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2620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5-18 09:14
第十卷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737章 此獠

  後方的老營兵一樣覺得雙腿發軟,身體哆嗦,沒人不害怕死亡,特別是這種毫無意義的死亡。

  田部總內心一陣顫抖,眼前的畫面太可怕了,不由暗暗後悔自己下來監戰,但此時只能硬著頭皮上,何況他還要整治那個讓他痛恨的人。

  甲五號第一道矮牆差不多在半坡上,眾人小心翼翼摸到近前,在七十步左右停了下來。老胡快速安排,眾士卒往道路兩旁的斜坡分散開去,一邊還藉著地勢來掩護自己。對這一套攻溝的各營闖軍已經很熟悉,這樣可以盡力把兵力排開,否則一窩蜂順著道路往前衝,那絕對的是十死無生,大敗而回的下場。

  矮牆上靜悄悄的,任由巡山營等人動作,很快巡山營各兵往路的兩邊散好,然後盡可能趴在坡上。內中刀盾手與冷兵器手趴在第一排,鳥銃手趴在第二排,又分為兩層,弓箭手趴在第三排。

  老胡帶著親將八條等聚在斜坡一處,不時呼喝安排,身旁不遠是田部總與部分老營兵,他一聲不響,只以陰冷的目光看著老胡。

  那些饑民按隊擠在路上,密密的人頭沿著山道蜿蜒近溝,各人滿臉緊張,很多人全身發抖,眼前一切對他們就是噩夢。

  最後餘下部分老營在坡後分散監督,虎視眈眈的看著那些饑民與巡山營士卒。

  終於老胡安排完畢,他下令鳥銃兵點燃火繩,然後深吸一口氣,命令後方的饑民上來,就聽一片慘絕人寰的哭喊。

  道上的饑民有五隊,每百人一隊,前方三隊扛著土包。後面兩隊則抬著短梯木板。戰事打到現在,就算闖營把打過仗的饑民與未打過的隔開,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戰事的慘烈是每個人都有所耳聞的。況且眼前殘酷的景象作不得假,這種死屍滿地,血流滿坡的畫面。便是各人最深層次的噩夢中也沒有出現。

  眼見就要輪到自己,極可能成為坡上屍體的一員,怎不讓人哆嗦顫抖?

  他們哭叫著,被巡山營步卒與老營兵驅趕向前,亦步亦趨,便如將要被送入虎口的羔羊。但不論老營還是巡山營士卒,此時都毫無憐憫,稍走慢一些的饑民,甚至哭聲大些。就被他們毫不留情的砍倒在地。聽他們臨死前的慘嚎,那淒厲的哭叫聲音,餘者饑民嚇得全身發抖,下意識加快腳步,連哭泣都忘了。

  老胡面無表情,他朗聲說道:「話不多說,把土包扔到壕溝就能活命,敢後退者。殺!」

  他手一揮,催促饑民加快腳步。那些饑民退無可退,又聽了老胡的話,如他們那些前輩一樣,個個神情扭曲起來。

  他們來到那些刀盾手等中間,耳聽軍官們的命令,猛然發一聲喊。當先一隊人就衝了上去。

  老胡注視著矮牆那邊動靜,喝道:「再上一隊。」

  又衝上一隊扛著土包的饑民。

  弓弦的緊繃聲音,猛然矮牆後一陣箭矢過來,前方饑民被射翻一片,餘者嚎叫著繼續衝鋒。

  老胡喝道:「上上上!」

  他下令己方弓箭手拋射壓制。同時最後一隊扛著土包的饑民衝上。

  矮牆那邊不斷射來箭只,這邊同樣箭雨過去。

  箭矢在空中呼嘯,不時有饑民被射翻滾落,但也有人衝到近前,順利將土包扔入壕溝,安全返回。他們可直接退出戰場,返回營地休息,不出意外,三次後他們就可以被選入步卒之內。

  受此鼓舞,最後兩隊抬著短梯木板的饑民也上了前去,趴在坡上的刀盾手與冷兵器手也起了身,他們以饑民為肉盾,又舉起盾牌護住身上要害,躡手躡腳跟了上去。

  他們是主要搏戰力量,一些人手上還抓著長繩鐵鉤,可以不靠短梯就登牆作戰。

  猛然矮牆上一連串的爆響,大片的白色煙霧騰起,前方衝鋒的巡山營齊刷刷倒下一大片。

  這下火力好猛,不說那些饑民抬著的短梯木板翻了十幾架,就是扔土包的饑民也被打翻好幾個。還有後方跟著的刀盾手,一些人盾牌被打得碎裂,身上激出血霧,踉蹌摔倒在地。

  他們淒厲嚎叫起來,中彈不比中箭,那種痛苦難以形容。他們倒在地上,最終命運也是成為坡上死傷者一員,他們不是新軍,沒有人會去拯救他們。

  老胡喝道:「鳥銃手,將他們打下去!」

  分兩層趴著的鳥銃手立時後層站立起來,他們發動一次齊射,一陣雷鳴般的轟響,矮牆上一片慘叫,老胡估計有打中十幾個人,就不知內新軍、營兵各是多少。

  「再打!」

  後層趴著的鳥銃手也站起來,又是五十隻火繩槍噴出洶湧的濃煙,矮牆上慘叫聲音更多。老胡注意到矮牆上一個士兵胸口中彈,他痛苦的捂著自己中彈的位置,身形搖晃幾下,就從矮牆上翻滾下來。

  「就近掩護!」

  老胡咆哮喝令,巡山營弓箭手、鳥銃手都從斜坡起身,開始往矮牆逼近。

  那邊又打了兩次排銃,更多的巡山營士兵與饑民倒在地上,成為層疊屍體中的一員。不過他們隨即遭到巡山營弓箭手的還擊,不時有人中箭倒下,一些裝填好彈藥的巡山營鳥銃手也陸續射擊,同樣對矮牆的守軍形成威脅。

  箭矢在空中尖利的呼嘯,多是從坡下往矮牆上紛飛,守軍的弓箭手不如巡山營多而利,配給他們的火箭也早已用完,更無力壓制他們的弓箭手。

  火箭雖利,但消耗的速度太快,轉眼就是幾十發出去,再多的庫存也用不了多久。因戰事激烈,現各防線不但大火箭用完,各營兵钂鈀兼火箭手的火箭也早已消耗完畢。

  鳥銃在射速上又有天生的短板,何況這邊也有不少鳥銃手。

  ——雖然他們的鳥銃與矮牆後營兵一樣,大多質量存在問題,管壁厚薄不一。銃口大小不一,還只能使用火罐鉛袋裝彈。但畢竟是火器,有一定的威脅,特別老胡麾下部分鳥銃還是當初從開封等處得來的支援,還算精良。

  在他們射擊下,矮牆上守軍死傷越重起來。

  銃彈箭矢呼嘯。雙方不斷有人傷亡,瀰漫的硝煙中,大隊的巡山營士卒靠近了矮牆,密密的短梯木板就要搭上。老胡緊張看著,他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但他知道事情並沒有那樣簡單。

  果然己方剛一靠近,就聽一連聲的連綿爆響,矮牆上爆起大股大股濃密的白煙,凌厲的火光連成一線。矮牆上數十桿三眼銃一齊轟射。還是三管齊射,衝鋒的巡山營士卒就密密倒下一大片,密集的血霧從他們身上騰起。

  三眼銃雖然威力與射程不如精良鳥銃,但近距離一波流頗為可怕。它們每管裝著鉛子三、四個,以引線將引藥連在一起,一桿三眼銃就可爆出九個鉛彈。幾十桿三眼銃一齊轟射,威力比得上幾門虎蹲炮。

  這也是營兵火器手最猛的時刻,此時他們對敵人的傷害。不會差過那些使用精良鳥銃的新軍火銃手們。

  面前瞬間被打空一片人,餘下的巡山營士卒聲嘶力竭的嚎叫。很多人還被三眼銃近距離的轟響激得耳鳴。

  慌亂中,矮牆後又傳來大喝聲音,接著一大片黑壓壓,沉甸甸的東西向外面拋來。

  這些東西圓滾滾的,甚至落在坡上滾動,驚慌的眾人再一次驚叫。他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守軍用的萬人敵,威力強大,使用方便,早在闖營各處聞名遐邇。令人聞之色變。

  果然這些黑沉沉的東西很快炸開,轟然大響中,陣陣濃密的煙霧爆起,各式各樣的碎鐵碎塊向四周飛射,炸得身旁各人鬼哭狼嚎。

  一些人甚至被炸得血肉模糊,肚開腸爛,他們滾在地上,淒厲的嚎叫。

  老胡就看到一個步卒拚命捂著自己的小腹,那裡垂下一堆花花綠綠的腸子,他叫喊著,如無頭蒼蠅般在坡上亂竄,最後被一具屍體絆倒,滾落一處屍堆中不動。

  不單是這種普通的萬人敵,還有些萬人敵炸開後,股股白色的粉末瀰漫開來,一些士卒被白霧籠罩,立時捂著雙眼大聲慘嚎。

  還有些萬人敵炸開,陣陣詭異的濃煙蔓延,不小心吸入者立時覺得頭痛欲裂,身體暈眩,甚至呼吸困難起來。

  這讓他們驚恐欲絕,慌亂一團,比起普通的萬人敵,這種灰彈、毒彈反而威赫力更為強大。

  「後退者死!」

  忽然一些老營兵衝上,沖那些慌亂逃跑的巡山營士卒揮刀就砍,老胡看那些士卒慘叫著,像殺豬似的被砍翻在地,餘者各人趕羊似的被逼迫向前。他目眥欲裂,下意識看了田部總一眼,卻見他冷笑著,洋洋得意的看著自己。

  他咬著牙,心下暗恨,猛然一聲怒吼:「上前!」

  喝令己方弓箭手、鳥銃手加緊掩護,仗打到這一步,已經不是後退的事。

  巡山營弓箭手拚命射箭,一波波箭矢發著利嘯,朝著矮牆範圍傾瀉,鳥銃手也加緊裝填彈藥,不斷朝牆的方向轟擊。

  箭矢銃彈當空呼嘯,吶喊聲不絕於耳,終於,一些短梯在矮牆前豎起,一塊塊木板也紛紛搭上。

  還有一些巡山營刀盾手甩出鐵鉤,就那樣抓著繩索,從矮牆上爬上去。

  ……

  一個鐵鉤甩上,就那樣鉤住土牆,一個嘴裡咬著腰刀的流賊剛一探頭,督戰的靖邊軍甲長手中長刀對著他的腦袋就是一刺。

  「噗嗤!」

  精鋼打製的利刃從他的前額穿入,從他後腦插出,利器瞬間刺穿他的整個腦袋。他再用力一抽,如噴泉似的聲音,血珠伴隨著黃白色的腦漿立時噴出,灑落在他的臉上,身上。

  靖邊軍甲長手中長刀再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重重劈在一個從短梯上探出頭顱的步賊脖上,一大泓鮮血飛濺,那步賊無頭的屍體從短梯上緩緩倒了下去。

  隨後他的目光一掃,怒喝一聲,將一個要逃跑的營兵劈死在地。

  「後退者死!」

  他厲聲喝道。

  第一道梯崖後方梯崖上站著一些軍官。看那營兵的腦袋飛上天空,內中幾人神情尷尬,他們看看下方,又偷看身旁的韓鎧徽一眼。

  甲五號的守軍已經不是原來那批,但督戰的還是韓鎧徽這些人,畢竟靖邊軍就這麼多。不可能調來調去。

  此時韓鎧徽身邊除了總部贊畫、撫慰、鎮撫,就是新換來的前營新軍孫千總,還有高傑麾下的李姓游擊等人。

  李游擊看著下方戰情,他臉色難看,自己麾下遠遠作戰還好,一近距離搏殺,卻現出了原形,竟遠不如那些操練不久的新軍們,怎不讓人難堪?他看向韓鎧徽目光不由有些尷尬。

  韓鎧徽沒在意營兵軍官們的神情。他神情冷肅看著下方,他認得下邊這些流賊,前兩天就是他們接連破了自己的兩道矮牆防線,猝不及防下與他交好的左營新軍楊千總當場戰死,營兵高游擊跑得快,僥倖逃得一條性命。

  當時他在塬頂,得知戰情後下令靖邊軍預備隊出擊才奪回防線,最後清點。甲五號守軍可謂傷亡慘重,所以對這伙流賊也就上了心。

  今日再發現這伙流賊旗號。看他們又來打,他就親自趕到近旁監督,果然此時他們發力了。

  看下方一些新軍已將方纔那處缺口堵上,不過還是有越來越多的流賊爬上,與防守的新軍營兵展開白刃格戰。那些營兵全靠督戰隊強壓著,作戰意志不高。新軍們則是神情亢奮,奮勇拚殺。

  他們銃兵拚命裝填子藥,然後射擊,槍兵也是拚命刺擊,或用撞竿將流賊靠上來的短梯掀翻。還有人嫌長矛近距離使用不便。丟了長矛,拔出腰刀作戰。

  矮牆處呼喊一片,鮮血狂飆,不時傳來雙方士卒臨死前聲嘶力竭的慘嚎聲音。

  不過爬上的流賊越多,新軍雖然奮勇,畢竟人少,除去陣亡受傷者,此時槍兵已不到百人,他們槍陣在混戰中也沒有優勢。那些營兵不是有督戰隊強壓著,也早潰敗了。

  這內中有怕死的成份在裡面,不過韓鎧徽也得到情報,這些天殘酷的戰事讓各營怨氣很大,已經有謠言在營兵中傳播,說孫督臣意欲暗中削弱各營實力,以達到不動聲色讓新軍取代目的。

  反應到戰事上,就是他們近戰時頗為消極。

  看下方防線搖搖欲墜,全靠那些靖邊軍督戰隊頂著,韓鎧徽身旁各人神情惶急,總部贊畫也急急道:「韓把總,戰情危急,可否令士卒退入第二道矮牆防線?」

  「韓把總……」

  那些營兵軍官也是焦急的看向韓鎧徽。

  韓鎧徽神情冷厲,他看了下方一會,最終搖頭,第二道矮牆防線雖然險要,但塬面很窄,能安排的人馬不多,平時也只有幾十個銃兵防守。若退到此處,怕一退再退,最後只能退到第三道矮牆防線。

  他喝道:「堅守防線,敢有後退者斬!令,靖邊軍預備隊出擊,從夾口處側擊他們的腰側!」

  甲五號有兩隊靖邊軍,一隊督戰,一隊預備,出於培養新軍戰力的目的,只有危急的情況下預備隊才會出擊,眼下到時候了。

  隨後他的手一指,指向斜坡中一個鬼頭鬼腦的人物,看他躲避在人群中,將自己保護得很好,硝煙中若隱若現,卻是老胡。

  他厲聲道:「令神射手射殺此獠!」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6 14:06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5-19 09:12
第738章 磨坊

