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2644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14 23:46
第十卷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700章 儒學與督察員(中)
       
  能做到一鎮巡撫的,皆非等閒之輩,前些時候朱之馮被憤怒矇蔽了心神,然冷靜下來,也能客觀分析宣府鎮的成功之處。

  此時款款而談,盡顯一鎮巡撫風采。

  李邦華也是點頭,他說道:「周禮有言,周朝五家為比,五比為閭,四閭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各設比長、閭胥、族師、州長、鄉大夫以治之。歷來自上而下者,所治皆不過五人,國朝以一官數吏,便要治理州縣地方百姓數萬戶,確實過於粗疏,不得不依靠士紳,此為大明財政敗壞之由。反觀永寧侯做事,地方周詳細密,無以加矣,頗有上古之風。」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也慢慢扭轉了宣府鎮地方冗官冗吏的看法,認為這才是宣鎮地方財政優良的秘訣之一。

  也因為收稅力度比大明增加多少倍,就算供養比大明余處龐大許多的官吏,一樣閒庭信步,綽綽有餘。

  李邦華神情轉為嚴肅:「更恐怖者,便為此地的官學力度!」

  大明學教如歷朝一樣,當然分為官學與私學,「學在官府」這是歷朝統治者都重視的,大明也不例外。

  但限於此時財力,便是非常重視教育,然由官方供養的廩膳生,大明規定數額不過府學四十人,州學三十人,縣學二十人,每人月給米六斗為廩食。

  餘者增廣生,附生等等,屬於寄學之人。就要自備衣食。

  這還是生員,也就是秀才。童生自然屬於自生自滅的對象,反觀宣府鎮,不說秀才,童生一樣全部由官府養起來。

  李邦華沉聲道:「為何諸學子飽讀聖賢書,出仕任官後卻淪為國之蟲害?便是寒窗不易!」

  他道:「國朝之科舉制,若想中舉及第,士子非得數十年之功不可,如此家人辛辛苦苦供養。家族含辛茹苦培養,歷盡艱辛,方得為官,自然是感激自己家人家族,朝廷慾念及報效?只是笑話!」

  身為左都御史,此事李邦華早已瞭然於心,便是現在讓他選擇。是家族還是國家,他都要思想激烈鬥爭一番,何談他人?

  他說道:「且讀書昂貴,花費甚大,數十年下來,往往殷實之家傾家蕩產。如此為官後第一要務,自然是將往日所耗撈回來,指望他們報效朝廷,痴人說夢罷了。」

  他嘆息道:「現官學無力,私學為大。士子受各方供養得官,自然要報效東主。更淪為黨爭之器皿。」

  所以李邦華對宣府鎮的官學是非常讚賞的,唯一一點極力讚揚,沒有絲毫抨擊之處。

  畢竟讀書花費大太了,尋常之家,更不要想培養出一個讀書人,現在這部負擔全部由官府填上,學子可以安心讀書,也更就願意報效官府。

  這還有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心理在內,受官府供養,不報恩,就是不忠不義。

  對百姓來說,自然也非常願意,一是讀書,在此時名份非常高,讀書人總是受人尊重。

  二不要自己花錢,這點最重要,家中沒有負擔,自然安心讓孩子去就讀,往日只有大老爺家中子弟可以讀書,各人眼熱羨慕,現在自己窮家小戶的也可以出讀書人,誰不情願?

  三還有一點,是許多人內心沒有說出來的潛語。

  到小學高年級後,家裡很多小子也長到十四、五歲,十六歲了,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現在等於官府替他們養兒子,每日在學堂吃的還是好的,誰不願意讓兒子去讀書?

  許多人擔心的勞力問題也不存在,畢竟學堂逢五、逢十都有放假,一月足有六天的假,平日也可回家幫忙。

  每逢農忙,學堂還會組織活動,叫什麼「勤工儉學」,經常到農田,廠坊等地去參觀或是幫忙。

  按王鬥的話說,這叫「理論與實際相結合!」,李邦華也認為這種做法很好,讓學子多任實務,免得到時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搞出一群書呆子。

  對落考童生考秀才,落考秀才考舉人,還各只有三次機會,他也頗為讚賞,避免學子將一生的光陰就這樣消耗,害人又害己。

  不說《儒林外史》中范進是個悲哀,清時年齡最大的舉人,九十八歲才中舉的謝啟祚更是場悲劇,沒有任何意義。

  而按宣府鎮規定,落第童生連考三次,還考不進中學,成不了秀才者,一般只在二十歲左右,青春仍盛,正好去謀一份職務,養活自己與家人。

  免得留有希望,一直考到八十歲不停。

  秀才連考三次,還考不中舉人,入不了大學者,也才二十三、四歲,還是青春仍盛。

  之間他們還可一邊從吏任職,一邊考試,更加的從容不迫,三次後正好斷了這個心思,專心做自己吏員便是,從科員慢慢往上爬,也是出路。

  這也避免他們由怨生恨,考三年剛剛好,連考三十年,很多秀才皆會產生強烈的報復社會念頭,便如牛金星等人。

  歷來破落秀才,也儘是民間造反的文人主力,洪秀全便是一個。

  最後能考入大學者,更無不是品學兼優,意志堅定之士。他們能畢業的,拿到畢業證書便是進士,算優秀學員,直接授騎尉勳階、或享受正科級待遇。

  不能畢業者,也沒有再復考的機會,直接就是一張結業證書,仍然算舉人身份。他們將以普通學員之身任甲長等務,享受上士勳階或副科級待遇。

  同入大學者,誰比誰差勁?誰不想拿下更好成績,享受更高職務待遇?而且機會只有一次,也逼著他們去努力。不是說上了大學就可以高枕無憂。

  這些天子驕子,順利的話。從童生步步升上來,畢業後一般也就在二十三、四歲,正是大好年華,為國效力之時。

  對這種年限限制,李邦華讚不絕口,他更認為宣府鎮官學網羅了一切精英。民間一些私學,只能籠絡童生級別的學子,對官府形不成威脅。反而成為補充。

  這不像大明各地,便是進士級別的學子,多由各處家族商行學院資助,他們出來任官後,當然成為了各利益集團的馬前卒,各地黨爭之器皿。

  而且便是童生,宣府鎮一樣機會多多。不說各路的民間技校,官方在每路也設了專職技校,盡可入校學習一技之長。

  現在宣府鎮各處,不論官方民間,還在大力興辦「成人小學」,拿到小學畢業證的童生們。紛紛被請去當先生,十幾歲的人,教一大幫幾十歲的成年人。

  還有童生畢業後,就留在本學堂教書的。

  「知識,就是力量。就是財富!」

  大將軍王鬥說的話,越來越受到眾人認可。

  確實。學識的作用,在宣府鎮作用越來越大,不想幹苦力,就多學點學識吧。所以很多工人農戶,紛紛在空閒時間,進入成人小學內學習,爭取也拿到一張畢業證。

  李邦華有些激動的對朱之馮道:「此為我大明科考未來改制之方向!」

  當然,宣府鎮的做法,對教育的投資太大了,朝廷財政如何應對?

  朱之馮久在宣府鎮,當然知道,他說道:「李公有所不知,此處除了官府的投入,其實民間捐贈力量也不小。依下官估計,或許快要達到辦學金額的一半!」

  依他說的,宣府鎮戶籍分為幾等,一般想拿到綠本者,除了屯堡外,可能要一、兩年時間。但若捐一大筆錢給教化司、收容所、孤兒營等等,不但可獲得稱號,這戶籍上面,也可以往上提一提。

  而且宣府鎮這個地方,等級越高,各類緊俏賺錢行業,才可以優先參與,所以各界捐錢捐物,非常的普遍。

  又學而優則仕,地方培養出更多的讀書人,是很多人的共同認可,便如保安州,此處捐錢之風最甚,便是州內出來的官將士兵們,每年都會捐出很多錢用在地方教育了。

  所以東路才能有五所中學,保安州更佔了三所,就是因為該地捐錢太猛了,保安州地方官府,辦的學校也是全鎮最好的。

  李邦華皺起眉頭,他對保安州印象並不好,他淡淡道:「如此,宣鎮一地的軍政大權,豈不是被保安籍壟斷?」

  朱之馮搖頭:「沒辦法,誰讓保安州人最有錢,又最大方?」

  不過他說東路余處,還有宣府鎮各路,也意識到這種情況,奮起直追。很多移民到懷來城,延慶州的富戶財主,為了讓子弟在宣府鎮謀得一席之地,一改往日一毛不拔的作風,也踴躍捐錢捐物起來。

  或許他們以前在大明余處是抗稅漏稅的先鋒,到了宣府鎮後,反成為人人稱頌的大善人。

  就朱之馮知道的,某個移民到延慶州的富戶,就曾獲得王鬥親手頒佈的「大慈善家」獎牌,因為他一口氣向當地教化司捐銀超過一萬兩,當時引起巨大的轟動。

  朱之馮知道此人,這個叫馬西貝的傢伙,自稱馬大善人,其實未移民前在昌平是出名的鐵公雞,最擅囤積居奇,更幾次煽動罷市,讓當地官府收取商稅的舉動化為烏有。

  現在如此樂善好施起來,成為正牌的馬大善人,讓人大跌眼鏡。

  聽了朱之馮的話,李邦華內心也不知什麼滋味,此些兒輩,在大明各地抗稅逃稅,到了宣府鎮,卻如此的慷慨大方。

  ……

  二人此後無話,一路來到該屯堡的學堂前,卻是在南山腳下,不遠處有一條河流經過,岸邊滿是田地。

  學堂頗大,匾上掛著「沙河鄉國民小學」的字樣,聽說國民小學這詞,是王鬥很早前就定下的,而且各學堂實行的是寄宿制,平日不得歸家,只有逢假才能回去。

  大門邊有門崗,一個傷殘軍人打扮樣子,腰間還掛著一把手銃,見二人過來,攔住他們,詢問來意。

  朱之馮言自己是來捐款的,這門崗非常高興,不過還是詳細登記了他們身份,二人卻是用隨員的證件冒充,不過外觀體貌比較相似,然後門崗去請校長。

  很快校長哈哈大笑過來,走路虎虎生風,卻是靖邊軍一退伍軍人,宣鎮大興教育,對師資力量需求旺盛,作為高學識的兵種,很多靖邊軍人退伍後,也進入文職體系內。

  校長頗為健談,請二人到明倫堂議事,一進大門,就見前方不遠,立著一塊照壁大牆碑,上書「忠誠、榮譽、奉獻、責任」幾個大字,落款是王鬥。

  朱之馮與李邦華不約而同注視過去,心中所思所想各不相同,二人還看到大字下方,似乎是一副大地圖。

  「此為天下九洲圖?」

  二人互視一眼,他們看到的,是一副世界大地圖,當然是王鬥將後世地圖照般過來,不過地點名稱改一下,亞洲變成神洲,歐洲變成柱洲、還有許多地方等等,與後世面目全非。

  還有大明的輪廓也標在上面,不過擺在最中間位置,象徵以中國為世界中心。

  不過看著地圖,朱之馮與李邦華心中皆湧起驚濤駭浪,大明的地盤才這麼一點點?

  西洋傳教士入大明時,不是沒有獻過世界全局圖,然沒有王鬥畫的這麼直觀明白,更活靈活現的展現全世界的整體面貌佈局。

  二人更看到,標明為西班牙葡萄牙帝國的一個紅夷國度,他們佔的全世界國土面積,竟比大明大了無數倍,似乎超過了全天下一半的土地,真真是駭人聽聞。

  而在廣東壕境(澳門)那個地方,還重點標出:「佛郎機人,便為西班牙葡萄牙帝國人氏。」

  李邦華看向朱之馮,皆看到彼此鐵青的臉。

  校長笑了笑道:「二位客人呆了吧,趙某第一次看到此圖,一樣驚呆。」

  頓了頓,他目光深邃:「天下如此之大,我靖邊軍征戰,任重道遠。」

  二人繼續進入,剛轉過照壁,就聽「一、二、一」的聲音傳來,然後二人看到數十個身著紅色勁裝小棉襖,未束髮的大小孩童排著整齊的隊列,喊著號子,很嚴整的踏步而來。

  看兩個陌生人進來,不少孩童好奇的看二人一眼,然後「一、二、一」又走去了。

  看寒冷天氣中,他們個個神情一絲不苟,小臉蛋上一副認真的神色,李邦華與朱之馮暗暗點頭。

  剛回過頭來,就見眼前鋪著細沙,頗為寬闊的場地上喊殺聲震耳欲聾,一片的劍光閃耀,還夾著銃聲,嚇了二人一跳。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6 14:11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16 09:23
第700章 儒學與督察員(下)

  校長看二人神情,笑道:「客人不必緊張,這是高年級學子在練習劍術,練習火器。」

  他介紹,校內教程一般是上午上正課,下午則各種活動,如學習禮儀,學習音樂繪畫,技藝自然,還有政治品德,各種軍訓方面的內容,低年級只訓練一些粗淺的隊列,教他們整齊走步,知道紀律的重要。

  高年級的隊列訓練成為常態,還開始練習劍術,一些基本拳術,小學最後一年,還練習火器,教官會取來鳥銃,教學生熟悉鳥銃構成,如何裝藥填藥,然後實彈打靶。

  這課程是非常受學生歡迎的,打靶,誰不喜歡?

  李邦華沉吟道:「此便為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並重?」

  校長哈哈大笑:「這位先生一看就是讀書人,就是說得明白透徹。」

  他知道,外界對宣府鎮的學校是非常感興趣的,經常有人打著捐助的旗號,進學校來參觀一二。身為靖邊軍軍人,他眼睛非常亮,一看二人就不是細作,只是好奇心非常旺盛的人氏之一。

  宣府鎮的教學,也不是什麼機密,所以他也不隱瞞,為客人解說一二。

  確實,宣府鎮的教習名號,也是言曰君子六藝,「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不過內中有些分別罷了。

  按外界的說法,宣府鎮比較偏向明法、明字、明算三科,考進士的明經科內容較少,算是培養通用實用之材。王鬥的要求,也是小學畢業後,能寫會算會讀,還要品德過硬,在學校中,塑造出完善優良的人格。

  一般而言,宣府鎮小學的正課有國文,算術,律法三科,有禮儀、射御、音樂繪畫、格物自然、政治品德諸副課。

  特別格物自然,該課非常受學生歡迎,因為內中講的東西好新鮮,內中真是天文、地理、物理、化學、生物等知識無所不包,一看就很厲害的樣子。

  該課主要是王鬥所主編,當然,內中東西依他看來,還是非常粗淺的,只教給學生一些淺近的自然科學常識罷了,比如講冰與火道理,如何陽光透過冰面,鏡面,可以點燃物體。

  講光的色散道理,為何會有彩虹,就是因為太陽光照射雨滴產生的一種自然現象,還舉例說明了唐時孔穎達,張志和,南宋時蔡卞等對色散的實驗,更介紹了近期方以智所著的《物理小識》。

  還有講天下九洲,世界各地的事情,雖然內中編錄的事例很簡單,但對很多學生來說,卻似打開了一扇新的天地,真是比山海經還好看,飽受歡迎就可以理解了。

  不說學生,便是民間百姓士子,多有好奇從書店購買此書研究者,更讓身處江南的方以智的書賣空,曾經讓方以智莫名其妙,為何自己的書突然如此熱銷?

  還有政治品德課,一樣飽受歡迎,按民間百姓理解,這就是說書課。

  講的內容,也多是教化司編纂的「大中國英雄志」中內容,講述歷朝歷代的英傑烈士,忠臣義士等等,內容雖白,煽動力卻很強,往往聽得人熱血。

  講到本朝時,王鬥及靖邊軍,當然是重點宣講對象,崛起後各場戰役,各色人物,各人面對生死抉擇時心理,真是聽得人摸耳掏腮,坐立不安,直想一直聽下去。

  還有王鬥與各官將從小到大的事蹟,也被抓來大講特講,韓朝、韓仲、溫方亮、鐘容諸人初與王鬥相遇,最終志同道合,共同奮戰諸事,也被宣講得慷慨激昂,催人淚下。

  隨著課程的完善,未來更發展為影視、戲劇、文學、圖畫、歌曲等系列暢銷熱賣故事不表。

  學生們潛移默化的被灌輸改變,通過一系列小故事,內心存了王鬥書寫的「忠誠、榮譽、奉獻、責任」等觀念,知道了該如何做人的道理。

  而且政治品德課頗多課外活動,並非簡單的說教,如講「如何與鄰里和睦相處」課程時,學生需假日登門拜訪近處鄉鄰,為他們做幾件好事。

  講如何孝敬父母時,也會在學校帶領下,去廠坊田地做些小短工,賺到零花錢後,親手給父母買些喜歡的小禮物,頗為貼近生活,廣受學生們歡迎。

  畢竟出校撒歡,是誰都喜歡的,而且潛移默化的影響,塑造成熟的人格。

  射御算強身之道,重點培養學生們的紀律性,還有相對強健的體魄,而且掌握一定的軍事知識,校長很遺憾,他這邊的學堂,師資力量還是短缺,往往各人身兼數職,很多課程也不能上。

  便如教官,便身兼劍師,御師,銃師等職務,而保安州那邊,可有專門的劍術師,馬術師,火器師,音樂師,繪畫師,他們很多小學還養有馬匹,專門供應學生們訓練,他這邊馬術課只得取消,改為蹴鞠課。

  副課別的都好,就是禮儀這課,讓許多學生頭痛。

  不過禮不可廢,禮儀,可以使得人有修養,有教養,後世這個已經廢了,學西人那一套,又搞得不倫不類,就像沐猴而冠,有鑑於此,王鬥對禮儀課的要求還很嚴……

  李邦華默默聽著,通過趙校長的介紹,一個個人品端正,品學兼優,文武雙全,能寫會算的學子不斷從學堂誕生的形象在他腦海中成形,便若王鬥說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這才是國之棟樑啊。

  現在大明的教學確實是走入畸形了,歷朝還有講君子六藝的,但現在只注重科舉,士子們皆埋頭書卷經文中,兩耳不聞窗外事,不說六藝,便是射御書數皆被視為小道。

  明算、明法諸科士子更陞遷艱難,地位低下,如此出來學子個個文弱不堪不說,還不通實務,這又如何治國?

