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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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827
bib 發表於 2010-9-12 18:58
一二零節 不識蕭郎是蕭郎

布衣回轉客棧後,一個下人早早的準備,叫了聲蕭公蕭布衣認得的面孔。當初袁嵐帶著出塞的就有這個下人,蕭布衣記得他叫魯大力,微笑的打個招呼。

    魯大力見到蕭布衣認得自己,興奮非常。在他們眼中,蕭布衣已經和神仙仿佛,別人或許不知道,可他親出草原,見到蕭布衣的神勇,十分敬仰,可這種人沒有架子,偏偏能禮下與人,那就是難得可貴了。

    蕭布衣又沒有看到袁熙,只怕她已經被袁嵐抓回到了家里,一想到今晚有筵,難道是要相親?

    當初他隨口應承了袁熙的邀請,只以為他要聯絡感情,倒沒有深想一層,可想到袁熙也在東都,蕭布衣身上就和長了螞蟻般,渾身不自在,魯大力隨意稱呼一聲,看自己的眼神中,好像也是大有深意。

    蕭布衣並非古板刻意躲避,而是對這個女扮男裝袁熙實在不算是感冒。對他而言,男女之間情更多過于性,性格更勝過相貌,這個袁熙雖然男裝看起來也俊俏,可是成天纏著他吟詩作對,倒也讓他大為頭痛。他實在不敢想像,一個男人在家的時候,女人只讓你作詩的情況多麼讓人討厭。

    魯大力話並不多,蕭布衣問他就答,蕭布衣不問他就埋頭趕路,魯大力說袁宅在章善坊,蕭布衣也大略知道,讓他前面帶路。二人從玉雞坊出發。過了中橋,繞過豐都市,來到章善坊地時候,天已經微黑,黑夜中只透著雪的微白。

    天寒地凍,雪花飛揚。大雪一下就沒有停止,蕭布衣還不覺得什麼,魯大力已經是胡子眉毛都掛了白霜。這時路上行人稀少,單調的馬蹄聲踢踢踏踏,踏碎了雪夜的寧靜。

    魯大力前頭領路,進了章善坊後徑直前行,路的盡頭燈火輝煌,亮如白晝。蕭布衣和魯大力到了燈火處,不等下馬,就听到一個爽朗的笑聲道︰“布衣,我想你也應該到了。”

    燈火闌珊處,袁嵐笑著迎了過來,雖是寒夜,蕭布衣卻是心中一陣溫暖。無論袁嵐對他押寶也好,拉攏也罷,總算對他不差,現在更是堅定地站在他的這面。不惜和宇文化及作對,這讓蕭布衣這種人不能不感動。

    雪夜凝寒,袁嵐也是肩頭白花花的一片,想必是等了一段時間,拉著蕭布衣的手走進大宅,下人早早的拿著撢子為二人掃去身上的積雪。

    袁宅並不奢華。相對蕭布衣這段時間的見識而言,反倒有些樸素,不過布置的也是匠心獨具,二人走過庭院,沿著回廊前行,袁嵐帶著蕭布衣先到了一個偏廳,內面燃著火爐,溫度適中。暖洋洋地讓人忘記了天寒。

    “今天不會只有我一個客人?”蕭布衣隱約听到遠處喧嘩一片,有些奇怪袁嵐為什麼把自己找到這里。

    “當然不是,不過知心的客人只有你一個,其余的都是泛泛之交。”袁嵐笑道︰“我方才是和他們交談。只覺得乏味,遠遠不如和你聊天有趣。借口出來,只在外邊等你。”

    蕭布衣也笑了起來,“客來主不至,可是不小的失禮。”

    袁嵐笑著搖頭,“他們有好酒好菜,美女歌舞,早就忘記了我這個主人。布衣,我今天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

    蕭布衣沒有想到他倒開門見山,上午的事情,晚上再次提及。猶豫下才道︰“袁兄,我不是不舍得這個校書郎,我留在這里還有些別的緣故。”

    袁嵐沉吟片刻就道︰“是因為裴茗翠?”

    蕭布衣沒有想到他猜的很準,不想否認,緩緩點頭。

    袁嵐目光復雜,“布衣,恕我冒昧,我只是想問你一句,你是因為喜歡裴茗翠留在東都,還是因為感謝裴茗翠留在東都?抑或是,你是覺得眼前這是個機會,不能錯過,只想留在東都博取高位?”

    蕭布衣半晌才道︰“袁兄,我知道你想讓我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可我想說的是,有些時候不見得你想要置身事外,就可以置身事外。我若要販馬,若想做天下第一牧場,你覺得我可能不和他們打交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不想謀求高位,可是我覺得眼下也是一個絕佳地機會。”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袁嵐喃喃自語道︰“我只怕覆舟的時候多一些,既然布衣你有了決定,我還是尊重你的決定,只希望你能夠小心一些。伴君如伴虎,我只怕你這種人才毀于廟堂,君不見真正念及天下的,都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蕭布衣突然想起一直都有疑惑的問題,“袁兄,我想知道裴小姐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一個人,她以一女兒之身,能請動聖上地聖旨,掌管裴閥的商隊,在我看來,有些不可思議。”

    袁嵐微笑道︰“裴茗翠是裴矩的女兒,裴矩老年得女,很是疼愛。她大權在手,裴閥當然是一個主要的因素,不過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因素布衣多半不知道,我也是道听途說,不知道是真是假。”

    “布衣洗耳恭听。”蕭布衣鄭重道。

    “這事你听听也就罷了,萬萬不要說出去。”袁嵐頭一回出現如此的凝重。

    蕭布衣幾乎以為楊廣看上了裴茗翠,不然袁嵐怎麼三番四次的讓他莫要對裴茗翠動心,可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裴茗翠如果是楊廣的女人,四處亂跑,風風火火地成何體統?更何況裴茗翠此人雖然豪放細膩兼有,卻比貝培更是拒人千里之外,到現在除了馬邑見上幾面,這人就再沒有在自己眼前出現過,他甚至都懷疑貝培就是裴茗翠,只是一來性格完全不像。更重要地一點卻是,裴茗翠千金之體,事務繁忙,應不會以身犯險出塞,這從她在長安為

    聖旨可見一斑。

    “如果袁兄覺得蕭布衣會說出去,就當我沒有問好了。”蕭布衣微笑道。

    袁嵐凝望著蕭布衣一張臉。終于決定也賭上一賭。他對蕭布衣認識算不上太久,可蕭布衣所做的一切足以讓他下定決心賭上一把,不然他清晨也不會和蕭布衣推心置腹,說出宮中內斗的隱秘,夜晚時分又拉著蕭布衣單獨說話。蕭布衣這種人才罕見,以他經商多年地見識,也覺得少見這種人物,他知道一個家族的興衰很多時候都是倚仗一人。不然那些士族大家也不會極力拉攏這種才俊為自己服務。

    本來是否真正的拉攏蕭布衣對袁嵐而言,還是猶豫不決,只是幾天前在東都地幾件事情讓他下定了主意,加快了和蕭布衣靠近的速度,只怕被別人搶了先手,那可就悔之晚矣。

    他說的一切听起來都是大逆不道,要是傳出去,罪名不輕,不過一來他信任蕭布衣不會害自己,更重要的是。他若不說出點內幕,又如何能博得蕭布衣的信任?

    “先帝和聖上的事情布衣想必也知道不多。”袁嵐輕咳一聲,整理下思路,“其實聖上對裴小姐頗為信任,和裴侍郎關系倒不算大,因為裴茗翠畢竟是一女子。不好參與政事。不過呢,女子參與政事也有先例,先帝的獨孤皇後就是一例……”

    “裴小姐得聖上信任只是因為一個女人,不知道布衣可曾听過陳宣華之名?”

    蕭布衣搖搖頭,“好像是個女人?”

    —

    袁嵐並不覺得蕭布衣無知,反倒覺得此人不懂不會裝懂,算上是孺子可教。有時候知道一些事情不值得讓人炫耀,能從事情中剝繭抽絲的人才算高明。蕭布衣無疑就是後者能力很強地那種人。

    “陳宣華本是陳朝陳宣帝的女兒,都說聰明美麗,我也見過一面,驚為天人。”袁嵐嘆息一聲。“不過自古紅顏多薄命,有的時候,一個女人長的太美麗算不上什麼好事,尤其是一個亡國之君的女兒。當初聖上還不是天子,年僅二十,被拜為隋朝兵馬都討大元帥,統帥五十萬大軍南下滅陳,並且一舉成功,意氣風發,風光一時,陳宣華和他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蕭布衣奇怪問,“這麼說聖上也算是文武雙全了,為什麼征伐高麗幾次不成?”

    袁嵐苦笑搖頭,“你要是這麼想,那可是大錯特錯。聖上滅陳無非是倚仗當時的名將,周密的安排。當年的楊素,賀若弼,韓擒虎哪個都是大隋的名將,統一給聖上調用,他滅陳不過是坐享其成而已,要說是打仗,他並沒有參與。當年聖上謙遜,為了博得名聲,禮賢下士,所以滅陳一仗靠著手下一舉功成,他領了功勞。可他自從做上了天子地寶座,再也沒有當年的謙遜,第二次征伐高麗還是為了面子,第一次征討高麗卻是為了向天下人證明,他也是文武雙全,不依靠名將也能取得成功。怎奈他事事過問,都說兵貴神速,他一來一回早就延誤了戰機,再就是忽略了高麗的頑強和狡猾,勞民傷財,事終不成。”

    “這麼說如果派個名將後果更好些?”蕭布衣建議道。

    袁嵐笑道︰“布衣,你還是太小瞧了聖上的面子二字,當初二伐高麗的時候,就有人建議聖上不用親征,勞民傷財,只派幾員大將即可。聖上大怒,說他親自征討不成,別人如何能成,那人諫言因此死罪,後來也就無人再敢勸聖上。”

    蕭布衣喃喃自語,“看來面子真的害死個人。”

    袁嵐目光一亮,“布衣,你說地不錯,面子的確能害死人,可聖上的面子卻是害死了天下人。我欣賞布衣你,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欣賞你的能忍,當初你能力高強,屈居副領隊,卻是不卑不亢,在草原風光無二,本以為會平步青雲,在東都卻做個校書郎,亦是不急不躁。韓信能忍,故能敗楚霸王于烏江,劉邦能忍,故能成天下之霸業,項羽縱然力拔山兮氣蓋世又是如何,還不是因為一個面子自刎烏江?大丈夫能屈能伸方好。若是一味地使氣斗狠,畢竟不足成事。”

    蕭布衣听到夸獎有些汗顏,“袁兄,聖上見到陳宣華後又如何,和裴小姐又有什麼關系?”

    袁嵐也是搖頭,“和你的有點遠了。聖上滅陳後,意氣風發,饒是他見過女人無數,見到陳宣華的時候,也是驚為天人,起了愛慕地念頭。”

    蕭布衣笑道︰“原來聖上也是有愛情的。”

    袁嵐笑道︰“誰都年輕過,你我都有,聖上也是人。當然也有。不過聖上雖然愛慕陳宣華,卻是因為獨孤皇後不喜男人納妾,只允許一個妻子。當初聖上已經娶妻,說來還是和布衣你一個姓氏,也就是如今朝中的蕭皇後。聖上因為怕獨孤皇後不喜,失去了繼承王位地權利,所以不敢迎娶陳宣華,連納妾都不敢,只把她俘虜到了西京。先帝在時,雖然貴為天子。後宮三千,可在獨孤皇後死前,踫過地女人不過兩三個,而這兩三個先後都被獨孤皇後毒死打死,獨孤皇後嫉妒心之重,可見一斑。而當時獨孤皇後和先帝被朝臣並稱二聖,可見權力之大,就算聖上都是不敢落了差錯在她眼里,只能強忍住對陳宣華的愛戀。”

    蕭布衣听的咋舌,暗道這個獨孤皇後也夠獨的,能把一個天子約束成這樣的,天下女子恐怕只有這一個,“只有一個老婆。那皇上當的也沒有什麼味道。”

    袁嵐笑道︰“不錯,要是娶個悍婦,那就是當皇上也沒有味道的,好在小女溫柔賢惠。布衣如果有意迎娶,她絕對不會像獨孤皇後般,更不會阻擋你納妾,巧兮要個正室地

    好。”

    蕭布衣想到袁熙的樣子,白天窮公子,夜晚飛天大盜,嘴里發苦,慌忙岔開話題,“那後來呢?”

    袁嵐也不過緊的逼迫,只是嘆息道︰“後來不巧,這個陳宣華在西京卻被先帝看重,納入後宮,聖上當時人在東宮,就算愛煞陳宣華,那是敢怒不敢言的。”

    蕭布衣知道這已經是個悲劇,兒子喜歡的女人,卻被老子上了,這在歷代宮室都是時有發生,沒有想到隋文帝也是不能免俗,隋煬帝這個大被同眠,淫欲過度的天子也有討不到的女人,那可真是天下奇談。

    “陳宣華雖然到了後宮,不過先帝也知道寵幸的後果,一直都是只能看不能動,由此可以看出陳宣華魅力的驚人,讓男人不忍摧殘。”袁嵐又道︰“後來獨孤皇後病逝,先帝迫不及待的開始寵幸陳宣華,自然讓聖上記恨在心。等到先帝駕崩,聖上終于得到了陳宣華,可惜陳宣華一是哀愁國破家敗,二來是先後兩個男人臨興,偏偏卻是父子,忍受不了世人地眼光,只過了一年,憂慮成疾,就已經病逝,死時不過二十多歲。”

    蕭布衣有些感慨這個陳宣華的不幸,還沒有忘記正題,“陳宣華我是知道了,可我最想知道的是和裴茗翠有什麼關系?”

    “聖上雖然和蕭皇後相敬如賓,不過是敬她有嫻淑德容,可對陳宣華卻是真心相愛,他對于陳宣華之死,悲痛莫名。”袁嵐倒是不緊不慢,輕輕嘆息一聲,“陳宣華臨死前,只對聖上提出了兩個要求,第一就是因為家在江南,要求埋骨江都,不求大葬,只求簡約就好。二就是她是裴茗翠的姨母,一生中最喜歡的就是裴茗翠,只希望聖上厚待裴茗翠。”

    蕭布衣這才愣住,沒想到這里面的關系曲曲折折竟至如此。

    “聖上對陳宣華極為喜愛,不要說兩個條件,當時陳宣華就是提出千百個,也會一並答應了。陳宣華要求埋骨江都,簡約安葬,實乃一片苦心,不想聖上因此落了罵名。聖上雖然一生鋪張奢侈,對于心愛女人地安葬還是按照她的心意來辦,幾次下江都,固然是游玩,拜祭陳宣華倒也是一個目的。第一個要求讓聖上覺得有愧陳宣華,所以對陳宣華的第二個要求自然竭盡心力,裴茗翠因此得到聖上的信任,而裴閥自此後,更是一飛沖天。”

    蕭布衣今天一天知道朝中的錯雜復雜,實在比他大半年知道的還多,半晌才道︰“雖然裴茗翠是機緣巧遇,可不能否認她也聰穎非常。”

    袁嵐點頭。“裴茗翠人長地尋常,卻是自詡有黃阿丑之才,對聖上地一往情深大為感動,這才竭力輔佐,只是她畢竟一女子,心力有限。無力回天,這才借朝中七貴選才之際招攬人才輔佐聖上。”

    蕭布衣明白其中的曲折,為一往情深四個字大是頭痛,忍不住問,“難道裴小姐喜歡的是聖上?”

    “這個我倒不敢說,”袁嵐搖頭道︰“女人都是很奇怪的,聖上如今後宮粉黛三千,怎麼說也算不上是一往情深吧?不過裴茗翠一直念著聖上對陳宣華地好。始終卻認為聖上是深情地男人。”

    蕭布衣听到這里,嘆息一口氣,也不知道做何感想,袁嵐卻是笑著起身道︰“我先去看看客人的情況,一會兒我來找你叫你去見見他們,這些人對你以後經商可能會有好處,不妨一見。”

    蕭布衣應了一聲,不知道他為什麼不直接要自己一塊出去,轉念想到,多半是客人很多。袁嵐處事精明,避免厚此薄彼,落人話柄。

    他從袁嵐這里得到的信息倒讓他更清楚眼下的環境,對于楊廣和裴茗翠兩人的認識又多了一層,世人是看到眼前的利益,爭斗個不停。又怎麼知道過了幾年後,天下亂的不可收拾?裴茗翠讓自己去勸那個一往情深的楊廣,可是覺得自己和他感情對路,得,一往情深的楊廣,這在他以前看來,應該算是最為滑稽的形容!

    正沉思的時候,偏廳外碎瑣腳步聲響。蕭布衣以為有人來找,抬頭望過去,見到廳外快步走進來一人,急聲道︰“姐姐。你可回來了。”

    蕭布衣僵住在那里,不明所以,見到一少女也是僵僵的立在那里,輕‘啊’了一聲,用手掩住了櫻桃小口。

    少女眼神明澈動人,見到蕭布衣坐在偏廳,帶有著一點點的慌亂。俏臉上看起來不施脂粉,沒有粉油,可是肌膚之剔透潔玉更是可人。眉毛彎彎,襯托出明眸善睞,用手掩住小口,又似西子捧心。

    她的骨肉均勻,體態典雅,可以蕭布衣的分析,這才是真正的蘿莉。少女並不太大,像是青澀的蓓蕾,風姿或許還差了幾分,但是誰都不能否認,這是一個真正地美女胚子!

    見到蕭布衣驚詫的望著自己,少女潔白的臉上突然涌起了陣陣紅暈,甚至擴展到了脖頸,有些失措的立在那里,好像駭的不能舉動。蕭布衣只好緩緩站起,盡量讓聲音輕柔些,“這位小姐,我是這里主人邀請的客人,不知道你可是找錯了房間?”

    他聲調低沉,帶有磁性,態度真誠,讓人興不起敵意。少女眼中驚駭漸去,疑惑卻濃,“你是?我爹讓我來這里找姐姐地。”

    蕭布衣不解問,“你父是誰?”

    “我爹就是這里的主人呀。”少女看起來想笑,卻又不敢,沒有上前,卻也沒有退後,不想直視蕭布衣,偷偷的望過去,見到此人舉止從容,話語平和,穿著雖是樸素,氣度不凡,讓人大生好感。

    蕭布衣心中一動,“你父可就是袁嵐袁兄?”

    少女緩緩點頭默認,

    誰呢?”

    蕭布衣微笑道︰“在下蕭布衣。”

    “啊?”少女又是失聲驚呼了聲,這下紅暈不但從臉到了脖子,甚至延及到了雙手,表情難以置信,卻又帶著點別的味道,雖是偷偷的望著蕭布衣,可已經不自主的大膽了很多。

    蕭布衣見到她穿著淡雅寧靜,可整個人要燒起來的樣子,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害羞內向的女子他倒不少見,可是如此害羞地女人,他真的頭一次見到。這個是籮莉,難道就是袁巧兮,蕭布衣有些奇怪,她若是袁巧兮,那袁熙是誰?她若是袁巧兮,那袁嵐借故出了偏廳,難道就是讓女兒見自己一面?

    “你怎麼會是蕭布衣?”少女詫異的喃喃自語。

    蕭布衣大為奇怪,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就不能是蕭布衣,袁熙和自己酒樓一見面就不滿蕭布衣又是為了什麼,這一切都和袁家有關,事事莫名其妙。

    少女剪水雙瞳又在蕭布衣身上一掃,臉上有如紅霞般。突然轉身,不再多話,快步地走出了偏廳。蕭布衣想問也無從問起,想攔更是不能,丈二地和尚,摸不到頭腦。少女消失不見。若不是空氣中多了絲若有若無處子幽香,他幾乎以為是自己在發夢。

    不知過了許久,偏廳外又是腳步聲響起,蕭布衣以為少女去而復返,抬頭望過去,見到魯大力已經走了過來,“蕭公子,老爺請你去賞雪廳一敘。”

    蕭布衣點點頭。跟著魯大力走出偏廳,穿迂回長廊的時候,突然問了一句,“大力,你家老爺有幾個女兒?”

    魯大力停下了腳步,拱手道︰“蕭公子,就一個,小姐芳名我是不敢說的,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去問老爺。不知道蕭公子為什麼這麼問?”

    蕭布衣見到他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有些不習慣,“隨便問問。”

    “哦。”魯大力點點頭,悶葫蘆一樣轉身繼續前行。蕭布衣心中納悶,可以明確認定袁熙絕非方才踫到的蘿莉,可就因為不是。這才讓他打破頭也想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本想問問袁嵐有幾個兄弟,可又怕魯大力畢恭畢敬地態度,只好作罷。

    袁宅從外邊看起來不大,內在卻絕對不小,穿過長廊後,旁邊是兩排屋子,檐下和梁柱上,都掛著照明的燈籠。雪夜上帶給人一絲溫暖。燈光照耀下,屋頂重檐飛出,雖有積雪覆蓋,卻掩不住色彩的華麗。

    二人穿過這兩排屋子。對面已經現出一個小湖,這要在別處,多半是難以想象,可蕭布衣知道東都洛陽的宅邸內,這種布置也算平常。因為東都內水道縱橫,富家多是引水入宅,一來居住水道方便,二來顯得風雅別致。

    天氣寒冷,湖面已經結冰,大雪不停,湖上白皚皚的一片,若是夏秋時分,景色多半更為美妙,一曲折小橋接到岸邊,橋的那頭連著一個湖心亭,想必就是魯大力說的賞雪廳。

    賞雪廳檐角也是掛著大大的蒙紗燈籠,照地亭子中頗亮,亭子很大,人也不少,不時的一陣喝彩聲響起,袁嵐也在那里。

    魯大力帶著蕭布衣過橋到了賞雪廳,見到里面的人都是輕裘緩帶,風度翩翩,亭中一個火爐,紅彤彤的給寒冬帶來了暖意,幾個丫環負責暖酒烤肉奉上,見到蕭布衣到來,袁嵐目光一亮,不等說什麼,旁邊就有一個驚喜的聲音道︰“貝兄,你怎麼會來這里?”

    蕭布衣嚇了一跳,天底下叫他貝兄的只有一個,定楮一看,可不正是袁熙迎了過來!蕭布衣暗自叫苦,袁嵐滿是詫異的表情,袁熙卻沒有注意許多,居然擔當起主人,一把抓住了蕭布衣的手道︰“貝兄,我給你介紹一下來客。”

    蕭布衣想要掙脫,卻覺得痕跡過于明顯,只能笑道︰“如此最好。”他扭頭望向袁嵐的時候,發現他是很怪異的表情,一時間難以解釋。

    袁熙卻拉著他走到一個年輕人前面道︰“這位是林兄,鄱陽林士弘,家有米店萬千,听聞他店里地米幾萬人吃個十幾年也是吃不完的。”

    林士弘高挑身材,臉色微黑,雙眸炯炯,蕭布衣見到他手腳都大,渾身上下精力彌漫,知道他定會武功,微笑道︰“幸會幸會。”

    蕭布衣雖然在笑,可是暗自叫苦,袁熙越俎代庖的介紹,不問可知,他就算不是袁巧兮,也和袁嵐有著極大的關系,袁熙不拘小節,性格爽朗,一會兒要是知道自己騙他,那可如何是好?他當初隨口一說,沒有想到一個謊言要百來個去彌補,他倒不怕自己有什麼損失,只怕袁熙一會兒折了面子,那可是自己的不是。

    林士弘上下打量了蕭布衣一眼,淡淡道︰“幸會。”

    袁熙沒有介紹蕭布衣的名字,林士弘也沒有詢問,袁熙不以為意,拉著蕭布衣挨個走下去介紹,“這個是廬陵馬場馬行空,馬兒遍布天下,那位是上谷地王君廓,武功和林兄是一時瑜亮……”

    蕭布衣嘴角雖然帶著笑容,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去,一時間不知道袁熙說著什麼,只能應付點頭,馬行空沉穩年長,只是頷首示意,王君廓卻是中等身材。臉色黝黑,看起來有些彪悍,等到袁熙拉著蕭布衣走到一人面前,高聲道︰“這位可是大名鼎鼎,他家本在西域,家資巨萬。這次來到東都來做買賣,得聖上賜姓楊,叫做楊笑佛。”

    蕭布衣愣住。

    楊笑佛鼻梁高崇,眼眸黑漆,顴骨凸出,此刻正微笑著望著蕭布衣道︰“原來校書郎到了,幸會幸會。”

    蕭布衣知道再無法遮掩,這個楊笑佛就是四方館提出百只母雞那個胡漢人。他怎麼會在這里?

    袁

    蕭布衣到來,一直都很興奮,只是恨不得把在場所有衣介紹一遍,甚至忘記他為什麼會來到這里,听到楊笑佛說及校書郎三個字的時候,終于愣了下,吃吃道︰“楊笑佛,你認識貝兄?你說什麼校書郎?”

    楊笑佛淡淡道︰“我倒不認識什麼貝兄,我只知道,眼前這位就是昨日揚名四方館。智斗群外使刁難,得到聖上賞賜黃金十兩的校書郎,蕭,布,衣!”

    袁熙愣住,臉上突然沒有了血色。半晌才道︰“楊笑佛,你說他叫什麼?”

    “原來袁小姐還不知道蕭兄的大名,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楊笑佛眯縫起眼楮,微笑道︰“蕭兄,袁小姐對你如此推心置腹,難道你還沒有告訴她真實的姓名?”

    袁熙雖然女扮男裝,可楊笑佛一口叫穿她地女兒身份,旁邊地人也不詫異。顯然習以為常。袁熙臉色更白,袁嵐卻已經走了過來,微笑道︰“若兮,布衣多半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布衣。你或許還不知道,這個若兮是我的佷女,生平喜好打扮成個風流公子,若兮,這就是我當初和你說的,出塞僕骨的蕭布衣。”

    袁嵐雖不明白起因,化解矛盾卻是不動聲色,袁熙貝齒緊咬,臉色卻已經沉了下來,霍然抬頭道︰“你真地就是和叔叔一塊出塞的蕭布衣?”

    蕭布衣見到她表情難過,倒是有些歉然道︰“原來袁兄是袁小姐,布衣倒沒有看出來你是女兒之身,在下從未見過袁小姐,當時只是謹慎,也就隨口說個名字,以後想改卻也改不過來了。”

    袁若兮微微欣喜道︰“這麼說,你並非有心欺騙我?”

    蕭布衣只能道︰“在下和袁小姐頭次見面,何來有心欺騙之說。”

    袁若兮回嗔轉喜道︰“管他布衣還是貝兄,我只識得你這個才子即可,貝兄,不,蕭兄,方才我把你的詩句念給他們听,他們都說做出詩詞之人,可是難得地才子呢。”

    楊笑佛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校書郎不但急智過人,還是文采斐然,倒讓人看走了眼。”

    袁嵐卻是皺了下眉頭道︰“今日不提文采,只是飲酒賞雪就好,各位多半還不知道,這位就是校書郎蕭布衣,袁某的朋友。”

    馬行空,林士弘,王君廓等人都是微微變色,不由重新審讀起蕭布衣來。楊笑佛還是嘴角一絲微笑,有如彌勒佛般,只是眼中隱有鋒芒,像是沉思什麼。

    馬行空幾人既然來到了袁宅,當然和袁嵐就非泛泛之交,他們都知道袁嵐雖然是個商人,可在汝南袁家絕對算是個主事。袁嵐為人隨和,眼界卻高,這次主動和蕭布衣稱兄道弟,那是別人都沒有的待遇。

    袁若兮自從知道蕭布衣的真名後,雖是回嗔轉喜,卻還是臉色陰晴不定,林士弘突然道︰“袁伯父,小佷听說巧兮也到了東都,文采詩詞我是自愧不如若兮和這位蕭公子,只求雪夜能听琴賞雪,已經心滿意足。”

    “好呀,好呀,”袁若兮笑道︰“我也好久沒有听巧兮彈琴了。”

    袁嵐笑道︰“林世佷有這雅興,也是巧兮的福氣。”

    他揮手找了個下人過來,吩咐了幾句,蕭布衣听到林世佷三個字的時候,卻想起了林士直,暗想此人叫做林士弘,不知道和林士直有沒有瓜葛?袁若兮原來是袁嵐的佷女,可是當初她見到自己,為什麼很是討厭蕭布衣這個名字,莫非還有第二個蕭布衣不成?

    眾人寒暄片刻,馬行空已經問道︰“還不知道校書郎出身哪里?”

    他年紀不小,和袁嵐仿佛,袁嵐說蕭布衣是朋友,他不敢托大稱呼什麼賢佷,只能用校書郎稱呼。

    蕭布衣微笑道︰“在下世代種田出身。”

    馬行空‘哦’了一聲,話都懶得和蕭布衣再說上一句,心中卻是疑惑不解。校書郎算不上什麼大官,只是九品,芝麻大小,蕭布衣又是種田出身,這種人怎麼會得到袁嵐的賞識,倒是咄咄怪事。

    眾人寒暄的功夫,一女已經盈盈從橋的盡頭走來,雖是幼小,卻是讓人欣賞姿儀,她身後跟著兩個婢女,捧著香爐瑤琴。林士弘遠遠見到眼現異彩,蕭布衣一見,就知道他對此女有意,不知什麼心情。

    少女走到亭中,款款施禮,低聲道︰“巧兮見過馬伯父,各位世兄。”

    蕭布衣只是一眼就認出,此女就是他在偏廳見到地蘿莉。蘿莉端莊,可是臉上紅暈陣陣,聲音和蚊子大小,由始至終都沒有去看蕭布衣一眼。她到偏廳找姐姐,當然是找袁若兮,可是她怎能找錯,蕭布衣想到這里的時候,已經望向了袁嵐,見到他在向自己微笑,有些恍然,這多半是袁嵐的安排,只想讓自己早早的見上巧兮一面。

    馬行空哈哈大笑,早就站起來,手中拿著塊玉佩,塞到袁巧兮手上,“就這一句馬伯父,若是不送點禮物,實在說不過去。”

    袁巧兮並不推讓,謝了一聲,這才轉身向袁嵐道︰“父親,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林世佷想听你彈奏一曲。”袁嵐微笑道︰“他們遠道而來,為父總不能讓他們失望而歸。”

    林士弘有些紅臉,慌忙站起道︰“巧兮妹妹,如此天寒地凍,讓你彈琴,看起來是為兄的不對。不如還是回轉吧,為兄只怕你凍壞了身子。”

    袁巧兮嫣然笑道︰“不妨事的,林世兄遠道而來,想听巧兮一曲,巧兮怎能讓林世兄失望。”

    那旁地丫環早就放好了案子,擺琴燃上香爐,袁巧兮緩緩就坐,手指請撥,‘錚’的一響,琴聲已經劃破長夜雪空,回蕩徘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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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b 發表於 2010-9-12 18:58
一二一節 陌路末路

巧兮焚香彈琴,賞雪廳內的一舉一動都是美不可言,可誰見到她的舉動,都會忽略了她的年紀,雪夜聞琴,錚錚之聲散出去,擊破雪夜,讓眾人听的如痴如醉般。

    當然就算不如痴如醉,見到袁巧兮的姿容,旁人也是有些醉了,林士弘看起來已經找不到北,只是盯著彈琴的袁巧兮,瞎子都能看出他眼中的愛慕。

    袁巧兮是焚香彈琴,蕭布衣感覺自己卻是焚琴煮鶴,不和氣氛。他凝望袁巧兮,只覺得她彈琴婉轉纏綿為主,比起夢蝶的慷慨激昂,變化多端而言,還是差了些,只是袁巧兮年紀尚幼,想必是溫室長大的,沒有夢蝶的滄桑和心境,困苦和無奈,領悟不了太多也是正常。再加上女人嘛,琴棋書畫不過是個調劑,也算是嫁出去附帶的嫁妝,踫到丈夫是賞識之人,遇到來客,召喚出來彈兩下,炫耀下,自然面子大漲。不過彈琴在蕭布衣這等粗人眼中看來,除此之外,也沒有太多的用處。

    彈琴的袁巧兮少了分羞澀,多了分凝重,蕭布衣望了她一會兒,發現不知是燈光作用,還是心理作用,袁巧兮的臉上又起了紅暈,林士弘只是望著袁巧兮,看來從里到外都是泡在酒缸中,醉的不能再醉。亭外白雪,亭內清音,境界高雅,蕭布衣這等粗人心事太多,卻只能裝作欣賞,目光不經意的掃過去。發現袁若兮目光灼灼地只是盯著自己,心中一顫,移開了目光。

    雖然不明白如今是怎麼回事,可蕭布衣也知道袁若兮對他大有好感,但他對袁若兮只有頭痛,不算做個朋友都嫌太過親熱,這種感覺很難描繪,但用現代話來說,那就是不來電!

    琴音一歇,看似醉倒的林士弘已經大聲叫起好來,連連拍掌,震耳欲聾,原來方才醉的還不夠厲害。

    眾人也跟著鼓掌叫好。蕭布衣不想引人注目,附庸風雅的拍了兩下,覺得今天從袁嵐那里收獲不少,卻沒有見好就收,實在是敗筆。袁若兮的目光如同兩枚錐子,扎的他渾身不自在。

    袁巧兮彈完琴後,盈盈站起,又向眾人施了一禮,眾人除了馬行空外,竟然都是以平輩還禮。蕭布衣這才有空又看了眼林士弘和王君廓,發現二人都算是年輕才俊,感覺到楊笑佛從頭至尾地留意著自己,蕭布衣也不去望,心中卻在琢磨這個楊笑佛的來歷。

    琴聲一落,丫環們早早的把溫的美酒端到眾人的面前。供眾人飲用。如今天寒,酒放到亭子里面,雖不結冰,但是極冷,喝了傷身,下人和丫環在這里的工作當然就是維持酒的溫度,給客人們倒酒。望著眼前忙碌的身影,蕭布衣明白大隋奢侈地不僅僅是楊廣。門閥士族,江南華族什麼的,普遍都以奢侈為榮,這種賞雪浪漫也是建立在奢侈之上。袁嵐當然也不能免俗。

    眾人飲完一輪酒後,楊笑佛已經笑道︰“今天听袁大姑娘的幾首詩下了一輪酒,沒有想到听到袁二姑娘彈琴又下了一輪酒,這兩輪酒讓人喝的心曠神怡,我看這第三輪,就要听校書郎作詩幾首給我們下酒了。”

    蕭布衣微愕,對作詩已經是有些怕了,只好說道︰“我不過是個粗人,楊公子說笑了。”

    林士弘扭頭望了蕭布衣一眼,含笑道︰“還不知道校書郎有這等文采,我想楊公子總不會無的放矢,還請莫要推脫。”

    袁若兮有些不滿,以為他弦外之音,霍然站起道︰“方才那幾首詩都是蕭兄做的,我不過是借用一下,你難道覺得不好。”

    林士弘愣了下,摸不到頭腦,更不明白其中的關系,尷尬道︰“我不是袁小姐說的這個意思。”

    袁嵐微皺眉頭道︰“若兮,林世佷不過是覺得,我們經商之人,有文采的極少而已,並沒有質疑布衣的意思,你多心了。再說詩詞什麼用,又不能換得錢來,我想布衣也是一般地。”

    他說這話,蕭布衣要是以前听了,多半是以為他在替自己謙虛,可是今日听了,卻知道袁嵐大有深意。袁嵐雖然是個商人,可是懂的比很多人都多,更知道如何韜光養晦,他謙抑蕭布衣,還是為蕭布衣著想。

    袁若兮听到叔父的解釋,‘哼’了一聲,“叔父,成天听你說什麼生意生意,我就沒有見到叔父你談及別的,這是賞雪廳,不是生意廳的。”

    袁嵐微微一笑,“生意人不談生意,那不如去考舉人。”見到巧兮有了離意,沉聲道︰“巧兮,你先不急于回去,布衣頭次來到這里,敬他一杯酒吧。”

    他說的隨意,蕭布衣才待謙虛下,說什麼豈敢豈敢,突然被周圍靜寂嚇了一跳,轉頭望過去,發現眾人地表情都是奇怪非常,不由茫然。

    馬行空張大了嘴巴,要吃人的樣子,林士弘卻是滿臉通紅,目光中竟然有了悲憤,王君廓倒還如常,卻是握緊了拳頭,只有楊笑佛眯縫著眼楮,卻是望向了袁若兮!

    袁若兮的表情最為不自然,她先是詫異,後是驚怒不滿,轉瞬變的如同林士弘般悲憤,目光只是望著蕭布衣,貝齒緊咬,紅唇咬的像要滴出血來。

    蕭布衣打破頭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在場人的表情如此的怪異?不會是因為巧兮要敬自己一杯酒吧?轉頭向巧兮望過去,見到巧兮也是站在那里,身子有些僵凝。

    丫環听到袁嵐的吩咐,早早在袁巧兮身前放下酒杯,滿了一杯暖酒,袁巧兮凝立不動,袁嵐一旁沉聲命令道︰“巧兮!”

    袁巧兮飛快地望了袁若兮一眼。神色有些惶惶,卻還是端起了酒杯,緩步向蕭布衣走來,她腳步沉凝,走地很慢,亭中人雖眾多。竟然沒有人出聲!袁巧兮走的雖慢,卻還是走到蕭布衣的面前,她地臉越來越紅,卻還是端起酒杯齊眉道︰“蕭公子,請,巧兮敬你一杯酒。”

    蕭布衣才要伸手接酒,袁若兮霍然站起,大聲道︰“蕭布衣。這杯酒你不能喝!”

