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神曲[1.2.3部]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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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hbear1726 2010-9-26 15:30: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1072951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49
第八章鬼塚

    丁原所料無差,鬼塚的真實所在,距離白鹽鎮足有三百多里,坐落於一座荒山之中。

    不過以三人腳力,也就是個多時辰的事,前方草木不生,沙石嶙峋的「泰屏山」已赫然在望。

    一千兩百多年前,泰屏山尚是蒼翠秀麗的一座大漠奇山,但隨著山中水源乾涸,逐漸的荒蕪。

    原本在周邊的住戶因此陸續遷徙,只留下山中孤零零的一座古代王公陵墓,悄然隱沒在亂石堆裡。

    這座陵墓甚為宏偉,深埋於地下三層。

    最上一層為殉葬的近侍墓室,當中一層則是主人的姬妾與奴僕,第三層中埋葬的,才是陵墓主人與生前斂聚的大量珠寶珍玩。

    大約九百年前,鬼聖封丹陽偶經此地,發覺泰屏山陰氣極盛,對於修煉大有裨益,遂在此處開山立派,創下鬼仙門一脈。

    起初門下也不過寥寥三五弟子,甚為冷清。但其後,封丹陽憑借仙靈朱果,自創出「天貝珈藍」神功,旦夕成名,也令鬼仙門聲威大振,直迫魔道三宮。

    可惜封丹陽之後,鬼仙門再無人能將天貝珈藍修煉至第十三層大圓滿境界,聲勢不免中落許多。

    直至百多年前,門下又出了鬼先生這般的奇才,於蓬萊仙會一舉拔得魔道十大高手的寶座,方令鬼仙門重又崛起。

    眼下鬼仙門弟子約有百多人,比之七大劍派又或魔道三宮自不可同日而語。但門下藏龍臥虎,高手頗多,尤以鬼先生的兩位師弟最是了得。

    其中一個就是方不軌的師尊巫行雲,掌管著鬼塚第一層的太幽殿;另一個則是巫行雲師妹,莫行虛,執掌鬼塚中間一層太虛殿。

    除此之外,尚有「行」字輩旁支七大長老,以及「無」字輩、「忌」字輩中的傑出弟子十數名,都可稱得上天陸魔道有數的高手,只是限於門規,埋沒於鬼塚之中,少有在當世露面的機會。

    這倒不是鬼仙門甘於寂寞,皆緣於當年封丹陽依仗著天貝珈藍十三層的頂級修為,鋒芒畢露,橫行天陸,殺戮正魔兩派高手過百,最終激起公憤,被圍攻至死。

    鬼仙門自然也因此被視為正魔兩道的公敵,若不是鬼塚著實隱秘,恐怕八百年前就難逃滅門之禍。

    故而,強如鬼先生者,也不過是在蓬萊仙會上驚鴻一現,隨即消隱。

    這一百多年苦苦隱忍,為的便是有朝一日,如封丹陽一般汲取仙靈朱果菁華,煉就十三層的天貝珈藍,重出天陸乃與群豪爭鋒。

    方不軌在山腳站定,道:「再往前走,就有本門的暗哨,我只能領你們到這裡。鬼塚中的情形,路上我已大致說了,信不信由得兩位。」

    丁原頷首道:「我答應不殺你,但仍要委屈閣下睡上一天。」

    方不軌一怔,下意識朝後退了兩步驚道:「你想做什麼?」話剛出口,胸口一麻,人已失去知覺,軟倒在地。

    丁原提住方不軌的胸襟,將他的身子藏到一堆亂石後,若非走近打量,絕不能看出這裡面還躺著一個人。

    蘇芷玉抬頭打量巍峨高聳的泰屏山,天高雲渺,連綿數百里。若非有方不軌引路,即使知道鬼塚就在此間,亦須費上不少的工夫找尋。

    丁原道:「玉兒,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商量,依照方不軌所說,鬼塚中甬道縱橫交錯,入口處又有專人日夜把守,我們根本沒有可能偷偷潛入。況且,雪兒的生死全在鬼先生掌握中,我們投鼠忌器。

    「因此我打算單刀直入,往裡硬闖,而你則利用這機會,設法潛進太冥殿解救雪兒。如此一明一暗,雙管齊下,或可事半功倍。」

    蘇芷玉明白眼下也惟有此計可行,但暴露在明處之人的危險,顯然比暗中潛入的那人大了許多。鬼塚中高手林立,又有鬼先生這般的魔道十大高手坐鎮,丁原單槍匹馬殺將進去,縱有三頭六臂也難保疏漏。

    當下蘇芷玉搖頭道:「丁哥哥,還是玉兒硬闖吧。我有天心燈護體,萬一不敵,也能全身而退。」

    丁原笑道:「玉兒,你也太小看我了。鬼塚再是凶險,未必能留得住我。

    「這事就這麼定了,乘著離天亮尚有幾個時辰,我們先暫歇一會兒,也好養精蓄銳,大幹一場。」

    鬼塚之中,終年幽閉不見陽光,白日黑夜並無多大區別,反倒是鬼仙門的功法偏於純陰一路,午夜陰氣鼎盛,是門中高手修為最強之時。而到了白天,陽氣漸起,則多少對其修為有削弱作用。

    另一方面,蘇芷玉與丁原連日奔波,又遇沙暴而耗損了不少真元,也需靜修恢復。因此兩人尋到一隱秘處盤膝打坐,氣走周天,一掃身上疲乏。

    星移斗轉,旭日東昇。兩人從入定中醒來,俱感神清氣爽,修為盡復。

    丁原起身道:「玉兒,我先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切記千萬不要與鬼仙門的高手硬撼,若見事不可為,趕快撤離。」

    蘇芷玉點頭應道:「玉兒記下了。丁哥哥,你也要小心些,玉兒得手後會以靈犀鐲傳訊,我們便到白鹽鎮會合。」

    丁原深深望了蘇芷玉一眼,轉身向山上走去。才走兩步,忽然回轉身沉聲道:「首先是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然後才是設法解救雪兒,我不想你們兩人中,有任何一個出現意外。」

    說罷,不等蘇芷玉回應,飛身如箭倏忽去遠。

    蘇芷玉嬌軀一顫,恍惚中有剎那的失神,待回醒時,丁原褚色的背影,已變成一個小小黑點,飛快的消失於崇山峻嶺中。

    丁原體內真氣流轉,御風如電,腳下山巖不住朝後退去。他打定主意要硬闖,自不再顧忌暗中隱藏在泰屏山中的鬼仙門守衛。依照方不軌的指點,小半個時辰後,那座王公陵墓已在跟前。

    由於歲月滄桑,天災人禍,昔日雄偉莊嚴的陵墓,如今只留下幾處依稀尚能辨認的殘垣斷壁,頹然掩埋在深深的黃土中,偶爾露出一角,叫人想起當年的崢嶸。

    無論生前如何顯赫,無論死後如何哀榮,最終覆蓋在身的,也不過同樣的幾尺黃土。即便是耗費無數心血財力,為自己營造的死後陵墓,在千萬年的歲月倥傯裡,也一樣漸漸埋沒,為這天地遺忘。

    陵墓自然不會有入口,只在一處山崖底下,因千年前的山體震動,偶然形成了一個幽深的洞穴,直抵第一層太幽殿的甬道。

    而此類洞穴,在泰屏山比比皆是,任誰也不會留意它的存在,更想不到居然會是鬼塚的門戶。

    丁原為解救姬雪雁而來,自然沒有文人騷客憑風悼古的閒情雅趣。

    他緩步走上已被厚厚黃土掩蓋的舊時陵墓石階,兩旁山巖聳立,沐浴在寂靜柔和的朝霞中,有幾株青草頑強的從山巖縫隙裡探出頭來,輕輕的隨風顫動。

    幾道黑色的人影從殘垣斷壁後悄然冒出,分成不同方位朝丁原合攏。

    丁原在陵墓廢墟的中心站住身形,漠然掃過這些人的面龐,徐徐道:「在下丁原,欲拜見鬼仙門門主鬼先生,煩請通報。」

    四名黑衣人互相對望,其中一人寒聲道:「擅闖本門禁地者,惟死一途。」揚手一道陰煞箭射向丁原胸口,竟是不由分說。

    丁原見他不問青紅皂白就朝自己狠下殺手,若換個修為稍差之人,多半就要這麼莫名其妙的把小命交代,心頭禁不住激起怒意,身形迎刃飛飄,一招「山」字訣,揮拳崩在陰煞箭上。

    「啵」的輕響,陰煞箭幻化的妖艷藍芒,被丁原鐵拳硬生生回挫,竟反向直噬原主。經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氣一催,藍芒去勢更疾,但那人也算了得,手疾眼快拔刀橫亙胸前,「叮」的一聲接下陰煞箭。

    饒是如此,他也震得右臂酸麻。

    尚未來得及緩過氣來,眼前一花,丁原的左拳已結結實實轟中胸口。

    儘管丁原手下留情,只用上三成功力,卻也把他打得橫飛而出,滾倒在沙地裡昏死過去。

    丁原負手佇立,就好似根本沒出過手一樣,依舊朗聲道:「在下丁原,欲拜見鬼仙門門主鬼先生,煩請通報。」

    這一次,沒有人敢再出手。

    三名黑衣人不由自主的朝後退了數步,口中發出淒厲的鬼嘯,更有一矮個子扭頭就跑,自是報訊去了。

    丁原嘴角含著冷笑,邁步朝前走去。周圍亂石堆後,頓時又冒出七、八條人影,朝著他飛撲而至。

    丁原赤手空拳,勢如破竹,步步逼近鬼塚入口。越往前走,兩旁殺出的黑衣人越眾,但倒地的人數也在不斷的增加。

    他有意要肅清外圍,好教蘇芷玉乘亂潛入鬼塚,故此放手施為,吸引把守鬼塚入口附近的鬼仙門弟子不停的飛蛾投火。

    片刻的工夫,丁原身後已倒下二十多人,無不骨斷筋折昏死過去。

    若照他以前的性子,這些惡貫滿盈之徒當一個不留,除惡務盡,可經過兩年天道浸淫,更念著葉婆婆臨逝前的諄諄教誨,他的殺性已消減許多,只叫這些人吃些苦頭,廢去修為,不能阻攔蘇芷玉潛入鬼塚即可。

    至於白鹽鎮那些黑衣人,擄掠少女,吸人精血,則屬鐵證如山,倘若不死,未免太對不起老天了。

    餘下五、六個鬼仙門弟子步步退縮,轉眼就退進了鬼塚入口。丁原不以為意,閃身追入,背後已無一個能站立之人。

    他剛一入洞,眼前光線一暗,那五、六個黑衣人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藉著黑暗,躲藏到洞壁兩旁的凹拐處。

    丁原靈覺舒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身形沉穩向著洞穴深處一步步走去。

    兩名鬼仙門弟子見丁原渾若未覺,打自己跟前走過,禁不住蠢蠢欲動,埋身閃進。

    丁原背後卻似長了眼睛,突然反手屈指彈出兩束玄金飛蜈,正擊中二人咽喉,立時一命嗚呼。

    丁原一路前行,一路掃蕩,把隱身暗處的數名鬼仙門弟子一一料理,為蘇芷玉掃清道路。只片刻工夫,洞穴已到盡頭,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座空曠的白石大廳,原來已抵達陵墓第一層的太幽殿。

    廳中空無一人,石壁上燃著一圈火把,照得光影綽綽一片朦朧。

    在大廳正前方,有一條筆直的甬道朝西延伸,頭頂上竟是一幅巨型的彩繪浮雕,但年深久遠,已顯得斑斑駁駁,色澤晦暗。

    在甬道入口,分列著三對銅鼎,裡面藍焰熊熊,散發著詭異的光華。

    丁原在銅鼎前停了下來,心頭若有所感,目光落到六簇火焰上。

    「噗」的一響,六簇烈焰驀然竄升數丈,如火龍一般狂舞,吞吐閃爍著妖艷的光芒。自熊熊火焰裡,浮現出鬼魅一樣的六道身影,一紫五黑,掠在空中。

    丁原嘿然道:「區區火遁伎倆,也敢在丁某面前裝神弄鬼?」

    石磯珠應聲飛騰,靠著甬道左面的三名黑衣男子同時悶哼,身形踉蹌落地,顯是吃了點小虧。

    六人中惟一身著紫色袍服的老者,便是太幽殿主巫行雲,他聞得弟子報訊,心中也頗為訝異,再聯想到昨夜遣出的方不軌等人無一回返,頓覺來者非同等閒。當下他召來座下五大得意弟子,藉火遁現身廳中,卻被丁原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也不能怪他來得太慢,著實是丁原修為太過驚人,鎮守外圍的三十餘名弟子,居然不能遲滯他分毫。

    眼見又有三名愛徒在鼻子底下被丁原打傷,巫行雲稀疏的白眉一聳,低喝道:「小子,你是哪家弟子,竟敢到我鬼仙門生事?」要不是看在丁原修為非同小可的分上,巫行雲這句話只怕也會省了。

    丁原收回石磯珠,第三次開口朗聲說道:「在下丁原,欲拜見鬼仙門門主鬼先生,煩請通報。」

    巫行雲哼道:「老夫鬼仙門太幽殿主巫行雲,你有什麼話跟老夫說也是一樣。想見門主,怕閣下還不夠這個資格。」

    丁原漠然道:「我不管你是誰,我只要見鬼先生。丁某要找他討一位朋友,憑你一樣也不夠資格作這個主。」

    巫行雲身後兩名弟子齊聲喝道:「放肆!」

    丁原凌厲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掃而過,盯得他們心中一寒。

    卻不見丁原有任何異常的舉動,袖口裡毫無徵兆的飛出一支青銅奇筆,筆尖上閃著五顏六色的柔和光暈。就彷彿有只無形的手,握住筆柄飛速塗鴉,瞬間畫出無數朵紅光熠熠的寒梅。

    巫行雲儘管修為精深,可一世隱居鬼塚,哪會識得春秋生花筆。

    幾人正驚愕間,丁原體內大日翠微都天真氣一催,千百寒梅傲霜迎雪,如繽紛花雨罩向巫行雲身後弟子。

    巫行雲大吃一驚,雙手在胸口一合,自指尖溢出絲絲纖細藍光,卻是要施展「天貝珈藍」。

    丁原身軀一晃,凌空出拳,巫行雲雙掌往上一翻,「砰」的對撼了一招。

    丁原因分心於春秋生花筆,雙拳只用上平日的七成功力,不免微微有些吃虧,但他身法靈便,藉勢翻飛,卸去了巫行雲大半的掌力,胸口瞬間一麻即恢復正常。

    卻不料雙拳上陡然生出灼疼感覺,就好像有烈火燒烤。兩束熾熱的氣流,沿著雙手經脈迅速上鑽,竟似把體內的血液煮沸了一般。

    丁原反應奇快,立刻醒悟對方掌力中蘊藏著濃烈的毒火之精,丹田真元一動,大日翠微督天真氣噴薄而出,浩浩湯湯湧入雙臂,將天貝珈藍魔氣包容化解。

    丁原心中禁不住思忖道:「這禿頂老頭好生厲害,比之紅袍老妖、年旃等十大高手,不過遜色些許,可比姬大鬍子還強出不少。鬼仙門看來果真有點門道,我可不能因為那些徒子徒孫不堪一擊,便小瞧它。」

    巫行雲光光的頭頂淡藍煙氣一冒即逝,腳下更是紋絲不動。表面看來,他似乎佔足便宜,可心裡卻有苦自知。

    姑且不提自己施展了八成八的天貝珈藍神功,而丁原須分心駕馭春秋生花筆。單單是胸口一股淤氣就堵得他鬱悶無比,暗中強行運轉真氣,方自疏通。

    他剛緩過氣來,背後卻接二連三響起愛徒的悶哼。

    巫行雲藉著眼角餘光望去,幾個弟子個個身上掛綵,狼狽不堪。儘管說未曾傷到要害,仍有再戰之力,可臉面著實丟盡。

    他出手的本意原是擊潰春秋生花筆,護持住身後弟子,如今卻被丁原中途攔截。雖然丁原在天貝珈藍神功之下也朝後飛退,可真正的輸家無疑仍是自己。

    想到這裡,巫行雲惱羞成怒,冷哼道:「好小子,再吃老夫一掌!」

    天貝珈藍運到十層境界,掌心裡藍光如海,霧氣浮動,一束束幽綠鬼魄催生而出,隨著驚天動地的掌勢齊齊壓來。

    丁原適才吃了暗虧,差點著了天貝珈藍的道。見巫行雲恃強猛攻,也是怒氣勃發,身形一振直迎其鋒,雙拳施展二十二字拳中最為剛勁威武的「正」字訣,對上巫行雲。

    此刻,他已沒有春秋生花筆分神,大日翠微督天真氣洶湧澎湃,立意要給對方嘗點苦頭。

    「轟」的一聲滾雷炸開,廳中火把同時被兩人發出的強勁罡風震滅,只剩銅鼎中的光焰風雨飄搖,苟延殘喘。

    無數藍白兩色的光點激射狂舞,那些鬼魄發出淒厲嘶嚎,在光霧中碾為幻影。

    巫行雲嘴裡溢出一絲淤血,倒飛數丈,胸膛宛若堵著一塊石頭難受無比,竟連氣也透不過來。

    他雙掌有片刻工夫幾乎失去知覺,丁原的真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回挫巫行雲發出的天貝珈藍,一同逆流攻進他的體內。

    好在巫行雲近三甲子的修為非同凡響,急忙藉著一口淤血衝開胸口淤塞,勉強消受了這驚人一拳。

    丁原的滋味也好受不了多少,雖說沒有再被天貝珈藍所乘,但也被震出三丈,身體貼著背後石壁滑落地面。

    他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氣近乎無窮無盡,立刻又鼓沖盈蕩,護持住心脈與週身要穴,以免被殘存的鬼魄乘虛而入。

    巫行雲雙手一翻,撒出漫天金光,卻是兩把金豆。他口中真言念動,身形卻朝甬道中退去。

    丁原一怔,但也知道對方再慷慨,也不至於到雙手捧上金豆的地步,果然「砰」的一響,數十顆金豆在空中爆開一蓬血霧,幻化作金色厲魄幕天席地撲向丁原,卻是鬼仙門的異術「撒豆成魄」。

    藉著這群金光熠熠的厲魄阻攔,巫行雲強按內傷,在五名弟子護衛之下退進甬道。

    丁原低喝道:「巫老鬼,哪裡走?」背後天殤琴飛起,丁原雙手一攬抱於懷中,騰身朝著甬道追去。

    他真氣注入天殤琴,右手五指飛撥琴弦,發出激越悠揚之音。那些金色厲魄尚未接近丁原一丈以內,宛如中了魔咒接二連三的「砰砰」爆裂,形消神散,化作縷縷血煙。

    原來丁原施展出天魔神曲中的「攝魂」篇心訣,以浩蕩陽剛之氣破除萬鬼,卻正是這些陰氣凝練乃成的厲魄最大剋星。天殤琴光華所到之處勢如破竹,丁原硬殺開一條血路,直迫巫行雲。

    巫行雲也不回頭,嘿然冷笑道:「小子,老夫沒空陪你!」屈指在甬道壁上一彈,丁原面前猛然「轟」的一響落下一道青銅閘門,震得整個甬道抖顫不已,將丁原與巫行雲隔離在兩邊。

    丁原朝後退了一步,一收天殤琴,心念催動伏魔八寶中的混元錘,「轟隆」砸在青銅閘門上。

    不防這道銅閘居然厚逾一尺,丁原第一捶下去,只是開裂了數道縫隙,和一個五寸多深的凹坑,閘門本身仍巋然不動。

    丁原眉宇一揚,大日翠微都天真氣源源而出,混元錘如虎添翼,「嗡嗡」雷鳴做勢欲飛。

    丁原口中低喝道:「破!」

    混元錘第二次轟擊在銅閘上,聲勢較前次高漲百倍。

    「轟隆隆」連聲響動,一團濃烈的灰塵飄蕩起來,甬道裡飛沙走石,昏暗一片。偌大的青銅閘門竟被混元錘砸得片甲不留,碎裂成拳頭大小的銅塊,四處飛濺。

    丁原也不理它,跨過閘門殘骸,舉目朝前望去。

    只見甬道悠長,壁上幾盞幽藍火把獵獵燃燒,卻沒有一點動靜,更已不見巫行雲等人的身影。

    一股涼颼颼的陰風從甬道另一頭吹來,丁原心頭警兆突起,雙目爍爍放光,注視著甬道的盡頭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50
第九章破竹

    「轟隆、轟隆——」

    滾雷似的轟鳴從甬道兩端傳來,漸漸變得清晰,每節奏分明的響起一記,地面便同時發出深深戰慄。

    不多時,長長的甬道中出現了一排排全身金甲,手持長槍的古代武士,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列著雄壯威武的方陣,朝丁原走來。

    這些金甲似乎經歷了漫長歲月的洗滌,光澤微微顯得晦暗,身上的絲絛,更是腐爛成黑色的乾澀布條,隨著武士軀體的移動輕輕搖晃。

    令人詫異的是,金甲中包裹的,並非生龍活虎的血肉之軀,而是森森白骨;紅纓金盔下頂的更是一個個雙目空洞,閃爍紅光的骷髏!

    丁原頓時醒悟過來,眼前五人一排、聲勢浩大的武士方陣,居然是長眠於此的一百二十名古代王公近侍。

    巫行雲在與他交手兩招後突然退走,為的就是以鬼仙門七大妖術之一的「驅屍大法」,召出千年前已成白骨的兩百四十名王公近侍,在這狹長甬道中對付自己。

    丁原根本不必回頭,都能感覺到,在他的身後同樣有一列古代武士方陣,猶如排山倒海朝著自己壓來。

    這些失去魂魄的白骨骷髏,為鬼仙門歷代高手煉化,每一個人的威力,都遠勝於凡間的鐵甲雄師。

    他雖然沒有看到巫行雲,卻知道此刻這紫袍老鬼正隱藏在某一個角落,藉助千年鬼門法壇,施展驅屍大法,催動著二百四十名武士,向著自己發動猛烈的攻勢。

    而在這甬道之中,左右無迴避之地,上下無騰越空間,唯一的選擇,就是面對著這群被魔化的行屍走肉,展開一場正面搏殺。

    丁原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緩緩拔出雪原仙劍,向著甬道盡頭吐氣揚聲道:「巫老鬼,入土千年的武士,也被你攪得不得安生,你便不怕有損陰德麼?」

    他的聲音以渾厚的真氣送出,自不擔心巫行雲聽不見。

    但對面沒有絲毫的回應,該是巫行雲正催動近三甲子的真元,全力駕馭二百四十名古代武士。

    丁原不等前方的武士接近到三丈之內,縱身殺入方陣,手起劍落,已砍下一名武士的頭顱。

    可那無頭武士非但沒有倒下,反而橫槍掃來,打向丁原虎腰。

    丁原微微一怔,飛起一腿踢在他小腹的甲冑上,「嘩啦」一聲,將這武士蹬倒在地。

    但與此同時,兩側的武士迂迴過來,各擎長槍挺刺,一舉一動有板有眼,直如生前訓練有素的無敵鐵旅。

    丁原宛如虎入狼群,仙劍翻飛,拳腳並用,當者披靡,一口氣連斃八名金甲武士,撕開了一線方陣缺口。

    可背後的一百二十名武士,此刻也已掩襲而到,頓時令他腹背受敵,被重重圍困在亂軍中。

    更加麻煩的是,那些被丁原擊潰,散落滿地的白骨骷髏,竟然無聲無息的聚攏組合,顫顫巍巍的重新站立起來,再次投入戰陣,直如不死之身一般的難纏。

    一時,丁原陷於苦戰,周圍刀光劍影,槍如雨,人如林,每前進一步,都顯得無比的困難。

    丁原年紀雖輕,但自出山以來久經風浪,數度出生入死,對此險境早非頭遭。他一面應敵,一面心思飛轉,尋找破解之策。

    這些金甲武士儘管麻煩,可倘若平亂訣一出,自然可破圍而去。可是,施展一次平亂訣,所消耗的真元著實驚人,幾乎要抽空自己的丹田,再遇上後面的苦戰,恐怕只有束手就擒的分。

    如今他身上的法寶也算眾多,更有天殤琴這般的魔道至寶,然而急切間也想不出,究竟祭出哪一樣可收針鋒相對之效。

    他兀自在思忖之中,卻聽見對面巫行雲得意的大笑道:「小子,老夫這『金甲戰陣』,千年浸淫,你好好消受,就算不死,也先脫一層皮!」

    丁原心靈福至,哈哈一笑回應道:「巫老鬼,看我如何破了你的廢銅爛鐵陣!」

    他真氣一催,雪原仙劍一式百轉千流捲起層層狂瀾,迫開身周敵人,爭取到了剎那的喘息之機。

    袖口中烏光一閃,騰起一根黑乎乎毫不起眼的短棍,飛速放大到三尺長短,週身煥發出濛濛紅光。

    丁原凝聚心念,遙遙感應舉火燒天棍的靈魄,大日翠微都天真氣以一束耀眼白光直注短棍,令其鏑鳴閃爍,放出一團赤色光圈。

    丁原身邊的金甲武士再次撲來,他雙目一閃,口中低喝道:「疾!」

    舉火燒天棍如應斯言,棍端「啵啵」連響,激射出一串串火紅的光球,精準無比的轟落到金甲武士的頭頂。

    金甲武士的頭上頓時燃起熊熊烈焰,轉瞬燒遍全身。

    盔甲裡「絲絲」作響,冒出濃烈黑煙,更有一股刺鼻的腐臭氣味。

    一個個金甲武士「噹啷啷」委頓在地,盔甲中的白骨,在舉火燒天棍凝煉數千年的純陽真火之下,焚為灰燼,任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次復生。