  也因為「偏科」嚴重,接王鬥說的話,未中舉得官者,大部分也是謀生能力低下,秀才士子所以又有「窮酸」的稱號,而在宣府鎮,有一技之長者,卻是如此的受人敬重。

  不說國文,如通算術者,通律法者,通禮儀者,通樂韻繪畫者,或許在別處窮困潦倒,但在宣府鎮,卻可以輕而易舉的謀生,個個過上優越尊貴的生活。

  隨著宣府鎮教學的擴大,教師科目越細,對這些人才要求還更為廣泛,各人沿著自己道路不斷往前攀登,一樣可以如儒學一樣達到巔峰,放在大明很多地方,這是不可理解的。

  「此為士子之盛。」

  李邦華心裡想著,作為讀書人,他當然願意學子士子個個過上體面的生活,然因為儒學經文獨盛緣故,大明別處便是一個私塾先生職位,也有一大把的破落秀才爭搶,就業範圍太狹窄了。

  也是一窩蜂的害處,便如後世一古腦兒都去學計算機,結果很高端的計算機人才貶值再貶值。

  在宣府鎮,這個問題完美的解決了,李邦華心想,這便是王鬥說的多分階層職務吧,往日落榜士子只能應聘私塾,教一些經文,現在卻有這麼多選擇。

  他也明白了宣府鎮為何機會這麼多,士民工商,皆可有自己的活路。

  而且,這還是小學,李邦華聽說宣府鎮中學還開始教習正式的歷史、地理、物理、化學、農政、工商、政治等課目,需要的人才就更多了。

  ……

  校長賣力的介紹,其實他是看李邦華與朱之馮風度翩翩,一看就是大師級人物的樣子,有意將二人留下來,教國文是當然,最好一個又教音樂,一個又教美術繪畫。

  眼下學堂物資方面還好,每天早餐可以保證學生們一個雞蛋,一杯豆漿,就是學校的教師不多。

  他自己就身兼數職,還親自給學生上音樂課,但他沒什麼音樂細胞,每次上音樂課,只能給學生們吼軍歌,這兩個一看就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人才,豈能放過?

  校長一心盡力為教育的偉大風範,深深感染了李邦華與朱之馮二人,雖然他的職務比起李、朱二人差得遠,但他人格品德卻不容置喙,這不是地位高低就可以抵消的。

  二人相視苦笑,一時之間,都有留下來的衝動,一生為名利權位國事奔走,然這小小的學堂之地,卻如此的潔淨,有若桃源潔地,心靈避風港灣處,讓他們深深觸動。

  最後盛情難卻,二人同意,閒時會過來給孩子們上上課,校長才心滿意足的裂開大嘴放過他們。

  他熱情的給二人引路過去,明倫堂本為學子們讀書之地,現在是教師的辦公室,畢竟往日一個縣學不過幾十人,現在一個鄉學就幾百人,明倫堂怎擠得下?開闢專門的教室,成為必然。

  此時廣闊的操場上滿是學子,今日是射御課,大小孩童,全聚在平場上,低年級練習隊列,高年級練習劍術,銃術,拳術不等。

  「跨左……」

  「嘿!」

  「刺擊!」

  「嘿!」

  眼前劍光閃閃,一個班的學子都在練習劍術,頗為壯觀。

  這些高年級學生,個個束髮,身著青色勁裝短打,極有英武之風。

  而在他們前方,一個冷峻的劍士背著手,口中不斷喝著號令,依校長介紹,這名老師原來是一名刀客,外號齊一刀,在天津一帶頗為有名,後入宣府鎮來,考中劍士,被學校聘請過來。

  如他們這些外來刀客,劍客,入宣府鎮後,除入鏢局做事外,很多還進入教育系統。

  「霍!」

  「哈!」

  路過劍陣,又一片整齊的拳陣。

  又一個班的高年級學生,喝著號子,踏著步伐,不斷的出拳收拳,卻是在練習拳術。

  宣府鎮武風頗盛,便是學生們,也是練習極為兇狠的劈掛拳,此為軍中格戰之技,學生們學的,也是未刪節版本。

  「舉銃!」

  「放!」

  然後砰砰聲響,那邊一片的硝煙瀰漫騰起,一個班的學生在興奮的輪流打靶。聞刺鼻的火藥味道,似乎還隱隱的傳到這邊,李邦華與朱之馮互視一眼,都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

  練劍術與拳術二人不反對,但這個鳥銃……

  不過看校長習以為常的樣子,二人知趣不言。

  然後看到一個教官樣子的人踱步到學生前,他舉止有點彆扭,似乎某處受了傷,不過卻是目光銳利無比,他說了句什麼,就見三個高年級班集合,動作快速整齊。

  看他們樣子,李邦華與朱之馮心中暗嘆,許多明軍中的家丁營兵,也不能如此整肅吧?

  就見那些束髮學生列了個陣,一色的青色勁裝,然後一片的劍光閃耀,卻是個個抽出佩劍斜指。然後入鞘,左手抓著劍鞘,右手按在劍柄上,一片整齊的喝道:「忠誠、榮譽、奉獻!」

  一股威勢,凜然而散,李邦華與朱之馮看得心頭震動,這些只是宣府鎮的小學生啊。

  他們還看到陣中有幾人一樣漲紅臉大吼,這幾人似乎……

  校長看到二人目光,隨著望去,笑道:「哦,那幾個是蒙古人,但在學堂與漢人學生沒什麼兩樣。」

  李邦華道:「化夷為漢,善。」

  心想宣府鎮這點很好,雖分等級,教育上卻一視同仁。

  一桿日月浪濤旗從教官手上豎起,火紅的旗幟在寒風中極力飛舞,鼓動的旗幟中,三個班的高年級學生皆是按劍齊唱:「錦繡中華,河山壯麗,長江大河……」

  校長臉上帶著笑,不斷手上打著節拍,到了一個調子時,他也哼唱道:「……物阜民康,美哉我大中華……」

  回過頭來,他對二人笑了笑,道:「二位先生,請。」

  李邦華與朱之馮隨著校長走去,走了幾步,李邦華忍不住回過頭去,雄壯的歌聲仍然飄來:「……美哉我大中華……」

  帶著一股振奮人心的味道。

  ……

  潮水般的思緒湧上李邦華的心頭,回醒過來,發覺自己坐在大將軍府的椅子上,想想這幾個月的經歷,他審視自己內心,原來不知不覺,對這片土地已經產生熱愛。

  而最可愛的,便是那些學子,所以他迫不及待,想在教化司任職,只是,王鬥同意嗎?

  第一次,李邦華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

  不知等了多久,聽腳步聲響起,王鬥龍行虎步的從內堂出來,身後跟著葉惜之、符名啟、張貴、鐘榮、鐘正顯、田昌國等民政部要員。

  看到李邦華,王鬥臉上露出微笑,他哈哈一笑,正要說話,卻見李邦華搶上一步,深施一禮,道:「下官見過大都護!」

  身旁朱之馮,一樣深深施禮。

  王鬥道:「……邦華公請坐……朱公一樣坐,上茶。」

  他舒服的在自己虎皮大椅上坐下,張貴、田昌國等人瞟了李邦華二人一眼,一樣在旁位上坐下。

  他們一樣坐得很舒服,只有符名啟,葉惜之,李邦華,朱之馮正襟危坐。特別李邦華、朱之馮坐姿不用說,從個人修養上看,王鬥等人確實不如這些儒家子弟。

  不等寒暄,李邦華直接起身,他施了一禮,平靜道:「下官來都護府亦有數月了,大都護體恤下官,一直不願下官案牘勞形,下官深深感激。只是眼見大都護府每日操勞,下官卻悠閒自在,實是心中不忍,懇請大都護府安排工作,好讓下官等能有為大都護排憂解勞的機會。」

  朱之馮欠了欠身:「下官亦是,侯爺每日操勞,下官也是實在看得心痛,希望能分憂解難。」

  護衛端來熱茶,王鬥舉到嘴邊剛喝一口,聞言差點一口噴出。他看了看,沒錯,說話的是李邦華與朱之馮二人,聽口氣,王鬥差點以為是張貴與田昌國。

  而且一片的咳嗽響起,顯然民政部各員,都被李邦華二人嗆到了。

  不過李邦華與朱之馮神色不動,只是平靜的看著王鬥,看他如何說話。

  王鬥手指在扶手上輕敲,他緩緩說道:「……邦華公想做什麼工作?」

  李邦華整整自己衣冠,正色道:「下官最佩服便是大都護的教化諸事,下官不才,也讀過聖賢書,希望能在教化上,為大都護府盡一番心力。」

  王鬥不語。

  ……

  大堂上又一番激烈的爭論,卻是李邦華見王鬥不表態,他也不急,曾為內閣大臣,李邦華最不缺乏就是耐心,只以誠懇的口氣,談起當時自己在保安州的見聞。

  而且不但保安州,其實在宣府鎮許多地方,經過李邦華這段時間的微服私訪,他認為,都存在人心扭曲,商賈侈靡,百姓逐臭劣行,這是宣府鎮發展的污點之處,應該盡快改正。

  他也敏感的感覺到,廠坊以後可能會帶來污染,青山綠水不復存在,還有廠主為私利壓搾工人,無所不用其極,他暗中走訪一些礦坊,甚至存在奴隸現象,生活非常悽慘,這與都護府的仁政是互相違背的。

  還有很多陰暗的地方,他一一舉例,這下張貴與田昌國不答應了,二人暴跳而起。

  田昌國首先出來,李邦華最不怕就是戰鬥,他淡淡瞥了田昌國一眼:「你是何人?」

  田昌國雄糾糾氣昂昂道:「本官民政部副部長,安北銀行銀長,又分管部內商貿、工礦諸事!」

  李邦華冷然道:「田公有何見教?」

  田昌國嘿嘿而笑,道:「見教不敢,邦華公言我宣府鎮人有錢了就變壞,說什麼『百姓公然逐利,侈靡相高,淫佚賭博,逞忿健訟,聲妓自娛,此為人心喪亂』,敢問邦華公,你口口聲聲指責本鎮,為何不指責大明余處?」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15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17 10:04
第701章 督查專員

  老白牛:快三百萬字了,下個月應該可以完本。完本後,就進行我的遊歷全國計劃,期盼好久了。

  ……

  他冷笑道:「依老田知道的,商人富戶奢靡,可不單是我宣府鎮。大明各處,有了錢的,哪個不是窮極華麗?特別那些鹽商,吃個飯都要費個幾萬錢,宴席一擺就是幾百桌,菜品幾十味,那個排場連王侯都不如,我宣府鎮比起他們差遠了!」

  他瞪了李邦華一眼,大聲道:「再說了,這是商家廠主們合法賺來的錢,為什麼享受不得?李公這是在吹毛求疵,專盯著我宣府鎮的缺點,哪個地方可能沒有缺陷?就算有部分人過了點,但並不影響大局,我宣府鎮氣象,在大明當屬第一!」

  「好!」

  張貴不由叫了聲好,心想老田的嘴皮子也越來越利索了,這話就是說得有理有據。

  鐘正顯等人也是點頭,對李邦華硬要揪宣府鎮小辮子頗為不滿。

  「初興之時,哪個不是政通人和?」

  李邦華冷然說道,他看著田昌國:「本朝初期,太平安樂。貞觀之治,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文景之治,天下祥和,特別國家開支有度,貴族百官皆不可奢侈窮華。歷朝初期種種,政通人和上,並不會差過現今的宣府鎮!」

  他說道:「下官不否認大明各處現窮者無立錐之地,富者田連阡陌,奢侈無度。然這是幾百年積弊才造就的,敢問田公,宣府鎮發展才幾年,還是田公認為,窮極華靡就是好事?」

  田昌國一時語塞。

  李邦華繼續冷然道:「商賈惡行劣性,所聞皆盡逐臭之味,人心扭曲,此為歷朝百年之後才有之現狀,但在宣府鎮已經出現了!以後發展個幾十年,又成什麼樣子?下官思之真是毛骨悚然!」

  一時王鬥握住茶盞的手都震動一下。起身離座緩緩踱步。

  李邦華對著王鬥後背施禮道:「下官不否認大都護的功績。不否認諸位同僚的功績,更不否認現宣鎮百姓大部還是純樸良厚,但又何必得意?畢竟宣府鎮才發展多少年?」

  他大聲說道:「有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為政者當深謀遠慮。高瞻遠矚。而不是一味歌功頌德,容不得外人挑刺毛病!保安州等處弊端是確實存在的,諸公又何必迴避。不容正視?」

  田昌國恨恨的看著李邦華,保安州的發展種種,是他得意的政績之一,自己含辛茹苦的招商引資,在李邦華口中不值一提不說,還被說得污穢遍地,人心扭曲,實是可恨!

  他猛喝一聲:「敢問邦華公,是老百姓吃飯重要,還是你所說的區區污穢重要?」

  他大聲說道:「外間人吃人,什麼都沒得吃,所以流民才不斷投奔我宣府鎮,廠主們到處設立廠坊,也才能招募工人,給他們一口飯吃,讓他們養活自己的一家老小!不言你說污穢之事老田沒看到,便是有一點點,與吃飯大事相比,哪個更重要?還是說將廠坊關了,繼續讓流民吃人去?」

  張貴也挺身而出,冷然說道:「不錯,當地百姓都不介意,你邦華公卻在這裡危言聳聽,這是何意?是想影響我宣府鎮蓬勃發展的良好大局嗎?還是說山邊河邊出現一些煤灰石灰,影響了你邦華公吟詩作畫的情趣?」

  作為民政部部長,張貴當然不能任由李邦華這樣否認自己的心血,而且他認為李邦華所說也是危言聳聽,更加在譁眾取寵!

  區區污穢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與帶來的就業,稅收等實利方面相比,些微的小問題,完全不值一提。

  他更認為本鎮廠坊不但不能少,還必須增加,越多越好,最好遍佈整個宣府鎮,整個安北都護府,便如大將軍所說的,讓工業的力量,瀰漫整個大明。

  他更說道:「至於有些廠坊主奢華,這是好事!引導百姓消費,增加就業!便如保安州現各廠坊主是雲煙的的購買主力,這給百姓們提供多少機會?種煙烤煙下來,需要多少人手,可以養活多少人?保安州那邊是吃肉大戶,吃蛋大戶,所以各畜場也才能存活下來,又可以養活多少人?有錢不拿出來花,難道如山西老財主,將銀子全部鑄成冬瓜,擺在地窖裡發霉才甘心?」

  張貴外表粗獷,內心細膩,一系列的夾刀帶槍,只不斷的向李邦華刺過去。

  朱之馮看不下去,站出來幫腔,雙方各執一詞,爭論激烈。

  王鬥負手看著窗外的飛雪,一時心神有些恍惚,這種爭論,比預想的來得早,可能是儒家社會的緣故,秉承「天人合一」思想的士大夫們,更容易敏感的預測到將要出現的問題。

  而放在西方社會,一直到工業革命後的很多年,才有人意識到這些事情,而當時煙囪的多寡,廠礦的多少,是被視為力量的象徵,哪有人會意識到可能的污染問題?

  便是在後世的中國,因為儒學不存,沒有環境保護的思想,一樣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王鬥從後世的二零一五年七月二十八日,來到崇禎七年的七月二十八日,轉眼間也好多年過去了,然後世觸目驚心之事,一樣忘不了,青山綠水不存不說,恐懼的霧霾,更籠罩全國的各個城市,這便是工業發展付出的代價。

  宣府鎮只是剛開始,未來大規模的煤礦、鐵礦、紡織業等行業,更是環境污染的大戶,恐怕未來等待眾人的,更是前所未有的迷惘與不知所措。

  這還是外在的污染,而人心的污染,在商業與資本社會中,更是變本加厲。金錢,足以使人瘋狂,讓一個純樸的人,變得面目全非,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雖然社會要發展,有些事情不可避免,但全民逐利,為金錢瘋狂,並不是好事。

  因為將金錢擺在第一,難免失去信仰。精神空虛。導致內心沒有約束,最後行為沒有顧忌,再嚴的法令,也只想著鑽空子。而不是去遵守。物質生活再豐裕。一樣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特別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宣府鎮。還有以後的大明,都將處於資本積累的原始階段,種種瘋狂之事,可能王鬥自己都不忍卒睹。

  但自己來自未來,很多彎路還是可以避免的,既然上天有機會讓自己回到大明,就儘量做得好一點。

  李邦華與張貴等各執一詞,各說各的理,雖都有對錯之處,然環境與發展之間關係,不容忽視,早做也比晚做好。

  而且現在宣府鎮確實出現了奢侈之風,很多還是不理性的消費,雖然適當的消費很有必要,可以增強內需,有對比才有動力,也可以刺激人的奮發之心。

  然必須有一個度,需得適當,否則別人看在眼裡不是奮發,而是嫉恨了,這不利人心的凝聚。

  也不可否認,宣府鎮一些新興富戶確實得意忘形了,畢竟幾年前他們還是窮軍戶,現在有了錢,一時之間就不知該怎麼花,轉到炫耀與攀比上去,成為十足十的暴發戶。

  三代而出貴族,物質容易跟上,精神上卻很難,暴發戶有時種種作派,不免讓人厭惡,也很容易敗壞社會風氣,增多幸進之徒,而不是踏實之輩。

  王鬥自認對新時代的教育還是得力的,從學堂出來的青少年個個人品端正,品學兼優,就算有些小問題,增補一下便可,但對他們的父輩兄長……

  王鬥想著的時候,又聽李邦華說許多礦主廠主為了減少成本,極力壓搾工人,甚至拐騙暫住籍,他們也是漢人啊,難道就因為不是本地人,就活該被壓搾,甚至活活累死?

  王鬥聽得心中更是一凜,一系列自己瞭解的資本主義罪惡湧上心頭,宣府鎮也開始了嗎?

