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2618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6-2 20:06
第十卷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757章 準備

  韓朝問道:「後續如何,流賊可有乘勝攻打潼關?」

  溫達興搖頭:「情報得知,退據潼關的官軍殘部尚有兵員四萬,不過已是驚弓之鳥,沒有多大戰力。好在潼關有我三千靖邊軍將士在,潼關安全無憂。而且……可能是前番潼關戰事讓他們心有餘悸,所以他們並未西進陝西,而是又圍開封。」

  他臉上現出不忍的神情,取出一份文報:「這是最新得到情報,比朝廷京師那邊還快了許多,流賊……流賊決河灌汴城,開封士民溺死無數人。」

  「什麼?」

  堂內眾人大吃一驚,贊畫秦軼顫聲道:「你是說……說流賊決河,開封被淹?」

  溫達興肯定道:「是的,如何被淹已不知曉。有傳聞說開封又被圍困,城內諸官為滅流賊,欲鑿堤引水,水灌諸賊,然後為闖賊知曉,反開堤水灌城池。」

  「又有聞流賊久攻開封不下,心中積恨,久懷灌城之謀。正好近月暴雨連連,黃河水漲,正好決河灌城,汴梁遂陷。」

  「原委如何已不知曉,但開封被淹卻是事實。」

  眾人呆呆出神,鐘素素緊咬下唇,似要咬出血來,她恨恨道:「那是數十萬百姓啊,流賊也能下手,真真是畜生!」

  贊畫秦軼嘆息道:「自賊亂以來,殺人不可勝計,其最烈者,便是水淹汴梁了!夫圖大事者,當以得人為本,李闖所為如此,不過黃巢、赤眉之徒耳。如此兇殘想欲成大事,可得?」

  溫方亮緊咬牙道:「畢竟流賊耳!」

  韓朝嘆道:「好在近些年大將軍委託三晉商行收羅婦孺,開封城婦女孩童多送走,此為不幸中的大幸。」

  高史銀沉聲道:「現在可知流賊動向?」

  溫達興道:「情報得知,流賊復圍開封時,就有大股兵馬逼向歸德與徐州,意圖不明。流賊決河灌開封城後,亦大部拔營東進,數十萬兵馬浩蕩。」

  眾人又是一驚,韓朝看著沙盤,斷然道:「這是流賊效仿圍打開封之策,在歸德與徐州城下,又行圍點打援之計。」

  他手指點在徐州位置,恨恨道:「徐州南北襟要,自昔要害之地。徐州若斷,南北絕斷,特別漕運斷絕,想必朝廷定然不會坐視不顧。看來援救的兵馬又要源源不斷覆滅於此了!」

  高史銀驚道:「看來流賊最終意圖是攻入山東,然後逼向京師?」

  溫方亮看向溫達興,沉聲道:「情報部可有探知流賊最終意圖方略?」

  溫達興看了王鬥一眼,王鬥點了點頭。

  溫達興展開一封文報,沉聲道:「此為我情報部最高機密之一。本年三月,我情報部探得闖賊在襄陽王府與群賊議所向,殿中賊牛金星、顧君恩、宋獻策諸人爭議所向方略,現探得諸人方略如下。」

  他道:「闖賊丞相牛金星言:臣請攻掠北直、山東,然後直搗京師!」

  堂中各人都是一震。

  溫達興續道:「賊禮政府侍郎楊永裕之策,據留都,斷漕運!」

  堂中眾人沉思。

  溫達興最後道:「賊從事顧君恩之策,他言:否,否,否!先據留京,勢居下流,難濟大事,其策失之緩也。又,直搗京師,萬一不勝,退無所歸,其策失之急也。不若先取關中,為元帥桑梓之邦,建國立業,然後旁略三邊,攻取山西,後向京師,進退有餘,方為全策!」

  「情報部意見,楊永裕之策被否,顧君恩之策不可行,現唯有牛金星之策,流賊最終方略,定是攻入山東,直搗京師!」

  王鬥淡淡道:「溫部長,這是情報部最終判斷嗎?」

  溫達興肯定道:「是的,大將軍!」

  他語氣斬釘截鐵,充滿自信。

  ……

  王鬥擺擺手,眾人又重坐回座位,他們雙目幽幽閃著光,神情鄭重。他們知道,接下來眾人要商議出靖邊軍與都護府的最終戰略,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非常重要。

  鐘素素摸著自己臉蛋,喃喃道:「扶持不可行,朝廷積重難返,掣肘太多,先有曹王兵敗,又有孫傳庭大敗,浪費糧錢。若千里救援,糧道難繼,風險太大,也不可行……」

  她語中的意思誰都明白,眾人相互而看,很多人想站起來說話,又覺不好開口,還是溫方亮斷然道:「既知流賊方略,就那好辦了,就在京城等著他們,幾百里的路,也沒有糧道問題了。」

  李光衡猛地抬起頭道:「就這樣坐視不管了嗎?流賊攻徐州,不知多少援救兵馬會覆滅。流賊攻山東北直,亦不知多少百姓會遭殃,我靖邊軍就這樣看著嗎?」

  溫方亮厲聲道:「虎烈將軍,我們要考慮百姓,考慮朝廷軍馬,但同樣要考慮我們靖邊軍的兄弟!先有曹王兵敗,後有孫傳庭覆滅,這千里糧道的危險難道你不知道?我們就這點家當,豈能不分輕重,隨意揮霍?」

  李光衡冷著臉不說話,溫方亮繼續說道:「況且朝廷會不會召我們出兵都說不定,大將軍勞苦功高,忠義之心是整個大明都看得見的!但是誰將他冷藏,是誰對他猜忌?難道我等要沒有詔令冒然出兵,繼續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最後換來更大的猜忌與冷藏?」

  他冷笑連連,語中帶著刺骨的寒意,李光衡臉色鐵青,額上青筋暴起。

  他猛的站起,最後又頹廢的坐了下去,抱著頭一聲不響。

  贊畫秦軼這時緩緩的站起來,他對王鬥鄭重施禮,對堂內各人道:「流賊最大習性,就是容易跑。有道不患賊聚只患賊散,若救山東徐州,下官除擔心糧道之外,亦擔心他們逃跑。下官從不懷疑我靖邊軍的戰力,只擔心到時闖賊見勢不妙,留下百萬飢民,然後帶著數萬老營逃竄,一直竄到河南,甚至湖廣去,這樣流賊何時可淨?」

  他說道:「若流賊攻打京師,卻正中下懷,到時天時地利人和,我都護府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賊匪,而不擔心若先前潰敗官兵一樣,一直被流賊牽著鼻子走!」

  他沉吟道:「京師堅固,怎麼也可堅持個一年半載。下官想皇帝再猜忌,但京師危急,怎麼也該召大將軍勤王了,介時就可出兵,為大明解決此等禍害。是以,下官贊同溫將軍之方略。」

  堂中各人爭議紛紛,王鬥靜靜坐著,沒人知道他在想著什麼,忽然他一擺手:「就在京師消滅流賊!」

  他淡淡道:「行大善不拘小惡,我已經想通了。」

  他說道:「此為我都護府近期最高戰略之一,道路、糧草、輜重、後勤、兵員,裝備,各部需有條不紊,開始為此準備。」

  ……

  他一言而決,佈置方略:「參謀部需擬定作戰細則,情報部需仔細收集情報,軍政部要訓練好軍隊、裝備好將士。民政部要準備好大軍出徵糧草,賑濟飢民糧米財帛,監察部要做好監察……」

  眾人肅然聽著,他們知道,隨著都護府方略的確定,未來一切都將圍繞如何剿滅流賊等方面上來,都護府的動員機器也將快速啟動起來。

  張貴猛的站起來,他向王鬥保證道:「大將軍放心,我民政部盡心竭力,一定做好出征大軍的諸項供應事宜。」

  他向王鬥獻寶似的介紹自己成就,軍屯開墾的荒地已達二百萬畝,加上大量的民屯、商屯,最初宣府鎮各地有的田地,他肯定的道:「只需明年糧米收穫,我都護府所得積糧賑濟整個大明北地,甚至河南的飢民都不再是問題!」

  王鬥滿意地點了點頭,自己辛辛苦苦經營,總算要到收穫的時候了。

  韓朝起身稟報軍政部事宜,軍隊已經全面換裝燧發槍,估計到臘月時,就可以全部換完,而且每桿槍上都配有犀利的銃劍。

  在火炮方面,三個炮廠都在開工,每月可鑄造輕重紅夷炮二十門,現在軍中已有大小紅夷炮三百三十門,重型臼炮一百門。此外還有大將軍佛郎機炮一百門,中小佛郎機炮五百門。

  在火箭方面,因為幾月前王鬥指示加大生產能力,現有火箭庫存中,輕型火箭有四千枚,重型火箭二百枚。

  王鬥沉吟道:「火炮暫時就按這個產量,火箭還要加大投入,到明年三四月,我要看到輕型火箭至少庫存有一萬枚,重型火箭有一千枚!」

  韓朝想了想,應道:「是,大將軍!」

  他還向王鬥稟報,秋收後,經過順義王,現都護府馬官俄木布的大力控馬,膘肥結實之戰馬所獲甚多,現草原各馬場中,就有存欄戰馬五萬多匹。加上靖邊軍原有的戰馬,也就是說,現在所有的靖邊軍將士,都可以擁有戰馬了。

  堂中各人喜笑顏開,王鬥也是哈哈大笑,他非常高興,說道:「好,以後將士們的軍陣訓練,羽騎兵戰術,便為重點之一。」

  參謀部權力非常大,是靖邊軍唯一可以下令調動、作戰,全軍動員的部門。作為部長,溫方亮自然要向王鬥匯報,靖邊軍如果出兵,將可以調動、動員的總兵力。

  靖邊軍此時對外稱忠勇營,但麾下卻有五軍,前鋒朱雀軍、左衛青龍軍,右衛白虎軍,後衛玄武軍,還有王鬥的中軍。

  目前的兵力來說,每軍麾下有二、三營,分甲等營,乙等營不等,一軍約有七千到一萬人。又有兩營的輜重營,一營的尖哨營,一營的護衛營,兩營的騎兵營。

  還有一營的炮軍營,加上忠義營與新附營,總兵力差不多在六萬。

  但這沒有將各堡的屯丁青壯算在內。

  而目前都護府與宣府鎮擁有的人口,在東路方面,截止崇禎十四年三月止,連滿套兒算上,全路共有人口五十三萬四千多。但現在已經爆漲到了七十萬,特別保安州人口突破三十萬,現在整個宣府鎮人口也達到一百二十萬。

  而在安北都護府內,到八月初時,從各省移入安北的人口已經超過五十萬,因瘟疫的緣故,渴望進入安北的民眾更多。富足、太平、安定、安全,就是各方對安北的印象。

  別的不說,一場鼠疫下來,連山西的百姓都死了多少萬,而安北的百姓才死多少?報紙上喊得驚天動地,從永寧侯,大都護王鬥起無不關注,結果最後的統計,死亡人數還未超過一千人。

  這樣的地方誰不嚮往?

  所以截止目前為止,移民進入安北的人數已經超過八十萬,很多還是頗有資產的人家,這也是歸化城快速繁華的原因之一。

  這樣統計下來,歸在王鬥名下的人口就達到二百萬眾,以四五口一戶的話,約麼有四五十萬戶。

  保守的以一戶一丁來算,王鬥麾下的青壯差不多就有四十萬人到五十萬人。

  因為有互助社的幫忙,加之大量馬耕,可以抽出作戰的男丁更多,以都護府的動員效率,可以達到三丁抽一的比例。

  也就是說,到時可以動員出十萬到十五萬的屯丁參戰,還不會很明顯的影響到農事與商貿。

  事實上民政部統計,安北與宣府的青壯更多,因為能逃難的,大多是身強力壯的男子,比如象老胡那樣的男子。保守估計,王鬥轄下青壯不會少於六十萬。

  這也是都護府拚命收羅婦孺的原因,轄地有男多女少的趨勢,陰陽不調,此為大忌。

  聽了溫方亮的匯報,堂中各人都是眉歡眼笑,多年過去了,原來己方的勢力己經膨脹到這個地步了!

  高史銀猛然站起,他高聲道:「無需動員那麼多人,有五萬屯軍足矣,加之靖邊軍正兵,十萬眾,足以橫掃天下!」

  堂中各人紛紛稱是,他們對靖邊軍戰力充滿信心,流賊便有百萬眾,又何足道哉?