    蕭布衣不解,伸出的手凝在半空,才要發問,袁嵐已經冷冷道︰“若兮,這里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袁若兮愣住,眼中晶瑩,竟似要哭出來的樣子,見到眾人都是表情各異,隱有困惑,臉上現出怒意。霍然沖出了賞雪廳,只是離開地那一刻大聲道︰“蕭布衣,你若喝了這杯酒,我會恨你一輩子。”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不知道喝杯酒怎麼會惹這麼大的麻煩,袁巧兮听到姐姐高喊。手一顫,‘哎’了一聲,酒杯跌了下去,‘乒’的一聲,摔的粉碎。蕭布衣心中疑惑,袁巧兮臉上更紅,道歉道︰“蕭公子,對不起。”

    酒杯摔碎的那一刻。一旁的林士弘如釋重負,蕭布衣更是納悶,袁嵐卻是哼

    ,“巧兮。回去休息吧。”

    袁巧兮嗯了一聲,抬頭望向蕭布衣道︰“蕭公子,真的對不起。”

    “一杯酒而已,有什麼對不起。”蕭布衣笑道︰“巧兮回去休息吧,外邊天冷,小心凍壞了身子。”

    袁巧兮袁若兮一離開,賞雪廳沉靜下來,眾人喝了一會兒酒,都覺得沒有了味道。袁嵐微縮眉頭道︰“若兮不懂規矩,各位還請勿怪。”眾人都是搖頭說主人太過客氣,見到主人心情不佳,馬行空已經大咧咧的站起來,“袁世兄,我看天色已晚,這筵席也就散了吧。”

    眾人都是說好,天色已晚,已過了宵禁地時間,袁嵐安排下人給賓客安排住所,等到一切應酬完畢後,第一時間找到了蕭布衣,第一句話就是,“布衣,這是我的錯漏,還請見諒。”

    —

    “袁兄此言何解?”蕭布衣詫異道。

    袁嵐苦笑道︰“你還記得我給你的庚帖嗎?”蕭布衣點頭,有些不自在。袁嵐搖頭道︰“一念之差,竟至如此,倒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當初見到布衣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並非池中之物,才起了把小女嫁給你的念頭,這事本來由我做主就好,小女嫻淑德惠,想必布衣也是看到了。”

    “巧兮的確乖巧,難得的是才情不淺。”蕭布衣點頭道︰“不過感覺她年紀尚幼,袁兄你似乎過于著急了吧?”

    “不急不急,”袁嵐笑道,“看來布衣對小女也是印象不差?我感覺小女對你也是很有好感呢。”見到了蕭布衣的臉紅,袁嵐只怕他臉薄,惱羞成怒反倒弄巧成拙,岔開了話題,“布衣你記得這回事就好,我倒不急于得到你的答案。只是我沒有想到你也見過若兮,那很讓人奇怪。”

    “若兮是袁兄地佷女?”蕭布衣問道。

    袁嵐點頭,“我大哥死的早,只留下這一個佷女,我覺得大哥早死,對她不免有些溺愛,有什麼好的東西總是準備兩份,如果只有一份那就要先給她,她不要的話再是把東西給巧兮,巧兮乖巧,知道我的心思,很多時候也是讓著她的這個姐姐。”

    蕭布衣瞠目道︰“袁兄,你不是把我也看作是東西吧?”

    “布衣果然聰明,”袁嵐笑了起來,開玩笑道︰“你當然不是東西,可以看作是奇貨地。”

    蕭布衣怎麼听怎麼覺得別扭,已經想明白原委,“所以你南下先見到了若兮,覺得先給自己的女兒找婆家有些愧對大哥,這才把我讓給了若兮?”

    “差不多就是這樣。”袁嵐點頭道︰“我出塞的時候,哪里知道你比我想像的還要更有能力,所以只想把小女嫁給你。回轉馬邑後覺得把小女許配給你,未免對若兮不公,見到若兮後,不由改變了念頭,向她提起了你。怎奈她心高氣傲,一听說你是布衣,根本就看不上的。不等我解釋什麼,她已經憤然出去,只以為我是對她不好,”袁嵐說到這里,連連搖頭,“千錯萬錯。看起來都是我地錯,只是你怎麼又認識若兮的,她看起來沒有討厭你這個布衣,對你居然大有好感?”

    蕭布衣把前因後果說了,袁嵐也是目結舌,連連搖頭道︰“這難道是天意?只是無論如何。我是不能讓若兮嫁給你了。”

    蕭布衣心想正好,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娶她。

    “我不讓若兮嫁給你,只是因為她這種脾氣,不能幫夫的。”袁嵐臉上閃過怒容,“枉我教導了她這多年,一點禮數不懂,你若是娶了她,我只怕整個袁家都會毀到她地手上。”

    不等蕭布衣發表見解和看法。袁嵐安撫蕭布衣道︰“布衣,事已至此,巧兮的事情先放放,我把若兮的事情處理好再說,還請你不要見怪。”

    蕭布衣沒有見怪,只有如釋重負,推托地話胎死腹中,“袁兄,你也不用過于急躁,在我看來。若兮不過性子耿直,沒有你說地那麼嚴重。”

    袁嵐起身道︰“布衣你宅心仁厚,看誰都是以寬容的眼光來看,這點固然是好事,卻也是不足,你要知道。你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無論如何,我現在都會站在你這面。你當個校書郎不用著急,我會想辦法安排一切。”

    袁嵐說完信任後,出門離去,蕭布衣卻是頭痛,不知道他要安排什麼。更對這兩姝實在不知道如何處理。

    大雪紛飛,沒有止歇,整個東都城連下了幾日的大雪後,路上的積雪足足堆了半人多高。主街道旁的住家倒了霉,都被官府征調出來清理積雪,苦不堪言。只因為聖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要出游游覽,路上有雪那是大大的不喜。

    蕭布衣人在馬上向東城趕去看書,見萬民空巷,都跑到大街上清理積雪,議論埋怨,倒祈禱楊廣消停會兒,莫要再去出游,不然大雪封路,只是清理積雪估計就要數萬人出動才行。他來到這里兩個多月,知道這種事情在常人眼中看起來不可思議,可是在楊廣的身上發生再尋常不過。

    這些天他听到百姓念叨,說什麼聖上志向遠大,要做什麼千古一帝,覺得秦皇漢武也不如他。事實上,楊廣地確做了幾件大事,在蕭布衣的眼中,和秦皇漢武差不了多少。最少在蕭布衣眼中,這個大運河或許是讓楊廣游玩更方便,可是上面跑的那些貨船行運也不是假的,甚至可以說大運河極大增強了大隋的經濟命脈,漕運方便,東都供應極為豐富。大運河方便了楊廣的同時,也方便了百姓,這從經濟意義上要比長城這種綿延萬里,勞民傷財的國防建設要強。漢武帝也是窮兵黷武,大開疆土,隋煬帝此刻的疆土實在不小,還想把高麗打下來擴充下,只是漢武帝勞民傷財打了勝仗,一美遮百丑,隋煬帝失敗之處就是他征伐失敗,所以在後世落了個罵名,蕭布衣馬上一直在想,如果隋煬帝第一次征伐高麗能成功的話,花點時間改寫下歷史,結局可能會大不一樣,至少不會讓後世罵的那麼差勁,只是可惜,別地英明的君王都是自己給自己寫傳記,就他是別人來寫,也是郁悶。

    楊廣只想著做什麼東西都要講求完美,都要求舒適,還要華麗,他若是個尋常人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是個天子,這就讓百姓叫苦不迭,面子害死人呀,蕭布衣如是想著的時候,已經進了東城。

    別的道路或許淤塞,上春門和建國門到皇宮的主干道卻是早就打掃的干淨。蕭布衣這幾天對鷹犬訓練之法頗有興趣,他有感目前地通訊落後,想起貝培的鴿子通訊,倒想養個老鷹玩玩。玩當然還是次要目的,要是養只老鷹,不用喂養,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那豈不是很拽?若是和山寨進行聯系,也不用苦于山高路遠

    一個來回也是不錯。

    無論訓練馬兒還是老鷹,和動物的溝通極為重要,蕭布衣對于這點確信不疑,那卷書上只是說老鷹的產地和習性,訓練一法倒是記錄簡約,蕭布衣記得書上記錄一種老鷹叫做海東青,塞外有人馴養狩獵,凶狠彪悍,抓狼都和擒羊一樣,心中很是艷羨,不過這東西和貓狗馬兒一樣,都要自幼養起來才好調教。大了習性很是難改,他今日到了修文殿只想再翻翻詳細地資料,下次出塞後抓幾頭回來。

    一只腳還沒有踏入修文殿的時候,虞世南已經迎了出來,低聲道︰“蕭兄,可喜可賀。”

    蕭布衣臉色微紅。只以為前幾日蘿莉之事被他得知,老著臉皮道︰“虞兄,何喜之有?”

    “廖軒已經做好雕版,昨日正式開始印書,雖然還有瑕疵,比如說用墨材料的問題,可畢竟可以使用,昨天聖上見到。龍顏大悅,說要記你一功。”

    蕭布衣這才想起自己也終于為中華崛起進步做了點微不足道地貢獻,老畢發明了活字印刷,自己先把雕版印刷發明出來,路是要一步步走,胖子嘛,也要一口口吃才好。就算要發明活字印刷,也先不著急都把料都抖出來,看看雕版印刷的效果再說吧。

    “我在這里起到的作用最小,不過是想個偷懶地方法。”蕭布衣很謙虛地說道︰“要不是虞兄的執著。大匠的認真,我想這雕版印刷也不會這麼快的得到應用。”

    虞世南搖頭道︰“蕭兄此言差矣,你可知道這千百年來,差的就是你的這個偷懶的方法,你偷懶一次,對以後地讀書人可是天大的益處。世南做的才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蕭布衣對于虞世南不由大生好感,覺得無論時代如何變化,像虞世南這種專心為後人著想之人永遠都是國家的財富,“世南兄此言差矣,念頭人人都有,可是要做,卻不會人人去做。別人或許為功為利做成這件事情,只有世南兄為天下文人著想。這種心境,我已經是自愧不如。”

    蕭布衣說的坦誠,虞世南望著蕭布衣良久,輕聲道︰“蕭兄。世南得見于你,實乃生平幸事。只望你好人好命,莫被小人所害才好。”

    二人惺惺相惜,都為彼此的性格所動,一人哈哈大笑道︰“秘書郎,校書郎,你們清早就在論文嗎?”

    蕭布衣和虞世南轉過身去,發現柳顧言已經站在二人身後,笑眯眯的望著二人,滿是贊賞。大隋三省六部,秘書省內侍省算是編外,內侍省還因為能在聖上的身邊,地位要比秘書省為高。柳顧言雖是秘書省的頭,官階不差,要說實在地位比起各省要差了很多,再說他也是個文人,和眾人不擺架子,整個秘書省算是清貧,但也是最不勾心斗角的一個地方。

    虞世南和蕭布衣施禮問過長官,柳顧言卻是揮手一擺,豪爽地拍拍二人的肩頭,“秘書郎,校書郎,你們做的什麼雕版印刷很不錯,聖上最重奇巧構思,大匠能工,因為雕版印刷有成,我都有了封賞,還是沾了你們的功勞。”

    蕭布衣二人都說不敢,有了領導的英明決策,才有今天的成績,這和柳顧言地教誨是分不開的。雖然柳顧言這段時間露頭不過三次,可二人都會做人,也不是爭功之人,不忘記搞好秘書省的團結工作,柳顧言大喜,覺得孺子可教,只可惜自己生的是兒子,不然有個女兒的話,大可找兩人中的一人為婿,倒可更拉近一層關系。

    三人一團和氣的時候,聖旨又到,這次卻是換了個通事舍人,柳顧言和蕭布衣,虞世南接旨,卻是聖上因雕版一事,覺得開創千古未有,可喜可賀,命蕭布衣虞世南進顯仁宮隨駕賞雪。

    柳顧言有些失望,心想自己這個秘書監難道還不如個秘書郎,轉念一想,虞世南穩重博學,蕭布衣卻是急智甚高,有這二人在自己的手下,若是得到聖上地歡心,自己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又有什麼不好?寬心之下,柳顧言倒是叮囑了蕭布衣下宮中的規矩,虞世南沉穩,書法不錯,博學多識,得到聖上多次召見,倒是不虞有閃失,只是怕這個蕭布衣不懂規矩,連累了他這個秘書監就是大為不妙。

    顯仁宮並不在東都之內,而在東都城的西南,南接阜澗,北跨洛水。蕭布衣知道是知道,並沒有見過,他來的時候是從北面西寧門進入,一直在東都內游蕩,知道上林苑和顯仁宮地輝煌壯闊,卻是無暇也不能去見。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蕭布衣出了東都後見到顯仁宮還是大吃了一驚。他從來沒有想到楊廣隨隨便便地一個行宮就有如此之大。方圓十數里連綿不絕居然都是顯仁宮的範圍!

    奇材異石自不用說,嘉木異草雖是冬季,卻也有勃勃生機的,東都城內白蒙蒙的一片,可顯仁宮看過去,滿是生機。

    見到蕭布衣的驚詫。虞世南低聲道︰“蕭兄,到顯仁宮順著聖上說話最為重要,千萬不要沖頂。”

    蕭布衣微笑道︰“多謝虞兄提點。”

    虞世南嘆息一口氣,“其實蕭兄自知道如何去做,我想世南多此一舉了。”

    二人跟著通事舍人和侍衛入了顯仁宮,蕭布衣知道入宮麻煩,早把一切妥善收好,寶劍什麼自然不能帶的。過了戒備森然地兵士把守,顯仁宮才真正呈現在蕭布衣等人面前。

    蕭布衣見到顯仁宮里面的第一眼是大,第二眼就是富麗,再看的時候,只覺得奢侈鋪張到了極點。可是再看多的時候,只覺得古怪非常。

    如今是天寒地凍,萬物枯白,可顯仁宮內竟然看起來紅花綠草,四季長春。蕭布衣難以置信有此人間福地,仔細看看才知道。原來樹上地上鋪的都是彩綾裝點的葉草,不由訝然。

    見到蕭布衣的錯愕,虞世南苦笑道︰“這些都是宮人為了討聖上的喜歡,這才做了這番功夫。都說先帝在時,西京地仁壽宮風景旖旎,富麗堂皇。可比起這里的仁壽宮而言,還要差上很多。”

    蕭布衣半晌才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光的榮光,可憐的可憐。”

    虞世南目光一亮,喃喃念著蕭布衣的詩句,半晌才道︰“蕭兄果有大才,難得的詩詞中有悲天憫人的高境。世南佩服,不過後面兩句未免太白了些,和當初的奇峰突起不可同日而語。”

    蕭布衣苦笑,也不說這是老杜的詩句。後面兩句才是自己真正的大才,這下高下立判,被虞世南一眼看穿。

    二人跟隨宮人前行,一路上宮閣園囿星羅其間,亭台樓榭無窮無盡,奇花異草,怪石嘉木,應有盡有。不時地有些小小的異獸穿過,形體怪異,雪地留痕

    生動。

    二人進了顯仁宮後,跟著宮人行出了數里,蕭布衣駭然顯仁宮之廣,只是想著這些東西要是不搞,隋煬帝拿以用于濟民,那聖名還不遠播四海?看來性格決定命運絲毫不假,隋煬帝雖在烽火四起之際,還不顧百姓死活,江山落入李淵之手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再過了幾個花園,前方漸漸人多起來,宮女宮人三步一人,五步對對的站列,捧著拂塵,如意之類,雖是凍的不輕,卻還是站的一板一眼,見到二人走近,目光中多少帶有好奇。秘書郎她們倒也見過幾次,可他身邊這個氣度不凡地年輕人又是哪個?

    前方漸漸傳來鳴琴響聲,錚錚古意,隱有慷慨激昂之氣,蕭布衣心中一動,覺得琴聲大是不凡,隱約有金戈氣息,而這種琴聲他听過一次,卻是夢蝶所彈,高士清說夢蝶到了東都,莫非這琴就是她彈的?

    想到夢蝶的琴舞雙絕,蕭布衣有些無奈,楊廣這個好色之徒怎麼會放過她,多半早早的收到宮內了吧?

    他對夢蝶憐惜多過喜愛,心中微有不舒服,並沒有太多的想法,這世上太多無奈之事,饒是虯髯客武功蓋世又能如何,還不是一樣的落寞,他一個小小的校書郎又能做得了什麼?

    進了前方的庭院,倒是白茫茫地一片,別無他色,一人身著龍袍,頭戴通天冠,正坐在一塊白玉雕琢的椅子上,背對二人。一人素衣勝雪,紗巾罩面,手指急撥,旁邊幾舞女邊歌邊舞,雪地中煞是美艷。

    頭戴通天冠那人當是楊廣無疑,他身邊坐著一個女人,端莊儀態,衣著華貴,也是背對這個方向,她從婢女手中拿過溫酒,為戴通天冠之人滿上。先不說她的容顏如何,只是她的一舉一動都是充滿了成熟地豐姿,讓人只見到背影就覺得此女長的絕對不差。

    蕭布衣目光一掃,發現有人盯著自己,已經認出是宇文化及,暗自凜然。

    舞女輕飄似雪,一人面容姣好。輕張檀唇唱道︰“肅肅秋風起,悠悠行萬里。萬里何所行,橫漠築長城……”

    琴聲滿是金戈氣息,歌女唱地詩詞豪放,語調卻是婉約,一時間俠骨柔情充斥。別有一番心悸神搖的氛圍。

    宮人來到這里,見到有歌舞讓聖上欣賞,不敢再走,只是讓二人等候。蕭布衣覺得這詩也做的不差,頗為豪壯,虞世南已經低聲道︰“蕭兄,這是聖上當年西巡張掖所做的一詩,不知道你可知否?”

    蕭布衣搖頭。“不知,不過多謝世南兄提醒。”

    虞世南輕聲道︰“聖上其實也是才學不淺的。”他只說了一句,就再不言語,蕭布衣听著歌女唱到,山川互出沒,原野窮超忽。撞金止行陣,鳴鼓興士卒的時候,不由心中暗嘆,這個楊廣作詩也是氣勢磅礡,志向頗遠。只是這幾句,自己雖不擅詩詞,听地卻也是心動神搖,熱血沸騰,只覺得如臨疆場,大軍沖殺般的熱血。

    這一會兒的功夫。歌女已經唱到尾聲,濁氣靜天山,晨光照高闕。釋兵仍振旅,要荒事萬舉。飲至告言旋,功歸清廟前。曲歇歌散,余韻未絕,御花園中先是沉凝,然後喝彩聲起伏不絕。宇文化及高聲道︰“聖上做的詩大開大闔,收發自如,曲調歌唱雖好,卻不及聖上詩中意境萬一。”

    蕭布衣本來覺得這詩是不錯的。听到宇文化及這一奉承,只覺得想嘔,楊廣卻是大笑道︰“宇文愛卿說的好,賞酒一杯。”

    宇文化及接過宮人送上的金樽,跪下飲了,喝完後又是嘆息,“歌好琴好酒卻更好,聖上賞酒那是好上加好。只是詩卻是難以用好字形容,只應妙呀,妙呀。”

    他雖然竭力想要奉承,無奈忘記找個捉刀的,來到這里也沒有想到聖上會老調重彈,讓夢蝶以舊詩作曲,想要拍拍馬屁,卻又詞不達意。

    宮人見到了曲歇,移步上前,向楊廣奏請秘書郎和校書郎趕到,楊廣宣二人晉見,第一句話就是問,“校書郎,你說這詩做地如何?”

    蕭布衣正容施禮道︰“回聖上,如果依微臣所見,那就是此詩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楊廣一愣,喃喃念了遍此詩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只覺得這馬屁拍的比宇文化及要舒服很多,簡直周到了全身各處,無不妥帖。他是天子,受命于天,蕭布衣說自己的大作人間很少听到,有如天籟之音,那實在是再合適不過,想到這里的楊廣微笑道︰“校書郎正說出孤意,取酒來,賞酒一杯。”

    虞世南為蕭布衣捏了一把冷汗,暗道你真的不知死活,在聖上面前還敢賣弄文采,要非聖上的賞識,你只憑這兩句就有詛咒聖上歸天的嫌疑,宇文化及怎麼會放過這個漏洞?

    宇文化及的確想到這點,可是晚了一步,楊廣說蕭布衣說出他的心意,就算他誠心陷害,現在也不敢扯出別的含義。

    旁邊宮人跪拜送過酒來,蕭布衣施禮謝恩後一飲而盡。方才拍地是馬屁,可他畢竟不能做出宇文化及那種無恥跪喝的行徑,眼光一掃,才發現美酒的來源。原來這里的酒水是從一口井里取出來,這酒水源源不絕,有如井水,蕭布衣心中奇怪,只是一想就已經明白,這地下顯然早就挖好了暖室,酒水存在其中,供楊廣隨意飲用。不然天寒地凍,總不能捧個爐子在楊廣身後跟著暖酒,那不是大煞風景?想到這里,蕭布衣又想到顯仁宮方圓十數里,這種設施顯然不能少了,雖不是酒池肉林,也不遠矣。

    他喝酒後才想退下,突然聞到犬吠之聲,大是奇怪,不敢四處去看,卻見到一黃一白的兩道影子從身側撲了過來,沖著楊廣叫喚。本以為楊廣會勃然大怒,沒有想到楊廣卻是笑了起來,“皇後,你養的小白小黃怎麼出來了?”

    旁邊那女子微笑道︰“聖上,它們想必也是聞到你地絕妙佳句,趕過來喝彩的。”

    蕭布衣目光輕掃,從那女人臉上劃過,不敢多看,只是望見的一剎那覺得如受電擊,心中只是在想,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人?

    他頭腦中只有著一個印象。就覺得絕代山水就在眼前般,偏偏莊嚴端重,讓人不敢褻瀆,皇後,難道眼前這絕美女子就是蕭皇後?

    楊廣又是微笑,“它們想必是餓了。”

    “怎麼會。”蕭皇後地口氣本來平和。這會兒卻有些稍微焦急,“宮人不會如此大意,聖上萬勿多想。小黃,小白,一邊去玩兒。”

    她聲調婉約,隱有母愛,兩只小狗旺旺叫了兩聲,頗不情願般。卻還是離開了蕭皇後,跑到花園中央戲耍,這是蕭皇後所養,不要說是狗兒,就算是獅子,

    人敢動。

    方才雪已緩了,眾人應對之時又是緊了起來,楊廣和蕭皇後身後都有宮人打著羅蓋,不要說雪,就是風都是很難吹過來。可是旁人卻是不同,蕭布衣和宇文化及等人迎雪而立,不能稍動,片刻的功夫已經變成了雪人。

    蕭布衣才要退下,楊廣說道︰“校書郎,我听說你文采很好?”蕭布衣見到宇文化及得意的神色。心中一寒,明白這紅日白雲還是由宇文化及的口中傳到了楊廣的耳中,“回聖上,臣下一個粗人,哪有什麼文采。”

    楊廣淡淡道︰“可我听你當初在酒樓作詩一首,說什麼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頂樓上。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這四句听起來也是不差。很有氣勢。”

    “啟稟聖上,我覺得此詩大有反意。”宇文化及終于等到機會,不迭地上前道。

    楊廣眉頭一皺,“此話何解?”

    宇文化及顯然早有準備。侃侃而談,“啟稟聖上,這一上一上又一上就是居心叵測,不知道校書郎想要上到哪里,可是窺視高位?頂樓我只怕他是指著廟堂之上,他說什麼舉頭紅日白雲底,聖上天子,肩負日月,背負星辰,他說紅日白雲低,那就是說他一舉頭,天子都在他之下,那是其心可誅。四海五湖皆一望一句卻是寓意他內存反叛之心,妄圖染指大隋地疆土,蕭布衣大逆不道,做此反詩,還請聖上明察嚴懲,以防宵小競相效仿,若是放過,那我大隋不是亂了分寸?”

    蕭布衣暗道宇文化及好毒,一首詩能解釋出這麼多涵義,也算是有大才,大大的歪才,楊廣不語,蕭布衣也是不敢分辨,只是默然,心思飛轉。

    楊廣不問蕭布衣,只問虞世南道︰“秘書郎,你的意下如何?”

    虞世南上前深施一禮道︰“臣下不敢同少卿之言。”

    宇文化及狠狠地瞪了虞世南一眼,虞世南視而不見。虞世南官位比宇文化及要低,可是他大哥虞世基卻是朝廷的紅人,就算宇文述都是無可奈何,宇文化及自然對虞世南也是無可奈何。

    “哦?”楊廣一挑眉頭,“秘書郎有什麼看法?”

    “依臣下所看,這一上一上又一上兩句粗鄙不堪,實在不登大雅之堂。”虞世南恭聲道︰“就是三歲孩童也能做出,不見得有什麼深意,若是上樓的詩詞都能說是謀反,我只怕以後世人沒誰敢上樓了。”

    蕭布衣沉默不語,心中卻是感激虞世南的幫手,宇文化及卻是臉色鐵青道︰“那後兩句呢,我可覺得大有反意!”

    虞世南笑道︰“世南當初正好在場,幸得听到校書郎所吟,我想少卿當初多半不在的,所以沒有听地清楚。校書郎說的是舉頭紅日,白雲低,卻不是舉頭紅日白雲低。”

    宇文化及氣的要炸了,“那又有什麼不同?”

    “就算紅日是指聖上,這舉頭紅日也是只有恭敬之意,”虞世南解釋道︰“我想這是說,舉頭紅日高高在上,我等臣下有如白雲般在紅日之下,紅日高,白雲低,實乃謙遜之詞。”

    楊廣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喃喃道︰“舉頭紅日,白雲低?倒也不錯。”

    “那最後一句呢?”宇文化及怒道。

    “既然第三句好解釋,那第四句顯然不難理解,”虞世南道︰“聖上紅日光芒萬道,我等白雲烘托,這千里江山,不就在聖上一望?聖上,臣下以為,蕭布衣是個粗人,做了此詩,用意是恭敬的,只是文采欠缺,還請聖上寬宏大量,不予深究。”

    楊廣微笑道︰“校書郎做詩不行,秘書郎解釋的卻妙。”

    虞世南恭聲道︰“微臣只是就事論事,不敢說妙。”

    “秘書郎退下。”楊廣沉聲道。

    虞世南正身退到一旁,楊廣望向蕭布衣道︰“校書郎,都說你有急才,無論這詩有意無意,我都可以放在一邊……”

    蕭布衣心中一喜,楊廣卻道︰“不過我還想考校下你的文采究竟如何,儒林郎,你來出題。”

    儒林郎曹翰白發蒼蒼,幾乎和大雪同色,這會兒冒了出來,不敢在聖上面前抖去身上的積雪,向楊廣深施一禮,這才轉向蕭布衣道︰“校書郎,聖上讓我出題考你,今日雪大,甚為美妙,那就以詠雪為題,讓你作詩一首如何?”

    蕭布衣只能施禮道︰“臣下遵旨。”

    詠雪在文人中算是一個標準的題目,蕭布衣文采狗屁不是,可腦海中畢竟還記著幾句千古的佳句,什麼千里黃雲白日,北風吹雁雪紛紛,什麼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還有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詠雪,而是怎麼詠出來又能過關,還不被宇文化及找麻煩,文采又必須是馬馬虎虎,不能驚為天人,這對他來講,可是個天大地難題。

    只走了三步,蕭布衣四下望去,宇文化及一旁冷笑道︰“原來校書郎還有七步之才。”

    蕭布衣只好走了八步,听到犬吠,見到一黃一白兩狗身上被雪覆蓋,幾乎都變成白色,突然心中一動,止住腳步道︰“聖上,校書郎做得一首詩,還請聖上指點。”

    楊廣淡淡道︰“古人曹植七步成詩,校書郎八步也有一首,也不差了。”

    蕭布衣心寒這個楊廣的反復無常,讓人難以捉摸,卻還是側轉身來,長聲吟道︰“江山大一統!”

    他氣度極佳,只是這一句吟出,旁人都是愕然,被他氣勢所攝,虞世南暗自叫苦,心道你顯擺現在也不是時候,不听我言,只怕大禍臨頭,以江山為題,你可想死不成?宇文化及臉上大喜,卻等蕭布衣吟完指責他個大逆不道之罪。

    蕭布衣卻是不急不緩,伸手一指井口道︰“井上一窟窿。”

    楊廣听到江山兩字後,本來雙眉一豎,听到他的第二句也是大為啞然,不知道是何用意。蕭布衣轉手又指兩條狗兒道︰“江山大一統,井上一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他四句吟完,回轉過來叩拜道︰“聖上,校書郎詠雪詩已做完,還請聖上評點。”

    楊廣沒有評點之時,蕭皇後卻是‘噗嗤’笑了出來,她這嫣然一笑,感染了楊廣,楊廣本是愕然,細細一想笑容已經露了出來,再是一想竟然捧腹大笑擺手道︰“好一個校書郎,好一個急才,做的詩是狗屁不通,不過詠雪命題還算貼切,既然如此,沒有功過,賞酒一杯好了。”蕭布衣一身冷汗,卻是含笑道︰“微臣謝恩!”
bib 發表於 2010-9-12 18:58
一二二節 殺機轉機

山大一統,井上一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本首打油詩,千百年流傳下來,蕭布衣偶爾記得,或許說的有些差別,不過大意就是如此。

    他最近一直琢磨著自己是粗人,受到遠看大樹光禿禿的啟蒙,後來又說了什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光的榮光,可憐的可憐,無形中受到了啟發,知道詩是一定要做的,但又不能太有文采,所以他想到了打油詩。

    打油詩既可以應景,又是市井之言,算不上文采。他把這首詠雪的打油詩一說出來,居然有意料不到的效果,見到宮女宮人的都在望著捧腹大笑的聖上,滿是詫異,當然是從來沒有見到聖上如此歡心的時候,蕭布衣卻是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伴君如伴虎一點不假,別看現在笑的歡,還是要提防楊廣以後拉清單的,這做官有什麼好?就算是踫到個聖明的皇上,恰逢他心情不好,那也是說殺就殺,沒有二話,踫到個楊廣這樣的,無論他心情好否,都是讓人提心吊膽。

    只是看楊廣的笑容,蕭布衣覺得楊廣本性並非凶殘,不過是壓抑太久的緣故。誰都有七情六欲,楊廣當然也一樣。

    感覺到身後有目光望著自己,蕭布衣沒有回頭,知道那是夢蝶,方才只是一望的光景,他就覺得夢蝶有些奇怪,夢蝶紗巾罩面,在這里算是個異數,因為有哪個敢在聖上面前蒙面?夢蝶定然有她地苦衷。可是什麼原因?

    楊廣笑聲止歇,揮手道︰“儒林郎,既然是你出的考題,就由你來評價下校書郎的這首,這首”他說到這里,又是忍不住的笑。“這是詩嗎?”

    儒林郎曹翰卻是一本正經,“回聖上,校書郎所做的勉強算是,臣下出詠雪一題讓校書郎作詩一首,他八步一詩,急智也算不差。考題為詠雪,他四句雖然沒有一個雪字,可每句都是形容個雪景。切題是切題,第一句江山大一統是說所有的一切被雪掩蓋,又寓意大隋天下一統,實乃是佳句。”

    宇文化及急地心和猴抓一樣,上前一步道︰“聖上,我倒覺得……”

    “哦,你覺得什麼?”楊廣本是微笑,見到宇文化及上來納言,微皺眉頭。

    宇文化及心中凜然,只能道︰“稟聖上。我覺得儒林郎說的不差。”

    其實宇文化及心里實在難受,只想說不是這樣,這個蕭布衣大有反意,這個江山大一統是想染指江山,想要謀反,可見到楊廣皺眉。他也不敢多說。只是因為聖上反復無常,最忌諱別人提起三征高麗的事情,這個蕭布衣看似厚道,馬屁卻已經拍到巔峰境界,就算宇文化及暗恨,卻也不能佩服這小子有一套。

    楊廣見到宇文化及退下,轉首望向虞世南,“秘書郎。你覺得曹卿家說的如何?”

    虞世南躬身道︰“回聖上,曹大人比臣想的深遠,方才我只覺得第一句無非是說千里雪飄的意思,沒有想到原來還是大有深意。倒讓臣下汗顏。”

    楊廣微笑道︰“秘書郎,你博學是博學,書法也還可以,不過未免死板了些。”

    虞世南臉色不變,“聖上明鑒。”楊廣揮手讓虞世南退下,蕭布衣卻不覺得虞世南此人死板,卻覺得虞世南此人小心非常,熟悉聖上的秉性那是一定的。此人兢兢業業,十年不求升遷,安心做自己地秘書郎,實乃大智若愚的人物。

    儒林郎曹翰繼續解釋道︰“校書郎的詩第一句算是好的,可惜只有急才,後面三句雖然還是詠雪,但是明顯的才情不繼,井上一窟窿是說千里白雪,卻留了井口一處無法覆蓋,形容是貼切,但是言語過于粗鄙了。”

    楊廣笑了起來,“曹愛卿說的不錯。”

    “至于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二句,”曹翰說到這里,也是忍不住的微笑,“這兩句和第二句一樣,都說雪中萬物的景象,黃狗蓋雪變白,白狗蓋雪微顯臃腫,觀察仔細,形容不差,不過要說文采嘛……”說到這里的曹翰搖搖頭,不知可否,可就算一旁的宮女和宮人都知道,儒林郎是給校書郎面子,這校書郎風趣是風趣,但文采想必是差地。

    蕭布衣望了曹翰一眼,見到他向自己微笑下,知道他和虞世南一樣,並非刻意貶低自己,而是為了自己著想。雖說文人多相輕,可在秘書省的眾人,倒都不和廟堂之人勾心斗角。

    楊廣揮揮手道︰“曹愛卿和朕想的一樣,賞酒一杯暖暖身子吧。”

    曹翰謝恩飲酒退下,蕭布衣也和虞世南退到一旁,陪著楊廣欣賞歌舞。群臣都是冷的不行,偏偏楊廣卻是興致盎然,蕭布衣大為奇怪,因為怎麼來看,這個楊廣都不是習武之人,怎麼別人無法抗拒寒冷,他卻若無其事?

    只是再歌舞了片刻,楊廣雖然不冷,卻有些倦了,擺擺手道︰“倦了,都在這宮里歇息了吧。”

    天色將晚,楊廣不讓群臣回轉東都城,看似體貼,群臣都是皺眉。楊廣是覺得我讓你們陪我賞雪是給你們面子,你們應該感恩戴德,可群臣雪中佇立,都是苦不堪言。本以為聖上賞雪完畢,快馬回轉,舒舒服服回去休息,沒有想到還要在這里呆上一晚,那真的是活受罪的。

    只是聖上發話,沒有人敢違背,都是齊聲說謝恩,等聖上先走後,這才依次被宮人領到各宮殿安歇。

    各宮殿毫無例外都是燃著火焰山,香氣繚繞,溫暖如春,虞世南和蕭布衣一道,卻是到了同殿地兩個房間,有宮人宮女侍奉,倒也算舒適,只是吃完飯菜洗浴完畢。宮人和宮女早早地退下,虞世南只是過來說了幾句話,讓蕭布衣安睡這一夜後,萬萬不要隨處走動。這里一不留神,沖撞了宮中之人,那可是死罪。

    蕭布衣不覺得虞世南嘮叨。只知道他生性沉穩,這般對自己推心置腹,已經算是很看得起他。

    蕭布衣見到顯仁宮外雖然戒備森然,宮內的護衛倒算不上太多,要想出去走走多半也是沒事,可知道弼馬溫多半暗中想著算計自己,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好在他一個人獨居慣了,左右無事。繼續打坐練氣,修煉易筋經。他自從誅殺了李公子後,只感覺體內氣息隨意流動的隨心所欲,心知道易筋經的第一重練氣已經有了門徑。暗笑自己如果再回到千年後,也算是個氣功大師了。易筋經法門簡單,卻是數百年的積累,再經過虯髯客去粗取精,蕭布衣練來,只是照搬就好,他生性勤奮。幾個月修煉下來,倒也小有所成。

    他習練了一個時辰後,周身無不舒泰,更覺耳聰目明,方圓十數丈的動靜清晰可聞。正考慮是否習練下去,蕭布衣突然睜開眼楮。露出警覺,向門口處望過

    過了片刻後,一個輕輕地腳步聲在門口停下,遲疑了片刻,拍打下房門,一女在門外低聲呼道︰“校書郎,校書郎,蕭公子……”

    —

    蕭布衣猶豫下。听出聲音很是陌生,還是走到房門處打開房門,見到一宮女模樣地女子,容顏姣好。雪花披肩,竟似遠道而來。

    微皺下眉頭,蕭布衣沉聲道︰“姑娘何事。”

    女子閃身進來,帶上了房門,蕭布衣有些錯愕她的膽大,並沒有阻攔。

    關上房門後,女子這才拍拍胸口,輕舒了一口氣道︰“嚇死我了,好在一路行來沒有被人發現。”

    見到蕭布衣有些狐疑的眼神,女子‘噗嗤’一笑,“校書郎一本正經,怪不得夢蝶姐姐夸個不停呢。”

    蕭布衣詫異道︰“夢蝶讓你來的?”