    丁原見一舉奏功,不覺精神大振,全力催動舉火燒天棍,以星火燎原之勢盡屠金甲。

    也該著巫行雲倒楣,他所驅動的金甲戰陣,為一千三百餘年地底陰煞之氣所煉,最忌純陽真火,偏偏舉火燒天棍乃正道瑰寶,陽火之祖,威力較燃燈居士的三昧紅蓮更勝一籌。

    兼之丁原先天真氣放手催動,這些金甲武士無魂之屍又如何能擋得?頃刻工夫灰飛煙滅,潰不成軍。

    氣機牽動之下,更令巫行雲神魄受震,吐血三升,這卻非丁原所知了。

    丁原衝出甬道,盡頭燈火通明,是一間巨大的墓室。

    在墓室正中,整齊擺放著一百二十座已被打開的石棺,想來在大廳的另一頭,也必然存在同樣的一間。這些石棺前方尤有一座法壇,上面空無一人,只留了一灘未干的血跡。

    墓室四周俱是牛油火把,六條甬道冗長迤儷,通向不曉得什麼地方。

    丁原靈覺舒展,朝著左首甬道走去,手中靈犀鐲微微振動,從方位來瞧,蘇芷玉已從另一路潛入到了腳下的太虛殿中。

    陵墓裡甬道縱橫交錯,佔地更不下百多畝,丁原一路行來,不時會有機關埋伏發動,對他自然是一碟小菜。

    不過那些鬼仙門的弟子連帶巫行雲,卻蹤跡全無,不知藏匿到了哪裡。

    這對丁原並非好事,他明火執仗硬闖鬼塚,就是為了吸引鬼仙門的注意,好為蘇芷玉減輕壓力。尤其是希望激出鬼先生,那麼救出姬雪雁的希望無疑又增加幾成。

    可對方不知是識破其用意,還是別有用心,居然對他不理不睬,任由丁原單刀直入,闖進陵墓第二層的太虛殿中。

    他剛走下最後一級通往第二層的石階,前方暗黑的大殿裡驀然「啵」的一響,數百支火把同時點燃,由暗到明的驟然變化,令丁原的雙眼也為之一花。

    在大廳兩側,屹立著十二尊神態各異的女姬雕像,無一不是惟妙惟肖,傳神之至。

    兩列雕像當中,站著前二後九兩排人,當頭的一是面色慘白手撫胸膛的巫行雲,另一個卻是青面銀髮的老婆婆,手拄青木枴杖。

    她同樣一身慘綠衣裳,身材瘦小枯乾,十根手指乾枯細長,好似鬼爪,居然還在指甲上抹了一層艷紅指甲油。

    這老婆婆的臉上皺紋深如刀刻,一對小眼瞇成細線,正凝神打量丁原,嘴中咭咭笑道:「巫老三,你居然會被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後生,打得抱頭鼠竄,要是被門主曉得,逃不了一頓對你的訓斥。」

    巫行雲鼻子裡重重哼道:「莫婆子,你不要幸災樂禍。這小子你也未必對付得了,說不準比老夫更慘。」

    莫行虛狂妄一笑,道:「就你巫老三那幾下膿包手段,自然不行。你乖乖在一邊站著,看我如何收拾他。」

    巫行雲與莫行虛為爭鬼仙門副門主的寶座,明爭暗鬥近百年,早是面不和,心更不和。巫行雲自恃師兄的身份,卻被鬼先生安排鎮守鬼塚第一層的太幽殿,無形中比莫行虛就矮了一頭。

    對此他敢怒而不敢言,卻無時無刻不在想方設法,在鬼先生跟前打擊莫行虛。奈何莫行虛入門雖晚數年,卻後來居上,修為更勝巫行雲。

    一百來年裡,兩人數次暗中私鬥,都是以莫行虛獲勝告終,更因其深得鬼先生的賞識,以致多年穩居巫行雲之上。

    丁原闖入鬼塚,與巫行雲大打出手,莫行虛當然知情。但她穩坐太虛殿,不動聲色,甚而私下裡還盼巫行雲多吃些苦頭。

    及至巫行雲果真潰敗,為保存太幽殿的實力,向丁原門戶大開,莫行虛才施施然露面,在此截下丁原。

    巫行雲落敗在前,受到莫行虛的奚落也惟有隱忍,面色卻越來越難看,甚至巴不得為丁原鼓勁,殺殺這老虔婆的囂張氣焰。

    丁原自不清楚這對師兄妹之間的糾葛齷齪,靜靜等兩人把話說完,才開口道:「在下丁原,欲拜見鬼先生,煩請通報。」

    莫行虛喈喈怪笑,嗓音有如夜梟,望著丁原說道:「我家門主沒空見你這小子,讓老身送你上路。」

    丁原輕輕頷首道:「也好,我先解決了你,再去找鬼先生也是一樣。」

    莫行虛低叱道:「大言不慚!」

    右手青木枴杖亮起一團幽光,漸漸擴散到拳頭大小,忽地分射出十二束光芒,照在兩側泥塑彩像額頭正中的天庭上。

    彩像的眼睛驀地一閃,煥發出詭異的青光,接著渾身的彩泥沙沙脫落,露出裡面的真身。

    巫行雲臉上微露詫異之色,暗暗道:「原來這老婆子,竟將『借屍還魂大法』修煉到『青靈』境界,可比我的『驅屍大法』高出一線。更了得的是,她居然已不需要藉助法壇聚斂陰煞地氣,純以自身修為發動陣勢。

    「難怪上回門主說我天貝珈藍的十層境界,未必就能勝過這老婆子,看來這些年她精進不少。」

    丁原氣定神閒佇立原地,神情不屑的道:「一個裝神,一個弄鬼,鬼仙門難不成專出神和巫婆麼?」

    以丁原眼力,自然也瞧出這老虔婆的修為,著實在巫行雲之上,不可輕侮。他嘴裡說得輕鬆,不過意在激怒莫行虛。

    可莫行虛的城府比巫行雲深出許多,聞言並不上當,凝神念動真言,手中青木枴杖射出的十二束光華,越加妖艷。

    六對彩像口鼻中噴出一蓬青氣,同時活轉過來,冉冉飄升。

    她們生前原本是陵墓主人最為寵愛的十二舞姬,主人死後殉葬於太虛殿中,以特殊手段澆鑄成彩繪雕像,肉身得以千年不腐,而不似那些金甲武士,只剩下皚皚白骨。

    丁原不由聯想到幼年時,在荒郊土地廟中,目睹耿無行與桑土公惡戰的情形。

    當日耿無行亦曾祭出九名艷姬圍攻桑土公,但那尚是冤魂厲魄所化。而眼前這十二名活色生香的舞姬,卻直與真人無異。

    不僅是耿無行跟莫行虛的修為有雲泥之別,想這鬼仙門煉化千年的「十二飛天」,也絕不是耿無行手中一把扇子的威力能夠比的。

    十二名飛天舞姬,左臂彎裡都挽著一隻竹編花籃,原為陵墓主人迎賓接客時,散花鋪路之禮。

    然而此刻,只只玉手輕揚,朱唇唱出哀婉歌聲,嬌艷花瓣竟化作漫天花雨,朝著丁原週身激射而至,哧哧尖銳的破空呼嘯聲絡繹不絕。

    落英繽紛,霓裳輕舞,再有燭影搖紅,清歌如訴,一派香艷景象中,卻埋藏著無限殺機。

    尤其是那哀婉歌謠,乃鬼仙門的「幻惑靡音」所發,修為稍差者剎那的心神失守,即可招來魂飛魄散之禍。

    幸而丁原也非昔日的桑土公,一把雪原仙劍在手,又何懼妖魔橫行,魑魅亂舞?他抱元守一,緊守靈台,不為諸般香色所惑,彩光一現祭起「包羅萬象囊」。

    此寶是水晶宮宮主,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任崢所贈。

    丁原一直用它收藏身邊仙寶,卻極少於對敵時施展。

    或許壓抑寂寞太久,包羅萬象囊得丁原真言相召,歡鳴而起,盤旋主人頭頂,向四周煥放出海潮一般的彩色光團。

    千瓣香花被彩光一罩,立時匯成一道絢爛花河,逕自隱入包羅萬象囊中。

    這小小的香囊飄在空中也不過巴掌大小,裡面如有無限乾坤,轉眼將漫天花雨收得乾乾淨淨。

    莫行虛見狀,嘴唇裡發出一記短促厲嘯,十二飛天舞姬眼中青光更盛,不約而同做出寬衣解帶之姿。

    丁原一怔,需知修為到他這個分上,人間色相已不能令其動心,那些肉色靡靡根本動搖不到自己半點心志。莫行虛自然也應明白,卻不曉得為何依舊施展出這般下三濫的手段。

    不過,很快他就醒悟到了對方真實用意。

    只見飛天舞姬羅裳輕解之下,抽出纖腰間的五彩緞帶當作兵器,翩若驚鴻的一抖,齊齊捲向丁原。

    丁原仙劍翻飛,幻化成一團光影籠罩全身。

    十二條五彩緞帶撞在光影上次第飛彈,卻也未被劍芒削斷。

    丁原乘勢騰起,利用穿花繞柳的靈動身法遊走陣中,宛如游魚似的進退自如,在十二條五彩緞帶間從容飛舞。

    他一邊游鬥,一邊打量陣法變幻,以尋出破解之道。

    經大羅仙山一行,丁原仙根已種,初步領悟到了天地間無數變化之本源,皆逃脫不過一個「一」字。

    萬流歸宗,不管眼前的舞姬如何婀娜多變,輕歌曼舞,一樣也有其陣法中最根本的規律可循。

    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丁原的靈台果然窮盡十二飛天陣的諸般幻象,掌握到其間變化奧妙,亦將舞姬的底細摸清。

    畢竟比之碧落七子的黃泉劍陣,眼下的香艷陣仗仍遜色了一些。像

    他心頭微微一笑,暗道:「原來這陣勢全憑仗舞姬的身法變化,位置移動,以達到彼此呼應連成一體的功效。

    「它與普通劍陣並無兩樣,不過是多了一層鬼仙門的障眼法,我只須以快打快,拖亂這些舞姬的節奏,此陣便可不攻自破!」

    他急於激出鬼先生,也沒心思跟這群已故去一千多年的古代美女繼續糾纏,口中一聲清嘯道:「鬼魅妖陣,不過如此!」

    雪原仙劍光芒衝霄,指東打西,瞻之於前而取之於後,一條褚色身影如風似光矯若飛龍。

    丁原步步踩在十二飛天陣的空檔裡,也不與對方糾纏,只以快過甚多的身法變化攪亂陣勢。

    十二飛天舞姬終非真正的活人,陣法的操縱依舊要仰仗莫行虛指揮,每每總比丁原慢上半拍,而無復先前之勇。

    僅過了半盞茶的工夫,莫行虛額頭已滲出冷汗,臉上的青氣也是越來越濃。

    巫行雲在旁邊看得清楚,非但沒有半點焦慮擔憂,反而在心頭暗暗冷笑。

    他在丁原身上吃了不小的虧,倘若莫行虛輕易就將丁原擺平,往後在鬼仙門裡就更沒法抬頭做人了。故此,也暗地裡指望丁原能戰敗莫行虛,一吐剛才受這老虔婆奚落之氣。

    丁原果不負巫行雲所望,十二飛天陣在他電光石火一般的身法游動下,逐漸被拖垮,莫行虛雖然拚命催動舞姬圍攻,以限制丁原遊走空間,奈何對手的速度著實太快,幾乎連他的影子都抓不到。

    倒是這些舞姬亂了陣腳,不知不覺裡擠作一團,相互掣肘,難以施展。

    丁原見時機成熟,接連使出兩個假身虛晃,引得四名舞姬同時撲來,直如投懷送抱。

    可惜丁原沒有這個閒情雅致,身形一轉脫到外圈。四名舞姬收勢不及,撞在了一起,彼此手腳相纏,腹背相貼,狼狽無比。

    丁原哈哈一笑,雪原仙劍輕送,如蜻蜓點水擊中四女,大日翠微都天真氣破體攻到,迫出莫行虛加諸其身的法力。四具失去魂魄的屍體,軟軟從空中摔落在廳中。

    十二舞姬剎那減去了四個,飛天陣立刻潰不成軍。

    丁原毫不手軟,仙劍光華燦燦,一氣點中餘下八女,如法炮製,令其脫離莫行虛的法力掌握。

    不過轉眼間,十二飛天陣土崩瓦解,那縷哀婉動人的歌聲,卻猶在廳中迴盪。

    莫行虛悶哼一聲,青氣衝上天靈,背後四名黑衣女弟子齊刷刷拔刀撲向丁原。倒是巫行雲與他的門人,巋然不動,擺明是隔岸觀火之局。

    丁原惡戰半宿,體內真氣消耗也頗為驚人。

    他見那四名女弟子撲來,舉手投足透出的修為盡皆不弱,一旦纏上又是難免一番激戰。這般下去,想激出鬼先生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

    丁原瞬間打定主意,身軀在空中一屈一彈,宛如箭石從四女當中錯身穿過。

    那四名女弟子反應甚快,彎刀如霜回斬丁原。

    丁原竟是渾然不顧,凝住胸口一股真元,縱劍直射莫行虛。

    要曉得莫行虛受十二飛天陣感應,氣血亦是一陣翻湧,但她的修為何等深厚,只須彈指喘息即可恢復大半。

    到那時,丁原再想拿下她來,也非易事。

    因此,他索性鋌而走險,以雷霆萬鈞之勢迫向莫行虛,卻把四名女弟子對自己的攻擊拋到一旁。

    四柄彎刀一同擊中丁原,轟然爆起一簇白光,硬生生將刀鋒彈起,卻是丁原的護體真氣自然生成,助主人避過殺劫。

    這一幕於雲夢大澤決戰碧落七子時就曾出現,如今四女的修為自非停雪真人可比。但這四刀齊下的滋味也不好受,丁原悶哼一聲卻去勢不減,強行化解破入經脈的刀氣,雪原仙劍光暈流動,鋒芒直指莫行虛胸前。

    巫行雲就站在莫行虛身邊不遠,身後尚有他的五名弟子,可這六人如有默契,紛紛收身自保,誰也不肯為莫行虛擋下丁原的劍勢。

    那也難怪,適才的交鋒裡,巫行雲等人吃足丁原苦頭,身受內傷,此際丁原以一式凌厲絕倫的「一瀉千里」

    殺到,心中早已膽寒,誰還敢替莫行虛受下這一記無妄之災?

    莫行虛心中暗惱,但這關口也沒空斥罵巫行雲,勉力提起天貝珈藍神功,「叮」的一杖架住雪原仙劍。

    丁原料敵機先,手腕微轉帶出「粘」字訣,仙劍順著青木枴杖橫掃莫行虛右手,卻是一招「順水推舟」。

    接連兩式劍法,都是翠霞派弟子的入門功夫,放之天陸可說平淡無奇。然而到得丁原手中,一氣呵成,轉換間如羚羊掛角不著痕跡,直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威力。

    莫行虛終究了得,招式用老之下當機立斷,右手一鬆,拍出一道天貝珈藍湧向丁原胸口,左手一壓轉腕推杖,取丁原雙腿。

    丁原仙劍在青木枴杖上一按,藉力翻飛,莫行虛招式走空,眼前也陡失對手蹤跡。

    她暗道一聲不好,也來不及多看一眼,身軀朝前飛沖,白蒼蒼的腦袋強自下壓。

    果然頭上一涼,蕩過一縷劍風,丁原的身形恰似大雁從她頭頂穿過,雪原仙劍只差一線便削到莫行虛的頭皮,絲絲白髮飛絮一般徐徐飄落。

    莫行虛驚出一身冷汗,直掠出十丈方自站定。她剛才還好見機得快,倘若稍有猶豫,已然血濺當場。

    她惟恐丁原再次掩襲,無暇喘息,急忙重新穩住門戶,頭頂被劍風盪開的亂髮,這才呼的一聲披落下來。

    四名黑衣女弟子見師尊受創,趕緊退到莫行虛身側護翼,神色裡已露出一絲驚惶。

    那麼多年來,莫行虛、巫行雲在她們的心目中,是僅次於門主鬼先生的神仙般人物,竟被這個陌生的年輕人打得狼狽不堪,真是連作夢也想不到的事。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50
第十章碎玉

    莫行虛微微氣喘道:「巫老三,到了這個境地,你我要是再勾心鬥角,恐怕今天誰也活不了。」

    她素來心高氣傲,又與巫行雲不和,現在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心中對丁原顧忌甚深。

    巫行雲苦笑道:「你現在總算也明白這個道理了,可惜老夫已受了內傷,除非門主親自出馬,不然即便是我與你聯手,也未必能鎮住這個小子。」

    莫行虛怒道:「門主與七大長老正在開爐鑄鼎,怎能分身到此?倘若真驚動了他,你我還有什麼臉面在門主跟前站著?」

    丁原聞言心頭一沉,不由擔心暗中潛入鬼塚的蘇芷玉。光一個鬼先生,玉兒便難以應付,若再加上那七個老鬼,可真有點麻煩。

    一念至此,他也無心再聽兩人嘮叨,仙劍一立,迫出澎湃氣勢,遙遙罩定莫行虛與巫行雲道:「少廢話,就率著徒子徒孫一起上來吧!」

    巫行雲眉毛一聳,道:「小子,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莫怪老夫不講規矩了!」反手抽出一支打魔銀鞭,與莫行虛雙雙殺到。

    魔道中人本就對諸般規矩不以為然,況且如今情形底下,鬼仙門的兩大高手惟有聯手一拼之途。

    三人翻翻滾滾斗作一團,越打越快,漸漸已分辨不出身形。

    巫行雲與莫行虛自幼拜在鬼仙門下,雖說兩人修為已到宗師級數,可鬼塚百多年來也未曾有外敵侵入,實戰的經驗自然少得可憐。

    平日裡同門過招終究會留有餘地,全不似今日之戰,動輒血濺五步,在這點上比起丁原來,不免吃了不小的虧。

    反觀丁原,年紀雖不及巫行雲與莫行虛的一個零頭,可經驗幾乎不輸於當世任何大家。他一旦出手,頓時心如止水,謹守靈台,拋卻身外諸般雜念,腦海中惟有雪原仙劍揮灑縱橫。

    但見仙劍如行雲流水,毫無凝滯,自如從容游動在兩大鬼仙門高手之間。再加上丁原身負的諸如二十二字拳、辟魔腿等諸種絕學不時奇峰突起,屢現妙手,十成攻勢裡,他一人倒佔了六成。

    二十招一過,三人漸漸打開,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氣,與巫行雲、莫行虛的天貝珈藍神功俱發揮到九成以上,藍白兩團光霧蒸騰鬥艷,加上三人手中法寶仙劍光華耀眼,令人目不暇接,心曠神怡。

    九名鬼仙門二代弟子遠遠退在一邊,儘管有心助戰,奈何圈中三人拼出了真火,方圓十丈裡罡風如潮,不得靠近。

    這些人只好目不轉睛的關注打鬥,渾身是勁也用不上半分。

    交手至今,三人之間也算是知根知底。

    尤其巫行雲與莫行虛更曉得丁原週身法寶,未必輸於他們,還不如以實實在在的修為硬撼,或可藉著二人聯手的威力將他纏住。

    這樣的念頭未始不對,但巫行雲畢竟內傷頗重,久戰之下逐漸顯露出不支的徵兆。他每與丁原硬撞一下,心口的疼痛就多上一分,真氣流轉更是出現凝滯,頭頂早已煙霧繚繞,汗濕背心。

    他的動作一慢,丁原立刻生出感應,當下揮劍一轉專攻巫行雲,以剛猛劍勢死死將他壓住。

    莫行虛這個時候不得不放下兩人之間的舊日嫌隙,勉力救援,青木枴杖藉著天貝珈藍第十層的神功狂舞如龍,拚命糾纏丁原。

    才五十多個照面,三個人已到了白刃關頭,彼此的勝負生死僅僅懸於一線。就是看巫行雲首先不支,還是丁原一個疏忽為莫行虛的青木枴杖所乘。

    但再高明的行家,目睹此景,也絕難預測出最後結果。

    鬥到第六十招上,巫行雲又被丁原迫得左支右絀,門戶漸散。

    莫行虛見狀,只得再次飛身救險,青木枴杖一式「厲鬼撞鐘」疾點丁原右肋,以求能圍魏救趙。

    孰知丁原嘴角逸出一抹微笑,就在莫行虛出手同時,身軀右閃,雪原仙劍虛晃一槍回轉過來,先一步劈向莫行虛胸口,左拳則以「留」字訣打出層層罡風,封死其閃展騰挪的空間。

    莫行虛一凜,這才醒悟到,丁原真正的目標原來是自己!

    她吃虧在先前數度援救巫行雲,丁原都徉作無奈撤身,漸漸起了先入為主的念頭。

    此刻毫不猶豫的施展出「厲鬼撞鐘」便不虞有他,待到察覺不對時,招式用老,萬難應變。

    巫行雲在另一邊看得也是清楚,打魔銀鞭捲動狂瀾罩向丁原,可到底遠水不解近渴,慢上了半拍。

    事已至此,莫行虛也只好把心一橫,催動天貝珈藍神功注入青木枴杖,拚命刺向丁原右肋,只盼以玉石俱焚之勇逼使丁原收招。

    丁原笑容依舊,說不出的從容灑脫,左拳突然下壓轟在青木枴杖上,「砰」的將它盪開,仙劍堪堪抵到莫行虛身前。

    莫行虛嚇得魂飛魄散,鬆了枴杖極力向右閃躲,仙劍「噗」的刺中左肩,立時血花四濺。

    也幸好莫行虛的青木枴杖拚死一搏,分了丁原些許心神,更收去了「留」字訣的拳風禁制,不然就這一劍足以讓她了帳。

    饒是如此,莫行虛也消受不起,劍氣透體,瞬間震碎其左臂經脈,三、五月內連抬手也難,直如半個殘廢。

    莫行虛也來不及管這些了,深吸一口氣朝後飛彈,雪原仙劍又從她肩膀裡帶出一溜血箭。

    「砰」的一聲,巫行雲的打魔銀鞭也砸中丁原背心,總算找回了點面子。

    他的修為自然遠勝莫行虛門下弟子,丁原雖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護體,仍是眼前一黑吐出口淤血,身形翻飛藉以卸去餘力。

    可巫行雲心中的驚駭更甚,自己這一鞭即便在久戰虛脫的情況下打出,少說仍有平日的七成功力,可換回來的,不過是丁原的一口鮮血而已。難不成,這小子竟然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

    這個想法一生,心頭怯意頓起。

    再看莫行虛勉強收回青木枴杖,面色慘白如紙,明顯已失去再戰之力。至於那些座下弟子,在丁原跟前更不頂事,上去也不過是白白送死。

    他撮唇一嘯,低喝道:「走!」

    「砰」的炸開一蓬濃濃紫煙,剎那煙霧瀰漫,伸手不見五指。

    莫行虛也已膽寒,見巫行雲打出「一燁障目」,立刻率著門下弟子退走,只把丁原扔在廳中。

    說來也怪,這紫色的濃煙看似平淡,居然將丁原的靈覺鎖住,片刻間周圍霧影濛濛,不辨東西。他不敢貿然追擊,凝神橫劍,靜觀其變。

    事實上,巫行雲的一記打魔銀鞭,丁原挨的也是不輕,暫時也無暇去理會對方落荒而逃,緩緩運轉體內真氣,疏通背後經脈,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等稍緩過氣來,濃煙已散,廳中空無一人。丁原催動靈犀鐲探詢蘇芷玉的訊息,卻見小鈴鐺清脆鏑鳴,齊齊朝下。

    丁原想起適才莫行虛所言,心中一緊,也等不及調理傷勢,靈覺循著莫行虛等人退走的甬道飛速延伸,只盼這些人能引著自己找到鬼先生。

    總算天如人願,丁原的靈覺重新鎖住莫行虛的行蹤。

    他心頭一喜,惟恐莫行虛等人察覺,不敢靠得太近,只遠遠綴在其後,由太虛殿一路跟到底層的太幽殿。

    果不出所料,莫行虛跟巫行雲惶然退走,正是去找鬼先生報信。

    到這個時候,他們也顧不得其他,只有指望以鬼先生神鬼莫測的絕世修為擋住丁原。況且,在鬼先生身邊,尚有著鬼仙門的七大長老,丁原再厲害也總非大羅金仙。

    兩人率著門下弟子風馳電掣,全沒發覺丁原已綴在身後,匆匆忙忙退到太幽殿盡頭的一處巨大墓室前。

    這座墓室本是陵墓主人長眠之穴,如今裡面早被搬空,變成了鬼仙門的丹室。

    平日裡丹室重地,未得鬼先生允許,巫行雲與莫行虛也無權直入,門口不分日夜都會守著八名鬼先生的心腹弟子。

    巫、莫兩人來到墓室門前,卻是一楞。只見門口地上,歪歪斜斜倒著守護丹室的鬼仙門弟子,看似被人打昏了過去。

    兩人驚異的對望一眼,心中都詫異道:「難不成來的並非丁原這小子一人,連門主的丹室都被外敵侵入了?」

    莫行虛仗著素為鬼先生寵信的底氣,當先推開墓室虛掩的石門,冷不防迎面一股灼熱的罡風撲到,竟是鬼先生所發出的第十一層「天貝珈藍」。

    莫行虛重傷之下也不敢硬接,急忙閃身避開,飄入丹室。待她看清眼前情形時,不禁又是為之一怔。

    在丹室中央,布著一座鬼仙門的七星法壇,七尊「玄遠鑄神鼎」以北斗七星之狀,拱衛著正中的一尊「太乙九極鼎」。

    這太乙九極鼎高過六尺,呈現九邊九角的形狀,乃鬼仙門鎮門至寶。

    太乙九極鼎噴薄出一蓬藍色光團,足有七、八丈高。

    光團當中,一位嬌艷絕倫的紅衣少女雙目緊閉,人事不醒,嬌軀手足上纏著七束青光,卻是發自玄遠鑄神鼎。

    少女週身不時升騰起絲絲幾乎以肉眼不能看到的血芒,漸漸凝聚成一個小小的光球,沉入太乙九極鼎中。

    鬼仙門七大長老各自盤膝坐在玄遠鑄神鼎前,頭冒青氣,全力以真氣催動爐鼎。在這七座鼎中,都注入了少女元陰,凝煉出寒陰之息化作青光,源源不絕湧入藍色光團。

    但見空中,鬼先生與一水衣少女激戰正酣。

    他雙掌神出鬼沒,捲裹著滾滾熱浪藍芒,將那少女圍得風雨不透,顯是佔著上風。可水衣少女亦非等閒,盈雪仙劍緊守門戶,以靜制動,尤能支撐。

    巫行雲打從莫行虛身後冒出,愕然道:「咦,這是怎麼一回事?」

    莫行虛沒好氣回道:「你沒長眼麼,偏還要問。」

    鬼先生激鬥之中兀自有餘暇冷哼道:「你們兩個,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巫行雲聽得鬼先生問話,莫名心頭一顫,望向莫行虛。