  韓朝猛然道:「不,屯軍需按十萬到十五萬人的規模來動員。」

  他提醒道:「不要忘了遼東的奴賊,聽聞他們已從倭兵撤兵,到時流賊北上,他們亦可能揮軍入關,趁火打劫。」

  他說道:「介時我靖邊軍極有可能同時對戰流賊胡虜,面對高達百萬人的敵寇!」

  眾人一驚,猛的看向牆上掛著地圖的遼東方向,這個可能性極大,不可不防。

  王鬥讚許的看了韓朝一眼,說道:「不錯,確有這個可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管到時東奴入不入關,我們該做的準備一定不能少。寧多勿少,正兵加屯丁,就按二十萬人的規模來動員。」

  ……

  王鬥確定下來後,後續細節將由軍政部、民政部、參謀部等各方部門來完善,這將是龐大而複雜的工作,畢竟出兵一萬人與十萬人,十萬人又與二十萬人那是截然不同。

  軍士外出作戰,當然要消耗糧食,人吃馬嚼,路上損耗,都將是驚人的數字。

  保守估計,此時每個軍士每天消耗糧食大約在一公斤左右,也就差不多是此時的一升。事實上此時的人食量極大,就是一餐吃兩斤米的都大有人在。

  沈括在夢溪筆談中就說人日食兩升,萬曆援朝中也有人日食三升的說法。

  一百升為一石,二十萬人,一天消耗的糧食就在兩千石,這當中如果有馬匹更不得了。

  此時馬匹的食量與人相比,差不多是十比一,後世約可縮小到五比一。也就是說,人吃一升,馬要吃十升,當然,馬匹吃的是草料參雜糧食,以乾草、豆料等為主。

  這內中糧草有所比例,一般來說,由於草料本身提供的能量不是很高,因此馬的進食量必須很大。如果想讓馬匹快速作戰,就需要提供精料,以糧食豆料為主,再加上合適的鹽份補充馬匹的體力。

  靖邊軍現在馬匹標準是一半糧食,一半草豆,也就是說,乾草暫時不算,一匹馬吃的米麥是人的五倍。

  二十萬大軍,除了騎兵羽騎兵的戰馬,還有拉車的騾馬,估計到時有七萬匹馬,一天消耗的糧食就在三千五百石。

  這樣合起來,二十萬人馬,一天消耗的糧食就在五千五百石,一個月消耗的糧米就在十六萬五千石。

  此時後勤運輸損耗還不小,如果有十萬人的規模,大軍距後勤供應地有十天距離的話,那後勤的總消耗量,幾乎就快趕上作戰部隊的消耗量。這還是十天的距離,如果路程拖得更長,那後勤的消耗量更大。

  也就是說,二十萬人馬一天消耗的糧食量不僅僅是五千五百石,放在此時國家,那當然不得了。

  這也是這個時代非常講究就食於敵的緣故,《孫子兵法》就說:「食敵一鐘,當吾二十鐘。」

  古時王朝對戰遊牧民族經常處於劣勢的原因也在這裡,中原遍地城鎮人口,胡騎可以就食於敵。而中原攻入草原,那邊除了草還是草,供應大軍的糧草都得千里迢迢從中原運送。

  一個不好糧道斷絕,那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王鬥對出征山東、河南等地的顧慮也在這裡,糧道太長,糧草運輸太不容易。若只征到京師,除糧道不長外,各方損耗也會小些,畢竟這些年他在宣府鎮建了許多的兵站糧站。

  當然……

  「現都護府同時開建三條驛路,餘者二條可以緩緩,從歸化城到宣府鎮城那條道路擺上最優先級。」

  「是!」

  ……

  橐橐的腳步聲遠去,神情激昂的眾官將離開議事大堂,王鬥站在堂前,他背負著手,淡淡注視著外面的飄雪,一身蟒袍襯得他無比威嚴,他靜靜站著,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溫達興安靜站在王鬥身後,等待著他說話。

  王鬥眼神變幻,有時雙目中射出森寒的光芒,有時又轉為柔和。他注視著前方,似乎看著一幕幕往事,還有眼前那不時浮現的人與事,最終他嘆了口氣,說道:「京師那個計劃,開始準備吧!」

  溫達興道:「大將軍……」

  「準備吧。」

  王鬥揮了揮手,他喃喃道:「我答應過一個人。」

  「是!」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35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6-4 09:38
第758章 聯絡

  崇禎十六年十二月初二日。

  臘月的京師非常寒冷,一天到晚朔風呼嘯,奇寒徹骨。

  比天氣更冷的是人心,孫傳庭兵敗的事情還未冷卻,很快開封被淹的消息又傳得沸沸揚揚,京師嘩然,物議沸騰。各方除指責流賊喪心病狂,滅絕人性外,但也有很多人惶恐。

  官兵覆滅,州縣殘破,大明真的病入膏肓了嗎?

  進入臘月了,本來京城百姓應該準備著過年了,備年、過年、賀年,臘八節,過小年,掃房子,磨豆腐,去割肉,貼年畫。整個臘月百姓應該非常繁忙,他們要忙著置辦年貨,做著過年的各種準備,有在外地的也要忙著趕回家去。

  但此時整個京師卻沒有一點準備過年的喜慶,天寒地凍,天氣乾燥寒冷,前段時間肆虐的鼠疫總算消磨下來了。這內中有天氣原因,也有都護府援助大量醫士的原因,不過湧入京城的災民仍多。

  今年天氣很怪,大旱之後是大澇,這旱澇交加的,造成流民就非常多。大量難民擁擠在京師附近,官府難以賑濟,寒冷的天氣中就每天都有大量百姓凍餓死去。

  年景越來越差,加上近年壞消息不斷,而且傳來的都是舉國震動的壞消息,就算最不敏感的人,也有種大廈將傾,大難臨頭的感覺。

  東暖閣內,崇禎皇帝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奏折,他半天都沒移動一下目光,而在他的下方,內閣輔周延儒,兵部尚書陳新甲同樣呆呆站著,壓抑的氣氛讓人極度不安。

  比起往日,崇禎皇帝臉上頭上的皺紋白更多了,臉色蒼白得可怕。

  良久良久之後,他有氣無力的問了一句:「孫傳庭的謚號議定了嗎?」

  周延儒定了定神,回答道:「回陛下,禮部已經議定,追諡孫傳庭為『忠烈』,其忠僕馬維忠賜冠帶總旗。」

  他小心翼翼說著話,去年他奏請削弱廠衛緝事之權後,就被錦衣衛盯上,不斷刺探其陰私之事,然後不停在皇帝面前告小狀,使得皇帝對他印象大壞。

  雖他現在還擔著內閣輔之位,但在皇帝心中已不如過去那樣偉光正,有聖眷漸失的趨勢,連著平時說話也小心起來。

  崇禎皇帝嗯了一聲,他心力交瘁的坐著,眼中有深深的無力,同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悔。

  他後悔,自己不該催促孫傳庭南下的,當時局面已經很好了,是自己心太急,否則……

  孫傳庭兵敗的消息傳來時,崇禎皇帝氣怒交加,將一切的怒火洩到其人頭上。但現在回想起來,內心中又帶著深深的後悔,只是這些話他無論如何不會與臣子說的。

  同時,開封又失陷了,真是害怕什麼,偏偏來什麼。

  到現在為止,他仍有不敢相信的感覺,他喃喃道:「開封真的被淹了嗎?」

  周延儒回答道:「回陛下,塘馬所報,汴城被灌,確為真實。流賊驅難民數萬決黃河,河水自北門入貫東南門出,水聲奔騰如雷,勢如山嶽。士民溺死數十萬,惟周王及妃、世子與巡按以下不及二萬人得以逃脫,開封佳麗甲中州,至是盡沒於水。周王府第沒後,率官眷及諸王露棲城上數日夜,督師侯恂以舟師迎王,逃到黃河北岸。」

  崇禎皇帝低沉道:「百姓生齒,盡屬波臣,朕之數十萬士民矣……」

  他語中帶著難以形容的沉痛,閣內一片安靜,周延儒、陳新甲都陪著沉默流淚。

  良久,崇禎皇帝振奮起精神:「好在藩王叔父不失,此為不幸中的大幸,侯恂可將功折罪。」

  他說道:「陝西不容有失,流賊雖未西進潼關,但亦不可掉以輕心。孫傳庭既沒,以侯恂兵部侍郎總督援陝西,陳永福並去,護周王往秦。令其為援剿總兵官,掛蕩寇將軍印。二人需盡心守關,圖功自贖,若縱賊入秦,數罪並論!」

  說到這裡,他加重了語氣,周延儒連忙恭敬應是。

  想了想,崇禎皇帝又道:「高名衡失城潰圍,罪不可恕,念其防守勞苦,不深罪,罷名衡官,讓他歸鄉去吧。」

  周延儒又再恭敬的應了下來。

  最後崇禎皇帝拿起一份奏折,恨恨道:「流賊又往東去,他們這是意在徐州,甚至斷我漕運!」

  陳新甲這時說話了,他滿臉的憂慮:「劉良佐有兵萬餘,然流賊數十萬人攻打,怕他守不住徐州。」

  去年底時,孫可望、李定國帶兵六萬向鳳陽總督馬士英投誠,崇禎帝聞報大喜,當下任孫可望為壽州總兵,李定國為副總兵,原壽州總兵劉良佐則調到徐州去任總兵。

  劉良佐雖稱悍勇,常年統兵在宿松、廬州、六安一帶同流賊作戰,積功升任總兵官。崇禎十年時,還同總兵牟文綬擊潰羅汝才部下搖天動二十餘萬人。

  他算起來同流賊作戰經驗豐富,本身也算積功甚多,但一個個名將重臣覆滅在前,劉良佐也不能說是名將,他能不能守住徐州,誰也沒有把握。

  而且徐州若下,就有可能威脅到漕運。

  漕運素為大明軍國重計,凡京城所需南貨,全賴江南漕船帶運,而江南所需北貨,亦賴漕船帶回。每年通過運河北上的漕船最多達一萬一千艘,運送漕糧四百餘萬石,天下大命,實繫於此。

  而大明的漕運,一般是農曆的十一月以後和第二年三月份以前,漕船要先到淮安,然後由漕運總督親自盤查,給籤條,由清江浦附近四道閘入淮入黃。

  每年的三四月份,也是漕船銜尾北去之時,一直到六月初的淮安通濟閘築壩攔黃方止。這是為了避免伏水暴,黃水倒灌,使得裡河淤墊,挑浚不便,所以六月後,淮安的漕船一般不走。

  而運河到山東南旺、臨清一帶,每年十月十五日也要築壩,用來作河道的大挑、小挑,一次到次年的二月初一日開壩。遇有貢鮮船隻到此,都要另為設法前進,其餘官民船更只能全部暫停通行,等候開壩放行。

  所以大明官員北上奔任時,一般很少坐船,大多數都是走驛道。

  此時雖未到漕糧運送時間,但很多漕船已經雲集淮安,就等著來年三四月北上。

  雖萬曆三十二年李化龍開泇河,避去二百多里徐州二洪之險,漕船不再經過徐、呂二洪北上運糧,而是從邳州走。

  但徐州城離運河不遠,佔了徐州城,就等於佔了運河,斷了漕糧。

  就算流賊最後未攻下徐州,但大部雲集,四處搶掠,漕船只能在淮安停泊不前,一樣會延誤漕運。

  崇禎帝不敢想像來年沒了南方運來的四百萬石糧米,京師會成什麼樣子。

  他斷然道:「徐州必救,聞鳳陽總督馬士英麾下孫可望、李定國勁兵甚多,有馬騾一萬,步卒五萬,可令之救援。廬州總兵黃得功也稱悍勇,令之並救。以馬士英總督,盧九德監軍。還有山東的劉澤清,兵部曉諭其一起南下。」

  陳新甲躊躇道:「惟恐又是流賊的圍點打援之術。」

  崇禎帝厲聲道:「難道朕就眼睜睜看著徐州失陷嗎?」

  陳新甲噤若寒蟬,周延儒也是看著自己鞋面不語。

  崇禎帝想了想,擔心流賊萬一置徐州於不顧,東向直取山東京師,他重重的道:「兵部需曉諭晉、豫、保、東四撫,讓他們各整兵馬,親駐河干,協力堵御,不許一賊窺渡,否則嚴治。」

  「又,令巡撫淮揚、總督漕運路振飛守好二河,不可使流賊順黃河、運河而下,直取淮安!」

  本年七月時,史可法升任為南京兵部尚書,朝廷便擢路振飛為右僉都御使,漕運總督,駐守淮安。

  崇禎帝召對他時,路振飛面陳事宜,當時崇禎帝就覺得他是一位實心任事的大員,果然路振飛一到淮安,就剿滅了為禍當地的土賊程繼孔、王道善、張方造,守好淮安應該沒問題。

  陳新甲、周延儒去後,崇禎帝無力地坐在位子上,他不明白,為何自己苦心孤詣,大明卻每況愈下。

  ……

  三天後,也就是十二月初五日這天,多爾袞仔細看著一份蠻子城傳來的情報,上面記錄著孫傳庭兵敗,開封被淹,李自成東進等消息。

  這「蠻子城」是在努爾哈赤時期就不惜重金豢養的諜工場所,專門偵察大明情報,散播謠言,安排奸細。後金滿清在這方面非常捨得花錢,僅在當年被抓的諜工王懋芳頭上,明廷就查抄寄頓的各鋪銀二千五百三十兩。

  不過後金滿清培訓諜工,建立間諜網絡,收穫也是非常大的,遼東各城池的失陷,中計而死的明將張盤、朱國昌,甚至總兵馬世龍等,都是他們所獲的成果之一。

  時人王在晉就有言:「今長安之為劉保者不知幾何,緝奸之人即為奸細。」

  說得讓人毛骨悚然。

  通過布放諜工,後金滿清對大明境內動靜虛實瞭如指掌,當然,除了宣府鎮與都護府外,安排的諜工那是去一個死一個。而且死得慘不忍睹,不是剝皮,就是腰斬,還有凌遲。

  情報部部長溫達興的威名,威震蠻子城。

  十一月初時,滿清已從日本國撤兵,鄭芝龍與歐洲各國組成聯合艦隊雖然犀利,但在6上卻奈何不了滿清軍隊。日本的城下町城體,讓清軍遍地都可擄獲,想斷了他們的糧草援助卻是不可能,雙方就此僵持。

  而且日本國也爆了鼠疫,幕府更不願意打下去,雙方開始和議。

  最後清國方面同意釋放一部分擄獲的長崎百姓,還願意與鄭氏及各國展開貿易,這也算一個很大的市場,足以彌補在長崎的損失,因此那些貪婪的歐洲人就罷手了。

  幕府也有了台階下,就與清國簽訂了和議,雙方互稱兄弟之邦,互不相犯。臨行時清軍帶走了八旗日本軍,一些感覺會遭到清算的西南藩大名,更去了德川幕府一個心病,日本之事就此了結。

  此次日本攻伐雖有小挫,但獲得十幾萬人口,大量財帛物資,還知道天下之大,對清國方面來說收穫還是很大的。

  不過東顧已經不可能了,多爾袞就將貪婪的目光重新放回大明。

  遍佈的諜工讓清國獲取情報的度可能比大明朝廷還快,只因為路途遠的緣故,會差那麼一些天。因此多爾袞很快得知孫傳庭大敗,開封城被淹,李自成大軍滾滾東逼徐州城而去。

  他看著手中情報,又看著案上地圖,看了很久,很久……

  十二月初六日,在召集滿漢大臣議事,激烈的爭吵一天後,一個使者帶著多爾袞親筆書信出了盛京,他將前往徐州同闖軍方面聯絡。

  他在信中寫:「大清國皇帝致書於南據明地之諸帥:茲者致書,欲與諸公協謀同力,並取中原,倘混一區宇,富貴共之矣。不知尊意何如耳。惟馳書使,傾懷以告,是誠至願也……」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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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9章 陌生