  然後聽張貴惱怒的道:「廠礦幹活,哪有不累的?相比大明余處,他們還有養家餬口的機會,你看看宣鎮外的人,活得什麼樣子?……再說了,天上不會掉白面饅頭,想不受累不幹活,就不要來宣府鎮好了,大把的人搶著要他們的活計……」

  田昌國也是冷哼道:「宣鎮律法還是很嚴的,違抗法令者,都將受到懲罰……雖然有些廠主也是好心,認為工錢太高了,就少了僱傭的機值,讓別的進入鎮內流民沒飯吃……但是,律法就是律法,我們商司這邊,也是抓到一個罰一個,決不手軟,令廠主們不敢無視大將軍的威嚴,總的來說,還是瑕不掩瑜的……邦華公是何用心,就這點小事,也值得放到大將軍面前來說?」

  「夠了!」

  王鬥擺了擺手,制止住各人爭吵,他看著窗外雪落如麻,幽幽說道:「記得當初立靖邊堡時,王某就有這個心思,要讓治下百姓個個有飯吃,人人有衣穿!現在更有目標,就是我王鬥不但要讓治下百姓吃飽飯,能過上好日子,還要讓他們活得有尊嚴!」

  他轉過身來,負手在堂內踱步,目光掃向各人:「吾分數籍,是讓治內上下有序,流水不腐,戶樞不螻,有自己的前行動力。但不是說高的戶籍,就可以欺壓低的戶籍,也不是說漢籍,就可以比暫住籍更高貴。律法上,是一視同仁的,雙方在尊嚴上,也是相同如視的。漢籍做錯事,一樣會貶入夷籍。暫住籍、夷籍有歸化之心,最終也會成為漢籍!」

  他淡淡道:「這是一個能者上,劣者下的階梯,是對能力與財富的尊重,但不是身份的象徵。聽到有廠坊主欺壓工人,吾很痛心,雖然宣鎮外有大把的百姓活不下去,但這並不是廠主就可以壓搾工人的藉口。入了宣鎮來,不論拿到何籍,都是我王鬥治下子民,便是暫住籍,也不能讓他們為了養家餬口,為了份吃飯的活計,就奴顏婢膝的活得像條狗一樣!」

  堂內坐著的葉惜之、符名啟、鐘榮人等都是動容,大將軍之言。這是大慈大悲,大仁大義之心。

  李邦華與朱之馮也是胸中浪潮激湧,沒想到王鬥說出一番這樣的話來,宣府鎮能走到這一步,實是必然。

  張貴與田昌國則羞臊沉默。

  王鬥最後看向李邦華:「邦華公,你曾為都察院左都御史,在監察之上頗為擅長,本官就任你為督查專員,巡視利病。凡都護府廠坊各處有不依律法,虐待工人。剝削工錢。倚恃挾制,又不依律法排放,防污者,皆可過問。體審的實。該罰的罰。該整頓的整頓……」

  不是說未進入現代,就沒有行業污染,事實上。就算現在大明各地的煤礦、鐵礦、紡織等業規模不大,一樣出現了污染的端倪。

  明清時期,因為多燒煤炭,就有些城市出現了空氣污染,甚至出現霧霾。有些煤礦鐵礦,常年煙塵籠罩,大量的有害氣體與煙塵排出,飄浮在大氣上。

  光緒年間,嘉定連下鹹雨,植物黃萎,上海出現連續的鹵雨、黑雪,導致當時疫喉連年爆發,就是因為當時上海上空常年煤煙繚繞緣故。

  很多生活在上海的民眾,也兩個鼻孔終日充塞著烏黑的煤灰,家中門窗只要大開,不消片刻功夫,桌上榻上就薄薄地鋪著一層煤灰,所以當時很多人得肺病。

  大明工礦業發達,附近有煤礦鐵礦的村鎮,一樣不能倖免於煤煙的污染,礦場上出現的粉煤灰池、鐵礦渣堆,一樣會污染附近的山水。

  王鬥總在猶豫,日後要不要大規模發展工業,畢竟英國的教訓是非常深刻的,工業革命時密密的煙囪林立,整個國度望眼看去一片灰塵塵的,整個國家籠罩在一片懸浮有害顆粒的空氣中,一年死於肺病的人不知多少。

  倫敦當時稱為霧都,其實該稱霧霾之都才對,就是因為煤炭燃燒產生的硫化物使得大氣污染極為嚴重,特別倫敦這塊,密集的煙囪是力量,也是死亡之神。

  而且,此時紡織業看起來不若後世的污染大戶,用的大多也是天然染料,危害會小於合成染料,其實一樣存在廢水污水排放問題。

  因為紡織要印染漂練,經過練絲、石染、漂練、殘夜排放等多道工序,很多有害物就出來了,特別有些工序會造成鉛沉積,帶入飲水後,水中的重金屬將會對對人體產生嚴重的危害。

  所以對染坊等污染行業,中國歷代就有專門的防污措施,如宋代,對內染院的排污措施,便是分割水道成「練池」,然後以練池直接與河道進行交匯,使湍急的河流立時將殘液沖走。

  水流平緩處禁止建染坊,也是宣府鎮的規定,然總有商家鑽空子,這些作坊,都屬於要糾正的對象。

  「……你可挑選官吏,設立一局司,直接向本侯負責!」

  眾人皆是一驚,張貴與田昌國互視一眼,大將軍一句話,民政部權力就流失一部分,這李邦華實是可恨。

  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也好。

  李邦華要干的這事情,純屬吃力不討好,到時得罪一大批人不說,還會落個與杜勳一樣的罵名,而自己等人幹的事,則是光明正氣的一面,很好。

  這一瞬間,李邦華也是一愣,他可以想像,自己接下這個職務,若當年自己整頓京營一樣,無數的攻擊誹謗將迎面而來,自己的下場將不會很好。

  只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雖千萬人,吾往矣,自己便是接下這份職務又如何?他也要看看,王鬥對自己支持力度有多大,會不會如當年崇禎皇帝一樣,頂不住壓力後,將自己免官去職。

  他正色拱手,朗聲說道:「下官領命,定不負大都護厚望!」

  王鬥點頭道:「邦華公放手去幹,本侯是支持你的!」

  他又背起手,在堂內緩緩踱步:「有道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又有言衣食足而識榮辱,倉廩足而知禮節,現宣府鎮有些人倉廩足了,卻不知禮節,所以本侯欲設儒學學院一座,專門教習那些富了的廠主們,礦主們修身之道……」

  他看向李邦華:「本侯親任這個祭酒,由邦華公你任教授,負責具體事務!」

  不可否認,儒學在個人修養上,人與人相互關係上,有著極大的教化之用。

  外來那些富戶士紳在加入納稅大軍後,這些人的個人修養確實比本地人高,他們聚集的地方,鄰里之間也較為和睦,他們融入環境後,更會主動的,自覺自願的維護秩序,教化人心。

  這是祖宗留下的金山,王鬥豈能放過?所以設立儒學學院,專教人修身養性,便成為迫在眉睫之事,李邦華來得剛剛好,正是合適的人選。

  他們這些正統的士大夫,在沒有家族與國家的利益衝突關係後,往往個人人格上,讓人敬佩。

  又聽了一個任命,李邦華一顫,心中更是一暖,大都護還是心向教化的,他整整衣冠,鄭重對王鬥施禮道:「下官領命,一定不負侯爺期望!」

  王鬥道:「嗯,李公只管放手去做,本侯支持你!」

  很快的,李邦華懷著滿腔的熱血去做事了,朱之馮,延慶州知州吳植,東路兵備馬國璽,全部被他攏到自己的麾下,雷厲風行的開始工作,不過很快的,他與杜勳一樣,被鎮內鎮外各人罵個狗血淋頭。

  他更被罵為奸臣,往日吹捧他的那些士紳們,一樣個個翻了臉。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15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18 08:49
第702章 吏員開考
   
  崇禎十五年閏十一月中,雖然天氣寒冷,天上不時的會飄下一陣雪花,但整個鎮城氣氛卻非常火熱,因為都護府招募吏員,開考的時間快到了。

  本地士人,童生秀才不用說,踴躍報名,因為宣府時報的大規模宣傳,便是山西,陝西,河北的士子,甚至遠在山東的士人,多有趕來應考者。

  這年頭謀一個飯碗不容易,謀一個官府的大飯碗,就更加難得了,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官本位的思想,在大明各百姓心頭,還是根深蒂固。

  以前吏員名聲可能不好聽,畢竟就算混一輩子,混到了令吏,也還是不入流,在正統的舉人,進士面前,那是足足矮了一大截。

  但是宣府鎮這邊情況與眾不同,因為這邊是以吏入官,便是這邊部長級的高官,對外宣稱還是吏員,宣鎮的大學畢業生,一樣是從吏員做起,這下子大傢伙就心理平衡了。

  而且大明外地,到令吏後,基本上就沒有陞遷的機會,然放在宣府鎮……

  很多專門研究這邊的人驚喜的發現,這裡的吏員陞遷是沒有頂點的,若說往日的令吏只相當於這邊的科級,然後止步不動,這裡卻可以繼續往上升。

  科員、副科級、正科級、副處級、正處級、副廳級、正廳級、副部級、正部級步步爬上去,一條明確的升級路線展現眼前,甚至有可能爬到部級的高位。

  在很多人看來。該處的部級,與大明的戶部尚書,兵部尚書又有什麼不同?

  目前這裡還不講學歷與資歷,又沒有兵災賊災,屬於大明最穩定的官府吏員,就更加難得了,所以隨著消息的越傳越開,越多的人趕來趕考,閏十一月時,已經足足有數千各地士子彙集宣府鎮。

  如此多的士子趕考。令大明各處震動。有人驚呼人才都被永寧侯收羅去了。

  又有人酸溜溜的稱此為吏政也,不入流的小道之地,但不管怎麼說,士子們踴躍報名趕考。卻是事實。

  對前來趕考的士子。幕府上下非常重視。民政部專門拔款,包下了鎮城內外多家客棧,還有安排很多酒樓飯館。為趕考士子們提供免費吃住,每日三餐一葷兩素,落考者還會發給路費。

  這待遇真是不用說,永寧侯爺對士子太尊重了,讓許多考生心頭暖烘烘的。

  經過打聽,還有看報紙知道,都護府第一批招募吏員為五百名。

  這數目很驚人,畢竟歷朝錄取進士,一次不過二、三百,還分為三甲,雖然錄取吏員不能與進士相比,但這規模確實很驚人。

  不過竟爭也很激烈,幾千人搶幾百個名額,到時自己能中嗎?

  最後還有政審,也會刷下一批,很多人不免擔憂。

  而且到了宣府鎮後,很多士子發現,此處確實為大明難得的桃源之地,自己心中嚮往的地方,考試的人這麼多,到時多人落考不可避免,果真如此,還是不回去了,就留在宣府鎮吧。

  該處機會還是很多的,不說做帳房等俗業,便是進入小學任教,很多人相信,自己教教小學國文,算術,還是沒問題的。

  在宣府鎮站隱腳跟後,到時再把家人接來。

  與他們想法相同,這些士子王鬥豈能放過?近期他在醞釀成立宣府鎮的師範中學與大學,專門用來培養學校教師,這些士子培訓後,基本上還是合格的,畢竟小學的內容還是不深。

  ……

  吏員考試定在閏十一月二十二日,隨著時間鄰近,氣氛越加火熱,很多人也在千里迢迢最後關頭趕到。

  二十日這天上午,天氣忽轉和暖,不過昨日的殘雪還是凍成堅冰,城巽隅最大的客棧,迎福客棧門口,進來了一家三口。

  男的約在三十多歲,身材乾瘦,顴骨高高突起,面頰深深低陷,穿了件洗得發白的青衫,背著破舊的包袱,他目光直愣愣的,滿是熬得通紅的血絲,口中只是喃喃道:「額要當官,額要當官,額要當官。」

  他的渾家,還有七、八歲的女兒,與他一樣乾瘦,怯生生的一左一右,各扯住他的一處衣角。

  店門口早有夥計等待,一看這一家三口進來,立時一個夥計笑著迎上來,對男子道:「這位士子是前來考試的吧?請將您的住宿號牌給我看看。」

  男子連忙從袖中取出號牌,給了這個夥計,夥計仔細看著,鎮城各個城門口,都有專門迎接士子的人員,如該男子這樣拖家帶口情況也不少,對這些人,有專門不同的號牌,將他們一家人安排在一起。

  夥計看著,說道:「趙中舉,山西布政司平陽府石樓人氏,有生員功名……」

  他笑道:「請隨我登記。」

  ……

  「劉冬陽,二十八歲,生員,淮安府人氏?」

  又一個夥計接待一家人,看看眼前這男子,竟是淮安府那邊的人,跑到宣府鎮來了。

  看他中人普通之象,不過雙耳卻很圓潤,這夥計的爺爺是算命先生,影響他也略通相術,依相書上說,這種人屬先賤後貴之象,這劉冬陽說不定能考中吏員。

  又看看他身旁,真是一大家人,父母雙親,還有一妻一子一女,還有他妹妹,也是乖巧的立在哥哥身旁。

  劉冬陽長相普通,他的妹妹倒是貌美。

  這麼大家人,一間房安排不下去了,他笑道:「劉先生,請過來登記。」

  ……

  「黃博文,三十三歲,南直隸東安人氏,童生……」

  ……

  「李坦然,三十八歲。陝西布政司西安府白水人氏,令吏出身?」

  夥計看著號牌,驚訝的說了一聲:「這位士子曾是令吏?」

  面前李坦然面容平和中露著堅毅,他施了一禮道:「正是。」

  他腦中迴盪自己出門時母親的囑託:「兒啊,我們這一族世世代代都是吏員,但一直做到典吏就到頭了,你爹到死也是典吏。你最有出息,做到了令吏,不過還是不入流。為娘也聽說書先生唱報了,在宣府鎮吏員也可以升上去。從科級。處級,廳級,最後到部級。不言廳級,部級。便是處級。也若本地的知縣大老爺。為娘希望你拿個處級回來,光宗耀祖,如此為娘就是去了。也可以安心見你爹了。」

  想起娘親的囑託,蒼老的面孔,李坦然心中浮起堅定,考得吏員只是第一步,他要突破他們李族不能跨越科級的宿命。

  ……

  隨著士子一個個到來,頗大的迎福客棧個個房間爆滿,趕考的士子包住宿又包餐食,他們這方用餐之地,便是隔了一條街的聚仙閣大酒樓,憑著號牌吃飯。

  趙中舉等人運氣好,才在房間中安頓不久,就到了午時開飯的時間。

  最初客棧中還要夥計們領著他們到酒樓去,但現在店中多是老人,很多已經在鎮城住了一段時間,對附近自然輕車熟路,趙中舉等著跟著去便是。

  到了聚仙閣大酒樓,就見幾層的樓面,黑壓壓滿是吃飯的士子,極為壯觀,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讓趙中舉等人的上下喉結不斷滾動。

  他們見有空位,趕緊坐上,然後夥計端了飯食過來,一一擺好,頗有人拖家帶口的,一樣混了一份餐食。

  各人皆是單獨餐,一個木盤端著,上面擺著一葷兩素三個菜,油汪汪的觀之誘人,還有一大碗米飯,連趙中舉的女兒也是如此,面前一大盤飯菜。

  各桌旁邊還有一桶桶的蛋花湯,隨意他們吃喝。

  可憐趙中舉等人「窮酸」的名號不是白叫的,常年不沾葷腥,眼見這香氣撲鼻的飯菜哪還忍得住?驚訝之餘,老人還好,新人就是狼吞虎嚥的,就聞一片咀嚼吞嚥聲,斯文盡喪。

  趙中舉渾家大口大口吃著,她人雖乾瘦,飯量不小,她含糊不清說道:「相公,便是沒考中吏員,衝著這白吃白住,好吃好喝,額來宣府鎮一趟也願意啊。」

  趙中舉喝斥道:「閉嘴,食不語也,額不知嗎?」

  見鄰桌之人目光投來,他面上火辣辣的,暗聲罵渾家:「丟人現眼,吃了趕緊給額回客棧去。」

  他渾家哦了一聲,此後不言語,只專心吃飯。

  不小心幾粒飯掉到地上,連忙又撿起來放入嘴中,又幫旁邊的女兒擦嘴,然後喝了一碗蛋花湯趕緊又去裝上一碗,又幫丈夫與女兒裝湯,非常的繁忙。

  旁邊劉冬陽、黃博文等人聽到趙中舉渾家的話,諒解的笑了笑。確實,他娘子的話說出了各人的心聲,「窮酸」久了,面對美食失態也屬正常。

  「篳兒,吃慢點……女兒家要注意體統……」

  看著女兒與她娘親一樣,就是一個頭埋在碗裡,趙中舉又喝斥一聲,隨後心頭有些愧疚。

  自己愧對她娘倆啊,多年不得中舉,只在私塾中謀得一些束修,但微薄的收入,如何養家餬口?全靠娘子在家磨豆腐,還被外人嘲笑為豆腐西施,自己無難啊,希望這次能考中吏員。

  他也打聽了,這方吏就是官,官就是吏,不算辱沒先祖家人。

  他也自家人知自家事,這輩子中舉是沒希望了,可能考到死自己還是一秀才,好在宣府鎮開闢了另一條路,給了自己機會。

  眾士子吃飽喝足,家屬退散,酒樓夥計抬來幾桶粗茶,作為他們飯後消食,黑壓壓的士子們端著茶碗,樓上樓下,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只關心這次吏考的題目。

  趙中舉等人當然也非常關心,湊到人堆旁,注意傾聽。

  一中年士人看著窗外樓下,街上熙熙攘攘,難得的繁華太平氣象,真想留在這個地方啊,他嘆了口氣,大聲說道:「不知宣府鎮這次出什麼題目,趙某想複習功課。都不知從何習起。」

  他的話引起一番共鳴,不少人嘆道:「是啊,學生等將經文全部帶來了,然總覺心中無底,不知複習了,到時有用無用。」

  宣府鎮的吏員考試,前所未有,他們作為第一批開考的前輩,一切都是從空白開始,或許。只是為後人提供經驗值罷了。

  特別有些人有心作弊。都不知從何作起。

  自古中華兒女多奇志,不言後世考場作弊種種,此時也不遑多讓。

  夾帶小抄只是等閒手法,穿著麻布作弊坎肩。上書數萬字。內有數十篇八股文。以老鼠鬍鬚寫就,也只是正常作弊方式一種,並非巔峰手段。

  「宣府鎮這地方。講的是通用實用之材,不需之乎者也的酸儒,況乎吏員嘛,重要的也是能寫會算……」

  一帶著大同口音的士人緩緩說話,慢條斯理的,立時吸引了一大幫人注意。

  「……聽聞鎮內小學、中學等,亦多教明法、明字、明算三科。國朝科舉,明法科試律令,明算科試《九章》、《夏侯陽》、《周髀》等著,明書科試《說文》、《字林》等字書,進士科嘛……」

  他搖搖頭:「永寧侯處事往往別出心裁,此次吏員考試,怕不會有八股內容,苦讀明經、進士二科者,怕是……」

  他這話一出,堂內哀嚎一片:「完了完了,大明律學生早已忘光了。」

  「不得了,余得趕緊回去,將《九章算術》拿出來翻翻……」

  「不是吧兄台,九章算術多為基本算法,這個你也能忘了?」

  劉冬陽握下拳頭,若吏員考以算術為主,自己何懼之用?