    莫行虛剛想回答,背後幾名弟子同聲驚呼,一道褚色身影快如閃電射進丹室,口中哈哈一笑道:「多謝幾位引路,丁原感激不盡!」

    蘇芷玉苦戰中驀然聽見丁原聲音,不禁驚喜道:「丁哥哥!」

    她心神微分,鬼先生頓生感應,左掌迫開盈雪仙劍,右掌轟出捲起一路狂飆乘虛而入。蘇芷玉一驚,急忙集中精神,左手屈指連彈,施展出蘇真的得意絕技「王指點將」。

    「哧哧」有聲,鬼先生的掌力被化解大半,蘇芷玉藉勢飛退,方躲過一劫。

    丁原見蘇芷玉遇險,更看見姬雪雁身受妖鼎煉血之苦,生死未卜,不由得怒火中燒。他一闖入丹室便已瞭然眼前局勢,更曉得蘇芷玉雖然順利找到了雪兒,但受阻於鬼先生而未能得手。

    當下丁原低喝道:「玉兒,這個老鬼交給我來對付!」雪原仙劍化作一道蛟龍,劍氣漫天直掀起狂瀾驚濤。

    鬼先生不由自主流露出驚訝神色,丁原只一出手,氣勢上已勝過蘇芷玉許多,再看劍法身式奧妙凌厲,比之自己不遑多讓。

    難怪以巫行雲、莫行虛兩人聯手之能也擋不住丁原,教他橫衝直撞,在鬼塚中直如入無人之境。

    他不敢怠慢,背後抽出一根五尺來長的青色竹竿,「叮」的擋下丁原仙劍。兩人各自一震,飄飛數尺,心頭生出棋逢對手之感。

    蘇芷玉壓力一輕,瞥了眼太乙九極鼎,亮起盈雪仙劍合身擊去。

    鬼先生見狀厲喝道:「還不攔住她!」

    巫行雲、莫行虛如奉諭旨綸音,雙雙飛身攔截,與蘇芷玉戰作一團。

    鬼先生剛一開口,丁原的雪原仙劍立時如長江大河壓了過來,一連三招波瀾壯闊,逼得他毫無還手之力。

    直到十多回合以後,鬼先生才漸漸扳回劣勢,重新穩住了陣腳。

    五人分作兩個戰團,在空中你來我往僵持不下,片刻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

    蘇芷玉雖說是以一敵二,但巫行雲與莫行虛為丁原所傷,修為不免大打折扣,又顧及舊傷復發,故此也沒能討得便宜。

    無意中,丁原一個飛身轉到蘇芷玉側旁,剛好巫行雲的打魔銀鞭呼嘯攻到。他想也不想一式「中流砥柱」封架而出,背後鬼先生的青色竹竿卻尾隨而至。

    蘇芷玉見狀手中仙劍一擺,幻出千點星光,梅花間竹似的擊在竿身上,以巧破拙,令鬼先生的「魑魅離魂竿」

    蕩到空處。

    兩人心中幾乎同時一動,在流光殺氣間彼此對視一眼,齊齊回想到當年在棲鳳谷,以青陽雙修劍法大戰風雪崖的舊事。

    眼看莫行虛的青木枴杖光影重重,向著蘇芷玉打到,丁原與蘇芷玉心有靈犀,相互凌空換位,雪原仙劍掛足萬鈞之勢劈在杖上,震得莫行虛雙臂發麻,怪叫一聲,踉蹌而退。

    蘇芷玉背靠丁原,施展蘇真所傳的「沉月隕星十九劍」,劍走偏鋒,纏住鬼先生的魑魅離魂竿,令其不得救援。

    鬼先生憑恃功力遠勝對手,右手擎著魑魅離魂竿見招拆招,左掌的天貝珈藍神功狂飆而出,藍色霧光裡隱約現出數只厲鬼猙獰面容。

    蘇芷玉卻不招架,轉身繞到丁原身前,一劍刺向巫行雲,竟將後背完全暴露在天貝珈藍之下。

    丁原心領神會,舍下莫行虛擰身出拳,以一記「一」

    字訣轟出磅礡罡風,兩股驚世駭俗的掌力結結實實撞在一處,「轟」的一震,炸開團團光雲。

    鬼先生吃不住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氣,側身卸力,可蘇芷玉的盈雪仙劍卻從丁原肋下殺出,直挑鬼先生小腹。

    鬼先生吃了丁原的掌力尚未緩過氣來,無可奈何的飛身退卻,不敢直攖其鋒。

    短短數招之間,情勢急轉直下,丁原與蘇芷玉心靈相契,將一套失傳多年的青陽雙修劍法,發揮得淋漓盡致,妙到巔毫。

    兩人越戰越勇,劍法也越加的純熟凝練,更無需言語目光,即可瞭解到對方舉手投足中的用意。

    雙劍聯袂之下,鬼先生三人空負一身絕世修為,居然被丁原與蘇芷玉逼得左支右絀,狼狽不堪。

    巫行雲與莫行虛頻頻遇險,若非鬼先生的魑魅離魂竿屢次施以妙手,化險為夷,只怕早已丟了老命。

    鬼先生幾乎將十一層的天貝珈藍神功發揮到了極致,然而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氣,融合道仙魔三家無上心法,威力絕倫,硬生生壓制住他的氣焰。

    他有心召底下的七大長老助陣,可玄遠鑄神鼎斷不可片刻離人,否則不僅前功盡棄,更有可能引發爆鼎滅魂之災。

    正在焦慮間,鬼先生的目光忽然掃到姬雪雁的身上,頓時惡念陡生。

    他一擺魑魅離魂竿撤出數丈,冷笑道:「老夫若是得不到,你們也休想救走她!」身形如鬼魅一般射向太乙九極鼎上方,左掌打出一蓬藍色罡風,直取姬雪雁的嬌軀。

    他這一手,不過是有意試探丁原與蘇芷玉。

    想那姬雪雁體內已蘊藏仙靈朱果之力,乃其夢寐以求的瑰寶,不到萬不得已,他焉捨得親手毀去?只要丁原來個不聞不問,鬼先生自會收回掌力,以免真的傷著了姬雪雁,到頭來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丁原怎敢冒這樣的奇險?他以往遇到強敵,往往憑著玉石俱焚的勇氣轉危為安,卻不敢拿姬雪雁的性命如此賭博。當下施展穿花繞柳的身法,後發先至,攔在鬼先生身前,「砰」的一拳接下掌力。

    鬼先生哈哈得意一笑,魑魅離魂竿如暴風驟雨殺將過去,丁原一面招架,一面冷喝道:「閣下也算成名人物,竟無恥至此!」想到剛才自己也用此計騙得莫行虛吃了大虧,難不成這報應就來得這麼快?

    鬼先生好不容易找到了對付丁原的法子,豈肯善罷甘休,魑魅離魂竿神出鬼沒纏住丁原,左掌不斷施展天貝珈藍,伺機偷襲姬雪雁。

    他的修為原本就不在丁原之下,這般一來更是穩居上風,二十餘個照面,已將丁原打得毫無喘息之機。

    蘇芷玉眼角餘光掃到丁原這邊的戰況,心中焦急,可巫行雲與莫行虛都是老奸巨猾之輩,只死死糾纏住她,令蘇芷玉不得脫身支援丁原,青陽雙修劍法自然也不攻自破。

    丁原見鬼先生屢屢藉著偷襲姬雪雁牽制自己,迫得他顧此失彼,窮於應付,心中思忖道:「這種情形底下,我終究會有失手之時。到時候自己性命不保事小,卻要連累玉兒,更救不出雪兒。

    「倘若再想不出應對之策,莫非今日我們三人,果真要一起死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塚之內麼?」

    換了別人,或許已然絕望,想著生不能雙宿,死卻可同穴,未始不是一個淒美了斷。可在丁原心頭,卻寧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全住雪兒與玉兒的性命,當下腦海中急速轉念,尋思破解之法。

    忽然鬼先生魑魅離魂竿虛晃,左掌中宮直入取丁原胸膛。

    丁原揮拳封架,砰的震退鬼掌。

    鬼先生卻是嘿嘿一笑,身軀藉勢翻飛,凌空撲向姬雪雁,魑魅離魂竿哧哧帶響亮起妖艷光暈。

    丁原知道,只要他往前一跟,飛身救險,鬼先生勢必藉機以天貝珈藍神功突襲自己。他顧此失彼之間,可說艱險無比,但要是不理睬鬼先生的詭計,萬一這一記真的打在姬雪雁身上,那便是萬古的遺恨。

    電光石火裡,他心頭靈光一閃,想到自己身負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屢次救駕,令他數度遇險卻安然無恙。

    雖說鬼先生的修為,絕非停雪真人之流可以比擬,但如今形勢下,也惟有冒險一搏,或許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主意一定,丁原身形飛縱如矢,佯作中計,捨命揮劍封架鬼先生的魑魅離魂竿。

    鬼先生見勢,故技重施,驀然掉轉攻勢,青竿橫掃丁原虎腰。

    丁原身勢難收,雪原仙劍又招式用老,惟有左拳硬接。

    鬼先生抓住破綻,掌竿並用,兩三招間衝散了丁原陣腳。

    丁原見對方又一掌攻到,已猜到其下一步變化,當下假作慌亂,悄悄將真氣匯聚背心,勉力出劍招架。

    鬼先生假身一晃,收起左掌再次作勢撲擊姬雪雁。丁原全身門戶大開,只得不顧一切的飛身攔阻。

    鬼先生陰陰冷笑道:「去死吧,小子!」身軀虛前實後,閃到丁原左側,魑魅離魂竿呼嘯掃向丁原後背。

    丁原深吸一口氣,腦海中清晰把握住對方的每一點細微變化,暗暗道:「成敗生死,全在此一舉!」只待鬼先生的招式完全施展開,便藉著硬吃一記魑魅離魂竿的代價,以雪原仙劍重創對方。

    孰知,眼前水色的身影一晃,蘇芷玉已然不顧一切的從斜刺殺出。

    在她背後,巫行雲與莫行虛的一鞭一杖雙雙劈落,但她卻置若罔聞,溫柔的眼眸裡,只映射著丁原的影子。

    她自然想不到,丁原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護體,才敢兵行險招,硬挨鬼先生的魑魅離魂竿,卻只當丁原門戶失守,性命已懸於一線。

    在這樣的當口,蘇芷玉沒有任何的猶豫。

    幾乎像是她的本能,以全部的修為駕馭著盈雪仙劍縱身遮擋,卻把自己的性命毫不吝嗇的交到了敵人手上。

    丁原睚眥欲裂,從心底爆出一聲吶喊道:「玉兒--」

    他所有的招式變化,都是為與鬼先生一搏所設,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改變,竟也無法挽回。

    他算準了鬼先生的每一步行動,算準了敵我的所有情況,然而獨獨沒有算到,蘇芷玉竟會在這個時候,不顧一切的衝出來!

    「叮」的一聲,盈雪仙劍發出最後的璀璨,架開了拍向丁原背心的魑魅離魂竿。

    但與此同時,莫行虛的青木枴杖、巫行雲的打魔銀鞭,也狠狠砸在了蘇芷玉的背上!

    兩股痛徹心扉的大力震碎了她的護體真氣,如潮水一般湧向她的心脈,蘇芷玉眼前金星盞盞,卻奇怪的浮現起丁原微笑的面容。

    想著自己終於還是救得了他,想著姬姐姐不知道能否跟她的丁哥哥永遠在一起,朱唇中以微弱的聲音發出最後的呼喚,輕輕道:「丁哥哥——」

    一襲無限嬌好的水色身影,宛如被暴風雨夭折的百合彫零飄落,冉冉墜向無底深淵——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51
第二部 第四集 海闊悲歌
    第一章百鬼

    丁原的心,沈淪到冰湖最深處,腦海裡止不住的晃動著蘇芷玉向自己的最後一抹微笑,眼中滿是恬靜和溫柔,沒有一絲一豪的恐懼與猶豫。

    水色的身影在漫天迷離光霧裡,宛如飄落的葉子,美好而淒艷,無力的隨風逝去,一如她年輕的生命。

    「玉兒,你這個笨蛋,為什麼這麼傻?」

    丁原想罵,心卻像被人狠狠的捅上一刀似的,痛到停止了呼吸,他全然忘了身邊鬼仙門三大絕頂高手虎視耽耽,忘了太乙九極鼎的爐火正如惡魔般,吞噬著另一位摯愛少女的生命,一雙眼睛衹能深深凝望那抹水色,那抹微笑。

    「啵!」

    雪原仙劍刺中鬼先生的小腹,砰的爆出一團濃烈的血霧。鬼先生的外衣徐徐垂落,上面赫然多了一個劍孔。

    他的身軀彷彿是從衣服裡憑空消失,卻是施展出了鬼仙門七大妖術中的「脫袍讓位大法」,在避無可避的絕境底下,拼著耗損數年真元,僥倖逃脫一劫。

    這也是因為丁原瞬間的魂不守舍,不然,鬼先生未必能保住全身毫髮無傷。

    饒是如此,鬼先生也驚出一身冷汗,在劍氣的強大衝擊之下,口中連噴數蓬鮮血,面色愈加的蒼白可怖。

    他身形一晃,讓到數丈開外,竭力調息壓制內傷。


    丁原被眼前瀰漫的血霧,重新帶回到現實,神志一清,發出悲憤激越的一記滾滾長嘯,飛身接住蘇芷玉軟軟飄落的嬌軀。

    他低頭望去,伊人櫻唇失色,嘴角含著未乾的黑色血跡,曾經黝黑靈動,燦若星辰的星眸已然微閉,卻安詳如熟睡去的孩子。

    但她的身體卻在漸漸發冷,呼吸也近停止。莫行虛與巫行雲的聯袂一擊,不下三百年的功力,又豈是她的肉軀可以承受?

    然而,明知道是這樣,蘇芷玉只用最後深情的一瞥,訴說著自己對這個世界對丁原的戀戀不捨與濃情眷戀。


    丁原好似魂魄出竅,愣愣的抱著蘇芷玉,拚命想將全身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氣輸入她的體內,卻一次次石沈大海。


    他已感受不到她絲毫的生機,更再無法看見她溫柔婉約的笑容,與情深款款的眼神。

    有那麼極短暫一刻,鬼先生、莫行虛、巫行雲,所有的人都怔在原地,以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著丁原懷抱中的蘇芷玉,實在想不到,在這個世界上,居然真還有這樣甘心為他人付出生命的女子。

    丁原終於絕望,猛然抬起頭,一雙赤紅的眼睛,閃爍著暴烈的殺機與寒光,緩緩掃過巫行雲與莫行虛,一字一頓道:「你們殺了她,你們死一千、一萬次,也抵不上她的一根指頭!」

    「噗——」

    滿腔的熱血飛濺而出,淒迷的灑在蘇芷玉的衣襟上,如一朵朵盛開的紅梅。

    丁原心頭撕扯著難以言喻的痛楚,一如那夜的思悟洞前,寒風冷月,心如枯槁。

    想那巫行雲與莫行虛,也是素來桀驁自負之人,如今對著丁原的眼神,卻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

    莫行虛下意識的躲避開丁原的目光,呵呵冷笑道:「那就讓我送你一起上路,好跟這女娃到黃泉底下做對同命鴛鴦!」

    話音未落,莫行虛突然見丁原竟是向她微微一笑,笑意中滲著虛幻般的冰冷與平靜。

    雪原仙劍怒吟飛騰,丁原的雙手十指驀地變幻出眼花繚亂的劍決手印,渾身煥發出一團柔和龐大的紫色光霧。

    鬼先生陡然變色,低喝道:「御劍術!快攔……」他的話到一半嘎然而止,雪原仙劍在空中飛旋飄舞,幻化作一束沛然無儔的光芒,充盈著無限的憤怒與殺意,卷裡起四方風雲,八面驚雷!

    其勢已成,強如鬼先生者也不敢貿然衝上,去直面君臨天下三百餘年的世間第一御劍術——「平亂決」!

    丁原心中空明坦蕩,雄渾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氣,源源不絕灌注仙劍,把所有的恨與怒,全部傾瀉在這短短的三尺青鋒上!

    群魔亂舞,鬼魅咆哮,是誰能執倚天之劍,喚回朗朗日月,浩蕩乾坤?

    然而,縱負絕世修為,縱斬盡強仇,卻難再喚回伊人!

    此恨此怒,即便千年萬載,如何能消,如何能平?

    「轟——」

    雪原仙劍爆出萬丈紫光,飆起一束幕天席地的狂瀾,滌蕩著滔滔濁世裡無數的憤與恨,以浩然長空之氣進射九天。

    仙劍定亂,無數的紫色光華,在雪原劍周圍縈繞飛舞,交織成一幅震懾人心的壯觀畫面。

    在這陰森幽暗的鬼塚中,頓時充斥著奪目的光與熱,直要將世間所有陰暗與不平統統摧毀,再換回萬世承平,千秋定亂!


    鬼先生一聲冷叱,落在太乙九極鼎前,揚手祭起一盞蓮臺。

    那蓮台大小如棋盤,上面一朵粉白蓮花綻開數十枚花瓣,散發出妖艷的光暈,猶如大傘一樣張開,護持住八座妖鼎。

    這尊「逸水蓮臺」鬼仙門己傳承千年,可御天怒地瞋,堪比蘇芷玉手中的天心仙燈。如今對鬼先生而言,最為要緊的便是八座妖鼎,至於莫行虛與巫行雲的性命能否保全,他們衹能靠自己自求多福了。

    況且,倘若丁原這一記平亂決,直衝太乙九極鼎而來,恐怕逸水蓮臺也未必能接下這一劍之威。

    所幸,丁原首取目標並非太乙九極鼎,則以蓮臺的法力,猶可護住方圓十數丈內的鼎爐。


    巫、莫二人見鬼先生居然在生死關頭對自己棄之不理,心頭無不又恨又驚。不過,假如丁原這一劍是衝著鬼先生又或鼎爐而去的,他們兩人只怕也會逃得比誰都快。

    然兒,此刻莫行虛和巫行雲在強大劍氣的籠罩中心神俱憾,更莫說腳底抹油了。衹要他們稍有異動,仙劍氣機感應之下,立時就是雷霆萬鈞的霹靂一擊!

    兩人勉強憑藉著數甲子的修為穩住靈臺,抱元守一,將全身的真元盡皆凝聚在青木枴杖與打魔銀鞭之上,口中飛速念動真言,雙雙施展出鬼仙門「肆舞鬼天決」。


    這一拚命,氣勢果然不同,一銀一青兩股絢光呼嘯而起,蒸騰著烈烈藍焰,迎頭撞向雪原仙劍。

    一時丹室內光華如熾,殺氣盈天,重重光影中,蘊藏著幾多生死,幾多愛恨。


    「轟——」

    三束絢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狠狠撞擊在一處,進射出串串流火,朵朵光花。

    丹室像是在地震中抖顫,堅固的石壁喀哧哧連串開裂,猶如龜紋密密麻麻,瑟縮著抖落一地煙塵。

    在逸水蓮臺的保護之下,八鼎銅爐與裡面的人總算安然無恙。但凌厲密集的光箭,哧哧撞擊到蓮臺築成的粉色光球上,直震得它不停劇烈晃動,光華越來越弱。若非鬼先生以十一層天貝珈藍神功支橕,可能也已難以抵擋。


    每個人的眼睛都情不自禁的閉起,卻感覺耀眼的光芒像根根銅針刺透眼皮,直插向頭顱深處,絞得腦海裡生出撕心裂肺的劇痛。

    耳朵中,嗡嗡的轟鳴佔據所有空間,全不曉得此身到底在何方,似乎連魂魄也被那浩蕩的狂飆,擠壓出了軀體。

    衹是在身軀驚惶無助的翻飛起伏裡,依稀聽見巫行雲與莫行虛彷彿發自地獄的最後嚎叫。

    兩人的身軀就像洩氣的皮囊,被劍氣戳得千瘡百孔,不住飆射出汩汩血箭。

    全身上下,在平亂決的驚世轟擊之下,再無半點完好,魂飛魄散後留下的僵直軀體,隨著漫天光霧,重重彈射在石壁上,再無力的滑倒在地。

    「噹啷!」

    碎裂扭曲、不成形狀的青木枴杖與打魔銀鞭,頹然落在兩人的屍體旁,頃刻被鮮血染透,這兩個一輩子籍籍無名的鬼仙門頂尖人物,只落得如此慘淡的結局作為收場。

    丁原全身的真氣,好像在一剎那裡被全部抽空,丹田中空空蕩蕩說不出的難受。

    平亂決固然威力龐大,但每次施展,都必須以抽乾所有的功力作為代價,也令他有了諸多限制。

    他一面在罡風狂瀾裡隨波逐流,一面努力恢復體內的元氣,猛然背後一涼,也是貼到了石壁。


    雪原仙劍「叮」的一響光芒收斂,飛回到主人手中。

    丁原按捺住胸口的鬱悶難受,低頭望向蘇芷玉。

    即便是這樣的驚濤駭浪,也沒能將她從睡夢裡驚醒。嬌好無瑕的玉容上,漸漸泛起一層晶瑩藍光,身體也由冰冷而轉向火炭一般的滾熱,那是天貝珈藍的火毒開始散佈全身。


    「若真是那樣,芷玉便永遠隨著丁哥哥,直到你能找回姬姐姐為止。」玉兒堅定而羞澀的話語,不由又在耳畔響起。

    「玉兒——」丁原終於發出驚天動地的一吼,震碎層層石壁。他終是禁不住又噴出一口熱血,讓伊人胸膛前的血花,更是嬌艷淒美!

    鬼先生喘息著收起蓮臺,眼睜睜看著自己兩個得力手下,在平亂訣的硝煙中形神俱散。

    好在,姬雪雁與鼎爐都安然無恙,衹要能修成第十三層天貝珈藍,即便再丟掉三對巫行雲、莫行虛,鬼先生也不會有半分猶豫!

    乘著丁原心哀神傷的專注蘇芷玉的間隙,鬼先生拼盡殘餘真氣,口中低低吟動真言,自背後飛起一盞紅色燈籠,燈籠表面上畫著猙獰無比、神色各異的一百零一隻厲鬼形象,正是鬼仙門的「百鬼焚仙燈」。

    「呼——」的一聲,紅燈綻開詭異波光,罩在丁原身上,竟將丁原與蘇芷玉連人帶劍,一齊吸入不停膨脹變大的燈籠中。


    鬼先生悶哼嗆出一連串血絲,森森目光仰望頭頂的百鬼焚仙燈,魑魅離魂竿凌空虛指,低喝道:「疾!」一股幽藍光束射在燈上,燈籠飛速旋轉,瞬間舞動成一團紅影,將丁原與蘇芷玉困在其中。


    丁原頓覺眼前一黑,身子好像被一個巨蓋罩住,隔離到了另一個詭異的天地裡。

    他一驚之下,徐徐凝聚恢復著丹田內的真氣,定下心神打量四週。然而,周圍竟是混沌一片,靈覺延伸處空空蕩蕩,沒有一點生命存在的跡象。

    丁原的身軀緩緩下沈,須臾之後腳下一定,似乎踏到了十分堅硬的地面,該是百鬼焚仙燈的底部。

    他暗自思忖道:「我一定是剛才心神微分,著了那鬼先生的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難道我被幽閉到了那古怪燈籠之中?」

    正在疑惑間,不遠處赤紅色的火光一閃,赫然冒出一隻五尺高矮的厲鬼,週身上下好似火焰凝鑄而成,口中噴出烈烈光焰,朝著丁原撲來。像

    丁原呼呵一聲,仗劍疾劈,那赤焰厲鬼在雪原仙劍的光華映照之下被一斬而二,「呼」的從丁原身軀兩側滑了過去,竟又重新融合在一處。

    丁原一驚,沒想到這燈籠中別有乾坤也就罷了,卻無端端生出這古怪的厲鬼,竟連雪原仙劍也奈之莫何。

    事實上,丁原不知道,那厲鬼也喫虧不小,嘶嘶亂叫,身形己縮小了近半,火焰亮度更是黯淡不少。


    可惜丁原因平亂訣耗費太多真元,否則一劍斬下,那赤焰厲鬼哪裡還有命在。

    他正驚異時,身側微風乍起,猛地又生出一隻渾身蒸騰幽藍之光的厲鬼,身軀一展,像條大蟒朝丁原纏來。

    丁原左手環抱蘇芷玉,右手仙劍一振而出,「啵」的挑中厲鬼面門。

    厲鬼淒厲的嘶嚎,「砰」的幻化成一團火焰退走,彈指又在不遠處恢復原先模樣,依舊僅僅是焰色轉暗少許。


    接連兩劍無功而返,丁原的呼吸開始急促,辛苦積纍的點滴真氣幾乎又一次耗盡。

    他不由訝異道:「不曉得這些孤魂野鬼是打哪裡冒出來的,居然難纏得很。

    若是我功力全復自不會怕它,大不了一記平亂訣捅破這爛燈籠。可現在哪有力氣再去硬拚,得趕快想個法子離開這裡才行。」


    忽然背後一記風聲響動,殺氣大熾,第三隻冒著綠焰的厲鬼掩襲而至。原來丁原已墮入焚仙燈中的「百鬼夜行陣」。

    此陣中藏有一百零一隻厲鬼精元,都是以千年地煞陰火淬煉,不畏尋常罡風法寶,不避雷電水火,單就一兩隻已足夠鬧得天翻地覆,況且是百餘隻結成陣勢。

    眼瞧著那只綠焰厲鬼,就要撲到丁原身後,蘇芷玉袖口裡驀然仙音輕動,天心燈昇到二人頭頂,灑下一蓬淡淡紅光,卻是仙寶通靈,於危難間自動飛昇,護持住自己的主人。

    綠焰厲鬼猝不及防,結結實實撞在天心燈灑下的光幕上,激起一簇熊熊火焰,呼的將它卷裡。


    那厲鬼驚恐的嘶叫,只剩半截身子從火光裡掙脫而出,凶焰立時大減。

    其他的厲鬼見狀,再不敢肆無忌憚,遠遠圍著天心燈以圓陣急旋,雙手不斷射出焰光,轟擊在天心燈上。

    天心燈光滑陡亮,任由周圍的厲鬼如何肆虐,衹是巍然不動,牢牢守護著主人。

    丁原不由心中一定,暗道:「有天心燈在,竟是省去不少麻煩事,至少暫且可保我無恙。如今當務之急是迅速恢復功力,再有就是……」


    他情不自禁望向懷抱中的蘇芷玉,在天心燈光芒的照耀裡,她的玉容上映起一抹嬌艷酡紅,混合著天貝珈藍泛起的藍光,蘇芷玉清秀的面容竟變得淒艷無比。

    丁原想著雪兒現今命懸一線,玉兒卻又為了自己落到這般的田地,心頭忍不住痛悶難當,恨不得以身代雪兒受那煉爐之苦,以命換玉兒安然無恙。

    他心中默默念到:「老天爺,我一直都不相信你是有眼的,我更從來也不相信你會為這世上的好人做些什麼。」

    「如果說,我與玉兒之間有一個人一定要去死,那也應該是我!對你不敬的素來是我,對你怒罵譏笑的素來是我,就算有萬般懲戒,也該由我來承當。」

    「你莫非真的不長眼,為什麼現在好端端活著的是我,你要帶走的人卻是玉兒?她是那麼的善良無辜,即便大到無為,也該有天意人心,也該有天理昭昭。」

    忽然,目光停滯處,蘇芷玉胸口居然有一記緩緩微弱的起伏,假如不是凝神細察,根本無法發現,那顆芳心還在頑強的跳動!