    “是呀,不然你以為是誰,”女人哼了一聲,有些撒嬌地味道︰“我就對夢蝶姐說了,男人沒有靠得住的,不是夢蝶姐姐讓我來找你還有哪個想找你?是你在宮中還有其他的相好,還是覺得自己有大才,風度翩翩,別人看上了你,冒著殺頭地危險來找你?”

    蕭布衣臉色有些不自然,“姑娘,夢蝶讓你找我做什麼?”

    “做什麼,做什麼,你眼中只有夢蝶姐姐,我冒著殺頭的危險給你們報信,難道連個名字都不問一下嗎?”

    蕭布衣拱手道︰“那敢問姑娘大名?”

    女子哼了一聲,還是道︰“我叫彩鳳,你記好了。”

    蕭布衣含笑道︰“我記下來了,彩鳳姑娘,現在你可以說說夢蝶找我什麼事了吧?”

    “要不是看在夢蝶姐姐的面子上,就你這態度,我才不來呢。”彩鳳搖頭道︰“不過看在夢蝶姐姐望眼欲穿的份上,我還是她到了東都後,就是大病一場,後來病好了,容貌卻差了很多。”

    蕭布衣見到她說的淡淡,雖然很是悲痛,但口氣總感覺有點幸災樂禍,皺眉道︰“女子在德不在容,彩鳳姑娘,還是撿些要緊的說吧。”

    彩鳳姑娘有些詫異,又上下的打量了蕭布衣一眼,“你能說出這種話來,也不枉夢蝶姐姐對你的一往情深。夢蝶容貌差了,聖上見了不喜,所以一直沒有臨幸,可是又覺得她彈琴好听,一直把她留在了東都。她對你朝思暮想,卻怕你覺得她長的差了不喜,今日見到你來看也不看她一眼,回轉後長吁短嘆,只怕就要上吊。我說這有何難,我來找校書郎,和他當面說個清楚,他若對你有意,今夜就來,他若是因為你的容貌不堪不來,你也就死了這份心吧。”

    “原來如此。”蕭布衣喃喃道。

    “什麼原來如此,原來如彼地,”彩鳳有些不滿,“我告訴你,去見夢蝶是有些危險,被人發現,甚至可能砍頭,我來這就是不怕砍頭,不知道校書郎你呢,是否害怕呢?”

    “我倒不怕被砍頭的。”蕭布衣笑道,腳下卻是一步不動。

    “那還等什麼?”彩鳳伸手去拉蕭布衣。“快走吧,走晚了我只怕夢蝶姐姐多想有事。”

    她用力去拉蕭布衣,發現他是紋絲不動,不由跺腳,“校書郎,你是不是個男人?”

    蕭布衣悠悠道︰“我是不是男人不勞彩鳳姑娘惦記。我是不怕被砍頭,我只怕被人不明不白地砍頭!”

    彩鳳一愣,詫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只想說的是,要來找我,彩鳳姑娘一個人足夠,不知道雪夜外埋伏的數十人又是來做什麼?”蕭布衣言辭平靜,長吸了一口氣道。

    “數十人,哪里來的數十人?”彩鳳訝然道︰“原來校書郎如此多疑呢。既然你懷疑我,那我出去看看,只是你這樣地男人,實在讓人寒心。”

    她埋怨了蕭布衣一句後,已經拉開了房門,徑直走了出去,蕭布衣沒有攔,卻也沒有動,只是驚凜,他易筋經練到靈台清明之時。方才已經听到一人在前,數十人的腳步聲涌了過來,這個彩鳳當然是個餌,用同情之心誘使他出去,他只要走出房間到了外邊,就算違禁。眾人一抓,他想不被砍頭都是不行!

    只是如今彩鳳退出,他們是否會善罷甘休?宮中有誰對自己如此大地仇恨?當然不是夢蝶,只有宇文化及,他們一計不成,當生二計。可是他現在能如何處理,蕭布衣心思飛轉,卻是想不到一個好的主意。旁邊房門一響。虞世南走了出來,有些詫異道︰“蕭兄,方才何事?”

    蕭布衣還沒有來得及說明由來,大殿外腳步聲繁雜急亂。數十名兵衛一擁而入,或執長槍,或拿單刀,已經把蕭布衣和虞世南圍在當中。一女子越眾而出,鳳目柳眉,厲聲喝道︰“不錯,就是他,來人,把他拿下。”

    女子旁邊一男人臉若重棗,身材魁梧,喝了聲,“來人,把校書郎拿下。”

    數十名兵衛齊齊的上前一步,厲喝一聲,長槍虛刺而出,已經把蕭布衣和虞世南罩住。

    蕭布衣眉頭微皺,知道多半是弼馬溫搞鬼,虞世南身為文人,見到這種場面,卻是並不驚惶,沉聲道︰“退下。”

    數十名兵衛被他口氣威嚴所攝,竟然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這里的人誰都知道虞世南雖是個秘書郎,可屢次隨駕,深得聖上賞識,再加上他大哥是虞世基,內史省的頭兒,就算大將軍都不能輕易得罪,他們個小兵,如何敢惹?

    “秘書郎,這里地事情和你無關。”鳳目的女人尖聲道︰“你莫要多管閑事。”

    女人態度很是囂張,想必是在聖上面前得寵才養成地性格,虞世南並不理睬,只是望著那面如重棗之人道︰“祖郎將,不才一事不明。”

    面如重棗之人喝了聲,“罪臣是蕭布衣,你們用兵刃指著秘書郎作甚,還不退下!”

    兵衛不知所措,又是退後了幾步,只是都虎視眈眈的望著蕭布衣。

    那人呵斥完兵衛後才道︰“秘書郎,不知道你有何事不明?”

    虞世南淡淡道︰“不才雖是無知,卻知道翠華院實為上林苑十六院之一,張夫人身為上林苑四品夫人,卻不過是榮耀,沒有兵權。張夫人得聖上寵幸,可隨駕顯仁宮也是個榮耀而已。我也知道左右監門府是掌管殿門禁及守衛事,祖佐你身份右監門府郎將,有護衛聖上安全一職責,可是秘書郎就不懂了,什麼時候上林苑地夫人有權統領監門府,而且在朝廷大員前指手畫腳,不把朝官放在眼中,那把聖上的威嚴放到了哪里?”

    張夫人臉色一下子變的蒼白,後退了一步,辯解道︰“我不是讓祖郎將抓人,我只是指出罪臣蕭布衣而已。”

    虞世南雖是秘書郎,畢竟為官十年,看的

    比這個張夫人用的脂粉多的多,對于宮中一切當然了句話嚇退張夫人後,正眼不望張翠華,只是沉著的望著祖郎將道︰“祖郎將,現在秘書郎雖不知道發生何事,卻知道蕭布衣身為校書郎,官為九品,雖然不大,卻也算是朝官。他若是犯罪,也要聖上知曉,刑部下文,交付大理寺審理定罪。定罪之後。才為罪臣,祖郎將身為監門府郎將,怎麼會不知曉這個道理?你若是說他是罪臣,請出示刑部文書,可你若拿不出刑部文書,你有什麼資格說朝廷官員蕭布衣是罪臣?當然。如果祖郎將都沒有資格說蕭布衣是罪臣,我想張夫人更是沒有地。”

    張夫人又退了一步,只覺得這個秘書郎言辭犀利,宮事精通,實在不易對付。祖郎將面紅耳赤,沉吟片刻,終于拱手道︰“秘書郎,末將一時失察。言語不慎,還請秘書郎恕罪。”

    虞世南淡淡笑道︰“我是沒有資格恕罪,在下秘書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敢指責祖郎將,只是說出事實而已。現在我想祖郎將可把發生了何事說個清楚,不必如此劍拔弩張吧。”

    蕭布衣一直保持沉默,也知道這個時候沉默最好,任何辯解都易被人抓住漏洞。只有十拿九穩地回擊置敵于死地才算是聰明的法子,更何況他現在也想知道這些人說的罪名是什麼。

    祖郎將咳嗽一聲這才說道︰“校書郎得聖上恩遇,不思回報,方才進了春麗殿盜竊珠寶,調戲宮女,張夫人幸好見到。卻被他走脫,這才一路追到這里,末將也是捉賊心切,一時間忘記了規矩,口出不遜,不過我想聖上知我忠君之意,應該不會怪責。只是這事和秘書郎無關,而且太僕少卿已經奏請聖上。聖上這時想必已經知道此事,不久就會有聖旨到了,還請秘書郎退到一旁,避免受到無辜的牽連。”

    他說的不卑不亢。已經開始反擊,口口聲聲聖上,讓人拿不到錯處。虞世南臉色微變,曬然道︰“捉賊捉贓,不知道當時有誰見到校書郎到了春麗殿?”

    “我見到難道還不行?”張夫人終于插上話道︰“秘書郎,我小女子一個,很多事情不如秘書郎懂地多,不過我想看到地事情還是可以說出來的吧?”

    虞世南皺眉沒有發話,幾個沖入蕭布衣房間的兵衛已經走了出來,手中捧著一把珠寶道︰“祖郎將,這些珠寶是從校書郎蕭布衣房間搜出的。”

    這下不但虞世南臉色改變,蕭布衣也是明白過來,這些人用那個彩鳳勾引他不成,早就有了後招,那就是直接栽贓嫁禍,蕭布衣當然知道自己的房間沒有這些珠寶,虞世南也明白,可是現在人贓並獲,就算是虞世南口吐蓮花,也是不易分辨。

    祖郎將望了張夫人一眼,隱約有了得意,卻被蕭布衣捕捉到,已經明白這個張夫人,祖郎將,還有宇文化及一伙今天就是來陷害他,而且要把他置于死地!

    “秘書郎,我也不希望校書郎有罪,可眼下人證物證都有,我想就算哪個口吐蓮花,也是無法的。”祖郎將嘆息一聲,虞世南卻是眉頭緊皺,想著什麼。

    他不說話,祖郎將一時也不敢和他頂翻,突然外圍傳了一聲喊,“聖旨到。”

    眾人霍然大驚,齊齊的跪倒,通事舍人高聲道︰“宣校書郎蕭布衣,秘書郎虞世南,監門府左郎將祖佐,四品夫人張翠華顯和殿見駕。”眾人面面相覷,卻齊聲道︰“臣接旨。”

    本來地抓捕行動變成了見駕,祖郎將讓兵衛拿著賊贓一塊前去。眾人到了顯和殿,見到護衛森然,都是暗驚,三呼萬歲後,楊廣高高在上,沉聲道︰“翠華夫人,到底何事鬧地雞犬不寧?”

    一眾大臣都在兩班,宇文化及赫然在內,楊廣面色不善。張翠華站了出來,款款下拜,這才說道︰“回聖上,妾身今日在春麗殿休息,陡然听到外邊嘈雜,出來一看,原來是校書郎蕭布衣不知何故到了這里,正和宮女彩鳳調笑。妾身看到于規矩不符,這才勸校書郎回轉,呵斥了彩鳳,沒有想到校書郎竟然對我斥責,說聖上對他賞識,我們要不……”

    說到這里的張翠華,臉上紅暈,“這些話都是難以出口,賤妾不敢說,只怕有辱聖上。賤妾听到他對聖上不恭,厲聲呵斥了他兩句。他似覺得羞愧,惶惶而走。賤妾才要回轉,沒有想到宮女來報,說他闖入了一個房間,那里丟失了珠寶。賤妾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巧祖郎將和太僕少卿路過,听到驚惶過來察看。太僕少卿知道此事,說是校書郎現在恃才放曠,他也無可奈何,只能去稟告聖上定奪。祖郎將因為事關自己地護衛之責,和賤妾一時沖動,去了校書郎的住所。從蕭布衣地房間起出了珠寶,聖上,妾身不能免卻受辱,愧對了聖上的恩愛,也是不想活了。”

    她話帕掩面,眼淚包著眼圈,盈盈欲滴楚楚可憐的樣子。

    楊廣大為皺眉問道︰“祖郎將。事情可如翠華夫人所言?”

    祖郎將拱手道︰“前面的事情微臣不敢說,因為微臣並沒有見到。只是听到春麗殿一片喧嘩,微臣和太僕少卿趕過去地時候,就見到翠華夫人在哭泣,後來地事情倒和翠華夫人說的一樣,微臣的屬下從蕭布衣房間起出了這些珠寶,還請聖上過目。”

    早早的有屬下送上了珠寶,內侍郎接過給楊廣過目,楊廣只是看了一眼,一拍桌案。怒聲道︰“蕭布衣,你還有何話說?”

    群臣凜然,看死人一樣的看著蕭布衣,都是露出了憐惜之意,無論事態如何,如今翠華夫人。祖郎將,太僕少卿都是咬定蕭布衣有罪,他就算沒罪,也是難以置辯!

    蕭布衣心中喟嘆,緩步出列施禮道︰“臣下罪該萬死。”

    他若是頂嘴,楊廣盛怒之下,說不定直接把他拖了出去打死,可蕭布衣不急不緩。直接認罪,楊廣都有些奇怪問道︰“你何罪之有?”

    蕭布衣沉聲道︰“臣罪一在于,見識淺薄,如今第一次才入顯仁宮。到現在還不知春麗殿在何處,此為無知之罪……”

    楊廣微愕,皺起了眉頭,虞世南卻是目露贊賞之意,無論如何,蕭布衣以退為進,以柔克剛,不和楊廣頂撞,不急急的為自己分辨而落入別人精心設計地圈套,實在是高明地手段。無論他辯解的如何,如今總有讓楊廣有思考的機會。

    蕭布衣心中憤怒,只想當場殺了張翠華和祖郎將還有宇文化及這三個狗男女,這三人明顯串通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已經決定如果楊廣不听自己解釋,當下就殺出顯仁宮,管得了那多,這里誰的性命還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可他還是要辯解,

    道要想更好的活下去,不是只能靠拳頭,目前就是他危機,他不能輸給宇文化及!

    “臣罪二在于,雖是不知春麗殿在哪里,卻能找到春麗殿,此莽撞之罪。”蕭布衣沉著道︰“臣罪三在于,臣本一個小小地校書郎,官不過九品,竟然呵斥四品夫人,此膽大妄為之罪,臣罪四在于,臣竟然敢在天子眼下去調戲個什麼宮女,此乃色膽包天之罪……”

    他說的不急不緩,說了幾個罪名後,楊廣盛怒之下反倒平和了很多,目光中有了思索,宇文化及和祖郎將互望一樣,彼此都是警惕之意,這個蕭布衣明是認罪,其實卻是在反駁。翠華夫人還在嚶嚶哭泣,可卻透過手帕看著楊廣的臉色,也有了不安。

    “臣罪五在于,犯此大逆不道地錯事後,生怕死地不夠徹底,還要去偷竊點珠寶,罪上加罪,”蕭布衣繼續說道︰“臣罪六在于,明知必死,卻不逃命,還在房間中等候人抓,此愚蠢之罪。臣罪七在于,明知道珠寶是罪證,卻留在房間內等別人來搜出,此利令智昏之罪……”

    楊廣眉頭越鎖越緊,蕭布衣又道︰“臣之罪,罄竹難書,只是臣雖犯罪,卻是一直在想著一事,臣是左思右想都是想不明白,還請聖上指點。”

    “你不明白何事?”楊廣問道,口氣已非方才那樣憤怒。

    蕭布衣听他口氣,知道他還是有腦子,也懂得思索,心下一喜,“臣不解之處在于,臣初入秘書省,兢兢業業,有秘書郎提點,想出雕版印刷之法,臣到四方館,以君為重,不想讓人辱了我泱泱大國之威,臣雖駑鈍,也是個粗人,卻知道前程雖不算大好,卻也不至于自斷生計,如今一沒醉酒,二沒發瘋,布衣得聖上稱贊,說詩詞狗屁不通,卻有急才,如此看來,布衣並非蠢人,而我說的上述罪責常人眼中都是認為愚蠢,布衣又怎會去做?”

    他語氣鏗鏘有力。平和中帶有激憤,顯和殿中一片寂靜,群臣中不滿宇文化及之人地都是心中叫好,楊廣雙眉緊鎖,半晌才道︰“校書郎,你這等辯解。可是說他們都在冤枉你不成?”

    “臣下不敢。”蕭布衣恭聲道︰“不過臣知聖上英明,明察秋毫,必定不會讓宮中有冤屈的事情發生。”

    虞世南只想拍手叫好,心道蕭布衣算是抓住了楊廣的短處,聖上最好面子,蕭布衣此話一說,大拍馬屁,聖上必定謹慎從事。如此一來,清者自清,加上裴閥地努力,終有轉機!

    “少卿,你有什麼意見?”楊廣目光望向了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站出來道︰“聖上,臣只知道方才校書郎自陳中的利令智昏,色膽包天八個字很有道理,這八個字之下,所有不可理喻的事情都有了解釋。”

    楊廣又是沉凝起來,蕭布衣心中嘆息。知道這個楊廣優柔寡斷,自己方才一番辯詞被這八個字沖淡了很多。

    “秘書郎,你地看法呢?”楊廣又問。

    虞世南上前道︰“微臣很多事情不知,卻覺得校書郎一直都在房間內,並未出去。”

    “覺得?”宇文化及冷笑道︰“那秘書郎可曾親眼見到蕭布衣一直在房間?”

    虞世南猶豫一下才道︰“那倒沒有,可聖上。臣下和校書郎相處時間雖是不長,卻知道兢兢業業四個字最能形容他的態度,此人雖是粗人,但是做事認真,性格和善,明大是大非,我想四方館校書郎在聖上的恩許下,舌戰外使。那是有目共睹。”

    他和蕭布衣一樣,都是拿這兩件事說下,只求緩緩事態,楊廣又是猶豫起來。宇文化及才要堅定楊廣的信念,務求要斬殺了蕭布衣,一舍人匆匆忙忙的進殿跪道︰“啟稟聖上,裴茗翠求見。”

    蕭布衣愕然,虞世南面露喜色,群臣微微動容,楊廣卻是哈哈大笑道︰“茗翠來了東都?宣!”

    蕭布衣要是沒有經過袁嵐說及,多半不知道裴茗翠在楊廣心目中分量如此之重,可就算沒有袁嵐說及,見到楊廣龍顏大悅地樣子,也知道裴茗翠在楊廣心目中的地位遠比什麼都重。

    宇文化及緊咬牙關,上前一步道︰“聖上,今日之事適宜……”

    他話音未落,外邊已經一個爽朗的聲音大笑道︰“少卿,什麼今日之事,可否說給我听听?”

    宇文化及嚇了一跳,沒有想到裴茗翠來地如此之快,轉瞬想了明白,裴茗翠多半早入顯仁宮,方才就在顯和殿之外,听到宣字當下就沖了進來。

    裴茗翠還是華服在身,作風豪放,但是衣冠總算是正地,只是臉上隱約有了憔悴之色,想來一路鞍馬勞頓,不得歇息。她問了宇文化及一句,听不到回答,也不理會,堂堂的太僕少卿在她眼中視若無物,前行幾步,跪倒道︰“茗翠恭祝聖上萬安。”

    她並不說什麼吾皇萬歲之語,楊廣也不見怪,微笑擺手道︰“茗翠起身。”

    蕭布衣冷眼旁觀,見到楊廣對裴茗翠更多的感情像是父愛,和男女之情倒是扯不上關系,由此可知裴茗翠一女兒之身,能得到楊廣的器重,那個陳宣華實在是功不可沒。那個女人雖死,可是留下影響卻是頗大,倒不知道如何傾倒眾生,竟有兩代君王為她痴迷。

    “茗翠,你說去了張掖,不知道有什麼收獲?”楊廣把眾事撇開不理,和藹問道。

    裴茗翠笑道︰“聖上,茗翠去了張掖,那幫使臣商賈都在問,不知道聖上何時能夠再去,倒是極想見聖上一面。”

    楊廣露出神往之色,似乎緬懷當年的風光,卻是嘆息一聲。

    裴茗翠察言觀色道︰“我對他們說,聖上公務繁忙,一心政事,雖然惦念他們,卻是無暇再來,要是真心想見聖上,大可到東都來見。他們都說好,此刻多半都是在趕往東都的路上。”

    楊廣‘哦’了一聲道︰“茗翠辛苦了。”

    他和裴茗翠沒有什麼君主對臣子威嚴,更像是嘮嘮家常而已,群臣卻只有听著的份,宇文化及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是想著,裴茗翠到此,是恰時趕到,還是刻意為之?

    裴茗翠微笑道︰“茗翠哪里有聖上辛勞地萬分之一。不過這次茗翠在張掖從西域商賈手上買個好玩的東西,可給聖上一觀。”

    “你每次都有好玩地東西帶給我,”楊廣笑道︰“拿上”

    裴茗翠從袖子中取出一物,內侍郎接過呈給楊廣。那物就是個管子,也看不出什麼稀奇,楊廣拿在手上。不明所以。裴茗翠用手作勢,示意楊廣放到眼前一觀,楊廣透過那管子看過去,突然大笑道︰“有趣有趣。”

    等到他放下管子,已經問道︰“茗翠,這是什麼?”

    “這在西域商賈中叫做望得遠,茗翠叫它千里眼,這種東西兩端就是波斯人用勃利所做。不但可以游玩,就算行軍打仗也是不差的。”

    裴茗翠解釋的別人或許不明白,蕭布衣卻知道那是和望遠鏡差不多,不由好笑。

    楊廣把玩著手中的千里眼,很是喜愛,裴茗翠卻問道︰“如此深夜,不知道聖上殿審為何?”楊廣放下千里眼,搖頭道︰“你不問我幾乎把殿審地事情忘了,讓他們和你說說吧,茗翠。你自幼聰明,我看看你有什麼主見。”

    聖上發話,張翠華只能再哭眼抹淚的又去死一回,祖郎將也只好忠心耿耿一回,等到二人說完,不等蕭布衣陳述。裴茗翠已經擺手止住他道︰“祖郎將,你可親眼見到蕭布衣闖進了春麗殿?”

    祖郎將猶豫下道︰“那倒不曾。”

    裴茗翠淡淡道︰“你沒有親眼見到蕭布衣闖了春麗殿,只听信張翠華地一面之詞,就去動手抓人,不知道誰賦予你的權利?你權利如此之大,若是有別的夫人心情不好,說少卿闖入了春麗殿,你也去抓嗎?”

    宇文化及一愣。祖郎將面紅耳赤,只是拱手對楊廣道︰“聖上,微臣也是忠心耿耿,一時情急。”

    楊廣揮手道︰“讓茗翠問下去。”

    “哦。一時情急。”裴茗翠點點頭,“有情可原,有情可原呀,你的手下在蕭布衣房間搜出了珠寶,而且是張翠華的宮內所丟失的,這個我沒有听錯吧?”

    祖郎將和張夫人都是點頭,“是地。”

    “張翠華,蕭布衣調戲你的丫頭不成,沖出了春麗殿,不是飛出去地吧?”裴茗翠問。

    張翠華強笑道︰“當然是沖出去的,人怎麼會飛?”

    “少卿你可見到蕭布衣進了春麗殿?”裴茗翠又換個人問。

    宇文化及見到裴茗翠笑意盎然,卻是心寒起來,緩緩道︰“方才祖郎將說了,我們都沒有見過,不過我想珠寶總是不假。”

    裴茗翠點點頭,“不知道少卿和祖郎將深夜去春麗殿又做什麼?你們一個太僕少卿,一個監門府的郎將,風馬牛不相及,難道約好去春麗殿飲酒嗎?”

    宇文化及臉色微變,心道這個帽子扣下來,自己是死罪,這個裴茗翠隨意一問都是大有深意,正想著如何回答的時候,祖郎將卻是拱手道︰“末將和少卿有些交情,護衛顯仁宮地時候,踫到少卿,就和他隨意聊了兩句,路過了春麗殿,並非約好。”

    裴茗翠笑道︰“是呀,隨意聊兩句,你拿著聖上給的俸祿,護衛顯仁宮的時候,只顧著和別人聊天,倒也是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呀。”

    祖郎將汗珠子一下冒了出來,重棗的臉變成了爛杏般地酸,只能道︰“微臣失職,還請聖上嚴懲。”

    “失職不要緊,下次小心些就好。可下次千萬不要這麼大意,萬一因為你的失職,有人驚動了聖駕,你長八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裴茗翠話題一轉,又問道︰“祖郎將,你的手下除了珠寶外,在蕭布衣的房間有沒有搜出別的東西,比如說夜行服什麼地?”

    祖郎將一愣,“那倒沒有。”

    “這麼說除了珠寶外,什麼都沒有?”裴茗翠又問。

    祖郎將隱約覺得有點不妥,卻只能道︰“的確只有珠寶,別無他物。”

    “張翠華,你當初親眼見到校書郎,不知道他是穿著現在的衣服嗎?”裴茗翠扭頭問道。

    張翠華雖然是上林苑中翠華院的四品夫人,听到裴茗翠的詢問,只能硬著頭皮答道︰“校書郎就是這身衣服,賤妾不會看錯的。”

    裴茗翠話題一轉,拱手道︰“聖上,這顯仁宮的校書郎只有蕭布衣一個吧?”

    楊廣點頭道︰“不錯。”

    “我想也只有一個,能以校書郎官階進入顯仁宮的,我記得好像只有蕭布衣一人。”裴茗翠這才微笑著望著蕭布衣,“蕭布衣,皇上待你不薄呀。”

    蕭布衣不解其意,只是說,“裴小姐說地極是,布衣感恩圖報。”

    裴茗翠問完這些,上前兩步施禮道︰“聖上,茗翠雖然沒有親身經歷此事,卻也多少問出個解決的方法。”

    “什麼法子?”楊廣很有興趣問。

    裴茗翠上下打量了眼蕭布衣,尤其看了下他的鞋子,這才沉聲道︰“我大隋服飾儀仗制度本是吏部尚書牛弘所制,聖上當然知道。天子之服,百官服飾都是華美壯觀,務求隆重,可是絕不重樣,校書郎官位雖小,也是如此……”

    楊廣還沒有明白的時候,宇文化及已經變了臉色。

    裴茗翠又道︰“文武百官地服飾,官品不同,服飾不同,所司不同,服飾也不同!這點任誰都是明白,顯仁宮只有蕭布衣一個校書郎,這麼說他的服飾和別人也是不同,不但衣服不同,鞋子也是不同的……”

    蕭布衣神色一動,想到了什麼,虞世南卻是喜形于色。

    “那又如何?”楊廣問道。

    裴茗翠正色道︰“如果校書郎的鞋子在顯仁宮只有一雙,那麼在雪地上留下的鞋印也只他一個人的是吧?”

    楊廣已經醒悟過來,點頭道︰“茗翠說的一點不錯。”

    裴茗翠笑容斂去,冷冷的望著張夫人道︰“方才我問了張翠華和祖郎將,他們都說見到蕭布衣當時是穿著眼下的服飾,從蕭布衣的房間內又沒有搜出第二套衣服,張夫人說的好,人怎麼會飛?那我想蕭布衣要是到了春麗殿,一定會留下腳印,而且是獨一份!張翠華春麗殿前的腳印被少卿和郎將帶兵踩來踩去,或許分辨不出,不過從春麗殿到蕭布衣所住的地方,距離頗遠,總能尋上一處腳印。聖上喜歡賞雪的地點和春麗殿南轅北轍,倒是不虞腳印失察,裴茗翠不才,知道大雪才停,覆蓋不了腳印,願請領兵衛去搜尋,只要搜出一雙腳印是蕭布衣的,蕭布衣不懂宮中的規矩,隨意出行,按宮中規矩,應當杖責四十!”

    “可若是沒有蕭布衣的腳印呢?”虞世南一旁問道。

    裴茗翠臉色森然,一字字道︰“那就說明張翠華犯了欺君瞞上,陷害忠良之罪,按律當斬。”

    她說完按律當斬後,張翠華已經呻吟一聲,軟軟倒地,昏死了過去,宇文化及和祖郎將都是大汗淋灕,面色惶恐,大殿內剎那間靜寂一片,只聞火焰山燃動不休,‘啵啵’響聲,燒在人的胸口一般!
bib 發表於 2010-9-12 18:58
一二三節 不死小強

翠華暈過去的時候,祖郎將也很想暈過去。有的時然不幸,最少可以避免些痛苦,可是這會兒他偏偏清醒異常,見到裴茗翠轉過頭來的時候,祖郎將只覺得嘴唇發干,嗓子發咸,一口氣憋在胸口,像是要把一顆心逼的跳了出來。

“祖郎將,你知道張翠華為什麼會暈過去?”裴茗翠冷冷問道。

祖郎將想要辯解,嘴張了幾張,嗓子被掐住一樣,一個字都是吐露不出來。

裴茗翠緩緩道︰“她暈過去,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說的句句都是謊話,她暈過去,是因為她知道從春麗殿到蕭布衣居住的地方,一個蕭布衣的腳印都不會有,她暈過去,是因為她知道她犯了欺君之罪,生命已經到了盡頭。她只以為就是一個小小的校書郎,憑個四品夫人,一個監門府郎將,一個太僕少卿的話就可將校書郎定罪,聖上怎會不信?可她算計的別人多了,設計的還是有些欠缺,細節更是不夠,更是忽略了腳印這個細節。那祖郎將你呢?你為什麼不暈過去?你不要說對這件事是秉公處理的,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校書郎也沒有去過春麗殿,那你手下搜出的珠寶又是怎麼回事?”

祖郎將臉色蒼白,嘴唇動了兩下,沒有暈過去,突然跪了下來,向著楊廣的方向,磕頭不起,顫聲道︰“聖上。罪臣一時糊涂,收了張夫人地錢財,這才陷害校書郎,還請聖上寬宏大量,饒罪臣一命。”

裴茗翠輕輕嘆了一口氣,倒沒有步步緊逼。楊廣怒道︰“張翠華為什麼要給你錢財?她陷害校書郎又是為了什麼?”

祖郎將斜睨了一眼宇文化及,見到他惡狠狠的瞪著自己,顫聲道︰“罪臣不知,罪臣一時財迷心竅,別的都是不知,只請聖上重責。”

楊廣眼中殺機已起,卻只是凝望暈倒在地的張翠華,嘴唇緊抿。群臣不敢多話,只是沉寂。

裴茗翠步步緊逼,嚇暈張翠華,逼跪祖郎將磕頭認罪,卻不把張翠華喚醒詢問她為什麼陷害蕭布衣,只是扭頭望向了宇文化及,微笑道︰“少卿,祖郎將張翠華圖謀陷害忠良,如今已經認罪,不知道你有何感想?”

裴茗翠一到顯和殿就是扭轉乾坤。宇文化及終于回過神來,沉聲道︰“這二人勾結陷害校書郎,倒是讓我意料不到。”說完這句話後,宇文化及略作沉吟,轉身對楊廣道︰“聖上,裴小姐說的不錯。張翠華按律當斬,不處斬殿上不足以顯聖上威嚴,至于這個祖佐嘛,他認錯悔改,我想,聖上倒可以考慮從輕發落。”

宇文化及畢竟不是白給,這一會兒的功夫拈輕避重,轉化危機。現在誰都知道三人多半是勾結在一起。宇文化及在裴茗翠沒有證據之前,急于撇清和其余二人地關系,張翠華暈了過去,殺了了事。這個祖佐卻要提防狗急跳牆,咬他一口。宇文化及見到祖郎將沒有著急咬自己,也就不想把他逼的太狠,只想以後有機會,要把他干淨利索的干掉,現在在顯和殿是急不來的。

祖郎將眼中凶焰收斂,垂下頭去,只是說,“請聖上開恩。”

裴茗翠點頭道︰“少卿秉公辦理,實在讓人欽佩。”

宇文化及听到裴茗翠的贊揚,心中卻起了一股寒意,強笑道︰“聖上,化及真的對此事一無所知,誰知道張翠華怎麼……”

裴茗翠咳嗽了一聲,宇文化及倏然住口,臉上滿是惶恐,只因為他已經看到了楊廣眼中的殺氣。他這才明白為什麼裴茗翠嚇暈張翠華後,並沒有讓人喚醒她,只是因為再問下去,牽扯到宮中,張翠華萬一說出點別的東西,聖上地頭頂染綠,那誰都討不了好。宇文化及心知肚明,知道如果那樣,自己不死也要扒皮。只是如此一來,他反倒定心下來,知道裴茗翠處事雖果斷,卻還是顧忌很多,這次就是照顧聖上的臉面,既然如此,他倒不用急于分辨把自己也繞進去。

一想到裴茗翠不能把此事大做文章,宇文化及鎮靜了下來,微笑道︰“裴小姐果然聰明絕頂,一回來就為聖上解決了個難題,實在可喜可賀。”

“哦,是嗎?”裴茗翠微笑道︰“我還幫助聖上解決了另外一個難題。”

宇文化及總覺得裴茗翠來者不善,沉聲道︰“不知道另外的難題是什麼?”

“先將張翠華和祖郎將交付大理寺收押。”楊廣臉色陰沉,揮揮手,望向裴茗翠的時候,眼中有了暖意,“茗翠,你又給我解決了什麼難題?”

裴茗翠斜睨了宇文化及一眼,伸手從袖子中掏出個折子,雙手高舉過頭頂道︰“聖上請看。”

內侍郎接過了裴茗翠的折子,呈于聖上,旁人都以為這是什麼功勞薄,聖上一見到定然會龍顏大悅,沒有想到楊廣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經臉色微變,再看了下去,臉色陰沉有如暴雨天氣般,執折子的手都有些顫抖。

宇文化及總覺得事情和自己有關,又感覺裴茗翠微笑很是陰毒,不由心中惴惴。陡然間楊廣一拍桌案,丟了折子到地上,怒聲道︰“宇文化及,你做的好事!”

宇文化及一顆心本來就吊在嗓子眼,听到了楊廣怒喝,‘咕咚’一聲已經跪了下來,顫聲道︰“聖上明察,微臣忠君愛國,做的都是本分之事!”

“本分之事?”楊廣面沉似水,“很好,既然你做的都是本分之事,那我問你,為什麼隴西牧場有未登記在冊的馬匹兩萬有余?”

宇文化及汗珠子掉了下來。幾乎話不成聲,“聖,聖上,怎麼會,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微臣不知呀。

楊廣又是一拍桌案道︰“宇文化及,我再問你一句。你招是不招?”

宇文化及抬眼望過去,發現楊廣臉色鐵青,裴茗翠臉露冷笑,知道她既然調查,多半早是查地一清二楚,自己這時候狡辯,除了加深楊廣的怒氣外,別無用途。他久在楊廣身邊。更是熟知楊廣的脾氣,正因為這樣,才知道惹怒楊廣的後果,楊廣不怕你犯罪,可就恨你犯錯和他頂嘴,楊廣不怕你沒有面子,可最恨你在朝廷上狡辯不給他面子!

想到這里的宇文化及大汗淋灕,一狠心,顫聲道︰“聖上英明,明察秋毫。微臣一時糊涂,的確在隴西皇家牧場忘記了登錄兩萬多地馬匹。微臣,微臣那是粗心大意,疏忽職守,還請聖上開恩恕罪。”

“只有兩萬匹馬兒沒有登記嗎?”楊廣面沉似水。

宇文化及望著地上的那個折子,只恨不能去看看上面寫著什麼東西。



他瞞著楊廣做的事情當然不止隱瞞馬匹不報。他給自己謀私,可以說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但卻不知道裴茗翠調查出了多少。

“微臣糊涂,一時記不起什麼。”宇文化及卑微道︰“聖上,能否讓化及看看折子?”

他這個請求異常荒謬,楊廣居然點頭道︰“你好好看看,看看這里哪件事情你沒有做過?”

蕭布衣暗自搖頭,心想裴茗翠不述宇文化及的錯事。只把奏折交給楊廣,如果楊廣真有腦子的話,只要虛虛實實的一逼,管保這個宇文化及什麼都會吐露出來。如此一來,他見了奏折,效果就差了很多,由此可見,楊廣對宇文化及的寵愛不是一般,他不見得想要宇文化及死地。

宇文化及跪著爬過去,撿起地上的折子,看了幾眼,沒有釋然,反倒更是惶恐。若說他方才嚇的半死,這會兒也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

蕭布衣見到他有出氣沒有進氣,恨不得把這口氣給他掐住,沒有想到他半晌又醒轉過來,比不死小強還要頑強。

“聖上,裴茗翠所書,”宇文化及吊著氣道︰“微臣,微臣……”

楊廣冷聲道︰“她說你私自交市,可是真的?”

宇文化及翻著白眼,哭聲道︰“聖上明察。”

“明察?”楊廣怒不可遏,“我三令五申,不得和突厥私自交市,宇文化及,你好大地膽子,竟然藐視我的法令!你最近可是活的太舒服了嗎?”

宇文化及跪行向前兩步,只是哭叫道︰“聖上開恩,聖上開恩,化及一時糊涂,鬼迷心竅,還請你看在化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化及一條狗命。聖上,聖上,”宇文化及突然想起了什麼,急聲道︰“這一切都是梁子玄搞的鬼,我是一時沒有多想,被他利用,我是被他利用的!”

蕭布衣見到宇文化及以頭搶地,搖尾乞憐地可憐相,心中有著說不出的痛快,只是還不明白,難道私自交市還比私匿馬匹的罪名還要厲害?