  黃博文呼吸也變為粗重,他雖然讀了很多年書,連秀才也沒考中,但論起算術,他還是不怕的,只是律法……

  趙中舉眉頭皺起,坐立不安的極為難受,不行,等會回去,就翻翻那些算術書,只是,此次來自己只帶經文,一本算術書也未攜帶,這可如何是好?

  那士子道:「各位兄台也觀報紙了,此次吏員考核,許可考生攜帶算盤,算籌。理所當然的,此次吏考算術佔了很大比重,可能有些題目還很難……」

  說得很多人更是打定主意,回去就翻算術書,律法書。

  李坦然微笑坐著,曾為令吏,協助上官統計一縣錢糧,區區算題,區區律令,想必自己多可以從容應下。

  那大同士子更又投下一個重磅炸彈:「聽聞此次永寧侯爺有親自出題數道,特別言能解下他精心設計的一道算術題,便為數學界開宗立派的大宗師!立時享受研究員待遇,便是見了永寧侯爺,也只揖不跪!」

  這瞬間堂內都轟動了,是什麼題,解出後可被尊為大宗師?

  他們議論紛紛,搜腸刮肚,尋思在哪本算術書出題,解了後可享受大宗師地位身份?

  同時很多人沮喪,他們中有人一輩子在研究八股文,四書五經,視算術,律令為小道,說起破題、承題、起講、入題等頭頭是道,但算學這些……

  那大同士子看這些沮喪的人,也安慰道:「各位仁兄也不必過於憂急,余觀宣府鎮,還是有國文課的。比起余等苦習四書五經,課程還是低淺,他們畢業考也有……策論,更不限格式,無我八股文行文如此嚴謹……」

  「諸位答慣了八股文,答那種不講形式、可以自由發揮的策論,或許反而簡單……」

  他的話引起一片附合:「是啊是啊,八股文多難,先要破題,破題及格了,才要承題。承題及格了,再作起講,最後起講合格了,乃作全篇,由簡而繁,闡發微言大義,這容易嗎?」

  「不錯,策論乃是下筆有萬字,離題有千里,太不注重格式了,吾等從嚴謹中來,解此鬆散策論,那是小菜一碟。」

  很多人七嘴八舌的說道,不過說實在,八股文內容,格式都限制太嚴,在場人等考試時,也只會按照題目字義敷衍成文。

  各人創意,想像力早被扼殺殆盡,也習慣了八股文空洞僵化內容樣式,突然改為策論,自己有沒有能力解題,也是心中打鼓。

  當然這個時候,必須為自己加油打氣。

  同時有人有疑問,考吏員罷了,會考策論嗎?這只是招吏員,並是考進士。大明各處,吏員不是世代傳家,便只需能寫會算,家業清白便可入募。

  往日吏員陞遷困難,一輩子只是不入流,他們還不願意考,宣府鎮這邊考吏員,會搞得像考進士一樣?

  聽各人疑問,那大同士子沉吟道:「依大明各處,還有宣府鎮情況來看,吏員的基本要求是能寫會算,依學生猜測,介時可能會有些明經科內容,帖文默寫,考究筆跡。會否又有進士科的經義策論?這個學生就不敢肯定了……」

  宣府鎮這邊,處事每每出人意表,小學畢業,中學畢業,國文課都有策論內容,還有帖文內容,相當明經科與進士科的集合。

  而大明這邊,明經科又算小道,錄取分數低,招生規模大,生源質量差,有若後世的函授,有志氣的讀書人,都以進士為終身目標,而不願意走捷徑考明經科。

  但宣府鎮這邊,總覺……怪……混合……而且他們的明經內容,又非一定是考試儒家經典,經問大義十條,真是搞不懂。

  他最後道:「諸位回去後,還是翻翻歷朝策論文章,保險一點,說不定便中了。」

  ……

  不表趙中舉等人回去後迫不及待,各顯身手,去借來,買來律算諸方面書籍,便是多有精明商人上門推銷各類算術書,律法書者,還有算盤也賣得很好。

  趙中舉更是懸樑刺股,仔細研究起往日被自己不屑一顧的算術等書來。

  崇禎十五年閏十一月二十二日,飽受矚目的宣府鎮吏員考核開始。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14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19 10:59
第703章 艱難考題

  吏員考試放在鎮城外的軍營內,軍事學院與民事學院在宣府鎮的東路,遠了點,餘者什麼鎮城貢院,文廟,也很難容納數千人的同時考試,所以只有放在軍營了。

  特別軍營內的食堂,明亮整潔,用來作考場最好不過,現大軍源源不斷開拔塞外,鎮城的軍營已經空了不少,很多食堂更空了出來。

  這些考生事前都有通知,宣府鎮考試與眾不同,雖說連考兩天,但並非一待就是幾天,還吃睡都在裡頭,而是上午考一場,下午考一場,考完回歸客棧休息。

  而且上午考完後,午餐由軍營內提供,所以不需要帶被縟餐具過去。

  考生們得到的通知,二十二日這場考試,上午是從辰時中考到午時中,下午從未時中考到酉時中,然後明天上午再考一場,吏員考試就結束。

  面臨著命運的重大轉折,讓趙中舉等人心情緊張,所以天濛濛亮,隨士子們到聚仙閣大酒樓用餐時,頗有些食不甘味的味道。

  其實早餐不錯,清粥小菜,每人還有一個雞蛋,算是搭配得當,營養豐富了,但趙中舉等人就是緊張。

  而且與他一樣,很多人都是眼中帶著血絲,臉色青白,顯然熬夜看九章算術,大明律等書籍的結果。

  「爹爹,一定要好好考啊,篳兒想留在宣府鎮,天天喝粥吃雞蛋。」

  他的女兒篳兒喝著粥,天真的對著父親說道。

  他渾家則是斥道:「篳兒。喝粥好了,不要讓你爹爹為難。」

  她對趙中舉溫言道:「相公,安心考便是……便是這次沒考中,下次還可再考。額一樣可在宣府鎮磨豆腐,讓相公安心的讀書考試。」

  趙中舉一顫,看著妻子那乾瘦枯黃的臉孔,猛然無比的愧疚湧上心頭。

  以前她是那樣的端麗,現在卻是如此的憔悴,這都是一年年來供養自己讀書的緣故,作為一個大丈夫。卻要妻子頂起家中生計大柱。吾有愧也。

  他心中似乎放下什麼,朗聲笑道:「娘子說得是,為夫安心考便是,就是不中……亦不礙事。吾飽讀聖賢書。便是在宣鎮學堂教習蒙學。也不是活不下去。」

  旁邊安靜了一會,很多人與趙中舉一樣放下什麼似的笑道:「這位兄台所言極是,考不中吏員。便活不成了嗎?宣鎮機會這麼多,總有活路。」

  更有人讚道:「趙兄家有賢助,吾等羨慕。」

  說得趙中舉渾家有點羞赧,趙中舉呵呵而笑,心中自豪,家有賢妻,夫復何言。

  同時很多人緊張情緒也去了,確實,難道考不中,天就塌下來了?就不活了?這幾天真是自己在嚇唬自己。

  這片樓上許多人都放寬了心,安心喝粥吃蛋,一片的稀里嘩啦聲音。

  憂心去了,趙中舉也胃口大開,幾大口便將自己那份喝了,同時將菜盤粥碗舔個乾乾淨淨,不留一點殘菜剩湯。

  放眼周邊士子,皆是如此,各人餐盤一片的雪白明亮,不用洗也乾乾淨淨。

  眼下大明處處大旱,能吃飽喝足是多麼不容易?所以士子們都很珍惜眼前的食物。

  舒坦的放下自己碗筷,見女兒也吃飽了,不過碗內還殘留一些余粥湯水,趙中舉語重心長的教育她:「篳兒,不可浪費了,一餐一食,當思之不易。」

  取過女兒的粥碗,將內中的殘粥湯水舔乾淨了。

  ……

  用過早餐,有專門的吏員帶這些迎福客棧的士子前往考場,事前更吩咐他們拿好自己的考牌,沒有考牌,不得入場。

  趙中舉這行人走在街上,一路不時有人匯合進他們隊伍,都是住在別的客棧的士子,雖然天只微微亮,但鎮城街道已是一片喧鬧,畢竟今天是吏員開考的日子,無數的百姓官將關注著。

  還有本地的考生,源源不斷由家人親自送出來,一副母送子,妻送夫的令人潸然淚下的場面,他們家屬大多會一直送到考場外,然後就不能進去了。

  趙中舉的渾家與女兒,又是一左一右的各扯住他一片衣角,一路無言相送。劉冬陽的家人也是全體出動,他的妻子,他的一子一女,他的父母雙親,還有他的妹妹,都將一路陪伴他到考場門口。

  出了城門後,更是浩浩蕩蕩的人流,全是考生與家屬,道路兩旁,還有無數百姓站著,盡在觀看指點,猜測這次會有多少人考中。

  鎮城東北一片浩大的軍營,此時騰出一大作為考場,就見轅門口拉著橫幅,還有頂盔披甲的靖邊軍戰士站崗,個個手上持著火石銃,氣氛肅然。

  士子們不斷集中,按著考牌方位匯聚,黑壓壓一片又一片,只聚在考場外的平場上。

  他們拿著自己牌子,個個緊張等待考試時間到來。

  終於到了辰時,軍營考場中幾聲號炮的聲響,進場時辰到,立時柵欄門打開,趙中舉等人拿著自己考牌,背著自己考箱,魚貫以進,他們身後一片的聲音。

  「相公,好好考啊!」

  「兒啊,好好考啊……」

  望夫成龍,望子成龍,幾千年來不變。

  ……

  趙中舉、劉冬陽等人身經「考」驗,自然知道考場上的一切規矩,入考舍之前,搜身檢查那是必須的,而在這裡,任何夾帶作弊的東西,都會被搜檢出來,然後被取消學籍,終身不得再考。

  而這種搜身檢查自然頗為屈辱,被搜檢士兵們從頭摸到腳,甚至屁股洞都會被摸幾下,防止有東西塞進去。還有各人的考籃考箱,也要檢查再檢查。防止內有機關。甚至各人毛筆,都會被拿出來看看,是否是空心的。

  總之非常的嚴格,且沒有任何的尊嚴,而且考舍低矮狹窄,站不能直腰,躺不得入睡,轉不能舒服,考試幾天又吃喝拉撒睡都在裡頭,真真是與坐牢相提並論。

  但為科舉當官。這一關又是必須的。但宣府鎮這邊的吏員考試,卻沒有任何的搜身程序,考生們直接通過。

  很多人一喜的同時又心中一寒,看來宣鎮這邊對出題極為自信。認定考生就是作弊也無用。

  考生們通過轅門。直奔自己的考房。沿途不時有軍士或吏員指引,趙中舉、劉冬陽、黃博文、李坦然等人被引到自己考房,原來靖邊軍一食堂。內中乾淨明亮整潔,一張張寬大的桌子擺著,然後配以靠椅。

  每一張桌子旁,還擺著火爐,手腳凍時,可以烤一烤,這種形式的考場,頗讓趙中舉等人驚奇,不過他們顧不得多看,快速依手上的牌子,找到自己的桌子,上面都張貼著各人考號,一樣是用千字文編列。

  各人坐定,一邊拿出自己的筆墨紙硯一邊東張西望,新奇同時均想:「如此處於一室,相互間要作弊不是很容易?」

  他們腦中立時浮現出一大把作弊的方法,或投小紙團,或者上下左右的看,但這些桌子離得頗遠,要相互看,需要很好的視力,而且場中有監考巡邏人員,料想宣府鎮官方,也預料到了這一點。

  還是專心考試吧,各人安定心神,耐心等待。

  別的不說,這種考場確實比以往他們考試舒坦得多,不是坐牢,而是正規的考核學識,體現了宣府鎮地方對士子的尊重。

  很快,辰時中到,隨著號炮的聲音,一個個面色嚴肅的監考與髮捲人員,進入了各個考房之間……

  趙中舉等人迫不及待,將自己的考卷袋打開,打開之前感覺,這卷袋太厚了。

  打開之後,取出考題卷與答題卷一看,很多人不由傻了眼。

  ……

  在考生們進場後,王鬥也領著幕府在鎮城各員進入了軍營考場內,還有副都護李邦華,一樣隨在身邊。

  對這次吏員考,王鬥當然非常重視,看著不遠處一間考房,他慢悠悠的想:「這次吏員考,不知會否湧現讓人眼前一亮的人才?」

  ……

  趙中舉等人不是考場初鳥,很多人更戰鬥過很多次,在他們的印象中,雖然科舉出題可能會有幾十道,但自己書寫的文章,其實只是內中的幾道罷了,需要寫的文章,可能只有不到十篇。

  然觀宣府鎮不同,只覺考題密密麻麻,皆是需要回答的問題,觀之讓人頭皮發麻。而且總的一張卷子羅列所有考題,然後每一道或幾道考題給一或幾張答卷,附有草稿若張。

  八股文嚴附格式,不可偏移一點,最終答完可能讓人心力交瘁,然觀宣府鎮的考題,以量取勝,也不是簡單易事的事情。還有注意的事項,如答題時,需使用宣府鎮的標點符號。

  看著密密麻麻的考題,很多人皆產生眩暈之感,好在他們身經「考」驗,心理素質還是強大的,當下各人安定心神,仔細的審卷審題起來。

  只粗粗一看,很多人暗暗點頭,宣府鎮這邊出題還是清楚明白的,不若科舉,因為幾百年來能出的題目都出遍了,經常的截斷混淆,讓人審個題,都要猜測半天。

  只是答卷的時候,很多死讀八股文之人還是暗暗叫苦,因為這方的考題覆蓋面實在太廣了,儒學,人文,世情,社會,管理,無所不包,似乎除了平日積累,死讀書根本沒用。

  怪不得考場這邊不怕考生作弊,因為就算攜帶四書五經進來,也根本派不上用場。

  甚至內中還夾了律法與些微軍事,如一道考題言:「唐時有一縣官,審案時有人送禮,他就判理無可恕,情有可原。無人送禮,就判情有可原,理無可恕……你若為縣官,你的判決是什麼?解答字數不超過一百。」

  「我的判決是什麼?」

  趙中舉雙目發直,遲遲不能下筆。

  又有一題:「李清照狀告第二任相公,反被判了監牢。你若為官,你的判案是什麼?」

  還有一道軍事判斷題:「賊奴驅使婦孺攻陣,若開銃,婦孺死,我師活。不開銃,婦孺活,我師覆。你的選擇是?十息之內,必須決斷,現在就下命令,立刻。馬上!」

  趙中舉雙手顫抖。眼前似乎閃過被驅陣婦孺鋪天蓋地的哭嚎聲,他們當中,或許有著與自己女兒一樣大小的孩童,她們被驅趕著。毆打著前來。身後。則是虎視眈眈,嚴陣以待的韃子兵。

  又有己方軍士焦急的等待自己命令,然是開銃。還是不開銃?

  與趙中舉一同眩暈的,還有許多考生,天哪,這就是宣府鎮的吏員考題,看來比考進士還要難。

  不過還是有許多人答得飛快,便如李坦然、黃博文等人,因為這考核的是他們的人情世故能力,分析能力,還有自己的判斷決斷能力。

  對他們說很多題沒問題,然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死讀書者來說,在這考場上注定悽慘。

  還好,考題還是有簡單地方,便如有一道題就是默寫千字文,或可寫李白的胡無人詩篇。

  趙中舉精神一振,他當然是選擇千字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等字樣緩緩流過心頭,他都不用打草稿,直接在答捲上書寫。

  一手毛筆字寫得清秀端正,頗有唐人小楷之風。

  ……

  總體來說,上午的考試完畢,哀聲嘆氣,雙目發直者為多,當日下午似乎以策論為主,許多考生精神一振。

  洋洋灑灑,揮筆潑墨,是他們最喜歡的事,然拿到考題,很多人又是頭痛,因為這內中大小題皆不按常理出牌,很多題目可謂史上未見,歷朝歷代都尋不出端倪與痕跡。

  比如這道題:「有一州,國初有口三十四萬餘,夏稅秋糧年計十四萬石余,今有口六十萬餘,夏稅秋糧年計五萬石,此為何故?請解答。」

  還有這道題:「何為責任?請論述家族與國家之間關係。」

  又有這道題:「請闡述人人納稅的必要性。」

  直做得趙中舉等人暈頭轉向,一直到收卷後,才失魂落魄的離開考場。

  他們甚至不記得在卷中答了什麼,只期盼自己回答的答案,能讓考官滿意,讓永寧侯爺滿意。

  而他們出了考場後,場外之人得到考題消息,一樣起了軒然大波,各樣「專家」立時誕生,不知多少人開始分析宣府鎮考題風格,為以後的考場考試形成經驗。

  從事實來說,趙中舉這批人,也算是第一批趟地雷的人,以後他們被尊為「前輩」,不是沒有道理的。

  ……

  不言當日如何哀嚎遍野,眾人驚呼宣府鎮的吏員考核變態,難度超過歷朝官府考科舉多少倍,第二天的考試,還是如期舉行。

  昨日考的是國文律法世情,讓許多考生暗呼「坑爹」,因為實在是無跡可尋,不過今日考算術,應該有跡可尋了吧?

  特別聽說今日還有永寧侯精心設計的一道算術題,解答後,立馬獲得研究員待遇,很多人更是打起全部精神。

  又是卷袋發到趙中舉等人手上,打開一看前面幾題,便是以算術薄弱的趙中舉人等,臉上都是露出鬆了口氣的笑容,果然有跡可尋。

  「今有大夫、不更、簪裊、上造、公士,凡五人,共獵得五鹿,欲以爵次分之,問各得幾何?」

  這麼簡單的問題,便是趙中舉隨便盤算拔幾下,也出來了:「大夫得一鹿三分鹿之二,不更得一鹿三分鹿之一,簪裊得一鹿,上造得三分鹿之二,公士得三分鹿之一。」

  「今有方錐,下方二丈七尺,高二丈九尺,問積幾何?」

  趙中舉算了算,答道:「七千四十七尺。」

  又有一題:「今有牛、馬、羊食人苗,苗主責之粟五斗,羊主曰:我羊食半馬。馬主曰:我馬食半牛。今欲衰償之,問各出幾何?」

  趙中舉皺起眉頭,盤算拔得嘩嘩響,還好最後還是算出來了。

  但接下來古怪的一題,讓趙中舉愣住,啥,刁番圖的墓誌銘?