  「真的要攻入了?」

  斜坡上,田部總看著一個個巡山營士卒爬上矮牆,與內中守軍激烈搏鬥,外間還有源源不斷木板短梯靠上,殺聲震天。

  他眼中閃過嫉恨,這姓胡的又要立功了,前兩日.他就攻入過這個矮牆的防線,在營中博得巨大的聲望,甚至引起闖王等人的注意,若此次他又再立功……

  同時他眼中閃過熱切,若這防線是被自己攻破……

  他看向前方矮牆,那方戰事正烈,不過一時半會想要攻破並不容易。

  忽然他眼前一亮,夾口處守軍似乎少了一些,可能趕到第一道矮牆處支援去了,那邊守軍本來就少,此時火銃射擊的頻率更是大大減弱,若有人支援掩護自己……

  想到這,他立時轉向了老胡。

  ……

  一群闖兵往三道梯崖形成的相夾路口處摸去,此時斜坡上滿是人影,銃彈羽箭呼嘯,硝煙瀰漫,矮牆各處更殺成一團。所以他們這群人雖然多些,似乎也沒有引起矮牆上守軍多少注意。

  走在這群人最前面是方才抬短梯的一些饑民,比起普通扔土包的饑民,他們身材會精壯些,機會也更大,手上還有一把短刀。他們只要活下來,戰後立刻可以被選入各步營內。當然,他們存活環境也比普通饑民危險,畢竟面對的多是守軍的銃彈,此時更被強迫安排在前方作肉盾。

  再走在後面是巡山營六十多個鳥銃手,還有三十多個刀盾手與弓箭手,然後是田部總的四十多個老營兵。

  卻是田部總認為可以從夾口處攻,從那處攻入防線內,並要求老胡配合掩護。

  老胡起初不同意,認為夾口處險要。己方進攻,只是徒勞折損人馬。但田部總一番威脅利誘,並言從此處攻入後,就可側擊包抄第一道矮牆的守軍,解決矮牆處仍然膠著的戰事。老胡似乎被他的威脅震住,又或許被他的引誘心動。最後同意了。

  這讓田部總很滿意,看向老胡的目光也覺得順眼了一些。當然,此次若是立下大功,這功勞自然要歸自己所有,姓胡的哪邊涼快去哪邊吧。他走在隊伍後面,想起攻入防線後的榮譽,心下一片火熱。

  他們摸到夾口不遠處,終於被上面一些銃手發現,立時一陣辟里啪啦的銃響。白煙陣陣,一些士卒被擊中,前方作為肉盾的饑民更是倒了好幾個。一些人喊叫著要跑,立時被後方的步卒毫不留情的砍翻在地。

  老胡下令鳥銃手轟射壓制,麾下弓箭手也往梯崖上拋射,那些老營兵也取出自己弓箭。他們屬於馬步皆宜,刀盾弓箭齊備,他們射的箭矢又準又狠。一片箭雨過去,立時梯崖上一連串的慘叫聲。上方射來的火力大大減弱。

  老胡站在坡上看著,忽然他看到什麼,猛地一陣心悸,一股涼氣就從他的腳底板冒起,他不假思索的往旁邊一閃,一聲鳥銃的轟響。身後旁一個親衛胸口激.射出一股血霧,猛地摔倒出去,就往斜坡下滾去。

  老胡只覺毛骨悚然,剛才要不是這一閃,中彈的就是自己了。

  沒等他回過神。親將八條就一把撲過來,將他撲倒在地,他叫道,「胡爺小心。」,老胡又聽一聲銃響,八條頭上的紅纓氈帽就被一顆銃彈擊得飛了出去。

  那帽飛走的同時,還帶起一片散亂的髮絲,竟是銃彈擦著八條的頭皮飛過,他的髮髻被擊得散亂,當場不知斷裂了多少根。

  老胡尖叫道:「神射手,有神射手!」

  他趴在地上,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一層層雞皮疙瘩不斷在皮膚上浮現,自己差點又死了,竟是被這些時間已在各營聞名遐邇的神射手盯上。

  老胡知道那些神射手是靖邊軍,幾次三番,差點死在自己人手上,這細作真是做不得。

  周邊人等同樣嚇得不輕,不論鳥銃手弓箭手都拚命往那邊射擊,等濃煙散去後,那邊久久沒有動靜。

  田部總剛才也嚇得一起趴下,將身體死死掩藏在一塊土崖小坡之後,此時見老胡貓著腰起來,倒是安然無恙,暗暗遺憾同時,一樣心有餘悸,神射手的可怕,他也是領教了。

  他們繼續往夾口處摸去,一路驅趕饑民前行,中途又劈翻了好幾個。那些饑民沒辦法,或是哭喊著,或是神情猙獰上前,也不知上輩子作了什麼孽,才落在這流賊手上。

  終於,眾人離夾處口更近,就見路口擺著一些拒馬,一門虎蹲炮安在拒馬中間,似乎有幾個炮手蹲在那邊,別的就看不清楚了,因為視線被崖坡擋著。

  「上前!」

  田部總熱切地看著那邊,他一聲怒吼,揮刀就將一個饑民砍翻在地,餘者老營兵也紛紛驅趕饑民上前。那些饑民雖然手上有刀,卻絲毫不敢反抗,他們哭喊著,被趕著往夾口處的虎蹲炮方向衝去。

  梯崖上又探出一些鳥銃,打翻一些饑民,隨後就被坡下的鳥銃手與弓箭手壓制。

  很快那些饑民衝到近前,隨後他們見一個炮手舉起手上的火繩桿,往火門上點去,在眾饑民驚恐欲絕的哭喊中,虎蹲炮發出猛烈的炮響,一大股濃重的白煙騰起。

  一股猛烈的火光冒起,一大波霰彈轟射而出,面前的坡地爆起無數的煙塵,大片的泥土草屑紛飛,陣陣血霧激射,二三十個饑民血肉模糊的撲倒在地,各種姿勢的翻滾嚎叫不停。

  「上!」

  田部總眼睛大亮,官兵開完炮了,再次裝填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此時梯崖上銃聲也是稀稀拉拉,正是好機會!他的長刀一指,他麾下的老營兵以盾牌掩護自己,爭先恐後的往夾口處撲去。

  看那些老營兵頂著盾牌吶喊狂衝,一路還將一些擋道的饑民砍翻在地,巡山營士卒都有些憤憤不平。八條皺眉道:「真的攻進去了?胡爺,兄弟們的功勞就這樣被搶了?」

  老胡凝視著那方,他搖了搖頭:「怕沒那麼簡單。」

  他臉上露出狡猾的神情,低聲道:「總覺得心裡毛毛的,隨時準備走。」

  八條一愣,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田部總看部下越衝越近。很快就可以衝進夾口去了,不由裂開大嘴直笑,好,大功到手!

  此戰雖說大部分是巡山營的作戰功勞,但自己可以說防線是自己攻破的,巡山營最多只有配合之功。想到這裡,他心頭湧起一陣得意,回頭看了老胡一眼,想看看他的臉色如何。

  卻見他果然臉上變色。卻是愣愣看著夾口那邊。

  田部總疑惑看去,隨後他的臉色也變了。

  就見一些士兵出現在夾口處,他們一出現,似乎就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往四周瀰漫開來。

  這些士兵手上舉著鳥銃,他們的鳥銃竟然沒有火繩,銃口上配著銃劍,寒光四射。他們一色戴著八瓣帽兒鐵尖盔,盔上紅纓飄揚。他們穿著火紅的棉甲,甲面上滿是粗大的銅釘。顯然內中鑲有鐵甲。

  他們神情冷厲,身上散發著讓人悸動的氣勢,他們舉銃瞄著那些衝去的老營兵,眼中滿是冷漠無情的味道。

  老胡喃喃道:「靖邊軍!」

  他當然知道這是靖邊軍,靖邊軍骨子那股味他一聞便知,前兩日.他攻到第三道矮牆防線。也是被這些靖邊軍衝殺擊潰。

  「這是?」

  一股深深的寒意從田部總心頭湧起,傳聞孫傳庭有一隻督標營非常犀利,又傳聞那些督標營人馬是靖邊軍裝扮。但不管他是靖邊軍還是孫傳庭麾下,對他這種身經百戰老兵來說,眼前出現的人有沒有戰鬥力。他看一眼就知道。

  極度危險,眼前出現的人極度危險,田部總的臉瞬間就白了,他不由自主看向老胡。對了,姓胡的手上不少銃兵,此時叫他的銃兵向那些軍士射擊還來得及。

  他看向老胡同時老胡也向他看來,就見他臉上露出嘲諷的笑,猛然他大聲吼道:「撤退,全部撤退。」

  八條也立時高喊:「全部撤退!」

  二人轉身就走,麾下巡山營士卒也潮水般退下,留下老營兵猛然愣神,有些不知所措。

  看著老胡離去身影,田部總愣了愣,隨後他撕心裂肺的嚎叫起來:「胡天德!」

  「撤退!」

  銃聲響成一片,狂衝又忽然愣神的老營兵們齊唰唰倒下一片。隨後齊射聲不斷,越來越多的硝煙冒起,夾口處的靖邊軍一波波射擊,並以伍為單位一伍一伍推出。他們出了夾口後,就向斜坡兩邊散開。他們身後還出現一些槍兵的影子,從他們兩翼逼來。

  硝煙瀰漫,慘叫聲不絕,老營兵在火光中不斷倒下。就算他們中一些人舞著兵器衝上,迎接他們的是整齊的刺刀,隨後在熟練的配合戰術中被亂刀刺死,尖銳的三稜銃劍刺在他們身上,激起一股股血霧。

  看著自己麾下不斷被打死刺死,田部總只覺心火上湧,五臟六腑似乎都要被燒成焦炭,他目眥欲裂,淒厲的咆哮:「胡天德!」

  他絕望的嘶吼:「鼠輩,啊……我要殺了你!」

  他猛地從坡上拔起一桿插著的長矛,一個沖跳,就要從坡上衝下去,截住那個姓胡的。

  然在他沖跳的同時一聲銃響,半空中的田部總身上激.射出一股血箭,隨後他就重重的摔在地上,從坡上一直滾下去,然後被幾具屍體阻擋著。其中一具屍體的眼睛還睜著,死魚似的雙眼盯著他,就那樣一動不動。

  田部總口中血塊不斷冒出,他背後破了一個大洞,同樣鮮血不斷流淌,轉眼就讓他整個人浸泡在血液之中。田部總想掙扎起身,卻怎麼也動彈不了,然後口中不由自主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

  他慘叫著,耳邊滿是紛亂的腳步聲,還有不斷的「撤退」聲音,似乎還夾著那姓胡的「走走走」的叫喚聲。

  意識模糊中,忽然眼前出現一個身影,田部總努力睜大眼睛,卻怎麼也看不清這個身影的形貌,然後當頭就是一桿長槍刺下。

  田部總撕心裂肺的嚎叫,他身體扭曲,然後慢慢離開地面,卻是整個身體被一隻手挑在長槍上,慢慢豎了起來。田部總不斷的掙扎,有如一隻被串在烤串上的龍蝦。

  猛然長槍一甩,田部總的屍體就被這個靖邊軍戰士甩了出去。

  槍兵戰士將長槍抽回,淡淡看著眼前一切,隨後冷厲的臉容上浮起一絲憐憫。

  眼前屍體更多了,層層疊疊堆積在斜坡與道路上,地面的泥土似乎都要被鮮血浸透。

  不斷有新軍槍兵從矮牆中衝出來追殺,潮水般的流賊正敗退上源。這邊的戰事又告一段落了,然遠望溝別處仍是喊殺聲震天,這裡便如一個血肉磨坊,似乎無休止的在消耗彼此雙方的性命。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09:18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5-19 18:00
第739章 對策

  五月十一日,闖營忽然下令全線停止戰鬥,此時李自成的老營已從沙坡移到牛頭塬上,這裡視野開闊,北可眺望黃河,南可眺望東塬,西可眺望遠望溝,甚至可以看到潼關城動靜,居高臨下,掌控大局。

  牛頭塬上有一些明軍放棄的軍堡、屯堡,其中一個叫李家莊的堡子已被充為李自成的帥標營地,內中一座廟宇被充為行轅。

  廟宇頗大,周邊佈滿高大的槐木,枝繁葉茂,給這炎炎夏日帶來陣陣清涼。

  不過此時廟內氣氛沉悶,堂中坐滿的各人不發一言。

  顧君恩咬了咬下唇,瞥了一眼面無表情,但眼中帶著一絲冷笑的牛金星,強笑道:「估算我大軍火炮今日就可到達,介時火炮架起,百炮齊轟,定可一舉打破明軍的防線。」

  堂中還是一陣難堪的沉默,良久,李過皺眉說道:「話是這樣說,某怎麼覺得還是沒把握呢?」

  他看了顧君恩一眼,眼中帶著一絲凶厲:「顧從事,你獻的方略很有問題啊,攻打陝西……咱老子營中的弟兄死得太多了。」

  劉希堯接著搖頭歎氣道:「是啊,守軍頑強,防線險惡,實在難以攻入,怕有火炮也無濟於事。」

  他被委為制將軍後,力圖在多個場合表現自己,這些天攻打遠望溝也頗為賣力,然事實給了他沉重的打擊,讓他有些垂頭喪氣。

  統管老營兵馬,帥標正威武將軍高一功也說道:「潼關地利對我義軍不利,光光一條遠望溝就折損這麼多人馬,接下來還要打到什麼時候……好像還是牛丞相的攻掠北直、山東,然後直搗京師的方略比較靠譜,那些地方一馬平川,兵馬又弱,很方便我大軍攻掠。」

  田見秀歎道:「大軍不能在潼關久留,這幾十萬人人吃馬嚼的,糧草供給實在困難!且四野荒廢。兄弟們打糧越來越難……各溝又乏水,數十萬人飲水都要到黃河邊去馱,軍士們實在怨聲載道。」

  他倒沒有落井下石,但說的也是實情。

  闖營各將你一言我一語。都是抱怨不停,語氣中充滿喪氣。

  潼關城的難攻,出乎各人意料之外,到潼關也有十天了,卻連一條溝也沒有攻過去。而且在這條溝前損失太多的人馬了。

  戰鬥成了你來我往的慘烈拉鋸戰,各營陷入持續的減員中,第一次攻打遠望溝饑民死傷過萬,然後各步營持續不斷的進攻,這些天下來又死傷過萬,已經快要逼近非常危險的二成傷亡人數高壓線。

   然就算死傷這麼多人,勝利依然遙遙無期,饑民還好,主攻的外營怨聲載道,再這樣強迫下去。怕他們有嘩變的危險。他們老營雖然可以監督彈壓,但其實也有一個底線,而且效果越來越不好。

  闖營各人都很茫然,類似遠望溝這樣的守軍悍勇情況不是沒遇到過,比如以往的曹王新軍。但他們勇歸勇,一是孤立無援,二是地形不會這樣險惡,他們的人海戰術自然無往而不利。

  但象眼前這種情況,地形險惡,守軍頑強。他們還可以源源不斷得到人員與物資支援,就是第一次遇到了,所以今日不得不停止進攻,進一步商量調整。

  顧君恩心中暗恨。當時打陝西也是你們贊成的,現在小有挫折,就個個翻臉不認人,真是鼠輩啊!