  十一月下,當右僉都御史,巡撫淮揚,漕運總督路振飛得知流賊又圍開封,流賊前鋒甚至東逼而來時,他就認定流賊有圍打徐州,甚至斷絕漕運,攻掠淮安之心。

  他立時遣各將分道防河,由邳州、睢寧、宿遷至沭陽、桃源、清河等地層層設防,相互聲援,聲勢相接。各要塞處都派兵固守,又命在兩淮之間組織民團,招募鄉勇,犒以牛酒。並且他制定條規,鄉勇不登軍籍,不督促強迫操練,不調遣,只保衛鄉土,很快也組織了一支達數萬之眾的軍旅。

  路振飛此人很有特點原則,大抵須上請者,盡言告之,可專斷者,立法施行。應該稟告上級的事情,一律稟告上級請求指示後才辦理,從不越權越級。可以在職權範圍內處決的,從不推延塞責,立刻辦理。

  在他決斷下,流寇雖然聲勢益張,但兩淮軍民心氣很高,誓死不讓流賊進入淮安。

  ……

  崇禎十四年十二月,總督朱大典辦賊不力,被革職聽勘,以高斗光提督鳳陽。但崇禎十五年流賊陷含山,犯無為,總督高斗光被劾督軍不力,於十五年六月起用馬士英總督廬鳳軍務。

  此時他駐節鳳陽府,徐州雖歸南直隶直轄,但軍務上也歸馬士英節制,當十一月下流賊源源不斷進入徐州境內時,馬士英心中憂慮。於十二月初領副將楊振宗、莊朝梁,同禁旅總兵馬得功、參將王進功等,共提兵五千過淮河,由鳳陽府城進到宿州。

  但隨後大股流賊不斷逼來,眾將皆畏懼不敢進,他們駐守符離橋邊,一直持觀望態度。

  十二月初十日,馬士英接到兵部傳來的嚴旨曉諭,令他總督鳳廬等處兵馬,火救援徐州。馬士英有些躊躇,不過還是依旨傳檄孫可望、黃得功等人,邀截會剿,領兵救援。

  他派出的使者到達壽州時,孫可望正躊躇滿志的帶著李定國巡視自己治下轄地。

  當時招安前他言要學王鬥,高築牆,廣積糧,屯聚強軍,果然到了壽州後,立時展現出了強的治理能力。

  首先他開始剿匪,他雖是流賊出身,卻對境內的土寇流匪毫不留情,沒有絲毫的「同宗」之情,在他的狠辣手段下,當地匪盜絕跡,不但使當地氣像一新,還獲得了不少錢糧物資進項。

  隨後他積極爭取當地士紳支持,特別願意支持貧窮士子,更恭謹應對鳳陽總督馬士英,年節孝敬必不會少,博得了當地官商士人的交口讚譽,流賊出身的污點迅洗白。

  在經濟上,以臨近淮安府的優勢,他積極的販賣私鹽,走私了大量的淮鹽,並使用軍隊護送。他麾下專門用於走私的軍隊就高達五千人,然後所得銀糧供應兵丁軍需。

  「凡兵丁日支米一大升,家口月支米一大斗,生下兒女未及一歲者,月給半分,至三歲者如家口。兵有家口者,冬人給一袍子;無家口者,一袍之外人給鞋襪各一雙、大帽各一頂。」

  在屯田上,他利用當地田地大量荒蕪的特點,設立營田,月供給米糧,吸引了大量流亡的百姓。而且營田制有若集體農場,在抗擊災荒上,天然就比那些散亂的民田有力得多。

  在法治上,他嚴刑峻法,不管官將、民眾、士兵,如有犯法,輕則杖,重則斬,毫無人情可講。

  孫可望在轄區內開屯田,招募流亡,訪察賢明人士,終日忙得不亦樂乎。在他的經營下,短短一年時間,壽州境內就百姓安居樂業,一派欣欣向榮,儼然有太平之世的感覺。

  甚至富戶也願遷移到這裡,這裡雖法治森嚴,但卻有鳳陽府別地沒有的東西,秩序!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混亂往往比貧窮更可怕,而到這裡,只要守規矩,就能得到保護,得到安定。

  人言「孫可望等立法甚嚴,兵民相安。」

  安定的環境對周邊產生了強大的吸引力,就是鳳陽府城的富戶都紛紛搬到壽州城居住。他們可能不缺銀子,不缺糧食,但就是缺乏安全感。而安全感,在明末這種紛亂的環境中太罕有了。

  短短一年時間就有這等成就,也讓孫可望產生了極大的信心,此時看著眼前大片營田,他興奮的對身旁李定國道:「二弟,只需給為兄三年時間,三年,為兄便可創下大大的基業!」

  他用力的揮了揮手,握緊了自己的拳頭,便若握住了一片壯美的山河。

  看著興奮的孫可望,李定國有些遲疑,眼前的孫可望讓他有些陌生,他看了看周邊,低聲道:「兄長難道要如父帥在谷城所為?」

  張獻忠當年接受了兵部尚書熊文燦的「招撫」,然後在谷城集草屯糧,打造軍器,招兵買馬,訓練士卒,最後又反了。

  孫可望眼前所為,像極了當年張獻忠在谷城所為,當然,張獻忠治理能力不能與孫可望相比。

  提到張獻忠,孫可望神情有些複雜,隨後冷笑道:「我可不會像父帥那樣蠢,二弟,知道我在壽州這一年最大的領會是什麼嗎?」

  他不等李定國回答,就說道:「除了基業,就是大義的名份。大義正朔,這幾個字,頂得過千軍萬馬!賊這個名號,永遠跟我無緣了。」

  「兄長說得是。」

  雖然孫可望對張獻忠的非議疏離讓李定國有些不舒服,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兄長這年來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

  他一決定招安,就立刻改變以前父帥在時那種濫殺無辜的過火行動,他嚴厲整肅軍伍,特別下令:「自今非接鬥,不得殺人!」

  果然,經過整頓的大軍進入南直鳳陽府後,所過皆秋毫無犯,民皆安堵,很順利就接受了招安。然後他又施展手腕,將軍內各將整個服服帖帖的。

  他們這只軍伍成份複雜,有原來獻營人馬,有新加入的曹營人馬,還有頗多革左人馬,然在孫可望面前都恭敬服命,很多政務治理也順利的安排下去。

  這點是自己辦不到的,他雖喜讀兵法,在軍務上頗有謀略,人稱「小柴王」,但除了打仗,在治理經營手腕上,領悟力就差了些。

  說起軍務,李定國想起了最近流賊逼向徐州之事,他正要開口說話,就在這時,馬士英派出的使者向這邊奔馳而來。

  ……

  送走使者,孫可望目光不經意掠過身旁的李定國,緩緩道:「二弟怎麼看?」

  李定國感覺到孫可望的目光,心中一凜,總覺得自己這個大哥心思越來越莫測了,想了想,他鄭重道:「既為朝廷官將,自要為朝廷效力!流賊逼圍徐州,馬督又有檄召,當點起全部兵馬,責無旁貸星馳宿州,援救徐州!」

  他說到這裡,他輕輕地道:「我們以前造孽太多,該是報效朝廷,挽民於水火的時候了。」

  他想起這一年來壽州百姓感激涕零的目光,原來他們要的是這麼簡單,只需不胡作非為,不危害他們的性命安全便可。

  他感慨地說著,卻見孫可望神情似笑非笑,就見他緩緩搖頭:「報效……大明現在這個情況,我們是要聽話,要報效。然太聽話了也不好……緩上三日,然後我們領五千馬隊走。」

  「大哥!」

  李定國驚訝的叫了一聲,六萬軍隊,只出動五千?

  孫可望解釋道:「流賊勢大啊,一隻隻強軍覆沒,而你我也瞭解那些闖賊人馬,幾萬步卒帶去頂什麼用?不若都勁兵快馬,事情不妙也可以走得掉。」

  他感慨道:「定下來才知道,這大明的天下……無論如何,只需有精兵強將在手,有兵,有地,有人,事情就大有可為。」

  看李定國還要說什麼,孫可望目光略略有些陰冷,不過他還是誠懇道:「二弟,想要報效朝廷,我們也需挺過這個艱難的時期。不說達到王鬥那個程度,至少也需要他積累的一半。而這個時期我們需要忍耐。一純,你是我的生死兄弟,左臂右膀,我需要你支持我。」

  聽孫可望喚自己小字,李定國心中一軟,他張了張嘴,卻喃喃說不出話來。

  遠處群山起伏,八公山滿山紅遍,層林盡染,又有白茫茫積雪,景色如畫。

  不過冬日的朔風掠過,李定國心中也是一片肅然,自己這個兄長越來越陌生了。

  ……

  風雪呼嘯捲過徐州城,然後那邊傳來一個顫抖的聲音:「……我主親提兵百萬於後,所過絲毫無犯。為先牌諭文武官等,刻時度勢,獻城納印,早圖爵祿。如執迷相拒,許爾紳民縛獻,不惟倍賞,且保各處生靈。如官兵共抗,兵至城破,玉石不分,悔之何及……」

  「大帥,聽聽,聽聽,玉石不分啊,我們雖當為朝廷堅守要地,但也要考慮兄弟們的身家性命啊。」

  「是啊大帥,闖王的條件不錯,不若就降了吧。」

  「是啊,降了吧。」

  幾個親將跪在劉良佐身前淚如雨下,讓此時這個徐州總兵神情猶豫不決。

  ……

  臨清這片府第金碧輝煌,富麗堂皇,寬敞華美有若王府,此時這個壯觀的甲第正傳來陣陣絲竹之音。聲伎喧樂中忽然傳出一個陰私不屑的聲音:「兵部讓我南下?諸公都是傻子嗎?」

  這聲音繼續響起:「這擺明是流賊的圍點打援之術,傻子才去救,誰去誰傻刁。」

  「你們說說,我劉澤清是傻刁嗎?」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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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0章 馳檄

  崇禎十六年十二月十六日,孫可望、李定國領五千馬隊到達宿州,同時到達的還有廬州總兵黃得功。

  他路途比孫可望等遠,但一接到傳檄就點起全部兵馬趕來,特別率領的正兵營騎兵,更是與孫可望等人同期到達。

  不過因軍情緊急,他率馬隊先行,身邊只有約二千騎左右,餘下的步兵遠遠落在後面,很多人還沒有渡過淮河。

  這也是此時大明各鎮行軍常態,將官接到調兵火牌,為了不延誤限期,都是先率領騎兵家丁狂奔,餘下的步兵慢慢趕,可能十天半月後到達目的地。

  大明甚至有出現半年一年後步兵才到達的,等他們趕到後,仗早打完了,然後又趕回去。

  這種情況還算好的,很有可能行軍途中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人馬不知所蹤,不知道跑到那裡去。

  監軍盧九德也早到了宿州,他與馬士英久在軍中,自然知道此時弊病。見黃得功需出兵兩萬,此時趕到的只有二千。孫可望、李定國需出兵五萬,此時只到五千,也不能因此就責怪他們。