裴茗翠轉瞬給他了個解釋,“聖上,宇文化及以權謀私,私匿馬匹不報,勾結突厥,私自交市,罪大惡極,還請聖上嚴懲。”

楊廣雖然怒容滿面,听到裴茗翠的建議後,卻是沉吟起來,蕭布衣疑惑不解,卻見楊廣已經向自己方向望了過來,猶豫下道︰“秘書郎,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沒有想到他望著自己,叫的卻是秘書郎,好像有些神情恍惚,虞世南听到他問,只能上前道︰“臣下覺得聖上自有定論,不過臣下覺得,裴小姐說的有根有據,大有道理。”

“校書郎,你意下如何?”楊廣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找錯了人,他本意是想問蕭布衣,不然也不會望向他地。

蕭布衣斜睨了裴茗翠一眼,見到她嘴角似笑非笑,也看不出心意,雖然知道宇文化及這時還死不了,不然他難道是借尸還魂殺的楊廣?可他畢竟還想試試,他一直想把宇文化及踩到萬劫不復去,可惜有心無力,這次抓住機會,如何肯放過?

“啟稟聖上,其實臣下地意見不足為道。想我大隋泱泱大國。法度森然才能服眾,這種事情的處理想必刑部大理寺都有定論,校書郎唯有能說,依法行事方可服眾,不至于讓法度為民眾所輕!”

他口口有法可依,就是知道宇文化及這個罪名不會輕了。裴茗翠聰穎過人,千里迢迢的過來參宇文化及一本豈是玩的?再說看到宇文化及嚇的灰孫子樣,估計要是依法辦理,砍頭都是輕的。

楊廣微微皺眉,最後望向了裴茗翠,“茗翠,依法如何?”

“依法當誅。”裴茗翠毫不猶豫道︰“私匿馬匹不報之事已有先例,當年大都督屈突通去隴西檢查牧場發現私匿。先帝曾是大怒,要將監牧官吏一千五百人全部斬首!後來雖赦免了他們地死罪,可活罪難饒。私匿馬匹一事就已經夠宇文化及削職為民,可私自交市一罪大隋規定是死罪,絕沒有商量的余地,宇文化及要死,梁子玄既然牽扯進來,也請聖上下文緝拿。此事輕判不得,不然天下若是知道,我只怕大隋法令不行。難以服眾!”

宇文化及軟癱在地上,無力辯解,只是喃喃說道︰“請聖上開恩,請聖上開恩……”

楊廣皺了下眉頭,揮手道︰“把宇文化及送交大理寺處理,茗翠。你千里迢迢的到了東都,想是累了,回去歇息吧。”

裴茗翠輕蹙眉頭,卻是施禮道︰“茗翠謝聖上關心。”

楊廣不再說話,已經轉身下台離去,群臣面面相覷,沒有想到今日殿審竟然是這種結果。來到顯和殿的時候,只以為蕭布衣是必死了。沒有

終這小子還是活蹦亂跳,被抬下去地卻是宇文化及!不死小強弼馬溫嘀咕的時候,在旁人的眼中,這個校書郎何嘗不也是個不死的小強?

裴茗翠對蕭布衣沒有了在馬邑時地熱情和肆無忌憚。只是臨走的時候說了一句,“蕭兄,過幾日我再和你聯系。”

她說了一句蕭兄聲音很輕,落在蕭布衣的心中,卻是暖洋洋的受用,他本無拘無束的過活,這次雖為牧場,卻也為裴茗翠的知遇和幫手而來,不然何必低聲下氣的忍受旁人的白眼,宇文化及的陷害。在李志雄,陸安右,甚至太多人的眼中,他得裴閥器重是千載難逢地機遇,他能得遇廟堂自然也和裴閥不可分割,可是在蕭布衣眼中,什麼校書郎,秘書郎都算不了什麼,就算是內史侍郎又能如何,最終還不是幾年的風光?為了這幾年的風光,成天在楊廣身邊提心吊膽,以蕭布衣現代人的眼中,實在是劃不來。可是裴茗翠的一句蕭兄卻讓蕭布衣覺得辛苦有所值得,最少裴茗翠當他是朋友,他也當作裴茗翠是朋友,朋友二字對他們所做的一切而言,都可以給了一個完滿地解釋,為了朋友做出的一切,就算辛苦點,也是覺得舒暢痛快。

裴家的宅邸算得上蕭布衣目前所見過最奢華的一個宅邸。

實際上,他雖然是個現代人,眼界到了千年前,也是慢慢才開闊起來,由初始山寨的白手起家,到後來的苦心經營,冒著極大的風險去打劫,然後再冒著不可知的危險去經商。在這個亂世中過活,總有莫名地危險陪伴,想要成功也就要比常人付出的多的多。

他開始還在為幾吊錢和賴三討價還價,後來變的富裕些,甚至可以送尉遲敬德豐厚地盤纏,出塞一行,無論別人如何看,在山寨的兄弟們眼中,少當家都是不負山寨的眾望,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所有的一切得益于他的頭腦,他的出生入死,他的膽大心細,當然也不能否認的是,還有裴閥提供的條件和機會。

機會人人都有,李志雄和陸安右也有,歷山飛和宇文化及也有,可能抓住的只有他蕭布衣一個,他知道草原一路即通,他蕭布衣穩扎穩打,小心行事,牧場幾年發展後,絕對是全天下人眼中的香餑餑,他蕭布衣不反不叛,不爭不搶,可是他要全天下的反王向他來求馬,他有這個信心。

得遇幾大商家後,他混的風生水起,就算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算不上大款,可畢竟也不是赤貧了。可他到了東都後才發現。他雖然算不上赤貧,可若論財富而言,對于京都這些官宦大員而言,他地那點底子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且不說東城客館,也不說皇城富麗,只是裴閥在東都的這個巨宅。那就是太多人一輩子都是難以企及的一個夢。

東都以坊為單位,足足有百坊之多,每坊人口或多或少,有坊人少,卻也有千人之多,有坊人多,比如說市井之地,三市旁的眾坊。以蕭布衣的推算,最少能過萬人,東都如今的繁華,可見一斑。能夠以一人宅邸佔據一坊之地地,東都建立之日後,也只有名臣楊素有這種待遇,不過他後來被楊玄感殃及,如今立德坊收為公用,多是三省六部,九寺五監辦公佔用。一人佔據一坊之地只有楊素。一人佔據半坊之地的也不多,裴矩就是這不多中的一個。

裴家住在進德坊,靠近北城牆根,遠離河渠和集市的喧囂,頗為幽靜。蕭布衣來到之時,守在坊外的兵士見到蕭布衣問都不問。就放他進入了進德坊,因為裴茗翠早有吩咐。

從此門進入,不用打听裴宅在哪里,只因為這個方向的宅邸,只有一家!

蕭布衣沒行多遠,就有下人早早的迎了過來,帶著蕭布衣向內行去,穿亭走園。過假山流瀑。

如今天寒,流瀑不再,流出的水被凍住,只有晶瑩如龍般地冰雕在空。陽光一耀,頗為壯觀。一進入進德坊,就聞暗香傳來,蕭布衣四下尋去,見到不遠處臥雪寒梅點點,孤傲開放,散出淡淡的幽香。

記起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兩句的時候,蕭布衣突然想到,形容女人的時候世人多用花卉比擬,如果說蒙陳雪是空谷幽蘭,絕代佳人的話,那裴茗翠無疑就是嚴冬寒梅,孤傲淡香,任憑世風冰凝,卻還是不屈不撓的執著。那貝培呢,蕭布衣又想,這是朵帶刺的玫瑰,不好采摘的。

亂想的功夫,下人已經帶著蕭布衣來到一個大院里面,這里的布局居然和馬邑地裴宅大同小異,典雅勝過富麗,一眼望去,百年老樹花稜窗,冬陽暖暖入正堂,遠遠望去,大堂處一桌幾椅,簡單處流露著華貴和凝重,裴茗翠正陪一人說話,見到蕭布衣走進來,早就哈哈站起,快步迎了過來,欣慰的望著蕭布衣道︰“蕭兄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呀。”

蕭布衣四下望了一眼道︰“這里如果都是蓬蓽,我那住的地方估計只能用狗窩來形容了。”

裴茗翠笑,扭頭道︰“世南,你說蕭兄是不是很有趣的那種?”

大堂內坐著的正是虞世南,這多少讓蕭布衣有些詫異,因為根據他的了解,虞世基和裴閥向來不和,這有情可原,因為二人都是爭寵地妃子般,利益沖突,可看起來裴茗翠和虞世南關系居然不差。

虞世南也是站起來拱手道︰“蕭布衣這個人比較死板,不解風流的。”

“難道說你解風流?”裴茗翠哈哈大笑道︰“若說風流,我認識的男人中,不能說一個勝過一個,只能說一個比一個更木頭一些。”

三人調侃中落

等丫環送上清茶,裴茗翠一按桌子上的一個按鈕模樣上一個鶴形的雕塑張開嘴來,噴出茶水,裴茗翠用杯子接過,遞給了蕭布衣。

見到蕭布衣有些訝然的望著這個設計,裴茗翠道︰“蕭兄,我知道你不拘小節,所以也就沒有找丫環來服侍你。”

蕭布衣接過茶水,又看了那個雕塑一眼,這才道︰“服侍倒是無關緊要,我只是沒有想到裴小姐聰明非常,居然設計出如此巧妙供水的東西。”

這個供水系統以蕭布衣眼光來看,和他那個時代地液壓水壺類似,如果是在千年後,很尋常的東西,可他沒有想到千年前竟然也存在。

“我是不行的,”裴茗翠連連擺手,“這個東西是將作監大匠廖軒的手下做地。當初建東都之時,聖上以宇文愷為大匠,召集全國十數萬工匠來到的東都,主要歸工部調度,將作監使用,就有很多人相當的聰明,這個呢,就是他們做出來的。不過別人都說這個供水的東西沒人服侍,不顯華貴。也就棄之不用,我卻覺得方便,自給自足自得其樂,也就留了一套,我想就算全東都,這東西恐怕也就我這才有吧!”

虞世南笑道︰“裴小姐接受新鮮事物很快。怪不得聖上喜歡。”見到蕭布衣若有所思地樣子,虞世南問道︰“蕭兄,難道你不這麼覺得?”

蕭布衣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道︰“有些東西構思巧妙,卻也要有人欣賞才好,比如這個供水的東西,要非裴小姐賞識,我只怕別人都是覺得一無用處。那工匠雖巧,無人賞識也是悲哀。”

他其實想說的是,任何一種發明,除了構思外,用途和環境也是必不可少,這種發明在這個時代,只是得個不夠奢華,少人服侍的評語,也算是個悲哀。不過古往今來,莫不如此。很多先進的東西被視為妖術奇談怪論,自己的雕版印刷好在踫到了虞世南,不然多半也是中途夭折地。李靖發明的東西雖巧,不過也要與時俱進,任何一種發明都是經過點滴改造,經驗積累。絕非能一蹴而就。

“其實工匠多巧,不過世人來形容就是奇技淫巧,”虞世南點頭道︰“這就是說,在很多人眼中看來,除了日常所必須用的東西外,其余的技術和發明都是人欲而已,多有正統抵觸。李春的趙州橋能成,是在于實用。可前幾年的勃利和可攜帶式水漏計時器卻被人認為華而不實,有違常規,終于還是沒有得到廣泛的應用。”

裴茗翠也是搖頭道︰“世南說的一點不錯,聖上地很多主意其實在我看來。也很不錯,不過還是反對的人居多。他見波斯的勃利不差,就讓工匠學做,本來將有大成,後來卻被百官說成華而不實,再加上這幾年他心情不好,也就把這東西放到一邊,如今只算半成,也是遺憾。”

見到蕭布衣目瞪口呆的樣子,虞世南笑道︰“蕭兄怎麼了?”

蕭布衣知道趙州橋,也知道李春,倒忘記了他和自己現在一個時代,至于千年的東西如此巧妙先進,更是他意料不到的事情,只是想到玻璃好像是在自己那時候才得到廣泛的應用,蕭布衣實在哭笑不得,暗想戰爭動亂害人不淺,如果楊廣稍微節省些,千年後國家的發展建設實在讓人難以想象。

“我倒覺得勃利的確華而不實,”虞世南說道︰“這個遠遠不如蕭兄發明的雕版印刷更為民使用。”

“蕭兄地雕版印刷也是一絕,不知道你對勃利一事有什麼看法?”裴茗翠微笑問道。

蕭布衣想都不想就說道︰“勃利的用處當然很大。”

“什麼用處?”虞世南好奇問,“我只見到好玩而已。”

蕭布衣笑著一直花稜窗道︰“你看現在的窗戶,多數是紙或紗,極易破損,而且欣賞外邊的景色只能推窗,角度不好,不能欣賞全景,要是安上了勃利,勃利如果能透明,那不是大大的妙處?勃利除了遮擋風雨外,還能欣賞風景,讓陽光照進來,一舉數得呀。”

蕭布衣說的是他那個時代再簡單不過地常識,裴茗翠卻是拍手叫好道︰“蕭兄果真見識不凡。”

虞世南連連搖頭,“胡鬧胡鬧,蕭兄你要是在窗戶上都安上勃利,那里外通透,外人對里面不也是一目了然,住在屋子里面的人洗浴換衣不是很大的不便?”

裴茗翠並不臉紅,只是點頭道︰“世南說的大有道理,不知道蕭兄有什麼解決的方法?”

她隨意一問,其實卻是在考察蕭布衣的急智,只以為蕭布衣要冥思苦想,沒有想到蕭布衣毫不猶豫的說道︰“解決方法很簡單,在窗後,也就是我們這個方向拉上和床榻上幔簾一樣的遮擋,方便地時候就拉開,不方便的時候就合攏,和床榻上的幔簾一個道理。”

虞世南一愣,沉思起來,裴茗翠露出欽佩之色,“蕭兄果然睿智,隨口一說,小細節見大道理。”

蕭布衣有些汗顏搖頭道︰“我這個,也不過是隨便一想而已。”

三人談論甚歡,虞世南穩重博學,裴茗翠膽大心細,注重末節,蕭布衣卻是仗著千年多的見識,處變不驚,虞世南幾次旁征博引。蕭布衣也是應地頭頭是道。裴茗翠見到二人相談甚歡,也是臉有喜色。

她對蕭布衣和虞世南都是極為欣賞,又是朋友,只覺得這種人才被大隋所用,實在是大隋的幸事,突然想到件事情。裴茗翠向虞世南道︰“世南,有件事情我還沒有謝謝你呢。”

虞世南微愕,見到裴茗翠望向了蕭布衣,有些恍然,搖頭道︰“這種事情舉手之勞,何足道哉。”

蕭布衣見到虞世南本是個冷漠書生,對他不過也是朋友之交,可望向裴茗翠的時候。目光總有不同,倒覺得他可能對裴茗翠有點那種意思。

裴茗翠目光一轉,“蕭兄,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謝謝世南?”

蕭布衣愕然,“這我怎麼猜的出來?”

“和你有關的。”裴茗翠給了個提示。

蕭布衣目光從二人身上掃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恍然道︰“原來當初到觀文殿一行,虞兄並非無意,而是刻意帶我前去,而且知道我極有可能見到聖上?”

裴茗翠大笑。虞世南微微頷首,蕭布衣這才明白原來當初見到楊廣並非什麼偶然,而是事先都經過巧妙的安排,搖搖頭苦笑道︰“可嘆要非裴小姐說明,我還是蒙在鼓里。”

裴茗翠微笑道︰“這個蕭兄就是錯怪我了。”

蕭布衣抬頭望向裴茗翠道︰“裴小姐何出此言?”

“我知道你定然責怪我一切替你安排,不征詢你地意見?”裴茗翠微微嘆息道︰“出塞一行。我的確是想考驗蕭兄,不過在回轉後,我就後悔考驗了蕭兄。”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不解其意。

裴茗翠緩緩道︰“我知道蕭兄僕骨揚名後,只怕蕭兄發現真相後勃然大怒,以為裴茗翠存心戲弄,這之後再也不肯理會裴茗翠。可蕭兄真英雄,真豪杰。知道真相後不和我小女子一般見識,實在讓裴茗翠感動。”

蕭布衣不語,虞世南也是沉默,可望向蕭布衣的眼神又有些不同。

裴茗翠沉聲道︰“自從我在長安為蕭兄請完聖旨後。只是在想,無論蕭兄應承與否,我一定要讓貝培和你說明真相,裴茗翠以小女子之心度大丈夫之腹,諸多考驗,實在汗顏。”

蕭布衣終于笑道︰“不考驗也顯不出我的大度,裴小姐不用過于自責的。”

裴茗翠笑了起來,“我就知道蕭兄大人大量,但我還是和你說清楚就好,其實這次世南帶你去觀文殿,我也是不知道的。你到了東都後就做個校書郎,實在是宇文化及在暗中搗鬼,我知道後只想趕到東都後徐徐圖之,沒有想到世南知道你是我來舉薦到東都,明白我的心思,這才帶你去了觀文殿,想讓你憑真本事見聖上一面,我雖沒有請他,他卻默默為我做了一切,我既然知道,怎能裝作無動于衷?”

裴茗翠感激的望著虞世南,虞世南卻只是笑道︰“我還是那句話,舉手之勞而已。蕭兄要是沒有大才應變地能力,就算見到聖上也是沒用的。”

裴茗翠點頭,“的確如此,蕭兄見到聖上後,以後的發展竟然和到僕骨極為類似,不過在僕骨是以武揚威,這次卻是以文揚威四方!蕭兄文武雙全,卻是謙遜如斯,那更是難得。”

“你莫要夸了。”蕭布衣含笑道︰“你再夸我,我手上這杯茶都要沸了。”

裴茗翠盈盈一笑,“其實我在聖上招你到顯仁宮的那天已經到了東都,本不想那麼快去見聖上,不過沒有想到宇文化及自取死路,竟然想要陷害蕭兄,我本來不想和他翻臉,他是自己尋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我也不明白他怎麼對我有那麼大的仇恨。”蕭布衣苦笑道︰“我甚至一面都沒有和他見過。”

“蕭兄當時不明白,可我想以你的頭腦,經過那晚也應該知道的七七八八。”裴茗翠解釋道︰“宇文化及一直都在和梁子玄進行勾結,私自販賣馬匹盈利。這次出塞他本來是和天茂勾結,要從突厥運馬過來,利用他太僕少卿的便利到中原販賣。可宇文化及什麼都是準備妥當,卻萬萬沒有想到蕭兄賽馬贏了天茂,梁子玄恪守賭約,不能出塞固然是個極大的損失,宇文化及卻是更慘,因為他不敢和裴閥一起出塞,只怕被我發現了他地秘密,不過利令智昏,他不走天茂和裴閥,私自走了趟突厥去販馬,卻不知道被我抓住了把柄。他回轉馬邑後,偷運了近萬馬匹,和以前私匿不報的馬匹加在一起,馬兒的數量已經頗為龐大,卻不知道我早就暗中監視他,取到了足夠的證據。他因為你贏了天茂一事,把你恨到了骨頭里面,這才千方百計的想要置你于死地,此人心胸狹窄如此,絕對成不了大事。”

蕭布衣啞然,這才明白前因後果。

裴茗翠臉上泛寒,“宇文化及這次是自己找死,他若不次次針對你,我也不會做的如此之絕。”

“宇文化及現在如何?”蕭布衣問道︰“他私自和突厥交市,我听說是砍頭地罪名?”

裴茗翠望了虞世南一眼,苦笑道︰“他沒有死,只是被削職為民而已,我也知道不能置他于死地的。”

蕭布衣皺眉,心道這個不死小強果然不死,看來歷史的記載真的很難被改變。

“宇文化及雖然不中用,但是他老子宇文述在聖上眼中分量極重,再加上他弟弟宇文士及娶了南陽公主,”虞世南解釋道︰“我听說顯仁宮那晚後,第二天早上宇文述就趕到了顯仁宮,跪在雪地為自己兒子求情,老淚縱橫,讓聖上大為動容。再加上南陽公主一旁的勸解,宇文化及磕頭如豆,聖上本來就喜歡宇文化及的馬屁和為人,不忍殺他,只是把他削職草草了事。蕭兄,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bib 發表於 2010-9-12 18:59
一二四節 第一猛男

布衣對宇文化及的處理結果雖有遺憾,卻只能苦笑,局早在他意料之中,宇文化及還是沒有死,最終看起來還是他殺死了隋煬帝,隋煬帝放了宇文化及,卻終養虎為患,這些事情奇妙非常,他雖然知道結果,卻不能說與任何人听,只是因為,就算他說出,別人也是不信。他現在想要改變歷史,說出李淵最後要取代大隋,只怕不等李淵送命,他就早早的被砍了腦袋。

    歷史,很難琢磨,蕭布衣心中嘆息,卻是笑道︰“無論如何,這個討厭的小子總算不會在我眼前轉悠,也算是好事。”

    三人都是笑,心中想的卻是不同,這時廳外雪地上腳步聲響起,三人扭頭望過去,見到兩人已經踏雪循梅走了過來。兩人一高一矮,一個身材敦實,面色白淨,年紀看起來不大,甚至可以說有些羞澀,另外一個卻和竹竿子仿佛,等到走近的時候,蕭布衣這才駭然發現他的瘦,好像衣服里面全是骨頭。那人雙眸中光芒如火般燃燒,臉頰深陷,走了幾步咳嗽一聲,十足的一個癆病鬼。旁邊那人健健康康,身材中等,讓他繡竿子一樣的身材襯托下,倒顯得稍矮。

    知道來到這里的人定然和裴茗翠是熟識,蕭布衣向裴茗翠望過去,發現她望向那高瘦的男子,臉上現出少有關切的神情,不由心中一動。虞世南卻只是望著裴茗翠。見到蕭布衣望過來,臉色微紅,似被人發現心事般,轉過臉去。

    不等蕭布衣多想,裴茗翠已經起身緩步迎了過去,凝聲道︰“身子好些了嗎?”

    蕭布衣見她迎接自己地時候。毫不掩飾熱情,對這人卻是刻意的放緩腳步,他旁觀者清,一眼就看出裴茗翠是在壓制激動的心情,不由好奇眼前到底何人,能讓裴茗翠都是如此凝重。

    那人又是輕咳嗽一聲,微笑道︰“還好,死不了的。”

    裴茗翠搖頭。“好好的,說什麼死,大不吉利。”她問候一聲,已經轉身帶著兩人來到了客廳,那個病鬼先向虞世南笑笑,當然是早就認識,打了個招呼後,目光已經落在了蕭布衣的身上,“這位可就是如今名震京都地校書郎蕭布衣?”

    蕭布衣見到那人很瘦,估計是被病拖垮了身子。卻能感覺到他身子里面蘊含著驚人的力量,這一種奇異的反差,在這人身上形成非常奇特的魅力。

    他雖然是病,可雙眼中卻有著勃勃的生機,蕭布衣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一雙眼,那是執著。自信,悲憫的眼神,卻沒有半絲對自身傷病的憂慮和憤世嫉俗。

    “我有什麼名氣。”蕭布衣還給微笑,“還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望了眼裴茗翠,並不說姓名,含笑道︰“裴小姐對我說,終于發現了個不俗地奇男子,我還不信。我覺得這世上怎麼還有比我還奇的?”說到這里,那人終于自嘲的笑笑,“我出生就開始病,病了十數年沒有死。你說奇不奇?”

    蕭布衣想笑,卻看到裴茗翠的擔心,終于還是道︰“可惜我不懂醫術,不然治好了兄台的病,那你就不是最奇的了。”

    那人笑了起來,“校書郎果然有趣,你不用治好我,我現在已經算不上最奇之人。我知道如今一個小小的校書郎,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就已經揚名東都,少有人不知。校書郎紅日白雲一詩出來,文人轟動,褒貶不一,有說文采驚人,有說粗鄙不堪。校書郎以一九品官員身份得到了四方館,揚名外使,不止是中原,就算是海外西域外使都知道,原來我泱泱大國,就算個小小的校書郎的學識和智慧都是他們無法相比。校書郎地一首江山大一統,是頭一次得到聖上稱贊的詩句,也算是異數。更加讓人驚嘆的是,聖上因為校書郎一個小小的九品芝麻官,竟然把太僕少卿宇文化及削職為民,斬了四品夫人,杖責了祖郎將,讓人想不稱奇都不行。我現在才發現,自己實在算不上什麼最奇之人,如今京都最奇之人卻是校書郎你了。”

    蕭布衣有些汗顏,“其實我很想說,這里沒有我什麼事的,所有一切都是裴小姐的功勞。”

    那人驚奇地看著蕭布衣,笑的再次咳嗽,轉頭望向裴茗翠道︰“難道江山大一統是茗翠你做的,你果然是高才。”

    裴茗翠大為不滿,“蕭兄,最多你把做的江山大一統第一句送給我就好,你的什麼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的佳句,還是自己留著欣賞吧。”

    眾人都是笑,就算病鬼旁邊那個年輕人本來一直板著臉,有些緊張和激動,听到這話也是在笑,不等蕭布衣再次詢問,裴茗翠已經主動說道︰“蕭兄和世南都不用我多介紹,不過這兩個青年才俊還是要給蕭兄介紹下的。”

    “裴姐姐,我算得了什麼青年才俊。”敦厚的年輕人滿臉通紅,“比起校書郎來,我實在微不足道。”

    裴茗翠微笑地望著年輕人道︰“行儼,你莫要妄自菲薄,听說你最近就要去張通守那里幫忙討伐盧明月這個反賊?”

    叫行儼的年輕人滿面通紅,“裴姐姐,行儼何德何能,可以幫助張須陀大人?我不過是想效仿父親的忠心為國,也為國家盡點心意而已。”

    蕭布衣听到張須陀三個字的時候,想起山寨眾人地敬畏,見到這個行儼的尊敬,倒也真的想見見這個聞名天下的張須陀。

    “你有這心思就好,如今終于如願以償,到了你父親身邊,莫要墜了你父親的威名。”裴茗翠笑道,“幾時要出發去齊郡?”

    “今日。”行儼沉聲道。躍躍欲試。

    “那就祝你一路順風。”裴茗翠並不多話。

    行儼點點頭,“多謝裴姐姐地祝福,我今日過來這里,就是要感謝裴姐姐向兵部提及行儼,行儼這才能得以前去平復反賊,建功立業。”

    裴茗翠笑道︰“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只怕令尊說我多事。疆場多難,行儼你要多加小心。”

    行儼重重點頭,向眾人抱拳施禮,霍然轉身,大踏步離去,頗有豪氣。蕭布衣心中苦笑,卻被他的志向所動,也不多說什麼。除了他之外。沒有誰知道天下發展究竟如何,最少從現在看來,亂起的不過是星火,楊廣還是有能力控制局面。

    “此人裴行儼,父親裴仁基,都是我大隋的猛將。”裴茗翠望著行儼的背影

    蕭兄,你說他們此行能否成事?現在群盜紛起,就算大將都是剿滅不及。”輕輕嘆息聲,裴茗翠說道︰“齊郡賊帥左孝友才被張通守平定,盧明月卻又死灰復燃。盧明月此人極為狡猾。精通蠱惑之術,以張通守之能也抓他不到,實在讓人大恨。”

    蕭布衣半晌才道︰“其實賊能成賊,很多倒是官逼民反,他們若是真的能安居樂業,我想也不會想成天過著提心吊膽地日子。張通守也好。裴行儼也罷,剿賊都是治標不治本的。”

    說到這里蕭布衣只是搖搖頭,不好多說什麼。

    裴茗翠沉吟良久,臉色黯然,卻如何不知道他言下之意,半晌才笑道︰“我還沒有給蕭兄介紹下這位自封為奇男子之人。”

    蕭布衣微笑的望著那個病鬼,裴茗翠已經讓眾人落座道︰“這個奇男子姓李,叫做李玄霸。只是他有個雙生兄弟,所以我到現在也是搞不懂他在李家算是老二還是老三。”

    “李家,李玄霸?”蕭布衣听著比較耳熟的樣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

    “世民總是和我爭誰是老二。”李玄霸笑道︰“我爭不過他的。”

    蕭布衣差點跳了起來,失聲道︰“你姓李,你和李世民是一母雙生?”

    李玄霸頗為奇怪,“校書郎認識世民嗎?”

    蕭布衣見到眾人都是望向自己,終于平靜了情緒,“不認識。”

    “可我覺得蕭兄好像和李世民那小子很熟捻的樣子。”裴茗翠笑了起來,目光灼灼。

    “哦,那個,”蕭布衣猶豫道︰“我前一段時間遇到了李淵李大人,听李靖說過李大人的一些事情。”

    他含糊其辭,裴茗翠並沒有深究,繼續道︰“玄霸文武雙全,可惜自幼得病,這一病就是十數年,實在可惜。”

    “人命天定,又有什麼可惜的。”李玄霸還是在咳,臉上已經現出緋紅,有如醉酒,雙眸還是閃亮,“人誰不死,活十年百年又有什麼區別?只要活地問心無愧就好。”

    蕭布衣見到他一病夫,看淡生死,口氣平靜,居然有另外懾人的力量。

    他現在只是在想這個李玄霸是否就是他那時評書演義中的李元霸?那個使著兩個大錘子,拍反王如拍蒼蠅般的李元霸,而且听演義來說,這種大英雄無人能敵,與天奮斗,結果扔出了錘子,把自己砸死了。

    蕭布衣只覺得演義的荒唐好笑,不知道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死法,見到這個病夫,也就是傳說中第一猛男的時候,他不覺得勇猛,只覺得這人內在有種力量,說不清道不明。可是這隋末傳說中的第一猛男竟然如此病懨懨的樣子,倒是讓他意料不到。

    裴茗翠皺緊眉頭,卻是強笑道︰“玄霸說的好。”

    蕭布衣面對天下第一猛男病夫,卻能覺得出這人武功絕對不低,別看他瘦地竹竿子一樣,可畢竟高手不是用體重來衡量的,一時間有太多問題想問,偏偏不知道從何問起。

    “其實我今天來,除了想看看校書郎這個奇男子外,還想求茗翠一件事情。”

    李玄霸欲言又止的樣子讓虞世南站了起來,微笑道︰“世南還有他事,裴小姐,只能先走一步。”

    李玄霸微怔,轉瞬知道自己欲言又止讓虞世南避讓,才要說什麼。蕭布衣竟然也站了起來,含笑道︰“我也有事,正和世南一道。”

    二人同時起身,裴茗翠望了李玄霸一眼,見到虞世南和蕭布衣有點誤會地意思,卻並不解釋。只是點頭道︰“既然如此,來日方長,我送你們。”

    虞世南蕭布衣都是推托謝過,離開了裴宅,見到虞世南有些郁郁寡歡的樣子,蕭布衣知道這位對裴茗翠多少有了那麼點意思,不然以這個書呆子一樣的人,固然是不滿宇文化及地為人。可又怎麼可能主動為裴茗翠做些事情,帶他去見楊廣?

    “虞兄,這個李玄霸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虞世南似乎早知道蕭布衣會問,正好疏解愁緒道︰“蕭兄,你固然不俗,我只怕比起這個李玄霸,還是差了一些。”

    他看起來有些意興闌珊,蕭布衣不以為意,只是笑,“我算什麼。不過我只知道這個李玄霸好像是衛尉少卿李大人的兒子,對李大人都不算知情,其余更是一概不知地。”

    虞世南點頭,“蕭兄說的不錯,李淵和聖上是表親,不過向來不算得志。現在聖上。嗯,這個嘛,你也知道。”

    他一說及楊廣的時候,總是猶猶豫豫,蕭布衣知道他的忌諱,只是點頭,“我知道一些。”蕭布衣知道虞世南想說的是楊廣多疑,所以總用臣。溜須拍馬之輩,不過這也是他嫉妒心極強,不喜歡別人納言地緣故。

    “李淵現在是衛尉少卿,怎麼說也是官從四品。上次聖上回東都卻讓他親自掌旗,于理不合。”虞世南苦笑道︰“不過呢,因為他和聖上自幼熟悉,所以聖上總喜歡開他的玩笑,讓他掌旗當然也是顯示自己的威嚴。李淵長地高顏面皺,聖上沒事就稱他阿婆地,李淵本來文武雙全,用兵很神,聖上卻不派他帶兵打仗,只是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蕭布衣心想,楊廣雖然治理國家不行,這次卻算是有點遠見,如果早把李淵放出去,估計這個李淵早就開始囤積自己的勢力了。

    見到蕭布衣不語,虞世南咳嗽一聲,“我這話題扯的有些遠了,李淵一直不得志,不過兒子卻很有大才,現在李淵有四子一女,大兒子李建成豁達寬厚,李玄霸和李世民卻是雙生兄弟,只是這對雙生兄弟長的卻是截然不同,倒是咄咄怪事。”

    “李世民和李玄霸長不一樣嗎?”蕭布衣忍不住的問。

    “不但長相不一樣,相貌也是不同的,不過呢,這和李玄霸多年有病大有關系。”虞世南道︰“李淵二子李世民不喜學業,專好習武,成日結交的都是擊劍任俠之輩,和千牛備身柴紹素來交好。老三李玄霸卻是沉穩干練,雖是多病,卻是文武雙全,自幼就和裴小姐感情很好。”

    說到感情的時候,虞世南有些悵然,蕭布衣也不想深問。裴茗翠雖然看起來長的平凡,但在虞世南,李玄霸,甚至自己地眼中,往往注意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智慧,這個虞世南對裴茗翠傾心也是再正常不過。

    二人默默走了片刻後,虞世南再次開口,“聖上對李淵雖然戲謔,不過對李玄霸和李世民都是很好,常讓他們入宮隨駕,李玄霸有病在身,卻是文武雙全,和李世民一樣,都是很得聖上欣賞,遠非我這種文弱書生可比,也就怪不得裴小姐對他態度好上一些。”

    虞世南這些話不知道說給自己,還是說給蕭布衣,意興不高,和蕭布衣走出進德坊後,拱手告辭。

    蕭布衣行走在街上,心中忖度,歷史到底和演義不同,李玄霸就和演義相差太遠,怎麼看起來,都不會蠢到自己扔錘子打死自己,他雖然是高手,可是那麼瘦弱,能不能拎起那個錘子還是個問題,更不要說扔到天上,半天不掉下來!好像李建成和李世民由虞世南提及,也和自己印象中有些差別,因為記得是什麼李建成和老四李元吉壞的要命,要殺李世民了,結果被宅心仁厚的李世民在玄武門殺死。可在虞世南口中,李建成竟然變成了豁達寬厚,李元吉估計現在還小,看不出什麼,虞世南也就沒有提及。相反李世民反倒經常和擊劍任俠之人鬼混。說穿了,在世人眼中,也不見是個乖巧兒子。

    蕭布衣不明白什麼叫做宅心仁厚,只知道能親手殺死自己兩個兄弟地事情,自己是做不出來,向來只有狼吃牛。沒有牛吃狼的道理,想到這里的蕭布衣搖搖頭,懶得再想,這些人雖然離他很近,但是又離他很遠,如何發展,他也不想理會那多。

    他搖頭之際,不過是驅趕腦海中紛雜的念頭。可是從沉思中醒轉過來的那一刻,心中警覺突升,陡然間大步向前跨了兩步,然後向左前斜穿了過去。

    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處身前所未有的危險,不自覺地進行閃躲。

    身後疾風一道劃過,蕭布衣也不回頭,腳下用力,轉瞬已經奔到一顆大樹之前,身形一轉,已經到了大樹之後。

    ‘波’的一聲輕響後。蕭布衣再次斜竄數丈,已經從樹後閃身而出,冷眼凝望這個想要他性命地殺手。

    有人想要殺他,是誰,是不是宇文化及的人?蕭布衣想到這里的時候,並沒有喝問。實際他很少做什麼無用之功。眼前的殺手眼罩蒙面,蓋住鼻梁眼角地位置,身材中等,臉上一個好大的黑痣,就在耳下一點,還長了幾根黑毛。見到蕭布衣躲開他地致命一擊,眼中也滿是詫異。拔出插在樹上的長劍,那人也是默然。並不退走,顯然是尋思如何取了蕭布衣的性命!

    他方才見到蕭布衣恍惚,早就蓄謀已久,沒有想到刺出那劍的時候。蕭布衣好像背後長了眼楮,而且實戰經驗極為豐富。蕭布衣頭也不回,就借大樹地勢躲開他必殺的一擊,這讓殺手都是大惑不解,不敢相信此人竟然有如此高明的手段。

    二人相對而望,中間隔著幾丈的距離,這里本來幽靜,大雪雖停,東都銀裝素裹看似壯麗,卻是寒冷,又是遠離鬧市,人跡稀少,殺手有恃無恐的刺殺就是因為這點!