  但沒辦法,力主攻打陝西是他獻的方略,他必須堅持己見。否則以後在闖王心中的地位就要大大下降了。

  牛金星仍然面無表情,不過心中冷笑不止,讓你打陝西,現在知道滋味了吧?同時他心中忽然有一絲兔死狐悲的感覺,當時顧君恩獻策攻秦川,這是闖營各將都雀躍支持的,現在略有挫折,就被棄之如敝屣了。

  各大將中只有劉宗敏沒有發言,這個總哨劉爺,闖營中德高望重之人揉著自己臉頰,若有所思。他平時脾氣暴燥,此時卻顯出沉穩,他轉向李自成,說話雖是輕聲,但在別人耳中卻有如暴雷般:「闖王的意思呢?俺老劉想聽聽。」

  顧君恩也是眼巴巴看向李自成,攻掠陝西的方略實在是不能放棄。

  李自成歎了口氣:「仗打到這個份上,豈能說放棄就放棄?不過該如何攻過溝去,還需仔細謀個章程……顧從事,你說吧。」

  劉宗敏將自己大腿拍得啪啪響:「這就行了,闖王有這個決心,俺老劉支持就是!不要怕死人,為我義軍的大業,死些人算什麼?饑民不夠,去抓就是。」

  他語氣豪邁中帶著一絲絲血腥,確實,對見慣屍山血海,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劉宗敏來說,死人與殺人算什麼?當年他與李自成被困群山中,因認定李自成大難不死,必成大業,遂殺妻明志,以誓追隨。

  為大業老婆都可以殺,死些不相干的人更不在乎了。

  闖營各人一片聲的歡呼怪叫:「劉爺豪氣。」

  「不愧是總哨劉爺,豪邁!」

  李自成也是哭笑不得指著他道:「捷軒你啊,就是這個脾氣。」

  顧君恩陪著笑臉看闖營各人嘻笑完畢,他定了定神,說道:「唯今之計,唯有投入火炮……正好我師火炮將到……學生也觀遠望溝南端,那方溝壑平緩,溝底寬闊,正好火炮拉到近前,轟打他們矮牆。新軍再勇,也是血肉之軀,定然可以攻破!」

  劉希堯皺著眉頭道:「官兵也有火炮,他們高高架在塬上,我義軍每次聚陣都被他們轟散,實在犀利。末將怕我火炮運上去,還未近前,火炮就被他們轟破了。」

  闖營各人也是搖頭,遠望溝南端的情況他們不是不知道,就是因為官兵火炮實在利害,他們兵馬根本不能佈陣,否則還攻遠望溝別處做什麼?早集中兵力從遠望溝南端攻上了,這顧君恩……

  見眾人質疑的目光,顧君恩卻從容不迫,他笑了笑,胸有成竹道:「這確實是實情,不過學生連觀戰事。發現對面塬上明軍火炮周邊佈滿土袋土筐,似可以阻擋火炮鉛子!」

  如拔開雲霧見晴天,闖營各人恍然大悟,劉宗敏又將自己大腿拍得啪啪響:「俺老劉怎麼沒想到呢?似乎當年攻打洛陽。我義軍火炮旁就疊了不少土袋作掩護,當時防護頗為得力,城頭明軍火炮猛轟,大多被土袋擋住!」

  李過叫道:「可令饑民疊土,在溝底堆放各泥袋土筐。就不怕官兵炮火了。」

  一直沉默的楊少凡這時道:「可使用土車!」

  見眾人驚訝看來,他說道:「末將曾和韃子打過仗,當時他們火炮也非常犀利,後官兵使用土車,將泥袋土筐放在車上,防炮效果非常的好。朱仙鎮之戰時,明軍也曾用過土車防炮。」

  眾人更是歡喜讚歎,這土車確實比在溝底堆放各泥袋土筐要好,因為那是死的,這是活的。

  很快眾人想出一系列運用。該如何組裝使用這種土車。闖營各人或許戰略上短視,但戰術上絕不含糊,他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兩百天是在打戰,各種沙場經驗豐富之極。

  顧君恩笑道:「楊將軍比學生更想深一層……確實這土車好,學生的方略,以土車掩護火炮,一直拉到射程,轟打他們矮牆守軍。然後再有數層土車,掩護銃兵。弓箭手,抵近百步之內轟擊,待他們傷亡慘重,再以勁兵突襲!」

  他詳細解釋:「學生仔細詢問過將士。那邊梯崖較矮,壕溝也似乎不是很寬,所以不必再用土包填壕。可令饑民多帶木板短梯,待火器手轟擊後,饑民立時衝出,木板搭上。無數城梯豎起,守軍自然手忙腳亂,防線可破!」

  他想了想,又道:「當然,也可令少量饑民攜帶土包填壕,吸引守軍火力,我軍亦可趁機射殺敵人。他們矮牆畢竟建在梯崖上,高高在上,我方射擊並不會妨礙前方的饑民。若守軍不理饑民,他們亦可趁機填壕,便於介時城梯豎起。」

  他最後道:「為了保證攻防,學生請令楊將軍的銃營出戰,到時勁兵突襲,亦請闖王派出老營精兵!」

  說到這裡,他起身深施一禮。

  堂中安靜一片,各將看看顧君恩,又看看李闖王,仗已經打到這一步,需要投入老營了嗎?

  李自成深思著,他手指在旁邊椅靠上輕敲,顧君恩忐忑不安的等待,老營是闖營的根本,這些天遠望溝戰事雖然激烈,但老營兵馬一直只是督戰,並未投入真正的戰鬥中。

  這下他建議投入闖王視為根本的老營參戰,李闖會如何決定,顧君恩內心壓力非常大。

  楊少凡沉思起來,偶爾看顧君恩一眼,這時牛金星忽然幽幽說了一句:「顧從事的方略自然是好的,微臣也不認為遠望溝最終攻不過去。但諸位也需要明白,遠望溝只是孫賊的潼關防線第一道。就算攻過遠望溝進入南原,那邊還有禁溝,比遠望溝更高更深,上方還有堅固的十二連城。就算攻過禁溝,又有西源,城堡處處,也不知最後要死多少人……就算攻下這二處,包圍了整個潼關城,又不知要圍多久?潼關未下,我軍可放心入關攻掠嗎?這可不比河南,一馬平川,這種地形,不小心孫傳庭從城內衝出來,可能整個後路都被斷了!闖王,諸位將軍,不可不慎啊!」

  牛金星的話讓眾人竦然而驚,也描繪了一片讓各人絕望的前景。

  顧君恩臉色鐵青,但他沒有話說,若放在以前,他定然對牛金星的危言聳聽嗤之以鼻。但鐵的事實擺在眼前,經過這些天對遠望溝攻防血戰,對闖軍能否攻下潼關,他已經毫無信心。

  他只能期盼地看著李自成,希望他能聽從自己的建言方略。

  最終李自成下了決心,他鄭重的道:「就依顧從事方略,待火炮到達後,我軍猛攻遠望溝南端!」

  看李過似乎要說什麼,他一瞪眼,說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說!」

  不過他想了想,似乎內心深處還有些不放心,對旁邊一言不發,雙目似閉非閉,端坐養神的宋獻策道:「軍師,請卜個卦,看看介時攻戰是凶是吉。」

  一副神棍模樣的宋獻策猛的睜開眼,一對細瞇眼中閃爍出絲絲寒光。

  李過低聲又興奮的道:「卜卦卜卦了。」

  餘者各將也是伸長脖子看來,眼內期盼中又帶著敬畏。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5-20 23:07
第740章 預備
  
  闖營的動靜孫傳庭當然非常關注,流賊忽然停戰,孫傳庭就判斷他們將有大動作。

  果然十一日剛平安無事一上午,下午時分,又有大量飢民在闖兵驅趕下來到遠望溝南端,他們揮舞鋤頭鐵鍬,接著將原本拓寬的道路拓得更寬,似乎還有大量物資車馬運到,囤積在對面塬上。

  「看來流賊的火炮運到了。」

  孫傳庭千里鏡眺望著對面塬地,口中喃喃說道。

  此時他身邊聚滿了麾下幕僚,靖邊軍官將,還有陝西各鎮的總兵軍將們,都隨在他身邊向塬對面張望。不同的是,靖邊軍官將們人手一只千里鏡,讓本地軍將羨慕不已。這種軍國利器,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擁有,也不是有銀子就能買到的。

  「督臣明見萬里。」

  「算算時日,流賊的火炮也應該到了。」

  孫傳庭身旁許多人異口同聲道,他們當然知道流賊擁有大量火炮,但這些時間他們一直沒有使用,各人認為是道路難行,使他們火炮遠遠落在後面的緣故。不過這麼長時間過去,就算道路再難行,他們火炮也該運到了。

  不過也有很多人臉色難看,流賊火炮到了,也意味著戰事將更加的激烈,更加的殘酷。

  特別那些陝西本地官將中,一些人臉色明顯就白起來。

  不過陝西總兵高傑倒不以為意,這段時間陝地各將有邊緣化的趨勢,只有他在孫傳庭身邊還能說上話,他說道:「我師防線多在塬坡,火炮轟打不易,此處更是兩塬相距甚遠,我軍的大將軍炮都打不到對面。他們又如何轟打我等塬地?只能將火炮拉下溝來,抵近轟射。只是我師早測好高低炮位,流賊只需聚兵,就可以將他們轟得潰散。」

  他的話引起麾下將官的贊同,陝西別鎮的軍官臉色也略略好看一些。

  孫傳庭不置可否,不過也微微點頭讚許。只有那些靖邊軍官將沉默不語。

  吳爭春又舉起千里鏡看了良久,最終說道:「此次流賊怕是有備而來,也或許找到應對我師炮火之法……看看塬上,麻袋、土筐、土車密密堆著,皆是防炮利器……看來流賊終是飽經戰事,不可小看。」

  「什麼?」

  那些陝西官將個個臉色大變,他們沒有千里鏡,這遠遠的距離,只能若隱若現看到對面塬地一些動靜。但吳爭春這樣說,總不會有假。流賊找到應對之法,己方的火炮失去優勢了?

  高尋也淡淡道:「確實,諸君需有這個心理準備,土筐、土車防炮效果極佳,他們若是以此掩護推來,我塬上火炮怕是轟打不著。」

  孫傳庭雖聘請靖邊軍炮官訓練炮手,但炮手的訓練是個技術活。短短幾個月不可能有多大成效。此前效果明顯,是因為靖邊軍炮官們早測好距離高低位置。塬上火炮按位置打就是。

  真正見真格的,這些新軍炮手怕最多轟打整齊列陣,還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軍陣,打那些活動推來的火炮卻是力有不逮。而且流賊若用土筐土車掩護,怕就算打到,也會被這些土車擋住。

  陝西各鎮的總兵軍將更是人人變色。高傑也是啞口無言,臉上浮起一絲懼意。火炮無效,意味著流賊極可能從此處突破,畢竟此端溝底寬闊,非常適合流賊展開兵力。

  固原總兵鄭家棟看看身邊將官的臉色。他一咬牙,壯著膽子道:「孫督,不若棄守遠望溝,我大軍退守禁溝,潼關城池……禁溝高深,流賊火炮無效,潼關城牆堅固,也無懼流賊炮火,末將以為……」

  「嗯?」孫傳庭森寒的目光一掃,一下子讓鄭家棟後面的一系列話語吞入肚中,他嚥著唾沫,想說什麼卻忘了,只將求助的目光看向臨洮總兵牛成虎等人。

  孫傳庭目光卻轉到吳爭春身上,神情變為柔和:「吳將軍的意思呢?」

  吳爭春抱拳鄭重說道:「孫督,賊雖有火炮,但遠望溝堅固,豈能說放棄就放棄?若此一退,我師氣喪,賊勢囂張,此消彼漲,將對戰局不利。末將的意思,就算要退,也需狠狠打一仗,挫敵之氣焰。」

  高尋也道:「將士們浴血多日,全靠一股氣頂著,若一仗不打就退到禁溝潼關,怕將士們心氣難保!」

  孫傳庭不斷點頭,他知道這段時間各鎮傷亡很大,營兵們頗有怨氣,但區區怨氣,如何與整個戰局相比?

  他猛然下了決心,冷冷的掃了一眼那些陝地軍將:「本督決意堅守,有敢言退縮者斬!」

  那些陝西官將唯唯諾諾,鄭家棟與牛成虎臉色難看,他們麾下將官有的呆若木雞,有的臉色蒼白如紙。特別臨洮鎮一個參將更是呆呆出神,高大的身形都痀僂起來。他的麾下傷亡超過三成,他這個參將算完了,如他們這種營將,沒了兵,也就沒了地位。以後他怕也要仰仗別人鼻息,看人臉色過日子。

  溫士彥注意到氣氛有些微妙,他哈哈一笑道:「其實也不是沒有應對之法,我師有大量臼炮,可待賊逼近過來,看準時機,給他們一波狠的!」他笑吟吟的,但嘴中卻若無其事說出狠辣的話。

  孫傳庭非常欣慰,撫鬚笑道:「溫贊畫所言正合吾意。」

  他說道:「再到別處看看吧。」

  ……

  牛成虎等人遠遠落在後面,身旁各將有的抱怨,有的哭訴,二人也只能皺著眉頭聽著。

  他們雖是總兵,但對鎮內各將也只有戰時節制權,麾下核心也不過三五千人,若是部下士卒損失大,可能未來地位還不如那些兵多將廣的副將,參將。

  聽著各人抱怨,鄭家棟恨恨道:「現在我們營兵就是後娘養的,老牛,我甚至懷疑孫剝皮是不是趁這個機會將我等營兵消耗完畢,好省下錢糧多練新軍。」

  牛成虎長嘆口氣。看著身旁若有所思的高傑道:「高總鎮怎麼說?我等為朝廷打仗可以,但也不能將自己兵馬打光了吧?」

  高傑道:「流賊勢大,攻勢頻繁,新軍傷亡也重,孫督並不是針對我等營兵,二位別多想了……

  他似乎想起什麼似的。告一聲罪,帶著部下追前方孫傳庭去了。

  看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牛成虎皺眉道:「抱上孫剝皮的大腿,連麾下兵馬損失都不顧了。」

  鄭家棟冷笑道:「他這個總兵本來就是天上掉下來的,自然趕著巴結了。老牛,正好今日不打仗,到我帳中喝一杯吧,反正跟在孫剝皮身邊也是旁聽的份。」

  「也罷。」

  ……

  孫傳庭沿著塬邊走著,身旁是靖邊軍贊畫溫士彥。二人並轡而行,不知說著什麼,不時發出陣陣大笑。

  溫士彥儀表堂堂,儒雅風趣,又不是迂腐之人,脾氣性格甚對孫傳庭的胃口。而且他的侄子溫方亮是永寧侯王斗的心腹大將,和他搞好關係實為必要。所以來援的靖邊軍各將中,倒以溫士彥與孫傳庭私交最好。

  此時溫贊畫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撫鬚緩緩道:「孫督,不知你可否注意到。各鎮怨氣頗大,此事可大可小,需謹慎處置。」

