比例越高,肉食越多,最後才有充足的體力幹活。

  所以就算遊牧民族、漁獵民族的馬匹,平時散養在草原,臨戰時也要突擊補充一下,供應一些糧食與豆料。就像在工地上干重活,沒肉吃的結果是什麼?

  靖邊軍的馬匹一般平時有加豆料糧食,出戰時甚至達到乾草一半,豆料糧食一半的比例,充足的營養下,自然匹匹顯得魁梧高壯。

  清國的馬匹達不到這個水準,不過因為量大,一樣消耗不小,出兵兩個月來,多爾袞從日本朝鮮搶掠來的糧米已經急速消耗下去,特別補給線太長了,他不可能到順義後,仍然從清國境內供糧。

  所以入關之後,事實他大軍的供應都是就地奪糧,就食於敵,他跟吳三桂等人言大軍入關,秋毫無犯,然事實上他軍隊所過之處跟流賊一樣乾淨,各村各鎮冒火。

  只不過多爾袞很注意不要侵犯士紳,特別不危害他們的性命如果他們不反抗的話。所以相比以往的燒殺搶掠,玉石俱焚,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已經有士紳歌頌大清國的仁德了。

  不過就算如此,海量的糧草供應仍然困擾著多爾袞,連包衣在內,他二十五萬大軍,哦,現在不止了。

  每天的糧食消耗都在五六千石,這量實在太大,所以征上糧後,多爾袞最優先是供應他的滿八旗,然後是蒙八旗,然後外藩蒙古人,然後漢八旗,然後朝鮮日本八旗,然後新投降的明順軍。

  每天圍繞著糧食的紛爭不知多少,便如新投降明順軍隊,便希望自己的待遇跟漢八旗一樣,甚至他們之間相互搶糧。

  最後才是包衣們,這些人仍然飽一頓饑一頓的苦日子。

  當然,大戰若勝,他們倒可以去搜刮普通的大明百姓們。

  他們在營中幹著後勤等雜事,到達順義後,更是趕著砍伐樹木,收集木板,搭建浮橋,製作盾車,整天沒個休息。

  多爾袞到沙河邊上,他策馬河邊不遠一個山坡看去,河岸邊已是如蟻般的人流,特別一些水淺處,密密的包衣站在河水中,在那些旗丁的咆哮下,正拚命的搭建著浮橋。

  沙河到此處後,水面並不窄,已經超過了一百步,同時多爾袞認為,介時大軍要快速過河,至少十道浮橋必不可少,所以這周邊的樹木皆被砍伐一空,很多村鎮的木板木料也被搜刮前來。

  看著下面繁忙的景象,多爾袞點點頭,到明天浮橋應該可以搭好。

  他再看向遠處,隱隱有銃聲傳來,河的兩邊,似乎都有不少馬隊在追逐奔跑。

  「靖邊軍發現我們了。」

  身旁的噶布什賢噶喇昂邦吳拜擔憂的說道。

  多爾袞抽出千里鏡往那邊看了良久,但離得太遠,隱隱約約看不清楚。

  他說道:「這是肯定的事,王鬥非等閒之輩,我大軍到了順義,他肯定會派人過來哨騎。」

  他心下佩服,靖邊軍果然是天下有名強軍,如此遠的距離都來哨探,若放在別的明軍,可能自己都兵臨城下了,他們才猛然醒覺。

  不過他自信的說道:「不過我師遮蔽得力,王鬥一時半會難以摸清虛實,他雖會戒備,但攻打流賊的計劃不會改變,我大清必可坐收漁人之利。」

  多爾袞得到情報,靖邊軍在昌平東側大建防線,應該是防護後路之舉,怕流賊包反抄了他的後路。現自己到了順義,王鬥雖會疑神疑鬼,但自己派了太多的精騎遮蔽戰場,他們的夜不收不能靠近。

  所以多爾袞認為王鬥現在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虛實,不知現順義人馬是否是自己主力,他除了加強戒備外,仍然會按原計劃攻打流賊。