    她沒有死,在巫行雲與莫行虛三百多年的修為猛烈夾擊之下,她依然保住了心口一絲元氣,儘管像風中的殘燭那般脆弱,隨時都會熄滅,但足以令整個世界為之光亮。

    是什麼令她在昏迷沈睡裡眷戀不去,是什麼離去盼魂魄依然流連?

    丁原的心中一陣狂喜,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顧不得身外還有百鬼橫行,收起雪原,用右手食指小心翼翼的探到蘇芷玉瓊鼻底下,良久良久,屏著呼吸,不敢有些微的分神,期盼著奇跡的發生。

    終於,一絲微弱的鼻息,輕輕浮過丁原的手指,但對他而言,已是強烈如戈壁上吹過的狂風。

    這一刻,丁原禁不住抬起頭,仰望天心燈上無邊的黑暗虛空,內心喃喃說道:「老天爺,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感激你,從此無論你將任何的懲罰加到我身上,我都無怨無悔,甘之如飴!只求……你不要帶走玉兒!」

    一滴熱淚,無聲無息順著面頰滑落,這是人所珍愛之物失而復得的心動。


    一見蘇芷玉猶有生機,丁原的頭腦頓時靈轉起來,思忖道:「我功力未復,一時半會也出不去,即便僥倖出得了這鬼地方,外面還有鬼先生那一關要闖。當務之急,必須儘快救治玉兒,若再能恢復七八成的修為,再與那老鬼一拼又有何妨1


    他低著頭端詳著蘇芷玉,繼續想道:「玉兒氣息如此微弱,藏在她體內的天貝珈藍魔氣每深入一分,她便離死亡接近一尺,真是片刻也不好拖延。可在這兒,任我有通天本領也是束手無策。倘若能有一兩顆冰蓮朱丹、九轉金丹,又或是無憂丹什麼的,先將她傷情穩住,能保一縷元氣不滅,也是好的。」


    他身上的三枚冰蓮朱丹,早在出潛龍淵前已經用完了,眼下被困在這百鬼夜行陣中,卻又到哪裡去找那些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

    丁原略一思煮,抱著萬一的希望探手伸進蘇芷玉的袖口中,心中居然下意識念叨:「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果然,他的手指觸及到了一隻柔軟的絲囊,似是女兒家的荷包。

    或許固為這荷包小巧,因此蘇芷玉並沒有用「袖裡乾坤」將它收起,這也算是冥冥中天意眷顧吧。


    丁原心中一喜,盤膝坐下,把蘇芷玉小心翼翼的扶靠到胸口,雙手打開荷包,然而裡面只裝了些銀兩,卻不見盛放丹丸的瓷瓶一類物什。

    丁原的心一沈,再摸蘇芷玉的袖口,裡面已經空無一物,只找到了一條潔白絹帕。

    那絹帕的角上兀自繡著一行小詩,卻是「水曉琴音添衣暖,凝眉相望心茫然。」

    丁原一震,回憶起這兩句詩,正是自己與蘇芷玉當日在水晶宮娘親所留的畫捲上所見,沒有想到玉兒居然悄悄將它繡在了絹帕上。


    那字字含情,字字惆悵,卻將幾多少女情懷,傾慕之苦傾訴?


    丁原百感交集,右手緊緊攥著娟帕,胸口愈發鬱悶難當,有一種想痛痛快快的宣洩,可偏偏尋找不到口子的感覺。

    自己虧欠懷中少女的,著實太多。而每一次,自己卻總心安理得的,拿兄妹之情搪塞了過去。

    而今,她的生命之花為自己幾近凋零,自己卻衹能一籌奠展的坐困愁城,就算想報,也即將沒有了機會!


    丁原一咬牙,默念道:「玉兒,你一定要堅持住,就算我拼著元神出竅,耗盡全身真元,也要把你救醒!」

    他將蘇芷玉面向自己,扶坐在懷中,左手扶住肩膀,右掌貼在她的小腹上。


    正想行功祭出元神,忽然覺得左手手指觸在了什麼東西上,全不似腰帶那麼柔軟。

    丁原一震,禁不住暗罵自己道:「我怎麼忘了搜一搜腰帶!」

    其實也不能怪他忘記,而是那地方著實是女兒家隱私,但此刻也管不了男女大防、聖賢之說。

    丁原右手探進蘇芷玉的小蠻腰,觸手一片滑軟,卻也似火碳一般滾燙,自是天貝珈藍之毒發作所致。

    若是再這麼下去,要不了多久,蘇芷玉必全身精血焚沸而亡。

    他無心旁顧,急急取出那藏在腰帶中的東西,定睛一看,赫然是一隻青瓷小瓶。

    丁原一陣狂喜,卻又生出患得患失的心情,萬一這裡面裝的不是療傷靈丹,那可就斷了最後的指望。

    他拔瓶塞的手,不由自主的竟然有點發軟,好不容易打開了瓷瓶,裡面幽然昇起一縷淡淡清香,正是冰蓮朱丹獨有的芬芳!

    丁原的心終於一定,從瓷瓶裡倒出兩顆朱紅丹丸,就如捧著無上仙寶一般。

    有了它,縱然不能立桿見影令蘇芷玉痊癒,但憑冰連之功,也可鎮住天貝珈藍的火毒,換取寶貴的光陰。

    就在他山窮水盡之際,這兩顆小小的丹丸,何啻是柳暗花明的福星。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52
第二章執手

    丁原右手輕輕撬開蘇芷玉的櫻唇貝齒。左手將兩枚朱丹捻碎送入她的口中,然而蘇芷玉生機雖已斷絕,朱丹含溶在舌尖竟噎在咽喉無法下嚥。


    丁原沈聆片刻,把心一攬俯下頸來,吻在她火熱的唇上。

    這並非是他第一次親吻蘇芷玉,但上回於雲夢大澤中正值神志恍惚瘋狂之際,自沒有太多感覺,而這一次,禁不住怦然一動。

    他趕緊抱元守一。收住心猿意馬,聚起丹田凝聚的一股真氣纏了過去。

    朱丹丹真氣崔送,徐徐流動順著蘇芷玉的咽喉滑下。丁原不由送了口氣,剛打算抬頭,卻忽然感應到渡入蘇芷玉體內那股真氣的異動。


    原來,此刻蘇芷玉被天貝珈藍震裂的經脈中真氣游離,正四處亂竄,無力抵抗魔氣火毒的肆虐。

    丁原真氣甫一渡入,就彷彿含有莫名的奇異吸力,不斷吸納勸合著蘇芷玉紊亂微弱的天一真氣,瞬間水乳交融,難分彼此。

    丁原驚詫莫名,突然醒悟到,當年蘇芷玉以青陽雙修大法救治自己,兩人的真氣已融會貫通,相生相依。

    因此之故,他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氣一但進入蘇芷玉的體內,立刻水到渠成,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那股真氣行至蘇芷玉心口,卻遭遇極大的阻力,為其胸前淤積的氣血堵塞,幾次衝擊都無功而返,卻有趨於微弱之勢。

    原來巫行雲與莫行虛的兩記重擊,皆印在了蘇芷玉背心上,功力所透,尤以此處傷情最為嚴重,不僅是經脈幾乎震裂,大量的氣血亦盡凝結於此,便宛如一座了無生機的廢墟一般。

    丁原急忙丹田提氣,凝住心神,再渡一口真氣。兩股真氣合於一處,頓時強大許多,重整旗鼓,再次昂然叩關。

    丁原不敢停歇,不停將丹田內苦苦凝聚起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氣,渡入蘇芷玉櫻桃小口中。


    才半盞茶不到的工夫,丹田內的真氣已是入不敷出,頭頂青煙蒸騰,身上衣裳盡濕。


    就在這時,蘇芷玉心口忽然極其輕微的一動,那股始終守護主人心脈的天一真元,若有所覺發出一陣湧動,與丁原的真氣遙相呼應。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股真氣終於裡應外合,突破蘇芷玉胸前經脈的室礙,匯合成一股順流直下。

    所過之處,游離散亂的天一真氣趨之若涼,不停的融合進來,如百流入江漸漸壯大。

    蘇芷玉在昏迷中似有所覺,一雙睫毛綴一顫,有了復甦微兆。

    與此同時,冰蓮朱丹的藥力也開始發散,一蓬暖洋洋的熱流護持在蘇芷玉的心口,徐徐朝著四週擴散,卻遇到了天貝珈藍極大的阻力。好在,蘇芷玉的心脈暫時已可保無虞。

    丁原精神一振,努力擠壓著體內殘存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氣,渡與蘇芷玉,那道溫亮如水的細流,源源不絕湧入懷中玉人的嬌軀。然而他的腦中已昏昏沈沈,喘息聲急劇加重,也是瀕臨油盡燈枯的地步,全憑著一股頑強的意念支橕。


    好在,幾經波折,丁原的真氣終於進入蘇芷玉的丹田,卻發現裡面無數縷失控的真氣呼嘯肆虐,橫衝直撞,猶如發狂的怒龍,全不聽使喚的糾纏膨脹,竟似要橕破銅爐,滅鼎而散。


    這情形,便如當日丁原錯煉大日天魔真氣,走火入魔所造成的景像一般。然而,蘇芷玉重傷垂危的羸弱之軀,又如何當得?一旦功消元散,後果不堪設想。

    丁原一凜,心神微分之下,那股渡入蘇芷玉體內的真氣竟陡然失去控制,擺脫丁原的意念束縛,迅速凝聚成丸。


    丁原暗叫一聲「糟糕」,卻沒等有所動作,氣丸砰然爆裂,強大的氣團瞬間炸開,猶如秋風掃落葉似的,將丹田中糾纏盤結的混沌真氣滌蕩一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蘇芷玉小腹驀地一熱,「轟」的一聲再起變化。

    那些被氣丸震得支離破碎的絲絲游離真氣,非但沒有消散離亂,反而翻騰捲湧,漸漸向著丹田底部沈澱,蘊生一汪清泉,與丁原淚淚注入的真氣重新融合,倏忽凝聚成一束雲柱直衝天關。

    彷彿中,便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丁原又驚又喜,心頭驟然多了一層明悟,記起當日無心參悟大乘之情形,索性屏除一切雜念,遺形忘體,損心棄意,任由身外濤起雲滅,只守靈臺心燈不熄。

    大道無為,有容乃大;生生不息,破而後立。

    那束雲柱不斷壯大,從丹田內源源不絕的噴薄而出,以先天之意奔流洶湧,一面吸納周圍游散的天一真氣,一面洗精築髓重修經鄴盤踞於其間的天貝珈藍魔氣,被這股洪流一衝,竟似摧枯拉朽,立時丟盔卸甲節節敗退,從上下兩面往蘇芷玉的胸口收縮,企圖作最後的困獸猶鬥。

    九個大週天後,蘇芷玉丹田內真氣鼓蕩,浩浩蕩蕩,終於交會為一股磅礡浩蕩的大潮,朝著大椎、膻中等胸前背心的要穴發起總攻。

    蘇芷玉的肌膚泛起一層嬌艷的紅暈,胸脯劇烈起伏,瓊鼻中隱隱有了低低的呻吟。

    突然問她嬌軀猛烈顫動,喉嚨裡一股滾熱的淤血被真氣激迫而出,卻苦了丁原猝不及防,連躲都來不及全湧進了嘴裡。

    丁原知是蘇芷玉胸口的鬱結終於被打開,全身經脈盡皆疏通,儘管說痊癒如初尚需時日,但恢復之快,已遠遠出乎了自己原先的期望。


    他不過是無心插柳,盼以朱丹保住玉兒的元氣不滅,可陰差陽錯居然兩股真氣龍虎交會,打通了經脈尚在其次,更要緊的是將天貝伽藍之毒化解。


    一口鹹鹹濕濕的熱血噴進丁原嗓子,他不禁油然昇起一種異樣之情。

    昔日,為救治姬雪雁的性命,他不惜以血相注;沒有料到,數年之後,天意卻又讓一位少女與自己血脈相連,生死與共。

    棄我去者不可留,亂我心者多煩憂。丁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注定?而上天,在冥冥中,又與自己開了怎樣一個深黑色的玩笑?

    他剛打算將嘴唇移開,冷不防蘇芷玉櫻唇中一縷真元接踵而至,竟是絡繹不絕,熟門熟路的流轉全身,最後萬流歸宗注入丁原已然乾涸的丹田。


    這股熱流,恰似甘霖玉露,丁原精神大振,只覺得隨著蘇芷玉回湧的真元不斷的增強,他的身子就像泡進了溫泉裡一樣,貪婪的吮吸著每一滴露水,積聚著絲絲真元,丹田裡一陣的溫暖充盈。

    藉著這對少年男女的唇舌相親,大日翠微督天真氣與天一真氣在兩人體內循環往覆,清潤百脈。


    蘇芷玉的玉頰,在不知不覺裡浮起一層淡淡血色,絲絲微弱的藍色天貝珈藍毒氣,從她的嬌軀中冉冉蒸騰,被徹底逼迫出來。

    丁原、心底全無綺念,全身心的體味著兩人血脈相連,息息相關的奇妙況味。不覺裡,又入空明之境,頭頂隱約騰起一蓬白色光暈。

    光陰悄然無息的從兩人身旁溜過,天心燈猶如最忠誠的護衛,守護著自己的主人,牢牢將黑暗與厲鬼遮擋在另一個世界中。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丁原緩緩醒來,懷抱中蘇芷玉的面色與體溫都已趨向正常,衹是稍嫌有些蒼白憔悴。

    真氣兀自在兩人體內流轉循環,但已經平穩了許多,也再感覺不到天貝伽藍的存在。


    丁原鬆了口氣,徐徐抬起頭,天心燈在頭頂靜靜的飄浮,紅色的光罩外,一盞盞酷似磷火的厲鬼忽隱忽現,偶爾發出一兩股詭異的光焰。

    他渾身的疲乏空虛都一掃而空,丹田內重新溢滿充沛的真氣。


    丁原垂首望著蘇芷玉酣睡一般的清秀容顏,那濕潤香柔的紅後,在睡夢裡輕輕翕動,吐出悠長和緩的芬芳。

    回想起適才景象,丁原臉上不由一熱,卻也著實不清楚,那深深一吻究竟是多久?

    這個少女,本該守在父母的身旁,享受著天倫之樂,又或者,遠在南海,心無旁騖的參悟天道,成為仙閣期許的嫡傳門人。

    然而,現在她卻與自己困守鬼塚,幾乎將性命拋卻。

    丁原的雙手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緊,卻聽到蘇芷玉低吟一聲,秀美的睫毛微微顫動幾下,徐徐睜開眼眸。

    她的第一眼,就望見了丁原,繼而是渾身經脈骨骼傳來的陣陣針刺疼痛,一股暖洋洋的真氣,徐徐在體內流轉,感覺竟比受傷前更加淳厚。


    眼前的丁原將自己抱在懷中,臉上蕩漾著狂喜與愛憐的笑容,輕聲道:「玉兒,你醒了?」


    蘇芷玉一雙妙目柔波,只管定定的凝視丁原,察著他嘴角殘留的血跡,心裡一跳急忙問道:「丁哥哥,你吐血了?」

    丁原聽她醒來後的第一個問題,關切的還是自己,不禁心下感動,搖頭說道:「這是你吐出的淤血,濺在了我臉上,並不礙事。」

    蘇芷玉心中一寬,歉然伸出右手,用袖口小心翼翼的為丁原抹去血跡,淺笑道:「玉兒剛才一定吐了很多血吧,那一剎那,我只當自己再也沒法活轉了呢。」

    丁原沈聲道:「你放心,玉兒,衹要你的丁哥哥有一口氣在,今後就絕不容許任何人傷你一根毫毛,」

    蘇芷玉的手一顫,袖口在丁原面頰邊凝滯,羞喜參半的眸子注視著丁原,蒼白的臉上,昇起如朝霞一般嬌艷動人的紅暈。

    丁原握住蘇芷玉的右手,炯炯目光端詳著她,徐徐道:「玉兒,你也要答應我,今後無論如何,也絕不能再做這樣的傻事。如果你剛才真為我死了,我即便殺盡鬼塚中的所有人,也抵不上對你的半點歉疚與悔恨。」

    蘇芷玉的眼睛裡剎那充滿光采,低低在丁原懷中喚道:「丁哥哥……」

    衹有在這與外界隔絕的兩人天地中,衹有在九死一生的劫後重逢裡,她才放開了些許少女的矜持,全心感受來自丁原大手的火熱體溫。

    兩人忽然如有默契的一起陷入沈默,在天心燈罩起的這片小小天地裡,卻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溫馨。

    蘇芷玉的手任由丁原一直握著,只想著能夠將歲月挽留,從此天荒地老也不管不顧;丁原的面頰,也任由蘇芷玉的袖口貼拂,感受著脈脈情深,那一縷幽香沁人心脾。


    實在,蘇芷玉捨不得打破眼前的恬靜與安寧,直覺著心如展翼,在幸福的雲端翱翔瓢蕩,充滿著無限的溫暖與感動。

    她不求天長,不奢地久,衹要有這麼一刻的記憶,溫暖今後漫長寂壽人生,已是足夠。

    幽幽嘆息著,蘇芷玉問道:「丁哥哥,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外面一片空寂黑暗?」

    丁原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鬼先生祭出的一盞燈籠,將我們罩了進來,而後就冒出古里古怪的孤魂野鬼來。要不是天心燈的庇護,可能我們也不能好端端的,坐在這裡說話了。」


    蘇芷玉家學淵源,聞言皺眉道:「難不成是鬼仙門的百鬼焚仙燈?聽爹爹說過,這燈中另有乾坤,吸納千年地煞陰寒,暗藏著一座百鬼夜行陣。等閒人一旦被吸進去,最多堅持三日三夜,三日後勢必為陰火焚魄而亡。」

    丁原不以為然道:「那也未必,要不是我先前耗盡真元施展平亂訣,這狗屁燈籠也困不住我!」

    蘇芷玉曉得丁原,姍然一笑道:「丁哥哥,玉兒已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還是趕緊設法出去,也不曉得外面的姬姐姐情形如何了?」


    丁原的虎軀一震,心情又黯淡下去,自蘇芷玉醒來後這麼長的一段時問,他竟然沒有想起姬雪雁來!

    現下蘇芷玉一提,眼前頓時又浮現出雪兒為鬼火焚身,吮精瀝血的場景。

    丁原不由心頭如焚,扶起蘇芷玉道:「玉兒,你傷勢剛好,實在不宜再出手。稍後只管跟在我身後,用天心燈護身,千萬不要再逞強。」

    蘇芷玉也曉得,如今她的經脈一時間再難經受劇烈衝擊,否則真當爆經裂脈,再有十顆朱丹也救不回。

    可姬雪雁還在鬼先生掌握之中,一場惡戰勢在難免,她又怎能坐視丁原孤身涉險?

    看看丁原堅定的眼睛,蘇芷玉頷首說道:「玉兒知道,丁哥哥你只管放手施為,儘早將姬姐姐救出來。」


    說著,她收了天心燈,周圍紅光頓時消隱。

    丁原一怔,道:「玉兒,你把燈給收了做什麼?」

    蘇芷玉淺笑道:「玉兒的傷已不礙事,正可助丁哥哥一臂之力,也好及早脫困,去救姬姐姐。」

    她的話尚未說完,周圍虎視眈眈的厲鬼一見天心燈斂滅,立時迫不及待蜂擁而上,四面八方鬼火如林陰風陣陣,說不出的淒厲恐怖。

    丁原一閃身,護住蘇芷玉,雪原仙劍大力劈出,他傷勢盡復之下!聲勢迥然不同,仙劍爆出一溜紫電,斬在一隻赤焰厲鬼胸前,砰的一聲,赤邑光焰從厲鬼胸膛炸裂開未,轉眼灰飛煙滅,形神俱消。


    丁原旗開得勝,精神大振,仙劍揮灑自如,氣吞山河,左右開弓,又劈散身前兩隻厲鬼。

    蘇芷玉在他身後手握盈雪仙劍,舞出一團絢麗光團以為護翼,兩人前後呼應,雙劍併舉,直殺得鬼哭狼嚎,光影翩卷。


    丁原殺得興起,在陣中橫衝直撞,勇不可當,一出方才虎落平陽被鬼欺的惡氣,但這百鬼夜行陣,實屬鬼仙門三大妖陣之首,非同凡響。

    只見一隻綠焰厲鬼雙爪噴出十道幽芒,合身朝著丁原胸口撲來。丁原左拳轟然擊出,激盪起一蓬白光。

    誰料想這只厲鬼未等掌風打到,「呼」的憑空消失,卻是藉著火遁逃逸。

    丁原左右身側風聲如吼,兩隻碩大的金焰厲鬼陡然現身,猶如巨靈神似的將他夾在當中,四隻桌面大小的手掌,燃著熊熊光焰,恰如泰山壓頂捶了下來。


    丁原劍眉微揚,背後驀然飛起一束劍光,堪堪挑中左側金焰厲鬼的小腹,凌厲的劍氣「砰」的將它震碎成點點火球,散落開去。


    原來是蘇芷玉見丁原遇險,急切中施展出「青陽雙修劍法」,替他斬去一鬼。

    丁原左邊壓力一去,右手仙劍全力揮出,將剩下的那隻金焰厲鬼攔腰斬斷。


    回過頭來,正瞧見蘇芷玉櫻唇含笑,向著自己輕一點頭。

    兩人心意交融,青陽雙修劍法於鬼陣中縱橫睥睨。然而那些厲鬼憑藉著陣勢變換與火遁隱身,竟也糾纏不退,雙方一時陷入僵局。

    忽然蘇芷玉輕「咦」一聲,道:「丁哥哥,左首斜上九尺,全力劈出一劍。」

    丁原不明所以,但聞言仍毫不猶豫飛身而上,雪原仙劍龍吟劈下。

    就在他舉劍斬落的剎那,蘇芷玉指定的方位上光焰一閃,冒出一隻青焰厲鬼,就如同飛蛾撲火撞在了劍鋒上,「砰」的泯滅。

    蘇芷玉口令不停,繼續道:「朝右六尺,仙劍橫推!」

    丁原聲落劍到,又是兩隻厲鬼投懷送抱,被腰斬於馬下。

    如此不過半盞茶的工夫,丁原毫不費力接連斬落二十餘隻厲鬼,不由哈哈一笑道:「玉兒,你是怎生辦到的?這些小鬼死的也未免太冤了些。」

    蘇芷玉一面以玉手指點方位,一面微笑道:「丁哥哥,如果你仔細打量,就可發現這些厲鬼通常三隻一出,之間前後相差不過瞬間。再看它們出沒的方位,不論如何變化,也總是踩在九宮之位。玉兒方才心中默計了一輪陣勢變化,以此推算出『三三玄九』之數,這才麻煩丁哥哥你試上一試,不想果然奏效。」

    丁原聽她說的簡單從容,但其間的演算推定,必然是無比的複雜,不然蘇芷玉也不可能耗費這麼長的時間,才看清百鬼夜行陣的奧妙。而自己在這陣中猛打猛衝這麼久,卻連門檻都沒摸著。

    丁原有感道:「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幸虧這回又是你陪我闖入鬼塚,要不就這狗屁陣勢,就夠我折騰半宿。」

    蘇芷玉聽到丁原誇獎自己,玉頰一紅,尚未回答,心頭猛地警兆突起,竟不知為何一下子推算不到下一步陣勢的變化玄機。她急忙仙劍回引,低聲道:「丁哥哥,撤回天元正位,不要妄動!」

    丁原一愣,身形已隨蘇芷玉飛起,耳中就聽周圍「轟」的一聲,炸開無數五顏六色的光球,奼紫嫣紅,彷彿漫天的禮花一般絢麗多姿。

    丁原奇道:「玉兒,這是怎麼回事,要放焰火麼?」

    蘇芷玉面容微緊,徐徐道:「三三之極,九玄歸一。丁哥哥,玉兒猜想鬼先生在外面顯然是感應到這邊的情形,因此不惜耗損真元,要發動此陣的終極變化,以百鬼合一,流火焚仙之變,來對付我們。」

