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國柄 作者:和佛祖一起打牌 (連載中)

 
purplekite 2010-8-28 12:20: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9 32692
purplekite 發表於 2010-9-2 19:50
第五章 為官之道

馮保小心翼翼的收好契約,再看向沐連魚的時候,臉色也已經變的柔和多了。雖然不可能真正靠一張契約牽制住沐連魚,但至少自己的心裡也能稍稍安定。與此同時,馮保心裡面也清楚,縱然他還保留著回到朝廷的希望,但實際上這樣的希望已經極其渺茫,悉心教導沐連魚也算是有了一個傳承吧。

一念至此,馮保也就不再藏私,把自己數十年為官的心得一一道出:“沐公子,在官場中最忌諱改換門庭,那會被看成不忠不義,為所有人所不齒。所以為官之道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站對隊。因為進了官場,進了門系,要想再掉頭轉向那就難了,所以千萬不能左右搖擺,更切忌腳踏兩條船。”

  要站對隊!這四個字重達千鈞。沐連魚仔細琢磨一番,似有所悟,同時也驚出一身冷汗。他原本想在南京城隨便找個大儒傳授自己學術文章,看來在人選方面要仔細斟酌一番了。

“當然,世事無絕對,也並不是沒有例外,諸如現任首輔申時行。”說到申時行,馮保的臉色顯得很怪異,“此人老練穩重,熟諳政術。當年張居正在位時對他信任有佳,保守派紛紛被罷官貶謫,申時行反而步步升官。張居正死後被清算的時候,申時行不但沒有被株連最後反而當上了首輔,可見此人的厲害之處。 ”

  申時行?沐連魚暗暗記住了這個名字,又對馮保問道:“馮公公,是否能保持中立呢?”

“你想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馮保搖了搖頭,對沐連魚嚴厲告誡道,“此法太過於保守,並不可取,只有一些安於現狀的老官僚才會這樣做,你還這麼年輕,這樣做無異於自毀前程。”

“還有一點你必須記住,無論你站在那一方,都必須要學會揣摩聖意,進而迎合,這樣你才能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因為縱然你官做的再大,也是皇上賜予的,所以能否把握住皇上的意思,也是你仕途的關鍵。”

  揣摩聖意?這只是一種好聽的說法,說的不好听就是溜鬚拍馬,馮保之所以能一步步從小太監做到司禮監掌印太監,也就是這麼一步步從底層爬上來的。

沐連魚暗自思忖,一朝天子一朝臣,馮保能屹立三朝,恐怕也是靠這個法寶,牢牢抓住皇上這根蒼天大樹。單論溜鬚拍馬,馮保比之申時行想必也不差到哪裡去,甚至要高出一籌。

沐連魚喝了一大口酒,繼續對馮保問道:“馮公公,何為好官,何為貪官?”

“你說的就是吏治了,其實人在官場早已經註定了無所謂好官與貪官,也無所謂對與錯,只有成與敗。”馮保對沐連魚反問道,“沐公子,你覺得海瑞為官如何?”

“清官。”沐連魚脫口而出,海瑞與宋代包拯齊名,為政清廉,潔身自愛。為人正直剛毅,職位低下時就敢於蔑視權貴,從不謅媚逢迎。一生忠心耿耿,直言敢諫,曾經買好棺材,告別妻子,冒死上疏。在沐連魚看來,這樣的官應該算得上是好官了。

“清官罷了,談不上多好。”馮保面有不屑,“海瑞此人為官清廉,本公公並不否認,可這樣的官吏真的就很好嗎?嘉靖爺怕他,隆慶爺怕他,萬曆爺怕他,張居正怕他,天下的官吏誰不怕他?因為怕,所以不敢重用,得不到重用就不能有所作為,不能有所作為何又談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所以海瑞留下的只可能是自己的千古美名!其實張居正也貪,可他做了多少實事?又造福了多少百姓?由此可見,海瑞的為官之道、做人處事,比之張居要差的遠了。”

沐連魚仔細品味這一番話,馮保的官場哲學確實有其可取之處。試問如果做官做成海瑞那樣鐵面無私沒有一絲油水,搞的一眾官員哀聲載道,確實寸步難行,不僅談不上造福天下蒼生,小命能不能保住也還要另說。

“海瑞一生治學以剛為主,因而自號剛峰,天下稱為剛峰先生。殊不知剛則易折,做人其實應該是八面玲瓏,做官更是要八面玲瓏,所以做人難,做官更難,做個好官那是難上加難。換句話來說,你貪不貪都無所謂,只要讓老百姓說你好話,讓你周圍的官員說你好話,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好官。 ”

  沐連魚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

“很難,是吧?但並不是不可能,就看你掌勺的火候了。”馮保緩了口氣,隨即對沐連魚笑問道,“沐公子以商入仕,不會是想做一個像海瑞那樣的清官吧?”

沐連魚坦然搖頭,他是一個商人,做官做成海瑞那樣不懂變通,確非他所願。

馮保剝開一個花生米丟入口中,隨口說道:“海大人現在就在南京城,如若公子有興趣可以上門拜訪一番。”

“沒想到馮公公身處偏偶,對外界之事也是瞭如指掌啊。”沐連魚似有感嘆。

馮保心中一凜,兩眼一瞇:“本公公在朝野多年兼提督東廠,雖然現在落毛,好歹也還有些耳目。沐公子,我們還是繼續來說說吏治吧,其實為官之道就在於互相牽制利用,只要你能把握住兩個字,定能如魚得水無往而不利。”

沐連魚不由奇道:“哪兩個字?”

  “一字為拖,一字為推。”

  “何為拖?何為推?”

“所謂拖,也就是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遇到不明白的,處理不了的,可以先拖一拖。要拖得恰倒好處,拖得人家無話可說。”

“至於推,顧名思義就是打太極,踢皮球的意思。如何玩好一個推字,也大有學問。須知有的事情能推,有的事情卻萬萬推不得,一旦推了——那責任,過錯什麼就都找到你頭上來了。還有一些事情是一定要推,不推——不但得罪人,搞不好連頭上的烏紗帽也保不住。”

“為官一定要謹慎,一定要牢記一點,只要牽涉到官場,就絕對沒有一件事是小事情。有些事情的影響就算沒有立刻張顯出來,但以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給你致命一擊。所謂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啊!一招錯滿盤皆輸的先例更是屢見不鮮。其實官場上的事情,要注意的還有很多很多,不是幾句話可以說明白的,也不是你我坐在這裡就能夠憑空體驗出來的。”

馮保點明其中厲害,隨即又對沐連魚規勸道:“如今已經不比本朝開國,是文人治理天下,所以公子要想融入官場,也就是融入文人這個圈子,必須要在修身養性上很是下一番功夫。古語有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把修身放在第一位,足見其道理,至少四書五經是要看熟的。”

馮保所說也正是沐連魚心中所想:“連魚也有此意,正打算尋訪一位名師,不知道馮公公可有推薦?”

馮保持杯在手,沉吟了許久,這才緩緩的說出一個名字來。
purplekite 發表於 2010-9-2 19:52
第六章 權宦末路

馮保持杯在手,緩緩的說出一個名字來:“王國光。”

沐連魚微微一怔,因為王國光此人在歷史上似乎並不出名。

王國光字汝觀,號疏庵,山西沁水南陽人。嘉靖二十三年中進士後,被授為吳江知縣,以後又調任儀封,提升為兵部主事,又改吏部,擔任文選郎中。屢遷戶部右侍郎。隆慶四年,任刑部左侍郎,拜為南京刑部尚書,未及上任又改任戶部。

萬曆三年,王國光在京官考核中被南京給事、御史所彈劾,上書堅決辭職,到第二年方可。萬曆五年冬,吏部尚書張瀚被罷免,王國光被起用代替其職。此後數年,王國光屢遭彈劾,罪名為選材任人唯親和鬻官黷貨,損公肥私等數條罪狀,皇上發怒銷其職。

馮保見沐連魚麵有疑慮,不禁笑道:“沐公子,如若你真想拜師學藝,非此人不可。”

  “此話怎講?”

馮保侃侃而談:“王國光從嘉靖二十三年中進士起入仕,從兵部到戶部,又從刑部到吏部,幾乎各個重要的衙門都有過他的足跡,雖然仕途有過中斷,幾起幾落,但此人從政經驗豐富,有雄才大略,只是一直鬱鬱不得志、又被奸人所害罷了。最為重要的是,此人無黨無派。如若公子得此人悉心指導,當是仕途坦蕩。”

馮保這麼一說,沐連魚也覺得此人挺牛,各方條件也都挺適合當自己的啟蒙老師。

馮保見沐連魚有所意動,這才繼續說道:“王國光遭彈劾後被迫返鄉南陽,又被人栽贓陷害而後定居南京。相信以公子的能力,就算沒有本公公的指點,要找到此人也並不困難。不過此人持才傲物,公子若想拜師,恐怕會有所挫折。”

“拜師之事,連魚自有打算,無非是誠意二字。”

沐連魚似未把馮保的話放在心上,馮保本想指點一番,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轉而從破舊的床鋪下面摸出一個並不起眼的盒子。

沐連魚見馮保視此物若拱珍,不禁疑惑的問道:“馮公公,這是?”

馮保吹去盒上的灰塵,小心翼翼的打開木盒,從中取出兩本厚厚的捲冊放在沐連魚的面前,對沐連魚笑道:“這是本公公送與你的見面禮。其中一冊是宮中的花名冊,宮中每個宮女、太監的性格特點,人際關係等等都有詳細記載。雖然已經過了幾年,但大致是不會變的。另外一冊則是一本大內珍藏的武學寶典,名為龍象般若功,乃是西域一個武僧進獻。本公公觀公子氣息內斂,顯然是習武已有小成,雖說如今尚武之風不在,但文武雙全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公子閒暇之餘,也可以藉此消磨時光。”

以馮保當年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權勢,有這本花名冊並不足為奇。至於那本龍象般若功,馮保就連大內珍藏的《清明上河圖》都能偷龍轉鳳,區區一本武學寶典又何足掛齒?

沐連魚接過卷冊,不由心中大喜。不過說老實話,他對於那本武功秘籍倒真沒有太大的興趣,至於那本花名冊,確確實實是一件寶物。都說宮中有人好辦事,有了這本花名冊就可以做到有的放矢。沐連魚珍而重之的把捲冊放入懷中,隨即對馮保高舉酒杯:“馮公公,如若連魚日後有所建樹,定為公公平反。”

“那就借沐公子吉言。”馮保並不謙讓,飲下這杯酒,正待再開口說話,馮保突然面色一變,對沐連魚催促道:“有貴客到訪,沐公子請去內室稍待,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來。”

  “馮公公?”