  不過加上孫可望與黃得功的人馬,此時睢水邊靠符離橋一片明軍人馬也超過一萬二千,內中還多馬隊騎兵。

  他們的營帳密密麻麻,往河的南岸一直蔓延。

  在對面,同樣彙集了無數的闖軍人馬,形成了一望無際的窩鋪與營寨。

  黃得功到時,曾建議立時進兵,渡過睢水去,不過雖然大股兵馬趕到,但看對面無邊流賊人馬,各將仍然畏懼沉默,馬士英一直沉吟,監軍盧九德也是猶豫不決。

  十二月十七日,黃得功又再苦勸時,忽然對岸響起聲嘶力竭的歡呼聲,所有流賊一齊吶喊,就見一桿高高的大旗豎起,旗桿銀白,上用黑緞子繡著斗大的「闖」字。

  隨後見蹄聲轟鳴,遠處的平野上黑壓壓奔來了無數的騎兵,他們列陣而行,層層疊疊排得像蝗蟲一般。

  他們行進時蹄聲如雷般轟響,那種撲面過來的壓力讓營寨上的明軍個個色變。

  他們彙集一處後,所有流賊一齊山呼「萬歲」,聲浪猶如排山倒海一般,那種威勢更嚇得很多人臉色蒼白。

  監軍盧九德身體哆嗦,全靠幾個小太監扶持,馬士英一樣臉色難看,扶著營寨的手有些顫抖。

  看對面流賊耀武揚威,黃得功恨恨道:「流賊太猖狂了,馬督,末將願帶麾下人馬,渡過符離橋去,殺殺他們的氣焰!」

  李定國也立刻道:「末將願帶標下兵馬,隨同黃帥一起殺賊!」

  餘者各將仍然沉默,孫可望看了李定國一眼,依然不動聲色。

  馬士英肢體雄偉,貌甚雄奇,他宦海浮沉,老於世故,聞言對黃得功與李定國大加嘉許,對他們的忠心體國極為讚賞,心中卻想:「吾就這些兵馬,豈能如孫傳庭一樣折個乾淨?」

  然後他神情凝重的道:「二位將軍,流賊勢大,不可輕言浪戰,還是謹守營地為上。」

  監軍盧九德顫抖著道:「是……是啊……流賊列陣河邊,需防止他們半渡而擊……」

  淮北這片河流縱橫,特別睢河這邊因黃河決溢不斷的緣故,泥沙淤積,岸邊到處是鹽鹼地與窪塘地。歷來百姓行走,也是走鳳陽經宿州到徐州這條官道,別處卻很難渡河。

  此時流賊列陣河邊,官兵從符離橋過去後,確實很難防止他們的半渡而擊。

  黃得功怒道:「難道因此就止兵觀望了嗎?」

  他大聲喝道:「男兒不畏生死,不求苟活,只願死得其所!」

  眾人臉色齊變,黃得功這話,有指責他們貪生怕死,膽怯求生的意思。

  馬士英眼中也是怒氣一閃,不過他心機深沉,面上也不生氣,只歎道:「黃將軍,萬萬慎重。流賊勢大,不比以前了,我等不可輕舉妄動,當忍辱負重,為大明保存有生之力。」

  盧九德也道:「馬督臣所言極是,黃將軍要聽進去了。」

  黃得功猛然一甩自己的披風大氅,厲聲道:「兒郎們,隨我去殺賊!」

  他就要走,馬士英不由臉色鐵青,李定國心中熱血沸騰,就要跟上,這時卻是一個大哭聲音響起:「大帥,不要啊。」

  隨後一個人影撲過來,卻是黃得功的中軍親將田雄,就見他死死抱著黃得功的大腿,一邊哭道:「大帥,流賊勢大,不可輕戰啊!」

  黃得功咆哮道:「放開我!」

  更多親將撲上來,與田雄一樣抱住黃得功的腿,都哭泣哀求道:「大帥,不可輕戰啊……」

  黃得功裂著大嘴,如一頭被困的猛虎雄獅般淒厲嚎叫,他的咆哮聲音遠遠傳揚。

  李定國止住腳步,他呆呆看著,滿腔的熱血都涼了,心頭湧起無比的悲哀與無奈。

  孫可望仍然不動聲色,臉色平淡沒有表情。

  ……

  也就在同一日,歸德府城。

  歸德知府李振珽心情沉重的看著外間鋪天蓋地的流賊,他們攻城已經五日了,他們用盡一切攻城方法,而自己也用盡一切守城辦法,但最後能不能守住,他心中一點底也沒有。

  流賊是在本月初大股圍城的,可能他們最初想使用圍點打援之策,所以到五日前一直都按兵不動,只有時一些小股兵馬會攻打下城北的拱辰門。

  但或許比起徐州來歸德府城顯得重要性略低,一直沒有兵馬過來援助,甚至連本應該援助歸德府城的歸永參將丁啟光、丁啟胤、丁承烈三兄弟,都被兵部一紙諭令調去了徐州城防守。

  一直等不到援助兵馬,流賊可能就放棄了,他們開始攻城,他們猛烈攻打東門,西門,北門幾處。寒冬臘月的,這些地方護城河開始結冰,大大方便了流賊的攻打。

  而且他們決心很大,誓要攻下河南地界的最後一個府城,他們人潮一波接一波,一直不停歇,外面黑壓壓的人影都將大地鋪滿了。

  喊殺聲震天,城內城外擂鼓齊鳴,弓箭離弦的響聲與鳥銃的轟鳴聲不斷響起,又夾著火炮騰起的煙塵。看著各處慘烈又血腥的交戰,李振珽咬了咬牙,對局勢感到擔憂。

  隨後他又安慰自己,應該可以守得住,他城中有大量精良的宣府鎮鳥銃,組建的社兵鄉勇意志堅決,加上楊參將的營兵,府城應該可以堅持很長的時間。

  正想著,忽然東門處發出一陣哭喊,隨後一個親衛踉蹌過來稟報,楊參將戰死了。

  李振珽心中一顫,他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然後不久又有士兵哭喊著過來稟報,總督侯恂之子侯方夏見城池不可守,就率家人斬關而出,傷了不少守兵,混亂中流賊乘勢攻入。現同知顏則孔、經歷徐一源、商丘知縣梁以樟、教諭夏世英等人正率社兵與流賊展開巷戰,不過流賊大股進入,城池守不住了。

  李振珽往那邊看去,果然一片哭喊混亂聲音,到這個時候,他內心反平靜下來,事以既此,唯有一死報國。

  他回到自己府邸,拔出自己佩劍,往事歷歷在目,他喃喃道:「吾問心無愧。」

  他就要自刎,這時腳步聲響起,李振珽就覺脖頸處被擊打一下,他一陣暈眩,隨後眼前一暗,就暈了過去……

  歸德府失陷後,攻城的闖將李過恨其堅守,破城後,俘虜數萬人於城西,不論貴賤,盡殺之。

  ……

  崇禎十六年十二月二十日,徐州。

  徐州東至淮安府邳州百八十里,西南至鳳陽府壽州四百八十里,西至河南歸德府五百十里,北至山東兗州府三百六十里。李化龍開泇河之前徐州店肆林立,市井繁華,萬曆六年時曾有戶三萬七千八百四十一,口三十四萬五千七百六十六。

  泇河開鑿後徐州漕運地位有所下降,天啟年間又遭遇洪水,州城被淹,乃遷州治於雲龍山。不過就算如此,徐州仍不失為南北之咽喉,攻守之要區。素為北接齊魯之疆,南通梁楚之道的軍事重鎮。

  此時徐州城周九里有奇,城牆高三丈三尺,有門四、三面阻水、惟南可通車馬,就防守來說,比歸德府城還要堅固。

  不過此時城內一片惶恐,因為就在不久前,城外的流賊帶來歸德失陷的消息,他們還用吊籃吊上了一大堆人頭。內有歸德守將人頭,有同知人頭、有知縣人頭,有經歷人頭等等,唯有不見歸德知府李振珽的頭顱。

  不過就算如此,也足以讓人膽戰心驚了。

  特別徐州城的百姓還得到消息,流賊攻陷歸德後,恨其堅守,破城後竟將內中的男女老少殺個乾淨,這怎不讓人心寒恐懼?

  「果然是玉石不分啊……」

  在總兵府邸中,看著眼前一大堆人頭,不論是徐州總兵劉良佐,還是他麾下一大幫將領,皆是毛骨悚然,心中陣陣寒氣直冒。

  「大帥,兵凶戰危,大明氣數已盡,實在沒必要跟著一起陪葬啊。」

  「是啊大帥,現在是闖王的天下了,你要為兄弟們著想啊。」

  「鄭將軍說的有理,大帥,就算你不為兄弟們著想,也要為徐州城的百姓想想啊,百姓何無辜,要遭此劫難?」

  此時劉良佐麾下將領的哭嚎哀求聲更是驚天動地,他們有足夠的理由可以投降了。

  劉良佐神情仍有些猶豫,他最後問道:「金聲桓,丁啟光他們呢?」

  一個親將答道:「末將問過他們了,都願意降,就是徐州知州他們,也不再阻攔。」

  劉良佐最後放下心來,他喃喃道:「罷了,為了百姓,為了蒼生不再受苦遭難,就降了吧。」

  麾下將官全部放下心來,他們一齊讚道:「大帥仁心宅厚,徐州城百姓定然銘感五內。」

  崇禎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徐州總兵劉良佐降。同降者,又有徐州副將金聲桓、游擊劉世昌、守備卓聖,歸永參將丁啟光、丁啟胤、丁承烈等人。李自成克徐州,海內震動。

  十二月二十五日,聞徐州陷,鳳陽總督馬士英自知不敵,遂率麾下兵馬退守淮河。

  ……

  崇禎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李自成以劉芳亮為前鋒討山東,馳檄山東各郡縣。

  檄文上說:「倡義提營首總將軍,為奉命征討事:自古帝王興廢,兆於民心。嗟爾明朝,大數已終。嚴刑重斂,民不堪命。誕我聖主,體仁好生。義旗一舉,海宇歸心……」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32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6-7 09:51
第761章 眼熟

  崇禎十七年正月。

  元旦初一這天,京師忽然起大風霾,震屋揚沙,咫尺不見,而且這天還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文武亂朝班之事。

  京師文臣一般寓居於西城,但朝班列於東,武臣寓居東城,朝班則列於西。元旦這天崇禎帝視朝很早,只有一大金吾立班,時鐘聲已絕,群臣不見。金吾奏說可能群臣未聞鐘鼓之聲,謂聖駕未出,所以未來。

  崇禎帝令再鳴鐘,又欲先謁太廟,後受朝呼,但所用仗馬,無一有備,只得使用長安門外朝官所用乘馬。他拜廟後又再登座等候,這時百官才紛紛趕到。

  他們從東西長安門進入時,因天顏正視,竟不敢過中門,文臣跑到武班,武臣跑到文班,個個鬼鬼祟祟,皆從螭頭下傴僂蹲俯而入,體統盡失。連召對稱旨,以寵仕職方贊畫的新科榜眼宗之繩,也是龜形而過武班。

  有風震,有亂班,崇禎皇帝認為此為非兆,就沐浴焚香,他面有憂色,拜天默禱道:「方今天下大亂,欲求真仙下降,直言朕之江山得失,不必隱秘。」

  他得一占乩,上面說:「帝問天下事,官貪吏要錢,八方七處亂,十爨九無煙。黎民苦中苦,乾坤顛倒顛。干戈從此起,休想太平年。」

  崇禎帝見了乩詩,默然不語,心中不悅。

  正月初三日,崇禎帝召左中允李明睿陛見,在德正殿時崇禎帝例行問李明睿可有禦寇之策,這時李明睿請屏退左右密陳。

  崇禎帝有些驚疑,不過還是屏退了左右,就見李明睿膝行而進,他一直趨到御案前,神情凝重道:「臣自蒙召以來,探聽賊信頗惡,今且近逼畿甸,此誠危急存亡之秋,只有南遷一策,可緩目前之急!」

  崇禎帝猶豫良久,歎道:「只恐諸臣不從。」

  李明睿急道:「天命微密,當內斷聖心,勿致噬臍之憂。」

  他伏在地上重重磕頭,咚咚有聲,將頭皮都磕出了血,他急切道:「請陛下切勿猶豫,盡快決斷!」

  崇禎帝歎道:「國君死社稷,朕將何往?」

  又道:「此事重大,待朕深思。」

  他還宮後,賜宴李明睿於文昭閣。

  正月十一日,上海舉人何剛上疏言:「忠義智勇之士,在浙則有東陽、義烏,昔時名將、勁兵多出其地。臣熟知東陽生員許都,天性忠孝,素裕韜鈐,一見知人,能與士卒同甘苦,乞用許都以作率。東義徽歙二方之奇才,臣願以布衣奔走,聯絡悉遵戚繼光法,申詳約束,開道忠義,一歲之餘,可使赴湯蹈火。臣見進士姚奇允、夏供佑、桐城生員周岐、陝西生員劉湘客、山西舉人韓林,皆憂時有心,乞頒手詔,會天下豪傑,則忠義智勇,蓮袂而起,助皇上建業矣。」

  崇禎帝見疏很高興,諭吏、兵、刑三部說:「舉人何剛條奏,盡多可采,著授職方主事,即令往東陽、義烏聯絡義勇,練成勁旅,以資剿寇之用。又允何剛奏,許都、姚奇允作何委用,該部速議。」

  正月十二日,內閣陳演三年考滿加少保,吏部建極殿,蔭子中書。

  ……

  正月十五日,京師,元宵節。

  京城每年的正月初八起,一直到正月十八止,都要燃燈慶祝元宵佳節。這段時間九門不閉,金鼓震天,每門自城外入者萬千計,都是跑到城內歡喜的鬧看元宵。

  今年也不例外,雖然聞說流賊克徐州後,又渡過黃河圍打兗州,不過大傢伙的日子還是要過的。

  德勝門素有「軍門」之稱,向來是軍馬北征,京師勾連塞北之重要門戶。近些年刀火不興,這處京城最重要的城防重地也熱鬧起來。特別今日是元宵節,入城的人流絡繹不絕,手舉花燈的孩童蹦蹦跳跳。

  人流中,頗見一些神情精悍,頗有家財者,他們腰包纏得鼓鼓的,拉幫結伙,成百上千的入城。

  看他們進城的身影,一個小校喃喃道:「怎麼每年只見這些人進,不見他們出?」

  「京師遍地皆賊,防務有若虛設。」

  人群中一對中年夫婦也談笑著入城而去,女子手上還歡喜的提著一個花燈,她左看右看的,似乎對京師的熱鬧非常的感興趣。

  這對夫婦身後跟著兩個長隨打扮的人,一人體格健壯,貌不驚人。一人身材瘦小,體形有如靈狐。

  似乎聽到那小校的喃喃自語,進了德勝門後,那體格健壯的長隨對身旁身材瘦小說道:「大抵城池之陷,多由奸人內應所致。部內早知賊於數年前就開典賣貨於京中,後又乘國家開鬻爵之令,輦金易憑文扎,付為護身符。更聞京營所募軍卒,多布有其黨。」

  他冷笑一聲:「藉著鬧元宵之名,賊由九門分股頻進,現城內也不知萬千幾何。他們潛伏城中,腰纏數百金,大者買將,小者買兵,部內貪其厚賄,竟不審核,這京城……」

  說到這裡,他直搖頭。

  他身旁身材瘦小者也歎道:「聽聞無錫王腰間銀帶著人割去,朝內都有偷兒,可知現在時事。」

  這體格健壯者正是情報部員崔奇,瘦小是古月,前方那對夫婦男子是營救隊的何建,女子是他的妻子陳氏。她卻是京師本地人氏,同樣被發展為情報部員。

  情報部在京城脈絡深厚,便是一些青樓妓女,都被發展成了間碟細作,為都護府效力。

  他們說著,一邊順著人流往京師核心區域走去。而京城最精華的地方當然就在棋盤街一片。

  這裡不但彙集朝閣六部,五軍都督府,各王府,錦衣衛衙門,還有聚集大明商貨精華的各類店舖。往棋盤街兩端的王府街與崇文街過去,茶樓酒肆,珠玉寶器,數不勝數。

  元宵佳節,這裡處處張燈結綵,人流如潮,肩摩轂擊,雲集於斯。

  這裡商樓密佈,近年比較出名的是一家名叫崇皋樓的商樓,專門販賣宣府鎮與都護府的商貨,物精價優,時髦風尚,頗受京師人士的追捧。不過他們雖然日進斗金,讓人眼紅,也沒有什麼不開眼人物敢去惹事。

  因為這家商樓的後台,就是京師風雲人物符總兵,不單如此,還有多家有力人士在後參股,所以商樓安享財帛,就沒有遇到過一個不長眼的人物。

  而在崇皋樓不遠略有些偏僻的地方,同樣開有一家商舖,商舖專走精品路線,所售商貨無一不精,無一不美,比如皮毛只賣黑狐皮,眼鏡只賣宣府精品,絕對沒有東施貨,深受京師高端人士的青睞。

  此時何建等人進入的正是這家商舖,就見一個充滿成功男人氣息的掌櫃迎上來,然後微笑著向客人介紹鋪中的商貨。

  何建淡淡聽著,趁周邊的人不注意,輕輕的說了一句:「山巔一寺一壺酒。」

  那掌櫃笑容斂去,他神情一正:「爾樂苦煞吾。」

  二人對視一眼,似有萬千的情緒在內中流動,隨後掌櫃的移開頭,招來一個沉穩的夥計,說道:「阿福,帶貴客到後堂去。」

  那阿福點點頭,深深的看了何建等人一眼,說道:「貴客,請!」

  ……

  「選到人了嗎?」

  「選到了,一戲班的青衣,樣貌身形都頗為符合要求。」

  「帶來讓我看。」

  「是!」

  ……

  「大人,王公公來了。」

  「好,抓住這條線,我們走。」

  ……

  商舖外,身材瘦小,圓臉白膚,酷寒天氣中不斷吸著鼻涕的王德勝在商舖門口看著,他身邊跟著一個畏畏縮縮的小太監。

  「小德子,聽宮裡說,這家鋪的東西很貴的,還只收銀圓,我……我怕身上銀錢不夠……」

  王德勝豪邁的一擺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身上展現出一種氣勢:「小東子,難得遇到你這小老鄉,今就咱做東,不用擔心銀錢……而且,我和這鋪的掌櫃很熟,他定然會給我打折。」

  他正說著,就聽鋪內傳出「貴客慢走」的聲音,就見幾個器宇軒昂的客人出來,有男有女,個個氣度非凡。

  畏畏縮縮的小太監看著那女子脖上的黑狐皮圍脖,眼中露出羨慕的神情。

  王德勝則微微一愣,那內中一人,怎麼身形有些眼熟?