    丁原傲然道:「他不過是黔驢技窮,有什麼可怕的?」丹田真氣磅礡泉湧,渾身白光一閃,仙劍鏗然鏑嗚,紫色劍身昂然顫動,灌注入十成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氣。

    再看那邊,千萬流火狂舞,銀蛇從四面六合匯聚到丁原上方虛空,迅速凝鑄成一團龐大的彩色光球。

    光球外圈泛著血紅之光,咄咄逼人的烈焰高過數丈。

    光球內圈七色光芒流轉融合,進射出耀眼華彩,照得陣中綺麗如晝,一不住發出震耳欲聾的電閃雷鳴。

    丁原在漫天罡風急流裡立然如山,真氣提陞到滿盈境界,低喝一聲,身劍合一,幻化作一束沛然浩蕩的白色光柱,迎頭激射。

    他不願意過早施展平亂訣,以保有後勁,應對外面的鬼仙門一眾高手。但這一記以身劍合一所發的「中流砥柱」乃畢身功力所鑄,比起等閒御劍之術尤有過之。

    蘇芷玉見丁原飛身硬撼,不禁大喫一驚,喚道:「丁哥哥1口中真言急念,左手劍訣如花盛綻,竟是情急之下,祭起天一閣的「雲生水起訣」。


    她的傷勢尚未痊癒,這番不顧一切的耗用真元發動御劍術,頓時胸口氣血翻動,五臟六腑一起傳來鑽心的劇痛。

    蘇芷玉強自以一口真元壓住咽喉熱血,朱唇輕喝一聲:「疾!」盈雪仙劍清音如樂,煥出層層雲霓如碧霞光,追著丁原翱翔九天。

    「轟轟」兩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雪原仙劍與盈雪仙劍一先一後,撞擊在光球中心,千盞流波如星隕落,洶湧的熱浪冒著彩色光焰爆裂膨脹。

    丁原一記悶哼,身軀彈石似的拋飛,在光波跌宕裡不停滾翻,身上衣裳盡皆碎裂。

    蘇芷玉嚶嚀撫胸,一縷血絲汩汩逸出嘴角,面色慘淡如金,幾乎連站定的氣力也已失去。

    盈雪仙劍打著盤旋飛回主人頭頂,光澤黯淡如霧,顯然靈性大損。

    那團光球打從中央爆開,滾滾火雲衝向高空,露出一個五六丈方圓的龐大黑洞,無數淒厲的鬼魄面容在光霧裡忽隱忽現。

    從那黑色空洞裡,赫然轟出一束絢麗光芒,直射丁原。

    蘇芷玉看得心搖神蕩,要待救援,奈何丹田中真氣翻捲,全然使不出勁,想祭起天心燈,也已遠水不解近渴。


    當下禁不住眼前一黑,驚呼道:「丁哥哥——」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52
第三章裂鼎

    丁原被光球震的眼冒金星,差點魂魄離身,在空中一面藉勢翻騰卸去勁道,一面聚集真氣疏理經脈他這虧喫的也算不小,好在都天雲伏魔大光明符護持住週身要害,更保得胸口一股真元不散,所以情況並不像蘇芷玉想想的那般糟糕。

    經歷無數次血戰惡鬥,丁原早非初出茅廬的楞頭小伙,這看似冒險莽撞的一擊,也另他試探出對方的份量。

    丁原人在空中,靈覺裡清晰的映射出一股洶湧光芒,正朝著自己劈到。

    他臨危不亂,左手向下虛按,身形彈起定住,雪原仙劍笑指蒼穹,砰的抵住迎面迫來的光束。

    饒是丁原施出九成功力,腳下也不禁踉蹌而退,但他退而不亂,真氣源源注入仙劍,緊緊頂著頭頂的那束碩大絢光。

    蘇芷玉見丁原安然無恙,芳心一定。她已無力再次施展御劍術,當下聚起丹田殘餘真氣,玉手輕揚,真言驅動,靈犀鐲化作一道銀光打向光球。

    丁原手腕上驀然傳來輕輕震動,卻是另一隻靈犀鐲若有所感,發出呼應。

    丁原心念一動,口中喝道:「去!」腕上光華一閃,靈犀鐲歡鳴飛起,迎著耀眼的光芒逆流而上。

    兩隻靈犀鐲一左一右龍吟飛展,突然間齊齊煥放波瀾一般的層層光暈,交織輝映,絢爛如霞。

    丁原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奇異感悟,彷彿一剎那裡,自己的意念藉著放飛的靈犀鐲,與蘇芷玉的心緊緊聯係在了一起。

    兩人的心頭同時通過一縷微妙感觸,竟在刀光劍影中相互深深一瞥,齊齊左手翻轉靈印,遙指靈犀鐲。

    靈犀鐲「叮」的清鳴,幻化分一龍一鸞兩柬絢麗光影,最終而為一銀光復現,轟然擊中光球正中的黑色空洞。


    雙鐲合璧,靈犀一點。光球石破天驚一般的炸裂開來,無數罡風流光瘋狂的朝四週洶湧膨脹,虛空中隆隆雷聲如熾,撕裂出一道道光痕。

    丁原與蘇芷玉只覺得一團勢不可當的氣流湧到,將兩人出身軀高高拋起,耳邊「哧哧」激流呼嘯不斷,眼前眼花撩亂,什麼也看不清楚。

    正自驚駭間,驀然光霧如潮捲散,漸漸露出一座龐大的地底墓室。原來在靈犀鐲的合璧驚天一擊之下,百鬼焚仙燈終於喫不住這股沛然莫御的衝擊,迸碎成麵粉瓢飛,將兩人從陣中釋出。


    燈毀人傷,鬼先生口中鮮血狂噴,面色慘白如紙。

    更因事起突然,丹室中的八座妖鼎齊齊驚嗚,光焰搖動,流火散落,如繽紛落英,煞是壯觀。

    鬼仙門的七大長老急忙催動真氣護住丹鼎,好不容易才重新控制住局面。

    丁原在半空一陣的翻騰,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的蘇芷玉,虎腰一挺,探身將她攬祝兩人雙手互執,一道柔和真氣流轉在身體經脈之間,徐徐穩住身形瓢落著地。


    丁原一抬頭,便瞧見太乙九極鼎上方光團中的姬雪雁,右手仙劍一指鬼先生、喝道:「老鬼,你還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丁某今日奉陪到底!」

    鬼先生調勾氣息,心頭不禁暗凜。

    光一個丁原就已經夠麻煩,現在連本以為已經死掉的蘇芷玉,也好端端站在眼前,雖然他也瞧出蘇芷玉重傷未癒不堪惡戰,可自己的兩個得力手下卻早已損命當場。

    再想那百鬼焚仙燈是鬼仙門鎮門之寶,衹是這次非但沒能將丁原與蘇芷玉煉化,反而被轟得粉碎,真不曉得這兩人是怎麼辦到的。


    他心念急轉,當機立斷,沈聲命道:「封鼎!」

    那七大長老聞言無不愕然,一旦鼎爐熄滅,先前的所有工夫都等於白費,自姬雪雁體內汲取的朱果菁華也一同付諸東流。


    好在。相對四十九天的凝煉,這兩天的損失還不算太大,不然可就虧到家了。

    鬼先生這麼做,也是無奈羅。鬼仙門好手眾多,但此時此刻真正能幫他對抗眼前這兩個年輕人的,也不過是眼前這幾位長老了。倘若巫行雲與莫行虛沒有死,他也不必出此下策,白白浪費了兩天的心血。

    七大長老同時收功,爐火漸漸熄滅,太乙九極鼎上的光團,卻兀自不散,托著姬雪雁的嬌軀,緩緩沈入鼎中。

    丁原冷眼旁觀,淡然譏笑道:「老鬼,你又想玩群毆的把戲麼?」

    鬼先生心中對丁原蘇芷玉已是恨極,雙目幽光如電,鋒銳的射在丁原臉上道:「小子,你毀我仙寶,殺我同門,若不將你們兩人一同扔進丹鼎煉化成鬼,又豈對得起『鬼先生』這三字的百年盛名1


    驀然,甬道深處傳來一人狂妄囂張的大唉聲,道:「狗屁,一個裝神弄鬼、躲在死人墳裡的老傢伙,也敢提什麼盛名?哈哈,你先問問老子我答不答應?」


    丁原一聽這聲音,不由目光一轉望向甬道口,叫道:「老鬼頭?」

    「砰砰!」

    甬道口先出現的,卻是兩具被拋過來的鬼仙門丹室守衛屍首,而後才是年旃的聲音道:「不錯,老子來了!」

    朦朦光影一晃,年旃的元神持著冥輪大刺刺闖了進來,左手鮮血琳淋,也不知這一路闖進來,痛宰了多少鬼仙門弟子。

    跟在年旃身後的,還有一男兩女,竟是安孜晴、楚凌仙與屈箭南。有年旃開道,他們三人只輕鬆在後面跟著,連劍也不曾出鞘。

    如今鎮守鬼塚上兩層的巫行雲與莫行虛,都倒在丁原劍下,剩下那些小角色,只不過是撞槍頭白送死的罷了,四人一路殺來,直如無人之境。

    也怪鬼先生下有嚴令,沒他准許任何人不得接近丹室半步,幾名趕來報訊的弟子,都在門外被守衛攔下,卻沒有一人有巫行雲莫行虛的膽子往裡直闖。

    蘇芷玉抬眼就見安孜晴等人,不由得驚喜交加,喚道:「閣主、楚師姐!」

    忽然想到自己的手還被丁原握在手裡,臉上不禁一紅,急忙藉著整理散亂鬢髮的機會,將玉指抽出。


    丁原也沒注意到這個細節,冷冷掃了眼屈箭南,問道:「老鬼頭,你們怎麼來了?」

    年旃哼道:「老子想想還是不放心,就跟著安閣主他們一塊來了。也虧蘇丫頭一路留了天一閣的暗記,我們才這麼快找著此處。來的早不如來的巧,老子剛才還聽有人大言不慚,嘿嘿,想欺負丁原?也得先問問老子的冥輪!」

    鬼先生別人不認得,年旃卻曾在蓬萊仙會上見過。見他橫衝直撞殺將進來,又擺明要為丁原橕腰,不禁大是頭疼。


    眼中的幽光更盛,鬼先生冷冷道:「年旃,你什麼時喉變成了丁原這小子的看家狗了,一百多年沒見,果然是大有長進!」

    年旃再笨,也聽的出這話裡的譏諷之意,臉上紅光一閃,怒嘯道:「老鬼,你找死!」

    雙手驅動冥輪呼嘯而起,化作一溜寒光,直射鬼先生。

    鬼先生口出譏諷之言,手下卻不敢有半點怠慢,魑魅離魂竿斜斜挑出,準確無比的擊在冥輪中心。「叮」的一聲響,冥輪倒飛回年為手中,兩人身形俱是一震,同時心道:「百多年不見,這老傢伙倒沒白費光陰!」

    年旃更是收斂狂妄之心,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倘若不是得丁原的冰蓮朱丹與天道感悟之助,剛才那一記硬撼,多半還要喫上點虧。


    說起來倒不是他修煉不勤,卻因為潛龍淵中血霧著實消耗了他許多真元,依仗著元神出竅,這才能與鬼先生戰成平手之局。

    安孜晴遙遙向鬼先生一禮道:「在下天一閣安孜晴,雖僻居南海一隅,卻也是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多有冒犯,也是逼不得已,希望先生能大度為懷,放過姬姑娘,我等自當賠罪退去。」

    鬼先生聯想到方才蘇芷玉對安孜晴的稱呼,暗自思忖道:「原來這婆娘就是天一閣的現任閣主安孜晴!據說她的修為已臻大乘之境,卻從未出過南海一步。

    如今居然連她也來了,今日之事看來萬難善了。」

    他不禁重新掂量丁原的份量,但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就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子,不僅修為高的驚人,更有正魔兩道最頂尖的人物藏在背後橕腰,惹了他,跟惹了半座天陸有什麼太大區別?


    但是他桀驁陰狠,心中飛快的盤算了一下雙方的實力對比。丁原那邊有三大頂尖的高手,可自己加上鬼仙門七大長佬也未必不能一戰。何況,在鬼塚之中,尚有許多陣勢機關未曾發動,關鍵時刻或許也能收奇兵之效。

    再不濟,還有一個姬雪雁掌握在自己手中,又怕他何來?

    當下,鬼先生陰惻惻一笑道:「原本有安閣主的大駕說和,老夫也應當賣個面子。可惜,安閣主已經來晚了一步。丁原這小子連殺我兩位同門師弟師妹,又毀了本門的百鬼焚仙燈,這個粱子,可不是安閣主能夠一句話化解得了。」


    丁原冷笑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若真想找丁某報仇,便先放了雪兒。丁某與閣下單打獨鬥,生死由命!」

    鬼先生搖搖頭道:「你說我會答應麼,丁原,你莫將老夫當作三歲的孩童哄。」


    年旃不耐煩道:「說到底,還是要拳頭解決問題。老鬼,老子有百多年沒會過你,今天咱們就瞧瞧到底誰更高明!」說罷,元神一晃欺近鬼先生。

    丁原眉毛一挑道:「老鬼頭,他是我的!」身形後發先至,硬搶在年旃之前一劍「投鞭斷流」,朝著鬼先生斬落。

    年旃被丁原搶了先機,罵罵咧咧道:「奶奶的,連這也跟老子搶!」元神在空中轉向,奔著七大長老殺了過去。

    屈箭南亮出仙劍,呼喝道:「丁兄,我來助你!」擰身飛擊一個矮咚咚的胖長老。他一出手,身旁的楚凌仙唯恐有失,側目望向安孜晴低聲道:「師父。」

    安孜晴怎不明白弟子心意,暗嘆一聲,道:「小心對方的鬼魅伎倆,出手先留三分餘地,以應萬全。」

    楚凌仙面露喜色,低低應道:「是!」撒出仙劍,衣袂飄飄護持在屈箭南身旁,雙雙敵住那名胖長老。

    混戰一起,丹室中頓時刀光劍影罡風激盪。安孜晴與年旃的修為,明顯要比其他人高出許多,各纏住兩名鬼仙門的長老;蘇芷玉、屈箭南與楚凌仙三人成虎,對上餘下的三人,堪堪打個平手。

    最為凶險的,自是鬼先生與丁原之爭,兩人全無留手,恨不能每一招都置對手於死地,從頂上打到地上,再從石壁鬥到甬道,真是棋逢對手,精采紛呈。

    在一連串暴風驟雨的對攻裡,兩人都沒工夫再去動用身上法寶,全憑著自身真實功夫爭鋒相對,寸土不讓。

    轉眼一百餘個回合,丁原終究在經驗與功底上遜色些許,漸漸稍落下風。但他身上所負的雜學著實太多,從二十二字拳到辟魔腿,從穿花繞柳身法到七大劍派的精奇招式,總能奇峰迭起妙手紛呈,令鬼先生佔不到絲毫的便宜。


    原本鬼先生的天貝伽藍神功,乃天陸正魔兩道修真高手所忌憚的歹毒功夫,奈何偏巧丁原身懷三股絕世真氣心法,硬是不喫這套。那蓬蓬幽藍氤氳,無數厲鬼魂魄,根本不在丁原話下,使得他失去了最大的優勢。


    鬼先生有心施展鬼仙門鎮門絕學「通天懾地萬魂訣」,一來丁原不給半點凝聚真元、發動鬼訣的喘息之機;二來他也顧忌丁原的「平亂訣」威力太大,以通天懾地萬魂訣對撼,未必能夠討到多少好處。因此,鬼先生衹有不斷催動體內真氣,魑魅離魂竿快如風電,以求能拖垮丁原。


    眾人正鬥到酣處,突然耳中聽見震耳欲聾「轟隆」一聲巨響,原來是年旃拼出真火,發動「萬雷轟天訣」,一舉震斃鬼仙門兩大長老,冥輪去勢不止,居然狠狠撞擊在丹室中央的太乙九極鼎上!

    太乙九極鼎受此萬雷轟天的強橫衝擊,先是鼎身劇烈晃動不已既而從受創處裂開百多道龜紋,迅速蔓延全身。

    鼎爐中驀地耀出一蓬赤紅光焰,直衝穹頂,爆發出「喀喇喇」的電閃雷鳴。

    周圍七鼎同時生出威態,齊齊淒厲嗚響,一束柬光芒猶如火山爆發噴薄泉湧,鼎身承受不住來自內部的龐大衝擊一一開裂,從縫隙中發射出妖艷的華光。

    鬼先生與眾長老面色齊變,臉上又是驚恐又是悲憤,彷彿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將發生。


    六人竟再顧不得激戰,不約而同抽身閃退,可憐那胖長老走的慢些,卻被屈箭南與楚凌仙死死纏住。

    他迫不得已的厲聲吼道:「還打什麼,八鼎隕滅,天塌地陷!再不逃,誰也休想活著離開!」

    好似為了應證他此話不虛,太乙九極鼎「轟」的炸開,卷裡著赤紅的光嵐向四週洶湧溢去。

    周圍七座妖鼎接二連三的爆炸,一聲聲轟鳴,幾乎把人的耳朵都給震聾。

    一時間丹室中充滿各色流光,驚人的氣浪排山倒海的捲向每一個角落,周圍石壁恰似發生地震一般搖晃碎裂,頭頂無數的巨石雨點一樣的砸落。

    丁原被一股迴旋的氣流拋上半空,頭上猛的一暗,卻是大塊的巨石壓下,他急忙揮劍阻擋,目光穿過重重光霧望向太乙九極鼎碎裂之處,大聲吼道:「雪兒——」

    但他的聲音,竟被這驚天動地的轟鳴迅速掩埋,天昏地暗裡,哪裡能夠找到姬雪雁的蹤影?

    丁原心中一疼,暗道:「難不成,雪兒已被那丹鼎炸得形神俱毀,連一點痕跡都沒能留下?」

    想到復裡,他拚命撲向丹室中央,在狂亂的氣流裡,宛如一葉隨時會顛覆的輕舟,任他有通天的修為,也被不住的拋起又捲落。

    忽然,從旁掠來一條水袖,準確的纏在丁原腰上,卻是安孜晴正好在左近,見丁原發狂似的衝向下面,趕緊出手攔截。

    丁原並不領情,仙劍一揮斬向水袖吼道:「你為什麼要攔我?雪兒還在下面,我要找她!」

    安孜晴儘管聽不清楚丁原在大叫什麼,可也能從他的表情上猜測到話裡的意思。

    她右手玉指一彈點開雪原仙劍,以傳音入秘道:「丁原,這兒馬上要塌方了。我們衹有先活著出去,才有希望再救別人!」

    話雖有理,可惜丁原現在哪裡聽得進旁人良言相勸,搖頭吼道:「我不管,我要先找到雪兒和玉兒再說!」

    安孜晴見他不肯聽勸,丹室、鬼塚坍塌又迫在眉睫,於是虛指前方,以傳音入秘詐道:「咦,那不是姬姑娘麼?」

    丁原一震,轉頭望去,不防腰上一麻,已被安孜晴點中。他知上了對方的當,不由怒目而視。但安孜晴衹是不理,身如翩翩驚鴻,在罡風光流的縫隙間穿梭遊走,懸合上眾人一路往外突圍。

    可剛回到第二層上,突聽得一聲噶喇喇巨響,鬼塚轟然塌陷,驚流密石中眾人先後失散,倒是丁原被安孜晴以水袖卷裡、御起雲生水起訣,衝出牢籠。

    等兩人回到地面,俯瞰腳下,只見鬼塚上方的陵墓廢墟,已然塌落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洞穴,裡面不住朝外冒著滾滾濃煙,直衝起有三十多丈高。

    在廢墟周圍的沙漠上,居然裂出成百上千道的溝壑,最窄的也有一里多寬,深度更不可測。

    這些溝壑,就如蜘蛛的觸角,無邊無際的伸展向四方天際,恐怕方圓幾百里之內,都不能倖免。


    天空中濃雪翻滾壓住日月,黃澄澄的妖艷光暈充斥瀰漫,瘋狂的大風猙獰厲號,捲起漫天的黃沙,直叫人無法睜眼。


    假如方才不是安孜晴見機得宜,施展御劍術破困而出,此刻她與丁原兩人定然已被掩埋在深深的岩層亂石中,不見天日!

    安孜晴鬆開丁原禁製,目光四處搜索其他的同伴,可亂影迷離中,除了風沙濃煙,哪裡還有人影。她心中一震道:「難道凌仙、玉兒和屈箭南他們都來不及走脫,被埋在了鬼塚裡了?」

    丁原看了一眼塌陷的鬼塚,深吸一口氣,在狂風巨流中拚命喊道:「雪兒、玉兒、老鬼頭!」

    他的聲音被狂風衝散許多,可周圍幾里內仍能夠依稀聽見,遠遠傳來年旃的嗓門哈哈笑道:「小子,你放心,老子怎麼可能被這破墳頭活埋?」


    說著話,年旃從迷霧裡晃晃悠悠飛了出來,樣子雖然有點狼狽,不過看上去倒也沒什麼大礙。

    丁原心一寬,旋即問道:「老鬼頭,你有沒有見著玉兒她們?」

    年旃搖頭道:「老子只顧著衝出來,哪裡還有空閒去管別人?怎麼,其他人都還沒找見?」

    丁原搖搖頭,道:「不行,我要下去找他們!」

    年旃叫道:「你瘋了,底下都塌成一片了,你怎麼進去,就算進去了,又怎麼找他們?」

    丁原知道年旃說的是實話,可是站在上面苦守,簡直比殺他更加難受。

    忽然眼前一亮,遠處騰騰黑霧中,冉冉昇起一抹紅光,正是蘇芷玉馭著天心燈,從地下出來。

    丁原飛身趕過去,蘇芷玉遙遙見著丁原向自己奔了過來,心頭一鬆。

    她經歷剛才一番惡戰,又強運天心燈脫困!值內傷勢驟然馥發,全憑著一股堅強意念,才支橕著到現在。


    蘇芷玉天心燈一收,人已軟倒在丁原堅實的懷抱中,也顧不得羞澀,努力靠著一口真元,無限愧疚的說道:「丁哥哥,玉兒沒能找到姬姐姐。」

    丁原百墨父集,心中暗唸一聲:「好玉兒!」右手真氣源源不絕注入蘇芷玉體內,助她穩住傷勢,克制著對姬雪雁的擔憂,安慰道:泌關係,玉兒,你只管好好習,其他的事情,都有我和安閣主、老鬼頭在。「蘇芷玉緩緩點頭,目光望向安孜晴道:」閣主,楚師姐他們還沒出來麼?「安孜晴頷首道:「玉兒,丁原說的不錯,你好好調息,我這就設法再進鬼塚去找他們。」

    年旃與這些正道人物死不對臉,這次來大漠萬里迢迢,也沒跟安孜晴等人說過一句話,這時更站的遠遠冷笑道:「安閣主,你雖然貴為天陸三大聖地的掌門之一,不過也未必有法子再進得鬼塚。」

    丁原也沒搭理老鬼頭,說道:「安閣主,還是讓我去。我拼著元神出竅潛入鬼塚,一定將他們找回來1


    安孜晴斷然拒絕道:「不成,這樣太過凶險,萬一你的元神來不及收回肉體,那是萬劫不復的後果。丁原,我也算是你的尊長,你就聽我的話,留在上面照看玉兒,下面的事情交給我就是。」


    丁原不肯讓安孜晴涉險,何況他心懸姬雪雁安危,那是一刻也不想等,立刻說道:「安閣主,我一定要下去,你這次說什麼也攔不住我!,」

    說罷,雙目一閉,就欲施展元神出竅之功。

    年旃見狀,嘆口氣道:「罷了,罷了,也不曉得老子哪輩子欠你的。丁原,安孜晴說的不錯,你這麼下去太過凶險,不如由老子再走上一遭。老子當年肉身被毀,反少了這層牽掛,總比你強出不少。」


    丁原一怔,沒料到年旃居然轉性主動出手相幫,心下感激,問道:「老鬼頭,你能行麼,別逞能把老命搭在裡面。」

    年旃傲然道:「狗屁,老子敢去自然就有把握,你小子就放心在這兒,等我的好消息吧!」

    說著,元神一晃,駕著冥輪朝著地穴飛去。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52
第四章地穴

    隆隆的塌方聲,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漸漸停歇,周圍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屈箭南在最後一刻,祭起了越秀劍派法寶「青光罩」,將楚凌仙與自己一同護在其中倖免於難,卻也被困守在了一個方圓不到三丈長的狹小縫隙中。

    屈箭南耐心等了半晌,見頭頂不再有沙石落下,這才收起了青光罩,周圍頓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楚凌仙纖手一彈,祭起一枚靈珠,朦朧的柔和光暈,映照在兩人的臉上。

    屈箭南問道:「楚姑娘,你沒有受傷吧?楚凌仙真氣遊走全身,發現除了左臂被砸落的岩石刮傷幾處外,並無大礙,當下回答道:「我沒事,屈兄你呢?」

    屈箭南苦笑道:「還好有青光罩的保護,不然還真難說。不曉得安閣王他們是否已經脫險,但願別像我們這樣也給困死在這裡,那可糟了。」

    楚凌仙心中也沒底,猜想道:「師父她老人家還有蘇師妹他們的修為比我高出許多,應該有法子旱一步逃出鬼塚。說不定,現在他們正在設法尋找我們。」

    屈箭南心下稍安,飽含歉疚道:「楚姑娘。剛才你要下是為了照應我,現在也該逃出去了。連累到你,在下著實過意不去。」

    楚凌仙含笑道:「屈兄這麼說,豈非要折煞小妹?要不是屈兄的青光罩,小妹恐怕已被這亂石堆活埋啦。」

    屈箭南半彎著腰,摸了一下探手可及的石壁,長出一口氣說道:「可如今你我給壓在這裡面,連身子都沒法站直了。」

    楚凌仙見他情緒有些低落,鼓勁道:「屈兄,只要我們安然無恙,就有機會挖出一條通道回到地面。何況,師父和蘇師妹他們,一定也會想方設法營救我們的。」

    屈箭南聞言,不由一降斷愧,暗道:「我屈箭南一貫自詡是男子漢大丈夫,眼前稍稍遇到一點挫折卻愁眉不展,還要一位姑娘寬慰勸說,怎不教人慚愧?」

    他挺了挺身子,不防卻觸動些許泥沙碎石,剛好兜頭灑在身上,道:「楚姑娘,你說的不錯,與其怨天尤人,不如言起立行,在這地下廢墟中打出一條通道,說不定只要一兩個時辰的工夫,你我就能重見天日。」

