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邊軍一小兵 作者:老白牛(已完成)

 
bigsing 2010-8-6 13:16:4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4072670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1 11:37
第十卷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683章 老胡
   
  還有很多,條條款款在孫傳庭等人看來觸目驚心,這讓他們非常不理解,也非常不滿,甚至很多人覺得這是奇恥大辱。

  在他們看來,即是援助了,當然必須無償的,沒聽過條件一大堆的援助。

  而且這叫援助嗎?不,好聽點叫買賣,難聽點叫要挾!

  國朝大義,安可如此污穢?這是沾染,褻瀆!

  還有這個援助是通過安北銀行的貸款進行,更讓很多幕僚不能明白。

  這叫什麼事,以一地錢莊參與一省大局,實乃滑天下之大謬!想想就骯髒不已。

  更加不能容忍的,這錢莊的貸款,竟還要以一省賦稅,還有礦產等抵押?若傳出去,引起軒然大波不說,便是他們這些幕僚,皆要被千夫所指!

  雪還在下著,此處會館頗大,乃一些陝西商人集資在宣府鎮城所建,隨著宣府商貨的聞名,便是遠在陝西、寧夏,都開始有商人前來貿易,他們更集資興建了這處會館。

  孫傳庭此行便在該會館內落腳,孫傳庭任三邊總督消息傳開,他們這些商人當然有所聽聞,見孫督前來,皆是受寵若驚,個個熱情款待,值年首人更專門劃出後院一進,供孫傳庭等人入住歇息。

  消息傳開,還有源源不斷的陝西等處商人紳員想前來拜訪,一一被幕僚擋住,孫督要事在身,暫時不見外客。

  「孫公,這些條款萬萬不可答應啊,此苟侵我內權,束縛吾之內政,若是應之。陝西一地,盡操於宣鎮之手!」

  「秦地雖弱,卻也不是外人可以輕辱,我等誓以一息尚存,決不承諾。誓死力拒之。」

  一些幕僚義憤填膺,認為這些款項一條都不能接受,就要無償援助,別的一率不行。

  他們一腔熱血前來要援助,王鬥但凡有一點忠義之心,就當慷慨解囊。豈能如此要財要物,褻瀆他們一片為國操持之心?

  要知道,他們不是為了私人,是為了國朝大計,如此搞得討價還價,就像商賈買賣。一股臭味油然誕生,想想就讓人受不了。

  當然,有些高級幕僚在宣府日久,多少有些改變,認為一些條款可以接受。

  畢竟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白吃白拿。總不是那麼的理直氣壯,永寧侯要附加一些款項,也是可以理解,就是有一條。

  「孫公,以陝地一省賦稅抵押,此舉萬萬不可也!此事稍一洩漏,百官群起而攻之,更加劾者如雲,公亦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斷無聽從之理。」

  幕僚們七嘴八舌們。發出了大聲的議論。

  孫傳庭背著手立在窗前,身子骨挺立有若青松傲雪一般,他看著窗外的雪花,只是一動不動。

  聽幕僚們在爭論,他久久不出一聲。讓人猜測不出他內心所想。很多人都有這種感覺,便是與孫傳庭經常接觸的人,也覺得他心思越發幽深,讓人看不透他的內心。

  聽幕僚們吵得越響,孫傳庭猛地轉過來,一張冷峻的臉毫無表情,他說道:「不必爭了,全部答應便是!」

  「什麼?」

  很多幕僚失聲驚叫出來,便是覺得有部分可接受的幕僚們,也是不可相信地看著他,這……這事……

  孫傳庭袖中拳頭微微握緊又放下,目光卻是森嚴銳利:「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們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再說了,時不我待,我們沒有那個閒暇時日,每在宣府鎮拖延一日,解決流賊就更為艱難一分!大丈夫當斷則斷,吾等做大事之人,豈可又婆婆媽媽,作那婦孺小人猶豫之態?」

  一個親近幕僚忍不住道:「孫公,還望三思,此些事若是有洩……特別以賦稅抵押這款……」

  孫傳庭冷哼道:「不抵押,永寧侯如何肯借錢給物,只靠吾等一張嘴?永寧侯那人我瞭解,可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他冷冷說著:「再說了,此些條款,每一款都爭議紛繁,隨便一條拿出來,百官彈劾奏章都將吾之軀淹沒。即是如此,一條是接受,十條百條又有什麼不可接受?」

  他臉上浮起堅定之意:「百官彈劾又如何,早在出京之時,吾便捨了此身安危之念,粉身碎骨又有何懼!」

  他環視堂內眾人,眼中滿是熱切,低喝了一聲:「諸公,吾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不惜此身之念!公等可願追隨,同心效力,與我幹一番大事業?」

  「孫公!」

  很多人顫聲叫著,眼中含著淚。

  他們紛紛叫道:「公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

  「不錯,吾當誓死追隨,生死又有何懼?」

  他們紛紛宣誓,他們很多都是孫傳庭收羅的熱血之士,滿懷理想,又有孫傳庭這樣在他們看來完美的偶像,又為國朝天下而奮鬥,如此遠大的目標,對他們也有著無比的吸引力。

  他們叫喊著,寒冷的冬日,卻是個個心頭火熱。

  ……

  很快的,孫傳庭的答覆便送到王鬥面前,全盤接受,不改一條。

  王鬥搖了搖頭,孫白谷就是孫白谷了,多少年了,這性子一點不變。

  援助決議定後,幕府便高效的運轉起來,僱傭兵的主官人選,參謀司也初步選定為吳爭春,高尋二人,一正一副,暫時將他們調到孫傳庭麾下,充任督標營人馬。

  近期幕府諸事繁多,孫傳庭的事只是插曲,三日後,螃蟹三將,高史銀、謝一科、沈士奇大搖大擺從將軍府走了出來。

  正是雪後初晴,陽光照在身上頗有暖意,高史銀抬頭看了看天空,喃喃道:「他媽的,總算放假了!」

  他掏出自己雲煙,分給謝一科與沈士奇一隻。三人在廣場上好一陣吞雲吐霧,沈士奇對高史銀道:「高哥,有什麼安排?」

  高史銀的鬱悶隨著濃煙一齊噴出:「能有什麼安排,陪媳婦唄,軍校那邊。也要去轉轉,再空時,還要看兵書沙盤。」

  謝一科與沈士奇一樣鬱悶,三人都是渾家管得緊之輩,平日公務繁忙沒辦法,閒下來的時候。白天與晚上,都被渾家佔據了,想有點私人空間都沒有。

  男人之苦,只比當時的韓仲好一點。

  三人叼著雲煙閒談一會,謝一科目光一轉,笑嘻嘻提議:「街上轉轉吧。順便體會下民情。」

  謝一科與沈士奇皆露出會心的微笑,沈士奇心弛嚮往,他大聲讚道:「謝兄弟這提議好,便若大將軍說的,我們要與群眾打成一片。」

  他們也不騎馬,一邊抽煙,一邊信步往街上走去。各人護衛,則是若即若離的跟著。

  大將軍府邸衙門在牌樓東大街,這一片多是官衙,路上行走的,也多是表情嚴肅之輩。不過走到城東南方向,這方商舖鱗次櫛比,每條商業街連綿達數里之長,就見紳衿士民商賈,紅男綠女層出不窮,花枝招展的姑娘更是一片片經過。

  三人在一處十字街口停下。選擇了一處視線開闊之地,神情嚴肅的站在那。

  來往行人看到這三人,無不投來敬畏的目光,特別一些少年郎與孩童兒,看到他們身上的靖邊軍官衣。無不滿滿的羨慕與崇敬。

  三人負手而立,高史銀嚴肅說道:「剛才走過去的,高某認為是少女,二位意下如何?」

  沈士奇表情嚴肅,也是一副考察民情的樣子,他沉穩說道:「不然,末將認為那定是少婦,一看那個屁股,就不像待字閨中,這一點上,末將還是很有經驗的,眼光很毒辣的!」

  高史銀威嚴道:「謝兄弟呢?」

  謝一科摸了一下自己小鬍子,斷然道:「處子無疑!」

  高史銀道:「哦?」

  謝一科很智慧的分析:「剛才走過去那女子外表風騷,實則端莊,為何一舉一動勾人心魂?此處大有文章!」

  沈士奇來了興趣,說道:「謝兄弟速速道來!」

  高史銀一眼注意傾聽。

  就聽謝一科道:「有句話叫媚骨天生,指的就是這種了,她其實不想風騷,但一舉一動又讓人覺得風騷,鄉間愚夫愚婦不明,大罵此些女子為狐狸精,狐媚子,實在是無知之舉!」

  「因為無知,不知發生了多少可悲可嘆之事,好在現在宣鎮是大將軍治下,此等人間慘劇,料想定會大大減少。」

  高史銀嘆道:「謝兄弟大材哪。」

  沈士奇道:「真是學識淵博。」

  三人樂滋滋的站在那,三人都有共同愛好,看美女,有時講點黃色小笑話,只是,唉……

  好容易放假了,不過收假後,各人很快就要開拔塞外防地,大片的美女看不到了,各人分外珍惜眼下的時刻。

  鎮城越發熱鬧了,此處又是繁華路口,姑娘確實多,花枝招展的可人兒一陣接一陣,看得三人眼花繚亂,其實他們也不想幹什麼,過過眼癮就好。

  謝一科還好,高史銀與沈士奇長得一個賽一個丑,但他們身上的靖邊軍冬衣禮服給了他們修飾,使他們顯得格外威武有型,一看就是為國為民的大將之材。

  就有不少姑娘們衝他們拋媚眼,讓他們心花怒放的同時又遺憾,只能看不能吃。

  忽然三人一齊看去,就見一婀娜多姿的女子裊裊娜娜而來,真是……

  謝一科嘆道:「橫看成嶺側成峰。」

  高史銀目光深沉:「遠近高低各不同。」

  沈士奇喃喃道:「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這女子經過三人身旁,看到三人身上的靖邊軍軍裝,非常尊敬的襝衽萬福,三人一齊微笑回禮。

  然後她經過後,又一齊看向她的背影。

  這時一個穿皮袍,戴皮帽,滿臉橫肉的傢伙也從對面過來,他雙目發直,在那女子經過後,更忍不住回頭望,喃喃道:「如此的奶大屁股大,太震撼人心了。」

  見高史銀三人望來,笑著拱了拱手,往前走去。

  高史銀看他走過,摸了摸自己的臉,沉吟道:「還是這位兄弟說得對啊,直指事物的本質。」

  沈士奇道:「大將軍常言事物的本質,何謂事物的本質?這就是啊!」

  謝一科讚道:「大賢在民間。」

  「老胡,這邊……」

  一個隱隱招呼聲,從街角對面沖那滿臉橫肉的傢伙響起。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6 14:13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1 21:21
第684章 潛伏任務(上)
     
  老白牛:非常感謝朋友們的月票,每次求票都這麼多,也謝謝「善熊諦聽」等書友的打賞,非常感謝。

  ……

  與鏢局的同僚在飯鋪胡吃海喝後,在同事打趣中,老胡吩咐夥計將餘下飯菜打包,準備帶回去給自家婆娘吃。

  對自家的女人,老胡別的都滿意,就是一點,太節儉了,自己不主動點,別想她主動沾點葷腥。

  對同事的嘲笑,他只是罵:「你們啊,不當家不知柴木貴,就知糟蹋銀錢……還有,等你們成家了就知道,婆娘是要疼的。」

  與同僚告別,他提著食盒,哼著小曲,一搖三擺往回家路上走去。他的小院,坐落在城東南隅一處僻街小巷上,現鎮城人煙越發湊集,他當時尋常價格買的普通宅子,聽說現在價格都往上漲了不少。

  一路回去,街上熙熙攘攘,東南隅這方有許多集市,很多街巷也因此得名,什麼米市街、菜市街、鹽店街、油店街等等。

  路過菜市街,想想婆娘有了身孕,老胡又去買了一隻老母雞,咕咕叫的提在手上,再轉過一條布帛街,已走到自己熟悉的街道上。

  此處多雜貨舖,內中還夾著一些典當鋪,一路上,不時有鄉鄰衝他招呼:「喲,胡爺回來了?」

  「胡爺這是走鏢回來了?還買了老母雞,給自家婆娘補身子的吧?」

  「嘖嘖,一看胡爺就知道疼人……」

  鄉鄰的招呼聲不斷。雖然老胡滿臉橫肉,走路一搖三擺,頗為兇殘的樣子。但鄉鄰接觸久了,知根知底,又有保甲長、裡坊各人,還有巡捕管得緊,再窮凶極惡的人,在宣府鎮也得變成守法良民,所以沒什麼好怕。