  而且多爾袞認為王鬥打著大義名號出關,他現在的主要敵人是流賊,就算知道自己主力到了順義,也會裝聾作啞,希望盡快打敗流賊再說,這就是自己的機會。

  多爾袞承認王鬥很強,然也沒強到兩線作戰的地步,所以就算他發現自己,也是對著自己防守,然後集中兵力對付流賊,自己就可趁機牽制王鬥兵力,坐看他們打個你死我活。

  這中間佈置大陣,特別集中數萬騎兵,作為快速機動主力,介時就可以從容收穫成果。

  一切都準備好,盡在掌握之中,除了一點。

  他轉頭向西南的極遠處看去,喃喃道:「不知流賊可否察覺我大清國的兵馬?」

  ……

  一隊順軍馬隊沿著東流的清河邊奔馳,他們頭戴紅纓氈帽,身穿黑色號衣,上面有著斗大的「順」字,卻是綿侯袁宗第麾下前營兵馬。他們個個舉止精干,馬術精湛,長刀勁弓,馬步皆有,卻是他營中非常精銳的老營兵。

  他們奉命哨探,流賊越多的兵馬聚於清河店一片,然對於擋兒嶺後面的情形卻一無所知,李自成派出大股馬隊前往嶺中哨探,然都被靖邊軍的馬隊堅決擋了回來。

  這隊人馬也嘗試前往,然靖邊軍夜不收的馬銃太可怕了,遠遠的五六十步一銃打來,己方不死也要去半條命,自己的馬弓根本毫無用武之地。要用步弓?靖邊軍的馬隊已經跑得遠遠的。

  所以他們另闢蹊徑,看能不能繞過擋兒嶺,繞個大圈圈,從側翼往靖邊軍的後面看看。

  他們策馬奔馳著,滾滾煙塵中一色的好馬,一色的精湛馬術,作為老營,他們常年生活在馬上,在馬上奔馳,在馬上作戰,這馬術的嫻熟,可能很多塞外蒙古人都比不過他們。

  一切都沒有問題,除了他們的盔甲。

  李自成的軍隊算是一隻輕甲,或是無甲兵,就算老營兵,很多人只裝備棉甲了事,還是罩甲樣式,內中沒有鑲嵌甲葉。

  他們奔馳著,估計離擋兒嶺已經有十幾里,他們正要轉向,忽然看到前方煙塵滾滾,似乎正有一股人馬往這邊而來。

  「靖邊軍?」

  立時這隊前營老營兵戒備起來,隨後那股人馬奔得越近,這些老營兵驚訝發現這是一隻從未見過的軍隊,非常陌生的打扮。看他們人數約有二十多騎,個個穿著藍色的棉甲,上面滿是亮閃的泡釘,厚實髹漆的鐵盔,盔頂高高頂起,上面紅纓飄揚。

  內中還有幾騎身上穿著銀光閃閃的鐵甲,厚實之極,似乎每片皆以精鐵打製,背上還插著一桿斜尖的如火小旗。

  還有個騎兵同樣厚實沉重的鐵甲,身後插著有飛虎的旗,盔上有著幾根雕翎。

  他們統一的神色,就是眼神暴戾,目光凶殘,渾身充滿了讓人發冷的野蠻氣息,個個馬上還有各色兵器,無一不是厚實沉重,上面掛的箭囊鼓鼓的,滿是各色輕箭與重箭。

  「這些人是誰,不像是靖邊軍。」

  前營老營兵們面面相覷,哪來的馬隊士卒,怎麼從來沒見過?

  看他們的打扮,也跟尋常的明軍大不相同。

  看他們身上的彪悍野蠻氣息,也讓人心中打鼓。

  怪了,怎麼平地就冒出一個孫猴子?

  前營老營兵們戒備著,對面那只奇怪的馬隊也發現這邊人馬,他們放緩馬力慢慢過來,領頭的似乎是那個盔上有雕翎的馬兵,他臉上擠著生硬的笑容,用生硬的漢語說他們是大清國的人馬,專門幫大順天兵去打王鬥賊子的。

  看他們神情和氣,還似乎帶著討好,前營老營兵們鬆了口氣,同時他們那種色厲內茬的本質立時上來了。

  看著這些人的盔甲,他們的馬匹,很多人眼中湧現出了貪婪,猛然那哨總喝道:「放肆,天兵面前,還敢稱大?什麼大清國,聽都沒聽過,即是聽說新天子當朝,為何不當面入賀,在此鬼鬼祟祟?」

  他們各人環視一眼,那哨總嗆啷一聲抽出自己的馬刀,厲聲喝道:「爾等卑賤的蠻夷,如此大不敬之罪,實是罪該萬死,還不快快下馬,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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