    蕭布衣從他的臉上移到他的手上,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殺手青衣,臉上黑痣,蕭布衣搜索記憶,知道自己從未見過如此特征之人。

    他是赤手空拳,短劍都忘記帶在身上,面對對手明晃晃地長劍,不敢有絲毫大意。

    寒風一吹,地上積雪霍然而起,團團打轉,呼的一聲,已經向蕭布衣兜頭蓋到。

    蕭布衣雖然閃避開殺手的一劍,究竟還是忘記一點,殺手背風而立,他卻是頂風。風雪迎面一吹,蕭布衣人雖不動,卻是眯縫起了眼楮,這在尋常的時候,倒也罷了,只是殺手經驗豐富,如何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殺手人隨風起,霍然而動,陡然一劍直奔蕭布衣胸口刺來,招式凌厲,他一劍刺出,已經留了極為厲害的殺招,只等蕭布衣閃避,他就會使出連環後招,勢必要取了蕭布衣地性命。

    殺手一劍刺出,雙眸有如鷹隼,背風一霎不霎,捕捉著蕭布衣細微舉動,留心他的手足變化,想要判斷出他躲避何方。

    他經驗豐富,這些對他而言都是必修的功課,他甚至都替蕭布衣想出了幾種躲避的方法,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蕭布衣根本沒有躲,他竟然閉上了眼楮!

    殺手愕然,殺招已經沒有變化,徑直刺了出去,這對他而言是個機會,可蕭布衣束手待斃實在是讓他想不到的事情。

    他長劍堪堪刺到蕭布衣的胸襟,蕭布衣眼不睜開,突然邁上一步,一掌切在長劍無鋒之處。他出手極快,殺手招式已老,變化不及,被他掌緣切中長劍,霍然蕩開,胸前已經門戶大開。

    蕭布衣蕩開長劍,驀然睜開雙眸,手掌不停,翻掌拍向那人的胸口。他一招一式好像算定,殺手低吼一聲,長劍在外,竟然躲閃不開蕭布衣這簡單地一掌,被他結結實實的拍在胸口。

    ‘砰’的一聲大響後,殺手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已被蕭布衣打的倒飛出去。蕭布衣一掌擊飛了殺手,自己都是一怔。他修習易筋經後,感覺,直覺敏銳度都是成倍地上升,平日不能做到的動作如今已經是輕而易舉。若是在以前,殺手一劍刺過來,他手無寸鐵,首先的念頭當然就是逃命。可方才在殺手刺來地那一刻,雖然是風雪漫天,他卻覺得殺手的一舉一動盡在他的掌握之中,甚至殺手手肘變化中,一刺不中就要橫抹的後招都被他猜了出來。

    這種感覺奇妙非常,就像一個鏡頭突然緩慢了十倍。讓他有閑暇思考對策。憑借感覺敏銳,蕭布衣假意閉眼,出掌擋開敵手的長劍,看似膽大,卻是因為看清長劍的來勢,穩妥一擊。他本待一掌擊中殺手,然後趁他心神不定之際奪過他地長劍克敵,這一掌是從刀法中格字決中衍化而出。翻掌一拍已經用盡了全力。

    可他沒有想到不等他奪劍,那人已經被他一掌擊飛了起來,他這一掌擊出,怎麼會有如此的大力?

    殺手倒飛而出,堪堪就要撞到牆上的時候,突然撤劍回刺,長劍點到牆上,劍身微彎,那人借勢彈起,卻是上了高牆。身形再閃,已經不見了蹤影。

    蕭布衣見到他也是變化極快,暗自心驚,不知道青天白日是誰要明目張膽的來刺殺自己!四下望過去的時候,只見狂風怒號,雪花翻涌。若非地上的幾

    ,幾乎以為方才發生的有如夢中!

    “玄霸,你感覺可好些了嗎?”裴茗翠送走蕭布衣,命人取了暖爐進了大廳,真誠道︰“如今天寒,你身體不好,最好少出來走動。”

    “好像你很看重蕭布衣的,為他不惜得罪宇文述?”李玄霸垂頭望著茶杯。

    裴茗翠微笑道︰“他當我是朋友。我當他也是。有地時候,為了朋友,不用講什麼理由的。”

    李玄霸嘴角一抿,露出微笑。裴茗翠望著他的側臉道︰“玄霸,你覺得蕭布衣這人怎麼樣?”

    李玄霸輕咳兩聲,掏出一方手帕捂住嘴,半晌才放下手帕,攥在手心,“我見到蕭布衣的第一眼就是,他是想把你當作朋友,你最好不要把他當作是敵人。”

    “難道以你這種高手也不行?”裴茗翠似笑非笑。

    “蕭布衣讓人注重是智慧,武功反倒是讓人忽略,他听的多,說的少,他好像總是在掩藏著什麼。”李玄霸沉吟道︰“別人都是炫耀所學,他卻是竭力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絕頂聰明。通常這種人都是極有野心,可我感覺卻不是。他對人很真誠,甚至可以忽略掉你的詭計,但你若是覺得這樣就騙過了他,那是大錯特錯,你欺騙了他,我只怕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多地多,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大智若愚吧。”

    “我覺得他和虞世南很像,韜光養晦,少求得失,聖上身邊若多是他們這種人,燻陶之下,可能會少了些浮躁和暴躁,若是聖上能有蕭布衣的心境的十分之一,國之大幸,可惜這種人實在太少。”裴茗翠嘆息道。

    李玄霸點頭,“你說的極是,不過你把蕭布衣當作朋友,為他不惜得罪宇文化及,甚至可以說直接得罪了宇文述,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問題,而是你們裴閥現在樹了大敵,我想你們本來不是想要和宇文述對陣地。”

    “你覺得我要和誰對陣?”裴茗翠斜睨著李玄霸。

    李玄霸嘴角一絲微笑,一字字道︰“我覺得你要和全天下的人對陣。”

    裴茗翠皺了下眉頭,“玄霸此言何解?”

    “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說的。”李玄霸又咳嗽了起來,臉頰兩團殷紅,紅的如血他都是病的不輕,甚至可以說是病入膏肓,可是他眼中的勃勃生機只有更旺,從眼神來看,他無疑是個很熱愛生活的人。

    “可有些話還是說出來的好,玄霸,我們都很熟悉,我很想听听你地意見。”裴茗翠輕抿了一口茶,竭力想要自己平靜些,可是看起來,她已經很是疲憊。

    “天下將傾,獨木難撐的。”李玄霸嘆息道︰“茗翠,我也就只對你才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我知道很多事情,你比任何人都明白。”

    “我不明白。”裴茗翠垂頭下來,眼角突然有了淚痕,可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心傷,包括眼前地李玄霸,還有遠方的蕭布衣。她給旁人的感覺一直是豪放不羈,一直都是比男人還要能做,可是沒有誰真正了解她地內心。或許眼前的李玄霸更明了一些?

    “我大隋開國以來,創千古盛世,一時無二。”李玄霸輕聲道︰“打江山要狠,守江山卻要仁,急不來的。先帝狠是做到了,可聖上仁卻不夠。又是太急……”

    “先帝留下來的底子夠厚,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聖上就算是個平庸之輩,只要守住祖業,安心發展,都不難成為一代明君,開創盛世。”李玄霸嘴角一絲嘲弄。“什麼是明君?明君就是你安分守己就好,明君需要你遇到好的時候,明君不需要太多的智慧,聖上足夠聰明,才學又夠,想做明君一點不難地。”

    “可是聖上現在在大臣眼中,在百姓眼中,算得上明君嗎?”李玄霸不等裴茗翠回答,已經自己答道︰“我想茗翠你比任何人都要聰明,你也知道大臣和百姓的想法。百姓不求別的,只是求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這最基本的要求都達不到,百姓怎能不反?”

    裴茗翠還是垂著頭傾听,臉上也有了無奈。

    “荀子說過,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無爭。爭則亂,亂則窮。”李玄霸又道︰“這句話以你的才學,比任何人都應該明白。人求的少,知足的多,求地多,百姓或許是煩惱,君王卻會給國家造成大亂。蕭布衣無求。所以他目前看起來很快樂,聖上太多的要求,爭亂已經開始,百姓已經窮困!”

    李玄霸一口氣說出這些。態度誠懇,“聖上無論從先帝那里繼承的條件,還是他本身的條件,都算是歷代君王中最好的一個。可你看看他到底做了什麼,他實在有太多的要求,他逼的大臣和百姓喘不過氣來!他建個如此大的東都,要求十月有成,死傷無數。他開個運河,工程浩大,造福後人,可是開掘運河時已經征役婦人,何故?男人死的多,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他打通絲綢之路,固然溝通天下生意往來,本是好事,可是他為了一個面子,讓百姓交易只出不進,沒有利益,誰能贊同?他征伐高麗地用意是好的,因為高麗王野心勃勃,早有意南下,這對大隋安定來說,絕對是個嚴重的威脅,可他征討高麗之時,如平陳之日,找名將去伐即可,他大可享有聖明開疆,不至于如此勞民傷財。但他半點軍事才能沒有,只是自己帶著外使炫耀一把,妄想著不戰而屈人之兵,結果如何,我想你也知道,他為了自己的面子,一次不成,再來兩次,結果三征高麗,民不聊生,只為了高麗王的一句願降!他可知道天下為了他的這個面子,苦不堪言?”

    李玄霸說到這里,長吸了一口氣,卻又咳嗽起來,他地病已經是他的命!

    “玄霸,你莫要說了,小心身體。”裴茗翠終于抬起頭來,勸說道。

    “無妨了。”李玄霸苦笑道︰“我的病十多年都是如此,只怕不咳的那天,就是我斃命的時候。”

    “我從西域求點藥回來,到時候讓下人送到你的府上,希望你能有用。”裴茗翠無奈的說,自己都對這藥沒有太多的信心。

    “謝謝你。”李玄霸微笑道︰“別人都以為你是粗心大意,只有我才知道,裴茗翠是天下最細心地女子。”

    裴茗翠搖頭,“細心什麼用,你這個病我就治不了,我現

    去找藥王孫思邈,希望他有法子就好。可他行蹤飄真的困難。”

    李玄霸沒有拒絕,也沒有贊同,聲音淡淡,“聰明的君王都懂得利用手下,可聖上別的事情聰明,這個方面卻一點不聰明。他容忍不了大臣地想法比他高明,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他實在太好出游,他每出游一次,都要動用數萬人在前面鋪路,十數萬人在後面跟隨充場面,這和行軍打仗有什麼區別?他在位十年,在宮中呆的能有多長的時間,兩年還是三年?他十年內出游太多的次數,就是在一直和自己在開仗,如此奢靡,國民怎會不窮?他太在乎自己的面子,做出點成績總是迫不及待的去炫耀,這其實大可不必,他只需讓幾個文林郎精心撰寫下文史,他就完全可以流芳千古的。”

    裴茗翠貝齒輕咬。不發一言。

    “楊玄感叛亂故是讓人痛恨,讓征伐高麗功虧一簣,可這也是舊閥百姓都不堪勞役爆發地結果。”李玄霸輕聲道︰“平定楊玄感叛亂後,聖上若是能吸取教訓的話,休養生息幾年,天下還是可圖。可他的性格決定他做事就要做成,急急不耐的又開始三次征討。可高麗王現在還不降伏,誰都不知道聖上還要征討高麗幾次,我都沒有了信心,百姓早就沒有了信心,茗翠,你呢,你還很有信心?”

    裴茗翠搖頭道︰“我只知道。聖上的確任性,但他還是個男人,他有雄心壯志,我受姨娘所托,一日不敢忘懷。”

    李玄霸苦笑,“所以我說你妄想和天下人對陣,你希望能改變他,可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天大的難題。你以為聖上還是小孩子?他比你我加起來都要大地多,所有的人都對聖上已經失去了耐心。你妄想逆天行事,我只怕你最終費勁心力,終究還是不成。”

    說完這些的李玄霸,緩緩搖頭,喝了口茶水,沉默下來。

    二人久久無語。終究還是裴茗翠打破了沉默,卻是轉移了話題,“玄霸,你說今天找我有事?”

    李玄霸點頭,“不錯,茗翠,我知道你認識很多巧匠,如今有個為難的事情。只能找你。”

    “什麼事?”裴茗翠奇怪的問道。

    李玄霸掏出一張紙來,上面畫著正反的兩個圖樣,正面飛龍,反面騰鳳。“這本來是聖上賜給世民的一塊玉,可惜被他弄丟了,上次聖上招世民入宮,隨口的問了一句,世民只好蒙混過關,可只怕聖上再問,世民不好交代。”

    “所以你就想讓我幫你打造這麼一塊玉?”裴茗翠皺眉道︰“只看圖樣,色澤方面恐怕會有偏差。我記得聖上給世民地那塊玉,絕對價值連城,他怎麼會輕易就丟?”

    李玄霸苦笑道︰“你也知道,他小子沒有個安穩的時候,整日使刀弄棒,結交的人在你我眼中都算是匪類,這玉能留這麼久不壞,已經算是個異數。至于色澤方面,只要你能找到守口如瓶的巧匠,我們會把差不多的玉送過來,你也知道,聖上對世民很是寵愛,不會深究。李家要是沒有他,家父也不能還很悠閑。”

    “李敏的兒子在府邸被人殺了,你知道不知道?”裴茗翠突然又轉換了話題。

    “東都城有人不知道的嗎?”李玄霸好奇的問。

    裴茗翠雙眸緊緊的盯著李玄霸,“我是逆天行事,不過你也有很大的危機,不知道你是否知道?”

    李玄霸皺著眉頭,“什麼危機?”

    “雖然到現在為止,殺死李柱國兒子地人還沒有被找到,可當初李柱國兒子強搶民女的時候,很多人都見到柴紹在場。”裴茗翠輕聲道︰“柴紹好狠斗勇,世民也是不差,兩人一個脾氣,見到不平之事多半會管,更何況他們對李柱國的兒子早有不滿,其實很多人都在懷疑殺死李公子的就可能是他們二人。”

    “可他們不會如此沒有分寸。”李玄霸微咳道︰“听說殺死李柱國兒子之人是個難能的高手,一矛刺殺了李公子,武功深不可測。柴紹和世民武功雖然不差,可也是不算高明。”

    “根據當初下人目擊,刺殺李公子之人有三撥。”裴茗翠緩緩道︰“第一撥三人,加上放火的就算一人,最少有四人之多。這四人計劃周密,一擊不中,安然退卻,對東都地形頗為熟悉,李公子才搶了民女,當晚就有人刺殺,可見這四人在東都已久。”

    李玄霸面不改色,“所以你認為這四人中必有柴紹和世民?”

    裴茗翠嘆息道︰“我如何認為不重要,可若是我都這麼認為,你覺得李柱國和李渾會想不到?”

    李玄霸沉默下來。

    “第二撥刺殺地人是孤身一人,”裴茗翠又道︰“這人武功不高,不過幸得逃脫。第三撥也是一人,卻是絕頂高手,他甚至沒有入了李家的大宅,就斬殺兩名護衛,取其一矛擲出,刺死李公子。柴紹或者世民做不到這點,但是有一個人能做到。”

    “你是說我?”李玄霸雙眉一振。

    裴茗翠點頭,“你當然能做到,我只想告訴你,我能想到的事情,別人也會想到,你不要以為李公子死後到現在都是風平浪靜,其實李柱國早就懷疑你們,只是苦于找不到證據而已,你小心他不問是非,對你們下手。”

    李玄霸淡淡道︰“他雖然權傾朝野,我卻不怕。他若是妄自出手,我只怕他會後悔。”

    裴茗翠苦笑,“好的,我言盡于此,你萬事小心就好,我有空先去聯系工匠。”

    “那有勞了,茗翠,不用送了。”李玄霸起身告辭,出了大廳卻是眉頭微鎖,暗自搖頭。

    裴茗翠並未遠送,回轉大廳坐了下來,也是輕咳幾聲,神色滿是寂寞,喃喃自語道︰“我真的是在和天下人為敵?可聖上待我如此,我又怎能忍心讓他一蹶不振?再說姨娘臨死的囑托,在天也是惦記,可我心力憔悴,一人又能做些什麼?吾當夸三皇,超五帝,下視商周,使萬世不可及,說出這話之人,難道最終不過是場鏡花水月嗎?”
bib 發表於 2010-9-12 18:59
一二五節 行刺

布衣久在東都,其實還是向往著回轉牧場的生活,可已經被一步步的羈絆,不能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畢竟販馬遠非他想像的那麼簡單,里面牽連關系太大。

    他人在客棧,除了打氣練息外,做公事的時候就是在修文殿找幾卷感興趣的書來看,他看的快,也看的多,感覺自己慢慢的也像個古代人,融合了現代的觀點,懂得更多的道理。當然閑的無聊,他也會去思恭坊找找李靖,向他詢問下天下牧場的分布。

    李靖是個馬官,是個發明家,以後是大唐的衛國公,這刻雖不得志,卻並不心高氣傲或滿是牢騷,要是說業務方面他遠比宇文化及要強的很多。當然現在宇文化及也不用學習業務了,在蕭布衣的眼中,他已經光榮的下崗了,現在不知道是在東都混日子,還是去哪里投機倒把。蕭布衣現在倒不虞踫到他鬧心,只是詢問李靖有關天下牧場的事情,雖然這也算是公務國家機密方面,李靖卻不呆板,知道蕭布衣的性格,不會亂說,倒是知無不言。

    蕭布衣這才知道官家馬場主要分布在隴西,河內和江淮幾處,也允許私人養馬,但是一般都要上報朝廷記錄在案,像他這樣悄無聲息的養馬賣馬基本屬于違禁犯罪的。不過這些年畢竟不同以往,除了一些大馬場外,也有和蕭布衣一樣進行私自賣馬。但是要有合法公家地出文即可。李靖在衙署就開玩笑和蕭布衣說道,這個批文嘛,如果蕭布衣想要,他這兒出具是絕對沒有問題,不過要他先賄賂這個當二哥的幾斤酒再說。蕭布衣當下大喜,知道李靖這人較真認真。不過並不是死板那種類型,李靖既然松口,以後他賣馬就基本算是有了官方的許可,那倒是他來到東都後一個意外的收獲。

    在李靖手頭的資料中,蕭布衣意外的發現了馬行空竟然也有登記。馬行空就是在袁宅見到地那人,他算是販馬多年,經驗老道。廬陵在江西,也算是養馬的一個好地方。馬行空和官府有點聯系,也在李靖手上的檔案中有記錄,這次來到東都就是向朝廷賣馬。

    李靖雖然官不大,蕭布衣在李靖那里得到的資料卻是實用的多,更知道除了廬陵外,大部分官方養馬地點都是沿運河一線。如此看來,運河水利不但發展經濟,溝通運輸,還對養馬大有好處。

    蕭布衣一日起來無事,也算休息一天。就想去到李靖辦公衙門那里轉轉,李靖在家里雖然窩囊,沉默寡言,在衙署卻是頗有威信,別人都是信服叫他一聲李大哥。當得知蕭布衣是李大哥的義弟的時候,都是愛屋及烏。和他打成一片,相對而言,和那幫人廝混,倒是比在修文殿和老學究討論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有趣的多。

    起身才推開房門,遠遠地見到吵雜聲一片,伙計迭聲的說︰“客官,不好意思,這里沒有一個叫蕭布衣的客商。唉,我說沒有,你怎麼不信?”

    蕭布衣順著嘈雜聲望過去,臉現驚喜。快步迎了過去道︰“你們怎麼找到的這里?”

    來的二人中一個長的抑郁,身材瘦削,另外一人卻是胖的球一樣,仿佛如今災民就是被他吃出來的,見到蕭布衣也是大喜道︰“布衣,你果真在這里。”和蕭布衣打過招呼後,那人不滿的對伙計道︰“你說沒有叫蕭布衣的客商,這又是哪個?”

    伙計翻著白眼,“這位客官,他叫貝沛地。”

    蕭布衣這才記得,袁熙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自己的吩咐伙計倒還沒有忘記,有些感謝這個伙計的盡責,隨手塞給伙計串錢道︰“伙計,多謝你了,那個討債的債主走了,這兩個是我的朋友,麻煩你泡壺茶過來。”

    伙計白眼變成了笑臉,一把抓住了那串錢揣到袖子中,道︰“蕭公子,你總是這麼客氣。”

    等到伙計把茶端過來,蕭布衣把房門帶好,驚喜道︰“得志,胖槐,你們怎麼找到的我?山寨怎麼樣,我一直抽不開身子地。”

    抑郁的是楊得志,胖胖的當然是山寨的胖槐,見到二人神色如常,只有驚喜,蕭布衣已經知道山寨就算不好,也不會有什麼差錯。

    “少當家,剛才說的債主怎麼回事?”胖槐沒有回答蕭布衣的問題,神色有些緊張,四下打量,發現蕭布衣住的簡樸,眼圈一紅,眼淚差點掉了下來,“少當家,你辛苦了。”

    他是半假半真,不過見到蕭布衣的喜悅不言而喻。

    蕭布衣上下打量著胖槐,拍拍他地肩頭,“你的傷好的怎麼樣了?”

    胖槐齜牙咧嘴道︰“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少當家,你到了東都這麼久,難道一直住在這里?”

    “不住在這里住在哪里?”蕭布衣好奇問道。

    楊得志一旁道︰“上次回轉山寨,我們把布衣地威風一說,又說你到東都是當大官,胖槐說少當家想必是過著紙醉金迷,倚紅偎翠的日子,就要求這次一定要來,見到你紅也沒有,看起來翠的倒是長毛了,難免大失所望。”

    蕭布衣想笑,胖槐卻是漲紅了臉,“得志,你做人不厚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來倚紅偎翠了,我來到這里不過是想看看有什麼能幫助少當家的。少當家,當初听說你被皇帝召見,怎麼的,封你什麼官?”

    “校書郎。”蕭布衣微笑道。

    “校書郎?”胖槐懂的也不多,“做什麼的?”等到听明白校書郎是做什麼的,胖槐勃然大怒道︰“布衣,這是有人在為難你。”

    蕭布衣沒有想到他憤怒之下。竟然一猜就中,示意他說地輕聲些,楊得志也是皺眉,“布衣,寨主听說你到了

    很是想念。本來想找過來,不過二當家說了,小鷹邊,永遠不能遨游天空的,年輕人的事情還是讓年輕人來處理,所以就讓我和胖槐到東都來找你,看看有沒有需要幫手的地方。二當家他說你是裴閥的人,為人又是成熟穩重。只要小心從事,不會有太大問題地。”

    “少當家,校書郎做的有什麼味道,裴閥就這樣安排推薦的四科舉人?連住的地方都不給你安排,我看撂挑子走人算了。”胖槐一旁憤怒道。

    —

    “布衣自然有他的打算,胖槐,現在還輪不到你做主。”楊得志搖頭道︰“布衣,我先把山寨的事情和你說說。我們牧場那方面應該說有些規模了,有鑒上次賴三的事情,這次牧場的人員都是絕對值得信任地手下。旁人都是不知道的,就算是山寨的人,很多人也不知道準確的地點。”

    蕭布衣點頭,“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牧場的前期投入的錢財非常大,”楊得志繼續道︰“除了養馬的必要的條件外,二當家還加強了守衛措施。二當家說。守衛措施必不可少,這些錢不能省,以後全部山寨都以這個為根本,萬一被人佔領,那就是為他人做嫁衣了。”

    蕭布衣知道薛布仁和蕭大鵬都不是白給,贊賞道︰“我正有此意,只想回轉說一下,沒有想到二當家想的比我要周到。錢夠用嗎?”好像想起了什麼,蕭布衣上床榻提個包袱過來,頗有分量,解開一看。里面放著是衣物和個書匣。

    “少當家,你做什麼?”胖槐吃吃地問,“是不是做校書郎做出了毛病,包裹里面也帶一本書?”

    蕭布衣笑著打開了那個書匣,里面顯出柔和的金色光芒,赫然是一書匣金葉子。當初他在離開馬邑的時候,商人給的五銖錢,銀豆,金葉子那是必不可少,蕭布衣為人大方,自身卻是節儉,銀豆子什麼動用的都少,這匣金葉子也就一直沒有動用,匣子里面除了金葉子還放著一錠金子,重有十兩,正是楊廣所賜。

    “這些錢我也用不到,如果你們回轉山寨的時候,帶回去也可以應急地。”蕭布衣笑道。

    楊得志和胖槐互望了一眼,都是搖頭,“好不容易來了一趟,怎麼能這麼快就回去。”楊得志接道︰“布衣,雖然牧場前期投入非常大,不過好在你出塞前已經有很多商人送來錢物,二當家在我們出塞的時候,統統變賣成錢財,省著些用,本來有些緊張,沒有想到我們回轉後又賺了一筆,現在不算缺錢的。”

    伸手從懷中取個錢袋放到桌上,楊得志微笑道︰“二當家只怕你手頭緊張,還讓我們帶來點錢給你用呢。”

    蕭布衣望著那個錢袋,只是感覺到雖是冬日,滿是溫馨,“那就先都留著,到時候一塊帶回去,你們莫要忘記,我現在還有俸祿呢。”

    楊得志和胖槐互望了一眼,胖槐搶先問道︰“少當家,你不要告訴我,你準備在這個地方當一輩子校書郎吧?”

    “那倒不是,現在深冬,轉瞬就要過年了,養馬什麼的基本因循守舊就好,牧場的馬匹還好吧?”見到楊得志肯定的點頭,蕭布衣很是欣慰,知道他們都是用盡心力,“我現在正在看看能不能聯系點買家,目前官府的批文倒是不成問題,我們以後賣馬走的都是正常地官方渠道。”

    楊得志大喜,“到底還是布衣,山寨正在頭痛這件事情,原來你都已經做好!布衣做事總是比別人快上一步,而且想的也多一些。”

    蕭布衣微笑道︰“機緣巧合而已,在東都做個小官,也還是有點用處的。對了,東都這麼大,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胖槐洋洋得意,“少當家,你猜猜。”

    蕭布衣給他個爆栗,“你不要告訴我找個算命先生算出來地。”

    “那倒不是。”胖槐得意道︰“這要歸功得志的,他一來到東都,就是去找袁家的鋪面,正巧袁嵐也在,他就告訴了我們你在這里。”

    蕭布衣暗道這個方法倒是簡單直接。可也就楊得志才能想到這個法子,“還沒有吃飯吧,反正我也沒事,不如出去找個地方對付兩口飯吃。”

    胖槐口水都流了下來,高聲道少當家英明。

    楊得志卻是問道︰“布衣,宇文化及到了東都沒有。他沒有找你麻煩?”

    “他現在自己就有大地麻煩,”蕭布衣笑道︰“他已經被削職為民了,我想總要乖乖的呆上幾天才有空找我的麻煩。”

    楊得志想的更多,也最擔心宇文化及的,听到宇文化及削職為民和蕭布衣說的前因後果,有些難以置信,半晌才道︰“布衣你既然暫在東都為官看看形勢,那我們要小心地倒是宇文述了。”

    “得志。我說你呀,總是前怕狼後怕虎的,這怎麼能做事?”胖槐不滿道︰“他兒子都被少當家掀翻了,宇文述又是何足道哉。你小心這個小心那個,若是宇文述倒了,會不會再留意他的七姑八姨呢?”

    蕭布衣見到了楊得志的皺眉,問了一句,“得志,你對宇文述這個人了解嗎?”

    “他不過是個土匪,你以為他朝廷有親戚呀?”胖槐調侃道。

    “親戚倒沒有。不過我對宇文述此人還是多少有些了解。”楊得志無視胖槐的調侃,沉吟道︰“宇文述這人現在是左衛大將軍,官同左驍衛大將軍張瑾,不過二人的地位在聖上眼中不可同日而語。宇文述此人貪婪卑鄙,愛財如命,听說富商大賈和隴右的胡人子弟都搶著給他送金銀財寶。送錢多的都被宇文述舉薦封官。他這人領軍地本事有些,但是最大的本事就

    曉皇帝老兒的心思,皇帝老兒說什麼,他就應什麼,非輕重,偏偏皇帝老兒喜歡這套,所以對他極為信任。你這次雖然扳倒了宇文化及,以宇文述的心性。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胖槐听的目瞪口呆,沒有想到楊得志懂這些,蕭布衣知道楊得志出身不簡單,也不多說。只是點頭道︰“我會小心,不過我是個小小的校書郎,想做錯事都難,恐怕他也陷害不易。”

    楊得志笑了起來,“胖槐說的不錯,我們知道就好,前怕狼後怕虎的提心吊膽也是無趣。”

    三人出了客棧,蕭布衣畢竟算是到了東都幾個月,不著急先去酒樓,而是帶著二人出行走走,看看風光。楊得志對東都並不陌生,胖槐卻是看的津津有味,只是天氣寒冷,轉了沒有多久,胖槐消耗不住,只要吃飯。

    蕭布衣找了個臨街地酒樓,帶上了二樓,樓上人並不多,靠角落處有兩人自斟自酌,雖是對面,也不多言。見到有人上樓,迎著樓梯那人抬頭望了眼,蕭布衣目光掃見,心中一動,此人目光神足,好犀利的眼神!

    他練功也算有段時日,知道習武之人多從精氣神血下手,外在體現就是氣勢眼神,這人舉止沉穩,目光神足道是個練家子。

    那人年過而立,國字臉,雙目炯炯,頜下胡茬鐵青,見到蕭布衣的時候,也是微怔,垂頭下來喝酒,那人左手處有一氈帽,出門擋風遮雪用。他雖是喝酒,左手卻在桌案上輕輕敲擊,背對蕭布衣那人直起腰來,只是端起酒杯道︰“王大哥,來,喝酒。”

    胖槐不知道什麼,楊得志和蕭布衣互望一眼,都知道這兩人並非尋常的百姓,也不多事,找個憑街的地方坐下欣賞風光。蕭布衣讓伙計暖了酒上來,要了飯菜,只是和楊得志說些閑話,胖槐見到酒菜,忘記了說話,三口並兩口的往嘴里塞著,含含糊糊道︰“布衣,這里飯菜比山……”

    楊得志咳嗽一聲,胖槐醒悟過來,改口道︰“比山里地野菜好吃多了。”

    “你也就吃點野菜吧。”蕭布衣笑道︰“胖槐,不急不急,沒有人和你搶的。”

    國字臉那人端起酒杯,嘴唇動了兩下,卻沒有發出聲音,蕭布衣瞥見,心中古怪,楊得志卻是伸手在酒水中沾了下,在桌面上寫了唇語兩個字。

    蕭布衣恍然,原來國字臉那人謹慎非常,他有武功,只怕說話讓人听了去,所以和同伴說話也改用唇語。他並不知道。自己一眼認定對手是高手,可對方何嘗不是一眼就已經看出來蕭布衣並非常人。

    唇語算是一種隱語,蕭布衣對這個並不會地,不過對于唇語卻是多少知道一些。唇語說穿了就是只動唇,不發聲,他那個時代。有些耳聾的兒童通過後天的苦練,盯著別人的嘴唇,也能和對方熟練說話,就是分辨口型,知道發聲而已。

    想問問楊得志對方說什麼,轉念一想也就作罷,每人都有自己的,自己何苦因為好奇去探究究竟?背對蕭布衣那人這刻卻和蕭布衣是側臉。蕭布衣望見那人雙眉斜飛,器宇軒昂,俊朗並沒有胭脂氣息,心中暗贊嘆,好一條漢子。

    眾人因為彼此忌諱,都是喝著悶酒,陡然間街巷處傳來鑼響,鑼聲響後,刷刷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好似人數多。就算胖槐听到。都是抬頭望向街巷處。

    街巷一頭齊刷刷地兩列騎兵,馬上高舉著肅靜回避的牌子,後面一頂大轎,富麗堂皇,金為頂,玉為簾。頗為華貴。

    “布衣,這是哪個大官,怎麼有這種氣派,你知道嗎?”胖槐好奇問道。

    “此官姓李。”楊得志一旁低聲道︰“好像應該是李柱國。”

    胖槐大奇,蕭布衣卻是心中輕顫,陡然覺得身後有什麼動靜,回頭望過去,見到喝酒的二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微微一呆,暗凜二人身法之快。

    三人都被街道上的大官吸引,那兩人何時離開並沒有留意,蕭布衣顧不得那二人。只是問楊得志,“得志,你怎麼知道是李柱國?”

    “牌子有李,轎子華貴,金頂玉簾,只有柱國才能有此殊榮。”楊得志解釋道︰“其余地大官就算有這個排場,也不敢坐這種轎子的。”

    蕭布衣樓上見到街道盡頭的排場,心中暗想,李柱國?自己殺了他囂張跋扈的兒子,不知道此人如何,他金頂玉簾,華貴非常,卻不知道自斂,以楊廣地脾氣,終是取死之道!

    “我覺得你說的不對。”胖槐突然道。

    楊得志不解,“胖槐,你有什麼高見?”

    “你說金頂玉簾只有柱國才有這種殊榮,那面不也有一頂轎子是這樣,難道也是個柱國,不知道是什麼柱國?”胖槐伸手向街道上的另一頭指去。楊得志望了一眼,目光大為詫異,街道那頭也有一個小轎子緩緩行來,規模雖差,卻也是金頂玉簾!

    不過那頂小轎子只有四人抬,腳夫健碩,轎子旁還有個丫環。

    這會兒的功夫,小轎子已經來到酒樓下的街道,停了下來,回避到了道邊。見到楊得志不語,胖槐洋洋得意,“得志,你不是一直自詡見識廣博,原來蒙人的時候居多。”

    楊得志也不著惱,只是道︰“我說百官除了柱國外,不會有別的轎子有這種排場,我可沒有說宮中的皇親不能有這種轎子。”略微沉吟下,“我想坐這個轎子的多半是皇親,不過也忌諱李柱國勢大,這才謙讓。”

    “你是怎麼說怎麼有理。”胖槐嗤之以鼻,“你明知道我是不能去問的。”

    楊得志曬然一笑,不等說什麼,李柱

    竟然也停了下來,隊伍中馳出一個兵士,前行離小轎地距離,早早的翻身下馬,恭敬走過來抱拳施禮道︰“柱國請公主先行。”

    蕭布衣和楊得志兩人離兵士雖遠,一來都是耳力很強,二來兵士說的聲音也是不小,倒听的清楚,相視一笑。胖槐卻在旁邊問,“得志,那人說什麼?”

    楊得志微笑道︰“他說請柱國先行。”他是調侃,胖槐不明所以,不解道︰“怎麼又是個柱國,這柱國也太不值錢了吧?”

    樓下丫環卻是走到轎子的一旁,低聲說了句什麼,直起身來的時候,已經大聲說道︰“公主說敬李柱國勞苦功高,還請李柱國先行。”

    兵士點頭,策馬回轉,稟告那頂大轎里坐地李柱國。蕭布衣心想這個李柱國如此看來,也算是頗為謙遜,兵士稟告後,隊伍沒有前行,兵士卻再次轉過來,又來到公主的轎前,“柱國說多謝公主,只是天寒地凍,公主千金之體,他怕耽誤公主行程。還請公主起轎。”

    丫環只能又到小轎旁和公主低聲細語,一會兒大聲道︰“公主請柱國莫要推脫,還是請你們先行,這樣讓下去,只怕天黑都不能起身地。”

    樓上的幾人面面相覷,心道一個出行讓路也這麼麻煩。當官真的不算自在。偏偏這兩人都是謙虛過頭,只怕真如丫環所言,讓來讓去,天黑還要讓下去。

    兵士回轉,這次李柱國倒不再謙讓,轎子起來,緩緩向前方開拔。蕭布衣不想多事,才要縮回頭來。楊得志目光一閃,低呼道︰“布衣,你看。”

    蕭布衣扭頭望過去,也是面色微變,兵士緩行,氣勢森然,公主都是謙讓躲閃,百姓早早的不見了蹤影。長街只余兵士,卻沒有人想到屋脊早早的伏著一個身影,隊伍開拔。那道身影從屋脊電閃般穿下。

    眾人大驚,來不及阻擋,都是失聲驚呼道︰“有刺客!”

    刺客白衣勝雪,臉上卻是一個青銅面罩,泛著寒光,蕭布衣一眼見到。饒是沉凝,也是失聲道︰“難道是歷山飛?!”

    楊得志吃驚道︰“他要殺李柱國?!”

    他口氣中滿是不信,只因為李柱國和歷山飛一在廟堂,一在草莽,歷山飛在塞外出沒,這次怎麼會到京城來刺殺李柱國?

    可是眼前的事實已經由不得他不信,白影飄忽似雪,驚怒如雷。空中翱翔勝似蒼鷹,腳下只是幾點,竟然從房脊竄下,硬生生地擠過了一側的馬上的護衛。撲到了大轎的前方!