  而且有個人能力的人,也是讓人敬重的。老胡在這條街就頗有地位。裡坊有什麼要事,保甲長都會找他去商議。

  面對鄉鄰的熱情,特別拿自己的老母雞說事,老胡只得一直說:「呵呵。只順路買。順路買……這只老母雞不錯……」

  街巷蜿蜒過去。街雖不大,但路面卻乾淨整潔,並無尋常街巷的污水、垃圾、人畜糞便等。每隔一段距離,還擺著一個大筐,行人如有垃圾,就丟在那裡面。

  鎮城還城管多,便是這種僻靜街道,老胡也看到幾個城管人員在轉悠,隨時等待目標肥羊出現,看到這些人,便是當時事情過去很久,老胡還是暗罵了聲:「他娘的……」

  往事潮水般湧上心頭。

  老胡是在崇禎十五年初來到宣府鎮的,當時山海軍崩潰前夕,他一箭射死了自家大帥馬科,又一箭射死了敢與自己過不去的賊子馬智仁,報了自己認為的深仇大恨。

  然後用自己的長槍,自己的弓箭,殺開韃子的重圍,與一些潰軍一起,逃到了唐通的密雲軍那邊去。

  對他們這種身負個人武力,會使弓箭,會使長槍,會使腰刀的精悍士卒,密雲軍當然是欣然接受,他當時便在密雲軍內停留了下來。

  這其中,他也有打聽過山海軍的消息,特別同隊的黑毛人等生死。

  只是,一直沒有他們的下落音信,也不知道同總同隊之人,事後還有多少人活著。

  松山之戰後各鎮班師,回軍途中,老胡果斷脫離了密雲軍,成為逃軍中的一員。

  軍伍的生涯,他實在太厭倦了,而且密雲軍非常排外,對他們這些外來人並看不過眼,與山海軍中一樣,依然是過著飽一餐飢一餐的苦日子,老胡果斷走了,成了荒野中遊蕩的一員。

  這當中,他幹了種種事情,綁票勒索,打家劫舍等等,兵痞能幹的事都幹了,還在順義當地一處匪寨渡過一段時日。

  一次火拚中,他抓住機會,又一箭射死了時稱「翻天蛟」的三寨主,摸光了他的腰包,果斷脫離匪寨而去。

  他唸唸不忘,就是想到宣府鎮去,到東路去。

  現在自己小有積蓄,也算火候到了,可以到宣府鎮去吃香喝辣了。於是,他帶著自己積攢的幾十兩銀子,取道居庸關,進入了宣府鎮懷隆道東路。

  首先迎接老胡的是收容所,這點老胡還是知道的,他性格也有謹慎,隱忍的一面,靖邊軍威名又如雷貫耳,這是他們地盤。

  所以在平場上幫役宣佈施粥時間到時,他沒有如一些流民青壯一樣上去爭搶,而是乖巧的排隊。

  果然看到一群身強力壯的幫役上來,打得這些擁擠的人滿地亂滾,不由得興災樂禍。

  前往乙號區登記時,當地書吏看了他的軍籍堪合,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叫胡天德,曾是山海鎮軍士一員?」

  老胡點頭哈腰道:「是的,小人曾是大明軍士一員。」

  這書吏沒說什麼,此類逃軍不少,進入宣府鎮謀生的也多,他們早已習以為常,只是警告了他一句:「宣鎮不比外處,這裡律法森嚴,你須安份守紀,是龍也給我盤著,是虎也給我臥著,明白嗎?」

  老胡點頭哈腰道:「小人明白。」

  老胡順利拿到通條,不過進卡時,他的長槍、弓箭、腰刀全部被扣了。

  關卡人員告訴他,若他日他辦下持刀證,這些個人武器,才會全部歸還他。

  老胡有些惶恐惱怒,不過還是不敢造次,特別看到那些手持鳥銃的巡邏人員,更是乖乖照辦。

  進入乙號區時,他極為擔心自己銀兩會被貪沒,不過這種事情沒有發生,讓老胡極為意外,也對未來生活產生了更濃厚的期待。

  身上有大量銀子在懷,他當然不會虧待自己,就在乙號區內住進監視客棧。痛痛快快的洗澡更衣,舒舒服服的等待自己的藍本。

  終於,兩日後他通關了,進入收容所後一個繁華的市鎮內。

  一瞬間,他目不暇接,只是想:「他娘的,不得了,這裡真是肥羊遍地,什麼時候找機會幹他媽的一票。」

  這市鎮老胡順便逛了一下,逛街他還是喜歡的。也未嘗沒有踩點的心思。

  他還看到此處滿是招工的信息。更聽著前方一個大嗓門夥計在喊:「嘿,揚威鏢局廣招鏢師劍士了,身強力壯者皆可應募,有軍伍。護院。鏢局經歷者更可優先……嘿。招鏢師劍士了,只需舉石鎖二十氣不喘,對招田鏢師五招不落敗者便可應選……」

  老胡哪有打工的心思。此處肥羊遍地,隨便幹一票就可吃喝好久,有必要務工嗎?

  不過不覺間,也留了心思。

  此時他早聽說王鬥封了永寧侯,已到鎮城任事,他也是嚮往大地方之人,也從東路前往鎮城。

  一路吃喝玩樂,太爽了這日子。

  這日他來到鎮城,一看這地方,嘖嘖,更是大肥羊處處。

  他雙手叉著腰,心想:「以後,這裡將是我老胡的天下了,哈哈哈哈哈!」

  想到得意處,他呸的一聲,往地上吐了口濃痰。

  不過看旁邊人從自己身旁經過,個個臉上帶著怪異的神情,不乏有人興災樂禍的。

  他正摸不著頭腦,這時一人大步流星過來,戴著黑狐帽,身穿藍色短罩甲,對他說:「喂喂喂,你幹什麼,怎的隨地吐痰?你知不知道,這很容易招惹瘟疫?太不像話了,這麼大個人了,不講衛生!」

  老胡驚疑道:「您是?」

  這人昂首挺胸道:「額是城管局的。」

  他說著,又有幾個相同打扮的人過來,抄著短棍,虎視眈眈的看著他。

  老胡來到宣府鎮後,就感覺這地方規矩多,現在往地面吐口痰也有人管,不過與官方的人明面衝突是不明智的,他立時陪笑:「是小的錯,小人不懂事。」

  那人嗯了一聲:「念你初犯,就罰款一個銅圓好了,下不為例啊。」

  老胡差點跳起來:「一個銅圓?」

  此時宣鎮各處,正在掀起普通銀錢兌換銀圓銅圓風潮,老胡當然知道一個銅圓的價值,永寧城肥肉麵都可以吃兩大碗,想不到自己只吐了口痰,兩碗麵就沒了?

  他眼中凶光閃閃,那人冷笑看著他:「怎麼,不服?你這什麼態度,再不老實,就罰你一個銀圓!」

  看越來越多人圍來,衝他指指點點,最終老胡忍了,他乖乖的交了罰款,在眾人嘲笑中,狼狽的走了。

  太丟人了這是,便是很久的將來,對這一幕老胡都記憶深刻。

  不過他仍然過著瀟灑的日子,而且隨著潮流,也將懷中餘下銀錢拿去兌換了,免得以後不能用。

  在兌換之地,看別人大多兌換銀圓銅圓,他大部分則是換成了糧票,看旁人不解的目光,他不免得意洋洋,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暗想:「一群鄉下土包子,怎知糧票的好處?」

  想到得意處,不免想往地面吐上一口,然想起不久前經歷,痰到嘴邊,又活生生嚥了下去。

  老胡到鎮城後,租住的地方,就是城東南隅那處小院內,看著四鄰都是尋常之人,心想:「肥羊窩啊,有機會搶他娘一票。」

  不過鄉鄰們很熱情,有什麼好吃好喝的都會招呼他,不拿他當外人看,讓老胡有些不好意思下手,特別有一次,他幫了鄰居一個小忙,那家人直讚他:「胡爺啊,您真是好人哪。」

  有如一股暖流注入乾涸的心田,那瞬間老胡呆住了,事後只想:「算了,兔子不吃窩邊草。」

  還有讓老胡顧慮的是,宣府鎮保甲太嚴密了,對作姦犯科者打擊力度非常大,他住的裡坊保甲長轉著轉著不說,時時還找他聊天,怕自己剛動手,天羅地網就將自己網住了。

  進宣府鎮時,他懷中曾揣有不少銀子,不過每日大手大腳的,不免錢去如流水,雖然看似逍遙,但逍遙的前提是要有銀子。

  眼看就要坐吃山空了,他不免暗暗著急,也動了心思,看看是不是出去幹一票。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01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2 09:24
第684章 潛伏任務(中)
   
  不過很快的,一件發生的事情,就將老胡這個念頭打發到九霄雲外去了。

  便是這日他在街上轉悠,尋覓可以下手的目標對象,對於綁票勒索打悶棍,他還是很有心得的,可稱行家一個。

  不過正在街上轉著,忽然見一隊頭戴紅氈帽,身穿青色短罩甲的人衝來,個個手上舉著鳥銃,老胡甚至聽到金屬的嘩嘩聲響,這一刻,他毛骨悚然,這是?

  老胡知道,現城內駐軍正逐步外移,城內治安,逐漸由一些叫巡捕的人接手,這些人就是巡捕,跟以前衙役差不多。只是他們的裝備,比衙役強太多了,很多明軍正兵營也比不上他們。

  他冷汗更刷的一聲就下來,心想自己還沒開始干啊,這些人……

  他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慌亂,他臉上擠出笑容,正要說話,這些巡捕已經一陣風似的衝過,理也不理他,讓他的笑容僵在臉上,同時又鬆了口氣。

  他好奇看去,就見這些巡捕已將街旁一座院落團團圍住,然後見到兩個頭目樣子的人大步過來,就離他不遠的地方站住,二人的交談聲隱隱傳來。

  「老楊,是這裡嗎?」

  「當地保長舉報是這裡,不會有錯。」

  「嗯,等會衝進去死活不論,對這些遊俠兒,盜賊惡棍,就是要飽以重拳,寧要死的,不要活的。」

  「不錯,有人置疑我們巡捕不能保障治安。我們就讓世人看看,我們是有能力保障民眾安居樂業的。」

  他們說著,其中一人,還以銳利的雙目掃了老胡一眼,更讓他全身一顫,慌忙陪笑,大步走開。

  才走幾步,就聽銃聲大作,他忍不住回頭看去,就見那方大亂。不斷有人從院中翻牆跳窗的出來。從他們身上,他聞到同類的氣息,只是這些人此時有若雞鴨一般,被火器一個個打翻在地。

  甚至中彈的人。疼的滿地翻滾。慘叫聲驚天動地。鮮血淋漓,街上處處。

  老胡更有看到一個頗為彪悍的大漢,舞著一把長刀從二樓窗口敏捷跳下。意圖突圍而出。

  現宣府鎮兵器管制越發的嚴格,這人能弄到一把長刀,頗有能量。

  而且從他的身手來看,老胡可以斷定,這人定是哪個邊鎮軍伍家丁的一員,自己身手跟他比,不一定可以比過。

  然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剛跳下窗戶,一個鯉魚打滾爬起來,幾發銃彈已經打在他身上,將他整個人直打飛出去,摔在地上只是抽搐,鮮血在身下流了一大片,顯然活不成了。

  老胡只覺手腳發麻,身上一陣陣哆嗦,這一瞬間他明白了,為何肥羊們可以在這片地方安心生活,為何再窮凶極惡的人,在這地方也變成守法良民。

  當時那書吏說的話,在他耳邊雷鳴轟響般迴盪:「是龍你也給我盤著,是虎你也給我臥著。」

  那幾天,鎮城處處,似乎都有聞鳥銃的鳴響,一大幫遊俠刀客,盜賊小偷,被抓被殺,事後更有幾百具屍體掛在城牆上示眾,下方還吊著牌子,曆數他們種種罪行,進入宣府鎮後,犯下何事等等。

  老胡也去看了,恐懼之餘,再沒有幹一票的想法,而這時他荷包也不多了,第一次認真考慮謀生的事。

  想想宣府鎮可以謀生的事情還是多的,不像大明別處,就是想幹活也活不下去。

  他租住的那個小院,當地保長是一個靖邊軍退伍軍人,姓周,左大腿上受了傷,走路一拐一瘸的,不過他的生活卻很滋潤,有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每每讓老胡羨慕不已。