  不過他顧不得多想,因為掌櫃的已經看到他,微笑過來招呼:「喲,王公公來了?」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32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6-8 09:15
第762章 無知

  正月的塞北一樣漫天飄雪,這邊的冬天極冷,最冷時可達到零下二十多度,就算正月時一樣有零下十幾度。

   不過天氣雖冷,歸化城這邊仍充滿了濃濃的年節氣氛,元宵節這些天,各大街小巷張燈結綵,賞燈,猜燈謎,吃元宵,一個活動接一個活動,使得城內外佈滿宛若狂歡節般的氣息。

  都護府建立有一年多了,這一年多來,歸化城的展也是日新月異,原來城池外殼雖然不錯,但內中完全沒有規劃好。東一堆西一堆的地窩子、帳篷,棚戶,到處的菜地與田地,隨處可見的牛圈與羊圈,還有坑坑窪窪的街道……

  現在全變了,街道住房整齊劃一,道路平整寬闊,統一規劃的排水溝,下水道,垃圾箱,隨處可見的環衛局清掃人員,使得歸化城頓然一變,乾淨亮麗,變得生機勃勃起來。

  每天,這裡的行人都是步履匆匆,但又信心十足,街上車馬川流不息,按照左右通行的規則,繁忙而不混亂。短短時間,歸化城就欣欣向榮,如同旭日初升般的城市。

  因為人口越多,特別富戶越多,如當時在東路,在宣府鎮城一樣,大量茶館酒樓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各類戲曲班子、說書先生紛紛進駐,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各種各樣的娛樂活動都有,使得歸化城展現出一種奇異的魅力。

  安定、富足、整潔、繁榮,這就是外人對歸化城的第一印象,每個到這裡的人都會留下深刻的印象,特別對那些塞外胡人來說。

  所以,他們都希望能在歸化城定居。

  他們也需按照都護府的規定,從暫住籍,到夷籍,到歸化籍,最後到漢籍,一級一級的往上爬。

  當然,對中原的百姓來說,他們少了夷籍一檔,往上爬的過程,稍稍不會那麼辛苦一些。

  他們相同的待遇,就是有子女的,適齡的,全部都需入學,強制教育。他們統一的制服,統一的課本,統一的教學,統一的考試,然後考出來後,他們直接就是漢籍。

  不像他們父母輩一樣,還要辛辛苦苦的熬,最正統的知識改變命運。

  這也算是都護府設立後的第二個年節,而且這個年節意義更大,所以民政部各糧店向全府百姓供應了一定量的,可以以較低價格購買的優質米麵布匹肉蛋鹽茶。

  使得全府的每一戶人家,至少都可以吃到白麵,可以吃到肉蛋,孩童都可以穿上新衣,過一個歡慶喜悅的年節。

  對很多移民來說,幾個月前他們還在過飽一頓饑一頓的苦日子,很多時候靠過吃樹皮野菜煎熬,周邊又匪患盜賊密佈,朝不保夕。猛然到了一個太平安定的地方,第一次過上富足溫暖的年節,心中那種歸屬感實在難以形容。

  過完大年夜又是元宵節,他們也放開一切顧慮,盡情投入那些歡騰的人群中去。

  王鬥也隨之過了這個熱鬧又喜慶的新年,往日每到年節,他總要忙著給別人拜年,到處遞拜帖。現在不說親自上門,就是值得讓他遞賀貼的都沒有幾個。反一個正月,如潮水般的拜年官將擠破他的門檻。

  他麾下官將不用說,臨近的山西、陝西、寧夏、甘肅各處,都有大量的官將送來拜貼,送上新春賀禮,連京師也有很多人送來拜禮。

  又有漠北各部、河套各處,青海、土魯番等地,大量番人遣使來賀,所以從元旦到元宵,王鬥都在繁忙中渡過。

  不過他也沒忘了關注外界事務,正月十七這天,他在書房翻看幾封情報。

  ……

  獸爐中點著熏香,地板上鋪著紅氈,靠椅上搭著黑狐皮的袱子,下面墊著大白狐皮的坐褥,加上燒的火夾牆與地暖,書房內溫暖愜意,任外面漫天雪飄,這裡卻猶如另一個世界。

  到了王鬥現在的身份地位,若想奢豪享受太容易了,不過他倒不很在意這些,舒適就好。

  當然,若有條件,他也不會故意矯情虧待自己,注意一個度就好。

  熏香裊裊,看完情報後王鬥點上一根雲煙,靠在搖椅上陷入沉思。

  他得到消息,流賊破歸德,克徐州後,又渡過黃河圍打兗州。兗州有魯王就藩,想必流賊又想用這一招來圍點打援,在城外消滅大明各處的援軍。

  他們這一套用得越熟了,真是一招鮮吃遍天,只是現在明軍野戰能力越薄弱,這一招可謂屢試不爽。

  沒有出乎他的意料,歸德、徐州都保不住,他特別關注的孫可望、李定國二人,也沒有揮力挽狂瀾的效用。

  王鬥認為這是必然的事,時代不同,現在並不是屬於他們的時代。

  歷史上李自成,張獻忠在的時候,孫可望、李定國二人並沒有什麼出眾的表現。二人脫穎而出的時候,已經到了永歷元年,那時張獻忠剛死,大西軍被追得山窮水盡。

  面對強勁清軍,他們有種上天下地都無路的感覺,滅亡的陰影籠罩他們心頭。

  作為原流寇軍隊,他們還是清軍最重點的打擊對象,就算投降,往往也逃脫不了被清算的命運。比如田見秀、張鼐、吳汝義等人,都是投降後被多爾袞下令斬殺,連他們的部下都被殺得個乾淨。

  所以改變實為必然,以孫可望為首,他們徹底改變張獻忠在時不分青紅皂白的濫殺政策,逮捕仍然頑固堅持舊策的皇后與宰相汪兆齡。並主動聯明抗清,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散出璀璨的光芒,屬於他們的時代到來。

  鄭成功也一樣。

  但現在並不是屬於他們的時代。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背景作為,滿洲鐵騎在明末算是強勁,但若遇到明初的徐達,常遇春等軍隊,自然就不堪一擊。

  時勢造英雄,但英雄的誕生需要附合時代。

  王鬥當然也注意到孫可望在壽州的種田經營,對此他抱著讚賞的態度,到時他也會很高興地去接收他的財產。

  ……

  潛伏在山東、徐州等處的情報部員還探知了清國聯絡闖軍之事,依他們收集的情報來看,李闖等人對此極不重視。

  似乎多爾袞派出的使者見到了闖營中一位果毅將軍級別的人物,然後那果毅將軍將此事告知了李闖,但李闖不以為意,連多爾袞的使者都不想見。他麾下大小官將,文人大員,也沒有一個人對此重視。

  這本質是一種無知。

  從歷史上李自成佔領北京後各方佈置所為來看,他根本對滿清之事毫無概念,甚至認為這是前朝之事,跟他大順國毫無關係。

  似乎順國各方都認為清國與明朝交鋒,那都是明朝的事,大順國從沒有與清兵打過仗,所以彼此無怨無仇,可以相安無事。明朝滅了,雙方恩怨也了結了,兩國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處於各種無知的想法與考慮,順國對山海關的佈防,對吳三桂部的處置,都讓人瞠目結舌。

  而清國展現他們的獠牙時,結果他們不堪一擊,還被清國視為他們最大敵人,基本不接受他們的投降。李自成辛辛苦苦打下江山,結果為他人做嫁衣,嫁衣王的名號不是白來的。

  在認知上有先天性缺陷,這也是幾千年歷史中,流寇很難成事的原因。

  就如一個暴戶,中了彩票很快變得更窮。

  ……

  又拿起這封情報,王鬥看了良久,歷史上李闖佔了西安後,多爾袞立即派使者往陝北同大順軍聯絡,但同樣沒有下文。不過滿清利用明朝覆亡之機分羹之心不死,想必多爾袞等人定然不會放棄。

  王鬥拿著情報思索良久,這時外面有侍衛低低的聲音:「大將軍,紀夫人有請。」

  王鬥說道:「知道了。」

  去年臘月下他的妻小家人都到了歸化城來,或許是知道了鐘素素等人的事,她們其行急急,到了大將軍府後,妻妾幾人輪流上來,讓王鬥分身乏術。當然面上,她們未說任何事,母親鐘氏,一樣沒說什麼。

  對鐘氏來說,她對這個兒子滿意得不得了,早在王鬥升任總旗時,她就大大自豪,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未想到兒子官越來越大,現在更是征虜大將軍,永寧侯爺,超品的存在,這實在是光宗耀祖。

  她自己也是太侯夫人,又子孫滿堂,讓她盡享天倫之樂,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所以兒子現在做任何事,她都願意無條件相信他,支持他。

  對鐘素素這個女孩鐘氏也是滿意的,早在鎮城時,鐘素素就勤跑府邸,早晚請安,頗得老人家歡心,她「跑得勤」外號就是那時落下的。現在她跟了兒子了,讓鐘氏頗為欣喜。

  而且買一送一,她還帶了一個李雲蘿過來。

  當年在辛莊時,李家對王家來說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現往日顯赫的人家也讓兒子予取予求,每每想起都有如在夢中的感覺。

  一切都讓鐘氏滿意,她唯一的遺憾,就是丈夫死得早,不能看到王家現在的光鮮。

  鐘氏以前很注意維護謝秀娘的地位,但現在謝秀娘是侯夫人,有朝廷的誥命在身,又有嫡子王爭,地位穩如泰山,已經不需要她維護。

  對謝秀娘來說,現今的一切也讓她滿意,她沒什麼渴求的了,只願帶好孩子,侍候好丈夫,孝敬好婆婆,永永遠遠這樣過下去。她也展現賢惠禮讓的一面,讓王鬥多陪紀姐姐她們。

  不過王鬥原則不會變,每陪紀君嬌兩晚,都會陪她三晚,這個制度已經通行好多年了,行之有效,王鬥也不會因此改變。只在白天時候,多突擊陪陪紀君嬌她們。

  而紀君嬌,現在是正一品淑德夫人,出門不再言說紀氏,而是有名有號,稱之為紀夫人,淑德夫人。

  她也有自己的儀仗,連她爹紀世維見了,明面上都要向她施禮。

  對紀君嬌,王鬥內心其實更寵她一點,她是王鬥來到大明朝後見到的兩個美人之一,難免印象深刻。而且她華貴嫵媚,擅解人意,又通琴棋書畫,讓王鬥有種紅顏知己的感覺。

  更加她不計名份,私下逃婚跟隨,無怨無悔多年,讓王鬥心下愧疚,更寵她一些難免。

  當然,原則不可變,王鬥不會因此多陪她一晚。

  而紀君嬌入住歸化城後,不久後的正月,她的閨蜜少夫人也尋來了大將軍府,住入了她安排的府中別院。

  歸德府城失陷時,潛伏在歸德的情報人員鄭文智營救了李振珽。回到山西老家後,李振珽似乎看淡世事,從此隱居,不再過問任何事務,只來了一封書信感謝就罷。

  不過李家族長倒非常熱心,拖家帶口的專程前來歸化城感謝,還留下少夫人在府中,讓她多與紀夫人走動。

  其實自與奸商紛爭起,這兩年風言風語一直跟隨著少夫人,說她是永寧侯的外室野食,二人間早有一腿等等。

  謠言紛紛,她走到哪裡,總有人以異樣的目光打量她。

  以前她還要避嫌,但最近不知如何,少夫人卻不再避嫌,她整日與紀君嬌在一起,二人也不知在聊些什麼。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32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6-9 14:52
第763章 惡之花

  王鬥來到紀君嬌的院落。

  她是個講究的人,雖到歸化城不久,但宅院的佈置已經跟宣府鎮城差不多,華美中帶著雍容。

  北地酷寒,所以這邊也不用什麼腳爐火盆,都是火夾牆,地暖,再鋪著厚厚的氈毯,讓內中溫暖如春。

  這古時大戶人家的享受其實很多不會輸於後世,就說這火夾牆,地暖,就比後世的空調暖氣強多了,不會氣悶,暖從地起,又利於養生。

  嚴寒匝地,雪花如扯絮片片,很快就讓人一身的白,王鬥踏著亂瓊碎玉進了屋內,立時一股溫暖迎面而來,讓人全身舒坦。

  紀君嬌與少夫人楚挽雲已在廳口相迎,一個說:「見過夫君。」

  一個說:「見過侯爺。」

  王鬥看了她們一眼,二人都穿著貂裘繡襖,不過紀君嬌顏色深紅,少夫人則穿了一襲素白的貂裘衣裳。相同的是,二人都是人比花嬌,紀君嬌艷美絕倫,顧盼間百媚橫生。少夫人則優雅高貴,充滿少婦風韻。