“休要多言,趕快進去。”一向沉穩的馮保居然顯得有些慌亂,把沐連魚拉到內室,一臉凝重的吩咐道:“記住本公公的話,千萬不要出來,否則定有殺身之禍。”

沐連魚見馮保如此鄭重,知曉其中厲害,趕忙隱匿在內室之中。不過沐連魚心裡面卻很好奇,究竟是什麼人能讓馮保如此驚慌失措?

馮保命沐連魚躲進內室,回身收拾了一下桌上的酒具,一個人坐在酒桌旁自斟自酌。過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沐連魚果然聽到有一陣腳步聲靠近,來人步伐沉穩,可其中一人腳步聲極輕,卻進退有據,應該是武功極高之人。

沐連魚思忖之間,茅屋的木門已經被推開。沐連魚只聽的馮保的聲音驟然響起,語態恭順:“馮保參見……”

不待馮保說完,一個女子的聲音又在沐連魚耳畔響起:“免禮。”

沐連魚這才醒悟過來,他剛剛聽出其中一人腳步聲極輕,原以為是武功極高之人,卻沒想到是一位女子,從聲音來判斷,此女說話不怒而威,應是長久養尊處優之故。此刻,沐連魚只聽的女子緩緩開口問道:“馮公公,知道本宮為什麼會來見你嗎?”

  “馮保不知。”

“馮公公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女子的語氣似乎帶著淡淡的戲虐,“馮公公可真是本事吶,雖然被發配到皇陵種菜,可皇上還一直對公公念念不忘,懷念公公的好處,還時常念叨大伴,大伴。”

馮保與小皇帝的關係密切,萬曆皇帝十歲時便改稱馮保為“大伴”。李太后管教小皇帝十分嚴格,因此萬曆皇帝也十分害怕馮保。有次小皇帝正與小太監們玩,看到馮保來了,急忙停下來、正襟危坐:“大伴來了!”

後來李太后歸政,萬曆帝乾綱獨斷,馮保失去了依靠。太監張鯨、張誠常常利用機會向萬曆皇帝報告馮保的過失,讓皇帝責令馮保回鄉養老。萬曆帝對馮保的畏懼感仍然很強,不安的問道:“如果大伴上殿來問這件事,朕該怎麼辦啊?”

對於馮保來說,此刻再次聽到這個稱呼,卻顯得十分激動:“皇爺真這麼說?”

“馮公公倒真是個感性的人兒。”女子冷哼了一聲,“皇上確實有意讓公公回朝,不過……”

“不過什麼?”馮保頓時心神劇震。

女子卻是語氣清淡的應道:“不過太后她老人家覺得馮公公已經老眼昏花,不再適宜輔佐皇上,所以命你即刻自盡。”

  自殺?沐連魚心中一凜,忍不住從縫隙中看去:只見馮保跪在地上,面前站著一女,此女身著絲織的長袍拖在身後,長袍設計精妙,使她的玲瓏嬌軀若隱若現,濃密的頭髮高高地盤在了頭上,上面裝飾著幾枚星狀的寶石,閃爍著誘人的光芒,不過從這個角度看不清楚此女的面目。在她的身側有幾位佩戴著怪異刀具的侍衛,只是立在那裡,便感覺到一種逼人的氣勢撲面而來。

此刻,馮保顯然已經亂了心神,失魂落魄的搖頭道:“太后她老人家絕不會這麼說的。”

“你以為太后會怎麼說?”女子冷笑一聲道,“如今皇上親政,海內生平,可唯獨對你馮公公是又愛又恨,太后她老人家又怎麼會讓你再有機會回到皇上身邊擾亂朝剛?”

“擾亂朝剛?”馮保面色一呆,急忙辯解道,“馮保雖然貪財,可對皇爺一直是忠心耿耿,絕不會做出擾亂朝剛的事情。”

女子微微嘆了口氣:“馮公公,您跟隨太后多年,難道還不了解她老人家的性格嗎?如若真要救你,當初張鯨、張誠兩位太監對付你的時候,只要她老人家一句話不就可以救你於水火?可是太后並沒有這麼做,難道你沒有想過為什麼?”

  以馮保的聰明又如何還不明白?只因為他身在局中,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他不願意相信對他有知遇之恩的李太后會如此對他,他也一直相信當年太后之所以不為他說好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直到此刻,馮保才幡然醒悟,從始至終他根本就是李太后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可以隨時被犧牲的棋子。

“馮公公,你還有何話說?如若不信本宮的話,這是太后的密旨,你盡可拿去一觀。”女子語氣冷峻,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丟在桌上。

馮保終於面色慘白,臉上再沒有一絲血色,他沒有看一眼那封密旨,甚至沒有看一眼的意思,而是面朝京師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聲淚俱下:“皇爺,大伴無用,不能再伴隨皇爺左右,請您多多保重龍體,大伴先走一步了。”
purplekite 發表於 2010-9-2 19:53
第七章 二十四衙門

一般女人最常用的招數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殊不知,女人玩弄權術的心計一點也不弱於男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女人甚至可以比男人更絕情。馮保之所以會有今日的下場,固然因為他對大明皇室的愚忠,更大的原因也是因為他被一個久居深宮的女人玩弄於鼓掌之上。

據沐連魚所知,被那位李太后玩弄的不僅僅只有馮保一人,還有已經死了的張居正,當年張居正準備功成身退頤養天年,也是那位李太后極力挽留,終究晚節不保。

沐連魚正思忖間,只聽的那位女子又道:“馮公公,念你也是一代梟雄,如若你肯自裁,你的弟弟馮佑、侄子馮邦寧,本宮可保他們無恙。”

最後一枚親情籌碼被拋出來,如同往負載千鈞的駱駝身上放上了最後一根稻草,馮保終於用顫顫巍巍的雙手,端起早已經為他準備好的美酒。

美酒中自然蘊含劇毒,只是數息之間,這位曾經手握權柄,叱吒風雲的馮保終於不甘的閉上了眼睛。女子的隨行侍衛檢查了一下馮保的狀況,立即禀告道:“娘娘,馮保已經死了,此人武功已經登峰造極,如若不是娘娘寥寥數語逼的自殺,要想殺他恐怕也不是這麼容易。”

“多嘴。”女子冷哼一聲,“立刻快馬通知太后,就說馮保已經畏罪自殺,另外再派人到刑部大牢內處理掉馮佑與馮邦寧。”

沐連魚心中一寒,此女還真是歹毒,馮保屍骨未寒,就要斬草除根。

  “那馮保的屍體?”

“就丟在這裡,過些日子守孝陵的官兵自會來處理,這件事牽連甚大,如有人走漏了風聲,本宮決不輕饒。”女子說完正待轉身離去,剛剛那位侍衛下意識的在馮保身上搜查了一下,突然驚咦一聲,從馮保的懷中搜出那份契約。

“又有何事?”那位女子轉身借過契約,仔細端詳了一篇,卻忍不住笑出聲來:“官居一品,這位沐連魚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口氣居然如此之大,竟敢同馮保定下如此契約。”

沐連魚早已經被嚇的酒醒,只覺後背升騰起一股寒意。對方以本宮自稱,身份必定非同尋常。如若這份契約落在對方手中,以後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波折。可沐連魚著急也沒有用,難不成他還敢衝出去搶回來不成?現在就只能求神拜佛,千恩萬謝,求對方趕快離去。

興許是佛祖顯靈,又或是這裡是孝陵所在,對方有所顧忌,女子順手放妥契約之後,輕紗遮面匆匆離去。

沐連魚暗自鬆了口氣,深怕對方沒有走遠,一時間不敢出去。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沐連魚這才從內堂走出,見馮保臉色紫黑,身體早已經僵直,暴突出來的眼球更是有些嚇人。沐連魚一聲嘆息,替馮保合上眼瞼,正待離開這是非之地。

突然,沐連魚看見桌上女子丟下的密旨,連忙拿到手中。封面上並無提具,只聞的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應該是剛剛那位女子一直把這份密旨放在懷中的緣故。沐連魚好奇的拆開密旨,隨即就愣在原地,原來信封內只有兩張薛濤箋,上面卻沒有哪怕一個字。

“馮保啊,馮保,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沐連魚苦笑不已,把信箋放入懷中,然後迅速的離開了。

日已垂西,夕陽的餘暉映照於此,這座孤零零落在茅山腳下的茅屋重又歸於平靜。對於馮保來說,作為一個能夠在史書上留下精彩一筆的權宦,馮保足矣!只是下場未免太過淒涼。

沐連魚沒敢走神道,怕再遇到那位女子,轉而穿過松樹林進入南京城的鬧市區。重又回歸都市的繁華,沐連魚的心情卻是久久不能平靜,一路步行回別院。

沐無咎見沐連魚一臉疲倦,連忙把沐連魚迎進院內。

“我要睡一會。”沐連魚一邊往後院走去,一邊對沐無咎吩咐道,“無咎,你替我準備好拜帖,厚禮,順便再幫我查一下王國光家住何處。”

沐無咎微微一愣:“哪個王國光?”

“隆慶年間任刑部左侍郎,拜為南京刑部尚書的那個王國光。”

沐無咎暗自記下,又對沐連魚問道:“少爺除了此事,還有何吩咐?”