  這周保長沒事也會找老胡閒聊,這日他又問:「胡兄弟還未找到店舖?」

  當時租住小院,房主需報備到保長那,老胡跟他說自己到宣府鎮城來,是準備做買賣的,此時只是乾笑:「還未找到合適的,看來,只得找份活計了……」

  周保長道:「確實,買賣不好做,找份活計也是正途。」

  他話語有些意味深長:「要找活計,還要快,現宣鎮已經在搞就業證。沒有這個證,到時被巡捕查到,送到收容所去就不好了。」

  周保長給老胡意見,看他身手不錯,可以去鏢局試試,而且去鏢局之前,可先去「宗師堂」考核,若能獲得「劍士」身份,便可享受靖邊軍乙等軍待遇。

  有了劍士身份後,也選擇多多,入伍參軍只是一,各商隊、鏢局,都會搶著要他這個人才。

  老胡頗為心動,加入軍隊他沒有興趣,但走鏢還是適合自己的,那一瞬間,他腦海中更閃過當時聽到的揚威鏢局廣告。

  於是老胡前往「宗師堂」了。

  那「宗師堂」卻在東路保安州地界,老胡到達時,就見一個宏偉的建築大院內,擠滿了各地趕來考核的傢伙,很多在他看來還是這場打黑風暴中嚇壞的同類。

  「宗師堂」下分劍士堂,銃士堂,匠士堂等等,老胡選擇的當然是劍士分類了,他取弓箭在手,一番連珠般的箭矢,引起了在場各人一陣陣叫好,就連考官們都頗為驚訝。

  很順利的,老胡獲得了劍士身份,頒給他的腰牌,還是中等劍士標記。

  那一瞬間,他被場中觀看的商探們圍滿了,各類名刺更塞得他滿手都是。

  「這位劍士,鄙人是揚威鏢局的管事……」

  「這位劍士,鄙人是揚武鏢局的管事……」

  「這位劍士,鄙人是振武鏢局的管事……」

  「這位劍士。鄙人是易通商行的管事……」

  「不知閣下有沒有興趣到鄙處來任事?絕對待遇從優。」

  那一刻,老胡心頭湧起難以形容的榮耀感,就算自己不出去幹一票,靠自己的雙手,也可以活得很好。

  果斷的,老胡加入了揚威鏢局,也開始了他的走鏢生涯。

  揚威鏢局是宣鎮一個有名的大鏢局,專門為商隊護送大宗的商貨,銀兩,或是受個人僱傭。

  以前走從保安州到太原一線。因為亂世中鏢局生意非常好。現在又開闢了從鎮城到大同、到寧武關,甚至到延綏鎮的路線,更還在謀劃到西安的商線。

  鏢師生活大體是悠閒的,除了出鏢任務。平日有閒時間都歸自己支配。老胡覺得很滿意。

  當然。官府對他們不是沒有管控,比如武器的管理。

  入鏢局後,老胡的長槍。腰刀,弓箭等等雖有從收容所取來,但平日卻是由鏢局統一管理,只有在出鏢任務時,才會發放個人手中,他們還是屬於宣府鎮的預備役軍人,若動員到他們頭上,他們也得參戰。

  很快的,老胡便習慣了鏢局的生活,只有時回憶起往昔歲月不免唏噓,怎麼自己就成鏢師了?有些感慨命運的無常。

  老胡又開始了瀟灑的生活,以他中等劍士的鏢師身份,收入還是很可觀的,而且這些錢還是他合法掙來的,花得心安理得。

  他經常呼朋引類,宴請同僚,一大把銀圓擲下去面不改色,很快成為揚威鏢局中響噹噹的人物。

  他還成為本坊中德高望重之人,誰家經濟出了狀況,只消提個一句,二話不說,慷慨解囊。

  「胡爺」的名號,名聞這條街,也與周保長的私交越濃。

  當然,老胡算算也快三十了,不免有些生理需要,只是上青樓玩耍後總覺空虛。

  看周保長一家的和美生活,羨慕之餘也在想,是不是該成個家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

  第一次他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命運的轉折點出在六月,那次他走鏢路過一家縫衣廠,一群縫衣娘湧出來,他與一群鏢師大吹口哨,不過吹著吹著,老胡愣住了。

  他看到她們當中一個少女,別的縫衣娘怒目橫眉,她卻是一副羞澀的模樣,而這少女,與心底深處那個身影何其相似?

  那眉毛,那眼睛,那怯生生的神情,無處不像,那一刻,老胡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與很多人一樣,他心底一直有個身影揮之不去,就算他以後見過很多女人,但在自己心中,她就是最美的。

  她是那樣的善良,那樣的羞怯,老胡願意用一切美好的形容詞去形容她。

  「天德哥,我等你……」

  臨別的這句話,也成為老胡心中最強烈的痛苦。

  大災來臨,村中不斷有人餓死,為了活命他加入軍隊,在軍中,他拚命殺敵,只為賞銀,兩年後他覺得差不多了,揣著滿滿銀兩興奮回去,卻驚見整個村子被燒成白地。

  他不知是哪股賊匪還是亂兵所為,自己家人也死光了,找到她家位置時,也只找到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腳上還殘留著一隻繡花鞋。

  從她遺體身姿來看,她還是被姦殺的。

  那一刻,老胡號啕大哭,他痛苦無比,他呼天搶地,但沒有用,人死了就是死了。

  事後他想報仇,卻不知找誰去報,此後的老胡暴虐非常,他快速淪為兵痞,成為惡棍,從最初的薊鎮一直到山海鎮,幾年中,也不知換了多少個東家,一切,只是麻木的活著。

  不過就算快過去十年了,那身影含羞帶怯偷望自己的神情,臨別的悽楚,卻總是忘不了。

  所以看到這少女時,他淪陷了,老胡陷入了愛河。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01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3 00:32
第684章 潛伏任務(下)

  他經常去縫衣廠門口偷偷看她,不時託人送去東西。

  老胡還走迂迴路線,和看門大嬸的丈夫成為好友,透過那好友吹枕邊風,東繞西繞的,得到此少女的很多信息。

  他果斷開始存錢了,不再大手大腳,而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將租住的宅院買下來。

  一來這地方他已經住出感情,與鄉鄰們關係很好,不想搬了。

  二來這院子其實很不錯,面積夠大,有幾進大小,特別也很清靜,雖然現在看起來衰敗,但只要隨便修整一下,就是可以傳承子孫的長遠祖業。

  他也看出來了,隨著鎮城的發展,以後在城內能有一座自己的院子,是一件讓人很值得驕傲與羨慕的事。

  房主是本地人,最近他不知在搞什麼生意,好像發了,在西順城街靠湖邊另蓋一座大院,聽聞老胡傳達的買房要求,又有周保長的遊說,他二話不說,將宅院賣給了老胡。

  其實在老胡要求租房時候,房主早早就注意上了他,畢竟宣府鎮的保甲制下,房客若是作姦犯科,作為房主,他也是要負責任的。

  不過在老胡考核為劍士後,又有了鏢師的正經工作,他就放心了,特別聽聞老胡還是中級劍士,更有意結交他這個人物,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不是?

  以他現在的身家,一座小院並不放在眼裡,所以二人三言兩語,一手交錢。一手交房契,在周保長見證下,又簽了衙門的契紙後,買賣就成功了,可謂乾淨利落。

  有了房子,又讓人裝修一下,老胡有了底氣,更密切關注那少女的動靜。

  七月的時候,老胡震怒的發現,一個賊眉鼠眼的傢伙也關注上這少女。還不時的在廠房門口向她獻慇勤。

  這還了得?老胡大怒之下。上去就是一陣暴風驟雨般的拳腳,將這其實長得相貌堂堂,但在老胡看來賊眉鼠眼的傢伙打得滿頭是包,事情就鬧開了。

  原來那傢伙是當地打井隊一個小管事。受此毆打。豈能罷休?當下糾集一幫打井隊員前來討個公道。

  一眾鏢局兄弟又豈能看著老胡吃虧?也拉了幾十票人出去。雙方對峙,當時場面搞得很大。

  事後二方被巡捕房鎮壓下去,各自抓到巡捕房去罰了一筆錢。老胡打人總是不對,在巡捕房調解下,最後賠了那傢伙一筆醫藥費了事,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老胡也不再猶豫,聘請了媒婆,去向那少女求親,為了提高成功率,通過周保長的介紹,更聘請了宣府鎮聞名遐邇的軍媒婆。

  現在靖邊軍入伍,一般都是包分配老婆,後勤司便有專門聘請的軍媒婆,在她們冊本上,登記有大量的品貌端正,賢惠持家的好女子,專門為將士們拉橋牽線。

  當然,軍媒婆閒時也會做點民間生意,果然她們出馬就是不同凡響,很快老胡就接到勝利的好消息,成了。

  老胡忐忑的心情總算落下去了。

  其實他的條件也擺在這裡,有一座大院子,有一份收入豐厚的好工作,人還長得人高馬大,很少有女子被求親不心動的。

  就算面孔有點那個,但這不重要,這古時講的是郎才女貌,女的,需要有品貌,男的,只要有才幹便行了,所以老胡的成功,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當中。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他關注那少女的時候,那少女何嘗不是偷偷注意他?畢竟女性總是敏感的。

  少女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姐姐,與她羞怯的性子不同,她這姐姐頗為潑辣,當年揮舞一把菜刀,千里迢迢帶著妹妹進入宣鎮,又為她操心這,操心那,典型的長姐如母。

  她與妹妹一起在縫衣廠做事,本身還嫁給一家鐵釘廠帳房為妻,聽聞妹妹偷偷訴說之事,她立刻展開調查。

  通過看門大嬸的枕邊風,東繞西繞的,一樣從大嬸丈夫口中得知老胡許多消息,姐姐心下還是滿意的。

  又聽說老胡專門買下宅院,更是點頭,又經那場風波後,姐姐更認為這種男人靠得住,妹妹嫁過去,終身也算有了依靠。

  因此軍媒婆帶著聘禮過來時,她便順水推舟答應了,在姐姐做主下,少女也願意,這事就成了。

  老胡成親那日頗為熱鬧,鏢局同僚都來了,還有各級管事都有到賀,加上街坊聚集,酒水一直擺到街上去,很是喧鬧一陣。

  洞房花燭的時候,看著妻子的面孔,老胡不知為何哭了,還哭得很傷心。

  看著丈夫傷心落淚,新婚的妻子,只是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好在老胡哭歸哭,並沒有耽擱正事,當下一夜動作不表。

  婚後的日子很不錯,渾家是個傳統賢惠的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老胡叫她辭職她就辭職,只在家裡搞點紡織刺繡什麼。

  當然,成了家,就不是一個人了,老胡得為一家人生活努力了,同僚也震驚的發現,老胡變了,也很少跟他們出去花天酒地了,少了宴後買單的人,眾同僚總感覺缺少什麼。

  慢慢的,老胡又習慣了婚後的生活,也更習慣了宣府鎮的生活。

  也成了親,才能感覺這地方生活安定的來之不易。

  這裡沒有流賊,沒有兵匪,沒有惡棍,至少自己出門後,不用擔心家人有事,更不用擔心自己回來後,家園被燒成一片白地,親人家小被污辱殺害,不是嗎?

  老胡開始辛勤的走鏢,力圖賺更多的錢,就在他為未來生活拚搏時,九月份發生一件事。

  情報司上門了。

  原來周保長另一個身份便是情報司的一個人員,他看中了老胡。認為這人也是搞情報的料,就向上級報告上去,於是老胡這人便進入情報司的眼線。

  當然,靖邊軍的規矩是委以重任者需擁有家小,所以開始只是關注他,等到老胡終於成親,他們就上門了。

  當來人表明身份後,老胡差點哆嗦,宣府鎮情報司一向神秘,換成他的理解。也就是大明朝的東廠西廠。錦衣衛啊。

  對情報司發展他的要求,老胡能不答應嗎?於是他又成為情報部門外圍人員一份。

  事後老胡陣陣恍惚,沒想到自己身份又變了,又成了細作。

  不過暫時情報司沒交給他什麼重任。只是走鏢途中收集一些資料。所以不知不覺間。老胡又習慣了自己另一個身份。

  ……

  往事如潮水似的湧上心頭,還是手上老母雞的咕咕叫聲,讓老胡回醒過來。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經走到了家的門口。