  此題言道:「過路人,這兒埋著刁番圖的骨灰。下面的數目可以告訴你他一生的壽命究竟有多長:他生命的六分之一是幸福的童年;再活了十二分之一,臉頰上長起了細細的鬍鬚;刁番圖結了婚,可是還不曾有孩子,這樣又度過了一生的七分之一;再過五年,他得了頭胎兒子,感到很幸福;可是命運給這個孩子在這世界上的光輝燦爛的生命只有他父親的一半,自從兒子死了以後,這老者在深深的悲痛中活了四年,也結束了塵世生涯……請你講講,刁番圖活到多少歲才死?」

  這,趙中舉按在算盤上的手,半天不動彈一下,腦中一片麻亂。

  「這題口氣有點怪,難道是永寧侯爺出的?不過題目其實很簡單,吾以天元術應之!」

  坐在趙中舉不遠處桌上的黃博文眼中閃過精光,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須,從容一笑,手指在盤算上一拔,一珠飛出,「吾立天元一為刁番圖之年歲,如此增冪減冪,左右進退,橫衝直撞……」

  他盤算拔得有如爆雨響動,只短短時間內,他就得出結果,信心滿滿在答捲上填上:「八十四歲。」

  再觀劉冬陽、李坦然人等,臉上也是帶著輕鬆的笑容,手指靈巧的拔著盤算,很快也得出相同的結果。

  這種簡單的一元一次方程,南宋時便有專門的天元術應對,對很多考生來說,並不是很難,聽得算盤的嘩嘩聲響,單單這個考房的考生,做出題目者就佔了一大半。

  後面又一道一元一次方程的題目:「以一繩量井深,以繩三折來量,井外余繩四尺,把繩四折來量,井外余繩一尺,問井深與繩長各是多少尺?」

  黃博文等人也是輕鬆的算出來,不過後面考題慢慢難起來,慢慢出現二元,三元式方程,甚至又出現有名的百雞題目,當然不是張邱建算經中的原題,雞鶵數目變了。

  而這個考房中,也只有黃博文、劉冬陽、李坦然寥寥數人還在計算,這一道考題比一道難,他們亦有眩暈的感覺。

  黃博文死死盯著題目:「今有雞翁一,值錢十;雞母二,值錢五……」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吾請四元術……各立天元、地元、人元、物元四素……」

  他手指拔動算珠,皺著眉頭計算這個四元高次方程組,算了半天,最後算出結果,然心中已不敢肯定,是對還是錯。

  而這些題都這麼難了,永寧侯精心設計的算術題擺在最後,會是怎麼樣?

  「有一數,三三數之餘二,五五數之餘三,七七數之餘二,問此數為何?」

  黃博文晃了晃自己暈沉的腦袋:「吾立大衍求一術……」

  「今有三角垛果子一所,值錢一貫三百二十文,只云從上一個值錢二文,次下層層每個累貴一文,問底子每面幾何?」

  「吾立垛積術……」

  到了現在,整個考房只餘黃博文與劉冬陽還在計算答題,李坦然則還忙著用四元術算那個雞的問題。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14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20 00:07
第704章 一道數學題引發的(上)
       
  好容易用垛積術將該題算出來,後面幾道,又是需用到「大衍求一術」與「垛積術」算法的題目。

  這些題目涉及到工程、賦役、軍旅等方面的實際問題,不用這些算法,根本不能解答。

  此時出的算術題目,已經多是《數書九章》與《孫子算經》上的內容,深度比《九章算術》更進一層,黃博文甚至還跳過兩題,等待空時解答。

  便如這道題,說:「巍巍軍營在鎮西,不知營內幾多兵。三千六百四十碗,看看用盡不差爭。三人共食一碗飯,四人共吃一碗羹。請問先生明算者,算來營內幾多兵。」

  雖然不是很難,但時間有限,他不能在每道題上多停留時間,先解下面的,畢竟這些盈不足術的題目繁雜耗時。

  黃博文已過而立之年了,但仍然沒有娶妻,雖說從小父母雙親就希望他讀書上進,能考個功名,但多年來他還是童生。

  就是因為他從小迷戀在別人看來是小道的算術,這八股文章做得不好,自然秀才的功名都考不中。

  而且他父親原本亦是落魄秀才一個,家中生活清苦,勉強只夠溫飽的,在父母雙親過世後,他的生活更加拮据,全靠走南闖北販點商貨謀生,生活的艱辛苦楚讓他麻木,然內心何嘗沒有夢想?

  宣府鎮廣招吏員,而且注重實務算術給了他希望,機會就在眼前,豈能不拚命?

  他呵呵凍得發木的手,在桌邊火爐上烤了烤,又用力揉揉臉。繼續集中精神,解答下面的題目。

  隨後他一愣,看著下面這道題:「形學題?」

  坐在他前方幾排的劉冬陽也是雙目一縮:「幾何題?」

  劉冬陽的家世經歷比黃博文較為幸福,畢竟他父母雙親仍然健在,自己也娶了妻子。還有了一子一女,算是生活美滿。祖上更曾經闊過,所以能供養他中了秀才,還過了一段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少生活。

  劉冬陽從小算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同樣對算術非常有興趣。早在少時,他在父親書架上便發現古時數學名著,《九章算術》,從此迷上了數學。

  以後他更收羅了不少算術書籍,便是徐光啟翻譯歐幾里得所著的《幾何原本》,一樣有收羅到。

  中西數學各自的特點所長。讓劉冬陽大開眼界。

  西學那裡講究邏輯嚴密,推理清晰,層層推進,最後得到結果。中學則偏重解法,講究計算技巧,不管你過程是什麼,結果得到便是。有點象後世的素質教育,西學則有點象應試教育。

  不過各自的魅力,雙方迥異不同的數學思路,還是讓劉冬陽迷失在數學的海洋之中。他研究《九章算術》同時,又吸取《幾何原本》的新思路,使他數學造詣日趨高深。

  只是好景不長,劉冬陽家道中落了,只得轉行經商,然後掙點錢勉強餬口養活家人,畢竟數學好。不代表做生意就強。

  宣府鎮招吏員時,劉冬陽一家正在京師從商,家人只隨便商量一下,便毅然全家過來應聘。

  在《幾何原本》中,徐光啟定「形學」名為幾何。內中還有一個個譯名,如「平行線」、「三角形」、「對角」、「直角」、「銳角」、「鈍角」、「相似」等等中文的名詞術語,都在後世耳熟能詳。

  所以一看這題目,劉冬陽心中就浮起念頭:「幾何題……」

  與黃博文一樣,他也跳了題,其實不單單劉冬陽、黃博文二人,便是李坦然、趙中舉等人一樣不斷跳題。

  他們想看看後面的題目,有沒有自己能做的,畢竟與昨日考試不一樣,今日算術題,還是有跡可尋。

  看到幾何題目,各人紛紛拿出自己的矩與圓規,進考房時,考官還發下了鉛筆。那矩又稱曲尺,木匠多在用之,不過做算術題,矩物自然也需用到,還有圓規,早在夏朝便有出現。

  黃博文仔細看著這道題:「假令圓城一所,不知周徑,四面開門,門外縱橫各有十字大道。其西北十字道頭定為干地,其東北十字道頭定為艮地,其東南十字道頭定為巽地,其西南十字道頭定為坤地。……或問:甲乙二人俱在干地,乙東行三百二十步而立。甲南行六百步望見乙,問徑幾里?」

  「答題需寫解法、演草。」

  黃博文深深呼了口氣:「吾以割圓術應之!」

  他用矩物在草稿上畫了個三角形,三個頂點分別定為天、地、干三點,然後用圓規畫了個內切圓代表圓城,他推算著:「有言數之法皆出於圓方,圓出於方,方出於矩,矩出於九九八十一。故折矩,以為句廣三,股修四,徑隅五……」

  他勾三股四的做圖,定內切圓圓心為心,以過心的垂直線從上至下分別與三角形、內切圓交於日、南、北三點。以過心的水平線從左至右分別和三角形、內切圓交於川、東、西三點,等等,分別算出勾與股,然後求其弦。

  劉冬陽也是深深吸口氣,開始畫就草圖:「余設直角三角形,分設甲、乙、丙三點……」

  黃博文在算盤上嘩嘩的打著:「勾股求其弦,以勾乘股,倍之為實以為果……」

  看著算盤上的結果,他滿意的提筆寫下,這時劉冬陽也用歐氏幾何公式算出勾與股,然後用勾股定理得到結果,他寫道:「答曰:城徑二百四十步。」

  雖然此時幾何題已經考到《周髀算經》上的內容,不過第一題較為簡單,便是趙中舉磨磨蹭蹭,畫了半天圖,最後也做出來了。

  下面幾道幾何題相對簡單,便如這道:「今有竹高一丈,末折抵地,去本三尺,問折者高幾何?」

  黃博文與劉冬陽分別用中西法。也同時算了出來。

  不過下面的題就難起來了,卻是接上面那個圓城,卻說:「或問出西門南行四百八十步有樹,出北門東行二百步見之,問徑幾里?」

  黃博文用力揉了一會臉。又動用天元術:「吾立天元一為半徑,置南行步在地……」

  他推算著:「以二行步相乘為實,二行步相併為從,一步常法,得半徑。」

  劉冬陽也是畫圖:「余設半徑為未知數……」

  趙中舉又回頭做了,李坦然終於算出那雞的問題。奮起直追。

  「今有積以和乘之,減積,余以平乘之加和,得一十七萬一百六十二步。只云和為益實。四為益方,三為從上廉,二為益下廉。一為正隅,三平方開之,如平四分之一。問,長,平各幾何?」

  黃博文答:「平一十二步,長三十步。」

  「今有黃方乘直積得二十四步,只云股弦和九步。問勾幾何?」

  黃博文答:「三步。」

  「今有股冪減弦較較與股乘勾等。只云勾冪加弦較和與勾乘弦同。問股幾何?」

  黃博文立天元一為股,地元一為勾弦和,最後答:「四步。」

  他感覺頭腦一陣陣眩暈,太陽穴那邊,更是陣陣跳著刺痛。劉冬陽也是放下毛筆,稍稍閉目養神,不過黃博文甩了甩頭,還是看下一道題:「今有股弦較除弦和與直積等。只云勾股較除弦較和與勾同。問弦幾何?」

  黃博文極力坐穩,緩緩呼了口氣,考試考到現在。能答完這麼多題,他深深感到自豪,不過還有永寧侯爺壓軸的題目擺在後面,自己一定要做到。

  他拿起矩物與鉛筆,在草稿上畫圖:「吾立天元一為勾。地元一為股,人元一為弦,物元一為開數!」

  終於,他答完這道題,也終於看到永寧侯王鬥,設下的那道壓軸大題。

  「靖邊軍有將顯才擅使銃,有將瑄擅使炮,顯才日射鴽鵝堆積之,疊越大,積越高,瑄笑曰:吾一炮擊之,爾鴽堆盡跨也。」

  「當知鴽堆為一尖錐,當知諸尖錐有積疊之理,元數起於絲發而遞增之,而疊之則成平尖錐。一定之元數疊之則成平方,上少下多之元數疊之則成平尖錐,平方數起於絲發而漸增之而疊之,則成立尖錐。」

  「一定之平方疊之則成立方,上少下多之平方疊之則成立尖錐。立方數起於絲發而漸增之變為面,而疊之則成三乘尖錐。當知三乘以上尖錐之底皆方,唯上四面不作平體而成凹形,乘愈多則凹愈甚。」

  「當知三乘方數起於絲發而漸增之變為面,而疊之則成四乘尖錐,從此遞推至無窮,線,面,體皆有循環之理。」

  「請問先生明算者,此尖錐算法何如?尖錐積何多?瑄炮擊之,此圓內積何多?」

  黃博文目瞪口呆看著,他腦中一片嗡嗡作響,下意識就想:「吾立割圓術,垛積……」

  隨後又怔住了,割圓術雖可用來無限接近圓面積,稱割之彌細,所失彌少,割之又割,以至於不可割,則與圓合體,而無所失矣,然不足解決眼前的問題。

  此題有無窮小分割,又有無限大求和,然又定了設定,「當知諸乘方皆有尖錐」、「當知諸尖錐有積疊之理」,然後極限思想中,尖錐似乎又有曲線,又有運動。

  還要求趙瑄炮擊運動面積,這之間,似乎又是相互活動的。

  因為尖錐不斷變大變小,砲彈軌跡過去,面積也是不一樣的。

  這,這如何求積?

  各樣的畫面在腦中轉動,黃博文呆呆坐著,讓他腦中嗡嗡聲更為響動。

  「兒啊,考功名才是正途!」

  母親雙目中濕潤的淚水。

  「文兒,你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素來嚴厲的父親,已經不說他什麼,只是搖搖頭,眼中閃過失望的神情,然後轉身就走開了。

  「黃博文,幾十年你還是童生啊?」

  同窗輕蔑嘲笑的眼神是如此刺骨,羞辱,打擊,歷歷往事,從眼前飛速閃過。

  「不,我要做出這條題,一舉成名天下知!」

  黃博文掙紮著,他伸手要拿來盤算,然眼前一陣陣金星亂冒,讓他坐立不穩。他極力扶著桌面,身子仍不斷搖搖晃晃,猛然,他一口鮮血噴出,眼前天旋地轉,再也支持不住,就那樣摔倒地上。

  考房內一片驚叫,趙中舉大叫:「不得了,有人考試考得吐血了……」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12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21 00:09
第704章 一道數學題引發的(下)
     
  當日吏員考試後,很快宣府鎮陷入沸騰,特別這道「二將擊炮題」,又稱「王氏算題」傳出後,宣府鎮更是進入全民解題的浪潮。

  這道壓軸的,永寧侯親設的大題引起無數人興趣,依事後所知,數千考試的士子,不說有人解答出來,甚至連提出思想都不行,更有人考得吐血,引起很多人關切。

  好在他並無大礙,讓眾人放下心來。

  有難度,才有提戰性,成為開宗立派的大宗師誰不心動?不說宣鎮的小學、中學、大學學子,甚至鎮內的官,民,士紳,百姓,軍人,閒時都在紙上算算,各類的算術書籍更在宣府鎮賣得火熱。

  甚至李邦華都集中朱之馮,馬國璽,吳植等人探討這道題目。

  趙瑄現在也出名了。

  其實鐘顯才與他一樣出名,只是鐘顯才現在歸化城,未處於風暴輿論中心罷了。趙瑄則在鎮城,很多官將見到他,都會打趣一聲:「趙兄弟……吾一炮擊之,爾鴽堆盡跨也。」

  趙瑄倒沒在意眾人的打趣,他一顆心,都沉醉在王鬥設計的這道算術題中。他敏銳的感覺到,大將軍在這道題上諸多的良苦用心,更敏銳的預感到,這道算術題,是自己炮營如虎添翼的關鍵。

  身為炮營主官,趙瑄對算術也略有研究,麾下將士,書吏等人,精通粗通數學者不在少數。

  他彙集麾下精兵強將,連日研究這道「王氏算題」。只是看著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體方程,麾下更用粉筆算了幾黑板,上面四元術列了一片又一片,卻連解題的大門都摸不著。

  趙瑄頭痛欲裂,有言快刀斬亂麻,他敏銳的覺得,必須先找出一個關鍵點,只是關鍵點在哪?

  呆呆看著那道數學題,他一樣有吐血的感覺。

  很快的,這次的吏員考題盡數上了這期的宣鎮時報。「二將擊炮題」赫然在列。內中配上士子考得吐血的驚竦內容,引起的風暴,有颶風似的向鎮外席捲而去。

  報紙所到之處,似乎每一處地方都沸騰起來。傳到京師時。一樣全城騷動。各茶館酒樓熱議不說,便目不識丁的小民也會提個兩句:「知道嗎,宣府鎮考吏員算術。一個士子算得吐血……」

  「真的,什麼題這麼難?」

  「聽說是永寧侯親自設題的,現在都稱王氏算題……」

  無數人對宣府鎮考題起了興趣,很多人第一次覺得,原來算術也是這麼有意思。

  宣府鎮的吏員考試,當然引起京師百官的注意,他們都看著報紙,一道道的分析題目,不過前面的國文考題,被他們不約而同忽視了,按宣府鎮出的題目,自己能答對幾題?

  難道說自己寒窗苦讀幾十年,連在宣府鎮當吏員的資格都不夠?

  這太打擊人了,也太讓人害怕了。

  還有,宣府鎮出的策論題,題題尖銳無比,便如第一道:「有一州,國初有口三十四萬餘,夏稅秋糧年計十四萬石余,今有口六十萬餘,夏稅秋糧年計五萬石,此為何故?請解答。」

  明眼人一看,這當中涉及到了士紳問題,不是士紳的逃稅抗稅,廣佔田地,怎麼會丁口增加,反而稅糧下降?

  人言氣數已盡,其實還不是土地與人口,還有財政的問題爆發到極點?

  只是這種題目,可謂歷代都在迴避,各人心知肚明便好,誰也不會提出。宣府鎮此次卻作為考題出現,難道永寧侯要挑戰幾千年來官紳們的優待特權?他在下什麼棋?

  還有後面幾道題皆是如此,這讓很多人心中不滿。

  但王鬥現在如日中天,兵強馬壯,誰敢明面挑戰他的威嚴?不知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華,就是因為針對永寧侯王鬥,被皇帝陛下發配到邊陲軍鎮去了嗎?

  所以眾官員忽視了這些題目,將視線全部集中到後面的算術題上,而且有意的引導民間輿論。

  明面上,他們還對這些算術題不屑一顧,強調讀書人的精力,還是應該放在經文上,便如內閣首輔周延儒代表眾官放言:「書數隻是小道,四書五經,聖人微言大義才是堂皇正道。」

  他的話上了成立不久的皇明時報上,不過私下裡,周延儒卻與幕僚們興味昂然的研究這些算術題,特別那道「王氏算題」,越研究,便越覺得此題深不可測。

  為瞭解題,他還從故紙堆中翻出早被自己遺忘的九章算術等書籍,仔細琢磨起來。

  周延儒都如此,京中百官更引以風潮,閒時都會扯個幾句算學術語,似乎不如此,自己就跟不上潮流一般。

  ……

  「嘩嘩嘩嘩……」

  算盤的響動有若暴雨聲音,東暖閣上「宵衣旰食」的泥金大匾高高掛著,閣內崇禎帝背著手,手上捏著宣府時報,只是呆呆的看著外間出神。

  而在閣內,眾多太監聚著,在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化的率領下,正在緊張的計算著。

  他們身前,一張張條形案桌擺著,上面放著一副副算盤,儘是戶部使用的那種黑長大盤算。這些大算盤極長,每一副可能達到五、六米,計數單位,也非常的廣大。

  從上面標的數字就可以看出,從個、十、百、千、萬甚至一直往後標,億、兆、京、垓、秭都有在內,有的更是標到穰、溝、潤、正、載等極限數字。

  當然,實際的運算,能到億與兆就不錯了。

  此時眾多太監與盤算一字排開,嘩嘩譁的拔著算子,極為壯觀。

  而這些大算盤,也是幾人共用一副。增強算力。

  還有些太監在黑板上寫寫算算,宣府鎮的黑板與粉筆也傳入京中了,確實在草寫計算上比較方便。

  對宣府鎮的吏員考試,崇禎帝豈又能不關心?報紙到後,他逐步逐題的研究,王鬥前方策論命題其實頗得他心,因為讓他想起了近期京師諸事。

  陳新甲提議在京師大練新軍,崇禎帝是非常贊同的,只是練軍需有糧餉,諸臣無計。內閣首輔周延儒提議讓富戶百官蠲助。而且還設黃綾冊薄。

  周延儒設想很完美,此朝廷危困關頭,想必京師士紳百官富戶皆會慷慨解囊,以度國家燃眉之急。然而。實際呢?