“暫時沒有了。”沐連魚在自己書房停下,突又停下腳步,轉而對沐無咎吩咐道,“拜帖還是我親自來寫,你去準備厚禮,再去查他的住址,立即去辦。”

沐無咎不敢怠慢,先去沐家錢莊取了五千兩銀子,然後轉去選購厚禮。沐連魚進了書房,攤開筆墨,一邊研磨一邊考慮措辭,思量著該以何種身份拜見為好。仔細權衡了半天,決定還是執弟子之禮。

寫好拜帖之後放入封套,又從書架上取了一枚黃花梨拜帖盒,將拜帖放入其中。做完這一切,沐連魚正待休息片刻,突又想起從馮保處得到的那本宮中花名冊,遂從懷中取出。花名冊中的記載果真詳細,共有十二監、四司、八局,所謂二十四衙門。

其中十二監為司禮監,內官監,御用監,司設監,御馬監,神宮監,尚膳監,尚寶監,印綬監,直殿監,尚衣監,都知監。

每監各太監一員,正四品,左、右少監各一員,從四品,左、右監丞各一員,正五品,典簿一員,正六品,長隨、奉御無定員,從六品。其中司禮監掌印太監權就如同內閣首輔;掌東廠,權如總憲。秉筆、隨堂差不多二輔,三輔的意思。

四司分惜薪司,鐘鼓司,寶鈔司,混堂司。每司各司正一人,正五品;左、右司副各一人,從五品。

八局,兵仗局,銀作局,浣衣局,巾帽局,巾帽局,內織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每局大使一人,正五品;左、右副使各一人,從五品。

除此之外,還有官女官,也分六局,但並不屬於二十四衙門,為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每局有尚宮二人,正五品。六尚並同。

六局又分領二十四司,每司或二人或四人。司記、司言、司簿、司樂、司寶、司衣、司飾、司醞、司藥、司供、司輿、司苑、司珍、司彩、司計各二人。司闈、司籍、司賓、司贊、司仗、司饌、司設、司燈、司製各四人。女史十八人。尚功局六人,馀五局及宮正局各二人。

如若沐連魚沒有猜錯,這應該只是一個副本,因為花名冊中均用小字記載,各監各司也只是記載到有品秩之人。除此之外,萬曆皇帝**諸位嬪妃也都有所涉及,諸如是否得寵,是否被臨幸,籍貫等等。讓沐連魚大跌眼鏡的是,皇后王氏一欄居然寫著未被臨幸,簡直是不可思議。不過此女的來頭倒是不小,乃是錦衣衛指揮使王偉的長女。

這位王皇后並不被寵信啊,沐連魚暗自感嘆一番,又轉看其他嬪妃簡介,看來萬曆皇帝不只是對這位王皇后沒有興趣,對其他的妃嬪也同樣毫無興趣可言,大部分嬪妃都未被臨幸,被臨幸的也只是一次兩次而已。

看到這裡,沐連魚不禁對這位萬曆皇帝有了一絲好奇,仔細翻閱一番,卻並未找到有關萬曆皇帝的任何資料。不僅如此,就連那位李太后的資料也欠缺。沐連魚仔細想想也對,姑且不論這樣的記載是否犯忌諱,單單以馮保同兩人之間的親密關係而論,這兩人也根本無需記載。

沐連魚合上花名冊,重又拿起那份密旨,不禁暗自猜測:那位女子自稱本宮,究竟是何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9-6-28 10:46
第八章 錦衣衛

    沐連魚正思忖著,門外傳來敲門聲。在得到沐連魚的許可之後,沐無咎推門而入,把一份長長的禮單放在沐連魚的面前:“少爺,老奴得知明日便是王大人的七十大壽,所以準備了些壽禮,您看看還有什麼欠缺的,老奴再去準備。”

    七十大壽?沐連魚微微一愣,人生七十古來稀,這位王大人不會已經老態龍鍾了吧?莫非自己被馮保坑了?

    沐無咎見沐連魚臉色陰晴不定,趕忙在一旁問道:“少爺,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沐連魚回過神來,拿起禮單仔細端詳了一遍,共計有:無量延壽諸佛、金書妙法蓮華經、萬壽南極星圖、蟠桃獻壽圖、群仙捧日圖、天然萬年松根筆筒、萬年玉壺春、萬壽龍鳳盤(萬曆窯)、福祿壽瓶(嘉窯)、海屋添壽把碗(宣窯)、萬年青筆洗(鈞窯)、九如爐、觀音五彩瓶(弘治窯)、萬年珀書鎮、受天百祿圍屏、萬年名繪、仙鹿圖、百鶴圖、群仙慶壽圖、蟠桃銀晶水盛。

    看完禮單,沐連魚點頭同意。正待吩咐沐無咎照單辦理,沐連魚忽然想起那個女人身邊侍衛用的怪異兵器,轉而對沐無咎問道:“無咎,你是習武之人,知道這種是什麼兵器嗎?”沐連魚說著,對沐無咎暗自比劃了一番。

    沐無咎面露疑惑,眉頭緊皺:“少爺的意思是說刀柄較長且刻著許多青銅銘紋?”

    “對,應該是制式兵器。那些人的衣服上好像還有魚的圖案。”

    “飛魚服,錦繡刀?”沐無咎原本已經接過禮單,此刻心神一震,禮單頓時失手掉在地上。沐無咎顧不得拾取,對沐連魚吃驚的問道:“少爺,你莫不是遇到了錦衣衛?”

    錦衣衛,即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為皇帝侍衛的軍事機構,掌管直駕侍衛、巡查緝捕大權,其權勢之大令人咂舌,黨羽更是散佈各地。上至宰相藩王,下至平民百姓,都處於他們的監視之下,對他們的命令只要稍有拂逆,就會家破人亡,其威名並不在東廠之下。

    “錦衣衛?你肯定麼?”沐連魚也是呆了一呆。

    沐無咎肯定的點了點頭:“十年前,老奴同老爺在蘇州曾見過錦衣衛辦事。那些錦衣衛的衣著佩刀都是一樣,著飛魚服,配錦繡刀。雖然錦繡刀的外觀一致,不過因為職位不同,用來鍛鍊刀刃的鋼材也不一樣,老奴當年見那位錦衣衛千戶的錦繡刀刀面亮如晨星,寒如秋水,比一般的長劍短一些,狹長,刀脊很直,刀鋒更是犀利無比,只用了一刀,便將整隻馬頭斬斷。”

    沐無咎的語氣有些顫慄,沐連魚看的出,那一次的記憶令沐無咎印象深刻,語氣中甚至夾雜著恐懼,這種恐懼其實並不是來自於錦繡刀,而是錦繡刀所代表的威名權勢。

    不過更讓沐連魚感興趣的是,錦衣衛是直接歸於皇帝管轄,一般人根本就指揮不了。那位娘娘身邊居然帶了至少四個錦衣衛,且每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般,顯然並非一般的錦衣衛。有娘娘之稱,馮保對她又很敬畏,且能指揮錦衣衛的女人應該是屈指可數。**之中除了李太后和皇帝之外……

    沐連魚突然記起剛剛看到王皇后的出生——錦衣衛指揮使王偉的長女王氏。沐連魚心中巨震,莫非那女子是當今皇后?一般人自然指揮不動錦衣衛,可為錦衣衛指揮使王偉的長女,李太后的心腹,堂堂大明皇朝的皇后之尊,又另當別論了。不過沐連魚依舊又有些不解,皇后不是應該在**麼,怎麼又會跑來留都?

    沐無咎原本想問清楚事情經過,見沐連魚神情肅穆,也不敢打擾。

    沐連魚突然想起一事,立即對沐無咎問道:“無咎,董一生不是說過有京城的王爺會去杭州遊玩嗎?你可知來的是哪位王爺?”

    “老奴不知。”沐無咎連忙搖頭。

    雖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過沐連魚心裡面已經有數,自己見到的那位儀態萬千、極具威嚴的女子必定就是當今皇后王氏。當年萬曆帝選皇后,王氏乃是慈聖皇太后李氏親自選定的,同李太后的關係自然非同一般,替她辦事也是情理之中。

    沒想到自己南京之行,居然會同當今皇后有過如此近距離的接觸。縱然以沐連魚的沉穩,心情也不免有些起伏。沐無咎見沐連魚臉色有異,忍不住在一旁問道:“少爺,你沒事吧?”

    “我沒事。”沐連魚醒悟過來,轉而對沐無咎問道,“無咎,明日就是王國光的壽辰?”

    “正是。”

    明日?沐連魚略微沉吟了片刻,隨即對沐無咎吩咐道:“你先下去辦事吧。”

    沐無咎見沐連魚臉色凝重,不敢多問,退了出去。

    沐連魚站起身來在書房內來回走動著,他現在最擔心的莫過於落在王氏手中的那份契約,上面清楚的寫著自己的名字。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所以必須要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情。

    仔細思量了片刻,沐連魚心中一動,要不乾脆像艾子謙一樣改個名字?

    沐連魚權衡了半天,終於還是斷然放棄了這個念頭。他和艾子謙有所不同,艾子謙並沒有太多的顧慮,他沐連魚的名頭在整個江南卻早已經人盡皆知,見過自己相貌的人數也數不過來,所以改個名字只不過是一葉障目、掩耳盜鈴。

    而且這樣做的結果無異於打草驚蛇,以王氏的聰明,只要微一聯想,必知其中貓膩。到時候自己的畫像必定遍佈天下,自己拖家帶口,不出三日恐怕就進了錦衣衛大牢。

    既然不能退,那又該如何呢?沐連魚感覺到有些憋悶,於是推開房門打算到院中閒走片刻。信步走來,沐連魚突然聞到一陣飯香味。此刻已經華燈初上,沐連魚在馮保處只是吃了一些鹽水花生和一個荷包蛋,不禁感覺到有些飢餓,轉而往伙房走去。

    沐連魚走到伙房門外,正準備推門而入,卻瞥見伙房內莊秀秀忙碌的身影,且不時擦拭掉額頭的汗珠。沐連魚頓時眉頭微皺,莊秀秀不是已經走了嗎?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裡?

    沐連魚立即推門而入,莊秀秀以為是沐無咎,背對著沐連魚說道:“無咎管家,您再稍等片刻,夜宵馬上就弄好了,新加了一道話梅紫甘藍醋拌藕片。少爺胃口不好,此菜能開胃。”

    沐連魚語氣一窒,原本質詢的話倒有些不太好意思出口。莊秀秀沒聽到動靜,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見沐連魚正佇立在自己身後,頓時一驚,諾諾的叫道:“公子?”

    沐連魚鍍步走到莊秀秀的面前,看了一眼那盤話梅紫甘藍醋拌藕片,對莊秀秀問道:“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莊秀秀趕忙在沐連魚面前跪下,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答。

    “起來吧。”沐連魚繞過莊秀秀,打算為自己盛了一碗稀飯。

    莊秀秀見狀,趕忙先一步拿過湯勺為沐連魚盛上。沐連魚從側面見莊秀秀額頭汗水未乾,鬢髮亦緊貼在臉頰之上,什麼話都沒有說,走到一旁坐下。

    莊秀秀連忙把稀飯放在沐連魚面前,緊咬朱唇,輕聲說道:“公子,這裡雜亂無章,不如您先回房,秀秀這就把飯菜給您送過去。”

    沐連魚並不出聲,拿起筷子猶豫了一下,隨即夾了一快藕片放在口中。

    “公子,可否合你的胃口?”莊秀秀在一旁緊張的問道。

    藕片又清爽可口夾雜著酸甜,沐連魚頓時胃口大開,忍不住多吃了兩塊,隨即對莊秀秀問道:“姑娘也算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又為何會這種粗活?”

    莊秀秀鼻子一酸,連忙應道:“娘親在世的時候常說,女子應該上得廳堂下的廚房。秀秀閒來無事,也同娘親學了一些廚藝。如若公子吃的爽口,還請公子收留。”
li60830 發表於 2019-6-28 10:46
第九章 拜師

    莊秀秀見沐連魚沉默不語,突然在沐連魚的面前跪下:“秀秀無家可歸,又無戶貼在身,天下之大已無容身之所,還請公子收留。秀秀什麼苦都能吃,真的……”

    “身體髮膚皆受之父母,不要隨隨便便就給人下跪。”沐連魚放下碗筷,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莊秀秀拿捏不住沐連魚的意思,急忙問道:“公子肯收留了?”