  老胡咳嗽一聲,推門進去,院中沒人,他大聲道:「惠娘,惠娘。」

  叫了幾聲,才聽到偏房內一個歡喜的聲音道:「官人回來了?」

  然後見到一個肚子微鼓的少婦迎了出來,羞赧,秀麗,怯生生的模樣,看到他的身影,歡喜無比。

  老胡卻往那邊看了看,眉頭微皺:「又在織布了?說你多少次了,有了身子就不要再操勞,怎麼就是不聽?」

  這少婦正是他的妻子孫惠娘,她咬著下唇低聲道:「才幾個月,不礙事的。」

  老胡道:「什麼叫不礙事,這是很嚴重的事。」

  他微一沉吟:「你肚子越來越大了,看來得請一個婆子了。」

  孫惠娘低聲道:「請婆子很貴的,又要花銀子,姐姐有時也會來照顧我的。」

  老胡豪氣道:「幾個銀子算什麼?你男人出得起。再說了,你姐也有自己的事,怎好事事勞煩她?」

  孫惠娘不作聲了,她一向聽丈夫的,丈夫說什麼就什麼,只是心疼銀子。

  她從小苦慣了,所以對銀子看得很重,一分一毫都收得很緊。

  當然,丈夫這樣關心她,她心中也是歡喜。

  老胡將手中的老母雞與食盒一遞,得意洋洋道:「給你。」

  孫惠娘歡喜的呀了一聲:「等會我燉雞湯給官人吃。」

  又有意無意道:「現飯鋪吃飯不便宜吧?」

  老胡低聲道:「同僚請的,不花我的錢。」

  孫惠娘高興道:「真的?」

  老胡道:「可不是,他們就知道糟蹋銀子,你看這些菜都沒有動,就帶回來了。」

  孫惠娘放心的接過,打算熱一下,與丈夫一起吃。

  老胡卻想起一句話沒有回,拍頭說道:「我吃什麼老母雞啊?這是買給你的。」

  ……

  飯菜與雞湯的香味很濃,老胡隨便吃一點,餘下的,就讓妻子吃。

  他樂呵呵的看著,覺得自己一切努力都有了回報。

  然後孫惠娘燒了熱水給他洗澡,又給他泡了茶,二人坐在桌邊,老胡一邊喝茶,一邊向妻子吹噓自己的走鏢見聞,孫惠娘不斷發出驚嘆聲,雙目更崇拜的看著他。

  看妻子的樣子,老胡更是大吹特吹,不過看她崇拜的神情,又看看她秀麗的臉,他忽然……

  只是將她抱在懷裡,摸摸她的肚子,老胡遺憾的嘆了口氣。

  孫惠娘暈紅著臉,低聲道:「官人很想嗎?」

  偷偷看了看他的臉,自己有了身孕不能服侍,也擔心丈夫去青樓找女人,雖然聽說青樓那邊每月都有檢查,總覺得不乾淨,內心也不舒服。

  老胡嘀咕道:「有一陣沒幹了,是想了,算了,自己解決吧。」

  孫惠娘低聲道:「讓奴家來幫官人吧。」

  去廚房那邊拿了一瓶菜油,倒了一些在手上,老胡舒服的躺在床上,閉著雙目,任由妻子動作,嘴上舒坦的哼個不停。

  終於,老胡完事了,喘著氣,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看丈夫舒服的閉著眼,孫惠娘看看手中的殘油,又倒回油瓶去了。

  ……

  第二天一早,老胡四仰八叉的正睡得舒服,忽聽外面有人敲門,他嘀咕了一聲,翻個邊,又繼續睡了。

  然後朦朦朧朧中,聽到妻子與人對話:「呀,是周保長,還有孔大哥,黃大哥。」

  老胡臉色一變,睡意全無,然後聽到周保長的哈哈大笑聲音:「弟妹早啊,胡兄弟有在吧?」

  就聽妻子孫惠娘道:「有在呢,周保長你們稍待,奴家去喚官人起來。」

  老胡默默的起床,然後出了去,就見院中周保長、孔三、黃偉傑三人,正對著他微笑。

  「胡天德,上頭有個任務交給你!」

  一行人到了後院,孔三面無表情的對老胡說道。

  他還是那張相貌奇特的臉,還是象外出賣苦力的短工打扮。他身旁微笑站著黃偉傑,皮膚白白,身材高大,類似個富商裝扮。現在二人身份也有變化,從營救隊轉到情報部別的部門。

  老胡感覺有些不妙,小心翼翼問道:「什麼任務?」

  孔三冷然說道:「現流賊越來越猖獗,情報部決定,派遣大量細作潛入賊營!你的任務,也是前往河南,潛伏進闖賊核心五營之內,最好能控制一批人馬手上。」

  「什麼?」

  老胡大驚失色,驚叫出聲。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00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3 09:17
第685章 他們就該死是吧?
   
  老胡心亂如麻,去賊營當細作可不是簡單的事,一不小心就會身死人滅,便如曾在賊營潛伏的情報細作夏一真,大江大浪都過來了,就因外出不慎洩露蹤跡,最後力戰殉國而死。

  作為情報人員一部分,他也曾去參加過夏一真的追悼會,當時看他家娘子哭得那叫一個悽慘。

  也直到這時,他娘子才知道夫君原來是情報部人員,以前還以為他一直在走鏢呢。

  老胡喃喃道:「只是我去了,我家娘子怎麼辦?她現在又有了身孕,她……」

  黃偉傑溫言道:「這點胡兄弟不必擔憂,不說有軍律,便是我們整個情報部,都是弟妹她的兄長大哥,定會照顧了她。我們靖邊軍出戰,也從來沒有後顧之憂,你大可安心。」

  周保長也嘆息道:「姓周的一樣可以保證,坊中兄弟姐妹,都會一起幫襯看著,定不會讓弟妹受丁點委曲。」

  老胡左想右想,還是嘀咕道:「還是派別人去吧,你們知道的,我老胡做事從來不是一個靠譜的人……我個人事小,就怕誤了情報司的大事啊。」

  三人互視一眼,孔三淡淡道:「經過部裡考察,認為你這人做事大膽心細,處事果斷,是個適當的人選。而且不單是你一個人,這次部裡動作很大,派遣細作共超過百人,你只是其中之一。」

  老胡鬆了口氣:「這就好,有這麼多人去。俺老胡更不用去了……」

  他乾笑著:「各位大哥知道的,我這人比較那個……那個貪生怕死……呵呵,貪生怕死……」

  冰冷的氣息從孔三身上蔓延出來,他雙目銳利如鷙鷹,緊盯著老胡,非常冷漠的道:「你的意思,你貪生怕死,就可以苟且偷安,別的人,他們就該死是吧?」

  他緩緩說著:「所以。歷來征戰陣亡的將士。也該死是吧?夏一真他們,一樣該死是吧?情報部別的兄弟,都該死是吧?」

  他厲聲喝道:「別人都該死,就你胡天德該活。是不是這個意思?」

  他大聲喝著:「你為什麼不想想。沒有他們奮戰。你與弟妹可以安心在宣府鎮生活?外間人吃人,吃樹皮,吃草根。甚至連樹皮草根都吃不到!你太平生活在這片地方,舒服舒服的,靠的是什麼?就是你口中無數該死的人,是將士的奮戰,情報部各兄弟的奮戰,胡天德,你來到這個地方,你就有責任,今天,就是盡你職責的時候!」

  周保長也是神情不悅,他是參加過鉅鹿之戰,剿賊之戰的老兵,分外看不慣老胡這種逃避責任之舉,他緩緩點燃自己的小煙卷,淡淡說道:「老胡啊,孔隊長說得對,來到宣府鎮,你就有責任,你要保護這片地方……現流賊越來越猖狂,哪天打來山西,打來宣府鎮怎麼辦?果真有那一天,你以為你可以倖免?弟妹可以避免?老胡啊,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樣子。」

  被罵個狗血淋頭,老胡也激動起來,他雙目通紅,大聲吼叫:「為什麼就讓老子去?對了,你們為什麼不去,為什麼不去?」

  黃偉傑皺起眉頭:「誰說我們不去,我與孔兄二人都會去!」

  他淡淡道:「大丈夫死亦何懼?為了大將軍,為了宣鎮這塊地方,黃某等義無反顧!」

  老胡啞了口,不過他還是叫:「不去,老子就不去,老子要在家裡陪媳婦。」

  孔三森然道:「胡天德,你要違抗軍令嗎?本官這就將你抓回去,軍法處置!」

  黃偉傑神情也冷了下來:「依律,還要將你們家人盡數逐出宣府鎮。」

  老胡一愣:「什麼?」

  見二人一左一右逼來,不是開玩笑的樣子,他緊張的擺著手,一邊後退:「你們不要過來啊,老子跟你們說啊,我和娘子不會離開這塊地方,老子更一樣不會去做細作。」

  見二人只是緩步逼來,老胡退無可退,心中狠勁湧上來,他大吼一聲:「老子跟你們拼了。」

  以勢不可擋的氣勢,先朝孔三撲去,他高大魁梧,滿臉橫肉,這一撲頗有聲勢,以身形來看,孔三也比他瘦小許多。

  但不知怎麼搞的,老胡就是一個過肩摔,被孔三重重摔在地上,轟的一聲響,摔得老胡是眼冒金星,腦中一片嗡嗡作響。

  老胡掙扎爬起來,還未站穩,孔三又衝他小腹重重一拳,打得老胡是腹中翻江倒海,連雙目都極力突出,他更加的金星亂冒,嘴角邊都泛起了一股血腥味兒。

  然後孔三的手如鬼魅似的抓來,有如鷹爪似的,一把掐住老胡的脖子,將他用力提起來。

  老胡四肢亂舞,如小雞似的胡亂掙扎,但沒有用,他身手雖然不錯,但孔三是情報部的精銳,更是上等劍士的身份,老胡與他比起來還是相差太遠,在他手中就如一隻撲騰的雞鴨。

  孔三冷冷看著他,輕蔑道:「就你這三腳貓的把式,也在我面前放肆?信不信老子一隻手就可以捏死你?」

  老胡被掐得面色青紫,他拚命掙扎,但孔三的右手,就是如鐵鉗似的勞勞掐住不動。

  看再下去就出人命了,黃偉傑出聲道:「孔兄,夠了。」

  孔三哼了一聲,一把甩開老胡的身體。

  老胡如蒙大赦,跪在地上拚命喘氣,又呵呵的嘔吐起來,滿臉的淚水泥灰。

  從懷中掏出煙盒,分別遞了一支給黃偉傑與周保長,然後孔三又掏了一支送到老胡面前。

  老胡拚命擺手:「不要打了,俺老胡答應就是。」

  見是小煙卷。連忙接過,雖不如雲煙昂貴,但小煙卷也不是尋常人抽得起,成親前還好,成親後,老胡只偶爾過過嘴癮。

  孔三用力在他頭上拍了一下:「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胡陪著笑,此時後院燒著一爐炭火,慌忙用鐵鉗夾了一個炭頭過來。

  取火便利的火摺子還是很貴的,軍中還好,民間沒多少人捨得用。一般用火鐮與火石。只是這種相互撞擊產生的火星點煙太難了。

  給幾個一一點上煙,最後老胡自己點上,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猶豫了一下。再試探問道:「真沒有後顧之憂?若我……若我出了事。我家娘子真有人照料?」

  黃偉傑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吸著煙,說道:「胡兄弟,我們也不瞞你。你接了任務,便是情報部正式人員。部裡的待遇,先給你一筆安家銀子,然後再有五十畝地,都是成熟的莊田,不需自己耕種,每月等著收租便是。還會分給你一處宅子,大小不會差過這個。你出勤有各類補貼,若有傷亡,每月有撫卹,給一輩子。你立了功,更有功勛,你說,你有什麼後顧之憂?」

  老胡睜著眼睛,口中喃喃唸著,他說道:「這個……能不能將給的宅子換成現銀?唉,這裡住久了,跟鄉鄰都處出感情了,就不需要別的宅子了,多給點現錢吧……」

  黃偉傑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說道:「行,這都是小事。」

  老胡咬牙切齒,他顫抖著手,最後狠下決心:「他娘的,老子幹了!」

  黃偉傑豎起了大拇指:「好,夠男人!」

  孔三微微點頭,周保長也是欣慰的笑起來。

  「對了。」

  老胡忽然又道。

  「又有什麼事啊?」

  孔三、黃偉傑、周保長三人一齊深深皺眉。

  老胡點頭哈腰道:「最後一件事,最後一件事。」

  他面容一正,說道:「真實的,為什麼找俺老胡去做細作?」

  孔三淡淡的看著他:「誰讓你長得一看就像流賊,不找你去找誰去?」

  老胡委曲的大吼:「相貌是爹媽給的,長得像流賊是我的錯嗎?」

  黃偉傑哈哈笑著拍打老胡肩膀:「孔兄只是開玩笑。」

  他仔細端詳老胡的臉:「不過看這臉容,嘖嘖,確實一副流寇的樣子,很容易就可以混入賊營,最合適不過。」

  就在老胡又要爆發的時候,他妻子孫惠娘的聲音響起:「呀,周保長、孔大哥、黃大哥,你們在做什麼呢?咦,官人,你怎麼滿身的泥灰?」

  接著見孫惠娘進來,詫異的看著他們。

  老胡活動下自己身體,對他娘子道:「正和你孔大哥他們切磋一下,我們走鏢的,不常常切磋怎麼行?」

  孔三與黃偉傑也是笑道:「是啊,趁著閒時,便與胡兄弟切磋一下。」

  孫惠娘睜大自己的眼睛,感慨地說道:「你們走鏢真是辛苦,時時不忘要練習技藝。」

  她說道:「對了,周保長、孔大哥、黃大哥,快晌午了,奴家已經買了菜,現在就做飯,你們一定要留下來吃午飯啊。」

  孔三與黃偉傑皆是道:「有勞弟妹了。」

  看著孫惠娘的身影消失在後院,二人互視一眼,都是嘆了口氣。

  趁這個機會,孔三等人向老胡交待潛伏事宜:「賊分數重,外圍的饑民步卒雖然不看重,但也得不到什麼核心消息,而入馬兵內營,他們又防範甚嚴,所以我們情報各部詳研之後……」