  眾官相互推諉。誰也不願意捐助,最後還是在皇帝暗示下,內閣首輔周延儒帶頭捐了一萬兩銀子。然後內閣大臣你一萬我五千的捐銀,下到百官,就是你一千我五百兩了,最後得到的數字,也是杯水車薪。

  皇帝大為不滿,然後百官言勳戚富有,可令他們助餉,特別戚臣嘉定伯周奎剛進為侯,人言周奎富足,作為戚臣,也應該首倡帶頭。崇禎帝認為有禮,周奎等怎麼說也是親戚,他本人更是自己親家岳父,定會幫自己這個忙。

  於是他派遣太監徐高去宣詔求助:「休戚相關,務協力設處,以備緩急。」

  周奎卻道:「老臣安得多金?」

  徐高泣諭再參,周奎不得已,最後捐了一萬兩,然後各勳戚你一萬我五千,各大太監你一萬我五千,京中富戶喧沸無奈,一樣掏腰包,整得整個京城沸沸揚揚,最後才得銀三十萬兩,離新軍首期投入都相差甚遠,又如何開練?

  還因為如此,周延儒飽受彈劾。

  又有洪承疇奉命整頓京師,雖然手段溫和老辣,步步為營,但總有利益受損者不滿,彈劾風暴將起,洪承疇會否步李邦華後塵,極為難說。

  還有,曹變蛟、王廷臣於閏月初回到駐地,差點發動兵亂,卻是他們久離己鎮,又麾下大量傷亡,附近官紳趁機吞佔新軍田畝熟地。曹變蛟大怒,斬殺了一大批吞佔田地的鄉紳們,使得群情鼎沸。

  攻伐曹、王二人的奏疏又如雲而來,更有陰冷低語傳揚:「新軍,實為大明之禍害,就知道與民爭利……」

  雖然攻伐奏疏崇禎帝盡數留中不發,但一樣心力交瘁,他有心讓二人在玉田等地繼續編練新軍,然無錢無糧,只得作罷。最後,還是決定應曹變蛟、王廷臣之請,將二人調到遼東去,守護義州等地。

  種種事情,讓崇禎帝焦頭爛額,特別手中無錢,讓他苦惱無比,只是大明真的沒錢嗎?捏著手中的宣府時報,皇帝不以為然,也更深的覺得,宣府鎮這次策論命題出得好。

  只是,這事只得心中想想罷了,大明科舉成熟無比,幾百年來士子皆依此考試。陡然改變,只會使局勢亂上加亂,新軍之事,已經令人頭痛無比了,崇禎帝不想再增加煩心事。

  不過對當中的「王氏算題」,皇帝還是非常好奇的,聽人說這道題非常難,京中百官學子私下都有計算,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解出。

  崇禎帝就不相信了,自己擁有億兆臣民,人才無數,會連區區一個邊鎮軍閥的算術命題都解不出來,他讓王德化找來宮中精通算術的太監,決定把這道題解出來。

  然而半天了,眾人還是沒有停止運算的痕跡,暴雨似的珠算聲仍然響個不停。

  崇禎帝皺了皺眉頭,又踱回案前,翻了翻桌上的皇明時報。比起宣府時報,皇明時報便若邸報的翻版,比較枯燥無味,自願購買的人少,所以發行後,便是各部各戶攤派,從百官的頭上扣一份報紙月錢。

  又批了一會奏摺,閣中還是珠算聲音不止,崇禎帝不耐煩起來,區區一道算術題,這麼多人還算不出來?

  「怎麼樣,還沒有結果嗎?」

  皇帝眉頭皺得更深,他不耐煩同時反更加好奇,這道「王氏算題」真這麼難?

  王德化苦笑請罪:「奴婢無能,請皇上治罪……」

  他抺著額頭道:「實是永寧侯這題,這題……」

  大寒的天,他頭上都冒出密密汗珠。讓他油光水滑的臉閃亮一片,顯是用心過度之故,他最後給皇帝出主意:「不若將此題發給國子監,畢竟他們是正經的讀書人,特別內中還有專門讀算科的。」

  ……

  京師國子監位於城東安定門內,雖不如南京國子監那樣浩大,但一樣監生眾多,他們除學習四書五經外,還要兼習《性理大全》,以及律令、書數等課。更設有專門的律學、書學、算學等博士。

  不過說實在。這些人地位低卑,就是博士最高也不過從九品,哪如五經博士,個個正五品以上。由此也可以看出律、書、算三科在大明地位的低下。

  然今天。算學科的博士突然接到聖旨。讓他們計算那道「王氏算題」,務必算出,體現朝廷的實力與威嚴。

  這個整個國子監都轟動了。算學博士不敢怠慢,立刻集中所有的助教、直講,還有算科精英學生,奉旨計算。

  不過他們盡心竭力,一樣遇到與趙瑄一樣的問題,切入點在哪?動態立體幾何,該從何處入手?

  看算學博士茫然失措,算得是面色蒼白,搖搖晃晃,旁邊觀看等待的國子監祭酒與司業人等大吃一驚,此題難道如此高深?連本監的算學博士都手足無措?

  事關聖旨,他們也不敢鬆懈,不斷投入精通算術的監生進入計算,最後,更是整個國子監都動員起來。

  ……

  「神父們,我們的機會到了……」

  說話的是欽天監一個高鼻深目,穿著大明官服的西洋人,他年約在五十歲,有著濃密的絡腮長鬚,深邃的眼中不時浮現智慧的光芒,卻是此時在欽天監任職的西洋傳教士湯若望。

  這個萬曆二十年出生的德國人本名約翰,姓亞當,就讀耶穌會創辦的三王冕中學,又在羅馬德意志學院、靈采研究院學習後,於萬曆末年與鄧玉函、羅雅谷等多名傳教士,以葡萄牙政府派遣名義,東渡到了大明。

  此時傳教士延續的是利瑪竇「驅佛補儒」、「合儒超儒」等傳教手段,所有人踏上中國土地後,都必須研習中國語言文化,研究中國的經史與倫理,以尋求到他們傳教的突破點。

  利瑪竇手法一度取得很大成功,對這些個個取漢名,穿漢服,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熟讀漢文典籍的西方傳教士,當時文人士大夫對他們抱以極大的好感與信任,更有了徐光啟這樣的高級耶穌會成員。

  不過利瑪竇死後,有些狂熱的傳教士認為利瑪竇思想過於遷就中國人,影響了天主教的「純正性」,發展教徒速度太慢,所以他們開始改變利氏的傳教路線,採取更激進的傳教方式。

  他們堅決排斥儒家思想,嚴禁中國教民祭天、祭祖、拜孔子,激起當時人等極大的反感與懷疑,當時便有人言:「有利馬竇、艾儒略等,託言從大西來,借儒術為名,攻釋教為妄,自稱為天主教,亦稱天學。」

  還言:「此輩偷樑換柱,偷換我聖教上帝、聖經等念,此為以夷變夏之妄意。更天主教不許供君親牌位,不許祀祖先父母,真率天下而無君父者也。」

  南京教案後,所有傳教士盡被驅逐,只得居澳門一地,約翰決心改變這種局面,他一樣換上漢服,並從《孟子》中選名,取了湯若望的中國名字,借與後金作戰的機會,以軍事顧問之名,與眾傳教士到了京師。

  此後湯若望延續利瑪竇路線,溫和傳教,許可教徒祭祖、拜孔等,工作取得很大進展。單單他一人,所付予洗禮者就達五十之多,內更有奉教皇族、宗室、太監多人。

  因為他的成就,崇禎十三年,被教會任為北京傳教區區長。還因為湯若望精通數理天文學,所以被崇禎帝任命為欽天監官員,譯著曆書,推步天文,製作儀器等。

  借這個機會,他發展了御馬監太監龐天壽等教徒,還推薦了多員傳教士入監供職。此時他身旁聚了多位金發碧眼的西洋人,個個穿著大明官服。

  湯若望等傳教士,很早就對王鬥暗中關注,特別王鬥封伯封侯後,湯若望等人更重點關切,靖邊軍出戰遼東,還有班師回朝後,他們也專門去暗中看過。

  事後,湯若望對身邊人嘆道:「多麼精銳的小夥子,絲毫不會差過我們歐羅巴的士兵們,大明的未來在於他們。神父們,務必使這個大明的軍閥投入主的懷抱。」

  但讓湯若望等人失望的是,王鬥對他們一直不咸不淡,甚至不許可傳教士進入他的地盤。

  而且,讓湯若望等人驚竦的是,王鬥似乎對世界非常瞭解,對他們這些傳教士也非常瞭解,甚至對歐羅巴非常瞭解。這讓湯若望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一個普通士兵起家的軍閥,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

  湯若望甚至在想:「東方人有言,天降聖人天知天覺,難道大明這個侯爵,便是天降的聖人?」

  除此以外,他不能解釋王鬥身上的「靈異」,也讓他們越發孜孜不倦的努力,希望能取得王鬥的好感,最好最終入教。

  此時湯若望對身邊人微笑道:「神父們,機會來了,展現你們的才華,我們歐羅巴累積的知識,阿基米德、歐幾里得等智者的結晶,讓這片東方國度的子民,大吃一驚吧。」

  身旁一個傳教士笑道:「是的神甫,昨天國子監消息傳來,他們集中了全學校的力量仍然不能解答,看來侯爵大人這道題,還需要靠我們解出,畢竟數學,是一門嚴謹的學說。」

  另一個神父也是笑道:「東方人在邏輯上充滿浪漫的幻想,我們歐羅巴人則像數金幣的猶太人……不過也因為這種特性,使得我們適合研究嚴謹又充滿邏輯的學問,是該讓這些契丹人大開眼界的時候了。」

  湯若望說道:「神父,我必須指正你一個問題,經過我的仔細研究,明國人與契丹人並沒有關係。要說關係,契丹人便像歐洲曾經的蠻族,也如現在漢人與東北野蠻人一樣複雜情況。就是舊日汗巴利可城,也只是韃靼人對北京城的稱呼。契丹人的稱呼,我們不應該對他們說出口,否則會引起他們的震怒,畢竟,那是野蠻人一支,現在他們自認文明人。」

  他說道:「我們可以稱呼他們為絲國人,或塞裡斯人,當然,他們的稱呼很複雜,現在叫明國人,又叫中國人。越仔細研究這個國家,越讓我覺得迷惑。」

  另一個神父道:「中國,便是中央帝國的自稱,我想,他們太自大了。」

  湯若望說道:「這是個富足又強大的國度,他們有自大的資格……神父們,稱呼不重要,這是個無足輕重的問題,我們應該運用我們的學識武器,好好展現我們的風采,最終使這些異教徒目光仰望,皈依主的懷抱。」

  所有神父們一起畫十字架,個個飽含激情,皇帝已經下了聖旨,國子監的學生卻不能解答,若他們計算出來那道數學題,會引起怎樣的風潮,令多少人仰望?

  到時他們還可推出一個人,到宣府鎮去任大宗師,趁機拉近與侯爵大人的關係。

  湯若望嚴肅自己神情,拿出手中的宣府時報,說道:「好了神父們,開始計算吧,一道一道解答報紙上這些數學題。」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12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22 08:52
第705章 見習研究員
   
  老白牛:謝謝朋友們的月票,也謝謝陌陞等朋友的打賞。

  老實說我不是快手,一小時只能寫五百字到一千字,每天幾乎用完我所有的空餘時間,真是悲劇,有時想想還是做讀者舒服。而且可能犯有強迫症,寫完一章總要檢查好幾遍,否則心中就有極度不安的感覺。我對自己的要求就是盡力,寫完後沒有遺憾與後悔。

  ……

  湯若望開始與神父們一道道做題,他們個個有著豐富的數學、物理、天文等知識,大部分題目對他們還是沒有難度的。

  但是,有一點讓他們頭痛,如何將漢語翻譯成他們理解的西方術語,特別漢語的博大精深,往往一詞多意,便如這題:「以一繩量井深,以繩三折來量,井外余繩四尺,把繩四折來量,井外余繩一尺,問井深與繩長各是多少尺?」

  雖然眾神父都知道這是一元一次方程題,但是,「以繩三折、四折來量」,你這是三分之一,四分之一呢,還是百分之三十,四十等別的意思?好像怎麼想都有道理。

  這些讓他們頭痛,只得儘量帶入中國人思維,特別選出一個精通漢學的神父審題與翻譯,然後餘者答題。

  而且湯若望等人雖然學識淵博,但此時中國數學並不落後西方,甚至有些方面還超出,比如涉及到「物不知數」的這道同余式算術題:「有一數,三三數之餘二,五五數之餘三,七七數之餘二,問此數為何?」

  各神父大顯身手。算法紛繁複雜,半天沒解出來,還是一個神父用中國的「大衍求一術」首先算出。看著紙面上的答案,他嘆道:「偉大的中國剩餘定理,秦九韶智者是這個國度。這個民族,那個時代、並且確實也是所有時代最偉大的數學家之一。」

  眾神父舉著鵝毛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紙面上的答案,那上面的公式與運算過程是如此的悅目,而且簡練快捷,得到的數據準確精練。讓人歎為觀止。

  一個神父也不由讚道:「很難理解一個不講究邏輯的國度,會有如此美妙的計算方式。神父你說得對,發現這一方法的中國數學家真是最幸運的天才。」

  湯若望說道:「神父們,每一個文明都有他們的智慧結晶,我們不應該嫉妒誹謗,而是努力吸取他們的精華。化為我們歐羅巴的智慧之一。」

  眾人穩定心神,繼續往下算,下面是幾何題,對神父們沒有難度,關鍵是術語,比如什麼叫艮地,什麼叫巽地。什麼叫坤地,就讓眾人爭論不休。湯若望抹抹自己額上汗水,說道:「神父們,我們必須繼續加深對這個國家語言文化的瞭解。」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做完前面的算術題,便以湯若望等人的功力,也有筋疲力盡的感覺,主要是審題累。最後他們同時看向那道王氏數學題,然後不約而同產生眩暈的感覺,甚至有神父萌生撒腿就跑的衝動。

  湯若望深吸一口氣:「好了先生們……神父們。終於到我們目標了,讓我們首先審題。」

  他說道:「靖邊軍有將顯才擅使銃,有將瑄擅使炮,顯才日射鴽鵝堆積之,疊越大。積越高,瑄笑曰:吾一炮擊之,爾鴽堆盡跨也……這句話,該如何解讀?路德神父,你精通漢學,你來審題解說。」

  那路德神父皺著眉頭:「從字面上看,是講侯爵大人有一個姓顯名才的將軍擅用火繩槍,一個叫瑄的將軍擅用前膛三磅炮。這個叫顯才的將軍每天射一隻天鵝,堆成一堆……耶和華全能主在上,這個『鴽』是什麼鳥類?我只能猜測是天鵝的一種。」

  一個神父插嘴道:「路德神父,你確定顯才將軍用的是火繩槍,那叫瑄的將軍用的是前膛三磅炮?他們是用火繩槍還是燧發槍,用三磅炮還是六磅炮,這很關鍵。」

  見眾人又要爭論,湯若望頭痛的擺手制止:「神父們,先讓路德神父審完題,然後我們再仔細回頭推敲討論。」

  他示意路德神父繼續說下去,那神父磕磕絆絆的審題完畢,房間內足足安靜了十分鐘,那路德神父還兀自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他有些理解宣府鎮為何有士子考吐血了,他現在也有噴血的衝動。

  湯若望輕咳一聲:「好了神父們,讓我們來分析……洛克神父,你來畫圖。」

  湯若望說道:「從題目上看,似乎涉及到圓錐的極限問題,無窮大,又無窮小。記得古希臘安提豐智者提過窮竭法,專門討論過這個問題,還有中國的割圓術,也有相似概念。但我總覺得,上述中西使用的數學方法,仍然不足以解答侯爵大人的問題,因為他們所用方法本質上是靜態的。」

  一個傳教士道:「是的神甫,看這句『瑄炮擊之』,似乎還有講到物體的運動,涉及圓、橢圓、拋物線、雙曲線等方面問題,更有他們相互間的運動關係等等。伽利略智者曾經發現物體是沿著拋物線運動,還有開普勒先生,也發現行星繞著太陽在沿橢圓軌道運行。太陽,則處在這個橢圓的一個焦點上。這道數學題,似乎有著某種微妙的相似。」

  一個傳教士道:「是的,您說得不錯,只是物體的運動,特別涉及物體的圓錐曲線運動,計算起來非常複雜。阿波羅.尼奧斯智者曾經在他的作品《圓錐曲線》上提過橢圓、拋物線、雙曲線等概念,但很多只是純理念的探索。阿基米得智者有專門計算過拋物線弓形內面積,但還不足解決眼前這道棘手的數學問題。」

  另一個神父道:「請注意各位神父,這道題目遠遠沒有這麼簡單,依我的推測,這個錐形無窮大無窮小,設定之下。還在不斷的運動。我們以前計算過幾何題,都是靜態的。動態的,該從哪方面入手?這種極限錐體的底面積與體積應該怎樣求得公式?高度該如何推導?無窮小的錐尖又該怎樣計算?」

  他說道:「……不對,『唯上四面不作平體而成凹形,乘愈多則凹愈甚』。主啊,這個錐體的各面還在運動的……還有拋物線,砲彈出膛的彈道,不同角度有不同計算方式。砲彈到達錐體前,這之間面積該如何計算?砲彈擊中錐體,彈面跟物體之間又有什麼樣的關係?砲彈擊中圓錐體。然後又穿出,它們會形成什麼樣的彈道體積?」