    “話梅紫甘藍醋拌藕片確實做的不錯,既然你願意留下,那就暫且住下吧。”沐連魚擺了擺手,消失在門口。

    “公子慢走。”莊秀秀對著沐連魚的背影施了一禮,秀眸專注著沐連魚消失的方向:這個沐連魚應該很有背景,是否就是那個經營沐家錢莊的沐連魚?

    第二天一大早,沐連魚早早的起床打開房門,見莊秀秀早已經換了婢女裝束侍立在門外,忍不住疑惑的問道:“秀秀姑娘,你找我有事情?”

    莊秀秀連忙恭聲應道:“秀秀知道公子一早要外出,特地等候在這裡替公子梳洗。”

    沐連魚望見沐無咎也走了過來,擺了擺手道:“不必了。”

    莊秀秀還待說些什麼,沐連魚卻已經繞過她,叫上沐無咎兩人往門口走去。馬車早已經準備好了,沐連魚上了馬車,直奔王國光的府邸而去。

    或許是沐連魚來的太早,沐連魚下了馬車見王府門庭冷落,忍不住皺起眉頭,有些不確定的對沐無咎問道:“無咎,你肯定這裡就是王國光的府邸?”

    “千真萬確。”沐無咎肯定的點了點頭。

    沐連魚不再多言,命沐無咎上前敲門。過了許久,房門這才“吱呀”一聲打開,一位老僕探出頭來上下打量一眼沐無咎,不耐煩的問道:“你們找誰?”

    沐無咎連忙遞上拜帖:“找王國光王大人,這是拜帖。”

    對方冷哼一聲:“大人正在讀書。”

    沐無咎會意,趕忙又遞上五兩銀子:“勞煩代為通傳一聲。”

    對方不動聲色的把銀子塞入袖中,這才接過拜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沐連魚,語氣依舊有些冷淡:“你們進來吧。”

    沐連魚命人捧著壽禮,跟在對方身後進了王府。沐連魚等人被帶入偏廳用茶,坐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這才聽的門外傳來腳步聲。

    只見一位髮鬚皆白的老者走進偏廳,沐連魚趕忙放下茶碗,站起身來對老人行禮:“敢問這位可是王國光王大人。”

    “正是老夫。”老者面露疑惑,“你是?”

    “學生沐連魚,乃是杭州人士。”沐連魚說著,隨即命下人端上禮物。

    看著琳瑯滿目的壽禮,王國光卻顯得有些不悅:“這些禮物太過貴重,老夫承受不起,還請公子拿回去。”

    “大人?”

    “老夫已經退隱,大人之稱實不敢當。”

    “學生乃是誠心拜師。”

    “老夫一向不收弟子,公子還是請回吧。”王國光說完,拂袖而去。

    沐無咎見王國光揚長而去,有些傻眼,轉而對沐連魚問道:“少爺,我們現在怎麼辦?”

    “再等等吧。”沐連魚似乎並不動怒,又坐了下來,微閉雙眼,如同老僧入定。

    王府的書房內,王國光站在書架前,對那位老僕問道:“那位沐公子走了沒有?”

    “沒有,還坐著呢。”老僕連忙應道,“要不要老奴趕他們走?”

    “不用了,既然他們願意坐,那就讓他們坐著好了,你忙你的去。”王國光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自著的《畿輔水利》,坐在書案前仔細翻閱著。

    又過了一個時辰,已經快日上中天,沐無咎忍不住對沐連魚勸道:“少爺,再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既來之則安之。”沐連魚這才睜開眼睛,對沐無咎笑問道,“無咎,今日我們是來討學問的,你是習武之人,怎麼也這麼沉不住氣?”

    “可是……”

    “治學之道,靜字最為要緊。做人是這樣,管理國家也是這樣,自古治國賢能都是每逢大事必有靜氣的人物。”

    沐連魚話音剛落,就聽的門外有人鼓掌:“好一個每逢大事必有靜氣。”

    沐連魚轉頭看去,卻是王國光笑容滿面的走了進來,連忙站起身來。

    “沐公子,請坐。”王國光在一旁坐下,仔細打量著沐連魚,忍不住讚道,“老夫原以為公子不過只是一個粗庸的商人,沒想到公子已經深得治學之道的精義。”

    “先生太過誇讚了。”

    “不然。”王國光擺了擺手,嘆了口氣道,“想老夫為官數十載,也做了幾十年的學問,也是退隱之後才明白這個道理。老莊主靜,管子主靜,佛家也主靜,可見靜字是貫通各家學派的一根主線,天地間最精微的底蘊。若不靜,省身也不密,見理也不明,都是浮的。公子能醒悟靜字奧妙,顯然已經登堂入室。”

    沐連魚暗呼僥倖,趁著王國光談性正濃,連忙討教道:“先生,古今學問,汪洋若大海,弟子在它面前,有若迷路之孩童,不知從何處起步,敢問這讀書之法,為學之道何在?”

    王國興欣然為沐連魚解惑道:“為學只有三門:曰義理,曰考核,曰文章。考核之學,多求粗而遺精,管窺而蠡測,文章之學,非精於義理者不能至。”

    沐連魚仔細揣摩,似有所悟,又接連問了幾個自己讀書方面遇到的難題,王國光一一為之解答,不僅言簡意賅,而且鞭辟入理。經過王國光的逐一指點,沐連魚於學問之道和修身之法似乎一下子全明朗了。

    沐連魚深知王國光最得意之處除了治學之道更在於經濟之學。當年王國光任職戶部時,曾推行“天下撫按官”的辦法,對各個糧食渠道統籌安排,將糧食出入大權牢牢地掌握在國家手中,為緩解糧食緊張起到了十分關鍵的作用。

    沐連魚投其所好,轉而開口問道:“先生,那經濟之學呢?”

    “經濟之學乃是國之根本。”王國光果然面有得意,對沐連魚大談自己的經邦濟世之道。

    沐連魚亦是金融奇才,兩人在這方面立即找到了共通之處。一番交談下來,沐連魚對王國光的博學已經肅然起敬,也難怪馮保會說他有雄才大略了,此人不僅是理學名臣通曉古今,而且是一位不乏謀略的能吏,只可惜已經七十高壽,再難有一番作為。

    而此刻,王國光也對這位年輕人佩服不已,很多以前困惑自己的經濟難題在他口中若庖丁解牛般透析,先前那種輕視之心也早已經拋到九霄雲外。

    “公子有沒有想過當官為朝廷效力?”王國光突然問道。

    “連魚正有此意,只可惜朝廷重農輕商。”沐連魚故意輕嘆一聲,“連魚乃是一介商人,又無功名在身,恐怕難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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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教坊司

    丁子又何須妄自菲薄。先捋鬚笑道,“朝迂垂 不錯,但並不是說商人就不可入朝為官。歷史上商人出身的名相亦有很多,不說前史但說本朝,張居正之後便有張四維官至內閣首輔,其父為山西鹽商豪賈。公子乃是有大智之人,只要一心求上進,未必不能像張四維那樣出侯拜相。”

    “聽說朝廷有舉薦制度?”沐連魚不動聲色的問道。

    “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公子既有大才又何必捨近求遠?”王國光已然把沐連魚當成自己的晚輩,對沐連魚嚴厲告誡道,“如今文人當道,講就的走出身,如若沒有資歷沒有出身,縱然老夫幫你推薦,頂天混到個知府,又有何用?”

    沐連魚悚然一驚,深知自己太過於激進了。官場不比商場,講的是厚積而薄發。一念及此,沐連魚連忙端正自身,對王國光認錯道:“先生教的是。”

    “公子乃是老成持重、極有心計的幹才。”王國光見沐連魚主動認錯,臉色稍緩,“以公子的財力手腕,要想取得科考資格應該不難吧?”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先生。”沐連魚也笑了,“連魚早已經將錢莊交由別人代為打理,又另外購置了大量的田地,早已經脫離商籍,只不過還未有功名在身罷了。今年是大比之年,有些可惜了”

    沐連魚是搞金融出身的,有時候也難免會涉及到洗黑錢。既然洗黑錢那麼複雜的事情都能搞定,漂白個身份自然也不是什麼難事。如今,沐連魚早已經是戶部黃冊上的良民。縱然有人故意刁難,沐連魚也可以不承認自己是棄人,我家有田有地靠的是收租過日子,是地主,不是商人。別人能拿他奈何?

    此玄,王國光看了一眼屹立一側的沐無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沐連魚會意,立即命沐無咎夕一出等候。左右無人。王國光這才諱忌莫深的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未入府、州、縣學而欲應鄉試,或未得科名而欲入仕者,可先捐監生作為出身,並非要取得秀才功名。國子監祭酒馬大人乃是老夫同鄉,今日老夫壽辰,馬大人亦會出場道賀,到時候可以代為說項讓公子取得監生資格。”

    王國光說的極有把握,沐連魚心中一喜,如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他豈不是也可以參加今年的鄉試了?一念及此,沐連魚連忙對王國光拜謝道:“承蒙先生鼎力相助,連魚銘記於心。”

    沐連魚說著,拿出兩張五千兩的銀票放在王國光的面前,誠心說道:“先生,這些是連魚的一點心意,還請先生務必笑納。”

    “沐公子,你這就見外了,快收起來。”王國光頓時臉色一沉 “你我交淺言深,雖然未有師徒名分。但老夫見你是個人才,這才稍進綿薄之力,同時也是為朝廷、為皇上舉薦賢能。只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公子就以財物相贈,莫不是看不起老夫?”