    護衛呼喝連連,長槍攢刺,卻是阻擋不住他如電地身影。刺客人到劍到,怒喝一聲,一劍已經刺到轎子里面,發出‘叮’的一聲大響。長街靜寂,雪花微飄,所有人那一刻都是停止了舉動,難以置信的望著刺客。

    刺客眼中卻是現出狐疑,厲喝一聲,手腕一翻,轎子已經被他劃成了兩半,金頂被他大力下掀到空中。半空中珠玉飛舞,煞是壯觀。

    只是那人劈開了轎子,臉色已經大變,他方才一劍刺出,已經發現不對。‘叮’的一聲響後,他刺入地不像是人體,而像是刺上了鐵板!等他劈開轎子後才發現,刺中的果然是鐵板,他一劍撩開了轎子後發現,面前除了鐵板外,再無別人。

    不等他多想,周圍厲聲連喝,兵士早就長槍短刀的圍了過來,更有幾個擋在轎子前面,風雨不透。刺客手中長劍連揮,臂力甚雄,崩飛了幾柄長槍,腳下被大力震的連連後退,想要再殺到轎子前已經千難萬難。

    刺客不明白轎子的里面為什麼會出來個鐵板,蕭布衣三人在樓上卻是看的一清二楚,刺客一劍劈翻了轎子頂部,眾人在樓上都看到有一人正躲在鐵板的後面,想必是轎子中本有機關,或者是李敏平日壞事做的太多,這才在大轎中預留了這個防備,兵衛叫著有刺客的時候,他早早的放下鐵板,這才躲過了致命地一擊。

    蕭布衣連叫可惜,因為能養出那種飛揚跋扈兒子的人也絕對不是好鳥,他躲過一劫,算是老天不開眼。這個刺客白日就來刺殺,實在是藝高人膽大。

    “他好像不是那個歷山飛。”楊得志見到酒樓上沒人,卻還是壓低了聲音道。

    刺客一擊不中,卻是不想退卻,想來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看起來對李柱國早就恨入骨髓。只是猶豫的功夫,已經陷入了苦斗,兵士早早的死命過來抵擋,刺客轉瞬陷入重圍之中。楊得志雖然欽佩這個刺客的膽量,卻還是動也不動,他知道自己的身手,兩三個兵士圍上來都需要逃命,蕭布衣更是不能動,胖槐也不動,卻搶著問道︰“歷山飛難道還有幾個?”

    楊得志說地含糊,蕭布衣卻是清清楚楚的明白,當初雨夜搏殺的時候歷山飛使刀,後來陸安右讓人假扮歷山飛,還是用刀,後一個歷山飛是假的,就讓蕭布衣很懷疑前一個歷山飛是否是真的。

    都知道歷山飛是大盜,神出鬼沒,沒有人能夠捉到,所有做了壞事的人都喜歡把屎盆子扣到歷山飛的腦袋上,可都明白歷山飛擅長刀法,這人用劍,假扮歷山飛已經有了極大的破綻。

    “誰知道有幾個。”楊得志樓上搖頭道︰“無論他是哪個。再不走,我只怕不但殺不了李柱國,恐怕他地命都要送到這里。”

    楊得志話音才落,那個刺客怒吼一聲,凌空躍起,就要越過轎子前的兵衛。守護的兵衛都是大驚。不自覺的齊齊戒備,那人陡然飛起,空中卻是驀然一個轉折,一腳踢飛了馬上地一個護衛,順勢奪過長槍,大喝一聲,“歷山飛在此,哪個敢攔!”

    護衛或許不

    山飛是哪個。卻被他厲聲鎮住,微有錯愕的功夫,向長街這頭沖過來。護衛都知道要是讓這人安然跑了,只怕人人都是受到責罰,齊齊地一聲喊,登時有七八支長槍交叉刺了過來!

    刺客人在馬上,反倒束縛了手腳,長矛磕飛幾只長矛,急急的閃身,堪堪又躲過了一柄長槍。只是長槍如林,不能完全閃過,卻被一槍扎到了肩頭,一槍刺中了小腹,手中長矛掉在地上,肩頭血水迸出!

    蕭布衣樓上望見。心中悲哀,只怕此人會死到這里。他不要說鞭長莫及,就算是真的能援手,也是絕對不能出手。事分輕重緩急,他和楊得志幾人上樓,酒保,伙計,掌櫃都是看到眼中。只要一查,他就是無可遁形,他不見得救得了這個人,如果出手。只怕連這半年來的積累都賠的一干二淨。

    刺客被兩槍扎中,怒喝一聲,長劍翻飛,竟然削斷扎中小腹的槍桿,伸手一擲,長劍如電飛出,已經刺死了來襲的兵衛。

    兵衛一槍插中刺客的肩頭,不等拔槍,就覺得胸口一涼,全身無力,從馬上栽倒下來,手上長槍居然顫巍巍地插在刺客的肩頭。

    刺客伸手過去,空中血水如泉,卻是拔下了長槍,怒吼一聲,用力擲過去,再是插死一人。刺客已經渾身是血,反倒激發了狂性,一矛擲出,長劍已失,手無寸鐵,居然怒吼向前沖去,眾兵衛雖然職責所在,卻被他不要命的嚇了一跳,勒馬後退了一步,竟然讓刺客沖出了重圍。

    刺客殺出重圍,毫不猶豫,縱馬狂奔,兵衛回過神來,齊齊的一聲喊,一些人留守,另外的兵士緊跟不舍的騎馬追來。

    刺客馬快,轉瞬要沖到了公主的轎子旁邊,抬轎的見到他馬兒就要撞到轎子,都是嚇了一跳,呼喝道︰“保護公主。”

    抬轎的手忙腳亂,才要抬起轎子往道邊去讓,無奈四人心意是好,卻不齊心,同時伸手抓住轎桿,用力截然相反,兩人扛不住大力,哎呦一聲,已經向地上跌去。

    “少當家,不好啦。”胖槐一聲喊,發現蕭布衣竟然消失,不由嚇了一跳,“得志,少當家呢?”

    楊得志眼中驚駭非常,只是盯著樓下,胖槐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發現少當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樓下,伸手扶住了要倒地轎子,不由駭然道︰“少當家怎麼下去的?”

    他沒有看的清楚,楊得志卻是見的明明白白,他只見蕭布衣身形一閃,已經越過了欄桿,這是二樓,地勢不低,他本來以為蕭布衣會摔個狗搶屎,沒有想到蕭布衣伸手扯住酒樓的旗桿,順著旗桿靈猿般的落下,恰時地扶住了轎子。

    蕭布衣身輕如燕,楊得志見了只是詫異,不知道幾個月不見,他哪里學會這種高明的武功!

    楊得志顧不得詫異蕭布衣的武功,只是擔心他下去做什麼,難道想幫這個刺客一臂之力?可是他若是幫了這刺客,只怕眾人沒有人得好,難道要殺出東都去。這一會的功夫楊得志已經轉過千百個念頭,卻無一個有用!

    蕭布衣扶住轎子,轎夫都是一愣,暗道這小子好大的力氣,轉瞬眾人更是詫異,差點翻身坐倒,蕭布衣放穩了轎子,怒喝一聲,“反賊休走!”

    他大喝一聲後,一拳‘砰’的擊在身旁酒樓的旗桿之上。碗口粗細的旗桿,竟然被他一擊而斷,眾人不解其意,卻是驚凜他拳頭夠硬,只見蕭布衣揮舞著半截旗桿迎上前去,馬兒長嘶,人立而起,‘砰’地一聲大響,被他旗桿硬生生的撞上,咕咚倒地。

    樓上樓下,轎夫兵衛見到蕭布衣如此的勇猛,將急沖的戰馬活生生地擊倒,都是心下駭然,一時間忘記了思維。馬兒雖倒,刺客卻是怒喝一聲,馬背上躍起,向蕭布衣凌空殺了過來。

    蕭布衣大喝一聲,旗桿橫掃,虎虎生威,那人不敢正攖其鋒,腳尖一點,已經踩到旗桿之上,蕭布衣大怒,“反賊,還不受降。”他厲喝一聲,用力一抖旗桿,看起來想要把他抖下來,沒有想到那人借力使力,竟然借蕭布衣一抖之力上了樓頂。蕭布衣大恨,怒喝一聲,已經把旗桿扔了出去,只是他旗桿力度使的不對,橫著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擊在酒樓的橫欄上,砸的橫欄木屑紛飛,他這一擊勁道充足,準度卻是差的很遠。

    空中一蓬血雨,那人顯然受傷不輕,人在樓頂,身形晃了兩下,已經不見了蹤影。

    兵衛這會兒已經催馬趕到,見到那人上了樓頂,不由面面相覷,呼嘯一聲,已經沿著長街策馬過去包抄。方才那人一路催馬,他們倒不虞走失,這是東都城,城門處有兵衛把守,你還能跑馬跑到哪里?只是蕭布衣一出手,那人上了樓頂,他們騎兵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反倒不易追趕。

    蕭布衣見到那人上了樓頂,大皺眉頭,看起來恨不得竄上去捉拿反賊,只是無力如那人般上了樓頂。陡然間心中一動,蕭布衣目光向上,發現兩人在屋脊上沿著反賊的方向奔去,速度之快,實屬罕見。蕭布衣眼尖,已經認出那是方才在酒樓上使用唇語的兩人,不由添了一分心事。

    “壯士,你是誰?”陡然間身邊一聲呼喚,蕭布衣轉頭望過去,見到丫環皺著眉頭望著自己,目光中滿是詫異。
bib 發表於 2010-9-12 18:59
一二六節 皇親國戚

布衣出手不想攔截刺客,而是想要救刺客一命!

    他躍下酒樓的時候早就想的明白,刺客騎馬而逃,又被刺了兩槍,想必已經是筋疲力盡,不能高躍,可騎馬逃命在這里還是找死,現在刺客唯一的出路就是上房頂逃命,重傷也是顧不得。這里的房子鱗次櫛比,以刺客的功夫從房頂上逃命算得上最後的方法。

    他一拳擊斷旗桿,才發現自己現在的潛能是無窮無盡,擊斷旗桿的一拳竟然是行有余力,他力隨意動,揮舞起碗口粗細,頗為沉重的旗桿居然也不費力氣,讓他越來越發覺易筋經的妙處。

    蕭布衣跳下樓的時候,早知道這二樓對他而言並非難事,可為了穩妥和掩飾,還是扯著旗桿溜下來,這在楊得志眼中已經算是了不起的功夫,送刺客上房頂的時候,他又特意將旗桿扔的歪斜出去,只是為了掩飾使槍投擲的功夫。

    當初他一槍刺死李公子,若是在旗桿上露出半點投擲的神準,難免會惹禍上身。

    他是謹慎,多少也有點做賊心虛,只怕李柱國看出自己的武功,懷疑到他身上,這已經是他能給刺客做到的最大極限。可他怎麼說也是為這個什麼公主扶了把轎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但丫環雖然叫著壯士,可看著她的眼神中,居然沒有感謝,甚至可以說是帶有很濃的厭惡。

    蕭布衣不明白宮中的丫環脾氣太大還是怎麼地,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因為轉瞬的功夫,丫環的臉上已經浮出了笑容,“壯士,你怎麼了?我在問你話呢。”

    蕭布衣微笑道︰“在下校書郎蕭布衣。”

    “你就是蕭布衣?”丫環微愕。

    蕭布衣不解道︰“姑娘怎麼了?”

    丫環才待說什麼,听到對面馬蹄聲響起,丫環急急的略過蕭布衣,上前道︰“李大人受驚了。”

    李柱國棄轎乘馬過來,遠遠看去。面白如玉。三僂長髯。雖是年紀不小,看起來年輕也曾瀟灑過,其實就算現在看起來,臉上也還有俊朗的影子。蕭布衣知道他娶了樂平公主的女兒,想必長的太丑估計女人也不樂意。樂坊地姐兒愛鈔不愛俏,樂平公主地女兒什麼都有,最不缺地就是錢。當然要找個英俊點的老公。蕭布衣已經知道,樂平公主是楊廣的姐姐,不過幾年前隨楊廣西巡的時候已經病死了,這個李柱國要是還不知道收斂的話,只怕沒多久就要去見他丈母娘的。

    樂平公主算是個悲劇性的人物,她地老子隋文帝篡了她兒子北周國君的位,她也就由皇後皇太後降級為公主,世上最滑稽的事情也是不過如此。樂平公主後來沒有再嫁。想必是無法接受如此巨大的反差。她能熬到為女兒謀取福利後再死也算是極為堅強的女人。

    李柱國的目光從蕭布衣身上掠過,望向了小轎子,下馬施禮道︰“刺客讓公主受驚。微臣罪該萬死。”

    他雖然是皇親,權傾朝野,不過對公主的禮數倒是不能廢,見公主的態度也算是恭敬,蕭布衣見了,倒覺得這人遠沒有他兒子那般囂張,可以說是個深沉地人物。他自己遇刺,反倒安慰公主,最少表現地是大無畏的精神。

    “柱國免禮。”轎子中的公主並沒有出來,只是柔聲道︰“方才不知是誰大膽想要行刺?李柱國勞苦功高,竟然有人膽大包天,難道真地沒有了王法嗎?”

    公主的聲音甚為嬌脆,黃鸝之聲,嚴冬听起來,讓人心生暖意。

    李柱國嘴角一絲苦笑,“臣下也是不知,不過正在讓手下搜尋,只是因為微臣的原因,驚動了公主的鳳駕,實在讓微臣誠惶誠恐。”

    “柱國太過謙遜了。”公主勸慰道︰“倒是柱國無事,國之幸事。我算不上什麼驚動,不過是轎夫不小心而已,不過多虧了這位壯士相助,不然就是難說了。”

    蕭布衣見到金頂玉簾的轎子密不透風,公主卻像對自己看的清清楚楚,想必是轎子就算沒有李柱國的鐵板龜殼,也有點觀察轎外的設施。

    “還不知道這位壯士高姓大名?”李柱國望著蕭布衣,拱手道。

    蕭布衣只能施禮,“在下並非壯士,李大人,我是校書郎蕭布衣。”

    他在四方館給人答疑解惑的時候,也是留意了四周大臣的面孔,記得倒的確沒有這個李柱國。想必是楊廣不喜這個柱國,也就沒有找他去四方館。

    “哦?”李柱國滿是詫異,“你就是那個揚威四方館的校書郎?”

    蕭布衣只好說,“不敢說揚威,只是有天子之威的庇佑。”

    李柱國眼中閃過一絲驚詫的光芒,嘴角卻是浮出微笑,很是欣慰的樣子,“沒有想到校書郎不但智謀極高,還是文武全才,實在罕見,方才那個刺客我的護衛都是不能抵擋,偏偏校書郎能夠以一力抗衡,真是讓人意外。看來僕骨揚名一事,倒非虛傳。”

    蕭布衣抱拳道︰“校書郎實在汗顏,李大人為國為民,實在勞苦功高,校書郎在酒樓上見到竟有人刺殺李大人,氣憤填膺,恨不得為國盡力,擒得賊人。沒有想到的是,弄巧成拙,反倒放走了賊人,實在無能,還請李大人恕罪。”

    李柱國哈哈大笑起來,用力拍拍蕭布衣的肩頭,“校書郎,這里怎麼能有你的責任,按你這麼說,我的那些護衛放走了賊人,不都是成了無能之輩?”

    幾個護衛跟上來圍在李柱國的身邊,見到李柱國對蕭布衣的親熱,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一個校書郎不過是個九品芝麻官,可李大人身為柱國。又是封為左光祿大夫,權傾一時,

    堂官階榮耀少有人及,除了那個死去的楊素,也就是比他位重一些,這樣地人居然拍了拍蕭布衣的肩頭?

    “校書郎絕無此意。”蕭布衣急急的辯解,臉上很是惶恐,心中卻是冷笑。暗道這個李柱國收買人心大有手段。听他的口氣。倒也不知道他是否猜忌自己放走了刺客。

    李柱國嘆息一聲,“我對聖上忠心耿耿,性格耿直,屢次得罪別人,這世上卻總有奸佞之輩對我不滿,實在讓人寒心。”

    蕭布衣也跟著嘆息一聲,“在下雖是個小小的校書郎。也對此大為疑惑不解,不過我想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說法不會有錯,李大人萬勿因為這次刺殺消磨了心境才好。”

    李柱國緩緩點頭,“校書郎文武雙全,難得是為人謙卑,不好風頭,只做個校書郎實在有點屈才。老夫看來有機會倒要為校書郎鳴不平的。”

    蕭布衣愕然。不解其意,李柱國卻是不再望向蕭布衣,又向轎子拱手道︰“公主。今日有人行刺,我只怕公主回轉宮中的途中,還有意外,不如讓老臣派幾個手下護衛公主回宮,不知道公主意下如何?”

    公主見到李柱國和蕭布衣閑聊,也不起駕,聞言道︰“不勞李大人費心,李大人千金之軀,還請李大人自重,我要和校書郎說幾句話,恕不奉陪了。”

    李柱國轉頭望了蕭布衣一眼,微笑道︰“既然如此,老臣告退。”他再施一禮,已經帶著兵衛離開,蕭布衣不知道公主要和自己說什麼,難道真地是自己英雄救美,讓人家一見傾心?轉念一想又覺得好笑,自己不過是扶了下轎子,放走了反賊,若說什麼英雄救美還是八桿子都打不到地。

    “校書郎不但智謀極高,還是文武全才,實在罕見。”公主轎子內終于說話。

    蕭布衣听到她和李柱國說地一模一樣,不解其意,只好道︰“公主過獎,在下不過是個粗人,會兩下粗淺的把式,雖是個小小的校書郎,見到有人藐視王法,東都城內刺殺朝廷命官也是異常的憤懣,這才出手攔截賊人,全才那是萬萬說不上的。”

    “是嗎?”公主說的聲音很輕,“能做出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兩句的人,也算是粗人嗎?”

    蕭布衣勝在耳力極強,公主說地雖輕,他倒是听的清清楚楚,不由愕然,沒有想到紅日白雲的影響力如此之強,竟然連這個公主都是听過。

    “校書郎隨口一說而已。”蕭布衣微笑道︰“沒有想到粗鄙之言竟然落入公主的耳中,實在汗顏。”

    “哦。”公主說了一聲後,半晌沒有了動靜。

    天氣頗冷,幾個轎夫被凍的跺腳搓手,丫環也是走來走去,卻沒有什麼不耐。這是公主,公主就算讓他們凍死,他們也是不敢有什麼怨言的。

    蕭布衣倒是不冷,只是琢磨這個公主的用意。按理說,這是自己和公主的頭次見面,不應該有什麼瓜葛。他們或者連見面都說不上,因為到現在為止,他不過是听到公主地聲音而已,公主口氣雖然嬌脆,但是卻讓人听不出心情,估計也是深宮養出地性格。

    “我該走了,起駕吧。”公主終于發話。

    四個轎夫聞言大喜,都是不迭的抬起了轎子,公主卻又問了一句,“校書郎,你聰明如斯,可猜得我為什麼要留你在此聊上一聊?”

    蕭布衣現在听到聰明兩字就頭痛的要死,因為現在別人一說他聰明,就要考校他個問題,他寧可別人把他看成蠢笨如牛,那樣地話,他倒能得知更多的東西。

    “公主過獎,校書郎實在很笨,猜不出公主的心意。”

    “我要和你聊天,只是因為那面有血,我不想經過的。”公主仿佛看出了蕭布衣的疑惑,又解釋道︰“我也不想和李柱國一起走的,所以只能留在這里一會兒。”

    說完這句話後,公主再沒有了聲息,幾個轎夫果然反身沿著李柱國離開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佇立在雪中的蕭布衣,大惑不解。

    公主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和李柱國今天見面,很是謙讓。不像有什麼瓜葛。但她口氣明明是暗示她痛恨李柱國,這才不和他一路?她堂堂的一個公主,又會和李柱國有什麼沖突?她最後說這麼一句,是說他蕭布衣既然站在李柱國地身邊,那就是和公主為敵?蕭布衣這會的功夫已經想出太多的解釋,沒有一個肯定。胖槐早就不迭的跑下樓來,興奮說道︰“少當家,你可真夠厲害。這麼粗的旗桿你一拳就能打斷?”

    蕭布衣望著折斷的旗桿。對自己武功的進展也是頗為滿意。“你還沒有看到更厲害的呢。”

    “還有什麼更厲害地?”胖槐不解問道。

    “更厲害地就是我竄下樓來,錢都不用付地。”蕭布衣含笑道,卻已經望向酒樓道︰“不過你們恐怕更厲害,明目張膽的不付錢就走人。”

    胖槐這才一拍腦袋,“沒錯,錢是忘記付了。”他回轉頭去,發現掌櫃。伙計已經大呼小叫拿著燒火棍 面杖沖了出來……

    金頂玉簾的小轎子一路前行,逆洛水而上,卻是從東太陽門進入了皇城。轎子就是通行證件,兵士見到轎子直接放行,並不過問。

    小轎子過太微城進了紫微城,到了皇宮最深的一宮殿處,這才停了下來。轎簾掀開,一女窈窕的走出來。帶著珠玉串成的羅。讓人看不清面容,只是一雙眸子露在外邊,黑漆兩點。頗為靈動。

    她緩步前行,一直走到宮殿里面這才坐了下來,整

    除了她和那個丫環,竟然沒有旁人服侍,她坐了下來話,但已經看出了落寞無限。

    “公主,喝口茶吧。”丫環快手快腳的端了杯熱茶過來,雖然沒人,還是看了下四周,壓低了聲音,“這次出門,我都要被凍死了呢。”

    “小月,你辛苦了。”公主掀開羅喝茶,露出略尖地下頜,光潔玉潤,櫻桃小嘴甚是端正,喝茶的時候,又露出了如貝玉齒,想必面容不俗。喝了茶後,她放下羅,雖是宮中,看起來也不想讓人看到一張臉的。

    “公主,如能成事,我這點辛苦算得了什麼。”小月恨恨道︰“可惜讓那個校書郎壞了我們的大事。”

    公主放下茶杯,搖搖頭道︰“他沒有壞了我們的事情。”

    “他就算沒有壞了我們的事情,可他……”小月又是四下望了眼,見到無人,低聲說道︰“可他好像是勢利之輩,對李敏極為諂媚之言,想必也是指望出出風頭,博得李敏的賞識上位。”

    公主幽幽嘆息一聲,“這世上淡泊明志的又有幾人?誰都想往上爬地,就算他想討好李敏,也是無可厚非。再說岳平事敗,和他無關地。”

    “怎麼和他無關?”小月撅著嘴,“我們辛苦設計把李敏堵在長街,就等岳平給李老鬼致命一擊。要不是蕭布衣他虎虎的打斷大旗,打倒了岳平的馬兒,平怎麼會被逼地上房逃命,我遠遠見到,他好像受了重傷,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丫頭嘴一扁,看起來要哭出來的樣子,轉瞬憤憤道︰“校書郎不得好死的,平本來已經沖出了重圍呢。”

    “他傷勢很重,騎馬只怕不行的。”公主輕嘆道︰“蕭布衣橫生殺出,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看起來武功也不差的,如果全力以赴,岳平不見得能逃命吧。岳平從房頂逃走,在我看來,已經是唯一的生路。”

    小月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楮,“公主,你總不會說,蕭布衣攔住了岳平,反倒是救他了一命?”

    “從目前來看,應該的這樣的,”公主點頭又是搖頭,“只是到底如何,我想只有蕭布衣能給我們解答的。”

    “蕭布衣和我們都沒有見過,為什麼要幫我們?”小月茫然不解。

    公主搖頭,“我怎麼知道?不過我在轎子中察看此人,發現他甚為沉穩,處變不驚,看來裴茗翠有識人之能果真不假。他是向李敏示好,還是幫助我們,誰都搞不明白。”

    “管他是幫我們還是害我們,”小月有些焦急道︰“公主,你這一路回來,岳平也沒有消息,他會不會被李敏抓住?他要是被抓住。那我們不就是敗露了一切,李敏如何會放過我們?”

    公主口氣中有了無奈,“小月,我不是不急,而是我們現在實在什麼都做不了。李敏那個老鬼過來找我,我當時嚇的要命,只怕他看出了是我想讓岳平殺他。我推辭不想和他同行,只怕被他問出破綻。可他手下無數。我只怕我們回轉宮中地一路。都被他密切監視的。既然這樣,我們怎麼能去找岳平?”

    小月嚇了一跳,“那可怎麼辦?如果李老鬼真的監視我們,平呢,他要是回轉,不就被他找個正著,他若是不回來。他可是衛府衛,一兩天還可以說是休息,時間久了,宮中都要查的。”

    公主也是起身四下走動,羅叮當作響,顯然是心情頗為急躁,可卻也無計可施。

    “現在只希望岳平傷的不重,而且能夠及早回轉宮中才好。”公主坐了下來。無奈道。

    “可他若牽累了公主。還不如馬上死了好。”小月看起來也有些著急,“虧得他向我們吹噓武功蓋世,沒有想到也是不堪一擊。不過李老鬼也真的是個龜兒子。做的轎子竟然有龜殼,倒讓人意料不到。”

    她急的滿嘴粗話,龜殼當然就是說李敏轎子里地鐵板,她罵完後自己先是忍不住地笑,公主听了後卻是沒笑,幽幽嘆息一聲,“其實就算連累我,也沒有什麼地,我現在的境況,還不如死了的好!”

    蕭布衣第二天早上才醒來,就听到房門‘啪啪’作響,心中愕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和楊得志和胖槐回轉後,也私下討論下殺手是誰,不過他絕對想不到是公主暗中的舉動,更是不明白公主和李柱國到底有什麼化不開的恩怨,這個公主一定要找人殺了李柱國。幾人議論的結果是,這個李柱國壞事做絕,什麼人都可能要殺他,不然他轎子中也不會裝有鐵板的,既然沒有什麼結果,蕭布衣還是依照他地慣例,隨機應變就好。

    緩步的走到房門前,听到外邊黃舍人大聲的喊,“老弟,快起床,快起床。”听到他口氣中的振奮,蕭布衣知道最少不是來抓他,才打開房門,兩個宮人已經沖了進來,直接架著他胳膊就往外走。

    蕭布衣不好掙脫,這種場面也見過一次,上次是在東城候駕,這次難道又是楊廣找他?兩個宮人架著蕭布衣急急的趕路,楊得志和胖槐早就竄了出來,胖槐以為官府抓住了蕭布衣,就要動手,卻被楊得志一把拉住。蕭布衣向二人搖搖頭,示意沒事後,已經足不點地的到了客棧的外邊。

    客棧外早有華麗馬車等候,蕭布衣鑽進馬車,見到黃僕江也跟了進來,忍不住問,“黃大人,怎麼回事?”

    私下他和黃僕江稱兄道弟,不過官面上還是會叫聲黃大人。

    黃僕江眉開眼笑,看起來和自己的好事一樣,“兄弟大喜了。”

    黃大哥何出此言?”蕭布衣不解道。

    黃僕江微笑道︰“兄弟,這次不是聖上想要見你,卻是皇後娘娘想要見你。”

    蕭布衣有些頭大,吃吃問道︰“皇後娘娘怎麼會見我,我,我,我只見過她一面而已……”蕭布衣這次說地倒是大實話,因為當初他在顯仁宮見到楊廣後,不敢多看,皇後對他而言,不過是驚鴻一現而已,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皇後會要召見他。

    黃僕江瞥了眼四周,壓低了聲音道︰“兄弟,真看不出你守口如瓶竟至如此。”

    “我守口如瓶什麼?”蕭布衣問。

    黃僕江幾乎要趴到蕭布衣地耳邊,好在蕭布衣知道他是舍人,不是太監,不然惡心都夠喝上一壺的,“兄弟可是姓蕭?”

    蕭布衣想了半天,“我不姓蕭姓什麼?”

    “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兄弟不知道蕭皇後也姓蕭嗎?”黃舍人很是熱誠。

    “天下姓蕭的多了。”蕭布衣只能稍微推開點黃舍人,“我想大哥多半是誤會了,我家世代都是種田地。”

    黃舍人搖搖頭,“兄弟你就瞞吧,你若不是皇後娘娘的親戚,她找你做什麼?”蕭布衣也是疑惑。心想王八之氣是不可能的,看上自己地英俊更是扯不上,因為就算看上也不會如此的大張旗鼓的找自己。莫非是自己的江山大一統頗有文采,皇後愛才所以找自己?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蕭布衣索性不想,黃舍人卻是壓低了聲音,“兄弟,以後若是飛黃騰達。可別忘記了大哥。”

    蕭布衣苦笑道︰“怎麼會。黃大哥看我是那種人嗎?”

    黃舍人微笑道︰“我知道兄弟不是。不然怎麼會搶得這個消息過來報喜,不過這幾天聖上的心情不好,兄弟還是要謹慎些才好。”

    馬車一路暢行無阻,過東城進了紫微城,蕭布衣再次入了紫微城,只覺得恍如隔日,京城的他算不上大起大落。可總都是殺機暗藏,遠不如在山寨打劫肥羊來的痛快。沉思中,馬車到了一個宮殿前,飛檐如鳳,氣勢磅礡,正是蕭皇後所在鳳霞殿。

    蕭布衣和黃舍人下了馬車,黃舍人一路領他入了鳳霞殿,宮殿的大氣磅礡自不用說。不過大氣之下。宮殿卻是處處顯著柔和地色彩,讓人心生暖意。

    宮殿外是衛士護衛,宮殿內四處都是宮女站列。有些好奇地望著蕭布衣,顯然是覺得蕭布衣是在正確地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場所,說直白點就是他根本不應該在這里出現。

    鳳霞殿重重疊疊,進深極遠,黃舍人領蕭布衣進了三道門後,也不能進入,需要宮人通傳,蕭布衣見慣了這里的架子和奢華,見怪不怪。

    這次卻比在東城幸運了很多,宮女通傳沒有多久,就宣二人進殿見鳳駕。蕭布衣目不斜視的前行,見到前方開闊的大殿上地方不小,人卻沒有幾個,比起可敦的聲勢倒是小了很多。

    大殿正前方坐一女人,臉上戴著羅,從成熟的風姿來看,就是蕭皇後,蕭布衣雖然目不斜視,可是正視之下見到一人,差點跌坐在了地上,皇後右手不遠處坐著一人,卻是袁嵐!

    蕭布衣轉瞬明白了過來,原來袁嵐認識皇後,怪不得他有恃無恐,而且敢對抗宇文化及,他當初對自己說,一切早有安排,莫非就是給他爭取這個見面地機會?可自己見到皇後能有什麼用,難道真的如黃舍人所說,袁嵐認定自己和蕭皇後沾親帶故?

    雖然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可冒認皇親可是死罪,蕭布衣心中惴惴,抱定主意打死也不說自己是皇親國戚,這個袁嵐處事向來穩妥,這次看起來並非明智。

    殿上除了蕭皇後,袁嵐和宮女外,袁嵐的對面還坐著一個官員,正和袁嵐談笑風生,蕭皇後腳下卻是臥著上次賞雪的那兩條小狗,一黃一白。

    根據蕭布衣淺顯的心理學還有那個時代的見識而言,養狗的女人通常可以劃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想要炫耀自己的與眾不同,另外一種就是因為內心空虛寂寞。蕭皇後當然已經不需要炫耀自己,這麼就說明她其實還是很空虛地。蕭布衣想到這里倒是理解,畢竟她雖是皇後,美貌非常,可踫到楊廣這種丈夫又能如何?听說上林苑十六院,光四品夫人就有十六個,更不要說什麼三宮六院,後宮三千,再美地東西看多了也是尋常,楊廣這些年來能對蕭皇後禮遇有加,已經算是難得的異數。

    不及多想的時候,黃舍人已經復旨,蕭布衣如同他地樣子施禮道︰“皇後娘娘萬安。”

    “蕭卿家免禮。”蕭皇後聲音柔和親切,“賜座。”

    蕭布衣雖然不明所以,倒還是不卑不亢,坐下來也不多問,只是望了眼袁嵐。

    “袁卿家,你說的什麼蕭布衣僕骨揚名的事跡,還沒有說完,不妨再說下去。”蕭皇後雖找蕭布衣過來,卻不說明用意。

    袁嵐微笑道︰“謹听皇後娘娘的旨意,對了,國舅,方才我講到了哪里?”

    蕭布衣看了眼袁嵐對面那人,才明白原來那個大官是蕭皇後的兄弟,怪不得可以坐在這里,只是袁嵐為什麼可以在鳳霞殿出入自如,倒是讓人奇怪的事情。

    國舅長的倒是頗為耿直,通天鼻,嘴唇甚厚,膚色微黑,听到袁嵐發問。含笑道︰“袁兄說到,蕭布衣浴血奮戰殺退了歷山飛,一路平安才到了僕骨。”

    國舅居然對袁嵐也很客氣,倒是讓蕭布衣大為意外的事情。袁嵐臉上並沒有什麼得意地表情,只是說,“蕭家總有大才,布衣以一介布

    僕骨,看似異數。其實卻是蕭家祖上庇佑的緣故。

    蕭皇後緩緩點頭。“袁卿家說的不錯。”

    袁嵐不再賣關子。繼續說道︰“商隊到了僕骨,哪里想到多生事端,涅圖酋長居然不想我們入僕骨去見可敦,當下商隊和僕骨兵士爭斗起來,好在布衣聰明,懂得忍讓,這才化解一場危機……”

    這個時代雖然沒有小說。袁嵐本身卻頗有小說家的潛質,一件尋常的事情都讓他講解的驚險異常,反正只要是解決了問題,蕭布衣絕對不能被落下,出塞一事,蕭布衣功勞用第一都是難以形容。蕭布衣雖然皮厚,听到袁嵐的稱許也是腳面上發燒,只好垂頭表示謙遜。

    等到袁嵐講到蕭布衣單騎救主。千軍橫行的時候。饒是袁嵐沉穩,也是唾沫橫飛,眉飛色舞。如同身臨其境般。虯髯客當然早不在考慮地範圍內,千軍也變了三四千人,蕭布衣這個鳥人變成力斬百來人,愣是在千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活擒莫古德王子!

    國舅本來還有些淡然,對袁嵐地恭敬也是事出有因,不過听到這里地時候,拍案而起道︰“沒有想到校書郎還有這種本事!”

    袁嵐這才將演講告一段落,含笑道︰“國舅爺說的好,只恨我是口才不好,不能講出布衣神勇的十分之一。”

    蕭皇後笑道︰“雖不及十分之一,卻已經听的我心潮澎湃,熱血上涌。校書郎僕骨揚名,妹妹來信說給我听,我還有些不信,怎麼會有人能力抗千軍?當年張大人以五騎之少,抗拒賊人數萬,我已經以為言過其實,再加上張將軍的神勇天下無雙,只以為天下這種奇才只有一人。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久在深宮,見識短淺,身邊有校書郎這種奇才竟不知道呢。”

    她口氣柔和,對袁嵐居然也是十分熟絡。

    蕭布衣只是傾听,想著這個妹妹可能就是可敦,蕭皇後稱呼可敦為妹妹,想必是更為親熱的緣故。張將軍五騎之少,難道就是說的張須陀?對于張須陀,蕭布衣向來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也只有敬仰地份,倒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也有和他相提並論的時候。

    袁嵐又把回轉的事情說了下,雖然不如單騎救主威風,卻也驚險十分,蕭皇後雙眸睜的頗大,听的倒也津津有味。蕭布衣突然有個很奇怪的想法,這個蕭皇後不是對袁嵐講故事感興趣,而是對有人陪她聊天有興趣而已。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袁嵐也終于把出塞回轉講的清楚,不過這里的主角當然就是蕭布衣,其余地人,諸如貝培之流那就是忽略不計地。

    國舅听完袁嵐的陳述,目光中也有了贊嘆,“校書郎看似文弱書生,沒有想到居然文武全才,倒讓人意料不到。”

    蕭布衣一旁沒事人的听著自己地故事,若非身臨其境,幾乎以為是神話。蕭皇後高高在上問道︰“校書郎,你也姓蕭?”

    來了,終于還是要攀親了,蕭布衣心中一顫,擠出笑容道︰“回皇後,校書郎的確姓蕭,叫做蕭布衣。”

    “你看我真的听的糊涂了,”蕭皇後口氣中有了笑意,“我當然知道你是蕭布衣,我也姓蕭的。”

    蕭布衣只能誠惶誠恐道︰“那倒是布衣的榮幸。”

    “你看這孩子,恁地謙遜。”蕭皇後笑道︰“本來我還覺得袁大哥說的不符實際,試問天底下的英雄只要有些本領,莫不桀驁不馴,校書郎以驚人之能,謙虛如此,實在讓人意料不到。”

    蕭布衣心下駭然,國舅稱呼袁嵐一聲袁兄已經讓他驚詫,蕭皇後以皇後之尊,卻稱呼袁嵐為袁大哥,這個袁嵐到底是什麼來頭?

    “皇後娘娘想問的是,”國舅不以蕭皇後稱呼為意,只是望著蕭布衣道︰“校書郎文武全才,想必也是士族出身,家學淵博吧?”

    蕭布衣搖頭道︰“國舅爺,布衣實實在在的一個布衣,家父也是種田出身,哪有什麼家學士族的說法。”

    國舅和蕭皇後互望一眼,國舅沉聲道︰“還不知道校書郎的父親何名?”

    蕭布衣猶豫下,“家父叫做蕭大鵬。”

    “什麼?”國舅和蕭皇後都是異口同聲的詫異,國舅更是豁然站起,袁嵐眼中也有了詫異和驚駭的表情。

    蕭布衣暗叫糟糕,听說蕭大鵬是逃兵,對于以前的事情,蕭大鵬倒是只字不提,可天底下重名之人甚多,再說一個逃兵哪有誰能記住,怎麼國舅和蕭皇後都是如此詫異的神情,好像認識蕭大鵬的樣子?

    國舅站起後,離席走了出來,到了蕭布衣近前,急聲問道︰“校書郎,你說你父親叫做蕭大鵬?”

    蕭布衣無法抵賴,只能硬著頭皮道︰“不錯,不過我想重名之人也是有的。”

    “那我可以問問他長的如何嗎?”國舅追問道。

    以國舅之尊,竟然是征詢的口氣,見到他的詫異和急切,蕭布衣心中詫異,卻已經明白蕭大鵬最少和他們沒仇!