  孫傳庭揚了揚眉:「本督當然知曉,哼,此些兒輩,只知自保。一點也不知為國效力!」

  他話中帶著一絲冷意,營兵傷亡一大就抱怨連天,哪如新軍,不但指揮如臂使指,承壓能力也大。他心中已經越來越對那些營兵不耐。

  看身旁的溫士彥似乎頗有憂心,他哈哈一笑:「若溫先生為此擔憂大可不必,有都護府諸君壓著,他們起不了風浪。」

  溫士彥淡淡道:「只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孫傳庭一驚,溫士彥再緩緩道:「其實退守禁溝、潼關城池也未嘗不可。新軍戰力已然練出,禁溝又比遠望溝更為險要。若十二連城每處駐兵五百,也不過六千新軍,餘者一萬數千可駐於潼關城內。以營兵防守西源,再抽一些騎卒同駐城池,不墜戰力同時亦可免於蕭牆之禍。當然,此前必須痛擊流賊,再談撤守之事。」

  孫傳庭一震,再次看來,溫士彥只是撫鬚微笑。

  方才的微妙溫士彥盡看在眼裡,他知道吳爭春是個正統的軍人,多從軍事上來考慮。政治上的一些東西高尋或許知道,但他是個熱切的人。所以這些事情就必須自己這個贊畫來提醒了。

  孫傳庭嘆道:「多虧有溫先生提醒。」

  他振奮精神道:「聽聞溫先生好茶,正好帳中到了一批嚇煞人香,不若我二人同品香茗如何?」

  溫士彥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

  五月十二日,辰時,身材黑瘦,神情堅毅的吳爭春立在甲十六號塬邊,他眺望對面,一動不動,他身旁是身材修長,英姿俊朗的副手高尋。

  對面流賊已經越聚越多,果然看到了火炮的身影,同時還有無數車輛推來。

  流賊果然要使用火炮土車進攻了。

  流賊喧囂的同時,這邊塬地同樣忙個不停,佈置各處的火炮已盡數集中到這,塬上搭起無數草廠帳篷,內中放置大量擔架等物,還有眾多酒精,繃帶,懸戶等救助與防護器械,又燒了很多鍋沸騰的熱水。

  開戰這段時間,靖邊軍醫士發揮了重要作用,眾多受傷軍士得到有效救治,大大減少傷亡,得到新軍與營兵們極大讚譽。此次開戰非同小可,所以靖邊軍醫官們儘量作好準備,若有軍士受傷,就可用擔架抬到帳中粗粗治療,然後送到東營堡去精心醫治。

  在二人身後,除了監督防守此端的千總趙榮晟外,還有防守遠望溝北端的千總李正經同樣集中在這。而他們身後,他們麾下的把總官羅良佐、賴得祥、陳晟、韓鎧徽等皆是肅然而立。

  在他們身後,又有一千六百名的靖邊軍戰士整齊列陣,陣陣肅殺之氣蔓延。

  昨晚僱傭軍們緊急軍議,決定集中靖邊軍人馬,給流賊們雷霆打擊。所以除營內甲等軍,還有虎爺率領的那部驃騎兵、獵騎兵仍然預備監督外,兩部乙等軍全部集中在這,共六總銃兵,二總槍兵,介時雷霆攻擊。

  不過如何使用上略有爭議,吳爭春意思是將靖邊軍放在幾號的第一道矮牆防線上,高尋則堅持靖邊軍作為預備隊安置在第二道矮牆防線中。

  此次流賊目的很明顯,他們又將使用火炮猛轟,第一道防線的新軍與營兵到時怕會傷亡慘重,而靖邊軍搏戰經驗豐富,若他們安置在第一線,可以有效避免傷亡,不過高尋堅持。

  他語氣婉轉而堅定:「玉不琢不成器,不流血何以成軍?靖邊軍之所以天下強軍,打過多少仗,死過多少人?戰死過多少員大將?他們若能挺過這一仗,才能真正說操練出來。」

  最後吳爭春同意高尋的意見。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5-22 17:50
第741章 暴雨

  巳時,流賊的動靜更大,不論對面塬上,還是塬坡台面上都站滿人,而且看旗號衣甲,已經不單是原來攻打南端的右營流賊闖兵,紅色、黃色旗號都有,甚至還有白旗黑纛,穿著藍色衣甲的標營士卒。

  還有越來越多的車輛從對面各塬坡道路上推下,就見黑壓壓的車潮,塬上還聚著更多,流賊的人力優勢可謂發揮到極致。

  隨在車輛中的還有一門門火炮,粗粗估計,那邊推下塬坡的大將軍炮就有七十門,還有約一百五十門的佛狼機中小炮。

  人叫馬嘶,下溝的流賊越來越多,看他們在溝中佈置的人數,軍陣集結的位置,進攻方向赫然是遠望溝南端的甲十一號到甲十八號,主要為十四號、十五號、十六號、十七號,因為這四處防線幾乎連在一起。

  當然,他們也沒放棄對遠望溝別處的進攻,雖是佯攻,但若放鬆警惕,猝不及防下,佯攻就可能變成正攻。

  看流賊來勢洶洶,精銳盡出的樣子,塬這邊同樣響起號鼓喇叭聲音,眾多的新軍營兵士卒同樣從塬上下到坡中,他們皆是紅色衣甲,下塬時煙塵騰起,紅潮一片。

  遠望溝南端溝壑落差平緩,溝底寬闊,上塬坡道也較為平緩,特別第一道梯崖,多數只是從平地上立起,地勢並不險要,所以這邊的矮牆層疊密集,普遍都有七八道防線。

  內中又以第一道、第二道矮牆最為寬闊,防守兵力也最多,原來每道防線各有新軍營兵三總約六百人防守,現在增加到一千。而且後幾道矮牆防線隨時支援,塬上還備了諸多的預備人馬。已經要節省使用的火箭,萬人敵諸物,更是搬了一堆又一堆過來。

  巳時中刻,流賊軍陣準備完畢,密密的土車,密密的旗幟林立。看他們黑壓壓人海,對向甲十四號、十五號、十六號、十七號防線的兵力怕超過兩萬,精銳程度也是以前不能比。

  猛然塬坡上號鼓響起,所有賊兵一齊吶喊,然後他們以土車為掩護,層層疊疊的向矮牆防線逼來,他們行走中密密麻麻就儘是人頭。

  「全部跟上。」

  老胡咆哮一聲,喝令部下驅趕催促那些饑民上前。

  此次李闖對攻打遠望溝南端期望頗高,所以集中了很多營的精銳,巡山營現有兵力五千,此次攻戰出動一千精兵,內弓箭手與冷兵器手各半。不過因為楊少凡的銃營參戰,他營中二百銃兵倒沒有帶出來,只帶一隊鳥銃兵護衛,各人手中還有一些老營分發下來的火箭。

  此時他們在土車的掩護下前行,他們每隊百人有十輛車,約十隊人就是百輛土車,每車三個人推,就是三百個饑民。如果算上這些饑民的話,此次巡山營進攻人數就有一千三百人。

  在巡山營兩側也滿是這樣的土車,舉目望去,溝中就儘是層層的車陣與人頭。

  老胡看了看前面後方,他身前身後儘是藍色衣甲的海洋,還有層層白旗黑纛飄著。那是炮兵與銃兵的旗號標誌,這二者在營中都享受老營的待遇,此時連掩護的土車都不一樣。

  老胡他們的車是獨輪車,上面不過裝了幾個厚實的土筐了事,而這些銃兵炮兵的車輛則是二輪,平穩堅固,上面不但裝了土筐,前面的車底還綁上了土袋,可以有效防止炮子過來,滾斷後方各人的腿。

  而此次不但炮兵,連銃營都傾巢而出,闖營各人可謂下了大本錢。不過到時只有三千銃兵會逼上前去,有兩千銃兵將會留下,隨在火炮身邊守護。

  步卒銃兵後面則是大量的饑民,個個扛著土包,或是每兩個人抬著一架短梯或木板,到時他們一擁而上,就是無數的短梯木板層層架起。

  不過他們每二十個人或是三十人才一輛掩護的土車,闖營中可沒什麼人會去關心他們的性命安全。

  車陣最後方是督陣的三千老營兵,他們個個大刀重斧,除了督戰外,也準備在關鍵時刻突襲。

  「往前走!」

  老胡喝令催促著,溝底雖然寬闊,但並非平坦一片,有時土車推動不免顛簸吃力,他麾下的士卒就用力鞭打那些饑民,強迫他們用力,加快腳步。

  如巡山營這種情況各營比比皆是,在他們催促下,人潮如海,密集的車陣只往前方逼去。

  身處這樣寬闊的戰場,四周儘是密密麻麻的人頭,前後左右也儘是各色各樣的旗號,很多人只能麻木的被簇擁往前走……不免讓很多人湧起能俯瞰大地,擁有戰場制高點的渴望。

  而這樣寬闊的戰場,主將自然不能細緻指揮到每一部,他們只能大致安排,如此次闖營攻戰,大體也是安排大將軍佛郎機炮在一里左右轟擊,然後二百步佛狼機中小型炮轟擊。

  又到臨近百步時火箭轟射,一百步到七十步則弓箭拋射,七十步到五十步火銃轟擊。最後步卒衝上,弓箭火器或是拋射,或是直射掩護支援。看準時機最後老營突上。

  雖說如此,具體如何,還要看臨場各將的指揮能力。

  車陣離防線快有一里時,對面塬頂上白煙陣陣,炮聲如雷般滾滾而來,然後聽到淒厲的呼嘯,一顆顆炮彈帶著硝煙的痕跡,重重的落在溝底車陣中。

  這個角度距離塬上火炮雖然能打到,但落下的拋物線很高,激起的塵土更是滾滾。

  不過炮彈形成的跳彈很少,只要不是當場被打中,一般沒有性命之憂。

  但隨著車陣越往前走,開始有跳彈形成了,「彭」的一聲巨響,一顆幾斤的炮子落在老胡土車前不遠的地方,那炮子帶起大股的煙塵後,又彈跳而起,重重撞在那土車右邊的土筐上。

  大量的泥土飛濺,沉重的力道差點讓整輛土車傾倒,讓推車的饑民與身後的老胡等人嚇得不輕。

  又走十幾步,又一顆炮彈呼嘯過來,伴著滲人的骨骼碎裂聲,右邊不遠一個推車的饑民當場被炮彈擊中,然後就見殘肢碎肉留了一地,那個饑民已經沒有形狀了。

  那輛土車餘下的兩個饑民個個滿臉汗珠,其中一人眼中的惶恐到了極點,忽然他歇斯底里一聲叫,丟下土車轉身就跑,然後被後方的弓手不留情的砍翻在地。

  「後退者死!」

  老胡吼了一聲,他長呼一口氣,看身邊的八條不斷抹著冷汗,只有孔三神情會鎮定些。

  土車雖然防炮效果不錯,但也不是說不會帶來傷亡。當然比起以前卻是好上太多,所以塬上火炮雖然如雨而來,但闖營的車陣還是密密逼近,不像以前一樣,單被火炮就轟得潰敗多少次。

  前方的炮營近了一里後停了下來,然後喝令催促聲四起,大量饑民從後方扛著土包土筐前去,他們就在那邊壘了七十個又高又厚又寬又深的土台,將那七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夾在中間。

  然後不久後那方一聲炮響,一顆炮彈呼嘯過去,砸在矮牆梯崖前方的泥土上,激起大股煙塵,卻是他們炮營在試炮。

  顯然的是,這顆炮彈離擊中目標頗遠,不過接著他們又發了三炮,最後一次矮牆上塵土飛揚,顯然這次擊中了,然後那火炮停了下來。

  老胡伸長脖子看著那方,他等著炮營開炮,心中也不知是期盼還是不期盼。

  不知等了多久,猛然前方似乎一陣電閃雷鳴,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就見大股大股的濃煙騰起,覆蓋了那一方的陣地。

  老胡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他在松山大戰見識過紅夷大炮的威力,沒想到佛郎機炮一樣這麼兇猛。

  而且佛郎機炮有一樣是紅夷大炮不能比的,那就是開炮速度非常快,而且散熱時間可以等上很久。

  熟練的佛朗機炮手二十秒鐘可以打出一炮,由於是裝填子銃,至少可以打一二十炮再散熱,前方七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一齊開炮,真可以用彈如雨下來形容。

  就聽炮聲如炒豆子般的爆響,鐵彈如暴雨似的往矮牆方向傾瀉,濃密的硝煙不斷從前方騰起,煙霧騰騰的,往這後方瀰漫。老胡鼻中已滿是刺鼻的硝煙味,如雷般的炮響讓他陣陣耳鳴。白煙中,看矮牆那邊情況也是若隱若現,只覺那邊炮彈落下的煙塵已然激起一片,飛揚的塵土中似乎還夾著股股血霧。

  炮聲一陣接一陣,暴風驟雨般的炮彈只往那邊過去,塬上的火炮一樣不停,淒厲的呼嘯聲中,同樣如雨的炮彈往下邊傾瀉,而且他們速度更快。

  現在的情況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似乎塬上很多火炮往闖營炮陣轟打,但因為土台的嚴密保護,他們的炮聲沒什麼減弱。不過似乎也不是沒有效果,老胡就驚訝的看到,一聲爆響後,一處炮台的人與炮都飛上天空,什麼土包土筐飛得滿天都是。

  雙方炮戰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前方炮聲終於停下來時,老胡已覺得耳邊嗡嗡的響。

  他們車陣繼續往前,不過離矮牆防線約二百步時,整個陣列又停下來,然後又是大量饑民上前,扛著土包土筐,壘了一百五十個比先前略小略矮些的土台,將那一百五十門佛郎機中小炮夾在中間。

  隨後過不了不久,又是疾風暴雨的轟射,老胡就見那方騰起的煙塵連成一片,也不知有多少炮子落在那些矮牆的前後中間,也不知內中的守軍能不能倖存。

  八條呆呆看著,他只是張大嘴巴,孔三則咬著牙,他看著前方,眼中浮現起深刻的痛恨。

  有如地動山搖的炮轟不知過了多久,老胡看到那方堅固的土牆都被轟塌了好多處,形狀淒慘。

  良久,炮聲停了,他重重的吁了口氣。

  ……

  火炮停止轟擊後,後方號鼓傳來,溝中的闖營車陣再次向前,很快他們逼近百步。

  巡山營對面的防線是守軍的甲十五號,這方的十四號、十五號、十六號、十七號並沒有隔得很開,防線最多相隔幾十步。所以攻打防線的闖營各營也沒有分得很開,在巡山營的身旁兩側,就儘是這樣密密層層的車陣。