    沐連魚見王國光執意不收,無奈之平只得放入懷中。

    王國光見狀,這才臉色緩和,隨即又對沐連魚開口道:“以公子的能力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不過有幾句金玉良言相告。”“先生,請講。”沐連魚見王國光神情肅穆,連忙凝神靜聽。

    “官場是世間最為污濁的地方,卻又是一個表面上看起來很清白的地方,為什麼?”王國光娓娓道來,“因為官場需要清白,清白的名聲在官場高於一切。很多官僚就算在幕後如何的骯髒下作,但面子上還是表現的一塵不染。

    政績,才幹這些東西離開了清白的名聲就變的毫無作用。民心若水!清白上只要有些許的灰塵,污垢就會被有心人所利用,成為他們利用民心攻擊你的無上法寶。”

    王國光這番話意味深長,顯然是他為官幾十載的心得。沐連魚腦子裡面不由想起馮保先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一位是貪贓枉法的司禮監大太監,一位是有謀略的能吏、理學名臣,兩人在官場上的志向縱然不同,說出來的話卻又是殊途同歸,看來朝堂這個地方還真是一個大染缸啊。

    “老夫言盡於此,公子日後為官,老夫不求你有多清廉,但求能為天下百姓多謀福利。”王國光說著,站起身來遞給沐連魚一份請束,“老夫還有些事情要辦,就不留公子了。晚上在教坊司宴請賓客,都是一些至交好友,如若公子不棄,就請來喝杯水酒。”

    “連魚一定準時赴約。”沐連魚接過請束,恭聲應道。

    王國光起身相送,一直到王府門口這才駐足。看著沐連魚的馬車離去,王國光的老僕有些不解道:“老爺,這個沐連魚究竟是什麼來頭,竟然勞煩老爺親自

    “一個很有前途的年輕人王國光看著沐連魚的馬車遠去,喃喃自語道,“如今官場腐敗,世風日下,也應該是時候補充一些新鮮血液了。”

    “老爺,沐公子帶來的那些壽禮都被他的管家留在左邊廂房內了老僕有些不捨的問道,“要不要再送回去?。

    王國光微微一愣,沉吟了片匆,隨即擺了擺手道:“不用了,這今年輕人很會辦事。如若再不收下,也顯得老夫太過矯情了。”

    馬車上,沐連魚突然想起一事,對沐無咎問道:“無咎,王大人網剛說今晚會在教坊司宴客,教坊司在哪裡?”

    “官家開的妓院,也在秦淮河畔沐無咎見沐連魚有些不解,又連忙解釋道,“朝廷律法規定一眾官員不能入民間青樓,只准招官妓

    去青樓擺壽酒?沐連魚微愣之後,隨即釋然。歷朝歷代,文人與青樓女子都是相輔相成的,很有些被傳為佳話。不過沐連魚倒是有一絲好奇,能讓王國光這樣的人當成至交好友的,又都會是些什麼人呢?

    回到住處,沐連魚把自己的思緒稍稍整理了一下。按照王國光的說法,成為監生之後就可以參加今年的毒試,這多少讓沐連魚有些觸手不及。

    今日已經是初五,初九就要鄉試,留給沐連魚只剩下四天。可據沐連魚所知,今年來參加鄉試的江南江北士子有差不多一萬人,能否在這些人中脫穎而出,沐連魚沒有絲毫把握。除了寄希望於到時候考試的題目是自己看過的,就只有臨時抱佛腳一途了。

    據沐連魚所知,會試共分三場:初九第一場試經義,十二日第二場試詔誥律令,十五日第三場試經史時務策。

    讓沐連魚心裡面稍微輕鬆一點的,是三場考試中以前場經義最為重要,出題也只限於四書五經,即《論語》、《孟子》、《中庸》、《大學》四書和《詩經》、《尚書》、《禮記》、《周易》和《春秋》五經,其中除了《周易》沐連魚已經能到背如流之外,他也只是看了《論語》、《中庸》和《詩經》三書,其它的均未有所涉及。

    趁著距離晚上赴宴還有段時間,沐連魚吩咐下去,除了特別緊要的事情之外不得打擾,隨即緊閉房門燃起一柱清香。沐連魚端坐在書桌前,在裊裊的香菸中先並不忙著看書,而是微閉上雙眼,盡力讓自己靈府深處一片沉靜。

    過了頃刻,沐連魚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塵世間的一切都已經遠去,思路也變的格外清晰,全部精力都已經集中在那一行行晦澀難懂的古文上。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外突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少爺,赴宴的時間到了

    沐連魚這才回過神來,查看了一眼自己的學習進度,不免微微有些遺憾:半天的時間,《孟子》才看了一半,其中有很多還是自己不求甚解囫圇吞棗記住的。

    沐連魚無奈的合上《孟子》。用涼水洗了把臉,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又換了件衣服,這才準備出發。

    “少和,”

    沐連魚轉頭看去,只見自己每前站著一位絕色女子,忍不住疑惑的問道:“姑娘,你是?。

    莊秀秀見沐連魚一臉茫然,連忙施禮道:“少爺,賤婢莊秀秀。”

    沐連魚仔細打量了片刻,這才發現女子臉部的輪廓依稀有些熟悉,不禁吃驚的叫道:“你是秀秀?”

    “秀秀擅長易容之術莊秀秀淺淺一笑,“適才秀秀聽無咎管家說,少爺從未涉足青樓,恐怕不太懂青樓規矩。先前秀秀在教坊司待過一段時日,故想陪少爺一起前去赴宴,也好有個照應

    沐連魚猶豫了片刻,想想也有道理,遂點頭答應下來。

    莊秀秀見沐連魚一口答應,心中暗喜。

    六朝時,秦准河及夫子廟一帶便成為文人墨客聚會的勝地,兩岸的烏衣巷、釣魚巷、朱雀橋、桃葉渡紛紛化作詩酒風流,千百年來傳於後世。

    涉橋以東,為釣魚巷,迤邐至水關,臨河一帶亦麗者所居,地稍靜僻,每有名姬。烏衣巷更是秦淮風流的中心,東晉時曾經聚居了王導、謝安兩大望族而名滿天下,成為名門望族聚居之地。沐連魚走的是水路,從輕舟上望去,兩岸酒家林立,濃酒笙歌,許多歌姬寄身其中,輕歌曼舞,絲竹飄渺,皆足以使裙屐少年迷魂蕩志。

    舟行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莊秀秀在一旁挽著沐連魚的胳膊,柔聲說道:“少爺,教坊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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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灰色交易

    不連白順著莊秀秀纖手所指方向抬頭望去,只見偌大的陛腫樓寫著“教坊司”三個描金大字,與一般青樓不同之處在於門口並不見龜奴老鳩,而是由兵士把守。

    沐連魚挽著莊秀秀棄舟上岸,於門禁處遞上請束。守門的兵士看了一眼請柬,又用貪婪的目光偷偷瞄了一眼莊秀秀裹在輕紗裡峰巒起伏的勝景。這才面無表情的對沐連魚說道:“王國光大人的宴請在二樓的碧雅東”

    沐連魚正待同莊秀秀進去。卻聽得背後有人諾諾的問道:“兄台是王國光大人的賓客?”

    沐連魚轉頭望去,卻見一個精精瘦瘦、衣著寒酸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身後,有些拘謹的望著自己。沐連魚忍不住疑惑的問道:“兄台是?”

    對方連忙對沐連魚施禮:“在下顧憲成,也是來拜會王大人的。”

    顧憲燦莫不是就是那今日後聞名天下的東林黨領袖?沐連魚趕忙回禮:“原來是碩大人,在下沐連魚。”

    顧憲成苦笑著搖頭道:“大人之稱實不敢當,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推官。”

    聽說只是一個推官。兵士頓時有些不時的叫道:“你們還在這裡聒噪什麼?要進去便進去。”

    沐連魚見兵士狗眼看人低,心中不悅,正待開口。顧憲成卻是紅著臉,趕忙拉著沐連魚往裡面走。沐連魚不好推卻,等進了教坊司。這才疑惑的問道:“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兵士,顧兄為何如此?”

    顧憲成嘆了口氣:“沐兄一看便不是官場中人,南京雖是留都,建制格局卻是與京師等同,達官貴人多不勝數。兄弟這個小小的推官在這裡確實不入流,又何必同一個兵士摳氣?”

    “顧兄何須妄自菲薄?”沐連魚皺眉道。

    顧憲成正待開口,恰逢王國光走下樓來,見到沐連魚爽朗的笑道:“連魚。快快過來。咦。顧憲成。你怎麼也來了?”

    顧憲成連忙上前懈匕道:“下官來南京城辦事,聽聞大人壽辰,所以不清自來。”

    沐連魚這才恍然,難怪顧憲成不欲與兵士糾纏,合著沒有請束。王國光對於顧憲成的問詢顯得有些冷淡,冷哼了一聲:“顧推官有心了,老夫與沐公子有幾句話私密話要說,你請自便。”

    顧憲成有些尷尬的看了沐連魚一眼,上了樓去。王國光看著顧憲成的背影一眼,對沐連魚皺眉道:“沐公子為何同此人一起前來?”

    ”只是剛剛在門口遇到。”沐連魚疑惑的問道,“大人似乎對顧推官有些成見?”

    王國光擺了擺手:“成見倒是談不上,只是老夫以前在朝中同他共事過。

    此人也算是人才。中過解元進士出身。不過為人太過拘謹。朝中上下並不討人喜歡。得罪了不少人。因而只混了個戶部主事這個閒職,沒過幾年又被降職到淅江處州當了一個小小的推官。”

    以後名震寰宇的東林黨領袖會是一個拘謹的人?沐連魚不免有些疑惑。

    “算了,他的事情不說也罷。”王國光瞥見一旁的莊秀秀,不禁笑道,“沐公子還真是奇人,來教坊司赴宴居然也要帶妻妾同行,莫不是瞧不上教坊司的姑娘?”

    “大人說笑了。“沐連魚連忙應道。”如若不妥。連魚讓她回去便是。”

    “算了,老夫只是同你開個玩笑。”王國光暗自說道,“高大人已經到了,老夫安排了房間讓你們先會上一面,你要注意同他多親近親近。”

    “大人費心了。”沐連魚會意,轉而看向莊秀秀。

    莊秀秀連忙開口道:“公子儘管去忙,不用管秀秀。秀秀在教坊司還有些姐妹。想去打聲招呼。”

    沐連魚見莊秀秀臉色如常,也就沒有在意。跟著王國光進了僻靜的廂房。廂房內,一位老者正在與一名歌姬喝酒逗樂。王國光領著沐連魚上前,朗聲笑道:“高大人,這位就是老夫同你提及的沐連魚沐公子。連魚,這位就是國子監祭酒高啟愚高大人。”

    老者放開懷中的歌姬,令其迴避,這才對沐連魚笑著招呼道:“沐公子請坐。”“高大人,你們倆先聊著,老夫還有些客人要招呼。”王國光說著,暗自對沐連魚使了一個眼色。

    高啟愚起身送王國光出去,隨即坐在沐連魚的對面,捧起茶盞輕喝了一口香茗,這才對沐連魚慢悠悠的問道:“沐公子同王大人是何關係?”