  他驚叫道:「哦,太可怕了……神甫,我們人手遠遠不夠。」

  湯若望額上冒出冷汗,他說道:「鎮定,神父們。總有解決的方法。」

  他說道:「這個古老的國度一句話:不積畦步,無以至千里,我們就從第一步開始,先畫圖……」

  這一計算,就讓湯若望等人從近午一直算到傍晚,湯若望等人連午飯都顧不得吃,一直埋首在龐雜的幾何圖案中。

  他們先用窮竭法計算靜態幾何。然後再嘗試用梅內克繆斯解決圓錐曲線方式轉為動態,然湯若望等人絕望的發現,工作量太大,不說算個十年、百年,至少連續算個一年,也是稀鬆平常的事。

  連續的絞盡腦汁,高強度計算,讓湯若望面色蒼白,他喃喃道:「必須找到一個切入點,將一切統一起來。只是切入點在哪?」

  夜深了,油燈下,湯若望還呆呆站著,他望著外面的星空,自言自語著:「切入點在哪?」

  身旁眾神父也是失魂落魄。個個雙目發直,他們用盡一切方法,仍然摸門不著,這題目,除非用人海戰術,才或許有一點端倪……這個時候,他們有些理解國子監等學生的痛苦,此題,實是變態。

  路德神父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過度的運用腦力,讓他腦中一陣陣眩暈。他看湯若望一動不動的,已經站了很久了,他走上前去,關切道:「神甫,您已經思考很久了,必須休息。」

  就在這時候,忽然湯若望身體直挺挺的倒下,路德神父連忙搶上前去,將湯若望扶住,大叫道:「神甫,神甫,您怎麼了……哦,萬能的主啊……」

  房內也是一片驚叫,眾神父都是圍了上來,湯若望虛弱的道:「神父們,不必擔心,我沒有事情……」

  他嘆息的閉上眼睛,很久很久,才睜開雙目:「將這份報紙發給教會……我敏銳的預計到,這道數學題,對文明進程的改變,將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時代的洪流,我們……」

  ……

  一天後,皇宮內,坤興公主朱媺娖坐在一張造型典雅的書桌前,此時正伏案算著什麼,她身形已越發窈窕,秀髮上挽著髻,火紅貂裘的上端,如玉的脖頸露著。

  在她身旁,才幾歲大的昭仁公主百無聊賴的踢著小腿,不時看著朱媺娖背影嘟起小嘴:「壞姐姐,幾天了都不跟我玩。」

  ……

  盛京,崇政殿。

  宣統皇帝多爾袞背著手踱步,他手上捏著一張宣府時報,自言自語道:「王鬥此舉有什麼深意?」

  清國已經決定不久後攻伐日本,掠奪人口物資,當然,當時元攻日本失利的情況,也讓多爾袞心有餘悸,所以讓在朝鮮的阿巴泰仔細瞭解,還讓弘文院大學士寧完我等人翻閱歷史文冊,尋找原因。

  依阿巴泰等人對當時元攻日本失利情況瞭解,發現季風緣故還是次要,最主要還是當時戰船極為落後,且質量非常的差,龍骨鉚釘過於密集,船殼板還是搭接的,很多又還是河船,所以容易在巨浪拍擊下碎裂。

  當時高麗人消極殆工,更是重要原因,所以多爾袞決定提高朝鮮八旗的待遇,隨軍搶掠的朝鮮人,一樣可以獲得戰利品,在他想像中,歷來蒙八旗,漢八旗,往日搶掠中原時,還是非常積極的。

  果然,清國這個舉動,將被殘酷壓搾的朝鮮國人注意力成功轉移,畢竟朝日矛盾千來歷久,能攻伐日本,還能獲得自己的奴隸人口。金銀財富,很多朝鮮國人還是動心的。

  他們無力反抗清國,便將怒火發洩到自己的仇敵上去,很多朝鮮人,甚至比滿洲人還積極起來。

  而且。清軍只是倣傚「刀伊」先輩搶掠,又從對馬海峽渡海,危險性也比當時蒙元較小。多爾袞的態度也是先試探,第一批諸旗聯軍,只不到一萬人,便是有損。也不會傷筋動骨。

  就在緊張的籌備工作時,多爾袞得到這張報紙。

  弘文院大學士寧完我等不以為意,言書數隻是小道,聖人微言大義才是正統,勸皇帝不必過於在意,多爾袞搖頭:「王鬥每走一步都有深意。我大清不可掉以輕心。」

  他吩咐寧完我等人:「先解出這道題再說。」

  ……

  陝西西安,總督府邸。

  孫傳庭也看到報紙,近期他嚴厲追繳歷來士紳所欠賦稅,對敢於鬧事者,殺的殺,關的關,霹靂雷霆無情。陝西當地,一片「哭聲震天」。不說當地震動,便是朝廷得知孫傳庭作派,很多人都是呆住,孫白谷在做什麼?

  面對外界攻伐彈劾,孫傳庭不為所動,所得錢糧,源源不斷投入到新軍招募,還有屯田的開墾中。

  然後他看到報紙內容,還興味昂然的算了幾天王鬥那道數學題。幕僚勸言書數隻是小道,眼下陝西正是關鍵時候,孫督不可因此分心,孫傳庭只是搖頭:「一國之政在於錢糧,錢糧之道在於算學。書數非是小道,而是大道。」

  當然,他也知道陝西局勢正處關鍵時候,與自己大局比起來,這道「王氏算題」確是小事,很快,他就將此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

  隨著報紙所至,這道「王氏算題」激起了巨大的浪潮,傳到江南時,南京國子監一樣轟動,畢竟皇帝親自下旨,京師國子監卻無能為力,不免激起南京監生們的好勝之心。

  只是很遺憾,他們一樣鎩羽而歸,消息傳出,江南士子也越多人對這「王氏算題」起了興趣。同時王鬥形象在很多人心中越發神秘,有若蒙上一層朦朧面紗,武人,善政者之外,還帶上了智者形象。

  最後這道「王氏算題」走向了海外,多國流傳,種種所激起的風潮,是王鬥都沒有想到的。

  對王鬥來說,這個時代的人,做不出這道題目是正常的,便是湯若望等西洋傳教士一樣鎩羽而歸消息到了手中,王鬥也是淡然一笑。

  他們同樣不可能做出來,畢竟這道數學題,有著解析幾何與微積分的思想。

  雖說崇禎十年法國數學家笛卡爾發表了《幾何學》附篇,提出瞭解析幾何思想,有了運算動態幾何的思路,但其實還是解析幾何的朦朧思想,真要完善,還要到本世紀中期。

  而且湯若望等人萬曆年間就來到中國,怎麼可能瞭解笛卡爾最新動態?

  至於微積分,已經是接近下個世紀的事,更是沒影了。

  同時,這也是中西數學的分水嶺,之前中國數學與西方持平,甚至有地方超出。解析幾何之後,東方數學落後於西方,更不用說微積分了。

  而最重要一點,就是坐標建立,將一切統一起來,才有了計算可能。

  王鬥設計這道數學題目的,還是吸引眾士子目光,讓他們注意力投向數學,畢竟數學是一切的基礎,也讓他們嘗試邏輯推理,最終建立嚴謹又別具一格的東方數學體系。

  而且,該題設立古怪精靈,內中蘊涵大量內容,甚至彈道學,拋物線,萬有引力等都有在內,若能一步步研究解題,甚至找到建立坐標的第一步,大明的數學與各方面成就,將得到無以倫比的提高。

  希望這道題目出後,中國這片土地,能誕生大批的數學大師,甚至物理大師,化學大師,天文學大師等等。

  而吏員考試之後,幕府方面也依標準答案挑選出了一大批附合宣府鎮所需人才,黃博文、劉冬陽,還有三個士子,被特招進了大學,預備進入將要成立的師範大學內。

  他們還個個獲得「見習研究員」身份,他們的任務,也是繼續研究「王氏算題」。

  趙中舉果然沒考中,他留在了宣府鎮,進入了一所小學內,教習低年級學子國文與書法課。他的妻子在學校附近開了一家豆腐攤,由於生意很好,以後發展成了店舖。

  他的女兒篳兒,進入一所女校內讀書。

  一家人生活平靜而安樂,在宣府鎮這片激盪的洪流中,他們同樣是彙集浪花的一朵。

  ……

  閏月過後便是臘月,接下來的時間內,王鬥繼續處於繁忙之中,過年開了春,漠南將進行大規模建設,一切都必須準備到位。第一批吏員招募後,也必須進入學院深造一段時間,也是王鬥需要關注的。

  忽忽到了臘月下,再過兩天就要過年了,宣府鎮上下喜氣洋洋,濃濃的年節氣氛在蔓延。王鬥也放鬆心情,專心在家陪伴家人,近期忙於政務,有些冷落家人了,特別是孩子們,讓王鬥有些愧疚。

  不過王鬥驚訝的發現,紀君嬌等人也在忙著什麼,問起來,才知道紀君嬌正在籌備一個書館,整理各方面書籍,如文學,數學,音樂,美術等方面內容,打算向社會開放,蝴蝶與蜻蜓,也陪著她忙上忙下。

  說起來的時候,紀君嬌還有些擔憂王鬥的看法:「夫君會不會認為妾身在不務正業?」

  王鬥笑道:「怎麼會,這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吾妻所為,是功在千秋,利在萬代之盛事。」

  他看著紀君嬌,原本還有些擔憂她封了一品夫人後,會有些想法,但見她對謝秀娘依舊尊敬,也放下心來,而且覺得,她找些正事幹也好,這書館不錯,高雅又富有品味,而且還造福百姓。

  他沉吟道:「我覺得你這書館名稱……還是叫圖書館吧。」

  紀君嬌被王鬥說得很高興,她親了王鬥一口,吃吃笑道:「我的男人就是會說話。」

  她興致勃勃談起自己夢想,要整理全大明的書籍,特別關於音樂方面書籍,她的目標,就是一代女文豪班昭。

  王鬥說道:「吾妻所為是好事,只是不要累著了。」

  紀君嬌笑道:「夫君是大豪傑,妾身也不能落於人後啊。」

  還有柳卿,柳姬也羞赧的跟王鬥說,想辦一個學堂,專門為成年人提供教育,讓他們畢業後,也能拿到畢業證,更好的謀得出路,王鬥很高興,他說道:「為夫支持你們,成為一名高尚的人民教師。」

  當晚,一家人吃了個喜慶的團圓飯,期間幾個孩子在王鬥身上爬上爬下,特別柳卿生的女兒王瑤,活潑可愛,不斷對著王鬥撒嬌。眾子女都有一個特點,懼怕母親,喜歡與父親親近,也是王鬥骨子裡疼愛子女的緣故。

  當晚,王鬥微有醉意,他看著外間明亮的星空,這年十一月的清兵入寇之事沒有發生,自己的到來,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山東的百姓們,也免受了這次兵災,無數人得以不再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這也是他自豪的地方,希望自己的到來,能改變更多人的命運。

  崇禎十六年正月,王鬥前往了歸化城。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11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25 09:25
第706章 腰斬
   
  崇禎十六年正月初,靖南伯曹變蛟、寧南伯王廷臣起程到遼東去上任,此時二人只餘正兵營騎兵共三千五百騎,還有新軍五百人,還是二鎮合加起來的。

  回歸玉田、遵化駐地後,二鎮百姓並不怨怪他們,反言若再次招募新軍,他們還會讓家中子弟踴躍報名,報答二帥恩德,讓曹變蛟、王廷臣又是感激,又是慚愧。

  此時二人已無力再次招募新軍,只是妥善安排傷亡將士的撫卹,善後諸事。他們將朝廷給的撫卹銀全部散給將士,還有永寧侯王鬥送來的五十萬個銀圓,也幫了他們大忙。

  此次二人麾下新軍幾乎全軍覆沒,傷亡與失蹤將士高達五千餘人,朝廷給的區區二萬兩撫卹銀子抵什麼用?還好他們回到駐地後,王鬥遣總撫慰官李金佩送來銀圓五十萬兩,至少每個家屬很長時間內可以生活無憂。

  當時王鬥還有托李金佩帶來親筆書信,他在信上言,新軍浴血為國殺賊,不該前線戰士流血,後方卻飢寒交迫,家屬衣食無著,因此他送來銀圓五十萬,聊表自己微薄心意。

  看了信後,曹、王二人非常感激,他們相欠王鬥甚多,每每卻難以報答,而且這些銀圓對他們是雪中送炭。

  李金佩是個很和藹的中年人,以前與黃仕汴一同在韓朝軍中,現在一步步升到了總撫慰官的位置。黃仕汴官運也不錯,遲大成調到監察部後,他升任為總鎮撫官。

  見到曹、王后,他私下有勸二人到漠南去,言說二伯若願意去到漠南去,大將軍肯定會向朝廷上書,朝廷也肯定會同意他的奏疏。

  二人也認真考慮過李金佩的勸說,去漠南,確實可以安生無憂。以後悠哉度日。但自己的理想卻是到殺奴的第一線去,因此婉言拒絕李金佩好意,想想更對永寧侯心中愧疚,不過也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初春北地寒意極隆,二鎮大軍離別,當地百姓夾道相送,他們穿著蓑衣。冒著風雪,很多人依依不捨,痛哭失聲。

  他們也覺茫然,不知二位大帥離去後,玉田鎮,遵化鎮會起什麼變化。畢竟不久前二鎮因田地侵佔之事,差點起了譁變,當時事中,新任薊遼總督范志完是袒護當地士紳的,大帥去後,他們可能沒了依靠。

  對於此事,曹變蛟、王廷臣也是離別時唯一掛懷不下心事。新軍田地,是他們許給將士的,不想他們走後,就被別人侵佔,若如此,他們如何向傷亡將士交待?

  而且他們曾得到朝廷許可,許諾過家屬們幾年不納糧,也不想自己一走。當地官府就打著各種旗號,行讓自己言而無信之事。

  「曹兄弟、王兄弟只管放心,有楊某在薊鎮一日,就無人敢染指新軍田地一寸。」

  說話的是薊北侯,薊鎮總兵楊國柱,曹、王起程前往遼東,他親自帶了中軍親將郭英賢。還有一些親衛們前來送行。

  每日的操勞,讓這個老將風霜之色更濃了,兩鬢的髮色更是斑白,但他仍然身形魁梧。屹立厚重如山。

  此時楊國柱的心情不好受,曹、王麾下,是他薊鎮中一隻重要力量,二人敗歸,現更起鎮前往遼東,邊牆中出現了防護漏洞,需要重新佈置,不過他也尊重二人的選擇。

  他任薊鎮總兵後,整日忙著操練兵馬,修整邊牆,更有心倣傚當時自己在宣府鎮作派,再操練一批新軍出來。只是時機已過,依現在朝廷給的糧餉,只能勉強維持他的一萬五千大軍不變,更多的兵馬,他就有心無力了。

  他還想倣傚王鬥設忠義營的做法,只是一是各營將官抗拒不願,二是裁撤出來的兵丁如何安置?屯田種田,安排營生,是需要大批糧餉崗位的,這些條件,薊鎮個個都不具備,事情就一拖再拖下來。

  楊國柱知道,他麾下新軍之所以能在薊鎮安心駐守,很大原因是自家新軍田地有王鬥妥善照料緣故。將心比心,他也理解曹、王二人心中焦慮,他鄭重向二人作出了保證。

  前番二鎮之變,楊國柱站在曹變蛟、王廷臣二人這方,更從己部糧餉中擠出三萬兩銀子,撫卹接濟玉田、遵化二鎮傷亡的新軍家屬們,這引起范志完等人不悅。

  加上王鬥支持,親筆在報紙點評此事,事情鬧得更大,崇禎帝為安撫曹、王二人,罷免了薊鎮不少官員,也因這場亂事,崇禎帝終應二伯之請,將二人調去遼東,算是事情就這樣告一段落。

  這也引起更多人不滿,事後薊鎮傳出「新軍,實為大明禍害」的言論,也不知誰在暗中煽風點火。

  「多謝楊帥!」

  有楊國柱保證,曹變蛟放下心來,新軍幾乎全軍覆沒,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也讓他與王廷臣二人感覺對不住玉田、二鎮的鄉梓父老。

  有楊國柱保證,至少這些為國血戰過的將士家屬,可以安心的在本地生活,自己走後,也沒有遺憾。

  二鎮軍隊往豐潤方向行走,一路密集的百姓冒著風雪相送,他們很多人默默哭泣,特別隨二帥前往遼東的數百新軍,他們家屬更拉著自家子弟手依依袂別。

  此去一別,何時才能見到自己家人?

  李金珮也與楊國柱策馬行走,一路靜默無聲,走到一片滿是積雪的疏林邊,二帥向楊國柱與李金珮拱手道別,李金珮無言的拱了拱手,目光中有遺憾,也有佩服。

  郭英賢喃喃道:「能一起喝酒的人又少了……」

  楊國柱則如兄長般的囑咐:「此去遼東義州,你二人務必小心……」

  曹變蛟微笑道:「殺奴,吾所願也。」

  王廷臣也爽朗一笑:「小曹將軍說的,也是某要說的話。」

  「一路珍重!」

  眾人鄭重道別,此時送別百姓中的,更多人哭泣出聲,他們個個凍得臉色泛青,嘴唇透紫,卻是叫道:「兒啊,好好跟著大帥。到遼東打韃子。」

  「兒子,不要記掛娘親這邊,好好聽大帥的話。」

  寒風撲面,雪花盤旋著落下,隊伍中的士兵身上落滿雪花,他們不斷回頭,向自己的親人揮手。然後個個隱沒風雪之中,他們毅然向東而行,身影孤獨,堅定!