  他們土車再往前推進一些,大隊的饑民正被驅趕上來,忽然前方發一聲喊,對面矮牆上就露出密集的人頭。這麼猛烈的炮火他們竟沒有死絕讓老胡很驚訝。

  沒有讓老胡多想,對面又發一聲喊,就聽火箭的嘶嘶鳴嘯聲不停,矮牆後煙霧瀰漫,眾多的火箭就呼嘯過來。

  闖軍車陣立時還擊,他們也有火箭,就聽呼嘯聲不停,萬千箭矢在空中穿梭,煙火似繁花綻放一般。雙方陣中煙霧騰騰,火箭騰起的軌跡有若無盡煙花飛射。

  一時間,這方天空滿是鋪天蓋地的火箭,對面情況老胡不清楚,不過他這邊倒是有少饑民步卒被射翻,看看車陣兩邊同樣如此。

  不過他們繼續往前推進,到七十步後,他們停了下來,然後在軍官喝令下他們紛紛取出弓箭,張弓撘箭,對準了矮牆方向。

  一聲號鼓,猛然一陣弓弦的聲響,密密麻麻的箭矢就飛上了天空,它們猶如漫天的飛蝗,朝著前方的矮牆傾瀉而去。

  土車後的闖營弓箭手一陣接一陣拋射,每次他們騰起的箭矢似乎都遮蓋了天空,他們落下的箭只之多,讓前方的矮牆周邊範圍似乎都長滿雜草。

  那些饑民被驅趕著,拚命前去扔土包,不過矮牆內除了射箭或燃放火箭外,他們的火銃兵沒動,似乎他們也知道他們的主要對手是那些老營的銃兵。

  而這時銃兵營的土車也推了上來,三千銃兵依在土車後,層層疊疊向矮牆方向逼近,慢慢逼到五十步。

  老胡忽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來不及多想,就聽雙方陣地都響起尖利的天鵝聲音,然後就是陣地間火光閃成一片,排銃的爆響聲伴著陣陣濃重的白煙騰起,很快就將雙方的矮牆土車淹沒。

  老胡就見滾滾硝煙不時一整排的火光閃現,矮牆那邊不時有守軍身上激起血霧,這邊同樣有銃兵中彈倒下,雙方陣地銃聲連天,慘叫聲響成一片。

  排銃聲音一波接一波,每波都震人心魂,這種排槍對戰太……老胡不由自主張開嘴,以此來平緩自己激動的心情,不過他感覺還是這邊的銃兵犀利一些。

  此時扔土包的饑民沖得更多,那些弓箭手也不斷在銃兵身後拋射,掩護他們射擊。

  忽然又是一聲號鼓,吶喊震天,無數抬著短梯木板的饑民離開土車的掩護,他們聲嘶力竭的喊叫著,向矮牆方向狂衝而去。

  「準備作戰!」

  老胡吼叫一聲,立時他巡山營的刀盾手與冷兵器手開始做起登牆肉搏準備,環顧周邊各營,皆是如此。

  這時那三千老營兵也上了前來,他們大刀重斧,嚴陣以待。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44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5-23 11:08
第742章 過溝

  (注意,741章已修改在第二個740章中。昨天不知怎麼回事,上專欄老要驗證碼,折騰我大半小時,發佈時點一下又不成功,我又點一下,成功了,結果事後發現成兩章,所以那章修改成741章,並多加五百字表示歉意。)

  下方喊殺震天,李正經偷偷的把頭探了出去,他這裡視野開闊,可以清楚的看到流賊已經準備登牆搏戰,他們弓箭手後方是一層一層的刀盾手,密密麻麻,個個手裡提著腰刀盾牌。

  在他們後方不遠,又有層層疊疊手拿大刀重斧的老營兵賊人,不由喃喃說了一聲:「快開始了。」

  又看了看下方的矮牆防線,不由搖了搖頭:「慘。」

  此次流賊攻勢非同小可,先前他們一頓炮火猛轟,下方的新軍營兵就死傷不少,畢竟就算有土牆的保護,牆後也安置不少泥袋土筐,然炮彈是會彈射跳躍的,被滾到挨到,就是慘不忍睹的下場。

  那些新軍還好,營兵們被一頓火炮猛打後,幾乎就要崩潰,全靠著上官們的彈壓。事實上此次防線的人員安排,新軍各將都沒有異議,那些營兵則個個畏葸,被安排到的人個個臉色灰白,有若被趕著上刑場一般。

  李正經暗暗點頭,經過這場血戰,新軍算是操練出來了,不過眼下他們情況不妙,很快就要支撐不住了。

  特別面對那些流賊的銃兵……雙方依在土車矮牆後互射,陝西新軍明顯敗下陣來。

  李正經心情有些複雜,他知道下方流賊銃兵多是以前曹王的新軍,他們苦心孤詣練出好兵,結果竟為賊所用。

  此時李正經身處的是甲十五號第二道矮牆之後,他身後是部內贊畫。鎮撫,還有陳晟、韓鎧徽等把總官,又有四排銃兵蹲在矮牆之後,他們安靜蹲著,黑壓壓的只管沿著牆邊蔓延。

  靖邊軍已經判斷流賊老營將從這兩處防線突破,所以他們潛伏在十五、十六號第二道矮牆之後。準備關鍵時刻給流賊雷霆一擊。當然,十六號防線那邊由另一個乙等軍千總趙榮晟負責。

  除了一千二百名銃兵外,還有四百名槍兵同樣集結在一些路口處,關鍵時候肉搏拚殺。

  「差不多了。」

  李正經揮了揮手,立時蹲在矮牆後的第一排靖邊軍銃兵起身,將自己黑沉沉的火銃架上矮牆,將他們那黑洞洞的銃口對著下方,他們一色使用的都是燧發槍,槍口上套著銃劍。幽幽的閃著滲人的寒光。

  他們都是訓練有素,只需一個動作就能明白上官的意思,根本不需多此一舉用嘴說話。他們將火銃架上後,也依然沉默不語,陽光中,也只有他們八瓣帽兒鐵尖盔上面飄動的紅纓火紅耀眼。

  同時李正經掏出一盒煙,竟是「威武將軍」牌好煙,一邊嘴裡道:「臨戰抽根煙。賽過活神仙。」

  李正經散了一圈煙,遞到韓鎧徽時。他雖然不吸煙,但出於禮貌還是接過了。

  而且韓鎧徽發現出來打仗壓力很大,原本根煙不沾的,現在偶爾也抽那麼幾根了。

  不過遞到陳晟時,他只是沉默的搖了搖頭,李正經罵他道:「你小子就是一板一眼的。看看韓小子,靈活多了,怪不得能娶到京營符大人家的侄女。」

  ……

  硝煙滾滾,火光在煙霧中不時閃現,矮牆上不斷有人中彈倒下。他們的火力完全被土車後的銃營士卒壓制,吶喊聲中,無數饑民抬著短梯木板向矮牆狂衝而去。

  「上前!」

  老胡一揮手,他麾下的刀盾手、冷兵器手以盾牌掩護自己,跟著那些饑民身後小跑逼近。

  土車後的火銃炒豆子般響著,掩護那些饑民士卒的衝鋒,他們雖然不再齊射,但仍然打得矮牆那方的守軍抬不起頭來。

  白煙瀰漫,下方是潮水般的人流向幾道防線的矮牆湧去,喊殺聲震天。

  不過巡山營士卒畢竟在甲五號與守軍多次交手,知道他們沒那麼輕易就範,所以他們腳步有意放慢一些,雖然喊得比誰都響。

  果然很多饑民士卒方一近矮牆,立時是一連聲的火器爆響,還有如雨般的萬人敵投擲出來。就聽三眼銃的轟射聲與萬人敵的爆炸聲響成一片,幾道防線前的矮牆範圍完全被濃煙籠罩,間中夾著那些饑民士卒聲嘶力竭的嚎叫聲。

  爆炸聲一陣接一陣,黑壓壓的萬人敵只管從矮牆內投出來,一片又一片,如雨而來,炸得那些衝鋒的士卒饑民鬼哭狼嚎,很多人被炸得血肉模糊,只管滾在地上淒厲大叫。

  不過土車後的銃兵又猛烈射擊,慢慢將矮牆後的守軍壓制,慢慢的一些短梯搭上,一些闖營的刀盾手爬了上去。而且越來越多的短梯在矮牆前豎起,越來越多的闖營士卒爬入。

  不過矮牆後的守軍還在頑強抵抗,只不過隨著三千老營兵的投入,他們終於崩潰了。

  老胡神情複雜:「攻上去了?」

  孔三凝神望著那邊,慢慢他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攻上了!」

  矮牆前歡呼一片,溝中的闖兵看著甲十五號、十六號的守軍瘋狂從第一道矮牆逃竄,他們順著梯崖前的斜坡拚命逃入第二道矮牆內,而那些勇不可擋的老營兵們,他們追著那些潰兵的身影,就要隨之衝入第二道矮牆。

  然後一陣整齊的排銃聲音,讓他們的歡呼聲嚘然而止。

  「射擊!」

  密密的銃劍閃著寒光,他們緊依一起,沖眼前狂衝而來的流賊老營扣動板機。

  震耳欲聾的火銃齊射聲音,猛烈的火光與濃重的白煙爆起,無數的血箭噴.射,手中的盾牌一面面被打得碎裂,措手不及的老營兵們齊刷刷倒下一片,他們的慘叫聲連成一片。

  「射擊!」

  銃劍下又爆出一片火光。滾滾的硝煙騰起,哭嚎聲一片,接在後方的老營兵又滾倒一大片。以靖邊軍的射擊能力,又是這麼近距離,他們還沒料到靖邊軍會在這裡埋伏,所以每次開銃。至少有九成的命中率。

  兩個防線每排共有三百人射擊,他們兩次齊射後,衝鋒的老營兵至少倒下四五百人,屍體與傷員已經滾滿了梯崖前的斜坡,鮮血在這些地方流滿一地。

  「射擊!」

  銃劍下方再次爆出猛烈的火焰,很多老營兵腦中已經一片空白,他們茫然站著,前方瀰漫的濃煙下又是火光閃動,然後身邊的人慘叫著一個個倒下。

  「射擊!」

  雷霆般的轟響。哭喊聲驚天動地,梯崖前的斜坡屍體堆積滿地,硝煙夾著血的腥味,在陽光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道。

  「衝鋒!」

  森寒的銃劍叢林斜斜豎起,一千二百名靖邊軍戰士打完火銃後,立時果斷的發起衝鋒,他們跳出矮牆,順著梯崖前的斜坡直衝而來。他們的銃劍,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殺賊!」

  密密層層的破甲長錐槍豎起。四百槍兵戰士也從兩個防線的各道口衝出,他們長槍雪亮,一排排森寒而來,他們長槍成片挺起,震撼人心,耀人眼目。

  ……

  「是時候了。」

  塬頂上吳爭春收回千里鏡。他深吸一口氣,說道:「開炮吧!」

  身旁的炮官應了聲:「是!」

  他喝道:「毒彈灰彈,發射!」

  一個個炮手點燃了臼炮上的引線,立時火花「嘶嘶」的燃燒起來。

  ……

  「這是?」

  事情急轉直下,看先前還氣勢如虹的老營戰士哭嚎著逃下。溝中的闖軍士卒都是目瞪口呆,怎麼回事,怎麼老營突然就敗了?

  老胡也是吸著冷氣,喃喃道:「靖邊軍就是厲害。」

  他低聲道:「要不要走?」

  孔三看了看四周:「再等會。」

  也就在這時,塬頂上忽然炮聲隆隆,接著淒厲的呼嘯聲響起,然後一顆顆炮彈落下,爆炸開來,立時陣陣詭異的煙霧瀰漫,還有陣陣白霧飄揚。一時間本就騷動的闖軍車陣更是混亂起來。

  一些營頭更是不顧後方還未鳴金收兵,丟下土車就跑,他們的逃跑引起連鎖反應,越來越多的軍陣潰散。

  孔三道:「可以走了。」

  老胡一直等著他的話,聞言立時叫道:「走走走。」

  ……

  看著流賊潮水般敗退,塬頂上一直觀戰的孫傳庭鬆了口氣,勝了!

  不過他心頭有些遺憾,流賊雖敗不亂,矮牆前的流賊雖然忙著逃跑,但後方大部集結到炮台那方,層層弓箭手火器手,己方卻不能一舉沖潰他們。不過此次給流賊雷霆打擊,顯示自己的力量後,也可以體面撤退了。

  多天慘烈戰事後,營兵已經處於崩潰邊緣,不能夠再使用,而單憑新軍的力量,是守不住遠望溝的,畢竟他不能把所有的新軍力量,都投入到這邊來。

  ……

  五月十二日這場戰事在闖營中引起極大爭議,顯然事實證明土車戰術確實有效,從遠望溝南端攻入的可能性也極大,但因為此次突襲的老營傷亡慘重,讓李自成等人心痛不已。

  三千突襲的老營,最後結果傷亡超過兩千,損失可謂前所未有的慘重,要不要再打下去,闖營各人爭論不休。

  李自成也陷入進退兩難境地,事實證明,顧君恩攻掠陝西的方略是錯誤的,只是在潼關打了這麼多天,損失這麼慘重,就此退走的話,不說李自成,便是闖營各人也是心有不甘。

  只是……

  爭議中李自成猶豫不決,就在他煩惱時,十三日一早,忽然哨騎興沖沖來報,明軍退了。

  果然李自成去看時,發現整個遠望溝防線的守軍已經撤退一空,看樣子,他們還是昨夜連夜撤的。

  闖營中一片歡呼,李自成也是所有頹廢一掃而空,心中湧起極大的興奮與信心,看樣子明軍傷亡更重,只需自己堅持下去,是終的勝利還是屬於自己。

  大大宣揚這番勝利後,十三日下午,李自成在眾軍歡呼中渡過遠望溝,進入南原之內。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44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5-23 11:27
第743章 南門

  李自成渡過遠望溝時,他身後除了歡呼的士卒就是如蟻般忙碌的人群,大量的饑民揮舞著鋤頭,將遠望溝這邊的道路拓開加寬,好方便營中輜重的通行。

  不管日後戰事打得怎麼樣,溝兩邊倒從此多了好多條的通衢大道。

  進入南原時,李自成感慨萬端,這個又叫麟趾原的地方他並不陌生,當初他就是在這裡被孫傳庭打得大敗,只餘十八騎逃入商洛山。

  眼前的原地平坦寬闊,南北長有數十里,然後從遠望溝西去五里就是禁溝。李自成當然非常關心明軍在禁溝的防務,因此上了溝後就帶著眾人往西邊的禁溝過去。

  南原上分佈一些當地的屯堡村落,前幾日大戰時也作為明軍的駐守要地,此時都放棄了。

  一路沒有阻礙,很快李自成等人來到禁溝邊上,看著眼前深深的溝壑,李自成等人良久無語。

  又深又寬,溝深坡陡,幾乎沒有下塬的道路,塬邊還立著很多高大的火路墩,以磚石包砌,非常堅固。不但如此,這些火路墩還有城牆與下邊的城池相連,與其說是火路墩,不如說是敵台更合適。

  然後那城牆連接城池後,又蜿蜒而上,一直連到對面的通洛川上,那邊同樣有一個個火路墩。也就是說攻打火路墩,通洛川上的守軍都可以通過城牆過來支援。與遠望溝對面那些孤立的火路墩,完全不是一回事。

  而這樣配套的火路墩與城池在禁溝兩岸共有十二座,這便是所謂的十二連城。

  還不單這樣,陝西的地勢是河水將平原沖刷成一條條溝,一道道梁,一個個峁。南原邊上就極多這樣的溝、梁、峁。那些火路墩也多修築在梁峁之上,支離破碎的地形讓通行極為困難,這樣的地形不要說攻打了,能爬到火路墩邊再說吧。