    他分析精準,目光敏銳,先前還準備隱瞞,從國舅和皇後的神色就已經決定,如實作答。

    等到听完蕭布衣的描述後,國舅卻有了失望,回頭道︰“姐姐,好像不是那個蕭大鵬。”

    蕭皇後卻是沉吟道︰“校書郎,你說你父親叫做蕭大鵬,長相粗豪,不知道是天生如此,還是後天的傷痕?”
bib 發表於 2010-9-12 18:59
一二七節 遠房表表哥

布衣听到蕭皇後問話心中凜然,仔細回想,這才發現粗獷,可處事精細,根本就不是個粗人。蕭皇後一提醒,他才覺得,蕭大鵬面部的確是有傷,而且還是不少。他若說是丑陋,也的確是因為傷勢好轉有了疤痕的緣故,至于胡子嘛,他自從見到這個父親後,就很少見到他修理過。

    “家父是粗人,不修邊幅,因為做的是粗重的活兒,臉上也有些傷痕。”蕭布衣有些猶豫。

    國舅心道做什麼活兒要用臉去做?這小子說的模稜兩可,含含糊糊,倒讓人分辨不出真假。他初始只是尋找蕭大鵬心切,這才失去了常態,等到恢復理智後,卻又覺得蕭布衣目前的態度好像也想冒認皇親的樣子,這讓他不能不謹慎從事。

    袁嵐卻是詫異道︰“皇後娘娘,我听說你小時候在養父家中,有個堂兄就叫做蕭大鵬?”

    他詫異很濃,蕭布衣卻已經認定袁嵐是在做戲。當初出塞的時候,袁嵐把袁巧兮的庚帖給了蕭布衣後,就以準老丈人自居,差點沒有問出蕭布衣的祖宗八代,蕭布衣因為蕭大鵬和袁嵐根本沒有什麼交集,也就直說了父親的名字,袁嵐現在如此詫異,當然是在裝作,原來他是早已知道皇後娘娘有一個堂兄叫做蕭大鵬,這才千方百計的把自己找到宮里,說閑話一樣的說出他蕭布衣的英雄事跡,只是希望他能和皇後扯上點親緣。走曲線發達之路罷了。

    蕭皇後點頭,“的確,我幼時有個堂兄叫做蕭大鵬,只是失散了,一直找尋,卻沒有下落。”

    蕭布衣施禮道︰“皇後娘娘,想必你說地蕭大鵬和家父並非一個人的。”

    “此言何解?”蕭皇後有些詫異,“你父親對你說了以往的什麼事情嗎?”

    蕭布衣和蕭大鵬相處不到一年。只怕他疑惑和憂心。所以很多事情並沒有詢問。听到蕭皇後問及,只能搖頭道︰“家父沉默寡言,倒一直沒有和我說起以前的事情。”

    蕭皇後忍不住的笑,“那你如何判斷我說的蕭大鵬就不是你的父親?有的時候,重名是有,可我和堂兄一別經年,變化很大也是有地。”

    國舅本來不信如此之巧。蕭布衣地父親是他們認識地蕭大鵬,一听蕭皇後所言,又有些猶豫起來。蕭布衣卻是站起來施禮道︰“皇後娘娘,首先家父是個粗人,怎麼可能認識皇後萬金之體?其次,皇後娘娘雖在深宮,恕校書郎冒昧,但想必知道皇後真實姓名和底細的人不算少。家父要是真的認識皇後娘娘。知道皇後娘娘的想念,怎麼還會苦守孤寒,不來相認皇親?”

    蕭皇後搖頭道︰“你說的看似有道理。可想必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她突然幽幽一嘆,滿是無奈,“我堂兄雖然對我極好,但要是知道我做了皇後,更是不會來相認的。”

    蕭布衣愕然,“皇後娘娘此話何解?”

    蕭皇後擺擺手道︰“布衣,你先坐下說話。”她口氣柔和,儼然把蕭布衣當作親人看待,“弟弟,你也坐下。”

    國舅點頭回轉了座位,蕭皇後口氣中有了悵然,“布衣,你說什麼你父親是個粗人,怎麼可能認識我這萬金之體,這句話其實就有很大地問題,你說知道我底細的人不少,我看你就不算知道,你可知道我的姓名?”

    蕭布衣有些汗顏,“布衣的確不知,方才說的多有不妥,還請皇後娘娘莫要見怪。”

    蕭皇後微笑道︰“你這孩子,謹慎是好事,但你也太謹慎了一些,無論你是否皇親,有袁大哥在這里,听說他又有意把女兒許配給你,我怎麼會怪你。”

    蕭布衣有些冒汗,沒有想到袁嵐竟和皇後如此親近,這種私事也是照說不誤。

    她又稱呼了一聲袁大哥,袁嵐施禮道︰“皇後娘娘,如今你可是萬金之體,說什麼袁大哥可讓我擔待不起的。”

    “這里並沒有外人,無妨的。”蕭皇後感激道︰“有的人給與我地幫助,我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袁大哥,當年要非你,我早就身死,哪有今日地風光?可你一直都不居功,更是讓我感動。”

    袁嵐微笑道︰“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就算沒有我,想必也有別的人幫助,當初的我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蕭皇後搖搖頭,卻不再多說什麼,目光望向了蕭布衣道︰“布衣,我並非什麼萬金之體,不過也是個尋常之人。我命說好也好,說不好也是常人難以想象……”

    她主動對蕭布衣一個外人說起自己私事,一方面是對袁嵐信任,愛屋及烏,另外一方面也是覺得蕭布衣讓她感覺親切地緣故,不然當初詠雪詩後,她也不會一笑為蕭布衣解圍。

    “我出生二月,江南風俗說,二月子女都是命運多舛的,也會殃及到父母。”蕭皇後輕聲說著,似乎自言自語,“所以我一出生,就被家父送給遠房親族撫養,那時候我認識了堂兄蕭大鵬……”

    蕭布衣啼笑皆非,又為蕭皇後的父母感覺到悲哀,她的父母只是因為迷信,怕受牽連,就忍心把女兒送走,難道士族大家都是如此狠硬的心腸?蕭皇後為人溫柔,本以為她是天性如此,沒有想到她卻是後天的磨難而成。

    “養父母家雖貧困,但是對我很好。”蕭皇後低聲道︰“堂兄更是視我為親生妹妹,從來不讓別人欺凌我,總是為我打的頭破血流回來,堂兄對我的愛護,我這一輩子也是不能忘記的……”

    “後來出了意外,家里失火,養父母身死,堂兄為了救我,燒的不輕。後來也就散了,再沒有相見。”蕭皇後像是追憶,又像是惋惜,回過神來地時候問道︰“

    你母親呢?”

    “我,我對母親沒有什麼印象。”蕭布衣說道。他听皇後說的簡單,可里面的內容絕對不簡單,家中失火。養父母雙亡。皇後和堂兄蕭大鵬失散。這中間肯定有什麼離奇的事情,只是皇後不願說,誰都不敢逼她說出來。

    “哦?”蕭皇後有些失望,又有些曬然道︰“我糊涂了,你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堂兄和我失散的時候,他也還未成年。”

    “皇後娘娘!”國舅叫了一聲。提醒她莫要吐露太多事情。蕭皇後卻是執著不休問,“你父親最近身邊有誰,我記得當初他還有個伙伴……”

    蕭布衣心中一動,“我父親種田為生,身邊有幾個好友,有一個叫做薛布仁,還有的叫做……”

    他不等說完,蕭皇後已經霍然站起。羅叮當作響。激動道︰“你說什麼,他叫薛布仁?”

    蕭布衣詫異道︰“不錯,皇後娘娘。怎麼了?”

    國舅也是激動起來,急聲問,“哪個不仁,可是不仁不義的不仁?”

    蕭布衣搖頭,實話實說,“不是,怎麼會有人叫不仁地名字,是布衣地布,仁義地仁。家父說從小有人說他婦人之仁,念多了就變成了布仁,他好像也是個孤兒。”

    他否定了國舅所說,只以為國舅會大失所望,沒有想到國舅哈哈大笑,竟然一把過來抱住他,大喜道︰“那沒錯了,你父親蕭大鵬定是娘娘的堂兄無疑。”

    蕭皇後也是站立,久久不動,可是身子微顫,想是心情頗為激動,袁嵐卻是目露大喜之色。他算是老謀深算,知道蕭布衣如果想要發展,一時間走正路已經不行,這才想出走別的門路,他知道蕭布衣的父親叫做蕭大鵬,也知道蕭皇後走散的堂兄也叫蕭大鵬,這才過來拉拉關系,本想著就算不是親戚,憑借蕭皇後對自己的感謝,為蕭布衣求個官做也是不成問題。京官他並不想,只想為蕭布衣找個地方官就穩妥,可他也是沒有想到的是,事情如此之巧,蕭布衣竟然真地是個皇親國戚!

    望著蕭布衣的錯愕,國舅解釋道︰“方才我只怕別人誤認,這才說什麼不仁不義的不仁,若是假意認親的,我想多半會順桿應承,只有真正認親的才會反駁我說的話,我現在才相信布衣你對以往一無所知,不過是你父親隱瞞了一些事情而已。布衣布衣,他真的用心良苦,多半是想讓你平凡的做個百姓吧,只是布衣人有大才,那不是叫個布衣就成布衣地。”

    蕭皇後也緩緩走了下來,口氣有些激動道︰“不錯,婦人之仁,那是我對薛老二說地,他是孤兒,自幼一直也在堂兄家里,後來改成了布仁,若非堂兄的兒子,怎麼會知道這段典故?布衣,如此算來,我倒要叫你一聲佷兒了。”

    蕭皇後走到了蕭布衣的身邊,緩緩地拉住了他的雙手,竟然熱淚盈眶,“布衣,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惦記著堂兄到底去了哪里。自從那次大火我和他失散後,我就被母舅撫養,雖然一別多年,可我從來沒有忘記他在兒時的幫助!”

    蕭皇後絕非矯情,而是真情流露,這次國舅居然沒有阻攔,只是退到了一邊,有些的樣子,低聲向袁嵐說了兩句,袁嵐也是一臉的唏噓,眼中卻是多少有些喜意。

    蕭布衣這才愣住,從來沒有想到山寨出身的自己還有這個背景,可疑問轉瞬涌了上來,父親如果是皇後的堂兄,為什麼不去認親,當年大火的事情,是偶然為之,還是有人刻意?只是蕭皇後就憑兩個名字斷定自己是她的佷兒,未免有些過于武斷了吧?

    只是這場景,不說兩句話實在不太像話,蕭布衣這次驚詫的表情倒不是裝出來的,“那皇後娘娘不就是我的姑姑嗎,我不過是個布衣,如何敢高攀的?”

    蕭皇後笑了起來,眼淚卻是迸出,“傻孩子,這有什麼高攀不高攀的,當年我在你家,可沒有見堂兄見笑和嫌棄!堂兄為了我,吃盡了苦頭,我只怕他的文采早就荒廢,好在他培養出你來。布衣,你如今文武雙全,揚名僕骨,也算不枉堂兄當年的文采和雄心,只是這些年來,苦了你們。”

    她說到這里又想落淚,國舅卻是笑著走了過來,“姐姐。你今日打听到了堂兄地下落。本來是大喜之事。怎麼總是如此傷感?”

    蕭皇後微笑道︰“數十年了,我沒有想到還能找到堂兄的下落,布衣,現在你父親還好吧?”

    望著蕭皇後多少有些緊張的神色,蕭布衣知道她的確對蕭大鵬真的關心,壓住了疑問道︰“他正當壯年,還好。不過呢。他向來沉默的時候多,我也不太敢問他,他種田多年,以農為生,住的離東都很遠,如今大雪封路,趕來只怕不容易。”

    “哦?”蕭皇後眼中有些失望,喃喃道︰“大雪封路是一個問題。我只怕他不想見我的。”

    蕭布衣不能多問。只是悶葫蘆一樣,蕭皇後卻是欣慰道︰“無論堂兄是否想要見我,布衣你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堪當大任,總算讓蕭家揚眉吐氣了一回,蕭家有你,我想以後不會讓人看輕。做個校書郎對你來說,實在有點屈才,我看看能否和聖上說說……”

    她話音未落,一個宮人匆匆地走了過來,施禮道︰“稟皇後,衛尉少卿李淵求見。”

    蕭皇後愣了下,“他找我做什麼?”宮人有些為難地樣子,蕭皇後心情不錯,揮揮手道︰“宣他進來,他只有一個人嗎?”

    “和衛尉少卿一塊來地還有李世民和千牛備身柴紹,李淵只怕皇後不喜人多,所以只是自己請見。”宮人回到。

    “讓他們一塊進來吧。”

    微笑揮揮手道︰“我也很久沒有見到世民了。玄霸嗎?”

    “回娘娘,沒有。”宮人搖頭道。

    蕭皇後點點頭,不再言語,微笑著拉著蕭布衣的手坐下道︰“布衣,坐吧,李淵人還不錯,可以聊聊。”

    蕭布衣啼笑皆非,沒有想到堂堂高祖在蕭皇後嘴里不過是個不錯,可以聊聊。由此看來,蕭皇後雖然高高在上,卻沒有知心之人解憂。

    听到李世民三個字的時候,蕭布衣心中大跳,心想李世民還是終于出現了,只是現在的李世民,算起來年紀不應算大,不知道是內斂中沖,還是少年老成的那種?

    帶著期望的眼神向殿外望去,見到當前的赫然就是那個高顏面皺地李淵,後面兩個少年,一樣的飄逸不凡,柴紹蕭布衣是認識的,另外一個少年卻是不讓飄逸,只是相對柴紹的輕裘緩帶,卻多了一絲勇猛之氣。

    見到蕭布衣坐在蕭皇後身邊,李淵三人都是大為詫異,蕭布衣不過是個校書郎,怎麼能有此殊榮坐在皇後身邊?只是李淵深知為臣之道,不想多問,李世民見到蕭布衣只是望著自己,不由多看了他兩眼,見到蕭布衣向自己微笑,不解其意,只覺得他滿是和善,還以微笑。

    李淵本來要跪倒施禮,蕭皇後卻擺手道︰“李卿家不用多禮,坐吧。”

    李淵怎麼說也是老大不小,給蕭皇後施禮是宮中禮節,不過他和皇上是表親,給皇後下跪多少有些別扭,听到這里也就口稱謝恩,深施一禮而已。

    蕭皇後微笑著賜座,倒讓李淵有些詫異,只想趁著皇後心情不錯,把所求之事說出,可是看到袁嵐和蕭布衣都在,一時不好開口。

    袁嵐早就看出了李淵的尷尬,他生意人當然明白厲害,早早的站起道︰“皇後,我也來了很久,眼下……”

    蕭皇後擺擺手,看了一眼蕭布衣,“你先和布衣去休息,一會兒我還找你們有事。”

    袁嵐知道她不會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想和蕭布衣聊聊而已,他目的意想不到地順利,倒是心滿意足。

    宮人帶著蕭布衣和袁嵐出去休息,李淵倒還沉穩,等到蕭皇後目光望過來,這才說道︰“皇後娘娘,最近天寒,玄霸身體一天差過一天,沒有來給皇後娘娘請安,還請恕罪。”

    他雖說是恕罪,卻是目光閃動,蕭皇後果然有些關切問道︰“不來就不來,有什麼要緊,玄霸這病了多年,御醫也是束手無策,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淵輕輕咳嗽聲。“天氣寒冷,老臣偶染風寒,還請皇後娘娘保重鳳體才好。”他@鋁肆驕洌 皇竊諳胱湃綰慰 罰 艋屎笤緲闖鏊匾饉跡  Φ潰骸襖釙浼遙 液褪爛襉遠際且患對擔 潘淺蟆K淙荒鬮 肌N沂腔屎蟆?墑欽饉揭甓際敲髁耍 惺虜環林彼擔 胰羰悄馨鍔弦環鄭 ㄈ換嵐 亍!br />
    李淵不等開口,李世民已經上前,咕咚跪在地上,眼圈已經有些發紅。泣聲道︰“還請皇後娘娘救高士廉世伯一命。”

    蕭皇後微怔,“高士廉怎麼了?世民,起來說話。”

    李世民搖頭道︰“還請皇後娘娘答應世民的請求,不然世民……”

    “世民,不得無禮。”李淵已經沉聲喝道︰“你是在要挾皇後娘娘不成?”

    蕭皇後伸手止住李淵地呵斥,輕輕蹙眉,“世民,有事慢慢說。我能盡力的當然會盡力。不過我也是能力有限的。”

    李世民猶豫下,還是站了起來,恨聲道︰“稟皇後娘娘。事情的起因還是因為斛斯政那個狗賊。”

    蕭皇後訝然道︰“斛斯政大逆不道,不是已經被聖上烹殺了嗎?”

    “斛斯政雖死,可他連累的人實在不少。”李世民悲聲道︰“皇後娘娘,高士廉世伯以前倒和他有過來往,沒有想到聖上……”

    “世民。”李淵厲聲喝了一句。

    李世民咳嗽一聲,改了口吻,“皇後娘娘,因為斛斯政的緣故,高世伯也受到了牽連,前幾日他無意中頂撞了聖上,聖上記起了斛斯政地事情,已經把他投入到死牢,擇日問斬,還請皇後娘娘開恩,勸導聖上兩句。現在高世伯命在旦夕,我怕這全天下只有你能勸說聖上了,還請皇後娘娘開恩。”

    蕭皇後眉頭緊縮,良久無語。

    蕭布衣和袁嵐早早地到了一個房間休息,袁嵐讓宮女在門外等候,關上房門壓低聲音道︰“布衣真地守口如瓶,不過可喜可賀,竟然認得了皇後的這門親事。”

    蕭布衣有些苦笑道︰“袁兄,我並非守口如瓶,實在是家父從來沒有對我說起這件事情。”

    袁嵐有些詫異,只是盯著蕭布衣,凝望半晌才道︰“這麼說皇後說的倒是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蕭布衣大為奇怪。

    “皇後說你父親並不想見她的,你難道沒有听到?”袁嵐搖頭道。

    “家父為什麼不想見皇後?”蕭布衣問。

    袁嵐想了想才說,“我也不過是猜測,因為大隋江山之前,蕭家也是坐過江山地。不過後來蕭家衰落,子孫多不成氣候,很多都是有心無力,但是還是有人有想反的念頭。”

    蕭布衣苦笑道︰“你說家父想反,因為惱怒蕭皇後做了大隋的皇後,這才不想見面?”

    袁嵐點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我想你父親把你取名叫做布衣,那就是顯然已經斷絕了謀反的念頭,不過蕭皇後多半沒有想到這點吧?”

    蕭布衣這才發現袁嵐雖是個商人,可頭腦清醒十分,也是個極為難得的人才,“那袁兄和蕭皇後又是

    系,竟然能請的動蕭皇後,我看她對你十分感恩的。

    袁嵐微笑道︰“我這也算是機緣巧合吧,當年蕭皇後被父母遺棄,送到你祖父家里吧?”他這個關系算的倒是明白,蕭布衣唯有苦笑,袁嵐沉吟道︰“後來蕭皇後就是在那里認識地你父親,當他是親大哥一樣,我後來倒是多次听她提及。”

    說到這里地袁嵐有些臉紅,看了蕭布衣一眼。蕭布衣微笑道︰“你出塞听到我父親叫做蕭大鵬,好在記得,不然我可認不了這親戚。”

    袁嵐大為欣慰,心想這個蕭布衣知書達理,不枉自己押寶在他身上。要知道他很多事情知道,卻沒有告訴蕭布衣,當初不過是忌諱。但這里多少有些隱瞞蕭布衣的意思,可蕭布衣不以為意,反倒只有感謝,讓他實在心中大暢,覺得自己沒有看錯蕭布衣這個人。

    “自從皇後從你祖父家離開後,卻還是沒有到宮中,只是去了母舅家,”袁嵐輕輕嘆息道︰“你別看蕭皇後現在是萬金之體。可她也是苦過來的人,你家和她母舅家一貧如洗,若非我袁家接濟,蕭皇後不見得能活到見到聖上地時候。”

    蕭布衣已經明白過來,袁嵐做這些絕非機緣巧合,而是早有遠見。他既然投資,就有預見會回報,當年他早就看出了蕭皇後絕非凡人。這才雪中送炭。如今終有回報。

    “皇後心軟。而且極為感恩。”袁嵐又道︰“你看她到現在還對你父親念念不忘,那是極為重情意之人,她對我也是一樣,不過我倒是從沒有要求過什麼,這才讓她更過意不去。所以這次我找她,她才能毫不猶豫的找你見面。”

    蕭布衣心道,你不是不要求。你要求就要把作用發揮到極致,只是袁嵐如此作為,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他蕭布衣,倒讓他深感袁嵐的盛情。

    “不知道李淵找皇後何事。”蕭布衣隨口一問,倒不認為袁嵐會回答的出來。可結果大出了蕭布衣的意料,袁嵐只是想想就說道︰“可能是為了高士廉的事情吧?”

    “高士廉?”蕭布衣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印象,卻想不出什麼。

    “布衣對朝廷不熟悉,說起高士廉你可能不清楚。但是高士清你卻是再熟悉不過。”袁嵐微笑解釋道。

    蕭布衣恍然道︰“難道高士廉和高士清是兄弟。這麼說李淵和裴閥關系不錯?”

    “布衣怎麼知道?”袁嵐有些奇怪。

    蕭布衣也不隱瞞,把李玄霸大雪來見裴茗翠的事情說了下,袁嵐點頭。“布衣你說地不錯,東都李閥中,李淵算不了什麼,在李閥中只能說是掛個名而已,聖上對他多是調侃,並不把他放在心上。不過他兩個兒子李玄霸和李世民是一母雙生,很得聖上和皇後娘娘地喜愛,裴茗翠也是長在聖上地身邊,所以裴茗翠自幼就和李玄霸熟悉的。因為這層關系,高士清才能為裴閥做事,甚至可以說是裴茗翠的左膀右臂。”

    蕭布衣有些感慨這里關系的錯綜復雜,像自己這種毫無關系糾葛的實屬少見,轉念一想,也不能這麼說,因為自己好像已經是皇後的遠房佷子,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如果仔細算算,表親連表親,拿桿子打個八下,自己是李世民的遠房表表哥也說不定,想想日後堂堂太宗都是自己地表表弟,蕭布衣倒是油然而生出一種優越感。

    可是自己這個表哥和李淵一樣,都在苦苦掙扎中,想到這里的蕭布衣又有些沮喪。

    “布衣,你多半會覺得我有些勢利。”袁嵐突然道。

    “袁兄何出此言?”蕭布衣詫異道。

    “我是看重你的能力,迫不及待的拉攏你,我只怕你嘴上不說,心中多少也有些反感的。”袁嵐輕輕嘆息一聲,“可無論如何,你都是我這些年來見到的最有能力的年輕人。無論你喜歡不喜歡巧兮,我還是會交你這個朋友。”

    蕭布衣有些感動,“袁兄,我一直都當你是朋友的。”

    袁嵐精神一振,“其實我是如此,別人何嘗不是?如今誰不為自己家族著想,誰不想為自己地子女著想?李淵旁邊那個柴紹不知道你是否認識?李淵看重了他地家世和能力,現在就有意招他為婿。李淵看重了別人的兒子,他的兒子也是少見地人杰,也有人看中。其實我更看好的是李玄霸,此人文武全才,可惜多病,感覺不知道能活多久,不過他出生的時候就以為必死,沒有想到過了十數年還在活著。李世民為人不差,不過文的方面還是差些。高士廉本是朝中大員,看重的卻是李世民,他早早的將外甥女長孫無垢許配給李世民,如今雖未迎娶,想必不遠矣。布衣可曾記得馬邑的時候,宇文化及說及斛斯政的時候,高士清頗為不安?”

    蕭布衣略微回想,已經記起當初高士清的異樣,“難道朝中的高士廉和斯政有關系?高爺听到斛斯政被烹殺,就知道高士廉必定受到牽連?”

    袁嵐點頭,“布衣說的一點不錯。我听說高士廉最近得罪了聖上,聖上最為猜忌狐疑,想起斛斯政一事,借故已經把高士廉投到大牢,他如今算是李世民的至親,李世民又得到聖上和皇後的寵愛,這次李淵帶他來,十有是借李世民的受寵,為高士廉求情來了。”

    蕭布衣微微苦笑,暗想這個袁嵐真不簡單,分析事情絲絲入扣,見識又是廣博,自己以後倒要和他多多學習才對。
bib 發表於 2010-9-12 18:59
一二八節 千古一帝

嵐和蕭布衣在房間內竊竊私語,倒是親熱非常。袁人,眼下卻是以誠打動蕭布衣,他本身見識廣博,可談話過程中,蕭布衣很多念頭和思想卻是讓他稱奇不已,更是堅定了和蕭布衣一條路的念頭。

    只是二人呆了很久,還不見蕭皇後來宣,多少都有些詫異。要知道袁嵐是蕭皇後感激之人,蕭布衣如今算是蕭皇後的遠房佷子,初次見面,無論如何,都是不會放置一旁不理會的。

    又過了個把時辰,一通事舍人急沖沖的走進來,宣蕭布衣厚德殿見駕,袁嵐有些奇怪,知道厚德殿是聖上見臣議事的地方,不算隆重,更有點私人會見的味道。不明白為什麼聖上會召見蕭布衣,難道是皇後娘娘徑直去找了皇上?

    袁嵐是個商人,楊廣既然沒有宣見他,他當然不能去的,只是囑咐了蕭布衣兩句,不過想來才和皇後認了親,不至于有什麼大的麻煩事,何況就算是有麻煩事,有蕭皇後在楊廣的身邊,再加上蕭布衣的急智,想必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蕭布衣辭別袁嵐,跟隨通事舍人到了厚德殿。大殿的奢華富麗自然還是和別的宮殿一樣,讓人目結舌。蕭布衣到了紫微城後,就從來沒有見到過不奢華的房子,紫微城的每棟大房宮殿都和裴茗翠所說的大隋服飾儀仗制度一樣,必須華美壯觀,務求隆重。

    厚德殿前還是守衛森然,進厚德殿前。按例的檢查,只差沒有翻翻蕭布衣地底褲。蕭布衣明白皇上身邊為什麼不需要太多的武林高手護衛,只是這些檢查,刺客恐怕都是進不了紫微城,進了紫微城,也是進不了大殿的,皇上要是不想見的人,誰都不行。就算刺客都是不行的!

    胡思亂想的功夫。蕭布衣已經見到楊廣高高在上的坐著。蕭皇後正在他的身旁,除了蕭皇後外,有兩個大臣都是陌生地臉孔,只是看服飾和帽子就知道,這絕對是重量級別地人物。

    蕭布衣跪倒參拜,楊廣高高在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揮手道︰“免禮。賜座。”

    兩個大臣都是互望一眼,滿是驚詫,不明白聖上怎麼會對一個校書郎如此地禮遇,不過聖上有旨,別人只有听著的份。他們都是久在楊廣身邊,知道他的心意,前一段時日宇文化及誣陷這個校書郎,很多人都知道校書郎是冤枉的。也有很多人知道宇文化及按律例早就應該斬上十次八次。烹殺都是不為嚴厲,可是又有很多人知道,聖上罷免了宇文化及。其實很不開心。

    這一點不奇怪,因為宇文化及就算有著千般錯處,就算他是想要陷害點別人,但是他不會陷害聖上,他也能討聖上歡心,他一個馬官比誰都更會拍聖上的馬屁,這在聖上眼中看來,宇文化及就是個忠臣,對他很忠的大臣!

    忠臣奸臣很難說的明白,在不同地人眼中也有不同的辨別標準,聖上說你是忠臣,那就是金口玉言,沒有誰敢反駁的。

    聖上曾經公然說過,他生性不喜歡別人進諫,如果是達官顯貴想要進諫以求功名,那是他不能容忍的事情,如果是卑賤士人為了升官進諫,他還可以寬容些,但是決不會讓他有出頭之日。有些人會以為宇文化及倒下,蕭布衣能夠借機上位,可是他們都知道,宇文化及一倒,這個蕭布衣在聖上的印象中只有更加惡劣,從這段日子聖上對蕭布衣的冷處理上可以得知,要非裴茗翠的緣故,只怕聖上早把蕭布衣驅逐出了東都。可他們沒有想到事情會突然來個大轉彎,听今天聖上的口氣很和緩,這些日子竟然是前所未有。

    “今天我招你們來,主要是想問問……”楊廣高高在上,望了蕭皇後一眼,微笑下,這才說道︰“校書郎僕骨揚威,讓蠻夷之人知我大隋地勇士天下第一,他在四方館又為我大隋爭得了面子,讓外邦知道我大隋就算是個校書郎地智慧,都是他們難以企及,再加上校書郎發明了什麼,什麼,校書郎,你發明什麼了?”

    “回聖上,是雕版印刷術。”蕭布衣只能站起,為雕版印刷術默哀般的回了一句。

    “哦,對,是雕版印刷術,秘書郎虞世南極為推崇的方法,我看了,還不錯。”楊廣這時候倒像是嘮家常,並沒有高高在上,“校書郎立下了這麼多地功勞,我覺得校書郎一職好像有點屈才,虞侍郎,你意下如何?”

    蕭布衣心中一動,虞侍郎,難道就是內史侍郎虞世基,也就是虞世南的大哥?一官站起,高高瘦瘦,喜怒不形于色,施禮道︰“回聖上,我覺得聖上說的一點不錯,校書郎僕骨揚威,四方館忠心耿耿,又發明了雕版印刷術,使聖上必定流芳千古,這校書郎的職位,似乎真的是有點屈才。”

    蕭布衣心道,這人說話看似曲折,卻和沒說一樣,完全就是楊廣的傳聲筒,看起來深得為官之道!

    虞世基雖然沒說什麼,楊廣卻很是滿意,點點頭又問,“那甦納言有什麼意見?”

    甦納言頗為蒼老,顫巍巍的站起來,“回聖上,老臣並不認可虞侍郎的看法,老臣覺得,校書郎本是布衣,若是升遷太塊,只怕于理不合!聖上開科取士,就是為了給天下之人公平進官的機會,並鼓勵天下人來讀書以光耀家門,蕭布衣當上校書郎就是沒有經過考核,這已經于理不符,若再是冒然再次升官,我只怕有人會非議。”

    楊廣皺著眉頭,半晌才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說,總要考考的。”甦納言回道。

    “你說怎麼考核?”楊廣問道。

    甦納言?蕭布衣想了下,記憶中這人應該叫做甦威。也就是大隋門下省的頭,從人情來講,這個虞世基為他蕭布衣說話,甦納言是有些為難地意思,可從道理來講,這個甦納言總算是盡了做臣之道,倒比那個虞世基強上一些。

    “這個嘛,”甦納言看了蕭布衣一眼。“不知道校書郎對明經。進士哪科較為熟悉?”

    蕭布衣有些頭大。“回甦大人,校書郎其實是個粗人,哪科也是不懂的。”

    明經進士兩科蕭布衣現在倒是知道,不過那是文人才會考的科目,他寫字都困難,要去考取這個實在有

    ,更何況他本意不在這里。

    虞世基見到楊廣皺眉。起身施禮道︰“聖上,校書郎不會明經進士,但是屢立奇功,我想也可以破格錄用的,科舉考核是為了公正嚴明,但有些奇才的錄用也可以不拘一格的。”

    “我只怕打破了慣例,讓天下人只想著取巧,不思讀書。反倒不美。”甦納言道。

    虞世基心中道。你老小子收取別人的賄賂,讓人升官的事情還少了?現在倒說什麼打破慣例,真地滑稽可笑。不過他賄賂收地也是不少。倒不好拿這個說事。他知道這老小子總有別地名堂,討聖上喜歡,可他總要蕭布衣去考到底是什麼目的?

    甦威有些皺眉,“如果校書郎對明經進士都不熟悉,只怕要考些別的內容了,不知道校書郎騎射如何?”

    楊廣突然大笑起來,“你問他騎射?我听說他在僕骨千軍中單騎殺入,一箭射死了莫古德,怎麼會不精通?既然文的不行,那就考武舉人吧,三日後殿試,蕭布衣若能騎射嫻熟,就封他個大官好了。”

    楊廣說到這里,又轉頭向蕭皇後點點頭,嘴角滿是微笑。蕭皇後眼中也是欣喜,將手輕輕按到楊廣手上,卻向蕭布衣看了一眼。蕭布衣見到二人的恩愛,幾乎以為傳說中的大被同眠的楊廣是在說別人,可也知道這個機會是蕭皇後為自己爭取,心中微有暖意。

    眾人都想,看來聖上對突厥人深惡痛絕,只恨不得蕭布衣射死了莫古德,可實際上莫古德並沒有死,可看到楊廣興頭上,都是不好糾正。

    甦威听到殿試,連連點頭道︰“聖上從諫如流,實乃千古地明君,老臣這就去和張瑾大將軍商量,如何考核才能體現出校書郎的本事才好。”

    楊廣揮揮手,“好吧,事情就先這麼定下,你們都退下吧,校書郎留下。”

    甦威和虞世基互望了一眼,都是疑惑,不知道這個蕭布衣是踩了狗屎還是吃了牛糞,不然怎麼這麼好的運氣,竟然由楊廣親自來賞官?見到虞世基不解自己的意思,甦威卻是心中暗笑,他和虞世基不同,虞世基是內史省的侍郎,負責起草聖旨之類,深熟聖上的脾氣,從來都是應聲蟲一個。他怎麼說也是個納言,負責糾核朝臣奏章,復審中書詔敕,沒事還要修正點聖上的旨意,說句實話,踫到楊廣這種喜怒無常的君主並不好做,甦威能做到今天,幾年如一日實在是經驗老道地緣故。他听到蕭布衣被吹地神乎其神,心中並不相信,可他倒是絕對沒有和聖上對著干的意思。他在建議考核的時候已經想到,聖上想賞官給蕭布衣是一定地了,自己務求要是盡善盡美。蕭布衣怎麼說也會兩下子,到時候自己在考核上動些手腳,讓他風風光光的過了考核,聖上豈不更有面子,自己也算是盡忠盡責,搏得個好的名聲?

    蕭布衣不知道這些佞臣的心思,內心還在夸獎甦威這個老狐狸的忠良。不知道聖上留下自己做什麼,卻是不敢多話,只是坐在那里。

    “校書郎,你在想什麼?”楊廣突然發話問道。

    這算是蕭布衣和楊廣的第一次正面接觸,望著高高在上的楊廣,隱有光環,倒讓蕭布衣內心有些困惑。

    他自從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就在思考楊廣這個人。當土匪,做生意,賽馬,出塞,見可敦,到東都,听也听了很多,見也見了不少,可他還是沒有對楊廣有什麼明確的印象。他到了東都,固然是身陷洪流。不能自主地緣故,但是他心中對于楊廣,還滿是好奇。

    他記憶中的楊廣慢慢的發生了改變,在他記憶中,也就是從野史中,楊廣是個殺父淫母,荒淫無道,橫征暴斂。昏的不能再昏的昏君。可是他接觸的慢慢多起來。楊廣的奢侈和任性倒給他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至于別地印象,倒是甚少。從他對蕭皇後地態度來看,甚至可以說是恩愛,這對一個君王來講,已經難得可貴,甚至在裴茗翠地眼中,楊廣還是個很深情的男人。很滑稽,也很可笑。

    “布衣,聖上在問你話呢。”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來,是蕭皇後的催促。

    蕭布衣回過神來,瞥見楊廣臉上的怒容,靈機一動道︰“臣下什麼都不敢想。”

    楊廣微愕,不解道︰“你說什麼?”

    “臣下得見天子之威,一時間腦海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想到。”蕭布衣回道。

    楊廣問道︰“難道我在你眼中。只有威嚴可講?”

    蕭布衣不明所以,更不知道他的心意,只能微笑道︰“當然不止是威嚴。”

    “那還有什麼?”楊廣不動聲色的問道。

    蕭皇後听到楊廣詢問倒是有些著急。自從她得知他是蕭大鵬地兒子,認蕭布衣為親後,就盤算著怎麼給蕭布衣討個官當當。方才李淵,李世民向她求情,讓她救救高士廉,她卻覺得不急,只是想等著楊廣高興的時候提及高士廉就好。可她對為蕭布衣求官倒是不遺余力,由此可以看出在她心目中蕭布衣地位的重要。

    和楊廣相處數十年,沒有誰比她更了解楊廣的脾氣,那就是喜怒無常,她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只怕蕭布衣應對不及,反倒不美。

    蕭布衣施禮道︰“聖上,布衣本來是個草民,知道的事情不多。”

    “就你知道的說,我很想听听。”楊廣突然來了興趣。他視力所及,都是奇珍異寶,錦繡堂皇,他所識得的人中,除了王公貴族,就是重臣顯宦,听說蕭布衣是草民地時候,突然有種很新奇地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見過草民了。

    “那草民就說了?”蕭布衣見到楊廣的好奇,只是在琢磨自己的措辭。

    如果能夠奉勸楊廣下,讓他少點奢侈,少點征伐,少點暴戾,讓天下百姓少點疾苦,他倒是非常想勸勸楊廣,可是就算要勸,他也要找個穩妥地方法去勸,他可不想去激怒楊廣,掉了自己的腦袋。

    “”楊廣臉上隱有興奮。

    “聖上造福後世,算得上功德無量的。”蕭布衣先拍句馬屁,听听效果。蕭皇後有些訝然,楊廣卻是微愕,半晌才道︰“怎麼個造福後世的法子?”