    “雖然未有師徒之名,但卻有師徒之實。”沐連魚如實回答道。

    “這就難怪了。”高啟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王大人從前對老夫有提攜之恩,今日親自來找老夫替公子說項,按照常理來說。這個人情老夫不能不賣,不過”該罩節由飽書吧四日據書友上傳

    高啟愚欲言又止,沐連魚明顯察覺到對方眼神中的一絲不屑,看來這個高大人是有些輕視自己啊。不過也難怪,堂堂的國子監祭酒能見自己一面,就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主要還是自己太過於年輕了,年輕的讓人造成了某種誤解。

    沐連魚沉吟了片刻。這才緩緩開口道:“高大人,聽說今年來了差不多一萬考生,江南貢院的舍號似乎有些短缺,學生打算先捐白銀一萬兩以助修著,等考完之後再捐白銀五萬兩。這裡是一萬兩銀票,還請高大人代為接收。”沐連魚說著,不動聲色的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銀票放在茶几上。

    在每個官員的職責範圍內,都或多或少存有一些難以界定的灰色區域。這些灰色區域可能是無主之地,也可能是眾官紛爭之地。佔有這些灰色區域,宣佈為自己的專屬領地,便意味著佔有更多的權力,意味著不用陞遷就可以官大一級。而國子監背後的灰色區域,無疑是被高啟愚宣佈佔領的。

    其實說實在話,王再光來找他的時候,高啟愚還有些不太樂意。之所以勉強答應下來,只是因為王國光當年確實是提攜了自己一把,讓自己能有機會拜在高拱門下,可那也是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的熬出來的,於他王國光並無相干。不過聽說沐連魚乃是淅商首富,高啟愚很快就改變了主意。

    最主要的是,朝中已經傳來消息,明年他就要去北監擔任祭酒。高啟愚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只可惜高拱下台的太早。可就算高拱下台,他高啟愚的腦門子上還清清楚楚的刻著高拱兩個字。所以要想有所作為就要另外尋找靠山,也就意味著需要大筆的銀子開道。沐連魚的適時出現,對高啟愚來說絕對是一個契機。

    只是高啟愚也沒想到沐連魚居然如此豪爽,不免有些猶豫。

    沐連魚看在眼裡,心想:你不就是要銀子嗎?現在銀子丟出來了,就看你夠不夠膽子收了,只要你肯收,事情就好辦了。

    高啟愚猶豫了再三,終於哈哈大笑:“既然公子有心,這些銀子老夫就暫且代為收下。”

    ”有勞高大人了。”沐連魚見高啟愚把銀票放入袖中,試探著問道,“高大人,那監生的事情?”

    高啟愚乾咳一聲:“公子慷慨解囊修算江南貢院,顯然是有心之人。不說其他的,但說老夫同王大人的交情,這件事情老夫也當極盡全力。”

    “如此就多謝高大人了。”沐連魚也是一喜,又對高啟愚試探道,“高大人,不知道此次鄉試主考…”

    不待沐連魚說完。高啟愚卻是冷哼一聲。對沐連魚刮斥道:“既然沐公子讀的是聖賢書,難道《論語》白讀了嗎?需知考試如做人,也應該居於中正,切不可做一些歪門邪道的勾當。想當年,舜亦以命禹,也是憑藉一顆公正無私的仁心,沐公子一定要謹記老夫的話。”

    高啟愚臉變的如此之快,井連魚頓時有些始料未及,說什麼做人。談什麼仁心,沐連魚一時間滿頭霧水。井連魚正待附和兩句,突然心中一動,記起“舜亦以命禹”這句話乃走出自《論語》,莫不是高啟愚有心提點考題?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意外收穫。饒是以沐連魚的沉穩也不免有些心神蕩漾,當下對高啟愚應道:“大人的提點,連魚銘記於心,回去之後必定仔細研讀《論語》,不辜負大人的一番期望。”

    高啟愚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對沐連魚囑咐道:“沐公子,今日之事出於我口明於你心,其它的事情老夫一概不知。好了,時辰差不多了,出去赴宴吧。”

    高啟愚當先走出廂房,沐連魚停留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這才走了出去。

    酒桌上,特別是有男有女的酒桌上,永遠離不開調笑這兩個字。此刻,碧雅軒內熱鬧非凡,那些平時道貌悍然的大明官員們此刻也紛紛放下架子,同身邊的官妓嬉笑逗趣,時不時的吃點豆腐。

    見沐連魚進來,高啟愚淡淡的看了一沐連魚一眼,隨即同身旁的一位老者談笑風生,就像沒見過沐連魚一般。

    沐連魚也不在意,掃視了一眼周圍,見顧憲成一桌並未坐滿 走到顧憲成的身側坐下。然後同眾人輪番寒暄了一番。許是沐連魚看起來沒有官威,那些人對他稍作試探之後就顯得有些不咸不淡。

    沐連魚正待同顧憲成攀談,突然,從屏風後傳來婉轉的歌聲 沐連魚詫異的抬起頭來,只見到一個映照在屏風上曼妙的身影在揮灑著衣袖,正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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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滅門之恨

    二復輕歌樓舞,唱的是關漢卿的示曲《碧玉簫 酬

    歌聲細的如一絲頭髮,似有似無,裊裊不斷,在彩繪精緻的屋樑上盤繞。為歌聲伴奏所用的器樂,非鑼鼓,非絲竹,只是歌妓用紫檀抑或是象牙板子輕輕的點著板眼,婉轉低唱,旋律縈繞耳畔。

    淒美的詞藻引發心靈上的共鳴,眾人盡皆屏住呼吸凝神靜聽。一曲終了。沐連魚吃驚的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的流淚了。

    佳人輕紗遮面從屏風後走出,緩步走到沐連魚的身旁遞過一方絲巾:“公子?”

    雖然看不清楚佳人的面貌。沐連魚卻是心中一震,此女的聲音如此熟悉。莫不是?

    女子緊挨著沐連魚的身邊坐下,端起酒杯。自己輕綴了一口,隨即遞到沐連魚面前,低聲說道:“公子,秀秀敬您一杯。”

    面對眾人豔羨的目光。沐連魚縱然心中疑惑難解,亦無奈接過酒杯,一飲而下。

    眾人盡皆起鬨。吵嚷著要女子摘下面紗,一睹真容。莊秀秀並不領情,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具琵琶。對眾人笑道:“諸位大人在上,容女子再彈奏一曲琵琶行,以助酒性。”

    沐連魚萬沒想到莊秀秀居然如此多才多藝,琵琶行六百一十六言,從她口中唱來一字不差。而且字正珠圓,敘事感人。曲罷,雷鳴般的掌聲在碧雅軒經久不息。

    一時間,莊秀秀已經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莊秀秀放下琵琶,端起酒杯走到王國光的面前,微微一福:“秀秀借花獻佛,祝王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王國光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沐連魚,這才欣然接過酒杯,對莊秀秀朗聲笑道:“秀秀姑娘有了。”該罩節由抱書吧四日捻書友上傳

    莊秀秀敬完酒。隨即對眾人施禮告退。雖然這有些令人掃興,不過眾人對莊秀秀的興趣卻不減反增,事後更會從各方面打聽教坊司是否又出了一個花魁。

    有了莊秀秀這一段插曲。碧雅軒的氣氛也被推向了高潮。

    酒過三巡,沐連魚同桌子上的那些官員也已經變的熟絡,就連一向拘謹的顧憲成也能時不時的插上兩句話。

    酒到濃處,自然要哉 酒令。不過在場的都是文人,自然也不會如市井之徒發拳那般沒品,戈,“的是詩令。沐連魚對此一竅不通,幾輪下來。已經喝的頭昏腦脹。

    又有人出了“春字詩令”即每人吟詩一句,第一人所吟之詩句必須“春”字居首,第二人所吟之句“春”字居二,依次而降至“春”字居第七字後,須從頭起。吟不出來的,自然又要罰酒三杯。

    一桌七人,人數倒是剛網好。出題那人坐在沐連魚的下首,當仁不讓的開了頭,搖頭晃腦的念叨:“春城無處不飛花。”

    隨即就有人接上:“新春莫誤由人意。”

    這些人都是在官場上混了好多年的老官僚,如此簡單的酒令自然難不倒他們。“卻疑春色在人家草木知春不久歸十二街中春色遍”一直輪下來,到了顧憲成。顧憲成雖然拘謹,確是飽讀詩書之人,心中早有應答,立即接了下去:“昨夜日日典春花。”

    最後輪到沐連魚的時候又犯難了,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一句以春字結尾的詩句。顧憲成雖然有心提醒。但是迫於規矩卻不能開口。

    沐連魚見那些人個個面有得意之色,也算是看明白了,這些傢伙擺明了知道自己不通詩詞歌盛。存心要落自己面子。不過自古賭場無尖子,酒場無君臣,也怪不著人家。沐連魚暗自咬了咬牙,端起酒杯正待飲下。

    “慢著。”不知何時,莊秀秀已經除去面紗換了裝束來到沐連魚的身側。見狀伸出纖手摁住酒杯。朱唇輕啟。“諸個大人,我家公子不勝酒力不知道奴家是否可以代為效勞呢?”

    除去了面紗,也就沒有了那種神秘感。兼之眾人又喝了不少酒,誰也沒能從語氣身材上認出莊秀秀就是網剛那位蒙面女子。顧憲成對沐連魚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親切感,見有人解圍。自然率先拍手叫好。

    這種事情本就沒有約定俗成的規定,既然顧憲成開了頭,別人也只能隨聲附和,莊秀秀略微沉吟了片刻,這才開口念道:“詩家情景在新春。”雖然算不上什麼好詩句。不過也算勉強應付。接下來有莊秀秀救場,沐連魚倒也沒怎麼喝酒。

    夜漸漸的深了,王國光端起酒杯說了一些感謝的話,眾人隨即拜別離去。沐連魚在莊秀秀的攙扶下同王國光招呼了一聲,隨即對顧憲成問道:“顧兄,你住在哪裡?不如我讓人送你一程?”

    顧憲成倒…;二克!人,勉強聳道!“在下網到方天南京,隨便柑 肥方打發一晚便可,沐兄不必擔心。”

    沐連魚雖然喝了很多酒。就連走路亦要人攙扶。不過頭腦卻是無比的清醒。連忙擺了擺手道:“顧兄,如今是大比之年,南京城那裡還有客棧可住?如若不嫌棄的話,就請一同去舍下暫住一宿。

    ”冒昧打擾不太好吧?”顧憲成雖然對沐連魚有所好感,此刻卻顯得有些猶豫。

    “都是男人,何必如此婆婆媽媽?去住便是!”沐連魚一手搭在莊秀秀的香肩上,一手摟著顧憲成的脖子,就往門口走去。顧憲成掙脫不開,只得同莊秀秀兩人一左一右的攙扶著沐連魚上了馬車。一上馬車,沐連魚立即就感覺到頭暈目眩,終於支撐不住倒在馬車上沉沉睡去。沐無咎見狀。命車伕坐在一側,親自駕起馬車。

    這輛馬車並不是沐連魚在杭州的座駕,只是尋常馬車,馬車內的空間不大,顧憲成乃是正人君子,為了避免有肌膚之親。儘量靠在馬車一側。莊秀秀看在眼裡,對這個稍嫌木訥的男子也有了一絲好感。

    回到住處,沐連魚終於忍不住吐了一次。莊秀秀趕忙去熬了醒酒湯,先喂著沐連魚喝過,又打來熱水替沐連魚擦拭身體。此刻,沐連魚早已經沉沉睡去。

    等沐連魚甦醒過來的時候,隱約聽到院外在打五更天。搖曳的燭光照應的室內異常冷清,沐連魚抱著頭坐起身來,只感覺到頭疼欲裂,忍不住哼了一聲。

    莊秀秀衣帶不解的照顧了沐連魚一晚上。趴在床邊小憩了一會,並未睡熟,此刻頓時被驚醒。莊秀秀睡眼惺怪的連忙站起身來:“公子,秀秀去給你倒杯水。”

    喝了一杯溫水,沐連魚這才感覺到稍稍好受一些。

    “公子,好點沒有?”莊秀秀關切的冉道。

    “好多毛“沐連魚點了點頭,把水杯遞還給莊秀秀,“是你照顧我一晚上?”