  「我們這三人一組,我們這組的方案,就是到河南後,先期在一些小匪寨流民窩廝混,拉一票人馬,然後火拚一部分小流賊,吞了他們兵馬,待有上千幾千人後……」

  老胡哈哈大笑:「招兵買馬,做大寨主!」

  孔三瞪了他一眼,繼續道:「我們去投奔大流賊,便如現在的小袁營……袁時中在河南各地流竄,與闖賊等時分時合,他部下兵馬也不少,而且來者不拒,成分複雜,我們投進去後,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然後我們多多收羅精兵悍卒,特別是有馬的軍卒,找個機會,再去投闖賊。此時我們底細無處摸起,又有強悍兵馬在手,闖賊定然另眼相看……」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59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4 09:29
第686章 《溫疫論》
     
  幾天後,一切都安排好了,老胡也踏上了出門的道路,他對娘子說,鏢局又安排事了,這次走鏢時日會長久一些。

  他娘子孫惠娘倒沒有懷疑,畢竟往日丈夫也是這樣,出鏢時間長短不定,只如往常那樣囑咐:「官人,路上要小心啊。」

  老胡說道:「我知道,走了。」

  他走了幾步,卻忍不住回頭看,就見妻子依門期望,非常關切的樣子,她一手還摸著肚子,見他看來,對他甜甜一笑。

  老胡大步流星走去,他不敢再回頭,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或是不敢去了,他只內心暗暗發狠:「老子會活著回來的,老子會活著回來見我娘子,見我兒子,一定!」

  他大步走到鎮城西面的泰興門,部裡都安排好了,他將與孔三、黃偉傑搭乘一鏢局車馬,一直到山西的澤州去。此處熙熙攘攘,一片人叫馬嘶的聲音,眾多鏢局正在彙集,準備各奔東西。

  雪花飄下,老胡內心還在恍惚,不時迴蕩起妻子臨別話語,還有那種關切神情樣子……正茫然間,忽然他聽到一個略為遲疑的聲音:「你是……老胡?……」

  老胡心中一震,他猛的轉過頭去,就見眼前幾個人,是那麼熟悉,他揉了揉眼,驚喜的叫道:「黑毛,老匪,是你們?」

  眼前幾人,一人嘴邊有幾根黑毛,一人臉上有一道刀疤。不正是往日隊中黑毛他們是誰?

  看到老胡樣子,他們也驚喜叫道:「真的是你啊。」

  哥幾個親熱的抱在一起,哈哈大笑,都說:「原來你沒死啊。」

  故人重逢,充滿喜悅,黑毛道:「老胡,我成親了,現在在振武鏢局,你在哪個鏢局?」

  老胡道:「我也成親了,現在在揚威鏢局。對了。你們去哪……」

  黑毛興奮道:「去漠北,賴東家雇我們,準備搞場大的,將商路一直打到北海邊去……」

  老胡道:「北海啊……」

  這時呼喝聲四起。眾鏢局準備開拔。那邊有人在呼叫。黑毛叫道:「來了來了,你奶奶的。」

  他對老胡道:「來不及多說了,對了。這是我名帖,回來後我們兄弟再聚,我還要見嫂子呢。」

  他要了老胡的名貼,然後幾個匆匆往那邊奔去,一邊跑,黑毛還沖老胡揮手,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一定要聚聚……」

  看著手中一大疊名帖,老胡喃喃道:「希望能聚吧。」

  手掌收起,手中名帖被他捏成一團,看孔三在那邊招手,老胡叫道:「來了來了,你奶奶的……」

  他奔了過去,一團廢紙被扔在地上。

  ……

  孫傳庭任陝西三邊總督後,很快的,緊跟其後,朝廷還啟用了侯恂為督師。

  在明軍敗於朱仙鎮,丁啟睿下獄,又汪喬年等人戰死後,河南局勢一發不可收拾,現潼關守住,但闖賊大部已經前往河南汝寧府,朝堂上下左顧右盼,發現河南等地還是需要再設一個督師。

  他們再看來看去,發現若要援助汝寧府,甚至闖賊若攻下汝寧府,意圖南下湖廣時候,也只有在襄陽的左良玉可以抵擋,心中再厭惡左良玉這個軍頭,也不得不捏著鼻子拉攏他。

  考慮到左良玉年輕時候曾犯下搶劫軍裝罪被削去官職,屈身走卒之列,後來是被侯恂看中授以兵權,在援遼戰役中嶄露頭角,從此一帆風順位至大將。

  有這一番遭遇,他應該會對侯恂懷有好感,所以崇禎帝想來想去,特旨將因事下獄的侯恂放了出來,給他掛了兵部尚書銜,任命他督師河南、保定、山東、河北諸處軍務,並轄「平賊」等鎮援剿官兵。

  侯恂是河南歸德府人,對河南形勢比較瞭解,一出獄接任,立時上疏朝廷,對用兵方略提出一個全盤方略。

  他疏中說:「寇患積十五年而始大,非可一朝圖也。由秦入豫,一敗傅宗龍,再敗汪喬年,而天下之強兵勁馬皆為賊有矣。……賊騎數萬為一隊,飄忽若風雨,過無堅城,因資於兵。官軍但尾其後問所向而已,卒或及之,馬隤士飢。甚且以賜劍之靈,不能使閉城之縣令出門一見,運一束芻,饋一斛米,此其所以往往挫衄也。」

  「……故為今計,苟有確見,莫若以河南委之,令保定撫臣徐標、山東撫臣王永吉北護河,鳳陽撫臣馬士英、淮徐撫臣史可法南遏賊沖,而以秦督孫傳庭塞潼關,臣率左良玉固荊襄,凡此所以斷其奔逸之路也。」

  侯恂的奏疏得到皇帝的讚許,緊跟孫傳庭之後,侯恂也得到平台召見,然後賜宴賜尚方寶劍,一時侯恂也風光無比,擺好儀仗,信心滿滿的南下而來。

  同時在開封城的曹、王二位伯爵再次請求回鎮,原為四川遵義總兵,現被奪職的劉超也一直在上書,願意率兵赴援開封、汝寧等處,又因保定總兵虎大威戰死,總兵空缺。

  劉超如此忠勇可嘉,願意主動前去河南,崇禎帝遂任其為保定總兵,開拔前往河南,許可曹、王二人回歸。

  ……

  崇禎十五年十月,蘇州。

  江南給人印象一向是煙雨朦朧的水墨畫卷,小橋流水人家,煙雨樓台杏花,宛如一首首韻律優美,意象空靈的詩詞。

  特別是蘇州,駁岸、拱橋、水巷、整齊而又狹窄的石板街面,悠長卻又深邃的蜿蜒小巷,漁歌炊煙,穿梭來往的小篷船,煙雨籠罩著靈氣十足,便若很多人心中的世外桃源一般。

  然此時吳有性走在姑蘇城池的街道上。卻忍不住悲傷黯然,到處的游民乞丐,到處的飢民流民,面有菜色,破衣爛衫,賣兒賣女者隨處可見。

  甚至街角的僻靜處,不時便躺著幾具凍餓而死的屍體,三班衙役與民壯們,只是麻木的收拾。

  人言姑蘇民萌繁庶,街巷綿亙。物產浩穰。車轂人摩,只是一年年下來,又哪還有往日的繁榮繁華?又哪還是昔日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人間勝地?

  什麼煙雨朦朧,更是連鬼影都不見了。

  北方連連大旱。江南也好不到哪去。崇禎十四年春夏。蘇州府就連旱不雨,蝗蟲四起,米價每石高達四兩銀子。

  崇禎十五年又是大旱。米價超過一石四兩,各寺院飢民越集,城門巷口拋棄小兒百十為群,或有人引去,或視其僵死,河中更不時可見浮屍滾滾。

  自己的家鄉吳縣,米價更高達一石四兩五錢銀子,餓死者無數,老稚拋棄道傍,城鄉房舍空半傾倒,死屍枕藉郊野。

  與飢餓一樣可怕的是瘟疫,每逢大災,總是瘟疫隨至。

  這些年南北直隸、山東、浙江等地常常大疫,蘇州府一樣非常嚴重,甚至去年那場大疫,一巷百餘家,無一家僅免,一門數十口,無一僅存者。

  作為醫者,吳有性豈又不痛心?

  面對瘟疫,很多醫士採用傷寒法對之治療,但毫無效果,吳有性根據自己親歷的每次疫情,推究病源,潛心研究,大膽提出「戾氣」致病的說法。

  這些年他一直在潛心編纂《溫疫論》一書,內中詳細記載白喉、天花、麻風、梅毒、肺結核、流行性腦炎等多種傳染病情。

  又分上下二卷,上卷對病原進行細緻記述,下卷則對騷疫、疫痢、婦人時疫,小兒時疫等各類病疫傳染特點提出自己的治療原則。

  近期他還補充了更加豐富的瘟疫病種,如發頤、大頭瘟、蝦膜瘟、瓜瓤瘟、疙瘩瘟(鼠疫),以及瘧疾、痢疾等急性傳染病特點及治療方法。

  經過多年努力,眼見《溫疫論》就要完結了,但讓吳有性掛心的是,自己沒有足夠銀錢來刊登印刷。

  這不,他就剛從醫學司回來,但司內官吏醫士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他們這些醫官受太醫院任免派遣,這些年不說陞遷富貴,便是俸祿都常常拖欠,很多人吃了上頓沒下頓,只得各謀生路,哪還有閒錢來幫助吳有性?

  他們只給吳有性建議,讓他去各士紳大戶家內走走,特別城內一些有名的大戶,或許他們看中他的大作,願意出錢刊印也說不定。

  吳有性只有苦笑,他的「戾氣說」與尋常醫理大相逕庭,很多士紳醫士都斥為荒謬,他就是到處碰壁後,才跑到官府來求助的,哪有人願意出錢為他印刷出版?

  帶著沉重的心情,他往自己住處走去,吳有性今年五十餘,面目清癯,但因為過度思慮,看起來有若年過花甲。

  他的住處頗為偏僻,蘇州物價越貴,加上行醫所得大半換成湯藥散給眾人,導致他的住所越發卑小,一搬再搬,或許再過一段時間,他要搬到更偏僻的角落去,甚至搬到城外去住。

  街巷狹小蜿蜒,這片多販夫走卒,以醫士來說,與這些人聚在一起是有辱斯文的,但吳有性不這樣想,醫者父母心,在醫士的眼中,應該只有病人,沒有尊卑。

  當然,將心比心,或許一些士紳與大醫士對吳有性看不過眼,但這片的百姓,卻對他感恩戴德。

  不時有人經過對他尊敬的施禮:「又可先生。」

  「又可先生回來了?」

  吳有性微笑還禮,進入十月了,蘇州城內外頗有寒意,人言七月菏塘採蓮,八月桐蔭乞巧,九月瓊台賞月,十月深秋賞菊,但這個海南島冬天都會下雪的時節,賞菊還是換成賞雪吧。

  走到自己小院門口,吳有性愣了愣,似乎院中自己童子與人在說話:「儂說咋個辦好,疙瘩好赫人。」

  他推門進去,果然院中四人,一人是自己熬藥童子,另三人,一人為書生打扮,一人作郎中打扮,一人則作富商打扮。

  看他進來,熬藥童子跳起來:「先生回來了。」

  那作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過來,滿面笑容的拱手說道:「敢問,可是吳又可吳先生?」

  他的話中,似乎帶著一些北地口音。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54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4 22:22
第687章 敬意
     
  一杯清茶,幾人在堂前就坐,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草堂雖小,院落雖窄,但收拾得整整潔潔,透著一股淡淡的藥香。

  在來人眼中,吳有性便如一個書生大儒,悲天憫人,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便若冬日的陽光,給人以淡淡的溫暖,又包含著和藹、友善、親切等一系列正面的情緒。

  他與眾人談笑著,吳儂軟語中透著江南男子的溫文爾雅,又帶著骨子裡的剛強,人言君子如玉,指的便是這種。

  當話題由來人書生轉到他的著作上時,吳有性也不由自豪,滔滔不絕的講述起來:「物者,氣之化也,氣者,物之變也。天地之間有戾氣,又為厲氣,乃疫癘之氣所致。此氣當與邪氣不同,非是侵犯人體,乃是從口鼻入,其侵犯部位既不在表,也不在裡,由口鼻入後,停留在半表半裡之間,吳某稱之為膜原。」

  談到自己對瘟疫的認知,吳有性神采飛揚:「傷寒論言時行之氣有傳染,非其時而有其氣,然余多年行醫,依實情來看,有時行之氣末必有疫,故而時行之說不可使人信服。人之是否得疫病,還是因為厲氣所致,感受疫癘之氣後,便使老少俱病。此症非風非寒,非暑非濕,非六淫之邪外侵,故以用治外感之法不得痊癒。」

  來人皆露出關注的神情,特別那郎中打扮之人更是非常注意傾聽,他有些激動的道:「依先生所言。要治溫疫之邪,該當如何?」

  難得有人聽自己的「荒謬邪論」,吳有性早將他們引為知己,如賣弄的小孩般興致勃勃道:「余潛心鑽研,認為天地異氣感人,又存於膜原之間,此外可連於表,內可入於裡,一般湯藥所不能達,便需因勢利導。」