  看各火路墩邊溝壑縱橫的,比人為挖掘的壕溝不知強了多少倍。

  再遠遠看去,溝長谷險的禁溝極力蜿蜒。南接秦嶺,北接城池,幾十里長的谷地完全阻斷了東西通道,不單李自成,闖營各將人人臉色難看,這禁溝比遠望溝難打多少倍。

  顧君恩奪取遠望溝後興奮得意的心情也慢慢淡去,看著各人有些陰晴不定的臉,他強笑道:「昔日唐將田令孜率兵十萬鎮守潼關,但仍被黃巢潛越禁溝。繞到西關,最後奪取城池,直搗長安。微臣考證,黃巢卻是從石門關繞到通洛川後,然後直上西原,學生以為可以到那處看看。」

  李自成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他們沿溝邊而行。不時遇到一個火路墩,不過看各峁樑上火路墩戒備森嚴。上面除了銃兵外,還架著不少的小炮大銃,李自成等人不敢靠得太近。

  他們策馬奔了幾十里,禁溝將盡時,一個高大雄壯的城池出現在眾人眼前,就見對面二里外就是潼關城的下南門。又稱「迎熏門」,那方地勢平坦,不過那方的城牆也非常高厚,估計達到四丈之多,各色馬面聳立。

  李自成駐馬眺望。城牆在平野上蜿蜒,從下南門東北處過去是上南門,那邊地勢略高,城牆大部還是屬於麒麟山的一部分。而在上南門東南約二里處有一個頗高的塬面,地勢優越,似乎可以居高臨下俯瞰整個潼關城池。

  塬面上有一個城堡,那便是陶家莊堡。

  孫傳庭似乎也知道這個城堡的重要,南原各處的城堡都放棄了,唯有陶家莊內反而駐了重兵。

  看著遠處高厚的城牆,森嚴的戒備,還有守軍那高昂的氣勢,李自成心中一寒,內心浮起一股焦躁。不過他隨後安慰自己,比起前些日艱苦的攻防戰,這裡已經很好,至少可以發揮自己最擅長的人海戰術了。

  他心中盤算,若僅僅攻打下南門很難完全發揮自己的兵力優勢,上南門也要一同進攻,那邊雖險,總好過攻打東門,攻打遠望溝。

  當然這事先要奪下陶家莊堡,否則攻打上南門,就會遭到陶家莊守軍與上南門守軍的夾擊。

  只是他心中的焦燥一直揮之不去,想想這段時間遠望溝守軍的頑強,未來的不確定性,李自成盼望能否向顧君恩說的那樣,明軍防線有漏洞,可如黃巢那樣潛越禁溝,繞到西關,最後奪取城池。

  因此眺望一陣城牆後,他們又來到塬邊,往下方看去。

  就見下邊一條河谷,禁溝水與潼溝水匯成潼河,然後流向南水關。河谷不寬,約麼只有一百多步,從塬上看下去,河谷地形又深又窄。高大的城牆從下南門西去下塬,接上南水關城樓後,又繼續西去,接上鳳凰山。

  然後城牆沿著鳳凰山蜿蜒向南約有二里,最南端一個高大厚實的樓台,那就是石門關。

  石門關又與通洛川最北端的幾個火路墩形成夾口,形成嚴密的防線……

  想從這裡潛越通行?

  李自成等人的心一直冷了下去。

  不說攻打石門關不易,就算僥倖過去一些人馬,也會遭到通洛川後側,還有西原守軍的包抄夾擊。

  而且石門關城牆就是整個潼關城池的一部分,守軍想要調兵遣將太容易了。

  李自成久久無語,眼前森嚴的防線就若銅牆鐵壁,阻擋了他的一切雄心。

  也不單是地勢險要,防線堅固,最重要是守軍的氣勢與信心。看來遠望溝撤退只是他們方略部分罷了,收縮防線,集中兵力之舉。這樣如若再戰,或許過程會比遠望溝戰事更慘烈,更漫長,更煎熬。

  而且李自成越發沒信心可以打贏,更不知又開戰後要在這裡熬多久,畢竟潼關不是以往自己攻陷的孤城,他們有整個陝西作為支援。

  打還是不打,前兩日有些淡忘的這個問題不由自主又浮上李自成的心頭。

  他身後各將也是一片靜默,良久李過嘀咕了一聲:「還打個毛啊,這樣的防線。難道又要如遠望溝一樣死個幾萬人?」

  劉希堯輕聲道:「可能還不止。」

  顧君恩想說什麼,但看看眾將的臉色,最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

  回營路上,一行人都是無語,良久,李自成問高一功道:「劉兄弟那一路的戰情如何了?」

  高一功搖頭歎道:「他們打到商州就止步不前了。那邊都是小道,不好走,更不好打。那商州城建在東龍山和金鳳山間,又有丹水繞城作為護城河,圍困難,攻打更難。哨騎來報說,陝西巡撫馮師孔死守城池,劉大哥他們亦無力再進。」

  高一功統管老營兵馬,也管著哨騎的事。他們現在與劉芳亮那一路只隔個秦嶺,大隊人馬不好走,特別帶有輜重的話,但小股哨騎通行還是沒問題的。

  李自成歎了口氣,眾將也是默然,最後希望也斷了。

  回到老營後,李自成單獨召來劉宗敏,他問:「捷軒。我們是老兄弟了,你跟我說真心話。這潼關城還該不該打?」

  劉宗敏說道:「闖王,如果你堅持要打,俺老劉沒說的肯定支持你。若按我說的,咱義軍並不擅長攻堅,最好還是走著打。」

  他說道:「真要對付孫傳庭,何必在這堅城面前和他瞎折騰。想想曹王……早一會晚一會奪得陝西不要緊,反正這地方就在這,他又不會跑了。」

  ……

  流賊源源不斷渡過遠望溝,刻日就會攻打潼關城與禁溝,孫傳庭不敢怠慢。又密密巡視城池與溝壑防線,給眾人加油打氣。

  十三日這天下午他又招集各將在行轅內議事,會上孫傳庭堅定地道:「不管守多久,流賊都休想從潼關城跨入一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本督在此與眾將共存亡!」

  「必勝!」

  不論本地新軍將官還是靖邊軍官將都聽得熱血沸騰,一起揮拳高呼道。

  固原總兵鄭家棟等人也是神情猙獰的揮著拳頭,新防線安排中,他們大部被安排到西塬上,以後慘烈的惡戰也將讓新軍頂上,讓他們恢復了不少信心。

  會議散後,靖邊軍各將回轉自己營地,吳爭春與高尋走在一些說著什麼,李正經則與趙榮晟走在一起。

  趙榮晟摸著自己臉若有所思道:「孫督的決心很大,看來我們還要在潼關城呆上很久。」

  李正經說道:「那當然,孫督臣退不得,我等也退不得。不說為了陝西父老,就說孫督向大將軍貸款了幾百萬兩銀子,他若敗了,這銀子找誰要去?」

  他們身後跟著羅良佐、賴得祥、陳晟、韓鎧徽等把總官,聽了李正經的話,各人臉上都露出有興趣的樣子,這種內幕也只有如李正經這樣的高級軍官才知道一些。

  韓鎧徽說道:「老甲長,真的有幾百萬兩銀子?」

  李正經哈哈大笑道:「那當然了……」

  他滔滔不絕的吹起來,溫士彥在旁微笑聽著,他若有所思瞥了城外一眼,若流賊要圍城很久,或許……

  ……

  五月十四日,李自成忽然在南原大賞三軍,特別犒賞有功之臣,巡山營因作戰勇敢,表現突出,特被賞賜馬騾一千匹,金銀五千兩,老胡也從五品的威武將軍升為四品的果毅將軍。

  而在周邊密密飄揚的白纓黑緞旗中,那一層一層圍著的驍勇騎士內,老胡也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了李闖諸人,還有他身邊的官將們。

  不過他顧不上多想,陞官發財的喜悅讓他重重磕頭:「多謝闖王,多謝闖王,小的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自成身邊的李過哈哈大笑道:「踏地龍,看來你很快就可以進入老營了。」

  老胡臉上笑開了花,他說道:「全靠制將軍的栽培。」

  封賞完將士後,李自成站了出來,他張了張嘴,神情有些複雜,最終他開口說道:「我昌義府決議,從潼關退兵,轉進河南,圍打開封!」

  周邊闖將士卒愣了愣。隨後鋪天蓋地的歡呼聲響起,早就想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眾人一片歡呼中,顧君恩臉色蒼白,神情失落,牛金星臉帶微笑,眼中隱現得意。

  宣佈完後。李自成等人都忍不住向潼關方向看去,就是這個地方阻擋他們進入陝西的腳步。

  故鄉啊故鄉,你只在夢裡。

  ……

  「流賊退兵了?」

  四月下到五月中的這場大戰,整個大明都在關注,王鬥同樣不例外,他得到消息也最快,當捷報傳到歸化城時,他大大鬆了口氣,笑道:「總算這次投資沒有白費。看來孫傳庭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他喜悅的同時又有些遺憾,因時間、距離、糧草供應,還有私下出兵可能的朝廷猜忌問題,他一直只在關注這場戰事。

  不過剿滅流賊最大因素是不患賊聚只患賊散,若李自成長久圍打潼關,不免會讓他起了心思,是不是賭一把。然李自成很快就走了,王鬥也就作罷。或許闖賊此時命不該絕吧。

  看王鬥高興,部下也皆盡喜笑顏開。鐘素素笑道:「只要孫督能拖到明年,我都護府就進退自如了。」

  王鬥點頭,情報上言,李自成拋下十萬饑民,然後引兵退向開封府,大軍團團圍住開封城。又玩圍點打援那一套。參謀部意見是希望孫傳庭能在陝西盡量整飭軍備,增加實力,就算要出關,也要步步為營,盡量經營洛陽等處。解決糧道問題。

  只是這場大勝後孫傳庭呼聲越高,皇帝更不會坐視開封城陷落,大明又無可用之兵,除了調孫傳庭出關,又來何處解圍兵馬?

  而且孫傳庭這人性格鋒利偏執,還有點剛愎自用,也不是很有耐性的人,開封危急下,一怕他頂不住朝廷壓力,二怕被勝利戰果沖昏頭腦,自信心膨脹下冒冒然出關,釀成大禍。

  不過眼下這情形,孫傳庭應該可以拖住李自成一段時間。

  不久前王鬥還得到消息,前太傅、兵部尚書孫承宗逝世,壽終正寢,朝廷追贈太師,謚文正。

  得到消息時,王鬥有些感慨,孫承宗這個結果比歷史上那個結局要好得多,想起往日與孫承宗的交往經歷,他決定讓外務部派人前往高陽弔唁,同時再祭拜一下在巨鹿戰死的將士。

  ……

  潼關大捷消息飛傳各處,當捷報傳到京師時,京師沸騰,崇禎帝更是大喜過望,他哈哈笑道:「孫傳庭不負朕望,果然可堪大用。」

  孫傳庭在陝西「胡作非為」,彈劾其人奏疏有如山積,一直是皇帝頂住壓力,留中不發,此時捷報傳來,崇禎皇帝深感自己識人之明,興奮之下,立時下令傳旨嘉獎,並獻捷太廟。

  當然,那些被流賊荼害的饑民需陝西地方自己想辦法安置。

  大捷之下,百官一樣賀表如雲,此時沒人再談孫傳庭不是,不過卻有人談起闖賊又圍開封,力主孫部盡早出關,解除開封之圍,特別以陝西籍的官員為多。

  崇禎帝也有些心動,不過他也知道陝地新軍初練,不可輕動,應當慎重行事。

  兵部尚書陳新甲也力主孫傳庭不可輕動,他陳述利害,指明孫傳庭在陝西不動的話,流賊北上南下都有後顧之憂,若孫部脫離潼關,孤軍深入,一旦不測,後果不堪設想。

  他指責那些叫囂孫部出兵的陝西籍官員是以鄰為壑,多個朝臣贊同陳新甲的看法。

  嚴重分歧下,崇禎皇帝更是遲疑,他雖說有孫部出關後一鼓殲滅流賊的幻想,也知道目前流賊勢大難敵,應該多給時間讓孫傳庭練兵儲餉,加強實力。

  同時有人彈劾督師侯恂到開封後一事無成,畏敵避戰,致使流賊又圍開封。

  想起督師侯恂,崇禎皇帝也有些恨恨:「無能之輩!」

  崇禎帝之所以啟用侯恂,一是因為侯恂是河南歸德府人,對河南情況比較瞭解,二是因為侯恂對左良玉有恩,可以籠絡當時兵多勢重的左良玉部。

  現在左良玉身死,平賊鎮灰飛煙滅,侯恂到開封後,也只上了一個方略奏疏,主張陝西、保定、山東、鳳陽、湖廣、淮徐各督撫固守本境,斷賊奔逸之路,他自己坐鎮開封,相機行事,最好讓流賊餓死在河南。

  奏疏說得好,然本質是楊嗣昌「十面張網」的翻版,流賊也不會像侯恂想的那樣,一廂情願蹲在河南挨餓。

  而且這奏疏還看出侯恂的私心,各地督撫若防堵失敗,勢必成為他侯恂的替罪羊,這更讓崇禎帝不喜,認為侯恂是狡黠之輩,有負自己重托。

  侯恂到開封也有一段時間了,如今一事無成不說,還讓開封又被圍困,這讓崇禎帝對侯恂越加不滿。

  有朝臣認為應以孫傳庭替換侯恂為督師,總督保定、山東、河北各處軍務,全盤掌控剿賊事宜,崇禎帝有些心動,他太需要一個有能力的大臣出任督師,組織有效的堵剿了。

  孫傳庭一看就比侯恂這個無能之輩強多了,特別潼關大捷的消息傳來之後。

  不過他還是按捺住了,此時開封又被圍困,大敵當前,更換侯恂只會讓開封府城產生不必要的動盪,要換侯恂,也只會在孫傳庭兵成,又解開封之圍後。

  開封必須救援,然大明無可用兵馬,崇禎帝想來想去,除傳旨讓孫傳庭加緊練兵外,只得曉諭河南等各處組織團練,對結寨自雄的地主武裝赦罪錄功,希望這些兵馬多少能解開封之圍。

  此時河南各處土賊擁起,如劉洪起據汝寧,韓甲第據許州,李際遇據登封,李好據裕州,劉鉉據襄城,分轄各數百里,擁眾各十餘萬,總的人數兵馬不可小看。

  崇禎帝將願意招撫的人全部封為副總兵,他在聖旨上言:「土寨人等糾眾抗賊,保守地方,遠非得以。特頒詔書,遣官宣諭,赦罪錄功。但能擒斬偽官即與授職,能收捕賊徒即與給賞,能恢城獻俘即與超擢,其餘部曲編成鄉勇,一體團練。」

  他還頒布賞格,有能擒李自成者賞給白銀一萬兩,封爵通侯。能擒李自成部下者,賞銀五千兩,官極品,世襲。

  又宣佈免河南五府田租三年,以體朝廷德意。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43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5-23 16:15
第744章 發展