    “嗯。”莊秀秀輕吟”聲,“既然公子好多了,那就早點休息吧。”

    莊秀秀顯然有些心虛,正待轉身離開。沐連魚看著莊秀秀瘦弱的背影。突然沉聲問道:“秀秀,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沐連魚早已經清醒過來。莊秀秀之所以主動要求帶著她一起去教坊司,顯然是早有圖謀,而他卻全然不曉,這種脫離自己掌控之外的事情,是沐連魚決不願見到的。

    莊秀秀緩緩的轉過身來,俏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珠,對沐連魚跪下道:“今日之事,都是秀秀自作主張,如若公子要責罰,秀秀一力承擔。”

    ”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沐連魚極力按耐住自己的怒氣,又問了一次。

    “秀秀並不想欺瞞公子,可滅門之仇,秀秀不能不報。”莊秀秀含著淚,咬牙切齒的說道,“先父為官清廉,一直秉公守法。卻被南京城的絲綢商人買通官家,栽贓陷害以致冤死獄中,母親為保貞潔也懸樑自盡,莊家一門只剩下秀秀一人。”

    “所以你今日才費勁心機了起別人注意,想讓那些當官的幫你?那你未免也太真了!”望著莊秀秀已經扭曲的臉龐,沐連魚只感覺到一陣心寒,難道仇恨竟然可以大到這種地步嗎?該罩節由飽書吧四日捻峪比們書友上傳

    “秀秀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除了這樣做,還能有什麼辦法?”莊秀秀終於忍不住哭泣道,“先前秀秀也想過芶且偷生,可每夜都夢見母親慘死的慘狀寢食難安,公子可否告訴秀秀應該怎麼做?”

    沐連魚沉默了半晌,這才對莊聳秀問道:“知道那個絲綢商人是誰嗎?”

    “馬家大掌櫃馬楠。”

    馬楠?對於這個名字,沐連魚並不陌生。如若沐連魚沒有記錯,沐家錢莊同此人有過一段時間的交易往來。此人操縱著南京城四成以上的絲綢交易份額,為人陰險圓滑。而且同官場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並不是一個易於之輩。為了一個女子同此人結仇?況且自己鄉試在即,無論怎麼算,似乎這都不是一筆划算的買賣。

    莊秀秀也知道馬家的權勢,此刻見沐連魚陰睛不定,心中早已經萬念俱灰,對沐連魚磕頭道:“秀秀不想連累公子,很感謝公子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秀秀就此拜別,公子請多保重。”

    沐連魚嘆了口氣,對莊秀秀問道:“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回教坊司。”雖然只有四個字,莊秀秀卻像是用全身氣力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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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醍醐灌頂

    一般坊司。沐連白親眼看見那此賣唱女年如何對官員億以總穆承。心裡面終究有些不忍。莊秀秀偷瞄了一眼,見沐連魚似乎有些猶豫,心裡面立刻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她已經暗中探查清楚,沐連魚在商場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只要沐連魚肯幫她,父母之仇一安可以報,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會放棄的。

    同樣作為資本家出身,沐連魚心裡面卻很清楚,資本的積累本就是血腥的,只不過馬大掌櫃做的有些過分而已。沐連魚猶豫了片刻,對莊秀秀嘆息道:“秀秀姑娘,死者已逝,難道你真的不能放下仇恨?馬家財大勢粗同官府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你一個女子是鬥不過的;又或者,本公子可以幫你脫離奴籍,為你找個好人家嫁了?”

    “公子的好意,秀秀心領了莊秀秀卻是一臉堅定的搖了搖頭,“哪怕是下地獄千刀萬利,秀秀也誓報此仇。”

    沐連魚見莊秀秀一連堅決,確實很欣賞她的勇氣,可同時也為她嘆息不已,因為這個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僅憑一股血性就能把事情辦好的,更多的是需要智慧,需要權勢。

    此事牽連甚大,沐連魚已經打算放棄,至少他現在不能幫莊秀秀對付馬家。一念及此,沐連魚取出三百兩銀子遞到莊秀秀面前。看著自己面前的銀票,莊秀秀仰視著沐連魚,顫顫巍巍的問道:“公子這是何意?。

    “你照顧本公子一夜,這些銀子是你應得的。如若以後有什麼本公子能幫上忙的,儘管來找我便是沐連魚不敢正視莊秀秀的眼睛,偏轉目光繼續道,“你也累了一晚上,此刻才是五更天,教坊司不會這麼快開門營業,你先回去休息,待,”

    莊秀秀的心終於涼透了,淚也流乾了,她默不作聲的接過銀票。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可就在此復,房門猛的一下被推開了,沐連魚抬頭看去,卻是顧憲成睚眥欲裂的闖了進來。

    沐連魚微微一愣,隨即笑問道:“顧兄,怎麼起的這麼早?。

    顧憲成卻是冷哼一聲:“沐公子,顧某真是看錯你了。”

    沐連魚眉頭一皺:“你都聽到了?”

    “字字入耳。”顧憲成怒氣衝衝的對沐連魚質問道,“秀秀姑娘的身世如此可憐。難道你忍心置之不顧?。

    “連魚也是有苦衷的沐連魚嘆了口氣道。

    “你有何苦衷?”顧憲成根本不聽沐連魚的解釋,指著沐連魚的鼻子罵道,“見到這種人間慘劇如果還能置之不理的話,你還算不算是個,讀書人?算不算是個男人?顧某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推官,也必定會上書對皇上言明此事,嚴懲這幫沒有人性的商賈。”

    在彼時顧憲成的眼中,商人始終都是目光短淺、惟利是圖,乃是五蠢之一,是人類的渣滓,社會的蛀蟲。誠然,商人作為一個比故女還要古老的職業,在古代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一直是受到鄙視和厭棄的。

    被顧憲成如此羞辱,就算是泥菩薩也有了火氣,沐連魚頓時氣的是渾身發抖,也難怪這個顧憲成會一直鬱鬱不得志了,三十有幾歲的人了,一見不平事就要捋著袖子上去蠻幹絲毫不考慮後果,以他這種脾氣誰能受得了他?

    沐連魚對莊秀秀不薄,此玄莊秀秀見沐連魚臉色難看,連忙勸阻道:“兩個不必為秀秀的事情爭執,顧先生。沐公子也是一片好意

    “這件事情你別管顧憲成看著沐連魚哼了一聲。“顧某一點 也看不出他有什麼好意

    “老子就是商人,你看不慣是吧?”沐連魚怒了,臉色一沉,對顧憲成反問道,“聽說令尊為了生計,開了一個豆腐作坊供養顧兄讀書。依照朝廷律法,令尊也算的上是小商小販。那他就不是好人了?。

    子不言父過,沐連魚這句話還真是戳著顧憲成的短處,顧憲成連忙辯解道:“你也說了,家父這是維持生計“令尊為了撫養顧兄成*人、供公子讀書,十年如一日的含辛茹苦,究竟為的是什麼?還不是希望顧兄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蜘今顧兄衝冠一怒為紅顏,直言上書,自問無愧於自己的天地良心,好,真的很好!可顧兄你究竟有沒有想過,僅憑莊秀秀的隻言片語沒有真憑實據。你能告的倒對方?馬家財大勢粗,如果告不到,你又會面臨什麼樣的報復?當然,你顧兄乃是正人君子,你讀的是聖賢書,你聖賢護體刀槍不入,可你家人呢?他們抗的住你這番折騰嗎?”

    “我顧憲成

    “你什麼你?都這麼大的人了,做事情之前難道不會多用用腦子?。沐連魚見顧憲成一臉窘態。卻是餘怒未消,隨即又指著莊秀秀怒問道,“秀秀,不是本公子說你,子你還自稱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根本就是個胸大無腦的女子。你以為那些當官的都是二桿子可以任憑你戲耍?好,本公子就算你有蘇姐己之能,那些當官的被你迷惑住了又能怎樣?你就一定能鬥的過人家?”

    “滅門之仇不髏不報莊秀秀兀自抗辯道。

    “可也有句老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沐連魚火氣也消了些,放緩語氣道,“所以這種事情千萬不能急,更加不能打草驚蛇做那種直言上書的蠢事,而是要等待機會,真要弄他就直接弄死他,千萬不能給他東山再起的機會留下後患

    顧憲成面有不屑:“如若依照沐公子的意思,這樣做豈不是小人行徑?。

    顧憲成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沐連魚火氣又來了,也不管他日後是什麼名震寰宇的東林黨領袖,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臭罵:“你這個蠢材,根本就是讀書讀傻了,知不知道什麼叫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人家以小人之心對你,你還之以君子之腹?你要弄的死他,本公子把腦袋卸下來給你當便桶

    顧憲成不屑的撇了撇嘴,沐連魚見狀真的發飆了,義正言辭的說道:“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韓信忍胯下之辱而終以封王拜將,勾踐臥薪嘗膽而以三千越甲吞吳,所以隱忍並不意味著懦弱,而是為了最後的爆發。能忍恥者安,能忍辱者存。試問,你顧憲成比之韓信如何?比之夫差又如何?”

    同讀書人講道理,就必須引經據典,不然你還真鎮不住他。沐連魚把顧憲成同韓信和勾踐相較,顧憲成終於面有慚愧,垂下頭去,連聲說道:“和那些名士相比,顧某愧之不如。愧之不如。”可沐連魚並不打算放過他,又對顧憲成問道:“顧憲成,你說你愧之不如,到底是真心實意還是客氣話?”

    顧憲成微微一怔,連忙應道:“自然是真心實意,顧某如何同那些名士相比?”