  他說道:「故余從表裡二方入手。以但表不裡、表而再表。但裡不表,裡而再裡,表裡分傳,表裡分傳再分傳。表勝於裡。裡勝於表。先表後裡,先裡後表等九法傳變,驅其四時不正之氣。輔以湯藥,當可治療。」

  他沉思道:「余曾創達原飲以治溫疫,使邪氣盡快從膜原潰出,表裡分消,然內中檳榔產於嶺南,尋求不易,故余又創三消飲……」

  他自言自語著,似乎陷入什麼難題之中,來人互視一眼,那郎中打扮之人試探道:「聞先生著有大作,不知可否讓某等一觀?」

  吳有性當然願意有人看他寫的書,當下將自己的《溫疫論》從內屋中捧了出來,那郎中打扮之人連忙接過,珍而又珍的擺在桌上翻看,讚嘆道:「真乃皇皇大作也。」

  他一邊翻看,一邊與吳有性探討,不時擊節叫好,二人甚至就內中幾個問題頗為熱烈的討論,這郎中打扮之人更感慨道:「先賢曾有言立德,立功,立言,先生有此大作,當可三立不朽也。」

  吳有性連忙謙遜道:「先生過譽了,吳某隻是想多救幾個人罷了。」

  他從未有今天這麼的滿足,多年心血終於得到了別人的承認與欣賞,還如此的尊重。

  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除了那書生帶著江南口音外,餘者二位皆帶北地口音,自己卻失禮未問何方、來意,他有些不好意思道:「老朽糊塗了,還未問客人……」

  那富商打扮之人笑眯眯的站起來,說道:「其實不瞞先生,我等皆從宣府來,卻是奉永寧侯之令,專門來拜訪吳先生的。」

  他說道:「侯爺早知先生著有醫學大作,故而遣我等前來,一則想商談版權,使《溫疫論》可印刷出書,造福萬民。二則也是想邀請先生前往宣府,共謀醫學大業。」

  在吳有性驚訝的目光中,他更從袖中掏出一份信箋,意味深長看了吳有性一眼:「這是侯爺的親筆致詞,對貴作可謂讚譽有加。」

  展開信箋緩緩念道:「吳氏所著《溫疫論》,辨證系統的形成瘟病論治綱領,開我國傳染病學、微生物學研究之先河,在世界醫傳染病學史上更是一個偉大的創舉,將贏得世人的廣泛尊敬。向吳有性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王鬥。」

  吳有性吃驚莫名,又有些呆滯的接過信箋,看著上面龍飛鳳舞的幾行大字,還有下面的署名與印章,只是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也聽說過永寧侯王鬥這人名字,只是他遠在邊鎮極北,自己則在江南,他怎麼知道自己的?

  況且,自己著書雖有些親近人等知曉,但《溫疫論》三個字,卻是近期選了又擇,才於兩日前確定下來,永寧侯他……他……

  對王鬥此人,他心中浮起高深莫測的感覺。

  而且江南多小報,抄貼,往日還好,對王鬥多有吹捧,近期則負面報導多起來,什麼囂張跋扈,什麼殘暴不仁,更有什麼荒淫無恥,日日無女不歡,夜御八女都出來了,吳有性當然是嗤之以鼻。

  他是宣府時報的擁躉,更關注的,是內中的各項報導事實,特別關於醫學方面的事情,對當地的一些齷齪是知道的。

  他更私下聽聞,因為宣府時報揭露鄭芝龍壟斷大明沿海貿易,每年獲利就超過白銀千萬兩的事情,鄭氏暴跳如雷,專門出錢在各小報上抺黑永寧侯王鬥,如今江南在醞釀的江南時報,鄭氏集團就佔了很大的股份。

  當然,有時小報看多了,在他心中,王鬥不免一副軍閥武人形象,然此時……

  吳有性不知該怎麼說,莫測之外,甚至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便若一高大身影聳立云間,一瞥之間,河山萬里,世間萬物。皆逃不過他的眼睛。

  不過此時王鬥在他心中已經截然不同,特別信箋內容雖高深莫名,但所言那種讚譽,肯定,卻如涓涓細流湧入他的心田,特別永寧侯以一侯之尊如此誇譽。

  似乎多年間所有孤寂委曲都化為淚水流下,吳有性有些哽咽地道:「侯爺過譽了,老朽只是盡醫家本份罷了。」

  雖說如此,他的淚水卻不斷落下,顫抖的手握著信箋更是緊緊的。

  那郎中打扮之人眼中露出羨慕的神情。以一醫者得此讚譽。死而無憾。

  他能理解吳有性的心情,其實若換成他,他早就號啕大哭了。

  那富商打扮之人見吳有性擦乾了淚水,然後又看來。似乎明白他內心所想。笑了笑道:「先生不必詢問。侯爺乃星宿下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專為救我大明水火而來,此事不奇怪,在他老人家身邊待久了就習慣了。」

  他說道:「我們這邊的意思,以紋銀一千兩,購買先生的大作出版權,印刷出書後,先生每月還有潤筆稿費。當然,吾等更希望的是,先生能前往宣府,商談醫學,共治瘟疫疾病。」

  吳有性更為吃驚,他喃喃道:「這,給得太多了……」

  此時出書,皆要自己出資,他只求有人看他的書,為醫道病人盡自己一番心力,突然有人願意為他出書,傳揚千古不說,還砸下紋銀一千兩到他頭上,他反覺惶恐了。

  他猶豫道:「老朽只求《溫疫論》能傳播世人,使更多的病患不會亡於疫病之手,這些銀兩……」

  那富商打扮之人起身鄭重施禮:「萬望先生不要推辭,侯爺也說了,這是您應得的。」

  餘者二人也是一齊施禮道:「萬望先生不要推辭。」

  吳有性內心激烈衝突著,最後他一咬牙,頓足道:「也罷,老朽就厚顏愧受了。」

  那富商打扮之人喜道:「先生答應去宣府了?太好了!」

  他一連聲對那二人吩咐:「趕緊的,安排下去,準備先生起程事宜。對了,先生的家人也要安排妥當……」

  吳有性目瞪口呆的看著三人忙活開了,好像,老朽還沒說到這個事吧?

  不過他早就對宣府鎮頗為嚮往,那方對醫道是如此重視,或許,自己到了那後,可以更好的發揮有為之身,為醫患疫病盡自己的心力,永寧侯的讚譽舉動,更讓他心中非常溫暖。

  當下順水推舟的默認,只叫來童子,讓他一起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前去宣府。

  那熬藥童子睜大眼睛:「儂說啥,去宣府?聽說那地方可冷了,撒泡尿都凍成冰棍……」

  ……

  崇禎十五年十月中,洛陽城外。

  密密麻麻的營帳鋪滿洛水兩邊的土地,上書「闖」字的各色大旗獵獵飛舞,在寒風中極力鼓動著。

  李岩靜靜站著,看著殘破的城池,荒棄的土地,眼中閃過沉痛之色,心中更閃過一個念頭:「不患貧而患不安,難道我是錯的?」

  早在崇禎十三年底的謀奪洛陽之戰中,李岩就極力鼓動闖王據河洛以爭天下,以為明太祖高築牆,廣積糧之策。

  闖王對自己信任有加,也對他承諾到了這一點,只是,自己有愧啊。

  他與劉芳亮一軍一政,在河南府屯田經營,初時也有成果,頗練了一批新軍,只是……

  官兵一批一批的來了,先是傅宗龍,再又是陳永福、曹變蛟、王廷臣,又有總督汪喬年,每次官兵到了河南府後,都是燒殺搶掠,把「義軍」加到官府頭上的痛苦,一次次還到「根據地」百姓頭上。

  這樣來回的折騰,河南府已是一片白地了,談何經營?

  而官府的痛苦,李岩也是深深體會到了,想要一個安定的屯田環境,太難了。

  或許當時總哨劉爺等人說的是對的,目前階段該以走制敵,不應該停留某地。

  再且,河南府也不是一個種田的好地方,因為這裡被群敵包圍著,一不小心,就有大批的官兵衝進來燒殺,更不說,孫傳庭就要上任了,此人可不簡單。

  身旁一大批人,新近投奔闖王的謀士顧君恩聲音緩緩傳來:「學生請大王南下湖廣,攻佔襄陽……」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53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5 15:08
第688章 先取湖廣,再奪陝西!
  
  說話的顧君恩相貌儒雅,頜下留了三縷長鬚,說話時帶著湖廣口音,卻是承天府鐘祥人氏。

  他穿了一身的文士服,今年約在四十餘歲,早年曾是庠生,不久前與喻上猷、楊永裕一起投奔李闖,這與歷史略有不同,歷史上他是在李自成攻佔襄陽後,才於崇禎十六年投奔的。

  顧君恩多謀略,作為謀士後,曾連連向李闖建策,提出各種方案,歷史上也曾經提出先取陝西,再攻山西,後取北京的方略,李自成對他非常信任,基本聽從。

  此時投奔的三人中,也屬顧君恩最受重視,他語出驚人,此時便向李自成提出攻佔襄陽,奪取湖廣的建議。

  「大王睿智天縱,燭照一切,當知河南殘破,乃糜破之區也,已無力供應我百萬義軍的糧草。然湖廣不同,有諺曰『湖廣熟、天下足』,若能取之,定然大增我義軍氣勢!」

  顧君恩緩緩說著,語氣森寒中帶著平淡,雖說湖廣是他的家鄉,卻一點沒有引賊入室的愧疚。

  他外貌長得不錯,同時又是心思陰狠之人,若能見到溫士彥,或許定會將之引為同類。

  「為什麼不取陝西?陝西就會差過湖廣嗎?」

  李自成身旁有些部將不讚同,牛金星更是斜眼相睨,此時更冷然喝問,這顧君恩一來就搶了他的風頭,實是可恨!

  闖營眾將皆是點頭,相比湖廣,他們更希望去陝西,闖營各將基本都是陝西人,想想那種衣錦還鄉的滋味,他們就覺迫不及待。

  顧君恩衝他拱了拱手,微笑道:「牛軍師所言甚是!」

  他緩緩撫摸自己長鬚。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陝西當然要取,關中乃大王桑梓之邦,百二山河。得天下三分之二,取之定可建立基業。只是此時取之,失之過急也。」

  他說道:「秦撫馮師孔嚴守潼關,潼關天險,又有賀人龍、牛成虎等一幫人在。不說不好打,就是打下了,陝西同河南一樣,連連大旱。一樣糧草匱乏,我義軍,最終還是要謀奪湖廣!」

  他神采飛揚的道:「湖廣盛產糧食,又以地勢來言。同河南一樣四通八達之地。奪下湖廣,東可攻南直隸,南可攻兩廣貴州,西可奪四川,先奪取湖廣為重地。顯然比陝西有利。」

  一時間李自成等人都沉思起來,顧君恩繼續道:「以阻力而言,奪湖廣比奪陝西容易。此時駐守襄陽的『賊將軍』左良玉部,早在朱仙鎮一戰已被我義軍打寒了膽……」

  他故意將左良玉「平賊將軍」的平字隱去,平賊將軍變成賊將軍。引發在場眾人一陣大笑。

  「……雖說左良玉開封敗退後,又在襄陽各地招降納叛,廣羅人馬。只是他的兵額依朝廷給餉,不過二萬餘人,他又如何養得起麾下眾多兵馬?皆是向當地百姓搜括搶掠而來,每每搜骨吸髓,百姓無不恨之入骨!」

  說到這裡,顧君恩眼中一樣射出刻骨的寒光,顯然他的家人族人一樣遭殃過,他繼續道:「如此我義軍南下,百姓定然蜂擁響應!便是左良玉頑抗,他區區殘兵,又如何與我百萬義軍相提並論?」

  他斷然喝道:「襄陽,定然一鼓而下!」

  李自成臉上現出興奮的神情,不斷點頭。

  顧君恩察言觀色,心中暗暗得意,面上還是不動聲色,他朗聲道:「故而,此時奪取湖廣,正是良機。……當然,要奪湖廣,需先奪南陽府,汝寧府,否則官兵議我其後,恐後顧之憂。」

  牛金星插口道:「我義軍精騎奔湧河南府時,袁將軍他們,已率數十萬大軍南下汝寧。奪之,只在反掌之間!至於南陽府,殘兵敗卒,大軍南下時順道滅了便是。」

  顧君恩微微頜首:「如此,便無後顧之憂了!」

  他最後道:「又以軍略言之,若我先奪陝西……湖廣巡撫宋一鶴,狡詐也,定然率湖廣官兵乘機北上,對我義軍後方造成嚴重的威脅。而先攻湖廣,此時孫傳庭方上任,賀人龍等又是驚弓之鳥,更千里迢迢,短期內不可能出兵躡我其後,故而南攻湖廣,先打左良玉等部,實為必然!」

  他對李自成深施一禮,泣血的神情:「懇請闖王揮師南下,救我湖廣父老於水火之中!」

  李自成扶起顧君恩,連聲道:「先生快快請起!」

  他感慨的道:「有先生之助,實我李某之幸事。」

  他也看出來了,軍略見識上,牛金星,宋獻策等人還是無法與顧君恩相比,顧君恩的投靠,對自己是一場及時雨。

  其實他先前一門心思也想打陝西,只待攻下汝寧府後,就揮師西進。只是聽了顧君恩的分析後,確實,此時移師南下湖廣,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糧草問題,一向讓他非常頭痛,他部下動不動就幾十上百萬人馬,一天的糧草就要好幾千石。河南,早不能解決他的糧草問題,往更富庶的地方進軍,成為必然。

  而且搶掠也確實比經營來得快,崇禎十四年臘月他攻下洛陽後,受王鬥刺激過猛,也決定在河南府種田,分給田地,訓練精兵。

  但是這些精兵對陣曹、王二人時,卻被打得大敗,讓李自成深感失望,最後還是靠蟻多咬死象,他才在歸德府擊敗二人,已經對這個精兵政策有些看不上眼。

  而且一敗曹、王新軍,二敗朱仙鎮數十萬官兵後,李自成更是信心滿滿。

  這當中不缺乏犀利強軍,還有裝備了東路火器的強悍銃兵,一樣被他打得大敗。曹變蛟等人以眾多錢糧堆積出來的,苦心孤詣訓練的新軍強軍,還是被自己不值錢的饑民們淹沒,蟻多咬死象便是如此。

  如此,自己為何還要耗費錢糧,訓練這些回報不如投入的兵種?自己需要的糧草、器械、甚至犀利的火器,都有官兵源源不斷送上門來,為何還要自己打製,製造?