    楚凌仙見屈箭南灰頭上面卻又目光炯炯,顯是精神振奮起來,可惜聽他口出豪言壯語,卻又有點含糊不清的樣子,料想是他嘴裡吃進了沙子說話咯取,不由噗哧一笑道:「既然屈兄有此豪情,小妹自當忝附驥尾。」

    靈珠映射下,灰塵掩不住的嬌容,竟顯得說不出的明媚,看得屈箭南也是一呆。

    但他自幼家教嚴謹,立刻收住心神,藉著打量頭頂情況的機會,自然而然挪開了目光,伸手觸摸頂上,說道:「我說這裡為什麼能形成一個小洞穴,原來是上面架著一塊巨石。咱們暫且不去動它,以免巨石一碎塌落下來,連最後的藏身之所也沒了。」

    楚凌仙站起身,摸著頭頂的巨石,小心冀冀朝洞穴另一端走去,三步兩步到了盡頭,微一蹙眉道:「這塊石頭好大,一直延伸到這兒也沒斷開。」

    這時屈箭南袖口一動,裡面探出一個小腦袋,卻是彩兒。它當日與年旃尋到安孜晴等人,已是次日清晨,經過一夜爭奪,三葉靈花也各有所歸。

    安孜晴依仗著天一閣的雲生水起訣脫穎而出,取得其中一葉,另一葉則不出所料落到了一動大師的手中。

    至於最後一葉靈花,則被一個神秘人物奪去,此人突忽而來,突忽而去,在場無數高手,甚至連他的面目都未曾看清。

    姬雪雁被鬼先生所擄的消息,經彩兒小嘴這麼一說,最為著急的自然是屈箭南。

    而安孜晴與楚凌仙也擔心丁原、蘇芷玉萬一大意,救人不成反遭蛇咬,於是當即決定從後援手。

    年旃想來想去,居然也跟了過末,倒讓旁人吃驚不小,實在不明白這老魔頭與丁原之間,到底有多厚的交情,居然能把他也搬動。

    見著屈箭南,彩兒可算是脫離苦海,說什麼也不肯再跟年旃待在一起,卻把屈箭南的袖口,當作了臨時的安樂窩。

    方才地陷時,彩兒躲在屈箭南的袖子裡,竟嚇得昏了過去,直到這時才醒過來。它大著膽子左右張望,哭喪著臉道:「屈公子,咱們在哪裡?小姐呢,怎麼不見小姐?」

    屈箭南安慰道:「彩兒不要害怕,我們暫時被困在了地底下。雪師妹我們也沒能找到,但無論如何,大伙都會想法救她。」

    彩兒搖頭道:「我不信,小姐一定已經死了!你們都只顧自己逃命!卻都不管小姐死活,只有彩兒才一心記掛著小姐。」

    屈箭南苦笑道:「彩兒,要是只有我一個人在下面,說什麼也要先去找雪師妹。可現在楚姑娘也因為要救我被困在這裡,我怎能再拖累她?」

    彩兒叫道:「你和丁原一樣,身邊有了別的姑娘就立刻忘了小姐!彩兒要去找小姐,你們走你們的,我是不走的。」

    說著,從屈箭南的袖子裡飛出,落到地上,拚命用小爪子扒拉堅硬的泥石。

    屈箭南偷眼看了眼楚凌仙,正巧碰上對方微含笑意的眼波,屈箭南臉上立刻莫名起火,楚凌仙卻落落大方道:「屈兄,連彩兒這樣一隻鸚鵡都有情有義,我們怎能就這樣舍下姬姑娘?不如,你我先合力向下挖,或許能找到那座丹室。」

    屈箭南何嘗不牽掛姬雪雁的生死,但丹鼎爆裂如此的威力驚人,失去神志的姬雪雁又如何能倖存?而要想從這裡挖通一條到丹室的地道,艱難程度更遠勝向上逃生。

    正因顧慮多多,他才強自按捺下尋找姬雪雁的衝動,先求脫困。

    聞聽楚凌仙的建議,屈箭南心中感動。

    要知道,姬雪雁不比蘇芷玉,她們兩人可說是素不相識,沒半點交情可言。

    楚凌仙之所以要先救人後求生,憑的是一副令人欽佩的俠義與善良心腸。

    他剛想開口,耳朵裡突然聽見腳下的沙土發

    出輕微響動,連忙低喝道:「彩兒小心!」

    趕緊將彩兒救開。

    「嘩啦啦!」沙土鬆動陷落,露出一個桌面大小的洞穴。

    楚凌仙亮出仙劍,遙遙指住洞口,輕喝道:「底下是哪一位?」

    「轟」的洞穴下青光一閃,兩人腳下地面劇烈的震顫,直教人懷疑是不是新的塌方又來了。從那洞穴中掠出一人,正是先前與兩人交過手的矮胖長老。

    屈箭南「咦」道:「原來是閣下!」他反應奇快,聲音未落仙劍己出,一溜寒光直刺矮胖長老的胸膛。

    屈箭南心知以自己與楚凌仙的聯手之力,也未必能贏的過對方,偏偏這狹小的石穴裡毫無轉圜餘地,惟有搶先下手先聲奪人。

    然而,那矮胖長老卻早有了防範,他本是鬼仙門七大長老之首,修為不輸給莫行虛,地位甚至更高。

    矮胖長老眼見屈箭南仙劍殺到,他右掌進指如刀劈出一道狂瀾,震開仙劍。

    左掌第十層的天貝珈藍狂風咆哮而出,一蓬藍幽幽的光嵐,好似驚濤駭浪壓向屈箭南。

    楚凌仙身形一晃斜刺殺出,凌波仙劍翩若驚鴻,將天貝珈藍劈成兩半,從兩人左右呼嘯滑過,重重撞在石壁之上,頭頂「沙啦啦」抖落濃濃煙塵。

    矮胖長老嘿然道:「真是冤家路窄,竟又撞見你們兩個小鬼。正好,讓泉某吸了你們的真元精血,以解鬼塚覆滅之恨!」

    他雙掌灌注十成功力,打出兩道光風,分襲屈箭南與楚凌仙。

    只見那光風裡若隱若現厲鬼的猙獰面目,一團灼熱的氣流,瞬間瀰漫小小的石穴。

    楚凌仙心頭一凜,提醒道:「屈兄小心,掌風有毒!」只為開口說這麼一句話,鼻中已吸入一絲天貝珈藍的火毒,頓時頭暈目眩,腳下虛浮。

    幸而楚凌仙自幼拜入南海門下,根基扎實,立即默念天一真訣,將那縷毒氣化解。

    三人惡戰二十餘個回合,難分勝負。屈箭南的功力終究稍遜一籌,漸漸抵擋下住天貝珈藍火毒的侵蝕,頭頂因汗水蒸發,形成的淡淡水霧不住升騰,面色更是赤紅一片,體內真氣眼看著難以為繼。

    他心中暗道:「若在這樣下去,不出二十個照面,我與楚姑娘勢必要麼生喪於此。與其兩人皆死在這老魔手中,倒不如由我捨命一拼,與他同歸於盡,至少也能保住楚姑娘的性命!」

    一念至此,屈箭南虛晃一劍,撤出戰團,全身功力凝聚丹田,吐氣揚聲低喝道:「咄!」頭頂霞光一綻,甫然生出一團綠光,剎那幻化作元神模樣。

    楚凌仙與矮胖長老齊齊驚呼,只不過個中意味大是不同。

    屈箭南的元神飄浮在肉身之上,雙手一掐劍訣,仙劍光芒爆漲,將石穴映得猶如自晝。

    矮胖長老厲喝道:「小子,你在做什麼?」想要衝將過去,卻被楚凌仙緊緊纏住。

    屈箭南元神的雙目一闔,將畢生真元源源不絕匯聚到仙劍之上,徐徐道:「泉老魘,看劍!」

    越秀劍派的「山高水長訣」龍吟飛展,宛如層層青峰錄碉,煥放出耀眼光華,剛柔並濟,靈拙相得,照著矮胖長老的頭頂轟落。

    「轟」的一聲,矮胖長老的身軀,在劍光掌風進發出的旋流中踉跑而退,雙手幾成焦炭。

    屈箭南一擊之後真元近乎盡散,元神「哇」的噴灑出漫天血雨,將四壁染紅。

    楚凌仙心神俱震,失聲道:「屈兄——」卻發現那矮胖長老身負重傷,正欲轉身遁入先前開鑿的地道,當下暗咬銀牙,祭起「雲生水起訣」。劍華一閃,自矮胖長老背心透入,楚凌仙也無心多看半眼,縱身到屈箭南跟前,顫聲道:「屈兄,你這是何苦?」

    屈箭南真元渙散,元神已無力歸竅,勉強微笑道:「一命換一命,我也算值了。」

    楚凌仙一醒,催動玄功將屈箭南的元神收回肉身,雙手扶抱著他道:「屈兄,你一定要挺住,凌仙這就設法帶你出去!」

    彩兒被剛才一場驚心動魄、一死一傷的血戰嚇得魂不附體,見屈箭南七竅流血,面如慘金,禁不住叫道:「屈公子、屈公子!你別死啊,都是彩兒不好!」

    屈箭南強撐著身體,微笑道:「彩兒,我沒能救出你家小姐,你不要怨我。」

    楚凌仙取出一枚冰蓮未丹,送入屈箭南口中,左掌將天一真氣毫下吝惜的注入他的體內,幫助護住心脈,重新聚斂真元。

    她一面催動功力一面說道:「屈兄,你不要再多開口,只管全心運功調息,先將性命保住,才是眼前最緊要的事。」

    猛然,頭頂傳來「喀喇」一聲,碎石簌簌下落,那塊巨大的岩石上,赫然裂開一道縫隙。

    屈箭南急道:「不好,楚姑娘,伽快帶著彩兒從那老魔開鑿的地道走吧,這裡只怕馬上就要塌方!」

    楚凌仙毫不猶豫的一搖頭道:「寧屈兄,凌仙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咱們要嘛一起逃生,要嘛便一起死在這裡!」

    屈箭南望向楚凌仙,驀然從對方堅定的眼神中察覺到什麼,不由全身一暖。

    還沒等他開口,那道縫隙上傳來一人聲音道:「下面是誰唧唧喳喳,還沒死透?」

    彩兒一聽到這人的嗓門,嚇得「哎呦」一聲,馬上縮進呱屈箭南的袖口,就好似老鼠遇見貓。

    屈箭南聞聲卻是一喜,奮聲朝上喊道:「可是年旃老前輩在上面?」

    縫隙中金光一閃,正是年旃他老人家,晃晃悠悠駕著冥輪拍馬殺到。

    當下年旃冥輪開道,楚凌仙殿後,輾轉打櫃一條地道,重新回到地面。安孜睛與蘇芷玉見到楚凌仙、屈箭南歸來,自是歡喜。屈箭南因傷勢甚重,便就地打坐療傷,由楚凌仙將石穴中的遭遇說與眾人。

    丁原卻哪裡有心思聽這些,將年旃一把揪到旁邊問道:「老鬼頭,還是沒有雪兒的下落麼?」

    年旃哼道:「老子我能找回兩人來已算不錯了,那個丫頭多半是被埋在鬼塚的最底一層,離著上面不知有幾十丈深。就算真還活著,也等於大海撈針。」

    丁原明白,年旃的話雖然不好聽,可也是實情。然而,自己萬里迢迢深入大漠,九死一生闖蕩鬼塚,更差點搭進蘇芷玉的性命,到頭來還是海市蜃樓一場空,卻教他如何心平氣靜?

    年旃見他面色越來越不好看,忍不住道:「小子,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就算你有通天本事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到姬丫頭。我看,她多半已經……」

    丁原低喝道:「我不相信!雪兒絕不會死!」

    就這時,天上忽然傳來一記嘹亮的鶴唳,引得眾人注目觀望。但見無垠蒼穹下,一羽雪白的仙鶴悠然向著這裡飛落,上面端坐著一位中年女尼,青衣青帽,法相莊嚴。

    彩兒探頭一看,一聲歡呼,飛到她的肩頭上好一陣親熱,顯是熟悉親和之人。

    女尼下了仙鶴,朝著安孜晴躬道:「請問施主可是南海天一閣安閣主?」

    安孜晴頷首道:「本座正是,敢問師父如何稱呼,卻找孜晴何事?」

    女尼微微一笑道:「貧尼東海靈空庵門下,法號靜閒,奉師尊九真師太之旨,特來拜會安閣主,並有一言轉告閣主與丁原小施主。」

    丁原一聽,奇道:「靜閒師父是說,九真師太有話托你轉告我和安閣主?」

    靜閒道:「師尊囑咐貧尼轉告安閣主、丁小施主二位,貧尼的師妹靜齋,也就是姬雪雁姬姑娘,已被師尊所救。因她身中劇毒,又受連日的丹鼎凝血急需救治,因此師尊已經帶著姬師妹回返東海。惟恐幾位心懸姬師妹安危還在鬼塚尋找,這才人叩貧尼前來傳訊,請諸位施主盡可放心。」

    彩兒聞言歡呼道:「原來小姐真的沒死,彩兒好開心!」

    丁原等人也是又驚又喜,自不贅言。

    安孜晴微徹驚訝道:「原來九真師太也曾到過鬼塚,本座與她失之交臂,著實可惜。」

    想到九真師太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救走姬雪雁,而自己與丁原等人居然毫無察覺,僅這份不顯山不露水的身手,不得不令人歎服。

    靜閒聽聞安孜晴如此推崇九真師太,臉上也不露半分傲色與歡喜,依然平靜道:「師尊也說,這次未能與安閣主秉燭深談,甚為遺感。因而請閣主若他日有閒,屈尊東海,敝庵上下無不熱誠以待。」

    安孜晴淡淡一笑道:「九真師太這麼說,教本座如何敢當?」

    丁原聽兩人客套,禁不住打斷道:「靜閒師父,令師又是怎麼知道雪兒陷於鬼塚之中,不早不晚偏偏這時趕到出手?」

    靜閒聽出丁原話中的責難懷疑之意,含笑道:「丁小施主別誤會,雖然靜齋師妹遠離東海,但她的行蹤舉動,莫不在師尊的掌握之下。」

    「我靈空庵有一佛門至寶,喚作『琉璃三界瞳』,狀若碧色水晶球,只要事先鎖住一人的魂魄,則無論此人身在何處,皆可從琉璃三界瞳中看到。只是施展此功頗耗功力,以師尊之能,也只能每曰午後運功察看一回,這才在昨日發現靜齋師妹被鬼先生所擄。」,年旃嘿然道:「原來如此,嘿嘿,你們這些尼姑,就喜歡擺弄些暗地裡窺視旁人的玩意兒,今後我老人家可要小心一點。」

    靜閒也不以為意,繼續道:「師尊趕到鬼塚時,恰逢安閣主與年老施主諸位叩關而入,與鬼仙門在地底一場激戰。師尊本想完救出靜齋師妹,再助諸位戰退鬼先生。不料年老施主的冥輪誤中丹鼎,引起地陷,師尊情急之下,施展『佛影空照禪』,救下靜齋師妹,率先退出鬼塚。」

    所謂「佛影空照禪」乃靈空庵絕頂身法,比之桑土公的土遁或是鬼仙門的火遁更高一籌,可在瞬間移形換位,最高境界能倏忽千里,不留痕跡。也難怪以安孜晴等人的修為靈覺,都未曾察覺到九真師太的蹤跡,借那一縷佛光,來無影去無蹤。

    丁原還是有些不放心,追問道:「靜閒師父,你說的這些,可有什麼憑證嗎?」

    靜閒微笑道:「師尊也恐諸位不敢輕信,特讓貧尼帶來一件靜齋師妹的信物,交與丁小當施主。」

    說罷,從袖口裡取出一塊玉珮模樣的東西,交到丁原手中。

    丁原一看,正是當年曾山心血來潮,贈送給姬雪雁護身的那枚玉符。

    靜閒道:「師尊說,多虧有此符的保護,靜齋師妹在丹鼎爆炸時才能躲過一劫。此番回返東海療傷,或有兩三個月就可甦醒初癒。!」

    丁原完全放下心來,將玉符小心收起,謝道:「有勞靜閒師父傳訊。」

    靜閒見諸事父代完畢,向著眾人合禮道:「貧尼告辭。」揚手喚過彩兒,跨上仙鶴飄然而去,轉眼消失在天際盡頭。

    年旃笑道:「小子,這下你可以放下心思,陪老子去那萬壑谷找絕情婆婆了吧?」

    丁原回答道:「老鬼頭,你怕我會食言麼?我這就與你先回雲夢大澤,跟老桑盛師兄他們會合,然後一起去萬壑谷就是。」

    安孜晴微微一笑道:「丁原,看來我們要在這兒暫別了。」

    丁原不由自主望了眼安孜晴身旁的蘇芷玉。問道:「不知道安閣主下一步有什麼安排?」

    安孜晴將丁原細小的舉止盡攬心中,再看蘇芷玉雖然神色平靜,但眼神中分明也透著眷戀不捨,不禁暗歎一聲回答道:「我見屈公子傷勢頗重,所以先要將他送返越秀山,然後就準備回返南海開爐,煉製三葉奇葩。」

    丁原「哦」了一聲,轉眼望向正在盤膝療傷的屈箭南,躊躇片刻,終於還是忍住。

    他始終疑惑,為什麼姬雪雁絕心要出家?在自己墜落潛龍淵後,她與屈箭南之間,究竟有了什麼變故?

    但是從姬雪雁到和彩兒,似乎她們都在小心冀冀避著什麼。他有心想向屈箭南詢問,然而目光一碰觸到對方的臉龐,兩年多前翠霞山上的一幕華刻骨銘心的往事,迅速翻湧上心頭,禁不住低低哼了一聲。

    當姬雪雁在雲夢大澤中絕情而去的時候,他終於了斷了最後的一點希望。縱然仍是為她關山萬里,為她赴湯蹈火,卻也明白,過去種種譬如昨日已死,許多事許多人,都已無法回到從前。

    但無論怎樣,往事已矣,自墜落潛龍淵的那一刻起,其心已死。而雲夢邂逅,形同陌路,從此海角天涯兩不相干,自己還去追問這些做什麼?

    這時蘇芷玉輕輕道:「丁哥哥,讓玉兒送你一程吧。」

    丁原望著她略含羞澀的俏臉,不覺一陣茫然。

    大漢風沙中的生死與共,鬼塚血戰裡的執手深吻,情深似海,自己又怎堪消受?

    他微微頷首,向安孜晴拱手作別。

    年旃識相的縮在冥輪裡,遠遠綴在兩人後面,心中嘀咕道:「這小子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那邊不尷不尬的懸著一個,這裡又是一個!」

    蘇芷玉說道:「丁哥哥,你與年老前輩去萬壑谷,千萬多加小心,別意氣用事,再與絕情婆婆起爭執。原本玉兒想陪你一起去,可現在卻得隨閣主回返南海,今日一別,下知道何時才能重逢,丁哥哥自己要多保重。」

    一雙水靈靈的黑眸中,除了殷殷關懷之情,就是濃濃眷戀之意。

    丁原一顆心沉浸在蘇芷玉的眼波裡,莫名的心中泛起一縷不捨,故作從容的笑道:「玉兒,你在南海好生潛心修煉,等天陸的事情辦好了,我就會來探望你。」

    蘇芷玉臉上閃過不可掩飾的喜悅光芒,深深頷首低聲道:「丁哥哥,玉兒等你來,不管三年五載,還是十年百年,玉兒都會在南海等著你。」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53
第五章雪魄

    一路御劍南行,丁原半聲不吭。

    他的心頭不時浮現起蘇芷玉臨別時醉人的眼神,還有那一句守候自己的承諾.想到這些,他的思緒就猶如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麻線團。完全找不到線頭在哪裡!

    年旃憋了豐天,實在忍不住了,嘿嘿笑道:「小子,你還在想那蘇丫頭?』

    丁原哼道:『老鬼頭,你舌頭怎麼變那麼長?』

    年旃活了兩百來歲,還是頭一回被人比作長舌頭,大怒道:「狗屁,老子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這才好心問你。嘿嘿,要不你這就轉回頭去找蘇丫頭吧,也好過數人家天天在南海邊上等你。「丁原一怔,猛的醛悟道:」好你個老鬼頭,居然敢偷聽我跟玉兒說話。」

    年旃道:「老子我那是關心你,哼,換了旁人死在老子面前,我都不會眨下眼。」

    丁原聽他說得當真,冒起來的火氣也消了,悠然道:「那也未必,屈箭南他們不就是你給救上來的麼?」

    年旃回道:「那也是老子看在你的面子上,這姓屈的小白臉跟那天一閣的女娃兒,與老子有什麼關係?要是從前,這些正道人物別說要老子去救,不順手宰了,已算慈悲為懷了。」

    丁原微笑道:「老鬼頭,你是不是轉了性了,還是在潛龍淵裡待得太久,把你以前的戾氣都給磨掉了?要是讓別人知道冥輪老祖年旃,居然自覺自願出手救了正道弟子,十個人有九個要把腦袋想破。」

    年旃出奇的沉默半晌,才哺哺道:「好像是有點不對勁,自從遇著您這小子,老子就沒一件事是按照以往本性做的。不過奇怪的是,現在這麼攪和,感覺也還不錯,奶奶的,真是邪門了!」

    兩人說說吵吵,丁原也放下思緒,結伴回返了雲夢大澤。

    短短幾曰,重見大澤,但丁原已不再有初來時候的心情。

    這幾天對他而言,發生的事情也著實太多了一些,而漫漫前方,不曉得老天又有怎樣的安排在等待著他。

    三日後,絳禹蘭如期盛開,可盛年不知為何,始終不見到來。

    眾人又耐心等了幾日,仍不見其蹤影,於是在草廬中留下一張字條『相偕御劍西行』。

    雖已早春,天陸南方嫩芽新爆,水暖花開,一派明媚,然而位於涼州極北的大雪山萬壑谷,依然是冰封天地、銀裝素裡。

    絕情婆婆成名兩甲子有餘,雄踞天陸魔道十大高手寶座,也是其中唯一的女性。但萬聖谷一脈人丁非常單薄,滿門上下不過二十多人,或老或少都是女子。

    絕情婆婆名頭雖響,可因僻居西域苦寒之地,生性孤傲也少有與人交往。因此,她的大壽也鮮有賓客盈門,丁原等人可說是難得一見的客人。

    眾人抵達時,離絕情婆婆的壽辰還有兩曰,萬壑谷內一如往常,也見不到增添了多少喜慶氣氛,比起當年越秀劍派掌門屈痕的大壽,實在冷清太多。

    那晏殊原是絕情婆婆的鍾愛弟子,經她一番通稟引見,眾人很快便得到絕情婆婆的召見。

    丁原原本以為,依照年旃等人的介紹,絕情婆婆多半也是那種白髮蒼蒼、面露凶相的老婆子形象。待真個見著,才曉得大錯特錯。

    他與桑土公、年旃,隨著晏殊走入客廳,只見正中主座上已端座著一位中年美婦。這婦人眉目如畫,一襲白衣,眉宇問蘊著一層淡淡煞氣,看上去竟似比晏殊更加年輕。

    在她身後,侍立著兩名女弟子,一抱寶刀,一捧古箏,一眼望上去,就知道修為還在晏殊之上,足可與天陸九妖中人一抗。

    入座之後,晏殊將眾人一一向絕情婆婆介紹。

    輪到年旃時,老鬼頭從冥輪裡鑽出,哈哈一笑道:「絕情婆婆,咱們兩個可也有一百二十末年沒見了吧。你居然越活越年輕了,怎變得像個大姑娘似的?」

    絕情婆婆淡淡道:「年老祖,聽說你被翠霞派幽禁了九十餘年,別的也沒什麼,這張嘴倒也乖巧了不少。咱們兩個,雖說並列魔道十大高手百多年,可說到交情,只怕比紙還薄。

    我是老了,可還沒糊塗,你不遠萬里來到萬壑谷,絕不單單侍為了給老身祝壽這麼簡單的吧?「

    年旃看絕情婆婆張嘴就直逼自己的來意,心道這老婆子真不好糊弄,自己還沒開口說什麼呢,她已一副要把話說穿說透的樣子。事既如此,紊性開門見山把話挑明,拐彎抹角原本就不是他年旃的性格。

    年旃頷首道:「絕情婆婆,你算說對了。老夫這回上萬壑谷找你來,還真是有事。」

    絕情婆婆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嘿嘿笑道:「年老祖,你就直說了吧,是不是想求我的雪魄梅心,好重塑肉身?」

    年旃回答道:「正是,老夫當年肉身在翠霞毀去,如今只能藏身冥輪之中。

    倘若你能借一枚雪魄梅心與老夫,日後老夫也必有厚報!」

    絕情婆婆道:「果真是這樣,年老祖,著實委屈你低聲下氣,前來討求雪魄梅心。

    可惜,這東西是本谷至寶,只有我的門人可求。原本,看在小徒引見,還有你遠來相求的面上,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惟獨這一件,我勸你趕緊斷了這份癡心妄想,另謀他策,不要在這裡白費唇舌。「晏殊急忙跪下道:」師父,年老祖對弟子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與丁小哥出手擊退碧落七子,弟子如今就見不著您老人家了,那絳禹蘭更是要被碧落劍派的無恥之徒奪走。弟子也明白雪魄梅心珍貴萬分,乃本谷第一至寶,可畢竟谷中長有三株,若能取其一贈予年老祖,何啻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絕情婆婆搖頭道:「傻徒兒,你懂什麼?年旃救你,只因有求於我,分明就沒存什麼好心。雪魄梅心的確有三株,可本谷歷代的規矩你也該明白,非為本谷弟子,任是誰來都莫想討到一點半枝。」