  紀君嬌過來笑嘻嘻的為王鬥脫去黑狐皮圍領的斗篷大氅,拉他到房中酒桌前,這裡已備了美酒與精緻的小菜,旁邊還有黃銅小爐溫著。

  少夫人跟了上來,她臉頰緋紅,有點不敢接觸王鬥的目光。

  紀君嬌說道:「夫君政事辛苦,妾身就想著與挽雲姐琴蕭一曲,為夫君排憂解悶。」

  王鬥笑道:「好。」

  他在桌前端坐,房中香氣襲人,他一邊緩緩喝酒,一邊聽著紀君嬌與少夫人琴蕭合奏,頗感愜意。

  一曲完後,王鬥輕輕鼓掌,紀君嬌甜甜一笑,少夫人則有些神思不屬,她瞟了王鬥一眼,對紀君嬌道:「妹妹,我先回去了。」

  又對王鬥告了聲罪,步搖輕顫,裊裊娜娜的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紀君嬌媚笑道:「夫君覺得挽雲姐姿色如何?」

  王鬥若有所思的看了紀君嬌一眼:「還不錯,然跟夫人相比就差得太遠。」

  紀君嬌咯咯的笑起來:「夫君的嘴還是這麼甜。」

  ……

  二人坐著對飲,然後紀君嬌在榻上為王鬥按摩,順便雲雨一番。

  完事後,王鬥舒服的靠在她的腿上,多少年了,紀君嬌仍然給他暢快淋漓的感覺。

  紀君嬌輕柔的撫弄王鬥的頭,又給他輕按額頭兩側,她似乎在想著什麼,猛然下定決心,伏下身子,輕輕的在王鬥耳邊說了幾句。

  王鬥道:「胡鬧。」

  一下坐了起來。

  看紀君嬌神色有些惶恐,他歎道:「嬌兒,這麼多年你還不知道?你又在擔心什麼?」

  紀君嬌反平靜下來,她微笑道:「夫君,妾身確實有些擔憂,人言官場需要平衡,這後院也是。」

  她說道:「夫君想想,院中的這些姐姐妹妹們,是否已經失衡了?」

  王鬥一怔,他仔細想想,確實如此。

  他的幾個妻妾中,柳卿、柳姬,蝴蝶、蜻蜓可以不提,但謝秀娘一系中,現支持者隱隱多了鐘素素、李雲蘿,許月娥雖然游離在外,其實還是傾向於謝秀娘。

  但紀君嬌這邊,就她孤零零一個。

  而且這些年她一直沒有生有兒子,只生一個女兒王羞,雖然自己不在意,但她難免會有想法。又有鐘素素等人的加入,怪不得會產生危機感,需要引個外援。

  想得更深些,買一送一過來的李雲蘿代表了地方士紳的想法與利益,王鬥得到消息,聽聞李雲蘿收房後,辛莊那邊李家彈冠相慶,保安州等地一大片士紳的心就安定下來。

  士紳地主在自己房中有代表了,商人們也坐不住了,看看李家族長的活動,少夫人楚挽雲的行動。而她與紀君嬌結合,就妥妥的代表治下官商階層的期盼與利益啊。

  就是柳卿、柳姬、蝴蝶、蜻蜓走到外面也不可小看,她們雖是侍女丫鬟,歌姬妾室出身,一樣可以為原來所處的階層說話。

  不知不覺自己房中各方的利益代表就匯齊了。

  果然上位者家事無小事,王鬥暗想,看來以後要注意這方面的事了。

  同時王鬥想到楚挽雲這個女人,他知道這些年風言風語一直伴隨著她。就她的想法,可能反正早有謠言,不如借這個機會,讓假的變成真的,了結心事,也落個實在,為自己家族謀得利益。

  特別在這天下紛亂,家族又失去依靠的時候,她更需要找個大腿抱上,所以紀君嬌一找上她,二人就一拍即合了。

  以王鬥對她的瞭解,這些年她算貞潔自持,不過不是沒有對自己抱有曖昧想法,還時不時的勾引。王鬥覺得這個女人心機很重,還是收在身邊嚴加看管為好。

  也就此安了紀君嬌的心,雖然王鬥對她那種失寵的擔憂大大不以為然。

  王鬥心思轉得飛快,很快明白內中利弊,他說道:「也罷,下不為例。」

  他對紀君嬌道:「嬌兒,其實你永遠不用擔心。」

  紀君嬌嗯了一聲,乖巧的伏到王鬥懷中。

  ……

  第二天,紀君嬌帶王鬥來到少夫人別院,她推王鬥進去後,又笑嘻嘻的帶上門。

  王鬥進去後,就見裡面錦帳圍屏,同樣擺了一桌酒菜,少夫人坐在不遠處,她抱著琵琶,低垂著頭,臉頰如同抹上胭脂般羞紅。

  王鬥在酒席邊自斟自飲,聽她彈了一會琵琶,他拍了拍自己大腿:「過來這邊坐。」

  少夫人輕聲應了聲,她放下琵琶,婀娜多姿的過來,她坐上王鬥的大腿,臉上滿是嫵媚的紅。她也不敢看王鬥,只將頭深深埋在他懷裡,一雙手將他抱得死死的。

  王鬥伸手摟住她柔軟的腰肢,看似弱柳,觸手卻豐腴滑柔,同時一股淡淡的幽香撲入鼻中。

  美人在懷,王鬥有些感慨,他倒了一杯酒慢慢飲入。

  初見少夫人還是在崇禎八年,當時她與紀君嬌一起,都讓自己驚為天人,轉眼多年過去了。

  真是往事如煙啊。

  ……

  正月十九日,內閣輔大臣周延儒自請督師,領兵南下。

  此時兗州已陷。

  卻是流賊圍兗州後,周邊的明軍都毫無動靜,不論是臨清的總兵劉澤清,還是濟南的總兵邱磊,都眼睜睜看著,一點反應也沒有。劉芳亮認為不會有援軍到來了,就於初十日下令攻城。

  兗州的守軍堅守,此時魯王朱以派就藩,兗州知府鄧藩錫見流賊勢大,就勸朱以派盡散積儲以鼓士氣,否則大事一去,悔之晚矣。

  但朱以派守財奴一個,平日貪鄙一毛不拔,哪捨得出錢,就裝聾作啞,哭窮告苦。等鄧藩錫一走,他就悄悄令人挖地窖,將金銀都埋藏起來。歷史上這些金銀一直到清末才被魯府舊址上建教堂的英國人現。

  流賊一直攻了五日,鄧藩錫率屬下官吏、軍士及百姓堅守,他帶頭拿出自己全部積蓄,激勵將士。城內富戶士紳也紛紛解囊,有錢出錢,有糧出糧,同仇敵愾,矢志守城。

  他們還不單純防守,不時組織壯士夜襲,趁黑夜偷偷縋出城去,連日殺傷多人。

  劉芳亮力攻不下,就想到內應之事,正月十六日,他得一劉姓副將為內應,城遂陷。兗州城破後,魯王朱以派自縊身死,魯府被劫掠一空,樂陵王、陽信王等郡王一樣死,鄧藩錫等人全部戰死。

  劉芳亮克兗州後,分兵攻取寧陽、東平、東阿、泰安、陽谷等地,所到之處明軍全無鬥志,望風而逃,劉芳亮兵不血刃佔領多城。

  而早在正月初時,崇禎帝就臨朝興歎國事:「賊勢如此,閫外無人承任,府庫殫竭,將如之何?卿等能無為朕分憂哉?」

  周延儒認為皇帝對自己的恩寵大不如前,不如自請督師,討皇帝歡心。果然他自請提兵南行,並說願以家財佐軍後,皇帝大喜,慰勞再四說:「卿若行,朕當訪古推轂禮,親餞之郊,不敢輕也。」

  正月十四日,周延儒揭請出師。

  十六日,郭中僯實授副總兵,督輔中軍旗鼓。

  十八日,崇禎皇帝會集百官到天壇,告祭天地,表明出師意圖,他祭拜道:「總理河山,臣朱由檢謹告昊天上帝:臣以涼德,嗣守鴻緒十有七年,深念上帝陟降之威,祖宗付託之重,宵旦兢惕,罔敢怠荒……」

  他椎心泣血,謹告以聞,希望出師順利。

  十九日,崇禎帝命周延儒出師,行遣將禮。

  他親自駕御正陽門,為周延儒餞行。文武百官列席十九,五省掌印侯伯,內閣六部,都察院掌印官,京營總協侍坐。又有旌旗金鼓從午門一直排到正陽門外。

  宴樂中崇禎皇帝親自給周延儒遞酒,說道:「先生此去,如朕親行。」

  他連賜了三杯酒,鼓樂中還導出尚方寶劍。

  周延儒慷慨激昂去後,崇禎帝一直目送他遠去,良久返駕。

  ……

  「開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遠處的沂水城猛然爆出一片歡呼,震天的歌謠中,城門打開,然後大片的饑民擁了出來。

  老胡哈哈大笑道:「又下了,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啊。」

  看身邊的孔三臉色不太好,不由乾笑了幾聲。

  闖營克兗州後,主力大軍也源源不斷進入山東,他們分營攻打各州縣,然所過之處州縣盡逃,諸將皆遁,所得城池不費吹灰之力。就算一些州官守將堅守,往往也被饑民內應,打開城門。

  這些年山東連年大旱,盜賊四起,僅從崇禎十四年起,就有幾場大規模的反亂,兵賊沿著運河一線拚殺,殺得十室九空,百姓苦不堪言。而且山東是馬政要地,破落的養馬戶多轉為響馬,這馬賊山賊更遍地都是。

  百姓早對朝廷失去信心,聽聞闖營各種安民告示,又言禁擄、禁殺。還有「不當差,不納糧」等各種歌謠傳頌,都想換一個活法。他們熱烈期盼闖軍的到來,而且群起響應,踴躍開門獻城。

  所以各營分攻各處,所陷城池皆是不費吹灰之力,有時一天都可下個幾城。

  此時數千馬隊在二人身後列隊,巡山營的旗幟高高飄揚。

  老胡的巡山營已經有人馬五千,他原有馬兵一千,因潼關之戰勇敢,被李自成親賞馬騾一千,他自己更是從五品的威武將軍升為四品的果毅將軍。這幾個月又經歷了歸德戰事,徐州戰事,還有山東各城攻掠戰,總共又被賞下馬騾一千匹,他營中馬兵更達到三千騎。

  從制將軍李過給他透露的消息來看,因為山東多馬,繳獲極多,很快他們巡山營就可以成為老營了,到時馬兵人人有戰馬,還至少兩匹。

  聞聽這個消息,老胡有種淚流滿面的感覺,不容易啊,總算熬出頭了。

  三千馬隊形成黑壓壓的一片,他們穿著黃色的號衣,穩穩策在馬上,很多人臉上都帶彪悍之氣。這天天打仗,生死淘汰,刀光血火,就算孬種也變好漢了。

  志得意滿回頭看了一陣部下,老胡豪邁的一揮手:「進城!」

  悶雷似的馬蹄聲響動,煙塵滾滾,黃土飛濺,獵獵的一片旗幟飛舞。

  ……

  中午,諸城附近。

  一騎騰騰奔來,他遠遠的滾鞍落馬,奔到老胡的大旗下,稟報道:「胡爺,諸城官將盡逃,現當地士紳組織百姓城前相迎,他們擔著牛羊酒肉,並遙問小的安民何如?」

  老胡不耐煩道:「老規矩宣詔,老子都沒興趣去,派一隊人去接管城池,我們去下一處……」

  ……

  幾十里外的安丘縣。

  看著遠處的城池,老胡喜道:「可以好好打一仗了,總算都不是孬種。」

  孔三搖頭,淡淡道:「你聽,有內應。」

  果然,城中若隱若現響起了「不當差,不納糧,大家快活過一場」的歌聲,聲音越來越大,最後似乎響徹雲霄。

  然後安丘縣城門打開,老胡睜大眼睛:「又下了?」

  ……

  下午,高密縣城。

  老胡騎在馬上,他看城門大開,從城門內絡繹不絕走出投降之人,他們有官吏,有軍將,有士兵,還有城中鄉老士紳。他們穿得整整齊齊,走出城外後,就遙遙對這邊跪下,然後起身,又跪下,就這樣一直跪著過來。

  然後城中是鋪天蓋地的歡呼聲,那是百姓在歡呼。

  老胡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邊,他喃喃道:「闖王真這麼得民心嗎?」

  他睜大眼睛說道:「果真得了天下,我們也算從龍功臣了。」

  看孔三臉色鐵青,他忙陪笑道:「玩笑話,玩笑話。」

  孔三不語,良久他冷笑一聲:「愚夫愚婦,只知眼前小利,到時有他們苦頭吃。」

  老胡附合道:「確實愚昧無知,愚昧無知……」

  ……

  山東的消息源源不斷彙集到都護府,現在情報部全力運轉,幾乎每天都有最新消息傳來。

  都護府所有重要官將也彙集在大將軍府,他們每天看著沙盤地圖,在上面繪出闖營的最新進展,各方面形勢分佈情形圖表等等,局勢進展到哪一步,一目瞭然,一看便知。

  流賊在山東會所向披靡不出他們意料之外,但順利到這一步,則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

  這內中太多的官將投降了,特別內中太多的百姓響應,讓王鬥身邊很多人理解不了。

  最新他們還得到一份情報,總兵劉澤清有一些部下是陝西人,為了順利從各州縣中取得糧餉,他們竟然冒充流賊人馬,然後百姓歡天喜地的擔著牛酒迎勞。

  最後因為這些人軍紀太差,被當地人懷疑,然後他們關閉城門,堅決不讓這些冒牌貨進入,不讓他們取得一粒糧米。

  事情反覆如此,真讓人瞠目結舌,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高史銀就是不明白中的一人,他喃喃道:「他們是流賊啊,為什麼百姓如此期盼他們?」

  他也打過流賊,知道各地方百姓對流賊的態度,如果說一些饑民很願意從賊的話,但那些良民百姓是堅決抗拒的,然現在連良民百姓的態度都變了。

  贊畫秦軼歎道:「官府無道,流民四起,天災人禍,苦不堪言,各地百姓早對朝廷失去信心,流賊又擅假意宣揚,或許他們認為改朝換代後會過得更好吧。」

  他歎道:「這真是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民心如此,其勢不可擋也。」

  堂中各人也是歎息,局勢敗壞如此了。

  溫方亮冷笑一聲:「流賊變義軍?小民確是無知,就憑一個不當差,不納糧的歌謠就群起響應?他們難道不知流賊骨子裡是什麼貨?只怕到時現出原形時,他們當初有多盼,日後就會有多恨!」