    “自古王侯將相還寧有種乎,你讀書以聖賢作為榜樣這很合常理,可那些聖賢名士也是血肉之軀,憑什麼就不能超越?連這種志向都沒有,你顧憲成還讀什麼書?做什麼學問?。

    沐連魚這番話猶如醒瑚灌頂,自有一番攪天擾地的大氣勢。試問,那些聖賢名士已經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又有幾個人敢大言不慚妄言超過?恐怕連做夢都不敢去想。

    顧憲成心神震動,只感覺沐連魚這一番勸誡如同暮鼓晨鐘一般,在自己的心中狠狠敲響。

    是啊,那些聖賢也是人。憑什麼就不能超越?儘管被沐連魚罵的凶狠,顧憲成卻已是滿心喜歡。因為這一刻,他心裡面有一扇大門已經悄悄向他敞開,很多以前不曾想不敢想的事情,一件件的在眼前浮現。

    相比他今天的狼狽,顧憲成也已經渾然不在意,因為他得到了更多。

    當下,顧憲成對沐連魚納頭便拜:“聽公子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顧憲成錯怪沐兄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沐連魚很欣賞顧憲成這一點,連忙伸手扶住顧憲成,笑道:“知道錯了就好,需知寧折不彎未必就是最好的,曲線救國也是真理嘛

    “曲線救國?。顧憲成眼神一亮,忍不住嘆道,“公子字字珠飢,顧憲成服了

    說客竟然會被主人說服,這是自古從來未有過的事情。莊秀秀在一旁看的有些傻眼,眼神也有些暗淡。顧憲成感覺有些不好意思,眼珠一轉,板著臉對莊秀秀斥道:“秀秀姑娘,公子義薄雲天,都已經答應幫你洗刷冤屈了,還不快謝謝沐公子?”

    莊秀秀先是一愣,隨即醒悟過來,心裡一喜,趕忙對沐連魚拜道:“多謝公子成全

    沐連魚見狀,嘴角邊有了一絲苦笑,這個顧憲成果然非同一般,自己點醒他之後,立即就把自己繞進去了,好人還真是做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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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五章 鄉試

    二然十月初十為鄉試第場正場,但實際!來參加有差不多一萬士子,進入江南貢院又須一一點名驗看,極費時間,所以初八這日考生就需提前點名入閨。

    十一月初八這一天,南京城的氣溫驟然下降。提前幾日進入隆冬,季節。因為冬季天亮的晚,點名時刻也因此推遲了一個時辰。沐連魚在顧憲成的陪同下早早的來到江南貢院,只見江南貢院的大坪外人山人海蔚為壯觀。

    因為要把貢院內待兩日,所以這些來參加鄉試的士子們大都是背著包裹,提著考籃。照著先天發下的《貢院座號遍覽》,按照省府縣分站著在貢院門口等待。現場人聲鼎沸。老老少少形態各異。顧憲成見狀唏噓不已,想當年他也曾經是這幫士子中的一員。如今已時過境遷。心態亦平和了許多。而對於沐連魚來說,猛一看到上萬士子簇擁在一起,心裡面未免也有些發虛。

    江南自古就是人傑地靈之所在,明朝開國之初,洪武三十年丁丑科二月會試,以粉林學士劉三吾為考試官,所取錄五十一名舉人全系南方人。北方人則一名未取,為歷科所不見。由此可知,南方士子有多彪悍,要想在這麼多人中嶄露頭角顯然並非易事!

    顧憲成沐連魚眉頭輕皺,在一旁對沐連魚勸慰道:“以沐兄之才,只要認真應對,中舉並非難事。所以不必太過憂心。”

    沐連魚得到顧憲成的勸慰,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卯正時刻,點名的時候到了。

    江南貢院內分為東西兩道轅門。東轅門牌坊上寫著“明經取士”四個大字,而西轅門牌坊上寫的是“為國求賢。安徽籍士子就被分在了東轅門,江淅籍士子則分在西轅門。每個轅門左右又有一些較小的門,總共有十道之多。門雖多,但士子近萬。平均每道門口仍有近一千號人圍著。

    每點齊五十名士子之後,由衙役執著高腳牌在前引道,士子們跟著牌子魚貫而入。一開始還好,天氣雖冷。士子們也早有準備,可突然天空下起淅瀝瀝的小雨來,其中還夾雜著雪粒。這可把站在露天的士子們弄苦了。雖有雨傘斗笠,到底擋不住長時間的風雪。

    沒過多久。肩頭、袖口、褲管都漸漸的濕了。年輕的士子倒也無礙,可恰那些年老體弱的老士子在寒風欺凌、雨雪敲打凍的瑟瑟發抖,縮頭縮腦的站在轅門外。

    人群一下子混亂了,有咒罵老天爺的,有吆喝快點點名的,各種聲音嘈嘈雜雜。好在沐連魚因為是國子監的監生,名次排在前面,不多時便點到沐連魚的名字。從沐無咎手中接過包裹,沐連魚跟在衙役身後進了西轅門。

    進去之後還不算完,江南貢院內還有近兩千餘名號軍,這些人除了負責將近一萬名應試士子的試卷發放、送飯送水、號房的開關打掃之外,還有另外一項極其重要任務,那就是搜身。為了防止夾帶舞弊,搜身那個徹底啊,身上每一寸的地方幾乎都不放過。

    撥身結束之後,沐連魚這才被允許進入號房,所謂的號房其實也就是一個單間,長五尺。寬四尺,高八尺。說是單間不如說是一間囚籠更為合適。考生們只能帶書具和燈具進去,每人發三支蠟燭,進去後。號門馬上關閉上鎖。

    號門被鎖上之後。號房內頓時陰暗一片。沐連魚摸索著點亮蠟燭。打量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立即有些後悔來的如此之早。因為今日才是初八,明日初九才是正式考試,也就是說他還要在這個囚籠內等待差不多一天一夜。在那盞孤燭下,在難以忍受的孤寂之中。沐連魚煎熬著度過了一夜,好容易等來了考題。高啟愚並沒有糊弄沐連魚,考題一共有四個試題。分別為:

    舜亦以命禹。

    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

    賦得“湖光盡處天容闊”得“天”字五言八韻。

    這四個。命題,都必須以八股文寫出,格式要求嚴謹,分為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出題、中股、後股、束股、收結幾全部分。其中精華部分是起股、中股、後股、束股,這四全部分不能隨便寫的,必須用排比對偶句,共有八股,所以叫八股文。

    八股文說到底只是一種形式而已,有顧憲成這個應試高手的指點,這些對沐才而不允並不是最難的,八股文狠就狠在所有的女章不能鑰甘憂…想法。必須仿照古人立言,要按照聖人的思想去寫文章,這個聖人到底是誰呢?

    朱熹!這位差點成為朱元璋祖先的聖人又是什麼貨色呢?他一貫主張天理為本,要犧牲人欲,那句著名的餓死事失節事大就是他思想的體現。這樣的一個人滿嘴仁義道德,按說應該是個道學家,但他還有一個愛好,就是扒灰,搞大了他兒媳婦的肚子。有這種行為,稱呼他為禽獸也很貼切。可就是這麼個敗類,居然被當成聖人,朱熹曾經給四書寫過注,也就是標註他自己的理解,然而這些理解被統治者看上了,並要求所有的應試學子必須按照朱聖人當年的思維來答題。

    雖然覺得有些離譜,但沐連魚也沒有辦法,因為這就是遊戲規則,只得靜下心來準備發揮。這就是沐連魚的長處,從不怨天尤人,也不輕易的破壞遊戲規則。儘管八股文有固定的思維。固定的模式。但是如果能巧妙的利用既有規則,再有意無意間插入自己的觀點,並運用優美的詞句表現出來,相信也能寫出一篇妙筆生花的絕佳文章。

    有了先前的準備工作,第一道命題“舜亦以命禹”沐連魚下筆成文。寫的暢快淋漓。接下來的三題對沐連魚來說就有些困難,好在沐連魚早就對當權者的心態有了一些瞭解,無非就是一些仁義道德和約束老百姓的忠君思想。有了這個前提。文章就不難發揮了。

    饒是如此,沐連魚也是直到深夜這才全部寫完。可問題又來了,按照規矩前一二場非到時不開。也就是說,就算你提前寫完,不到時間也不能交卷離開號房。

    無奈之下,沐連魚只得耐住性子又待了一晚上,可是由於號房太只能蜷縮著睡覺,真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這兩天兩夜折騰下來,當沐連魚初十這日走出貢院的時候早已經被折磨的憔悴不堪,要多邋遢就有多邋遢。

    顧憲成同莊秀秀早已經等在貢院門口,見到沐連魚,莊秀秀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哪裡是考試,根本就像是從府衙大牢裡網放出來的。顧憲成早有經歷並不以為意,對沐連魚問候了一番,隨即又對沐連魚問道:“沐兄,今次考的是什麼題目?”

    沐連魚把題目一講,同時暗自留意了一下顧憲成的神情。果然,顧憲成聽到舜亦以命禹這個命題的時候,神情有些怪異,張口欲言。沐連魚在顧憲成開口之前,拍了拍顧憲成的肩膀:“顧兄,這裡人多口雜,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

    顧憲成默默的點了點頭,臉色卻有些陰沉。

    一行數人剛準備離開,就聽的東轅門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爹爹,您老別嚇我,快醒醒啊。”其中又夾雜著爺爺的稱呼。肯定走出什麼事情了。

    走近了一看,只見一位鬍鬚皆白的老士子雙目緊閉直挺挺的躺在泥地上,臉色灰白。早已經了無聲息。旁邊有兩位士子跪在一旁痛苦失聲。四周都在議論紛紛:“這老頭子是誰?怎麼這麼大年歲了還來赴試?”

    “聽說是徽州府來的。都七十多歲了。諾,旁邊那兩個是他兒子和孫子。兒子都有五十多歲了,孫子也二十多了。”

    又有知情人在一旁說道:“老頭子水土不服已經病了好幾天,前天點名的時候又下了雨雪,病情越發重了。兒孫都勸他莫入閨,他非要進去不可,沒想到

    眾人議論的時候,來了巡邏的號兵將老人的屍體抬走,兒孫兩人扶著老人的屍體也跟著一起走了。士子們望著這等慘景,盡皆搖頭嘆息:“可憐啊,自己客死異鄉。害的兒孫也不能繼續參加鄉試。哎。一家三代又是白等了三年。”

    顧憲成聽到這些話,臉色卻變的越發陰沉起來。一路上,沐連魚的臉色也有些陰晴不定。通過這幾天的交往,沐連魚已經很清楚顧憲成的性格。顧憲成是鄉試解元、會試二甲進士出身,把鄉試看的十分神聖,如今懷疑自己褻瀆鄉試,之所以沒有當場發作。也算是給自己留了一點面子。回去之後,顧憲成必定會發問,自己到時候是推譚呢?還是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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