  ……

  崇禎十六年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節。

  京師每歲從正月初八至十八燃燈不止,九門不閉。金鼓震天,每日每門自城外入者以千百計,皆以鬧元宵為名,達旦不出。

  離東面朝陽門不遠有一個小鎮,因崇禎十一年後京畿兵火不興,京師附近一些處於要道的城鎮又繁華起來,該小鎮也是居民一直在鬧元宵。街上人來人往,非常熱鬧,很多孩童更舉著花燈蹦跳鬧騰著。

  臨近午時,從鎮的西路忽然馳來一輛馬車,車輛樸實,似乎隨處都可以看到,特別馬車的前簾與窗簾,更掛著極為厚實的布擋。幾個精幹的隨從護在車旁,目光似乎頗為警惕的掃射四周。

  街上人流眾多,各樣的避轎聲,馬蹄聲,唱喏聲嘈嘈雜雜,所以馬車進鎮後,所行就極為緩慢。鮑承先挑起窗簾一角,看了看馬車外,嘆了口氣,又放下了窗簾。

  他想著自己心事。自己奉皇帝之令前來南朝,除議和外,又肩負一系列重任。然快一年過去了,事情卻沒有任何進展,除搞一些陰謀詭計,煽風點火之事外,自己一行人,似乎就沒有任何作用。

  皇帝也因此對他失去了耐心,將他召令回國。

  他盤算自己得失,也不知此次回國,等待自己是凶還是吉。唉,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從天啟年間投降後金起,他就知道,自己必須一條黑走到底了。

  而且最近他還隱隱覺得有些不妙,特別在他因薊鎮之事,散佈「新軍乃大明禍害」的謠言後,總感覺周邊有人在暗暗窺探自己。常年做著細作間諜之事,讓鮑承先不祥預感極為靈驗,他知道,自己被宣府鎮的情報司盯上了。

  他們是比錦衣衛還兇殘的存在,可不管你否是一國使者都敢動手,可能在京城之內,他們還要顧及大明的臉面,出了城,就不管你是天王還是老子了。

  所以為安全回國,鮑承先做了幾手準備,一道誘餌車馬大張旗鼓從東直門出發,吸引有心人注意,自己則悄悄的取道朝陽門,意圖到天津去,然後渡海回到遼東。

  然不知為何,他心中不安的感覺反更加濃厚,隨後又自嘲自己老了,自己的安排是沒有問題的。

  一路他想著自己心事,馬車內有著精細火爐,使車內極為溫暖,不過一掀起車簾,深入骨髓的寒風立時鑽進來,讓他趕緊將車簾放下,更悲哀自己的衰老,往日鞍馬勞頓也沒有這樣怕冷。

  小鎮店肆林立,到處張燈結綵,街上行人眾多,馬車走在街上,有若龜行,好在很快行上一道石橋,橋上行人頗為稀少,馬車速度會快了些。

  這時一對中年夫婦正談笑著從橋那邊走了過來,男子略胖,打扮有若員外,女子也是富太太形象,手上提著一個花燈,興奮的與丈夫說著什麼,他們身旁,似乎一些長隨家人。

  他們一路過來,離馬車越近,不過看他們樣子,馬車旁護衛都沒有在意,也就是普通南蠻富商與他們隨從罷了。然就在這時,鬼差神使的,鮑承先又忍不住挑開窗簾,隨後看到這行人,他目光一縮。

  幾十年的細作生涯,讓鮑承先本能覺得不對,特別那個女子,已到中年,哪還如少女小孩一般提個花燈?而且他還敏銳的發現,那女子似乎作個動作,然後花燈後好像有個引線,就滋滋的冒著火花。

  「是萬人敵……」

  鮑承先驚恐萬狀,他出口欲叫,就想提醒馬車旁的護衛。

  也就在這時,異變突生,就見那些長隨近了來,他們一掀外衣,從腰間抽出來的,盡皆是手銃,然後沖馬車周邊那些鮑承先護衛就扣動板機。

  「砰砰砰砰」一道道濃厚的火光與白煙噴出,接連不斷的銃響中,慘叫聲聲。那些護衛個個措手不及下,從身上冒出一團團血花,他們大叫著往後摔倒出去,甚至有人中彈同時,還被銃彈震得口鼻流血的。

  這下兔起鶻落,驚變之快,這些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便是有人抽出暗藏的短刃,他們速度也比不過銃彈,轉眼間一個個護衛,就被擊倒血泊之中。

  而那女子也敏捷的衝上上來,一掀鮑承先馬車前簾,就將手上花燈狀萬人敵扔了進去。然後這些人一齊臥倒。

  此時鮑承先剛抓起身旁一桿手銃,見一物扔進來,啊的一聲大叫,轟然一聲巨響,石橋兩邊街上行人齊齊一驚,皆是恐懼詢問發生何種事情,更有人驚恐奔走。呼兒喚女起來。

  而在這方,一隨從樣子大漢快速爬起來,他搶上一步掀開殘破的馬車,從內中扯出血肉模糊,暈暈沉沉的鮑承先,看他口鼻趟著血,然似乎還沒斷氣樣子,他對那員外打扮之人道:「何爺。這二韃子還沒有死。」

  那員外打扮之人正是往日營救隊的何建,這方大漢人等,卻是除奸隊的崔奇人等,何建低喝道:「沒死正好,將他帶走……」

  立時一行人乾淨利落的收拾,有人負責將鮑承先背到橋下的一輛馬車內,有人負責在這些韃子護衛心口上再捅一刀。防止他們死得不徹底,似乎只是幾息之內,他們就消失一空,等小鎮上有人壯著膽子走到石橋上。看到的……

  暈暈沉沉,陣陣劇痛中,鮑承先終於醒來,發現自己五花大綁,卻是在一處不知名的屋子裡,看這荒廢的樣子,似乎是某個荒廢的村落,鮑承先一顆心直沉下去,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全身上下火辣辣的,那顆萬人敵讓他受創不小,他搖搖暈沉的腦袋,努力看清周邊的景色,一把大型鍘刀擺在眼前,觸目驚心,然後又是他在橋上看到的那些人,個個目光森森,讓鮑承先毛骨悚然。

  他心頭湧起無比的寒意,似乎看到自己將要面對的下場,他恨當時自己為什麼不死,不過求活的本能,卻讓他焦急想做什麼。

  他嗚嗚叫了一陣,終於聲音清楚了些:「本官乃大清國內秘書院大學士……大清國吏部右參議,奉北朝皇帝之令出使南朝……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你等,你等……」

  「大清國內秘書院大學士?」

  有人嘿嘿一笑,卻是崔奇走上前來,一記耳光,重重抽在鮑承先的右臉上,啪的一聲極為響亮,打得鮑承先身子都翻個轉,然後滾倒在地,口鼻流血中染上塵土,灰頭土臉的,連幾顆牙齒都鬆動掉落下來。

  「大學士個屁,什麼秘書院大學士、吏部右參議,還不是韃子的狗?……一條狗而以,也敢在老子等面前擺架子?」

  鮑承先嗚嗚在地上爬動掙紮著,何建冷冷看著他,眼中沒有絲毫憐憫。

  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個捲筒,從內中取出一紙文念道:「今有國賊鮑承先,經查原為山西應州人,曾歷開原路新勇營副將,於天啟二年無視國恩,降事奴賊,此後助桀為虐,罪行種種……」

  他不緊不慢唸著,鮑承先心中湧起絕望,他知道等待自己是什麼,他想咬舌自盡,然崔奇看出他的心思,一把上來,將他的下巴給卸了,讓鮑承先只能眼睜睜聽著。

  「……鮑賊罪大惡極,罪無可恕,奉皇明永寧侯鬥,征虜大將軍之令,今將鮑承先誅之正法,施腰斬之刑,以正我國紀國威!」

  鮑承先面色猙獰恐懼萬分,他瘋狂掙紮著,不過任何掙扎都無用,只得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拖到鍘刀下,伏在冰冷的砧板上,而且他下巴被卸了,只能發出不成聲的尖叫。

  然後在何建一揮手時,雪亮的鍘刀鍘下,將他一刀兩斷,那一瞬間,鮑承先的靈魂似乎都在尖叫,在痛苦的呼嚎。

  在他被腰斬後瞬間,崔奇又將他的下巴給扶正,然後眾人就聽鮑承先發出的嚎叫聲驚天動地,那聲音淒厲難言,似乎他正經受的,是世界上最難忍受的痛楚。

  而這種痛楚,鮑承先一直享受了一個時辰,至於這過程他是什麼想法,是不是後悔,都無關緊要了。

  ……

  老白牛:昨日心情有點煩躁,今天繼續更新,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認真寫自己的。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11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26 00:58
第707章 西紅柿煮蝦

  崇禎十六年二月中,江西,九江府。

  話說李自成南下時,平賊將軍左良玉唯一做派就是跑,闖軍攻打襄陽,他跑到武昌。然後闖軍攻佔漢川,看樣子要攻打武昌,他急急忙忙又率部下跑到九江。

  而且他還打定主意,若李自成繼續南下,他就仍然順著江水往下跑。

  好在老天爺顯靈了,闖賊正月時渡江進攻武昌,江上起了大浪,多是旱鴨子的闖賊不熟悉水性,活活被江水淹死無數,最後他們止住進攻的步伐,只專心鞏固江北數府。

  逃到九江觀望的左良玉這才大鬆了一口氣,又故態復萌起來。

  也因為一路劫掠,收羅降兵叛卒,裹脅亂民百姓,此時他麾下兵馬多得連自己都數不清,對外號稱二十萬。要養活這麼多兵馬怎麼辦?左良玉自有辦法,那就是搶!

  他率軍搶光了城外各處百姓的財物,搜光了各家各戶貌美的妻妾女子,讓襄陽百姓的苦楚,又在九江重演一遍。

  而且尤嫌不足,他的得力部下王允成本是叛卒出身,最是桀悍不馴,二月初率軍在蘄州作亂,殺人放火,無所不為,平賊軍各部群起響應。

  因為早前他們掠奪了武昌包括漕糧鹽舶在內的船隻,遂浩浩蕩蕩順江南下,亂軍破建德,劫池陽,去蕪湖四十里,泊舟三山、荻港,漕艘鹽舶盡奪之以載兵。

  各亂將還聲言要寄帑南京,請以親信三千人與俱。南京諸文武官員大懼,陳師江上以為守禦,更急調廬州總兵黃得功移師前來,當時可謂江上大亂,士民數徙,商旅不行。

  還好安慶巡撫草檄左良玉,以危詞動之,又發庫銀十數萬兩,這些亂軍才平定下來,滿載財帛女子回歸。

  又因為有平賊軍榜樣在前。殺人放火。搶錢搶糧搶女人非但無事,反受犒勞,何樂而不為?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所謂不鬧白不鬧。鬧了好處更加到。因此以後江邊各府。各種叛亂層出不窮。

  這日,九江府城不遠,人言二月春風似剪刀。又言陽春三月,就快到微風和煦,綠柳含煙的時節,特別九江素有「九派潯陽郡,分明似畫圖」美譽,這古江州、潯陽之處,向為天下眉目之美地。

  然近期種種詩情畫意盡數不見了,江上片帆不存,就算九江素有三江之口,七省通衢之稱,然有賊將軍左良玉在此,又有哪個不怕死的行人商賈敢來九江,或是通過這段江面?

  不是沒有教訓,曾有江船通過九江水面,遇到平賊軍的巡邏船隻,那些賊兵不由分說,上來就搶。

  搶前或隨便安個通賊的罪名,一刀砍了,屍體就拋入江水中。或是罪名都懶得找,直接上船就搶,若船隻上有美貌的女子,那下場更是苦不堪言。

  九江府城也是經常各門關閉,士兵民壯,皆警惕的盯著城外軍營,就怕那些平賊軍衝進來燒殺搶掠,而且平賊軍太多了,就見江水的南岸,似乎都被他們駐滿了。

  左良玉兵號二十萬,立前數營為親軍,後數營為降軍,軍法以二人夾馬馳,曰:「過對」,他們那些馬兵經常在九江府城外奔馳,耀武揚威,不過看著這些平賊兵,當地百姓皆恨之入骨。

  賊將軍到來,當地百姓遭殃無數,很多人家中的妻女,更被搶去營中糟蹋。每當這個時候,他們就不明白,為何官兵中盡多這樣的畜生?他們不是保護百姓的嗎,為何所作所為,卻是這樣禽獸不如?

  各人仇恨深埋心頭,看闖王的義軍暫時不會南下,只關心一點,這只賊軍隊,還有那個賊將軍,什麼時候才會有報應?

  九江城往日繁華,城外素多莊園,還有各色的茶肆酒樓,但平賊軍一到,有多少人敢開門營業?就算有這膽子,或是為了生計沒辦法,也個個提著心,吊著膽,害怕哪日就遭了無妄之災。

  不過鎖江樓附近倒有家酒樓生意很好,平日平賊軍將領士兵,也對這家酒樓不敢騷擾,不免引起外人的好奇。

  原來依眾人打聽,新來不久這家酒樓的掌櫃田老闆,與平賊將軍左良玉一樣是山東人,而且做得一手好魯菜,吃得賊將軍都是讚不絕口,又因為同是老鄉,左良玉親自下了命令,禁止平賊軍對這家酒樓騷擾。

  他還時不時帶著將領過來喝個幾杯,讓這家酒樓生意不好都不成。

  鎖江樓位於九江城東北處長江邊上,這家酒樓同樣臨江,樣式豪闊,共分三層,原來的酒樓老闆已不知去向,就被田老闆領了幾個夥計鳩佔鵲巢了。

  正是午時,酒樓上一片喧鬧,刀勺聲、吆喝聲,陣陣酒肉的香氣,不斷從酒樓間冒出來,而樓上週邊,儘是放浪形骸的平賊軍軍官士兵,很多人懷中,還摟著搶掠而來的民間女子,喧囂聲陣陣。

  一個身材瘦小的夥計捧著一盤色澤嬌豔的果實,匆匆上樓而去,沿途所見軍官士兵,見到他手上端的果實,皆是奇怪,這是什麼果子?如此的誘人,鮮豔欲滴樣子?

  不過眾人沒敢阻攔奪取,因為他們知道,這家酒樓掌櫃是大帥同鄉,這種奇怪的果子,肯定也是送上頂樓去,給大帥等人享用的。

  這伙計舉止輕靈有若靈狐,他在樓梯上行走,無意中往窗外看去,就見不遠處一隻船隊正在靠岸,各船上滿滿聚的都是歡呼狂笑的軍士,還可聞各樣女子的哭泣尖叫,看來又一批百姓遭了平賊軍的殃。

  這伙計咬了咬下唇,這時樓上一個夥計端著空盤下來,衝他使了個眼色,這身材瘦小夥計點點頭,繼續上樓而去。

  未到頂樓。就聽一陣狂笑聲傳來,間中隱隱伴著絲竹樂曲,輕歌曼舞的聲音,上去一看,就見左良玉與諸將坐著。

  他的兒子左夢庚,營中大將王允成、副將吳學禮、副將盧光祖、參將馬進忠、馬士秀等人皆有在座,一群優娼營妓或是歌舞,或是勸酒,好不熱鬧。

  樓上角落邊,還有一些親衛立著。見這伙計上來。凶神惡煞的目光虎視眈眈投來,還有盧光祖等人聽到動靜,也瞥了他一眼,眼中儘是暴虐兇殘之色。

  此時王允成正在狂笑:「……南京那幫官兒。還想請大帥殺我。真是想得美啊……」

  左夢庚臉色蒼白。一副酒色過度又尖酸刻薄的樣子,他尖聲道:「看來鬧得還不夠,父帥。我們再必須給那幫江南官將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我們平賊軍的厲害……」

  「吾等數十萬兵馬,朝廷只能安撫,每次過後,想想皇帝與內閣大臣們臉色就有趣……」

  吳學禮、馬進忠也是放聲大笑,肆無忌憚說話。眼下日子對他們而言,確實是愜意,武人翻身做主的日子,終於來了,每每想想,他們還是要感謝李自成等人。

  酒樓老闆田掌櫃在旁服侍著,他人長得肥肥胖胖,動作卻很靈活。

  在每道菜上來後,他還慇勤的為左良玉講解,在又吃下一塊油爆雙脆後,左良玉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對田掌櫃說道:「老田啊,你這手魯菜功夫真不用說,以後本帥若移防別處,你就跟著好了。」

  那田掌櫃受寵若驚的樣子,他嗚咽跪下叩頭,哽咽說道:「大帥厚恩,小的就是肝腦塗地也無以為報,大帥怎麼說,小人就怎麼做。」

  吳學禮、盧光祖、馬進忠等人倒不以為意,大帥喜歡吃山東菜,他們過來捧場罷了,是否軍中有這樣一個廚子,無所謂。

  特別王允成以打量食物的眼神瞟了田掌櫃一眼,心想這傢伙一身肥肉很有嚼頭,缺衣少食的時候,可以砍來吃了。

  這時那身材瘦小夥計端著水果過來,見這果實如此嬌豔,眾人好奇同時還有警惕,便如毒蛇,色彩越豔,其性越毒,色澤嬌豔的蘑菇也是如此,此物是?

  見左良玉等人神色,還有幾個親衛按著刀柄就要走過來,那田掌櫃忙點頭哈腰道:「大帥,還有各位將軍,不必緊張,不必緊張,這是小人專門為大帥等準備的一點心意……」

  他親手拿起這樣一物,放進嘴裡咬一口,立時鮮紅的液體流下來,那田掌櫃眼中露出陶醉的神情:「真是世間美味。」

  他幾口將這水果吃了,然後對左良玉等人笑道:「此物名為喜報三元,聽聞是從西洋那傳過來的,又有一個名字叫洋柿子。平日長於秋夏,這春時要見,極為難得,卻是小的從一富戶溫房中覓得,等閒難得一見。」

  左良玉等人見這田掌櫃吃得津津有味,非常好吃的樣子,皆是心動,又看他一個喜報三元吃完後也安然無事,顯然此果無毒,更放下心來。

  其實最初時,他們對這酒樓也不放心,不但廚房內有人監督,便是每道菜上來,還要銀針試毒,然日久下來,已是戒心盡去。想想也不可能,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謀害一鎮總兵,還是手握數十萬強軍,凶名在外的總兵?

  此時季節水果不多,此物若不是從富戶溫房中覓得,平日也見不到,中文名還喜慶,又是西洋傳來的,更稀罕了,因此左良玉急道:「快給本帥端來。」

  他拿起一個西紅柿一口咬下去,立時睜大眼睛,咂巴咂巴嘴唇,然後幾大口將一個西紅柿吃完,又拿起一個,他口中咬著,含糊不清對部下道:「不錯不錯,你等也試試。」

  立時眾將你一個我一個,好奇的拿上,個個吃得滿嘴流汁的,特別第一次吃西紅柿的味道,讓他們叫好不止,田掌櫃趁熱打鐵,笑嘻嘻的道:「此物烹調後味道更佳,特別聽聞大帥好吃湖蝦,若以此物配之烹飪……」

  左良玉又拿起一個西紅柿咬上,他連連揮手:「去去去,田掌櫃,你親自出馬,本帥今日定要大快朵頤。」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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