  還有,他在河南府屯糧,一粒糧食沒收到不說,還源源不斷的投入到這個無底洞去,要等到收穫,要到何年何月?

  心下更不耐煩作這些事,河南府經營的失敗,給了他最好的藉口。

  他心中還有一個想法,攻下朝廷更多富庶的地方,最多在這些地方設官收稅便好。最重要的是,擴大更多的地盤,收羅更多的糧草來養自己的大軍。

  當然,朝廷新軍對他的威脅陰影還在,自己還是需要訓練一批強悍的銃兵精銳,在關鍵的時候使用。

  牛金星等人無話可說,又見顧君恩如此得闖王器重,看向他的眼神皆頗有妒意,此人,在謀略上比自己強多矣,這事,對他們並不是好事。

  只有李巖沉聲道:「顧先生的意思,河南府這塊地方要放棄了?」

  李巖說著的時候,內心中有如刀割,這一年來,他在河南府各地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屯田,理政,治渠,實在是捨不得放棄。

  顧君恩微笑道:「這也沒辦法,河南位居中原,自古為爭戰之地,便不是屯田良所。更兼河南府臨近陝西,介時我義軍與秦軍交戰,來往搏殺,此處可謂危機四伏,實非屯種所在。」

  他意味深長的道:「況乎兩軍交戰,需堅壁清野,更需緩衝之地不是?」

  他這話說得眾人一凜同時,又神采飛揚續道:「便是屯田,南陽府、汝寧府也比河南府要好。當然,若義軍奪下湖廣,佔領後可以不再棄而不守,可派設官吏,留下一部分軍隊屯田與駐守,並開科取士,選士用人,諭民歸業……」

  李自成微笑點頭,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這樣一來,不是分散了自己兵力嗎?

  他席捲河南,靠的是什麼?百萬大軍!

  而且屯田,如河南府一樣,要屯到什麼時候去?

  只是隨著地盤擴大,屯田經營又為必然,真真是讓人頭痛。

  顧君恩滔滔不絕,闖營各將也是聽得頭痛無比,讓他們天馬行空的征戰搶掠還好,這什麼屯田駐守,什麼開科取士,什麼諭民歸業,實是讓人傷腦筋。

  他們頭痛著,顧君恩見闖王神色讚許,卻是飽受鼓舞,他更加的慷慨激昂道:「如此,闖王以仁義感天下,蓄大志,禁殺掠,推仁政,大業可成也!」

  他說完,沖李自成深施一禮,李自成點頭道:「好,好,顧先生說得好。」

  他麾下越來越多的文人投靠,在這些文人面前,自然要擺出一副明主的姿態。

  而且越多的文人到來,也幫了他極大的忙。別的不說,李巖編造的「闖王來了不納糧」等歌謠,就使大軍如虎添翼,經常兵臨城下,還未攻城,城內的饑民就主動開城響應了。

  李巖也是打起精神,心想:「顧先生所言甚是,闖王還是意識到流竄的害處,若攻下湖廣,屯田養望,果是大業可期。」

  他更想:「官府無道,王侯貴人惡剝窮民,闖王替天行道,討伐無義之朝廷,吾當竭盡追隨效勞,隨義軍再創新朝盛世。」

  回到自己老營之後,李自成詢問身旁高一功道:「賀爺他們現在在哪裡?」

  高一功低聲道:「聽說又聚在曹爺的營寨中,一起喝酒宴飲。」

  李自成臉上不由閃過陰沉之色。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52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6 13:12
第689章 賊亂潛流

  洛陽為千年帝都,然崇禎十四年後,飽經戰火多次摧殘,不論城內城外,皆是殘破無比。

  入冬之後,這片土地更荒涼了,處處的斷井頹垣,廢礫成堆,寒風吹過,當中一片的荒草搖曳,內中還夾著具具枯骨殘骸,路中又行人稀少,處處炊煙斷絕。

  不過在洛水的南岸,佈著許多的旌旗營帳,上面多書寫著「羅」、「賀」、「孫」等字樣,一隻老鴰啞啞啞的飛來,停留在一座殘破廟宇的頂端,用它那發紅的眼睛,注視著破瓦下方正大吃大喝的一干流營各人。

  「喝!」

  「哈哈哈哈,真是痛快!」

  絲竹樂曲,輕歌曼舞中,一群大漢正在山吃海喝,不時夾著眾人的狂笑之聲。

  兩撇鼠須,富商打扮似的羅汝才坐在主座上,身旁是他的重要謀士元珪,卻是一個山東人。

  然後革、左五營各老掌家,老回回馬守應、革裡眼賀一龍、左金王賀錦、改世王劉希堯、亂世王藺養成等人,又有獻營的孫可望,李定國人等旁邊同桌就坐。

  羅汝才外甥王龍、親將楊繩祖,也與各當家部將聚在一起,開了幾桌,不過他的部將李汝桂已隨闖營馬步大軍南下,征戰汝寧府。

  朱仙鎮之戰後,李自成採用李定國之計,決定先滅汪喬年,再攻汝寧府,不過見開封官兵膽寒,李自成又稍稍修改了軍略,兩手同時進行。

  他與大將劉宗敏。田見秀,高一功等人率大部馬隊精騎,偕同各當家麾下馬兵,雷霆奔襲河南府。

  餘下部分馬兵,還有大部分的飢民步卒們,則在李過,袁宗第等人率領下,偕同各當家麾下大部步卒飢民,前往了汝寧府。

  眼下陝西官兵被他們打得大敗,汪喬年身死。賀人龍、鄭嘉棟、牛成虎等人逃跑。秦地便若熟透的桃子,只待步卒大軍從汝寧府歸來,順勢強攻潼關,打進陝西去。衣錦還鄉來。

  在河南府無事。各當家便是整日聚在羅汝才營中。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此時各人面前珍食山積。還有酣燕歌舞,實在是樂不可支。

  羅汝才嗜聲色,所至郡邑,輒擇子女之美者,後房數百,女樂數部,不言他幾百妻妾個個姿色出眾,便是此時堂上歌舞的女樂們,也個個花枝招展,頗有美色。

  這些流賊將領皆是粗漢惡狼,看著這些歌舞的豔姬,有幾個不心動的?放浪形骸大聲調笑只是等閒,左金王賀錦流著口水,眼見一女樂舞到身邊,更猛的縱身一把將她抱住,大聲叫道:「美人兒,到某懷中來!」

  在那女子的尖叫中,亂世王藺養成拍腿大笑:「老賀忍不住了,不會拔鳥就在場上幹起來吧?」

  眾賊又是一陣狂笑,賀錦用力在她脖上親吻,喘著粗氣道:「某還不至如此飢不擇食。」

  他一邊吻還一邊咬,那女子脖上鮮血點點,觸目驚心。

  她強顏歡笑,忍著痛楚,不敢絲毫反抗,餘者女樂,也是膽顫心驚的繼續歌舞。

  賀錦最後將這女子摟入懷中,右手上下的活動,一邊對羅汝才粗聲道:「曹爺,某看中這女子了,您給個話。」

  此時羅汝才身邊幾個俏麗女子同時服侍著,兩個揉肩,兩個敲腿,懷中還坐著一個,不時將好吃的好喝的送入他的嘴中,根本就不用自己動手。

  又吃下一口肉,羅汝才不以為意的揮揮手,用他那帶著延安口音的陝西話道:「區區一個女子算什麼?賀爺看中了,只管抱去。俺老羅別的不多,帳中美人子女多的是。」

  他更對眾賊道:「各當家有看中的,只管選去,俺老羅不會皺下眉頭。」

  眾人歡呼,一時堂中一片道:「曹爺豪氣。」

  「曹爺慷慨。」

  「曹爺真乃我輩楷模也。」

  作為革、左五營大當家,賀一龍當然是被羅汝才重點招待,此時他身旁也有兩個女子喂酒喂肉,敲腿捏背。

  酒酣耳熱之時,他有些感慨:「曹爺作派,這才合賀某胃口。驢球子的,象闖王那樣粗衣劣食,一隻雞都舍不得吃,我等冒著殺頭的危險幹什麼,又造什麼反?」

  「就是!」

  賀錦、劉希堯也頗為贊同,劉希堯道:「吾等造反,圖的是橫行天下為快!大碗吃肉,大秤秤金,多玩耍官紳妻妾女子,象闖王那樣的,做人有什麼滋味?」

  近期革、左眾人與羅汝才多有來往,雖然羅汝才兵馬不見有各當家多,但他多智而狡賊,行事為人也頗合各人胃口,仗義疏財更不用說,好吃好喝的從來不會吝嗇。

  加之獻營孫可望,李定國與羅汝才相須若左右手,各當家近期與他多有來往,隱隱有奉其為首的味道,賀一龍更與羅汝才打成一片,稱兄道弟。

  孫可望眼睛一閃,他握著自己酒杯,意有所指道:「我等粗人,怎能跟闖王比?闖王可是有大志的人,現在更兵強眾附……」

  堂內安靜下來,只聞寒風的呼嘯聲,不斷從破廟各處灌了進來。

  羅汝才臉色有些陰沉,他鬱悶的揮揮手,讓眾歌舞樂姬盡數下去。近期李自成越發有專制之心,對他們這些平等的盟友也開始傲慢起來,呼來喝去,怎能讓羅汝才等人舒心?

  自高闖王起,各營皆是平起平坐的戰友關係,合則留,不合則去,保留著充分的民主與自由,眼下這算什麼,我羅汝才等人,是你李自成的下屬?

  賀一龍也是臉色難看,罵罵咧咧,他對李闖頗有不滿之心,當時攻打曹、王時,革、左各營損失頗大。然在戰利品的分配上,卻是李自成拿絕對大頭。

  還有朱仙鎮之戰後同樣如此,投降的數萬明軍,數千馬軍,特別內中的新軍們,很大部分都被李闖要去,還不單如此,輜重糧草,火炮器械,大量的馬騾等等。都是李自成佔大頭。

  若說各戰中都是闖軍佔主力。戰利品這樣分配也就罷了……也不然,若是羅汝才為主,吃相絕對不會如此難看。

  更讓賀一龍等不能忍受的,李闖將他們當下屬的態度!

  他們是誰。都是各家各營的領袖。當年起家時。與李闖的資格是一樣老。行事種種,也是各掌各的盤子,各有各的主張。豈能抺下面子,聽別人呼來喝去?