  韓朝搖頭道:「小民都是看眼前的,日後的事哪會想那麼多。且,也不知流賊以後會不會變,說不定象太祖高皇帝那樣雄才大略,高瞻遠矚。」

  溫方亮冷笑道:「看著吧,總有現形的時候。」

  王鬥背著雙手,靜靜聽著麾下爭論,他想了很多,想起歷史種種,最後他淡淡道:「人心思定,有太多人不知流賊的本質。或許,只有一場痛徹心肺的教訓才能讓他們回醒。」

  他的目光似乎望穿萬里河山,千年時光,喃喃道:「人心思亂,其勢不可擋,就讓惡之花盡情綻放,讓那些渣滓都浮出水面吧!」

  ……

  正月二十二日,駐守臨清護漕的山東總兵劉澤清降,闖營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了這個漕運重地。

  正月二十六日,移駐濟南的山東總兵邱磊降,巡撫邱祖德自盡殉節,李自成克濟南。

  二月初一日,李自成在濟南稱王,建國號大順,自稱大順王,年號永昌。

  他以宋獻策為軍師,牛金星為丞相,設六政府,各尚書一人,侍郎二人。是日,他遣大將劉芳亮、劉希堯等人攻掠大名府,順德府等地,所過皆破,望風披靡。

  ……

  李自成克濟南,特別建國稱王的消息震驚天下,二月十三日,消息傳到盛京,多爾袞緊急招集群臣在崇政殿議事。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32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6-9 17:35
第764章 進取

  後金建立後,就在瀋陽大興土木,修建了皇宮。

  以崇政殿為中軸中心,向來是清國君臣處理政務的地方,以前的皇太極如此,現在多爾袞也是如此。

  崇禎十七年二月中了,放在後世的陽曆也是三月中期,屬於早春時候,冰雪開始消融,萬物生發,不過在這遼東之地仍然寒冷,有時仍然會飄下鵝毛大雪。

  崇政殿配有飛龍閣、翔鳳閣等一系列建築,此時大殿內氣氛嚴肅,八旗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等諸多大臣濟濟一堂,為了表示對朝鮮人與日本人的重視,八旗朝鮮,八旗日本諸多固山額真同樣列殿。

  他們的辮發衣冠也全部變了,變成和那些滿洲人一致。

  這是皇太極在時就力主的政策,「辮髮衣衫皆如滿式,違令者斬」,為了防止滿洲漢化,他還多次下令摒棄明代官爵、城邑名號,易之以滿語,否則就是不奉國法,察出絕不輕恕。

  對這些政策,多爾袞全盤繼承了下來。

  皇太極還下令設立都察院與六部,每部皆由貝勒一人管理,下設承政、參政、啟心郎等官,滿、蒙、漢等並用,各部人數不一。

  又將「書房」改稱文館,滿漢儒臣分成兩班,輪流入值,執掌翻譯典籍,記注本朝政事。特別以寧完我、范文程等人為智囊,有些明內閣與翰林院的職司作用。

  此時鑲藍旗旗主,貝勒濟爾哈朗管刑部,車爾格、索海為承政,多爾濟為蒙古承政,高鴻中、孟喬芳為漢承政。內中高鴻中還是諜工重地「蠻子城」的主管,專門負責對外情報細作之事。

  蠻子城對清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初以李永芳為頭目,李永芳病死後由其婿武長春接任。武長春被東廠緝拿,凌遲處死後由鮑承先接替,但鮑承先又被王鬥的情報部抓獲,腰斬而死。

  現掌管蠻子城的就是刑部承政高鴻中,此時他拿著一份情報,抑揚頓挫的宣讀著什麼。

  「已經確認,流寇李自成,二月初一日在濟南稱王,建國大順,年號永昌。他國中設六政府,設丞相,各有尚書侍郎,國體完備。軍制上,他分中、左、右、前、後五營,設正副權將軍各一人,總統五營。每營各設制將軍一人,分統各營,營內又有左果毅將軍與右威武將軍,分掌營事……」

  「現已探明順國大將四十多員,劉宗敏、劉方亮、劉希堯、袁宗第、李過、李巖、黨守素、辛思忠、谷可成……」

  「其些人軍職喜好性情如下,劉宗敏……」

  殿內各清國重臣安靜聽著,對蠻子城的能力他們深信不疑,他們的情報收集,甚至可以詳細到大明每個關口守將的姓名、士兵數量,裝備武器。

  他們化為商販、僧道、丐流、百工,無孔不入,甚至很多大明官將就是他們的細作,所以收集到這麼詳細的順國情報不足為奇。

  只有那些新加入清國的八旗朝鮮,八旗日本諸臣相顧駭然,未想到大清的情報能力如此強悍,這也多少增添他們對這個國家的信心。

  當然,高鴻中說的是漢語,對此時清國的「金語」,不說很多漢臣半懂不懂,那些新加入的鮮朝人,日本人更是一竅不通,所以清國朝議多說漢語。

  此時漢文化盛行東亞,對各國的上層人物來說,說寫漢語並不是問題。

  「……蠻子城已經確認,順國將於三月初一日起兵,直取明國京師!」

  殿內震動了一下,良久,鑲藍旗主濟爾哈朗說道:「我國曾數圍明國京師,都不能馬上攻克,李自成卻打算一舉破之。看來此人的智勇必大過一般人。他統大軍親征,志不在小。他是否會乘此次戰勝的精銳,有窺我遼東之意?我大清不可不察。」

  他在清國素有處變不驚,有勇有謀之譽,他都這樣說了,顯然此事不小。清國內較為謹慎穩重的滿洲重臣,如戶部承政英額爾岱,原正黃旗旗主阿山,仍代管正紅旗的貝勒代善,貝勒阿巴泰等人都是贊同。

  不過原鑲黃旗旗主拜音圖不以為意,多鐸更是不屑的哼了一聲,他傲慢的道:「我大清數次入關,砍那些明兵猶如砍瓜切菜一般,區區流賊,就算強過那些明軍一些,又豈能跟我大清兵相提並論,還敢窺我遼東?」

  他的話得到一些滿蒙重臣的贊同,拜音圖更是發出如雷般的嘲笑聲。

  與多鐸一樣,他們都對關內的漢兵飽含不屑,當然,王鬥除外。

  濟爾哈朗微笑不語,從日本得勝歸來後,多鐸在國內越發囂張,自己沒必要當其鋒芒,說出自己的擔憂與意見便可。

  「不可掉以輕心!」

  高居在龍椅上的宣統皇帝多爾袞看了多鐸一眼,他淡淡出聲,止住了多鐸的猖狂言語,他說道:「流寇十餘年來,用兵已久,雖不能與我大軍相拒,亦未可以昔日漢兵輕視之。」

  他目光又轉向高鴻中:「蠻子城可有探明順國可用兵馬,他們北伐明國,會出動多少人?」

  殿內所有人都關切看來。

  高鴻中恭敬道:「回皇上,蠻子城已探明順國軍制兵馬,他們分外營內營之制。內營,也就是老營兵馬,馬步約有六萬左右,此兵甚銳,很多人有雙馬或三馬,他們也是順國的核心兵馬。」

  「又有外營約三十萬人,馬步不等,便是順國自己也難以察明,多為原明國地方或投降明軍所成。但李自成大敗孫傳庭後,又克歸德,克徐州,攻掠山東,得投降明國總兵劉良佐、劉澤清、邱磊等人。又有大名府,順德府等處投降兵馬,現兵力估計已經達到六十萬。」

  他說道:「順國似乎欲一舉攻下明國京師,他們源源不斷抽調勁兵,便是原駐守河南,湖廣的兵馬也不斷調往山東,只留一些地方衛兵。他們傾巢而出,北上兵馬估計會在五十萬。」

  殿內各人都不約而同吸了一口涼氣。

  ……

  多鐸臉色變了變,隨後不屑道:「也就六萬精銳,餘者四五十萬人,皆土雞瓦狗耳,當年我大清兵數次入關,他們皆不堪一擊。」

  不過殿內仍沉默一片,就連拜音圖眼中都露出慎重的神色。

  這時秘書院大學士范文程出來,他鄭重道:「我大清生死存亡在即,臣請立刻進取中原!」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31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6-10 10:23
第765章 國征

  殿內所有人都看向他,各人沉默了會,多鐸嗤的一聲笑,他猛然哈哈大笑,最後更似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指著范文程道:「范學士真會說笑話,流寇何德何能,能讓我大清生死存亡?還是你們這些南蠻只會誇誇其談,危言聳聽?」

  殿內很多滿蒙重臣都一齊大笑起來,多爾袞繼承皇太極之策,又對漢臣禮遇,很多戰策方略都要聽取他們的意見。這些滿蒙各旗主、固山額真早有不滿,但又不敢明著言說,此時正好發洩出來。

  很多八旗朝鮮、八旗日本固山額真一樣大笑,他們歸附清國後,自然要站在最大的主子這方。而最大主子是誰?自然是那些八旗滿洲各旗主。特別和碩德豫親王多鐸,在清國內更加權雄勢大,不附合他附合誰?

  殿內的八旗漢軍各固山額真,如耿仲明,尚可喜、馬光遠等人一樣陪著笑,不過各人神情有些尷尬。

  高居龍椅上的多爾袞皺了皺眉,也覺得范文程有些危言聳聽了,不過他神情不變,仍然安靜坐著。

  殿內一片嘲笑之聲,范文程面色不動,對他們這些漢臣來說,各人對滿蒙大臣的羞辱早習以為常。特別范文程此人,豫親王多鐸仗著自己是皇帝多爾袞之親弟,色膽包天,公然霸佔他的美妻。

  但他仍然奴性不改,安慰自己以「大局為重」,眼下區區言語羞辱更不足為道。

  他等各人笑夠了,才慢條斯理的道:「豫親王所言甚是,流寇雖眾,然與我大清勁旅不能相提並論。不過有道此一時彼一時,流賊若攻佔明都,很快就會順勢統一天下,那時我大清面對的,就將是一個新起的,強盛的,統一的中原皇朝!」

  殿內的笑聲戛然而止,多爾袞眼中露出慎重的神情,多鐸張了張嘴,再也笑不出來。他再囂張,再猖狂,也知道一個新興的,統一的中原皇朝對他們清國意味著什麼。

  果然范文程繼續道:「歷來中原定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塞外用兵,秦、漢、唐、明,無不如此。便以宋國之弱,都有北伐燕雲之舉。而介時順國獲得全大明的人口、物資、財帛,他們若有窺探我遼東之意,又當如何?」

  崇政殿內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他們後金初起時,也是步步危機,一直到皇太極時才有所改變。但他們號稱「滿萬不可敵」,其實面對的也是腐朽的,老邁的明帝國。

  這個國家黨爭不斷,天災連綿,流民四起,文官愛錢,武將怕死,他們才有趁機入關搶掠的機會。只要稍稍那些軍伍用點心思,有點忠義,比如面對王鬥的軍隊,他們就被打得一敗塗地。

  而一個新興的,統一的中原皇朝這些弊端可能都不復存在,他們若將目光放到遼東……

  大清國可能又會陷入到舉步維艱的境地。

  濟爾哈朗猛的站出來,他對多爾袞說道:「皇上,奴才贊同范學士的意見,我大清國確實有生死存亡之憂。」

  阿巴泰站了出來,他臉上滿是慎重的神色,他說道:「奴才附議。」

  滿洲鑲紅旗旗主杜度站了出來,他大聲道:「奴才也附議。」

  滿洲正紅旗代旗主代善顫巍巍出列,他說道:「老奴亦附議。」

  一個個滿蒙重臣出列,贊同范文程的意見,就連原鑲黃旗旗主拜音圖一樣出列支持,多鐸也閉上嘴巴不再反對。

  他們內部雖有紛爭,但面對外部威脅,特別面對生死存亡威脅的時候,立刻擯棄爭議,抱團一起,這也是新興國家勢力的優勢。而不像一些老邁國家,就算敵人兵臨城下,依然還要鬥個你死我活。

  轉眼殿中形勢大變,看得那些八旗朝鮮人、八旗日本人目瞪口呆。他們今日算是見識什麼叫翻手為雲,翻雲覆雨。果然那些漢人都不可小看,特別這個范學士,真是活生生殺出一片生機啊。

  他們連忙附合,口稱微臣附議。

  在清國境內,奴才這個稱呼只能滿洲人、蒙古人擁有,歷史上為了爭當奴才,連綿的鬥爭在滿清國中持續了幾百年。

  多爾袞也坐直了身體,他目光看向范文程,鄭重道:「我大清該如何應對,范學士仔細說說。」

  范文程恭敬道:「是!」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微臣有三策。一策是與順國一起瓜分天下,甚至擊敗流寇,獨獲明國土地人口。然此策難度不小,彼流寇初起時,遇弱則戰,遇強則遁。然今時不同往日,不言他們軍力強悍,氣勢洶洶,我大清兵可否擊敗他們。就說宣府山西還有王鬥在,此人狼子野心,豈會坐視我大清、順國攻掠?介時三方之戰,鹿死誰手,不得而知。」

  殿內各人都是沉思。

  范文程續道:「二策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計。我大清兵揮師入關,如遇流寇,宜善言撫諭之,且申戒士卒,勿誤殺彼一二人,致與交惡。可坐視其攻伐明廷,攻掠宣府,待他們兩敗俱傷時,伺機而動,一舉破其二賊!」

  他更狠狠說道:「若流寇與王鬥相爭,王賊勢大,流寇情勢不妙,我大清甚至可與流賊聯手,一起對抗王鬥。此王賊是謂我大清第一勁敵,位在流寇之上,他若得勢,決不會放過我大清國。」

  多爾袞微微點頭,卻覺此策似乎有些太理想化,那流寇自視甚高,自己派出了使者,連李闖的面都見不到,能否聯手還是未知之數。

  當然,范文程內中說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讓他很心動,最好王鬥跟李自成拚個你死我活,最後讓自己撿到大便宜。