  從崇禎十六年五月到八月,是安北都護府大發展的時間。

  軍屯開墾的荒地已達一百四十多萬畝,同時興修了許多水利,特別原先塞外就有開墾的農田溝渠等。依這樣估算,到明年春夏,開墾的荒地,修葺的田地可達二百多萬畝,這還不計民屯與商屯。

  算上宣府鎮,滿套兒等地,到明年,王鬥名下的田地也將達到四百多萬畝。

  從山西、陝西、寧夏等處移民進入安北的人口已經超過五十萬,這些地方本來就人多地少,近年一樣乾旱。或許漠南表面比山西等處要乾旱得多,然這裡地下水豐富,打井不到一丈就可出水,比起山西、陝西等地動不動就幾十丈的深井要好得多。

  而且王鬥治下出名的安穩,許多家有資產的人都願意移民過來,便是大戶人家,也願意分出子弟前來居住。他們買田買地,建立商屯,給王鬥帶來大筆收入,難怪後世政府那麼熱衷搞房地產,原來賣地收入真不少。

  王鬥估計到了明年,移民人數可以超過一百萬。

  安北銀行也發展很快,他們收羅了大量游資,將地主老財的窖藏銀冬瓜,源源不斷變成了銀行的銀圓,而且在山西、陝西等處開設了大量的分行。

  王鬥的目標是安北每個大堡,山西、陝西、寧夏每個縣都建立一家分行,銀行肯定是要壟斷的,未來不許私人錢莊存在,不過他們可以以合股,或分行的形式存在。

  此時錢莊存錢不但沒有利息,還要保管費用,王鬥醞釀推出利息制,吸引更多的人存錢。

  他還醞釀對官員、吏員實行存折制,每人每月月俸直接打到個人帳戶上,如此不經上頭部門,可以減少剋扣的弊端。同時帳面上的錢,也可以用來投資。

  以點帶面,在官員、吏員習慣存折後,民眾們也會跟著存錢。辦理存折,大大減少金子、銀子、銅錢被埋到地下的悲慘命運,並加速金錢的流通。

  銀行有了大量資本,就可以鼓勵民間投資,並以適當的利息額進行貸款。繁榮工商業同時,還可對各地不良的高利貸行業實行有效的打擊,減少因利滾利等吸血利貸帶來的悲劇。

  五月時,王鬥同時開建三條驛路,一條連接漠南三鎮,一條從歸化城到宣府鎮城道路,一條歸化城到大同鎮城道路,在銀行支持下,修建道路並不吃力,這就是近代金融業的威力。

  這三條道路修建好後。從歸化城到山西鎮寧武關的道路,到寧夏鎮城的道路一樣要修建。

  六月的時候,一所師範大學在歸化城成立,王鬥親任校長,同時成立的還有一所醫衛大學,王鬥同樣擔任校長,以吳有性擔任副校長,專門負責瘟疫科,負責教習傳染病學,引起很大的轟動。

  漠南中鎮。特別歸化城附近已經成立多家馬場,在俄木布等人精心養護下,王鬥估計到明年靖邊軍人人擁有馬匹,大部分還是戰馬的目標可以順利實現。

  俄木布幹勁很大。他被解救後封為大明順義王不說,王鬥還從俘人中拔給他人口五千,一批財物,還可擁有不超過千人的護衛。

  不過在靖邊軍治下,若有異心,不說千人。就算五千人都沒用,而且這地方太平安樂,要那麼多護衛作甚?為表自己忠心,他只養了一隊五十人的護衛。

  他等於成了都護府專職的養馬官,為了得到王鬥的器重與賞識,他可謂盡心竭力,在養馬上用盡了心思。

  拔給他的那五千人口同樣心下慶幸,按照都護府規定,原本他們這些俘人是罪人身份,必須積贊一定的功勳值或是贖罪銀錢,才能換得自己與家人自由,然他們現在直接就是夷籍,作為自由民身份存在。

  看那些還在辛苦積攢功勳的原部中族人,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

  俄木布還頗有經濟頭腦,在盡心照顧好馬匹同時,還看到商機,更請王鬥為他題名,得到「青城奶酪」四個字,很快就開了個奶酪廠,接著又開皮革廠,氈毯廠。

  草原上的皮革奶酪,氈毯製品本來就很受歡迎,現歸化城人口越多,他們產品更是供不應求,金錢滾滾而來,現在除了養馬與賺錢,俄木布已沒了別的心思。

  對普通的俘人牧民來說,原本草原生活並不容易,不言草原各種黑災白災,原本部落都是農奴制,各貴族頭人對他們進行殘酷的壓搾與剝削,個個生活困苦,也只有進中原打劫這條路可以補貼一下。

  現被安排到各種馬場、畜牧場、氈毯廠做工,身份簡單,也沒有原本什麼頭人貴人欺壓他們,只需老老實實積攢功勳就可以吃飽飯,比原本生活好多了。

  若有閒時,也可搞點毛紡副業,多少賣點錢補貼一下家用,想建功立業,盡快獲得夷籍,還可參加新附軍,生活比往日有奔頭多了。

  而且他們還有了自己的思想寄托,就是五月下時,歸化城迎來了被靖邊軍營救的五世達.賴喇嘛阿旺羅桑嘉措,當時草原轟動,漠南漠北不知多少蒙古人前往大召寺頂禮膜拜,盛況空前。

  王鬥對阿旺羅桑嘉措頗為禮遇,為表示自己的敬重,在隆重接見阿旺羅桑嘉措後,他特別規定,除了漢族外,未來自己治下無論哪一族,蒙也好,回也好,維也好,藏也好,每戶都必須有一丁出家為喇嘛。

  如此恩遇,讓阿旺羅桑嘉措感激涕零,他在藏地飽受各派迫害,到處東躲西藏的,大都護王鬥對他有救命之恩不說,還如此禮遇,此恩豈能不報?

  在他親筆書信勸說下,河套蒙古,青海蒙古,寧夏蒙古,甚至土魯番等處多家部落表示願意歸降,或遣使前來納貢稱臣,連清國境內的蒙古部落都人心浮動。

  也因這個關係,漠北各部與歸化城關係更為密切。

  去年那場戰事後,漠北喀爾喀各部已無意與王鬥為敵,原先被俘虜的各部頭人在繳納贖金後,回到部落都力主與都護府交好,特別以土謝圖部那協理台吉態度更為堅決。

  慘烈的戰事早將喀爾喀各部汗王嚇破了膽,更聽到明國永寧侯願意既往不咎,還願與各部貿易通商,各人大驚過後是大喜,雙邊貿易啊,這區區稱臣納貢算什麼?

  不約而同的,土謝圖部、車臣部、札薩克圖部都派出使者前來歸化城,表示願意棄暗投明,拋棄清國,轉而效忠效忠大明,更希望彼此雙方能盡快通商往來。

  如他們所願,王鬥各授三部汗王官職,同時賞賜官服儀仗,又令外務部歸化司官員隨他們回轉駐牧地,處理票照事宜,衣冠諸事,皆如滿式的辮發衣衫必須全部改回原蒙古人裝扮,右衽袍服。

  同時王鬥還在漠南三鎮開闢了多家邊貿集市,不同舊日那種賞賜形的邊市,而是自由貨貿,各種商貨應有盡有,連舊日絕禁的鐵鍋鐵器都有出售,讓漠北各部驚喜不已。

  王鬥並不介意一些鐵器流入草原,對他來說,自己治下已經進入近代工業時代,豈會怕胡人多幾把區區的刀箭鐵器?

  多開幾家邊貿集市,形成固定的貿易關係後,還可吸引各部落定居,而定居後的遊牧民族也不再有任何的威脅,更可增加一個原材料供給地。

  雙方就這樣密切往來起來,各種貿易不斷深入,原土謝圖部那協理台吉作為使者往來歸化城多次後,很快與俄木布熟稔起來,看俄木布開奶酪廠,開皮革廠,又開氈毯廠,腰包鼓鼓,不由非常羨慕。

  俄木布也有意開闢漠北貨源商路,當下與這原土謝圖部協理台吉一拍即合,讓他入股了自己的一個氈毯廠,二人通力合作,廠坊迅速大發起來。

  看到這等好事,漠北幾部的頭人貴人哪還坐得住,紛紛過來歸化城尋找機會,一時間漠南漠北蒙古人,籠罩在一片做生意的氣氛中。

  原本漠北各部汗王還心有戒懼,擔憂歸附後這明國大都護會否對他們起吞併之心。

  然長長時間過去了,王鬥卻對他們一直不聞不問,要不是身邊那都護府官服儀仗在,還有駐地那幾個辦理票照的歸化司官員,還以為自己從未與都護府接觸過。

  他們不由有些自嘲,自己將自己看得太重了。也是,歷來漢家很少對漠北感興趣的,這種不毛之地,他們要來何用?就是佔據漠南,更多也是出於軍事上的考量罷了。

  在如此心態下,又因阿旺羅桑嘉措之事,很多虔誠理佛的頭人貴人來歸化城次數多了,都不願回自己駐地,最後紛紛在歸化城內買房買地,長期居住。

  連三部汗王都是如此,特別土謝圖汗王袞布前來次數越來越多,一年中怕有大半年住在歸化城內,比起原先自己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這種繁華之地可謂天堂所在,越是居住,越不想回那種粗糙簡陋地方。

  歸化城的名聲越響,現不但漠南漠北,便是寧夏、青海、西域等地都是聲名遠揚,每日不斷有各族的人前來經商,拜訪,理佛,城中各色口音熙熙攘攘,天城之稱已經遠遠傳了出去。

  都護府各種商隊也深入了漠北各部,他們當中往往夾雜一些醫士,所以飽受歡迎,特別賴滿成的商隊在鏢局掩護下,與貝加爾湖邊的布裡亞特人接上了頭。

  他們商隊販賣的鐵器受到了極度的歡迎,更利潤驚人,一根生銹的鐵釘都可以換到一件上好的皮毛,一斤鐵換來的皮毛更是按堆計算,貿易一趟,商隊從上到下都發了大財,賴滿成更驚喜這次的前來。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43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5-24 14:30
第745章 羅剎

  各商隊還負有情報收集,地理測繪等任務,特別王鬥對這只前往北海的商隊頗為重視,在賴滿成出發前,他親自召見,囑咐他注意收集北海邊各布裡亞特蒙古人情報,還要注意北海邊可否有紅夷出沒。

  賴滿成雖然奇怪為什麼草原上也有紅毛鬼,他們不都是從海上來嗎?但王鬥的吩咐他可不敢怠慢,還是詳細收集了周邊各部情報,特別打聽周邊可否有紅毛鬼。

  最後情報傳回來時商隊雖還未遇到過紅毛鬼,但從各部布裡亞特人口中,他們還是確定了在海的西端及北端,都有當地人稱為羅剎鬼的紅毛鬼出沒,還建立了木寨堡壘。

  據當地人言,這些羅剎鬼個個金髮碧眼,狀如鬼魅,連鬍子都是紅的,嚇人不說,還性情殘忍,極為凶悍好鬥。

  布裡亞特人回憶,他們最早見到羅剎鬼是在崇禎四年,當時一些部落居住在北海西岸昂可刺河邊上,打獵捕魚為生,也養些畜牧。

  他們講述,羅剎鬼很喜歡乘有桅桿和甲板的小船或平底木船沿河航行,那船帆用揉過的鹿皮製成,纜索也是用鹿皮所製,船錨用木製,上面綁著石頭,所到之處見到部落人口,就用武力強迫繳納食物,貂皮與財物。

  布裡亞特人與羅剎鬼發生了多次衝突,只是羅剎鬼凶悍無比,搏戰能力強不說,還擁有精良的盔甲,各種精製的武器,更有犀利火器,還馬戰步戰都可,每次衝突都是布裡亞特人吃虧。

  兩年前北海西岸的布裡亞特各部曾經聯合,出動上千人圍攻偷襲外出尋找乾草的六十個羅剎鬼。然打了一天,從早打到晚,仍然沒有把這六十個羅剎鬼啃下。最後無可奈何的退走。

  現各部對這些紅鬍子的羅剎鬼畏之如虎,特別羅剎鬼在離海不遠的昂可刺河邊建了木寨後。西岸的布裡亞特人紛紛撤來東岸。

  聽到上千人圍攻偷襲六十個羅剎鬼都沒打下,欺壓北海西部各布裡亞特人部落只有不到百個羅剎鬼時,賴滿成神情驚訝,他的這份驚訝甚至一直表現在情報上,直到送到王鬥面前。

  王鬥倒沒什麼驚訝的,西班牙人幾百人就征服了南美,康熙大帝率兩萬大軍圍攻雅克薩幾百個哥薩克,一直圍到對方只剩幾十個人。仍然沒打進土木結構的雅克薩城堡。

  在遠東總督威脅要增兵兩千後,大清國嚇得趕緊和談,最後割讓從尼布楚到貝加爾湖的土地了事。

  相對之下,一千個蒙古人圍攻六十個哥薩克人沒攻下,也不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

  與情報司得到的情報相應襯,王鬥大體得出貝加爾湖邊布裡亞特各部情況,實行父系氏族制度,有著血族復仇、氏族互助等習俗,半遊牧,從事狩獵與捕魚。信奉薩滿教,大體處於原始部落狀態。

  布裡亞特人生活貧困之極,各種生活物資極度缺乏。特別缺少鐵器,他們使用的弓箭,箭頭都是用骨頭製成,這樣的裝備,如何與哥薩克人相鬥?

  哥薩克算是一群渴望冒險與征服的人,他們精力充沛,嚮往自由,難以在社會中生存,他們喜歡在荒野上遊蕩。戰爭就是他們的主要職業,換成大明的話來講。這些人就是流寇,還是流寇中的精銳老營存在。

  不算裝備。單對單搏鬥,西伯利亞的土著多半都不是這些職業軍人的對手,而且他們還擁有精良的武器裝備,精製的板甲,各種精鐵打製的武器,馬上喜歡使用長矛與馬刀,馬下使用火槍或是別的什麼武器。

  這些人已經有著近代軍隊的雛形,紀律嚴明,思維慎密,有條不紊,還擁有豐富的技能與學識,從他們在各處建立的稜堡就可以看出,沒有一定的數學基礎,是建立不了稜堡的。

  從他們選擇建營建堡的地方看,他們還有著豐富的地理與水文知識,高明的勘測經驗,能充分利用周邊的地理地形,特別利用西伯利亞的河流,使之成為天然的通道。

  常年順著河流探險漂流,所經之地,大多是毫無人煙的荒原林海,也必須擁有極度的忍耐能力,還有隨時與飢餓,疾病,嚴寒,事故戰鬥的勇氣。

  如此也可以理解了,這樣富有拚搏與犧牲精神,又充滿貪婪與慾望,又近乎邁入近代資本主義的冒險團隊,在對戰各地原始部落土著時,哪能不是所向披靡?