  孫可望的話,不由勾起賀一龍的心事,他忍不住大罵出聲:「驢球子,提起這事就有氣,某等可不是誰的家僕奴才,闖王行事,太讓人心寒了!」

  藺養成一樣憤憤不平:「闖王這是壞了規矩。」

  羅汝才陰著臉,他仍然沒有說話,只是握著酒杯在想什麼。

  這還沒完,看著眾人神情,孫可望似乎又很平淡的提了句:「義軍下一步是攻打陝西,若打下陝西,闖王更加勢大……呵呵,怕到時某等更不被闖王放在眼裡。」

  李定國沉吟已定,他接著大哥的話,也似乎很隨便的提了句:「只恐介時闖營有兼併之心,若看上我等兵馬怎麼辦?」

  堂內竦然而驚,眾皆色變,賀一龍猛的看向羅汝才:「曹爺,您足智多謀,還望謀個方案下來。」

  ……

  「流賊已勢大難制,然其聯營各部,蠅營狗苟,又豈能無隙?學生不才,願伺隙設間,以口舌令眾賊相圖,以潰其腹心,賊必變自內生也!」

  開封城籠罩在一片飄雪之下,在巡撫衙門一間偏房內,河南巡撫高名衡背手看著窗外雪花,他身後正有一陳姓書生慷慨陳詞,願意身入賊營,實行反間計,挑起眾賊的火並內亂。

  高名衡聽著,良久嘆了一聲:「身入虎穴,此乃九死一生之事。」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

  那書生深施一禮,昂然道:「若能使眾賊相拚,挽我大明,吾輩又何惜此身?」

  高名衡沉吟良久,道:「也罷!」

  他揮筆潑墨,書信一封,卻是偽造了一封給羅汝才的「覆信」,上言:「前接將軍密書,已知就中云云。及打仗時又見大砲苗頭向上,不傷我兵,足見真誠。一面具題,封拜當在旦夕……」

  看著手中的信,他道:「此書稿本撫將遣死士送出,令它故意落於闖賊之手,定將助你一臂之力!」

  ……

  海浪帶著潮水,一道道不斷湧來,拍擊在岩石上,似乎要發出了天崩地裂的怒吼聲。

  看著大海洶湧,海濤拍打礁石,不時噴濺起道道泡沫,不論是多鐸還是阿巴泰,皆是色變。

  此時他們位於的,卻是朝鮮國最東端的釜山港內,這邊除了港口外,還有一個小城堡,當然,這種低矮破爛的小城堡,在他們看慣了中原那種高大的城池後,皆是不屑一顧。

  此時他們駐於朝鮮國內,除了搜刮糧草等事外,就是忙著編整鮮八旗的事,並依宣統帝多爾袞的意思,將所有的朝鮮水軍,都編入了朝鮮八旗內。

  有這些鮮奸的幫忙,清國東征大軍對朝鮮的整治也容易多了,當然,換來的便是整個朝鮮國籠罩在一片地獄之中,畢竟朝鮮國小力弱,被阿巴泰等人一搜刮,這個冬天,不知要餓死凍死多少人。

  豪華的織金龍纛豎著,密密的巴牙喇聚攏,而在這港口周邊,還有如蟻似的朝鮮人忙著,他們男子皆戴大簷帽,只因身份不同,帽子的質料、形狀不太一樣,腳上穿著白布襪的高腰鞋。

  除了男子外,還有眾多女子也被鞭打著,一起參與修建港口,此時她們穿著會順眼些,因為朝鮮婦女很流行露乳裝,阿巴泰見之以傷風敗俗下令禁止,倒讓多鐸頗為遺憾。

  因為皇帝在大軍攻佔朝鮮後,有意攻掠日本,所以二位韃將下令修整釜山港,二人更到海邊來,向著海的對面張望。

  大海之威,素令不瞭解海洋的人畏懼,看著這海面波濤洶湧的,多鐸與阿巴泰皆盡色變。

  阿巴泰也向朝鮮水軍瞭解過了,從釜山到日本國對岸,不算對馬島,也不過四百多里,然就這幾百里海地,卻讓人望而生畏。

  大清鐵騎陸上馳騁,但到了海面……

  阿巴泰更在心裡想:「當年大元攻伐日本,為何失利?」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19 23:50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4-4-7 13:54
第690章 大開發序幕

  老白牛:陸續有書友提到井深二十餘丈的事情,覺得很驚訝,其實我已經說得保守了。當時北地用水的苦楚,現代人是很難理解的,隨便貼幾句資料。

  長安城北有平原,廣數百里,民井汲巢居,井深五十丈。畢原,原南北數十里,東西二三百里,無山川陂湖,井深五十丈。陝西省澄城縣中部一帶井水深或26丈至30餘丈不等。合陽縣位於旱垣,井深達三四十丈甚至五六十丈。萬泉縣縣中水井深者八九十丈,淺者也達五六十丈。

  ……

  崇禎十五年十月十八日,孫傳庭得到自己的援助,匆匆忙忙趕回陝西去,同行的,還有吳爭春與高尋率領的三千靖邊軍。

  王樸也率麾下回轉大同鎮,這段時間他停留在宣府鎮,糧草暫時由宣府鎮供應。

  不過按大明軍律,這些糧草只算宣府鎮暫借給大同鎮,事後要由大同巡撫衛景瑗歸還的,不過王樸沒有計較這些,豪邁的掏了銀兩購買了糧草。

  民政部也加緊了對安北都護府的規劃開發事宜,具體到各鎮措施,需要達到的目標,特別農牧方面,要建什麼水渠水堤,開墾多少田地等等,從部長張貴到部下吏員,個個忙得腳不點地。

  溫方亮、鐘顯才、高史銀等人也相繼出塞,巡視自己的轄地,隨同有大量的民政部屯官,準備先期勘查各地方待墾荒地,為來年的大規模建設作好準備。

  王鬥準備在漠南實行大農場計劃。不說暫時的軍屯,民屯,便是未來商屯,移民屯,所需各類器械都是海量,特別耬車、水車、筒車等屯田良器械,可謂供不應求。

  當然,使用這些器械需要雄厚的財力,便若靖邊堡大水車,雖然日灌溉能力達到三百畝。但一架水車造價高達到百餘兩之多。等閒人等根本用不起。

  甚至民間很多使用的龍骨水車,日提水量雖可灌溉十畝至二十畝,但一架水車造價也需十餘兩,很多普通人家一樣造不起。一般是幾戶人家合用一部水車。鄉間地主士紳。經常有靠出租水車獲利。

  王鬥當年在辛莊,不說水車了,需畜力挽拽。種種成本算下來要二十多兩的磚石深井都挖不起,一家三口,都是靠挑水灌溉田地,所以當時催生了挑水工,專門幫人挑水,一擔從幾文到十幾文,視路途遠近不等。

  還有耦犁、耬車等先進的農具,特別是耬車,可同時完成開溝、播種、覆土等項事務,還保證行距、株距始終如一,效率上,也至少可日種一頃,這還是用牛的情況下。

  這麼先進的播種機,早在漢武帝時便由粟都尉趙過發明,但一直在中原各朝使用稀少,為何?太貴了!造價太高了。

  這也是古代科技很難推廣的原因之一。

  而且先進器械帶來的,往往是一部分人的失業。

  工業革命時,經常有發生工人搗毀機器的事情,是要生產效率還是要餬口飯碗?這是個難題。

  各類水車廠訂單猛增,各個廠主拚命招募匠工,雖然目前下訂單的多是都護府軍方,官方,但也有一些準備搞商屯的商人眼光超前,準備訂購大水車、耬車等物。

  甚至一些有財力的,準備移民到塞外的百姓士紳,一樣準備購買這些器械。

  未來移民之人,遍及宣大三鎮,還有山西,甚至陝西各處,就算後幾種人需要的水車、耬車等物較少,但積少成多,最近做水車、大型農具這些人都賺個盆滿缽滿。

  而且在可預見的很多年內,水車等物的需求都是源源不斷,畢竟都護府開挖水渠,興修水利等等,暫時還是針對軍屯,還有官府民屯,自行移墾的民眾,還是需要自己解決用水問題。

  他們未來田地就算靠近河水邊,但眼下乾旱之下,漠南很多河水水位一樣下降,需要用水車將河水引上來。

  不靠近河水的田地,就更需要灌井與水車了。

  所以一時間不但是宣府鎮的打井與制車人員,便是在外鎮,這些人一樣供不應求。

  ……

  民政部科技司雖然總部設在鎮城內,但還是有一些研究所院放在郊外,農田邊,廠坊旁,以便更好的進行試驗與打製。

  這是一片院落,臨近西南郊山坳不遠,堂內滿滿都是書籍,甚至還有一本新近收羅來的《奇器圖說》,中級研究員吳世宦戴著眼鏡,用一蛤鉛筆在硬紙上寫寫畫畫著。

  紙上圖案是一種機械,有點像耬車,但又不是,原來的木匠吳世宦,現在已進入民政部科技司擔任要職,他們這些人還擁有一個響亮的稱號:研究員。

  聽說這名字還是永寧侯爺親自定下的。

  他們各人有各人的研究任務,吳世宦原來是木匠泥水工,當然主要研究的便是制械、城建方向。

  按吳老頭說的,這真是光宗耀祖的事,自己臨近入土了,沒想到還有成為官人,擁有類似文人稱號的一天。

  不知不覺,吳世宦進入王鬥體系已經很多年了,他的鬚髮更是完全花白,不過仍然精神抖擻,擁有使不完的精力。

  他現在也生活富裕,當初王鬥讓利於民,一些不重要的廠坊分包給民眾,當時吳世宦便與家中子弟開了一家水車廠,現在水車廠生意興隆,成為宣府鎮有名的大廠之一。

  衣食無憂,又身居要職,拿著豐厚薪俸,吳世宦別的沒什麼心思,就想著自己能否青史留名的一天。

  便若粟都尉趙過一樣,發明耬車,名揚千古。

  多年來,他也識字不少了,更決定在年底通過文化考核,拿下匠師的稱號。

  現宣府鎮工匠雲集,上等匠士眾多,匠師卻沒有一個,吳世宦老當益壯,決定率先成為宣府鎮匠師第一人。

  當然,若賴源龍等人願意考核,他們要成為匠師還是輕而易舉的,畢竟書吏大使出身,不過他顯然沒有進入工匠體系的意思,只在軍科司任了職,掛著高級研究員的稱號,一心研究自己的火器。

  李茂森文化水平差了一些,李之芬潛意識認為自己是士紳,就沒有想過去考匠師。

  此時這片院落為民科司一些研究員合用,各自在搗鼓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鄰近吳世宦這片大院的,便是一個叫龍琨的中年胖子,一樣是個中級研究員,整日神神道道就在搞一些蚯蚓。

  「不對,不對,如此麥子雖可收割,但散落滿地,更增人工……」

  吳世宦在圖案上改來改去,總覺不滿意。

  他想研究的,其實是一種收割機,由於漠南要進行大開發,又暫時地廣人稀,沒有機器跟人工搶飯碗的問題,短時間內要多產糧食,這就對高效率的機械需求極旺。

  按吳世宦的想法,世上有快速播種物什,自然也有快速收割的機械,近期他在研究的,便是這個東西。

  此事更已經在民科司立了項,拿到了大筆的經費,只是遲遲不能出成果,讓吳世宦心急如焚。

  他放下眼鏡,踱出自己的辦公室,來到前方大院中,一些助手與工匠,正對著幾架木製機器忙活著,看著這些機器,吳世宦眉頭皺起,眼下有幾個難題。

  一是麥子割下後,如何整理整齊,裝筐妥當,否則散滿一地,還不如手工操作呢。

  二是效率問題,依吳世宦的估計,此物成後,不過收割速度比人工快兩倍罷了。

  此物若只比人工快兩倍,肯定難以推廣出去,耬車能日種一頃,但因為價格高昂,民眾都不願意使用,這物更不用說了,這收割速度,必須要提高上去。

  只是怎麼改進呢?

  帶著煩惱,吳世宦在院中踱步,更不知不覺踱到鄰近的龍琨那方院落去,二人沒事,也會串個門,或在一起閒聊喝茶。

  到了這邊,就見龍琨指揮著助手們,正往一陰濕安靜所在,不斷堆積著牛、豬、馬、雞等糞便,還有大量的果皮、樹葉等堆上去,一邊喃喃自語,在筆記上記著什麼。

  「……地龍習性喜靜,偏好潮濕,冬日更需鋪上厚葉,糞便,以免無食而死……」

  他在忙活著,根本沒注意到吳世宦的進來。

  這個胖肥的中年男子因貢獻了草場養雞法,還有土缸孵蛋法,使宣府鎮的畜牧業大大發展,幾年過去,他現也成為了民科司的主力人員,他身家一樣豐厚,因為各用草場養雞鴨的畜場,都要向他交納一定的專利費用。

  他現在在研究用蚯蚓餵養雞鴨,因為他發現,養蚯蚓耗費少,餵養出來的雞鴨,更又大又肥,下蛋率都提高不少。

  而且蚯蚓糞便可以增肥土地,醫藥又稱地龍,可以入藥,具有清熱、鎮驚,利尿,止喘等功效。

  所以這兩年,他都在研究這個蚯蚓的事,民科司成立後,更是專門為此立了項。

  他喃喃自語著,吳世宦雖然進來,其實還是掛唸著自己的事情,他看著龍琨在動作,又似乎沒看到,只是忽然喃喃說了一句:「麥子割時散落一地怎麼辦?」

  龍琨無意間的回了句:「用筐筐著唄。」

  吳世宦眼前猛然一亮:「對啊!」

  他匆匆忙忙出去了,龍琨仍然繼續往自己筆記上記著什麼,根本沒意識到吳世宦的進來,出去。

  他們這些搞奇技淫巧的人,在宣府鎮這種環境下,個個都煥發出火熱的工作激情。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6-5-20 00: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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