    丁原起身拱手道:「婆婆,我等也曉得,這雪魄梅心乃天地罕見的仙寶,非不得已也不會來求。只要你放下一句話來,如何才肯答應,縱然赴湯蹈火,丁某也勢必為婆婆辦到!」

    絕情婆婆悠然道:「我萬壑谷儘管荒僻,可也算衣食無憂,太平無辜。老身本人,更沒什麼事情是自己解決不了,需要托付給旁人!丁公子,你多說無用,不管什麼樣的條件,老身也不可能鬆口破例。倘若沒有其他事,就讓晏殊陪著你們在萬壑谷逛上幾天,等喝過老身的壽宴喜酒,再走不遲。」

    晏殊跪在地上沒動,剛出聲哀求道:「師父!」

    絕情婆婆已截下晏殊的話道:「晏殊,師父已經很各氣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身怎能容他們這些不相干的人,繼續在谷中逗留?」

    年旃丁原聞言雙雙色變,連桑土公都忍不住結結巴巴道:「絕……絕情……婆婆,你……你不歡迎我……我們,便……直截了當的說,何……何必指桑罵槐?」

    絕情婆婆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桑土公,老身與晏殊說話,什麼時候有你插嘴的資格了?你們幾個愛留不留,恕老身沒空閒奉陪。」

    說著,就要起身離去。

    丁原怒氣一起就欲發作,但想到盛年的囑咐叮嚀,又強耐著性子道:「婆婆,我等這般空手登門求藥,的確很是唐突。只因為雪魄梅心是無上仙寶,一時半刻,我們也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麼東西可以比擬。往後婆婆凡有差遣,丁某萬死不辭。但請婆婆看在年旃肉身盡毀,元神無依的份上,慈悲為懷,慷慨援手。」

    他說著,深深一揖到地,心中思量道:「昔年蘇大叔與水嬸嬸為醫治我的走火入魔之症,不惜踏上天一閣,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我今日為這老鬼頭,向絕情婆婆拜上一拜,又能算什麼?」

    豈知絕情婆婆毫不領情,冷冷道:「丁公子,你可曉得旁人是如何稱呼老身的?」

    丁原心頭一沉,徐徐道:「絕情婆婆!」

    綸情婆婆輕哼一聲道:「老身即以絕情為號,又哪來慈悲之心?況且年旃與我,非親非故,老身又憑什麼破壞本谷規矩,送他雪魄梅心?」

    丁原朗聲道:「絕情非無情,只因曾為情傷,故此不敢言情!丁原雖然年少無知,但也相信婆婆絕非真正無情之人,不然晏仙子也不會對婆婆百般尊崇敬愛」

    絕情婆婆清澈半閉的眼眸中,陡然射出兩道凌厲森寒的冷光,利刃一般落在丁原臉上,彷彿要穿透到他的心底。

    丁原肅然不動,不卑不亢對視著她,兩對目光對峙了不知多久。廳中鴉雀無聲,連年旃都按耐性子,望著這一老一少。

    晏殊大著膽子,輕輕映道:「師父!」

    絕情婆婆這才哼了一聲,收回目光,恢復冷傲神情說道:「丁公子,你年紀輕輕,又能懂得什麼?不管你們怎麼說,老身都不可能改變心意,諸位還是請回吧。」

    年旃忍無可忍,怒喝道:「老婆子,老子與丁原好話說盡,你也不肯有半步退讓,難道真當老子轉性成了濫好人不成?不是老子聽人勸告才登門相求,早就殺進谷中讓你雞犬不寧!你以為就憑你的狗屁大空十三斬,真能擋住老子的冥輪?」

    絕情婆婆寒眉一揚,冷然道:「年旃,你終究還是露出狐狸尾巴來了。軟的不成想來硬的,老身一樣奉陪!昔年蓬萊仙會上,你我未曾交手,可你的冥輪還真不放在老身眼裡。也罷,只要你能贏得過老身一招半式,萬壑谷中所有一切任你攫取。可要是輸了,你就把這條老命留下來!」

    年旃一晃冥輪,哈哈狂笑道:「好的很,老子就會會你的無心朱顏刀,瞧瞧是誰今日把老命留在了這兒?」

    晏殊見雙方話不投機,就要動手,不禁左右為難,求求這個橫眉冷笑的,勸勸那個吹鬍子瞪眼睛的,兩邊卻哪裡肯再多聽她半旬,只急得晏殊眼淚珠子都快掉出未了。

    丁原道:「老鬼頭。你忘了我們來前的約定麼?倘若婆婆執意不肯,咱們也不能動粗,不然跟搶有什麼區別?」

    年旃這個時候哪裡聽的進去,他肉身重塑、飛昇化仙的希望,就全集中在小小的一枚雪魄梅心上。

    絕情婆婆的話,若是說得客氣一些還好點,可幾番冷嘲熱諷之下,老鬼頭的凶性也被勃然激起,就是天王老子當面,也不會再賣半點帳。

    他惡狠狠的盯著絕情婆婆道:「小子,你別管了。這事就讓老子跟她單獨解決,嘿嘿,手底下論輸贏,正合老子的心意!」

    晏殊縱身擋在年旃身前,哀求道:「年老祖,丁小哥說的對,求你萬萬不要動手!」

    絕情婆婆冷喝道:「晏殊閃開,莫非你當為師的會怕了這失去肉身的孤魂野鬼?」

    年旃再被這麼一戳,頓時怒髮衝冠,飛身越過晏殊頭頂,暴跳如雷道:「老子活剮了你這老婆子!」

    說罷,手中冥輪金光奪目,幻化出團團虛影壓向絕情婆婆。

    絕情婆婆反手虛空一抓,抱劍弟子懷中的無心朱顏刀吭然出鞘,挺身迎上劈出萬盞紅花,動作快如鬼魅一氣呵成。

    眾人耳中就聽金石激撞的鏗鏘之音不絕,兩大魔道絕頂高手已鬥到了一處,這兩人平生未有交手,卻老而彌辣,誰都不肯退讓半點。

    雙方以快打快,爭鋒相對,三十照面轉瞬即逝,居然招招搶攻。更無一式肯回身自救。

    丁原瞧的心曠神怡,如飲甘露。在觀戰眾人裡,以他的修為眼力最高,對於絕情婆婆與年旃的每一招變化,也最有體會。

    他見這兩人對攻之中猶如博弈,離快不亂,雖猛不燥,一刀一輪,有板有眼,就好像是狂草之書,點捺撇折處處到位,鋒芒畢露中又張弛得宜,輕重相兼。

    他不由暗暗思忖道:「畢竟薑是老的辣,看這兩人過招,實無愧於天陸魔道十大高手的名頭!我儘管迭遇奇緣,成就如今一身修為,可真要說到功力火候,只怕比起老鬼頭與絕情婆婆還差不少。

    「他們的經驗與感悟,都是經過無數生死惡戰才體會得來,臨敵應變之快之準,更是有賴於此!看來,我需要提高的地方著實還有許多。」

    丁原的這些感慨,並非沒有道理。

    大凡臻至大乘境界的絕頂高手,彼此之間多數知根知底,相差都在一線之間,臨陣所要比試的,真實修為已成其次,最關鍵的還是雙方的經驗火候,心態鬥志以及應變之術。

    而這些東西,光靠平日裡的閉門參悟,多半難以體會得到,惟有通過真刀真槍的惡戰,才能從生死剎那中,獲得靈光一閃的領悟。

    丁原的幸運就在於,他不僅有一個好師父,能以合適的法子自小調教於他,更有著遠超常人的血戰經歷,從中汲取到別人可能一輩子也學不到的經驗心得。若非如此,他又怎麼可能在紅袍老妖、鬼先生這些絕頂魔頭面前從容應對,不落下風?

    絕情婆婆突然刀勢一變,手中如綴著千斤重負,無心朱顏刀緩緩橫推而出,竟似十分吃力的模樣。

    這一下由極快轉為極緩,毫無微兆卻自然流暢,沒有半分生硬晦澀。

    年旃對這緩慢如老牛破車的一刀,面色微微一凝,顯得格外小心,冥輪收到身前,催動三甲子的功力,幻化作一蓬密不透風的金光。

    無心朱顏刀刃上驀然一亮,凌空劈出一道道赤色弧光,聚在空中卻不消散。

    如片片光刃縱橫飛舞,無孔不入的射向年旃。

    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光刃,或前或後,將年旃卷裡右答田中,分明是一套高明已極的刀法!

    丁原禁不住神色微動,哺哺低聲道:「原來這就是大空十三斬!」

    年旃的冥輪上下飛旋,叮叮連聲,不住絞碎襲來的光刃。就看到數十道赤紅刀光流波如水,圍繞著一團金芒層層轟擊,令人眼花曦,目不暇接。

    絕情婆婆爭中刀勢再變,改推為切,施展出大空十三斬的第二式「慧斷情根」。

    年旃冷笑一聲,喝道:「老婆子,老子今日就陪你玩足這十三刀!」元神一閃隱入冥輪,心輪合一,刮起一陣金風。

    堪堪到了第十三式上,絕情婆婆額頭已現汗珠,真元也提升到了極至,無心朱顏刀一記幽幽低吟,轟出九道弧光,就彷彿一波波澎湃巨浪,以不同的角度與速度,有直有斜,有旋轉有曲張,幕天席地向冥輪壓來。

    鏗一聲轟鳴,冥輪與九道弧光幾乎同時撞上,漫天的赤色弧光頓時支離破碎,化作了繽紛光雨。

    冥輪發出沙啞難聽的鏑嗚,被拋射起老高,年旃的元神打裡面硬生生的迸出,差點就給震裂。

    絕情婆婆悶哼一聲,踉蹌退到座椅前,腳下青磚一塊塊碎成麵粉,手中的寶刀嗡嗡震顫,噴薄出散亂的離光。

    年旃拼出真火,順勢祭起萬雷轟天訣,厲聲嘯道:「老婆子,也該輪到你接老子一招了!」

    冥輪匯聚起老鬼頭的全身真元,金霧如熾,風雷響動,滾滾轟落。

    絕情婆婆坐落椅中。左手凌空一張,抱過古箏平放身前,右手無心朱顏刀叮的插入青磚。

    纖細如玉的十指,此起彼伏飛撥琴弦古箏上迅速凝起一蓬紫光,宛如弧形波浪一層層朝外擴展延伸。

    這紫浪冉冉升起,似慢實快,砰的撞上冥輪,爆裂出一串火花。冥輪只晃悠了一下,立刻衝破第一道紫浪繼續下壓,可第二波的紫浪已經接踵而至。

    如此一攻一守,冥輪艱難的層層推進,速度越來越慢,距離絕情婆婆的頭頂,可也越來越近。

    兩人都已全力以赴,發動了各自的絕學,年旃的萬雷轟天訣固然了得,絕情婆婆以「萬念俱灰箏」發動的「東風破」也不逞相讓。

    不過片刻的工夫,兩人都已微微氣喘,可又誰都不肯退讓認輸,況且,這個時候雙方箭在弦上,勢同騎虎,即便想收手也成不可能之想。

    無論是萬壑谷眾弟子,還是桑土公等人,都瞧得驚心動魄。誰都知道這麼硬拚下去,多半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可眼下又有誰敢衝進這兩人當中勸阻攔截?一個弄不好,東風破與萬雷轟天訣一併轟將上來,就算羽冀濃復生也未必可當。

    晏殊曉得一干人等裡,只有丁原的修為尚可與那兩人一拼,當下急道:「丁小哥,你快想個法子將他們分開,不然這事可就真沒法收場了!」

    丁原腦子裡早不知轉了多少念頭想過多少法子,可是見那兩人加在一起足足近四百年的修為,不是說著玩的。

    聞聽晏殊此言,目光再次掃過萬念俱灰箏,猛地靈光一閃,說道:「好,我來試上一試。」

    他真言一動,打天羅萬象囊中吐出天殤琴,雙腿盤膝將琴架於腿上,抱元守一催動玄功。

    琴弦清越悠揚,泛起一層淡淡青暈,漸濃漸漲,凝聚成一蓬光球,不住在琴上旋轉膨脹。

    丁原在潛龍淵蟄伏兩年,已將天殤琴修煉至「抱殘」境界,只差「地慟」、「天殤」兩篇沒有參透。隨著他修為精進,天殤琴的威力愈加驚人。

    眼見著年旃與絕情婆婆僵持不下,卻由絕情婆婆的萬念俱灰箏,想到了天殤琴中的「抱殘」心法。

    他引而不發,光球越聚越大,凌空絲絲輕響,好似有一雙無形的手正懷抱著它飛速旋轉,一時罡風如荼,光影瀰漫,聲勢直迫九寶冥輪與萬念俱灰箏。

    丁原的琴聲一響,絕情婆婆心神無端的一亂,指法接連出錯,走了幾個音調。

    本以她這樣的人物。靈台如鏡波瀾不驚,萬不該有些微異狀。冥輪頓時乘虛而入,再向下壓近一尺有多。

    丁原低低龍吟,「咄」的一聲十指齊按琴弦,那團光球化成一束青芒,劈在冥輪與紫浪當中。

    金、紫、青三色的彩光交相輝映,發出轟然巨鳴,震聾發聵,令遠在十多丈開外的晏殊桑土公等人連連後退,腳跟不穩。

    蓬蓬的光華炸裂,年旃、絕情婆婆與丁原不約而同的悶哼吐血,承受著驚濤駭浪一般的光瀾衝擊。

    絕情婆婆坐下椅子「喀喇」斷裂,但她身形連帶著椅子硬撐不動,如站馬步。

    年旃的冥輪翻轉沖天,砰的在屋頂上砸開一個大窟窿。又晃晃悠悠回到主人手中。老鬼頭的元神一陣扭曲浮動,好半天才重新恢復,顯然吃虧不在絕情婆婆之下。

    丁原所受的感應稍小,天殤琴無風自鳴,琴弦震顫不已。再看丁原盤膝所坐之地,已裂開數塊青磚,位置亦硬生生朝後挪移一尺,拉出一道寸深的印痕。

    在場之人無不相顧駭然,望著滿廳碎裂破損的桌椅杯碟,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絕情婆婆不顧氣血翻騰,兩眼緊緊盯著丁原身邊的天殤琴,目光如刀,厲聲喝道:「天殤琴,你怎會有天殤琴?!」

    丁原平復紊亂的真氣,吸了口氣道:「婆婆,老鬼頭,兩位再拼下去,勢必玉石俱焚,不如罷手了吧!」

    絕情婆婆恍若未聞,只盯著丁原,厲聲質問道:「快說!天殤琴怎麼會在你手中?」

    年旃哈哈笑道:「老婆子,這話問得奇怪!他是羽冀濃與赫連宣的養子,繼承魔教的天殤琴理所當然,又關你什麼事?」

    絕情婆婆淒厲冷笑道:「你胡說,羽冀濃死了這麼多年,哪來如此年輕的養子?」

    丁原回答道:「婆婆,年旃並未說錯。丁某的養母正是赫連夫人,天殤琴也是傳自她的手中。」

    絕情婆婆一陣冷笑,徐徐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54
第六章寒洞

    丁原見她神情,隱約感到不妙,問道:『婆婆可是認得羽教主或者是赫連夫人?』

    絕情婆婆冷笑道:「我怎會不認得赫連宣那小妮子,更不要說羽冀濃。再過八百年,他就算被燒成灰,老身照樣能一眼認出!』

    丁原頓時恍然,看來這當中又牽扯上了羽冀濃、絕情婆婆與赫連夫人之間的一段恩怨情仇,而且八成仇比情還濃點.丁原暗暗叫苦,年旃的問題還沒解決,如今再把上一代的恩怨摻合了進來,整件事情越弄越糟,可真有些束手無策了,年旃在旁叫道:「老婆子,你還打不打?若是認輸,就將雪魄梅心交出來,不然就再跟老子大戰三百合!」

    丁原見絕情婆婆根本不理會年旃的大呼小叫,面色陰情不定,於是說道:「婆婆,你與羽教主、赫連夫人之間的往事,晚輩不甚瞭然。但事過境遷這麼多年,羽教主早已身故,赫連夫人也渺無音訊,婆婆縱有天大的心結,也該解了。

    「倘若婆婆仍覺得怨憤難平,丁某便替娘親接下就是!不過,希望婆婆能成全年旃這一回,不管婆婆如何處置丁原,晚輩都絕不反抗!」

    他這話就等若把自己的性命,全數交在了絕情婆婆手裡,以換取雪魄梅心,年旃又如何能肯?

    只見年旃一舞冥輪,低吼道:「丁原,老子的事你不用管,是死是活,就讓老子跟她靠本事說話!」

    丁原目光掃過年旃,淡淡道:「我答應過你,要幫你討得雪魄梅心。老鬼頭,你再吼也沒用,這事丁某管定了。」

    絕情婆婆看也不看年旃一眼,緊緊注視丁原,說道:「聽你的口氣,似乎是想用命來換老身的雪魄梅心?」

    丁原微笑道:「只要婆婆肯賜下雪魄梅心,丁原的性命奉給婆婆,又能如何?」

    晏殊驚道:「丁小哥,千萬不要,你不知道師尊當年她與……」話到嘴邊,瞥見絕情婆婆陰沉面色,急忙又收住。

    她心裡不禁暗自後侮,假如早曉得丁原與赫連宣、羽冀濃有這麼一層關係,說什麼也要事先警告他一聲。

    丁原昂然望著絕情婆婆,他當然明白自己不是神仙,小命只有一條,他也知道年旃是怎樣的一個人物,一旦死了,不曉得有多少天下人會拍手稱快。

    但這一刻的訣定,是從盛年與他談話後就有的念頭,現在說出口,更沒有了點的動搖後悔。

    年旃沉默了,上上下下再次打量眼前的青年,目光裡蘊藏著少有的感動與震撼。他已然抱定主意,只要絕情婆婆敢提出要丁原命的條件,他的冥翰就會毫不遲疑的轟將上去,寧可玉石俱焚,也絕不連累丁原。絕情婆婆的十指輕輕擊打著扶手,發出啪啪的響聲,成為廳中唯一的動靜。

    眾人都緊張的望著她,連身後兩名女弟子,也對丁原流露出欽佩同情之色.

    沉寂良久,絕情婆婆終於徐徐道:「丁原,你真想為年旃討得一枚雪魄梅心?」

    丁原回答道:「丁某正是為此而來,若能得婆婆恩賜,不勝感激!」

    絕情婆婆頷首道:「好!雪魄梅心就藏在萬壑谷西首的『氤氳寒洞』裡,你有膽子,只管一個人闖進去拿。可要是一不小心,把命丟在了裡面,休要埋怨旁人。」

    桑土公面色大變,叫道:「丁小哥,去不得!」他情急之下,說話就變流利。

    卻見丁原朝他微微一笑,回答道:「婆婆,咱們就這麼說定了。丁原多謝婆婆的成全,但能僥倖不死取回雪魄梅心,定當再來謝過婆婆。」

    桑土公急的直跳腳,晏殊瞅了絕情婆婆一眼,低聲道:「丁小哥,你可曉得『氤氳寒洞』是什麼地方麼?裡面氤氳冰霧終年繚繞,路徑複雜宛若迷宮,更有無數世間少有的魔獸妖禽,只怕雲林禪寺的十八羅漢陣、魔教的九光滅魂陣,也比不上那裡凶險。

    「連師尊她老人家都要依仗本門的『百辟雲衣』和『青泓靈珠』才得入內,可就算這樣,也只能支撐半個時辰。你不熟洞內情況,恐怕一兩個時辰也未必能找到雪魄梅心,卻要被氤氳冰霧活活凍死!」

    丁原從容答道:「我這條命連都天伏魔大光明陣都不要,氤氳寒洞也未必會收下我這個小鬼。既然婆婆劃下這條道來,丁某怎麼也要試上一試。」

    年旃道:「小子,要用雪魄梅心重塑肉身的是老子,這鬼地方怎麼是你去的?」

    丁原搖頭道:「老鬼頭,你沒聽婆婆說麼,那裡只准我一個人進去,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外面,等我的好消息吧。」

    年旃怒道:「不成,老子豈能教你出生入死,自個兒卻在外面眼巴巴的站著?」

    絕情婆婆淡淡道:「年旃,別怪老身沒有事先提醒。我是看在丁原與羽冀濃的淵源上才網開一面。倘若有第二個人跟著進洞,剛才的約定立即作廢,你若不服,咱們盡可再來鬥過。」

    年旃惡狠狠道:「打就打,先吃老子一輪!」

    說罷,揮起冥輪便罩著絕情婆婆縱身撲去,快得令人只覺得一陣風刮過,連個影子都沒瞧清。

    叮一響,雪原仙劍橫空掠過,架住年旃的冥輪。

    丁原攔住年旃去路,沉聲道:「老鬼頭,你對我這麼沒信心麼?給我三個時辰,假如我到時候還沒出來,你要打要砸,丁某也管不了你。」

    年旃的冥輪壓在雪原仙劍上,元神猛烈的喘息,凶光盯著絕情婆婆,一刻也不離。

    絕情婆婆早換了一張椅子,又恢復了若無其事的巋然不動樣子。

    年旃鏗一聲地抬起冥輪,低吼道:「好,老子就等你三個時辰!你若不回來,老子就先宰了這老婆子,然後殺進洞裡找你。」

    丁原收了仙劍,向絕情婆婆拱手道:「麻煩婆婆派弟子引丁某進洞。」

    絕情婆婆的玉容無喜無怒,教旁人看不出她心中到底是在盤算什麼主意,聽得丁原說話,她輕輕點頭道:「就讓晏殊陪你去吧,你們誰要想為他送行,老身也不阻攔。但到了洞口,卻只准他一人入內。」

    彷彿在她眼中,丁原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般。

    丁原微笑道:「哪裡這麼麻煩,大家就在此處等我三個時辰,容丁某回頭再敘。」

    說罷,晏殊遲遲疑疑在頭前引路,丁原疾步向前,反越過晏殊,大步走出客廳。

    絕情婆婆望著丁原背影,眼底掠過一絲奇異神采,卻不曉得她究竟想到了什麼?

    年旃轉身,惡狠狠瞪著絕情婆婆,一字一頓的低吼道:「老婆子,要是丁原這小子三個時辰裡還沒出來,老子管叫萬壑谷雞犬不留!」

    絕情婆婆無動於衷,淡淡道:「老身難道是被人嚇大的麼?丁原要是死在裡面,那也是天意。」

    年旃呸道:「狗屁天意!」

    桑土公在一邊趕緊勸說道:「年……年老祖,稍……稍安勿燥。丁……丁小哥……素來福大命……命大,這回也……準沒……沒事。您……老人家不妨,先……先喝口茶……歇一歇。」

    年旃怒道:「老子就剩元神。要喝個鳥茶?」不過好歹也聽了桑土公的勸告,坐了下來,可屁股剛一粘椅子,猛然跳起叫道:「老婆子,快給老子弄個沙漏來,老子要一邊數著辰光,一邊等丁原那小子。」

    絕情婆婆這次沒有反駁,手一揮,片刻後就有弟子捧上一隻沙漏,擺放在了廳口。

    年旃盯著沙漏,左瞧右瞧了好一會兒,見挑不出什麼毛病,才冷哼一聲收起元神,藏進冥輪裡滿廳的晃悠,就好像人在焦躁志忑的踱步。

    絕情婆婆好整以暇的品著香茗,冷眼旁觀,心中卻暗暗詫異道:「年老魔為人私心極重,素來冷酷無情,殘忍噬殺,怎麼會對一個年輕後生如此的著緊?