  西伯利亞還多為冰原林海,人口稀少,幾百人都是大部落,各地怕多為百餘人的小村寨,從布裡亞特人就可以看出,多個部落聯合,才湊出上千男丁青壯,一旦戰鬥失敗,各部落立時元氣大傷。

  這樣部落分散,又沒有民族種族意識,很容易就被各個擊破,或被挑起相互間的內斗衝突,就像西班牙人對印第安人一樣,征服南美的西班牙人很少,然歸附協同的各印第安部落人數可不少。

  哥薩克也一樣,他們人數不多,歸附他們的各類部落並不少。

  放下情報,王鬥陷入沉思,對這些哥薩克他內心還是有些佩服的,不管他們初衷是什麼,為後世子孫留下廣袤又富含資源的龐大土地卻是事實。

  只是想想這些人,以不到千人就征服了千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付出少,收穫大,令人想著不爽罷了。

  本質上這是一種遺憾與嫉妒心理,王鬥並不否認這一點,然現在他來了,有他王鬥在此,那些哥薩克還有以後那些好事嗎?跟他搶地盤,就注定了他們悲劇的結局。

  不否認哥薩克很強悍,也擁有近代軍人一些素質,然他們並不能與靖邊軍相比,而且人數少,離本土遠,是他們的致命缺陷。

  對哥薩克在各地建立的城堡,王鬥抱著喜聞樂見的心態,正好他日後一個個城堡打過去,省時省力,這些哥薩克很會挑選地方,他們建立的城堡,都是未來的要害城市,也省了他日後費心選擇城市地址。

  他盤算如何武裝布裡亞特人與漠北各部,讓他們與哥薩克人相鬥,然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布裡亞特人與哥薩克戰鬥力相比有很大的差距,這當中武器裝備占很大的原因,他們骨制的箭頭,少量粗糙的鐵器,對裝備精良的哥薩克造不成什麼威脅。

  類似布裡亞特這類部落在西伯利亞比比皆是,這也是哥薩克要征服某地時,往往僅派出十幾個人,幾十個人就征服一大塊土地,當出動人數超過百人時,已經算大規模戰爭了。

  不過當布裡亞特等人擁有精鐵盔甲與武器時,就算戰鬥力不如,也可以對那些哥薩克形成很大威脅。

  二者如何衝突,王鬥也有了定計,關鍵就在皮毛二字。

  俄國殖民者在征服西伯利亞過程中,所獲得的毛皮價值是驚人的,僅進入十七世紀那一年,國庫就收到二十萬張黑貂皮、一萬張黑狐皮、五十萬張松鼠皮,以及許多海狸皮與貂皮。

  十七世紀初的西伯利亞毛皮收入,每年僅佔沙俄國庫的百分之七,然到十七世紀中葉時,西伯利亞毛皮收入每年已佔國庫總收入的三分之一。

  一旦自己開始大規模收購,並輔以適當的價格,不但布裡亞特人,漠北各部都會爭先恐後去做這個生意,一方以合適價格收購,一方以暴力掠奪,衝突肯定不可避免。

  王鬥微微一笑,就讓那些蒙古人與俄羅斯人拚個你死我活吧。

  賴滿成在情報中還以濃重的筆墨描繪哥薩克的外貌,王鬥倒不以為意,人種不同罷了。

  倒是那句「有聞其人金髮碧眼,狀如鬼魅」讓他有些感慨,古時金髮碧眼在國人眼裡是醜陋的象徵,就是舊時黑頭髮的羅馬人,也將金髮碧眼的日耳曼人視為蠻族的象徵,到後世卻顛倒過來了。

  這也是文明強弱的鮮明對比,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

  都護府蓬勃發展,一切都上了軌道,讓王鬥心情很好。

  大將軍高興,部下也跟著高興,特別鐘素素每天都是喜笑顏開的。

  自王鬥到歸化城後,各主官、各大將也以她跟在王鬥身邊時間為多,其實現在都護府正是發展的時候,各部官將各司其職,個個都非常繁忙,就是有心想跟在王鬥身後也沒有時間。

  只有鐘素素總能抽出時間來,或許跟她是女性的關係有關。

  現在鐘素素是參謀部副部長,又是五大將軍中的虎賁將軍,轄地又在漠南中鎮,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她也總是跟進跟出,每天總有事情在王鬥面前匯報,更是滿口的王氏語言。

  看她這個樣子,各部同僚相識苦笑,他們就是想學這個鐘顯才,臉皮也厚不到那個地步啊。

  好在跟隨王鬥多年,他們也知道大將軍最注重的是做事情,倒也沒別的想法。

  不過私下裡繼宣府鎮那個「跑得勤」外號後,鐘素素又新增一個「跟得緊」外號。

  漠南建設持續火熱,七月中,新聞司策劃了一系列的宣傳事宜。

  這天鐘素素興沖沖的走進她的議事大堂,手上拿著一疊秘書廳轉來的文件,看著下屬們高聲道:「好,有文件來了,讓我們繼續深入學習大將軍的指示精神,開展轟轟烈烈的建設大*……」

  看她手上那一疊厚厚的文件,下屬們不約而同個個暗中叫苦。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43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6-5-24 21:40
第746章 庫存

  七月下,時報、軍報刊登了許多個人先進事跡,從普通軍士民眾到高官大將都有,還刊登了漠南東鎮豹韜將軍高史銀的採訪。

  採訪:「聽說將軍到開平後,每天工作八個時辰,您累嗎?」

  高史銀:「不累,一想起那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面,我就渾身充滿幹勁!」

  採訪:「開平風沙大,聽說為了養雞,您經常出入沙甸各大養雞草場,皮膚都被風沙打了一層,您苦嗎?」

  高史銀:「不苦,一想起大明還有千千萬萬的百姓吃不上飯,穿不上衣,我的內心就有如刀割!我們東鎮全體將士響應大將軍的號召,排除萬難,也要把生產建設搞上去。」

  最後,高史銀將軍還深情的說:「這是激情燃燒的歲月!」

  事實上,高史銀說的是:「張貴這狗日的,說好給老子一千頭牛,二千匹馬,結果只來了五百頭牛一千匹馬,獸醫兩百只來一百五,別的都被他吃了?老子日他娘的祖宗!」

  因其言語粗俗,不附合靖邊軍形象,採訪刊登後,話語慘遭篡改。

  ……

  飄沒高史銀的牛馬獸醫其實是王鬥的意思,高史銀有心幹一番大事業,在東鎮頗為賣力,為了對付草原毒蛇,還親自養了一群大白鵝。

  然開平衛並不適合屯田放牧,否則沙化會更加的嚴重,大明當年放棄開平不是沒有原因的,後勤壓力太大了,佔據該地,更多是軍事上的意義。

  而他轄地原來的沙城、興和所那一片經營頗早,屯田事務都上了軌道,也不再需要那麼多牛馬。草場養雞倒是可行,雞吃蟲蟻與草籽,不會毀滅生態,雞糞排出,還可使草兒長得更加茂盛。但也不需要二百個獸醫那麼多。

  現東鎮除了是宣府鎮第一防線外,因開平城為北上南下必經之所,也成了一個商貿集散地,北上交易或獵取皮毛的商隊多在此停留。往東北嶺伐木的商隊也多在此交易。與去年那個殘破的城池相比,已經繁華不少。

  為了盡量開拓東鎮防線,早在今年年初,高史銀在開平城北二百里的答刺海子邊上,就恢復了李文忠北征時建立的應昌鎮。 在海子邊設了一寨子。

  不久後又在答刺海子左一百里的長水海子邊再立一寨,與應昌鎮形成了呼應。

  五月時,高史銀再在應昌鎮北面二百里的捷勝岡靈濟泉附近設一哨所,該處也是當年李文忠建築的廣武鎮所在。

  如此,形成了開平城為後方,應昌鎮為中腰,廣武鎮為頭部的態勢。

  七月,高史銀又在飲馬河畔的殺胡城遺址,貝爾湖東南的靜虜鎮遺址再設二哨所,靠往來商隊得到的費用維持運轉。勢力深入了外藩蒙古東部。

  明初幾次北征走的都是東鎮這條路,然現在王鬥並不打算動刀兵,所以他現在注意力很大部分放在西鎮。

  西鎮河套那一片本來就是歷代漢家重要屯田之所,西鎮的鎮治九原城附近更有龐大的煤礦、龐大的鐵礦礦產,餘者金、銅等礦種一樣不會少。

  這邊屯田先不說,王鬥第一時間在這裡開設了一個銃炮廠,取名「鹿城銃炮廠」,這也是王鬥繼永寧炮廠與宣府鎮城炮廠後擁有的第三個火炮廠。

  王鬥繼續採取老花樣,許可民間開礦,許可友鎮開礦。都護府負責收購礦石,甚至許可他們粗加工,然後收購回來再加工。

  對王鬥來說,採礦耗費大。利潤低,自己開採得不償失,分包出去,可以收取許可費用不說,還可以收穫更多的利益團體。而且開礦辦廠的人多了,需用僱傭的人就更多。可使更多的百姓有一口飯吃。

  不單如此,安北銀行還願意貸款,鼓勵更多的人來西鎮辦廠開礦,新聞司還不斷宣傳,給這些人披上一個崇高的外皮:「實業報國。」

  在這種氛圍下,宣府鎮、山西、陝西、寧夏、甘肅各色富戶礦主紛紛雲集西鎮,甚至遠在江南都有人趕來。這內中又以大同總兵,定興伯王樸最為積極,他一口氣投資五十萬個銀圓,在九原城附近開辦了多家廠坊。

  都護府沿襲宣府鎮規矩,只有漢籍與各類稱號者,各類緊俏賺錢行業才可以優先參與。

  為了獲得開礦辦廠資格,來自四面八方的富戶礦主紛紛捐錢捐物,安北「善人」雲集,似乎成了大明的首善之地。而因廠礦存在,漠南西鎮瞬間就繁華起來。

  礦產本來需要人力就多,一個大礦如果需要五千人,他們有家屬的話,一礦就可養活二、三萬人。

  採礦需要運輸,這當中又養活了諸多的運輸商隊與酒樓客店,然後冶煉又需要大量人手。煉鐵肯定需要煤炭,又需要大量采煤煉煤之人,這些人又要吃喝生活,又養活了無數的貿易商隊。

  當地繁華了,肯定有精神上的需求,第三產業與娛樂業又蓬勃誕生。

  因礦產需要的人手多,不但所有抓到的草原馬賊都投入到廠礦上,連歸順後的河套蒙古,牧民們都紛紛成為了礦工,他們的家屬多從事第三產業。

  九原城一天一個樣,飛快成為草原有名大城,溫方亮就算跟隨王鬥多年,眼見這種情形也有不可思議之感。

  現在除了屯田外,他在西鎮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廠坊上。

  按宣府鎮原來劃分,鐵料分為三等,甲乙丙,甲等鐵用於軍工,乙等鐵用於民間精品,丙等鐵為普通生鐵。

  乙等鐵成品農具、器械打造多為原來的宣府鎮商人,他們打造的鐵料製品不斷賣到大明各處,每日前來購買運輸的牛車絡繹不絕,宣府牌、安北牌鐵器聲名遠揚。

  有了充足的精鐵,很多事情就可以做了,現今黃河邊上,銃炮廠內,密集的水力鑽床、水力鍛床林立,每日源源不斷的打製出鳥銃盔甲,還有火炮。

  七月底,王鬥看到軍政部送來的報告,截止目前為止,後勤庫存鳥銃已達十五萬桿,手銃四萬把,這主要得益於水力鑽床的使用嫻熟,還有豐富經驗的工匠增多。

  現大明的工匠都知道宣府鎮、安北都護府是天下間最善待工匠的地方,每日投奔的匠工源源不斷,都護府各個軍工廠中,已經有充沛的軍匠使用。

  有了充足的人力物力,都護府生產能力是驚人的,去年宣府鎮軍工廠已經每月可以生產鳥銃六千桿,現在就更多了。

  這些庫存鳥銃中,很大部分還是燧槍,早在去年之時,除了還留一個廠繼續生產李氏火銃(火繩槍)外,餘者火銃廠已經全部生產賴氏自生火銃。

  韓朝接管軍政部後,投入了很大的精力來研究燧發槍的彈簧鋼片,使得槍在扣擊時力道更強,發現燧發槍的啞火率減少了很多,已經不差於火繩槍多少。

  他同時改進了銃劍的套筒,將銃劍安裝在了槍管的左側,使得前方準星露出,增加了火銃瞄準的精確度。

  韓朝在上任後曾經提交過方案,就是請准在靖邊軍甲等營內推行燧發火銃,但王鬥在看過抽查多批的燧發槍實彈射擊後,覺得銃兵全面換裝燧發槍的時機已經來到。

  經過幾次會議商討後,眾將都覺得確實可以全面換裝,王鬥決定在九月時開始換裝,到年前全部換完。

  這雷霆銃燧發槍還將配套銃劍,銃身還全部都有背帶,使用金屬扣環,可以很方便的伸長縮短,背在身上後,行軍時可以大大減輕銃兵們的負擔,配套燧發槍後,也標誌靖邊軍全面邁入近代。

  庫存中還有兩萬桿的鐘氏騎銃,這銃本來是鐘素素打制來準備去與王鬥打獵使用的,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一經推出,立時飽受軍中獵騎兵的歡迎,同時也極受各鏢局中鏢師的歡迎。

  有鑒於此,都護府推出了鏢師們使用的馬銃。

  此銃有效射程在五十步,比靖邊軍使用的騎銃約弱了十步,同時銃身木料也不能比,槍托底板不用黃銅用精鐵,銅箍也改為鐵箍,總體上弱了一層,不過也有火銃背帶。

  就算如此,還是非常受歡迎。

  對鏢師們來說,若遇到會使用角弓的馬賊,他們弓箭射程不過二十多步,自己馬銃大佔上風。

  就算賊人使用步弓,己方射程還是稍勝一籌,那威力更不能相提並論。

  而且騎在馬上,打了就跑,自由靈活多了。

  都護府並不對民間出售手銃,但經過審核的鏢局不在其列,所以有了馬銃後,那些使用火器的鏢師裝備就是一桿馬銃,兩桿手銃,還有一把馬刀。

  他們還展出了戰術,持馬銃時分為數層,四、五十步時前排使用馬銃,然後將銃橫在鞍具上,約到二十步時向兩邊飛掠,同時使用手銃,後層繼續如此,週而復始,對付馬賊匪徒時無往而不利。

  他們的戰術甚至影響到了靖邊軍獵騎兵,原本他們只裝備一桿騎銃,後來也裝備數桿手銃,使得敵人靠近時不再需要驃騎兵掩護,單獨就有還擊之力,同時也使用了相同的戰術。

  隨著騎銃源源不斷的打製,鐘素素無意之作也為她帶來了大量財富,一輩子生活不用愁。

  報告中還有火炮的庫存情況,自鹿城銃炮廠設立後,與鎮城鑄炮廠、永寧城鑄炮廠同時開工鑄造,截止目前為止,共生產了二百五十門紅夷大炮,內紅夷重炮五十門。

  王鬥現有三個炮廠,以火炮方向來說,鎮城鑄炮廠主要是鑄造紅夷重炮與臼炮。

  永寧城鑄炮廠則是鑄造紅夷中小炮與佛郎機、百子銃等。

  鹿城銃炮廠則是輕重炮都鑄,還生產火箭。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6-19 15:42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igsing

LV:6 爵士

追蹤
  • 5

    主題

  • 1197

    回文

  • 1

    粉絲

開心就好!!
開心就好!!
開心就好!!
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