    “先說大運河吧

    脈,極大的促進大隋經商的發展,而且使東都各地供應方便。大運河的開通,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在布衣看來,甚至比長城的修建更為意義深遠。”

    楊廣目光有些詫異,興奮之意更濃,重重的一拍幾案道︰“說的好。”

    蕭皇後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也露出了微笑,雖然心中是不以為然,因為無論是大運河開通的前後,這都是個詬病,群臣私下對她這個皇後說的唯一一點就是,大運河勞民傷財,聖上失之武斷。

    見到蕭布衣沉默起來,楊廣口氣多少有些急切問道︰“還有呢?”

    蕭布衣心道,你就個大運河還算不錯,我還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別的功績,讓我如何拍馬屁?

    “聖上,微臣見識粗鄙,別的方面也不知道很多。”

    楊廣有些失望的表情,“那這東都的興建,你又有什麼看法?”

    蕭布衣想了半天,“東都富麗堂皇,是微臣所見的最繁華的城市。”

    楊廣嘆息一聲,喃喃道︰“草民到底是草民,怎麼知道我的想法之深遠。”

    蕭布衣耳聰目明,听到了楊廣的惋惜,不由臉紅,認真想了下才道︰“回聖上,以微臣的想法,這東都地理位置在中原居中,聖上遷都東都,可是為了均衡四方著想?”

    楊廣哈哈大笑,竟然站起來。走下了高台,緩步走到蕭布衣的身邊,目光灼灼地望著蕭布衣,沉聲道︰“校書郎,你以前是個草民,可比那些大臣考慮的更符合朕意。”

    “微臣愚昧,不敢和他們比較。”蕭布衣只好道。

    楊廣冷哼了一聲,“有什麼不能比較的。你現在也是皇親。怎麼比不過他們這些愚昧之人?只是憑你方才的見識。已經比一些蠢臣高明了很多,不過你說的雖然不差,很多地方還是考慮的不足。”

    蕭布衣恭聲道︰“聖上英明,高瞻遠矚,布衣遠遠不及萬分之一,當然很多地方欠缺考慮,還請聖上指點。”

    他說的恭敬。其實內心倒覺得馬屁實在已經拍的不輕,沒有想到楊廣居然還是不滿意!他離楊廣是如此之近,只見到他黑發如墨,只是眉間卻是有著極深地皺紋,這種面貌之人通常都是一輩子發愁,蕭布衣內心突然升起了莫名地感覺,他覺得楊廣其實很寂寞。

    楊廣緩步前行,繞著大殿慢慢地行走。雙眉緊鎖。伸手虛指道︰“這諾大的東都城並非奢侈,也非炫耀,而是我大隋的千古之基。大隋之前。中原割裂,紛戰不休,妻離子散,民不聊生。大隋建國伊始,仍是動亂頻頻,西京路途遙遠,生產低下,開皇十四年,關中大旱,先帝甚至帶著百姓到洛陽逃荒,百姓吃著都是豆屑雜糠,這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當年西京運糧運物,每年耗費動輒以萬億計,東都建成後一勞永逸,實乃後代之福。”

    蕭布衣不知歷史,只能沉默,他當然知道楊廣沒有必要和他說謊。

    “洛邑自古之都,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陸通,貢賦等。”楊廣那一刻眉飛色舞,滔滔不絕,“自古君王,何曾沒有留意此處富裕給足,只是不建都者莫不機緣不對,或九州未統,或錢糧不足,朕建東都,開千古未有之壯舉,肅膺寶歷,纂臨萬邦,遵而不失,心奉先志,自古之帝有哪個及我?”

    蕭皇後高高在上,望著丈夫的眉飛色舞,臉上有了敬仰之色,蕭布衣不知道楊廣說的很多都是當年營東京詔中的內容,卻也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楊廣口才極好,剎那間神情飛揚,倒是讓他整個人變地生動起來。

    蕭布衣古語不行,卻也多少明白一些,楊廣說的就是西京偏遠地窮,導致當年隋文帝甚至和百姓一塊去逃荒,楊廣說滑稽,蕭布衣想想,也是覺得好笑。洛陽地理位置極佳,物產豐富,很多古代君王也想在這里建立都城,可就他楊廣建了東都大城,那是極大的成就。

    可他沒有想到楊廣還沒有說完,“當年漢王叛逆,東都未成,關河懸遠,兵不赴急,等叛亂消息傳及西京,已過月余,叛逆荼毒山東,造的民不聊生。我建新都于此,只因大隋平定江南之前,中原有近四百年的分裂,民眾甚苦,地方勢力過于強大,若是失和,又必然是烽火連天。大隋開國之際,四次叛亂,均是在新統地區,南北無法融合,大隋甚危,我建都在此,恰恰南北融合交匯,無論對大隋還是對後世而言,都是功不可沒。”

    蕭布衣听的有些目結舌,望著楊廣的神采飛揚,竟然很是陌生,這就是那個傳說中荒淫無度的隋煬帝,他怎麼說地自己都是想不到?

    “你說大運河溝通南北經濟,利在當代,功在千秋。”楊廣喃喃自語,“蕭布衣,就憑你說地利在當代,功在千秋八個字,已經算我的知己。”

    蕭皇後大為詫異,有些吃驚,沒有想到楊廣以堂堂國君的身份,竟然把蕭布衣引為知己,這是滑稽,還是調侃,認真,或者是,自己听錯了?

    厚德殿雖然沒有了大臣,卻還有宮人宮女,听到這話,差點丟了手上扇子玉如意,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聖上竟然說一個小小地校書郎是他的知己,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蕭布衣也是一陣恍惚,只是說,“臣下不敢。”

    楊廣冷哼道︰“有什麼不敢的,我說你是你就是,旁人就算溜須拍馬,又如何知道我的心思?利在當代,功在千秋。說的好,這八個字說地極好。”

    楊廣被這八個字振奮,放聲大笑起來,一時間好像都有了癲狂,所有的人都是臉色大變,不知所以。

    楊廣笑了良久,這才止歇,沉聲道︰“但是你想得顯然還是不夠。沒有說出我開通大運河的全部用意。

    “聖上的心意微臣怎能盡數揣摩。”蕭布衣苦笑道︰“微臣說了。我見識少。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聖上指點。”

    “不是不對,是不全。”楊廣糾正道,目光灼灼,帶有狂熱,像是看著蕭布衣,又像是透過蕭布衣的身體望向極遠的方向。

    “先帝在時,雖是四海安寧。可大隋統治並不牢靠。雖

    ,南北差異太大,不斷地排斥,已是我大隋地隱患。執著,“四百年地分裂豈是短短的年限就能夠消弭?南方水利通便,民生富足,北方卻是土地貧瘠,多是窮困。南人視北人粗鄙淺顯。都是雜種。北人卻是覺得南人只被征服,膽小懦弱,兩地仇視。幾為異族。我當年不為天子之時,在江都甚久,一直都此事頭痛。大隋形式雖然統一,但要融合,卻需要一個溝通南北的脈絡,那就是運河……”

    蕭布衣被楊廣的侃侃而談吸引,目光中已經帶有了敬仰。這種敬仰並非敬畏產生,而是實實在在被楊廣的分析所打動。他武學或者高明,見識或者有千年基礎,可楊廣的分析入理,實在看不出昏聵在哪里。

    “運河開通,不但是物質交流方便,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在于精神地溝通。”楊廣說及精神的時候,神色凝重,“運河開通後,大隋才算是真正的一統,血脈貫通,南北消弭差異,大隋才能國富民強。可笑那些粗鄙之人不明朕意,只說什麼勞民傷財,卻不知道若是不開通運河,我只怕庶民之苦,爭亂之頻,遠遠勝過開通運河的開銷。”

    蕭布衣心中嘆息,雖然對最後一句話持有保留意見,卻真心道︰“聖上遠見,臣下如今才算明白聖上的良苦用心。”

    楊廣嘆息一口氣,“布衣你雖是粗人,可聖上今日這番話沒有對皇後說,沒有對百官說,只對你說,你可知道為什麼?”

    蕭布衣搖頭道︰“臣下不知。”

    “只是因為你不拍馬屁,卻說出朕的良苦用心,”楊廣淡然道︰“懂我的,我不用解釋,不懂我的,我何須和他解釋?”

    蕭布衣這才明白楊廣地偏執,苦笑不語。

    “建東都,通運河不過是我謀劃中地最根本之處。”楊廣說的興起,旁若無人,看得旁邊宮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聖上從西京回來後,一直都是緊鎖著眉頭,煩躁不堪,哪里有如今日這般歡暢,這個校書郎真的有本事,也沒有听他說什麼,竟然讓聖上恢復了昔日地神采。

    “微臣恭听聖上所言,只盼再學些東西。”蕭布衣恭敬道。

    楊廣微笑起來,竟然拉著蕭布衣的手,走到一旁道︰“來,坐。”

    宮人們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蕭皇後卻是心中大喜,覺得夫君已經多年沒有如此振奮的時候。

    “我在江南之時,就曾考慮融合的問題,”楊廣目露沉思,“我免陳土地之稅十年,要求文官收集重抄各地佛經,以求教義化解南北暴戾,早日融合,僧粲高僧就曾過來幫我,只可惜他早早的過世,讓人惋惜。”

    蕭布衣听過僧粲的名字,知道那是五祖之一,不由大驚,心想人家得道高僧總不是假的,他既然幫助楊廣,肯定是覺得有意義,這麼說最少以前來說,楊廣做事還是不差的。

    “可民無學不成,”楊廣又道,雙目光彩炯炯,像是說給蕭布衣听,又像是喃喃自語,“我在江都之日,就讓學者編撰書卷典籍,如今你在秘書省,應知道秘書省規模之宏,絕非一日之功。”

    蕭布衣知道這點不假,只是點頭,現在楊廣如同洪水決堤,他要做的不是堵,而是疏導,可是怎麼來看,後世評價楊廣的用語都是過于苛刻,不學無術,虛偽殘暴,喜好女色,貪圖享樂這十六個字基本就是楊廣的一生評價,可蕭布衣知道,眼下這個楊廣不應該這麼被詆毀。

    “遷都和開河,再加上我這些年的苦心孤詣,已經很好的解決了南北排斥的問題。”楊廣又道︰“實行科舉制度,讓天下無論文人,或者是寒士草民,都有榮耀門楣的希望,豈不讓百姓更是齊心?”

    蕭布衣知道事情遠非楊廣說的那麼簡單,楊廣開科舉制度更深刻的用意卻是打擊近四百年來舊閥的勢力,維護統一,不過他不說,想必也是不想說而已。這並沒有讓蕭布衣對他方才說的大打折扣,而是覺得楊廣不是昏君,可是他性格太求完美,決定了自行其事,不喜納諫,這才有一幫溜須拍馬的在他身邊。

    “分化安撫突厥,擊吐谷渾,打通絲綢之路,哪件事情我不做的完善盡美?”楊廣又道︰“千古以來,能和我媲美的只有秦皇,漢武二人而已。”

    蕭布衣應了聲,“聖上說的極是,我只怕秦皇漢武也不及聖上的。”

    “你說的是真心話?”楊廣有些失態,竟然一把抓住蕭布衣的肩頭,語氣急切,在蕭布衣眼同一個急需被肯定的精神病患者。

    “臣下說的的確是真心話。”蕭布衣心中嘆息,“秦始皇實現華夏統一,聖上也已經做到。秦皇修築長城,聖上開通運河,長城耗財,運河聚財,這點秦皇已不如你,漢武窮兵黷武,經高祖,文景三帝百多年的積蓄,征討匈奴,還是落下勞民傷財的罵名,聖上以短短不過十年的光景做到這些,所作所為其實遠遠超過漢武帝的能力,臣下說聖上超越秦皇漢武實在不足為過。”

    楊廣哈哈大笑,頗為滿意的站了起來,伸手一劃,“校書郎所說正切朕意,朕本天才,以天下承平日久,士馬全盛,慨然慕秦皇、漢武之事,只希望日月所照,風雨所沾,孰非我臣!高麗本是箕子所建的禮儀教化之邦,晉末分裂出去,本是我華夏一部分,朕既然效仿秦皇漢武之事,焉能讓高麗不為我服,你說的什麼江山大一統非常好,朕的江山現在大一統只差這最後一塊,高麗王既然不肯朝拜,那好,我不久後就要四伐高麗,勢建一兼三才而建極,一而為家的王朝,做一個夸三皇,超五帝,下視商周,使萬世不可及的千古一帝!”

    蕭布衣愣住,望著神采飛揚,不可一世的楊廣,久久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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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節參照營東京詔一文,從地理和戰略民生等角度考慮運河和東都的意義,對什麼隋煬帝只為玩樂開通運河一說,只覺得謠言的可怕,詆毀的無聊。無意為隋煬帝平反,可也沒有必要再去用花邊來摸黑他一筆。
bib 發表於 2010-9-12 18:59
一二九節 請命

布衣一直都在琢磨著楊廣是個什麼樣的人,今天面對于讓他大概的知道楊廣是個什麼樣的人。

    楊廣聰明,楊廣有才氣,楊廣想要做千古一帝。他的理想,他的抱負,他的主張和見解,蕭布衣都是自認不如,從治理國家的角度來看,楊廣不是不想,而是想的比太多人要遠,他這個皇帝比太多皇帝想的都要多。實際上蕭布衣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他從來沒有想到去做個帝王,千年後沒機會想,就算到了千年前,他也從來沒有這個念頭。

    做皇帝很不錯,可如果要做個楊廣這樣的皇帝,蕭布衣寧可去做個馬販好了,望著楊廣說出千古一帝時熾熱的眼神,蕭布衣覺得楊廣實在有點累。如果以他那個時代的分析來說,楊廣算是典型的偏執性狂想綜合癥,其實他那個時代分析表明,很多發明家,有成就的人都有偏執的性格,幾下不成就是頹然而返的人當然做不成什麼大事。可楊廣偏執的卻是難以想象,以蕭布衣這段時間觀察所得,楊廣若非征伐高麗,他稍微緩和下,他真的有可能成為千古一帝。因為就算建了東都,開通了大運河後,中原也沒有烽煙四起,百姓還能承受的住,可就在楊廣想要超越秦皇,追趕漢武,第一次征伐高麗為了最後的大一統的時候,國家出了問題,因為攻打高麗的兵役徭役量超過了前幾年建設的總和,幾乎是全國就役。

    三次征伐高麗。只是為了他心目中地一個夢想,前面的太順導致他第一次征伐的物質準備充足,但是心理準備不足所以失敗。他太迫切的想挽回面子,太迫切的想要成為千古一帝,現在竟然有了四征高麗的念頭?

    蕭布衣不知道如何是好,難道就是憑借他的幾句話,就是鼓舞起楊廣的斗志,想要四伐高麗?那楊廣還沒有成為昏聵之君地時候。自己恐怕就已經成為了千古罪人。

    厚德殿很是沉寂。蕭皇後听到四征高麗地時候。終于也有了不安,她雖然不理政事,可也知道打一次高麗,大隋地起義就頻繁一次,夫君還要征伐高麗,那江山恐怕都是很危險的事情。

    “怎麼,你不同意我的想法?”楊廣熾熱的眼神冷酷了下來。臉色也有些陰沉,死死的望著蕭布衣,等待他的回答。

    蕭布衣終于發現楊廣也是個人,偏執的難以想象地一個人,如果真有個當代醫生診斷的話,很可能說楊廣屬于輕度的精神分裂。就算蕭皇後的不安都表明,她也不認可丈夫的做法,驚懼以後的發展。楊廣這麼聰明的一個人又被什麼蒙蔽的失去了起碼地理智?

    “回聖上。想高麗本是箕子所建地禮儀教化之邦,聖上想要高麗回歸大隋實在無可厚非。”蕭布衣微笑道︰“我支持聖上再伐高麗。”

    楊廣大喜,一把又抓住了蕭布衣。放聲笑道︰“蕭卿家真乃朕之知己,想那幫朝臣都是反對,無知至極,蕭卿家,朕若四伐高麗,定要讓你為大將軍,隨朕出征。”

    蕭布衣嚇了一跳,心想人家都說連升三級已經算是好大的機遇,自己一個校書郎如果到了大將軍,那不是連升五六級?楊廣隨口封自己一個大將軍,那大將軍也太不值錢了。

    “聖上抬愛,布衣誠惶誠恐。”蕭布衣知道這時候的楊廣不能勸,只要自己說征伐高麗不成,估計就算不和斛斯政一個下場,成為大將軍地指望也是鏡花水月了,“如今天寒地凍,聖上辛勞已久,我倒覺得不急于一時,等到開春之際,校書郎好好的和聖上商量下征伐高麗的事情,不知道聖上意下如何?”

    他說的有些托大,想要和聖上商量,那實在是以前朝臣前所未有的舉動,那些宮人都是詫異,心道這小子不知死活,楊廣听了卻是大喜,“如此也好,如今天寒,運河冰封,物質供給不暢,我現在就要下詔,讓全國之民準備。”

    蕭布衣微笑道︰“聖上不用急于一時的。”

    楊廣皺起了眉頭,“蕭愛卿你不知兵法,不識征伐,要是討伐高麗的話,出兵要在開春之後,可物資的集結卻要早早的準備。高麗難打,我們要水陸並進才好,東萊造船,江南送戎車,民夫送米,趕制鎧甲,哪一個都需要大量的時間……”

    蕭布衣心道這位人生最後的目標就是征伐高麗,對這些準備倒是輕車熟路。

    “聖上,我知道準備是要有的,可能否讓我給你先講兩個小故事听听?”

    楊廣一愣,“你要講什麼小故事?”這也就是蕭布衣,而且是順著他征伐高麗的意圖,要是別人在這關頭要說給楊廣講故事,估計早就拖出去大棍子打了。楊廣當天子多年,身邊雖然少有諫言,虞世基,裴蘊,宇文述,包括納言甦威,大將軍張瑾都是不敢多話,可他要是征伐高麗,群臣竟然出奇的都是反對,這讓他心中很不舒暢,能找個蕭布衣這種和他商討征伐高麗的人,實在也不容易。

    “其實每個人都有目的,聖上貴為天子有,那就是成為千古一帝,臣下雖然卑微,卻也有個目的,當然是加官進爵。”蕭布衣微笑道︰“臣下粗鄙,還請聖上見諒。”

    “加官進爵每人都想,你這算不了什麼粗鄙。”楊廣雖然只是和蕭布衣認真的談話一次,卻覺得此人大對脾氣,了解自己遠大的理想,還積極為自己出謀劃策,簡直比那個宇文化及要強上百倍。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宇文化及只能算是個馬屁蟲,這個蕭布衣卻算是他的知己。蕭布衣一味的說自己粗鄙,楊廣反倒覺得他很實在。一個勁地給他開脫。

    “聖上真的英明。”蕭布衣贊嘆道︰“可目的是目的,臣下就算想加官進爵,卻還是會享受下生活。奔著目標奮進的時候,不忘記看看沿途的風

    楊廣露出沉思的表情,“沿途的風景?”

    “不錯,”蕭布衣點頭道︰“一些人只是為了達成目標,窮其心力,臣下有地時候卻覺得。奮斗地過程中也是一種快樂。目標地達成不過是瞬間。快樂短暫。奮斗的快樂才是一生相隨。”

    楊廣緩緩坐了下來,雙眉又是緊鎖起來,不過這次是沉思,而不是陰沉。

    “聖上還是先听听我的兩個小故事如何?”蕭布衣問道,放開了眼前這個人是君王的念頭,耐心道。

    “你說吧。”楊廣喃喃道︰“我不知道你腦袋是什麼構造,怎麼總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倒想听听你給我講的故事想要暗示什麼。”

    蕭布衣知道這個楊廣一點不笨,只是有的時候被偏執所礙而已,“從前有兩個兄弟,砍柴為生,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每頓飯吃上兩個白面饃饃都很開心,要是能再夾上一塊肉吃。那已經是天大地幸福。”

    楊廣有些好笑。“這世上有沒有這麼窮的兄弟,吃兩個饃饃都很開心,我怎麼不覺得?蕭布衣。你到底還是在講故事呀。”

    蕭布衣也不分辨較真,只怕弄巧成拙,只是笑,“故事就是故事,不用太認真的。”

    “你接著講下去。”楊廣說道。

    “兩兄弟生活困苦,卻也自得其樂,”蕭布衣繼續講道︰“有一日天寒地凍,兩兄弟不能上山砍柴,只是圍著火爐吃烤白面饃饃,香噴噴的滿是享受。老大就問了,老二呀,斧頭我們明天要找鐵匠鋪去修修了,我們這一輩子窮苦,真想知道皇上成天做什麼。”

    楊廣來了興趣,“老二怎麼說?”

    蕭布衣笑道︰“老二看了一眼破爛的斧子,滿是期冀的說道,我想皇上天天是用金斧頭砍柴吧,那斧頭就不用每天去修理,還能省點錢的。老大卻是罵老二蠢材,說什麼皇上怎麼會去砍柴,我想應該是天天在家守著爐火烤白面饃饃吃才對。”

    楊廣微愕,轉瞬放聲大笑︰“老大老二實在有趣,不過也是蠢的,當皇上怎麼會去砍柴?當皇上還要守著爐火烤白面饃饃吃?布衣,你這故事編造倒是有趣。”蕭皇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過來,在一旁坐下,微笑道︰“我想這種人也是有地,聖上,當年我也是辛苦過來,知道很多人很多時候,一文錢也要計較地。聖上,當年我也是貧窮如斯,只是想著衣食無憂就好,哪里曾想到過和你在一起?”

    蕭皇後說的輕松,伸手緩緩的握住楊廣地手掌,“聖上,方才布衣說的,奮斗中沿途的風光也是我一直向往的風景,只是可惜,最近這種風景少了呢。”

    她幫助蕭布衣說話,輕輕握住楊廣的手,口氣中若有深意,楊廣擰起眉頭,卻是想著什麼,半晌才道︰“蕭布衣,你不是說還有個故事?”

    “第二個故事好像是書中記載,倒也簡單。”蕭布衣說道︰“有臣向一個皇上奏曰,天下大荒,百姓沒有糧吃,很多餓死,而皇上問道,那為什麼不吃肉呢?”

    蕭布衣說到這里,還是臉帶微笑,楊廣卻是霍然站起,怒不可遏道︰“此為惠帝紀記載,那是個昏君,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無知之輩,你提起他來,可是在譏諷我不知民眾疾苦嗎?我即位之日,就是大赦天下,免除天下全年租稅。我才一登上天子之位,就實施聖人之治,推心待物,每從寬政,我重修大隋律,取消了先帝晚年制定的全部酷刑,你蕭布衣難道不知?你若不知,大可去看看歷代律歷,哪個有我制定的寬宏大量?罪不及嗣,既弘于孝之道,恩由義斷,以勸事君之節。歷代哪個君王有我知道的清楚?我在位多年,寬免減降租稅數不勝數,月余前大赦天下你難道見不到?我煞費苦心,只為大隋一統,南北融合,華夏揚威,四海統一,你把我和晉惠帝比較,無知至極。”

    蕭布衣辛苦打的知己底子一下變成了無知至極,倒是面不改色。只是見到楊廣氣憤失望地樣子,沒有惶恐,居然有點歉然,“回聖上,臣無此意。臣想說的是,百姓不知道聖上的心思,聖上有時候也不會知道百姓的心思。聖上想著大業,百姓卻只為吃一兩個饅頭就很開心興奮。正所謂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聖上志向遠大。百姓如何知曉?可百姓和布衣一樣。就是因為不知道不理解聖上遠大的心思,這才有所怨言……”

    楊廣听到這里,已經臉色緩和下來,蕭皇後也是跟著站起,輕聲道︰“聖上,布衣是個粗人,沒有那些大臣的花花心思。你多想了。”

    楊廣冷哼了一聲,拂袖離去,蕭皇後慌忙跟隨,要走時候,回頭向蕭布衣笑笑,輕輕的擺擺手,好像讓蕭布衣放心的樣子。蕭布衣站在那里,想說地話沒有說完。有些無奈。覺得自己有些失敗,可宮人們卻都是為這個不知死活地校書郎捏了一把冷汗,他們從來沒有見到聖上如此開心地時候。可也很少見到聖上如此暴怒,可聖上如此暴怒竟然對校書郎沒有責罰,也算是極為罕見的事情。

    天氣日寒,道上行人稀少,不得已出門的也是行色匆匆,為生計奔波。

    蕭布衣漫步在東都古城,只想讓紛飛的大雪清醒下稍微有些發熱的頭腦。

    他被楊廣的一頓斥責說的啞口無言,無可置辯,他只能重回秘書省,暫時地放下鷹狗之書,看看大隋的歷史。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了楊廣,此人奢侈鋪張,窮兵黷武,好大喜功,不顧民生死活,還要妄想征伐高麗,可楊廣訓斥他的話讓他有些觸耳驚心,讓他覺得自己對這個楊廣還是霧里看花而已,這實在是個很復雜的人。對于史書他並沒有看的過于詳細,可他粗略的看看後就已經知道,楊廣並沒

    其詞,他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楊廣地確想實施聖人之治,文帝楊堅在位之時,原來地大隋律過于嚴格,不要說連坐,就是盜邊糧者,一升已上皆死,家口沒官這條可見刑法苛刻。文帝晚期甚至發展到盜一錢都是死罪的地步,讓世人莫不人心惶惶。楊廣即位後,新大隋律已經寬容了太多,暫停執行十惡之條,廢除連坐之罪,重新修訂新律說什麼,朕虛己為政,思遵舊典,推心待物,每從寬政就是表達了仁政的思想。楊廣怒喝蕭布衣所言,竟然基本都是正確地。

    至于大赦天下,減免錢糧,修撰典籍,恢復隋文帝晚期已經基本廢棄的儒學,發展科舉制度等等的措施,都算是英明之舉。這還不包括眾所周知的開運河等壯舉,從這些小事都可能看的出來,楊廣此人也曾向往著仁君明君之路,而且很是積極的付諸實際,不過蕭布衣注意到了一點,所有的一切如果在大業五年戛然而止的話,這個楊廣絕對算得上千古名君,仁政不過是到了大業五年,後來的事情就有了轉變。

    所有的一切從征伐高麗開始變了模樣,蕭布衣想到這里,心中嘆息,緩緩的搖搖頭,心中有股悲涼之意,不知道為楊廣,抑或為世人,還是為自己?

    楊廣說三日後殿試,過了升官,如今已經過了兩天,蕭布衣知道他的隨心所欲,倒也沒有太指望什麼,秘書省的工作對他而言,已經可有可無,去了和沒去一樣,眾人都是畏懼的眼神望著他,除了虞世南外,倒很少有人和他攀談。

    大雪紛飛下,胖槐長睡不起,楊得志卻是早早的去找袁嵐詢問經商方面的事情,蕭布衣發現楊得志做生意方面也有一套,倒是放心他和袁嵐交流。他這次卻是去尋找李靖,過了封凍的洛水後,突然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前面晃動下,入了一旁的慈惠坊,蕭布衣微微心動,暫時把去尋善坊的念頭放到一邊,跟著那人進了慈惠坊。

    蕭布衣腳步輕盈,雪地亦是悄無聲息,跟在那人的身後,那人並沒有察覺。

    那人在寒雪天氣里,竟然還是穿的很單薄,抱著肩膀,很是寒冷的的樣子,穿街走巷,來到一個土屋子前面。說是土屋子,不過是依靠旁邊大宅的房檐。用木頭和泥草搭建起來屋子,屋頂估計是搭地席子,大雪壓下來,屋頂都凹陷下去,可見屋主的拮據。

    房門是沒有的,也是個草簾子代替,那人掀開草簾子,閃身進去。只怕風雪吹到了屋子里面。

    蕭布衣輕步的走到屋子前。目光中有了感慨。立在屋子的另一側一動不動,卻是听到里面索索的聲響。

    “小弟,你好些了嗎?我給你帶點吃的回來了。”問話的聲音輕柔,帶有關切,赫然是個女子地聲音。

    “姐姐,我好些了,我。我還不餓,我不想吃飯。”回答地是個小孩子,聲調中帶有顫抖。

    蕭布衣知道小弟就是小弟,那個被他從水中救起地孩子。他知道婉兒和小弟會貧困,可是他也沒有想到二人如此貧困,天寒地凍,二人就一直住在這里?

    “哎喲,爐火滅了。小弟。你冷嗎?”又是一陣忙亂,不一會的功夫,青煙冒出了屋子。想必是婉兒在忙著生火。

    “不冷,不冷的。”小弟牙關都有些打顫,咯咯的聲響,“姐姐,我不冷的,我沒用,我不能去撿枯柴和碎炭了,姐姐,我……”

    陡然間小弟的聲音沒了,只有婉兒的啜泣,“小弟,你在說什麼,是姐姐沒用,姐姐不好,姐姐不能讓你過地好一些,姐姐……”

    接下來的聲息被抽泣聲取代,蕭布衣木然的立在門外,雙眸閃亮,微有心酸。

    過了片刻,婉兒突然‘啊’的一聲驚呼,“小弟,你怎麼又發燒了,好燙。你,你現在怎麼樣?”

    “姐姐,我好冷,我又好熱。”小弟顫聲道。

    婉兒急了起來,“小弟,你怎麼不說,我去給你請醫生。”

    “姐姐,不要,”小弟急聲道︰“我們沒錢,我挺一會兒就行了。”

    “這怎麼能行,錢我有,你不用擔心,好好呆著,我一會兒就回來。小弟,你不要怕。”婉兒說完後,風風火火的沖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合上簾子,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卻沒有見到一旁的蕭布衣,可見心情地急切。

    蕭布衣微微猶豫下,本想跟去,轉念一想,還是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小弟問道,“姐姐,你怎麼回來了,你,你是誰?你是大哥哥?”

    小弟有些瘦弱,雙頰通紅,有氣無力,見到蕭布衣進來異常驚喜。

    “小弟還記得我?”蕭布衣有些詫異,微笑道。他一眼掃過去,這個家地情況已經一目了然,地上插著三根棍子,支著房頂的席子,日用物品都是破破爛爛,就小弟身上蓋著的被子還算厚實,他身旁一個瓦罐,一個火爐。蕭布衣想到婉兒地動作,想起這瓦罐可能就是小弟的飯菜,婉兒捧著瓦罐在懷中,想必是捂著怕涼了。火爐的炭火燃起來,旁邊還有些木炭,都是燒過一遍,多半是大戶人家倒出來,小弟或婉兒去扒出來可用的碎炭再次使用。

    這個家可用一貧如洗來形容,蕭布衣微微心酸,蹲了下來。小弟睡著的地方鋪著木板,上面鋪著破舊的麻布,蕭布衣見了,輕輕止住了小弟的起身。

    “我當然記得,姐姐天天說起你呢。”小弟自豪的說,“她對我說,我們雖然窮,可大哥哥也是布衣,小弟長大後也要和大哥哥一樣,救助窮苦之人,不能隨意的看輕自己,我一直記著姐姐的話。大哥哥,你好像不是布衣了呢,你當了大官嗎?”

    蕭布衣輕輕摸摸小弟的額頭,感覺滾燙,有些心驚,還是微笑道︰“大哥哥也是常人,小

    長大,以後大哥哥也比你不過的。”

    他現在怎麼說也算是武學高手,醫病卻是一竅不通,久等婉兒不回,只能干著急,突然想起了什麼,“小弟,你姐姐有錢請醫生嗎?”

    “我不知道,我只怕沒有。”小弟嘴一扁,看起來要哭出來一樣,“我病了有段時間,可總是不好,看病花了不少錢了,我不讓姐姐給我找醫生了。”

    蕭布衣拍拍小弟的臉頰,安慰道︰“小弟不用擔心,你先躺著,我去看看。這附近的藥鋪在哪里?”

    听小弟說出了藥鋪的位置,蕭布衣為小弟掖好被角,快步的走出草屋。順著婉兒奔走地方向尋過去,大雪紛飛,只有一行腳印,蕭布衣不虞走錯,穿過了兩個巷子,轉彎處豁然開朗,盡頭是個不小的藥鋪,藥鋪前只有一個人。

    蕭布衣本是匆忙的心情。見到藥鋪的時候驀然火起。只是看到婉兒竟然跪在前面的雪地哭泣道︰“游神醫。麻煩你去看看小弟好嗎?我現在沒錢,先著你的,等我有錢馬上還你還不行嗎?游神醫,我求求你了。”

    她只是哭,跪下磕頭,藥鋪卻是門板緊閉,婉兒只覺得有些絕望。還待再求,一只手已經把她拉起。婉兒身子都凍的有些僵硬,求情換不來憐憫,不由心酸,扭頭望過去的時候,驚喜交加,“蕭公子,怎麼是你?”

    蕭布衣不用多問已經明白情況。婉兒沒錢醫治。神醫拒絕出診,只是這種心腸地醫生算得了什麼神醫?

    心中怒火高漲,蕭布衣沉聲道︰“你不用求了。我去求他。”

    “蕭公子,不,你怎麼能求人……”婉兒慌忙阻攔想要拉住蕭布衣,可是一把沒有拽住,轉瞬驚地目瞪口呆。

    蕭布衣大步走到藥鋪前面,一腳踢了過去,門板如同李靖家地大門般,直直的倒了下去,婉兒沒有想到蕭布衣這麼個求法,心中焦急,卻是無法可施。

    門板後的大堂內自得其樂的坐著一人,看起來四十上下,長的也算不差,可就是一雙眼楮顯得狡詐,本來優哉游哉的喝著茶水,閉目養神,見到門板倒下,一人卻已經和門板般立在自己面前,駭的跳了起來,失聲道︰“你是什麼人,你要做什麼?”

    蕭布衣只是一伸手,已經抓住了他地衣領子,竟然把他拎了起來,瞪著那人道︰“你是游神醫?”

    游神醫翻著白眼,等到蕭布衣微微松手,終于喘過氣來,陪著笑臉道︰“神醫不敢當,在下的確姓游,敢問壯士何事?”

    蕭布衣回過頭來問,“婉兒,你找他什麼事?”

    婉兒踟躕走了過來,猶豫道︰“蕭公子,我找他給小弟看病。”

    “游神醫,你是聾子?”蕭布衣突然問。

    游神醫被蕭布衣拎了起來,動彈不得,只駭然此人斯文的儀表,怎麼諾大的力氣,苦笑道︰“不知道壯士何出此言?”

    “你若不是聾子,怎麼听到門外有人求診,竟然還在這里喝茶?”蕭布衣冷然道。

    “我,我,”游神醫我了半天,終于道︰“這位壯士,我這不是慈善堂,沒錢的話我怎麼出診?這個姑娘前一次欠我的藥錢還沒有還,這次又要求藥,我要是總是這麼大方,恐怕熬不過這個寒冬的。”

    婉兒滿臉通紅,只是道︰“游神醫,我眼下真的沒錢,可是你放心,我從不欠人錢地,只要過幾天,我一定有錢還你。”

    蕭布衣不理婉兒,只是盯著游神醫,“她是欠你藥錢沒有還,可你地藥也沒有治好別人的病。到如今,小弟只有病的更重,這樣地話,婉兒為什麼給你藥錢?”

    游神醫翻著白眼,“壯士,你可不能這麼說,我這藥治病一次,不治一輩子的,你要是一輩子只付我一次藥錢,那我如何討生活?”

    婉兒只覺得游神醫說的大有道理,求情說,“游神醫,我知道,藥錢出診我都不會少你,只求你先去給小弟看病。”

    蕭布衣見到此人眼珠子亂轉,知道這人有鬼,他知道自己那時候,就有醫生以病養醫,對于有病之人從來都不一次醫好,吊著你不好不壞,多次上他這里問診,讓人不堪重負,這個游神醫多半也是如此。

    “我不管你一次一輩子,我只知道這次小弟還是躺著,你要不能讓他活蹦亂跳的站起來,游神醫,你恐怕只能給自己請位神醫了。”蕭布衣說到這里,放下了游神醫,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冷哼一聲。

    他倒不是蠻不講理之人,只是從婉兒跪在雪地中,這個游神醫都能忍心拒之門外,醫術先不說,這醫德可是差勁的很,錢他倒不見得不給,只是想讓這人盡心盡力而已。

    游神醫才抹把冷汗,突然听到稀里嘩啦的響,扭頭一望,見到蕭布衣拍的桌子竟然散了,駭然失色道︰“壯士,我不敢包治的。”

    “那我也不敢包你手足完整的。”蕭布衣淡淡道︰“敝人甚是熱心,你今天要是胳膊腿不小心斷了,我也會為你去請位神醫。”

    冷風帶雪吹了進來,頗為寒冷,游神醫只是熱汗淋灕,強笑道︰“壯士說笑了,好好的人,胳膊腿怎麼會斷?”

    蕭布衣腳尖一踢,一條桌腿飛了起來,他伸手抓住,不動聲色的只是一彎, 嚓一聲響,桌子腿掰成兩段。見到游神醫駭的面無人色,蕭布衣微笑道︰“好好的桌子腿不也斷了,這麼說游神醫的胳膊腿也有可能的。”

    游神醫只是苦笑,取了藥箱,咳嗽一聲道︰“還請婉兒姑娘前頭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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