  范文程道:「所以我師入關後,若遇明軍,便言為其驅賊,降低他們抗拒之心。更宣佈王令,不屠人民,不焚廬舍,不掠財物。佈告各府縣,若有開門歸降者,官則加升,軍民秋毫無犯。若抗拒不服,城下之日,宮吏悉誅,百姓仍予安全。有倡內應者,破格封賞,此要務也!」

  多爾袞再次點頭,他們清國雖好殺人,但什麼時候該殺,什麼時候不該殺,他心中有數。此時正值爭天下的時候,面子工夫,還是要做到十足,這樣也可爭取到明國官吏百姓的支持。

  只是想想這個計策一樣難行,別的不說,想想從清國出後,經過遼西上千里,義州、錦州、寧遠、山海關,一路有王廷臣、曹變蛟、吳三桂、劉肇基、楊國柱等明國悍將,想揮軍入關都不容易。

  最後范文程道:「臣之第三策,便是奪取遼西,奧援流賊之計!」

  他說道:「關寧防線一直是我大清入關障礙,昔太宗皇帝便是飲恨於此。傳聞明國京師高厚,便是數十萬流賊攻打亦可守個一年半載,臣雖認為此為誇大之言,但可防守三個月卻是無疑。欲滅明國,便不能讓遼西援軍援助明都,所以我大軍盡起,逼到關前,拖住楊國柱,吳三桂他們。只需拖個三個月,流賊覆滅明國,吳三桂等人便為亡國之將,介時我大清溫言安撫,他們說不定就歸順我國。」

  「我大清亦奪得遼西,甚至佔得山海關之地!」

  多爾袞猛的拍了一下龍椅扶手,殿內各臣也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覺此策很有可行性。

  歷史上明的滅亡,就跟兩線作戰有極大的關係,或許有意,或許無意,滿清跟流寇總是配合默契。流寇要滅亡了,滿清入關,然後流寇獲得喘息之機,慢慢發展壯大。

  清兵退卻了,朝廷欲將精力放到東北線,流寇又集中精力搗亂,使得大明不得專心北顧,還不斷的失血,使得國力越衰弱。

  甚至雙方合力一起搞事,便若歷史上的崇禎十五年到十六年,流賊胡虜,雙方一南一北,都搞個不亦樂乎。

  所以范文程獻計,流賊猛攻時,己方若拖住楊國柱,吳三桂他們,沒有楊國柱等人的援助,就憑那些京營,京師再堅固,最多守三個月。

  在眾人興奮的議論中,范文程補充道:「便是吳三桂、楊國柱盡撤關防,回援明都,此事更利我大清!正好從容不迫,一一佔據遼西諸城,義州、錦州、寧遠,甚至山海關。並在關內奪數堅城,作為日後進兵之據,仿大遼,大金之舊事!」

  不過他搖頭道:「然微臣想明國不會放棄關防,他們無人可承擔此棄地之罪,所以明都必陷。我大清便趁機揮師入關,云:為爾君父報仇,便可拉攏大批明國將官舊吏,亦伺機實行臣言之一二之策!」

  殿內凝神一片,所有群臣都在傾聽意氣風的范文程訴說他的方略戰策,多爾袞不斷點頭,眼中滿是濃濃的欣賞。

  多鐸撇了撇嘴,不過他不得不承認范文程真是大清國的股弘之臣,大清國真是離不開這些漢臣。

  同為大學士的寧完我看了一眼意氣風的范文程,他眼中閃過嫉妒之意,他沉吟道:「只恐范學士漏了一個人,那就是遠在漠南的王鬥。宣府鎮的守將韓朝,亦是他的心腹大將。不管明都守半年還是三個月,這麼長時間足以讓明國君臣作出決斷了。下官想此生死存亡之即,便是明國對王鬥再猜忌,也不見得不會招他勤王入衛。介時明都無憂,楊國柱等人又死守關防,我大清國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多爾袞等人一驚,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

  范文程笑了笑,他胸有成竹道:「此事寧學士不必擔憂,王鬥在宣府鎮各處強迫士紳官將納糧納稅,剝奪他們種種優待之權,早已怨聲載道。對這些士紳官員來說,他們寧亡於流賊之手,也不願落入王鬥之手。加之其人兵馬強悍,明國君臣對他猜忌日深,唯恐避之不及。否則王鬥出馬,流賊早就平了,何致釀成如此禍害,甚至逼近京師?」

  寧完我無言以對,他眼中閃過一絲怨恨,乾笑道:「下官只是說出擔憂罷了,方略如何定奪,還需皇上聖心獨裁。」

  范文程正了正自己官服官帽,他轉向龍椅上的多爾袞,重重跪下磕頭道:「臣一片丹心,只為大清,臣之方略種種,還請陛下聖心獨裁!」

  多爾袞沉吟不決,他問道:「若要入關,需多少兵馬?」

  范文程鄭重道:「此乃國征,當傾國而出!」

  殿內各人又重重的吸了一口冷氣,特別那些日本人、朝鮮人,他們國中哪見過這樣的大場面?只覺一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他們不約而同轉向龍椅方向,個個屏聲息氣,看龍椅上的宣統皇帝多爾袞如何決策!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31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6-12 09:10
第766章 議南遷

  正月十九日時,內閣首輔大臣周延儒自請督師南下,他領兵約有五萬。

  京師三大營雖定兵額十萬,又有春秋二班官軍十六萬,然種種弊病後,現有多少兵馬實在難說。

  五萬馬步,也是崇禎皇帝能抽調給他的兵員最大限額。其實南下大軍到底有沒有五萬,不論崇禎帝或是周延儒都搞不清楚,京營的兵額素來是個糊塗賬。

  而周延儒南下後行軍緩慢,一天只走三十里,大軍到達涿州時,就有三千營兵不耐苦寒疲累,拋下督師,自顧自的逃回京師去了。

  大軍到達新城時,又跑了三千。

  到了雄縣時,更又跑了五千。

  此時周延儒名義上還有四萬人,只是大軍到達河間府時,他們不幸遇到流賊小股馬隊哨騎,約有三百多人。

  四萬大軍潰散,最後留在周延儒身邊的,只有總兵馬稔,副總兵郭中僯等人,總共不到一萬兵馬。

  ……

  二月初一日時,李自成在濟南建國大順,年號永昌,塘馬報至,畿輔震動。

  初十日,崇禎帝視朝忽得偽封,啟之其詞甚悖,君臣不由相顧失色。

  十一日,十二日,十三日,報大名府,順德府,彰德府等地陷,河間府官吏逃之一空。

  十四日,流賊探馬至京師大安驛,言達:「大順遣官於山東、河南州縣各處代任,每官先遣牌至州縣,士民各苦征輸之急,痛恨舊官,各借勢逐之,執香迎導,遠近風聞若狂。」

  當日,崇禎帝曉諭各院部:「寇氣方熾,畿輔戒嚴。」

  二月十五日,紫禁城,皇極殿。

  今日殿中又是滿滿的衣冠禽獸,偽順國建立後,崇禎帝已連續多日舉行朝議,然日日召對,朝臣都是練兵按餉套語,眼見舉朝無人,皇帝對罷未嘗不痛哭回宮。

  今日亦是,崇禎帝在寶座上看去,黑壓壓的大小臣工皆盡默然呆立,心中只覺陣陣悲涼無奈。

  「眾卿可有禦寇之策?」

  崇禎皇帝期盼的問了一句。

  一片難堪的沉默中,終於工科給事中曾應遴出列道:「陛下,今之紳富,皆衣租食稅,安坐而吸百姓之髓者,平日操奇贏以愚民,而獨擁其利。臨事欲貧民出氣力以相護,無是理也。各藩又富甲天下,賊每破之,府庫不下百萬,悉以資賊。倘其平日少所取民,有事多發犒士,未必遂至於此。今之紳富,亦宜稍捐以賑貧,亦救民撥亂之策也。」

  崇禎帝點頭,這話是正理,可惜說得無用。

  這時吏科都給事中吳麟征整了整衣冠,他鄭重出列,說道:「陛下,寇氛日迫,三輔震恐,臣請棄山海關外義州、錦州、寧遠、前屯諸城,徒王廷臣、曹變蛟、吳三桂諸將入關,屯宿近郊,以衛京師!」

  他的話聲音不是很大,然有若霹靂雷霆,在整個皇極殿內迴盪,群臣先是一呆,然後個個睜大眼睛。

  特別那些呆站無聊,感覺都有些有氣無力的言官御史們,眼中皆盡射出灼灼的光芒。

  然後似捅了馬蜂窩似的,殺意騰騰的話語就在皇極殿中迴響。

  「放肆!」

  「賊子!」

  「好膽……」

  「無故棄邊,地失天險,是為漢棄涼州之議也。吳麟征,賊子耳,臣請殺之!」

  「吳麟征,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陛下,吳麟征不死,恐寒了邊塞將士之心!」

  「吳麟征,松錦之戰,我大明陣亡祖大壽,馬科,白廣恩,左光先,李輔明諸將,傷亡過萬,方有現在遼西之土!吳麟征,你無故議請棄邊,居心何在,你可是東虜流賊細作?」

  「吳麟征……」

  潮水般的攻伐喊殺之聲,瞬間就淹沒了這個議請放棄山海關外土地的吏科都給事中。

  雖有些朝臣覺得今時不同往日,賊勢洶洶,潰陷相望,事情緩急輕重大異昔日。那些攻擊吳麟征的人不過是庸臣膠柱之見,猶然不知釋疆埸之憂,救堂奧之急。

  然眼下群情鼎沸,誰都不敢站出來力主其議。

  「那就召永寧侯王鬥!」

  吳麟征被攻擊得非常狼狽,他猛然想到什麼,大喝一聲說道。

  整個皇極殿內瞬間安靜下來,無數人偷看寶座上崇禎皇帝的神色。

  吳麟征偷偷的看了一眼兵部尚書陳新甲,不由自主的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一片靜默中,崇禎帝的臉色陰睛不定,忽然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召王鬥?豈不聞曹孟德董卓之事乎?」

  眾人心中一顫,卻是兵科給事中光時亨悠然出列,他身材中等,臉色有些青白,然說出的話卻皆是誅心之言:「只恐前門驅虎,後門進狼,重蹈漢末獻帝之禍也!」

  崇禎帝的手顫抖一下,瞬間臉色鐵青。

  光時亨悠然的聲音繼續響起:「殺士紳,殺官將,殺商賈,殺太監,此輩與流賊何異?他若進了京,還會有陛下與眾臣的活路麼?」

  崇禎帝的拳頭握緊又鬆開,握緊又鬆開,特別聽到「殺太監」的時候,手中更是青筋暴起。

  眾臣也皆盡不語,唯有陳新甲長長的歎了口氣。

  「……狼子野心,暗操兵馬,王鬥此賊之禍不在流賊東虜之下!」

  「夠了!」

  眼見光時亨還要滔滔不絕,崇禎帝再也忍不住,他猛然大喝一聲。

  光時亨得意的回歸朝班,暗暗與東閣大學士魏藻德、陳演對了一下眼色。

  崇禎帝歎了口氣,說道:「左中允李明睿曾上疏勸朕南遷,大學士李建泰亦有疏勸朕南遷,又勸朕教太子先往南京,諸卿以為如何?」

  「陛下,萬萬不可!」

  立時一大幫臣工跳了出來,特別以兵科給事中光時亨為首,他更大聲道:「此為邪說耳,欲陷君父於不義!陛下,臣請殺李明睿,不殺此人,不足以安定民心。不殺此賊,何以治天下?」

  崇禎帝冷冷看著他,光時亨夷然不懼,他大聲道:「景泰之時,也先入寇,徐有貞亦倡南遷之說,時未之從,卒能固守卻敵,宗社晏然。故爾國君當死守社稷,方為古今君道之正也。」

  他說道:「明睿南行之說,亦有叵測未盡善者,陛下若南遷,驟行於賊未至時,則人心駭懼,都城勢若瓦解,後世必謂輕棄其國。陛下若遷於賊之將至時,則長途荊棘,未免為賊所伺,可聞宋時徽欽之辱乎?」

  朝臣紛紛出言,皆盡反對南遷,特別大學士陳演與魏藻德一樣反對。

  這時工部尚書苑景文,大學士李建泰,少詹項煜等人出列,言說不如先讓太子撫軍江南,他們願奉太子先行。

  光時亨厲聲道:「奉太子往南,諸臣意欲何為?將欲為唐肅宗靈武故事乎?」

  苑景文、項煜等人一驚,遂不敢言。

  崇禎帝只覺心力交瘁,他復問戰守之策,眾臣默然。

  崇禎帝歎道:「朕非亡國之君,諸臣盡亡國之臣爾。」

  拂袖而起。

  ……

  南安伯洪承疇總督京營後,手段老辣,步步為營,京師營務大有起色,可惜病重,久不能任事矣。

  下朝後崇禎帝心煩意亂,心中又悲又苦,聞聽洪承疇病重,恐不久人世,遂前來探望。

  他見到洪承疇時,他躺在床上已難以動彈,不過見到皇帝親臨,仍掙扎要起身施禮,崇禎皇帝阻住了他,歎道:「愛卿不用多禮,安心養病吧。」

  他坐了一會,終忍不住說起朝中之事,洪承疇道:「微臣亦聽聞今日之事。」

  崇禎帝歎道:「愛卿可有戰守之策?」

  洪承疇道:「上上策,急召永寧侯勤王入衛。」

  崇禎帝默然。

  洪承疇道:「再者,速速南遷。」

  崇禎帝歎道:「然亦有景泰之例。」

  洪承疇道:「形勢大不同。」

  他說道:「流賊勢已破竹,惟南遷一策,或可稍延歲月。光時亨守國之說,不過借孤注以邀名,非所以忠君也。天下事有可權者,大明江山社稷為重。陛下便要死守北都,也當令太子速離,並令大臣默輔南行,鎮南京根本之地。急亦可號召東南,為勤王之舉。且非獨太子宜南,即永,定二王,亦宜分藩浙、粵,伏意外之圖……」

  崇禎帝還要再聽,洪承疇已溘然而逝。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2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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