    縱然說丁原是為他求取雪魄梅心才冒險入洞,可要是放在一百多年前,為他送死的人還少麼,也沒見他眨一下眼皮。難不成,這老魔頭在潛龍淵裡待了九十餘年,居然修身養性,凶性大斂了?」

    這時,廳外有一弟子進來恭敬稟報道:「師父,晏殊師姐已將丁公子引入寒洞,她眼下正在洞外守候。」

    絕情婆婆微一點頭道:「下去吧。」

    那弟子應了,轉身退出客廳。

    廳中一時鴉雀無聲,只有沙漏在「沙沙」的流淌,日頭照射在窗上,形成的光影也漸漸的西移。

    桑土公茶几上的糕點早被一掃而空,茶盞也見了底。他修煉多年,自然不會如尋常人那般飢渴,更無貪嘴的嗜好,奈何、仰情著實的太過緊張,不知不覺就把桌上能吃的東西全部塞進了肚子。

    就算這樣,也才過了一個半多時辰而已。

    年旃的冥輪忽然在空中一停,說道:「不成,老子不能在這裡乾等。桑胖子,咱們到洞口去瞧瞧!」

    桑土公應了一聲,剛要起身,就聽絕情婆婆徐徐開口說道:「年旃,你現在過去也沒有用了。丁原直到現在還未有動靜,多半已經凶多吉少。只不過,老身既然答允給他三個時辰,自然要遵守承諾,不好提前入洞尋他,等到了點,沙漏流盡,你們再到洞口,等著收屍就是。」

    年旃的九寶冥輪一跳,低喝道:「你說什麼?」

    絕情婆婆道:「年旃,氤氳寒洞你也該聽聞過,沒有百辟雲衣,和天陸六珠之一的青泓靈珠,老身都不敢妄自踏入一步。即使身懷兩寶,以我三甲子的修為,至多也只能支撐半個時辰,就必須退出。如若不然,不消半炷香的工夫,渾身精血必為氤氳寒罡凝固成冰,立時成為洞中魔物的盤中美餐。」

    她冷冷一笑,續道:「丁原入洞已快兩個時辰,週身又無百辟雲衣與清泓靈珠的保護,你說他還能有幾分生望?」

    年旃憤然道:「這麼說,你根本就是想讓丁原到洞裡送死去!老子可明白了,你這是將當年對羽冀濃、赫連宣的仇恨,盡數轉嫁到了丁原這小子的頭上,這才故意把他引上死路!」

    絕情婆婆不置可否道:「隨閣下怎麼想,但丁原是為救你才冒險入洞,事先小徒晏殊也曾警告過他,只是他恃強逞能,不肯聽勸罷了。」

    年旃哈哈厲笑,喝道:「倘若他果真死了,老夫就要你萬聖谷上下幾十口,一起殉葬!」

    桑土公急忙道:「年……年老祖,丁小哥說……說三個時辰……必定有……有他的道理。咱們再……再等等!」

    年旃怒嘯道:「你沒聽這老婆子說麼,老子一刻也等不了。先讓我血洗萬聖谷,再奪了百辟雲衣與清泓靈珠,進洞去找丁原!」

    說實話,這原本就是他最初的打算,後來礙於丁原的阻攔,才暫時罷手。

    如今,丁原進入氤氳寒洞,沒有半點音訊,驚怒焦急之下,年旃凶性頓時大發,哪裡肯聽桑土公的勸說。

    年旃元神躍出,右手一揮冥輪,罩著絕情婆婆轟下。

    經過這兩個來時辰的歇息,他真元恢復不少,這一輪灌注了滿腔憤怒與殺機,撕開層層光焰聲勢無比驚人。

    絕情婆婆抽出無心朱顏刀,身形舒鑲如白雲出岫,迎上年旃。

    兩人二次交手知根知底,連一個過場都不擺,各自施展三甲子的苦修魔功,招招奪命,步步驚險,轉眼從廳裡鬥到廳外。

    桑土公也追出屋來,卻急的直跺腳。

    一邊是晏殊的師尊,一邊是丁原的朋友,偏偏這兩個人的修為又都勝過自己太多,沒等他挨近,就被陣陣狂飆迫飛出來。

    旁邊萬壑谷的弟子也聚集了不少,可大家都曉得絕情婆婆的脾氣,谷中的幾位長老也只遠遠壓陣,不敢上前相幫。桑土公有心找晏殊來勸駕,可看這兩人不死不休的架式,只怕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買帳。

    他情急之下,靈光一閃,乘著眾人不注意的工夫,悄悄退回廳中,矮墩墩的身子一晃,鑽入地下。

    他先前隨晏殊入谷時,曾有見她指點過氤氳寒洞的大致方位,當時只因著雪魄梅心珍藏於內而心生好奇,卻沒想眼前還真用的上了。

    桑土公憑著記憶在土中疾行,竟比在陸上還快。

    平日裡在天陸九妖中,他也不是什麼起眼人物,不僅遠不及紅袍老妖獨尊南荒,威震四海,也比不上雷公雷婆、赤髯天尊等人。可要是一鑽進土裡,那就彷彿換了一個人,縱橫馳騁,天下無雙。

    他在土中潛行出數里大概已到了氤氳寒洞的底下,腰板一挺,三楞錐破土而出,緊接著將自己回鼓鼓的腦袋伸到了外面。

    一股凜冽的寒罡從頭皮一古腦的灌下,霧濛濛的冰嵐宛如利刃刺疼雙眼,就好像整個身子突然被扎進了冰水裡,凍得桑土公一個激靈。

    總算他生死關頭的反應,遠比說話速度來得快,趕緊氣走全身,抵禦徹骨冰寒。

    饒是這樣,桑土公的感覺只不過稍暖和一點,頭髮皮毛上首先凝起一簇簇晶瑩的藍色冰霜。

    他勉力睜眼打量四周,卻驚駭的察覺視線裡冰寒的淡藍色光嵐濃烈如煙,繚繞瀰漫,令他完全看不清三丈之外的景物。

    這時候,他或是堅持原意,入洞找尋丁原;或是立刻抽身而退,藉著土遁回到氤氳寒洞之外。

    桑土公怔了半晌,終於一咬牙竄出地面,手中三稜錐狂舞如風,防備著四周突如其未的魔物偷襲。

    他辨明方向,才走出幾步,牙齒就重新開始打顫,原來體內的真元,竟然絲毫鎮不住洞中寒罡,片刻之間冰毒已滲透肌理,直鑽經脈。

    桑土公不禁暗暗心驚,思量道:「我才進來這麼一小會兒就吃不消了,丁小哥入洞兩個多時辰,又要時刻提防對付那些魘物,現在哪裡還能有命在?」

    這一下子,不由得對絕情婆婆的話更多信了三分。

    可他不甘就此死心,只覺著丁原與蘇芷玉曾經數次救過自己與晏殊,大丈夫有恩必報,焉能因為貪生怕死而瑟縮不前?

    說不準,丁原只是凍僵,還有生機,又或者真的遭遇了不幸,好壞也要把他的屍身找到,不能教魔物糟蹋。

    桑土公一生僻居天南,又因是口吃而屢遭人前背後的嘲笑,再加上他原本是一隻穿山甲修煉成妖,故不為天陸正道所容,打一開始就被列進了九妖的序列,視為洪水猛獸一般的魔頭。

    久而久之,也養成了他孤僻古怪的稟性,不願與他人多打交道。可在桑土公內心深處,何嘗不希望有人放棄這些成見,真心關懷於他?

    所以,即便如神鴉上人這樣居心叵測者!不過對他是稍加和顏悅色,桑土公便將他引為知音,不惜萬里迢迢趕赴天雷山莊助陣。

    十餘年前,他為搶奪《曉寒春山圖》邂逅了丁原、蘇芷玉,既而擄為人質,以圖要挾蘇真。沒有想到蘇芷玉不僅沒有懷恨,反而懇求蘇真救治自己,才保得一條老命。

    更難能可貴的是,丁原與蘇芷玉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穿山甲煉化成形,就敵視疏遠自己,更不曾因他的口吃而有絲毫的輕蔑譏笑。

    相反,這兩人皆將自己看作了真正的朋友,傾心結交,屢次援手。桑土公拙於言表,在心裡卻比誰都清楚。

    這個時候,他端的是豁出性命找尋丁原,明明知道危機四伏力有不逮,偏偏不肯鑽回土裡獨自逃生。

    又走了幾步。桑土公的衣服上結起一層厚厚冰甲,肌膚凍得發青,連步子都險些邁不動。腳下的凍土又冷又渭,洞中的路徑宛如迷宮,很快令他迷失了東南西北。

    他鼓起丹田一口真氣,送出聲道:「丁……丁小哥……」

    一股寒流立時倒捲入口,嗆得嗓子口猶如冰刀割裂一般的疼痛,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一般。

    沒有想到,他這一聲未叫來丁原,卻招來了左近的一條三頭翼蛇。

    此怪形狀如蟒,生有三顆頭顱,肋下四翅,鼓風而行,由於性喜苦寒,多出沒在極北蠻荒之地,據說冰宮中就有豢養。

    偷襲桑土公的這條三頭翼蛇長逾九尺,腰粗如桶,不過剛剛成年。換在其他情形底下,桑土公原也不懼怕,大不了一個土遁逃之夭天。

    可在冰霧瀰漫裡,三頭翼蛇來的好快,連半點徵兆也無,就纏上三稜錐,毒信絲絲張嘴噬來。

    桑土公見狀,一聲大喝,將三稜錐猛力一揮,三頭翼蛇吃不住龐大的力道,甩飛出去,毒信自然也落到了空處。

    可沒等他慶幸戰退魔物,腳下「喀喇喇」冰層開裂,鑽出一隻雪白的穿山甲,一口咬向他的腳脖子。

    桑土公見是同類,不禁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念著五百年前是一家,也不忍痛下殺手,只左掌一按想將它驅走。

    誰曉得那穿山甲好生了得,身雜一抖,躍竄到桑土公背後,居然似高手一樣,懂得趨避游鬥。

    還沒有半盞茶,周圍冰嵐中又陸續出現了三頭魔物,憑的一個比一個難纏。

    它們似乎篤定桑土公早晚經受不住寒罡侵蝕,因而也不著急猛攻,只不斷騷擾消耗他的真元。

    桑土公光是著急,偏無可奈何,只要自己一想土遁,立刻就有魔物攻到,使他毫無餘暇。

    果然,桑土公的真元飛速的被抽空,反應漸漸遲鈍,呼吸卻愈加的沉重,他暗暗苦笑道:「真沒想到我桑土公埋頭修行了這多年,到頭來居然是死在這個氤氳寒洞之中,連屍首都不能剩下!」

    就在這刻,遠處驀然傳來飄渺琴韻,如風輕頌,初聞時似乎尚在極遠,可轉眼已到近前。

    這琴聲如泣如訴,彷彿蘊藏著說不盡的哀傷悲憤,又隱約跌宕著豪情傲骨,錚錚仙音,聽著讓人心情發酸淚眼欲滴,卻又湧動無限血性。

    桑土公眼睛一亮,狂喜道:「丁小哥!」

    一蓬淒艷的紅光,從層層冰嵐深處波濤洶湧,澎湃磅礡而至。

    紅光所到之處,淡藍的霧光猶如風捲殘雲忙不迭的退避三舍,好像遭遇上了天生的剋星。

    在紅光閃耀的中心,丁原懷抱天殤,一曲方自於絕境中參悟的「地慟」心韻曲聲悠揚,縱橫睥睨,踏雪破冰來到桑土公跟前。

    他琴弦連撥,彈出數道凌厲霸道的赤色雷火,那群魔物驚恐四散,轉瞬無蹤。

    丁原見桑土公全身青紫,幾乎就成了冰人,微笑道:「老桑,這裡面涼快得緊吧?」

    桑土公氣得瞪他一眼,心口一熱,原來丁原的天殤琴上,射出一束光暈注入他的體內,頓時好受了許多。

    他的身軀在紅色光團的籠罩中漸漸復甦,這才有力氣道:「丁小哥,你……有沒取到雪……雪魄梅……心?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6:58
第七章弔唁

    丁原輕輕點頭,從懷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朵巴掌大小的六色梅花,上面兀自冒著森森寒氣。

    丁原苦笑道:「就是為了摘取該鬼東西,害的我跟守護在旁的冰魂神麟惡鬥一場,險些栽了跟頭.不過也虧是她,才讓我豁然悟出地慟心法,能救得你出去。」

    桑土公想起一事,急忙道:「快……快出去,年……年老祖跟……跟絕情婆婆,又……又打起來了。」

    丁原嘿然謂:「這個老鬼頭,總沒安定的時候。」

    丁原收起雪魄梅心,以天殤琴護身開道,再沒費多大周折,退出了氤氳寒洞。

    兩人出得洞來,令守在洞外的晏殊喜不自禁,等三人高高興興地回到客廳前,不禁大吃一驚。

    也就個把時辰的工夫,年旃與絕情婆婆幾乎將方圓百丈夷為了平地,好端端地院落被他們轟出的罡風狂瀾摧毀殆盡,到處飛沙走石,狼籍遍地。

    可他們全沒有罷手的意思,一持無心朱顏刀,一舞九寶冥輪,寸步不讓,殺得天昏地暗難解難分。

    晏殊趕緊叫道:「師父,年老祖,莫要打了,丁小哥己摘得雪魄梅心回來!」

    這話比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年旃率先撤出戰團,氣喘吁吁轉頭觀望,果見丁原、桑土公和晏殊走了過來。

    年旃哈哈大笑道:「奶奶的,你小子果然福大命大,老子不信這個邪也不行。

    丁原一皺眉道,「老鬼頭,我不是說要你等上三個時辰,你怎連這點耐心也沒有?將絕情婆婆的萬壑谷打成這副模樣,如何跟主人家交代?」

    年旃見丁原無恙,心情舒暢,也不計較他的責備,呵呵乾笑遁:「老子不是以為你己死在那寒洞之中了,這才一著急跟老婆子拼出真火了麼?」

    丁原不理他,朝絕情婆婆道:「婆婆,丁原幸不辱命,己取來雪魄梅心,多謝婆婆有意成全!」

    絕情婆婆收了無心朱顏刀,無喜無怒淡淡謂:「這是你自己憑本事賭贏的,何必謝我?」

    年旃聞言喜翻了天,有了雪魄梅心,他就可重塑肉身,異日參悟天心得成大道,也不再是癡人說夢,禁不住顫聲道:「小子,你是說雪魄梅心拿到手了?」

    丁原取出雪魄梅心,遞給年旃道:「老鬼頭,你看情楚了,我有沒有拿錯?」

    年旃小心無比的捧在手裡,看了又看,連聲道:「沒錯,就是它了!

    哈哈,老子終於有了出頭之日!

    絕情婆婆看不慣年旃的張狂,冷哼一聲掃袖而去。丁原快步跟上道:「婆婆!」

    絕情婆婆腳下不停,朝前走道:「你們己取得雪魄梅心,卻還要找我做什麼?」

    丁原朗聲道:「婆婆,丁某心中明白,若非你有意暗中成全,丁原絕無可能摘回雪魄梅心。」

    絕情婆婆冷笑道:「我己說了,這是你憑藉自己的修為換來的,與老身無關。」

    丁原微笑道:「丁原入洞以後才曉得,原來天殤琴中的地慟一篇,是氳氤寒罡的最大剋星,想來,婆婆也是了然這一秘密,才故意放丁原入洞取藥。」

    絕情婆婆身軀微微一震,腳步不覺中放緩,兩名弟子卻仍遠遠綴在丁原身後,不敢靠近。

    丁原繼續道:「婆婆,請恕丁原唐突推測,只怕當年羽翼濃羽教主也曾經有入此洞,摘取雪魄梅心,故此婆婆才能知曉此中奧妙吧?丁原多謝婆婆看在故人情面,今日一併成全了丁原與老鬼頭。」

    絕情婆婆驀然停步,沉默半晌,才輕輕遣:「你說的不錯,一百四十多年前,羽翼濃也曾孤身闖入氤氳寒洞,靠著天殤琴破解寒罡。也就是從那時起,老身才有了絕情婆婆的名頭,一用至今!」

    丁原從她的話語中聽出幽幽的緬懷與相思,禁不住想道:「原來婆婆也是為情所傷才變得如此,說到底,她也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可憐人罷!」

    聯想到自己也為雪兒所棄,為師門所逐,孑然天涯,不由升起同病相憐之憾,低聲馗:「對不住,婆婆,我不該這般的莽撞。」

    絕情婆婆苦澀的一笑,背對丁原道:「和你有什麼關係?你說的不錯,事過境遷,其人已逝,老身還有什麼看不開的?見你能繼承了羽翼濃的魔琴衣缽,老身也由衷的欣慰。總算,他在這世間還是留下了一點什麼。」

    丁原無言以對,忽然間心中酸澀,情字艱辛,如絕情婆婆這樣的人物,歷經百年滄桑,也始終抹不去那點記憶深處的傷痕。

    而自己,又果真能夠忘記雪兒麼?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安孜晴領著蘇芷玉、楚凌仙,將身受重傷的屈箭南送回越秀山,掌門人屈痕聞訊,趕緊率著門下宿老降階相迎。

    越秀劍派開山千年,位列天陸正道七大門派之一,聲譽極隆。然而上一回三大聖地的掌門人物造訪,己遠在兩百餘年前,那時連屈痕都尚未出世。

    今日安孜晴領著兩位門人,親自將屈箭南護送回山,這等的顏面,足以令屈痕乃至整個越秀劍派與有榮光。

    眾人見面寒暄幾句,屈痕見愛孫傷勢無憂,頓時放下心來,引著安孜晴等人進了玉華苑入座,自有弟子奉上香茗點心。

    屈痕再次謝道:「這回有勞安閣主大駕,將劣孫親自送回越秀。敝派上下,對閣主厚誼,不勝感激。」

    安孜晴道:「屈掌門何必如此客氣。越秀天一,同屬正道一脈,互為援手,自是理所當然。況且,令孫是因為維護小徒凌仙,才會為鬼仙門妖孽所傷,於情於理,本座也該當如此。」

    越秀劍派三大巨頭之一的關寒笑道:「安閣主這麼說,我們也就不客套了。您和兩位仙子難得有來,不如在越秀小住幾日,也好讓我們稍盡地主之誼。」

    安孜晴婉拒道:「不是孜晴不願,但離山太久,心懸仙閣,而且尚有要事著急回返。關仙友所請,孜晴心意領了,卻實在難以從命。」

    屈痕等人不由露出失望之色,另一位巨頭身份的伍端說道:「不知安閣主有沒有聽說這個消息,雲林禪寺的掌門無為大師,近日在雲夢大澤中不幸為人所害。他的遺體現己送回寺內,後天就要發葬。」

    安孜晴訝然道:「竟有此事?前些日子本座也因事滯留雲夢大澤多日,卻不曾聽人說起。無為大師是一代高僧,佛法修為俱稱絕頂,又是誰能加害他?

    他關寒歎息道:「原來安閣主還不知道這事,聽說無蕩大師是死在魔教絕學幽明折月手、赤魔殘玉爪之下。不僅如此,連聞訊救援的一慟大師也受了重傷,拚死才逐退強敵,搶下無為方丈的遺體。看來,十之八九,都是魔教徐孽所為。」

    安孜晴說道:「我正有一件事情,想說與屈掌門與諸位知道,日前本座於雲夢大澤中因緣巧合,誤入一處龐大的地宮,誰知竟是魔教餘孽的巢穴所在。依照孜晴的推斷觀察,地宮之中的魔教黨羽己頗成氣候,為首者是當年逃脫的殿青棠。聯想無為大師被害一案,看來魔教行將死灰復燃,蠢蠢欲動。」

    眾人齊齊變色,連屈痕也禁不住白眉一聳。

    這話換別人說來,多半他們要心存懷疑,再加考證,然而安孜晴是何等身份,短短幾句話,不啻平地炸起一個驚雷。

    蘇芷玉也是心頭一震,她曾有見過魔教四大護法中的風雪崖與布衣大師,也有聽聞到雷霆的消息,可這三人都己隱居不出,於天陸少有現身,遠遠談不上什麼死灰復燃。

    沒有想到,除去他們,另一位護法殿青棠也沒有死,而且正在雲夢大澤休養生息,以圖東山再起。

    這個消息一傳播開來,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她更加擔心的是,一旦丁原曉得了,必定不會坐視不理,多半也要仗劍而起。

    那時,面對著天陸正道的無數高手,縱然他修為通天,也畢竟是血肉之軀,又如何能抵檔得住?

    一想到這裡,芳心頓時亂成一團,下面眾人的談話,只成嗡嗡之聲。

    關寒詫異道:「想不到魔教餘孽居然還死性不改,要不是安閣主撞破他們的老巢,還不曉得他們會隱匿到什麼時候?」

    屈痕道:「安閣主的推斷不無道理,暗害無為大師可能只是他們的第一步棋,其後陰謀我們雖然無法知曉,但勢必非同小可,這個消息,一定要趕快通知其他門派。好在後天無為大師發葬,天陸正道的各大門派都會有宿老到場弔唁,也省卻我們往來奔波送信。」

    安孜晴點頭道:「就麻煩屈掌門與各位將此事轉告諸位同道仙友,預先作好防範,以免被魔教餘孽打得措手不及。不過,本座心中也有一點疑惑不能想通,也想聽一聽諸位見解。」

    屈痕道:「安閣主有何高見儘管說來,咱們一起想想,或許也有一愚之得。」

    安孜晴淡淡一笑,道:「本座儘管未曾見過無為大師,但他的修為,想必絕不會在殿青棠之下。至於一慟大師,那就更不必說了,自從二十餘年婆羅山莊一役,魔教教主羽翼濃戰死,部下或死或逃,已不復昔日鼎盛。孜晴不明白的就是,無為大師怎會如此輕易就遭了魔教的毒手?」

    伍端沉吟道:「魔教妖孽素來陰險狡詐,正大光明的比拚無為大師自不懼任何人,可要是有人設下圈套暗算,無為大師一個不慎,總也有可能。」

    安孜晴微笑道:「那麼,為何連一慟大師這樣高踞正道十大高手寶座的人物,竟也身負重傷,連一個魔教妖孽都沒能留下?」

    關寒眼中精光一閃,道:「難不成是羽翼濃那魔頭根本沒有死?也只有他出手,才可能令一慟大師這樣的人物也吃了大虧。」

    屈痕搖頭道:「不是羽翼濃,依照雲林禪寺派遣來本門傳信的僧人說法,一慟大師是遭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蒙面人圍攻,才寡不敵眾,負了重傷。」

    關寒嘿嘿一笑道:「師兄,這些話我也有聽到。可小弟想的是,若果真是撞見了羽翼濃,一慟大師才吃了那麼大的虧,又賠進了無為方丈,這麼丟臉的事情,雲林禪寺恐怕也不肯實說,所以編造一點故事,也是有可能的。」

    屈痕頭搖得更加明顯,回答道:「關師弟,要是一慟大師折在別人手中,或許會如你所言有所隱瞞,但倘若真是敗在羽翼濃手下,他絕不會遮掩!要知道,能夠在羽翼濃面前活著回來的人,那得是天陸頂尖高手。當年為了圍捕他,我們七大劍派,死傷了多少掌門長老?」

    楚凌仙等晚一輩的弟子聞聽屈痕之言,情不自禁對羽翼濃生出敬畏之情。

    其人已逝多年,可如今連屈痕提起他時,竟依然有這樣的評價,遙遙可想當年無敵天下的雄風霸氣。

    伍端皺眉道:「安閣主的疑問,老夫也想不明白,也許要當面問過一慟大師,才能知曉。」

    關寒苦笑道:「一慟大師是何等身份,除非安閣主當面,不然他不願多提,咱們這些人,連問上半句都不好意思。」

    屈痕望向安孜晴,懇請道:「魔教餘孽盤踞雲夢地宮,無為大師不幸遇害,這兩件事情非同小可。安閣主,可否勞煩大駕同往雲林禪寺,有你主持,說上一句話,也比我等費盡口舌向眾人解釋,好出許多。」

    安孜晴回答道:「孜晴恐怕要令屈掌門失望了。魔教之事,三大聖地等閒都不會插手,何況些許魔教餘孽,也不足令天陸正道側目。孜晴確需早日回返仙閣,不過屈掌門的提醒也有道理。這樣,本座就將凌仙與玉兒留下,後天攜了孜晴的親筆手書,與諸位同赴雲林,如何?」

    屈痕見安孜晴堅持,也只好退而求其次,謝道:「如此就要多麻煩兩位仙子了。」

    楚凌仙淺淺含笑道:「屈掌門這麼說,豈不要折殺晚輩?凌仙更不敢當『仙子』之名,屈掌門只管叫我一聲楚姑娘。」

    她對屈箭南暗生情素,愛屋及烏對待屈痕也尊敬許多。不過旁人也不以為意,蓋因楚凌仙一貫為人持重謙遜,頗有大家風範。

    安孜晴叮囑道:「凌仙、玉兒,你們兩人這次前去雲林禪寺,一是代表本座向無為方丈的圓寂表示哀悼之情;二則相助屈掌門,將魔教餘孽之事昭示天下,好使正道各派早作提防。但我仙閣門規絕不可違背,不可打著天一閣的旗號,介入此中紛爭,否則本座定罰不赦,明白嗎?」

    楚凌仙與蘇芷玉雙雙躬身受命,屈痕明白,安孜晴這話多一半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把楚凌仙和蘇芷玉拉進正魔兩派糾葛的混水裡。

    如此一來,屈痕不得不跟著表態道:「安閣主請放心,老夫屆時絕不會有令兩位仙子為難之事。」

    安孜晴道:「屈掌門這樣說,倒令孜晴汗顏了。事關天閣千年門規,請諸位多多見諒。」

    屈痕呵呵笑道:「安閣主說的哪裡話來?你能遣兩位弟子隨老夫等人同行,又留下親筆書信,足見盛情,我等感激來不及,又怎能有不諒之意?」

    安孜晴見話己說的差不多,當下取來筆墨寫下一封信箋,一半是悼念緬懷無為大師,另一半則將她誤闖魔教地宮的經過大致解說。

    書信寫畢,安孜晴將信交與楚凌仙暫收,起身告辭道:「孜晴這便回返南海,諸位仙友後會有期。」

    屈痕挽留道:「安閣主,天將行晚,深夜御劍也多有不便。何不如小住一宿,讓本門聊備薄酒,為三位接風洗塵,同時表達老夫對三位救治劣孫的感激之情。縱然閣主事情再急,也不趕這麼一個晚上。」

    安孜晴想了想,連日的奔波惡戰,的確也有些乏累,盛情難卻之下,頷首道:「孜晴若是再拒絕,難免有矯情之嫌。既然如此,就叨擾貴派了。」

    屈痕笑道:「哪裡,哪裡,安閣主肯屈尊本門,著實是我等榮幸,怎能稱得上叨擾二字?」

    言畢,當下吩咐門下弟子擺上宮席,眾人盡歡而散,安孜晴與楚凌仙、蘇芷玉,自有屈痕安排了歇息的精舍。

    安孜晴送走屈痕等人回到屋中,將楚凌仙與蘇芷玉召到跟前,交代道:「雲林禪寺的弔唁一等結束,你們二人就即刻返回南海。距離蓬萊仙會的日子已經不多,你們是本門的希望所在,需抓緊時日更上層樓,以期在仙會上為仙閣爭得光采。」

    楚凌仙回應道:「請師父放心,弟子與蘇師妹定當全力以赴,絕不辜負仙閣造就之恩。」

    安孜晴欣慰道:「你們能明白這些就好。凌仙,我還有話要單獨和玉兒談一談,你先回屋歇息。」

    屋裡只剩下安孜晴與蘇芷玉兩人,安孜晴說道:「玉兒,凌仙雖然是你師姐,修為也可稱得上仙閣年輕一代弟子中的翹楚,但她自幼在南海長大,於天陸的人情世故,閱歷經驗難免有所不足,這一點上,你需多用些心思,處處提醒關照於她。」

    蘇芷玉恭聲道:「楚師姐恬淡持重,謙遜溫和,有她代表師伯您弔唁無為方丈,應是再合適不過。玉兒願盡最大努力,從旁輔助師姐。」

    安孜晴微微一笑道:「我對你們兩人自然放心,否則也就不會叫你與凌仙代表我與仙閣出席無為大師的葬禮了。只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在心中思慮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你。」

    蘇芷玉一怔,道:「師伯請說。」

    安孜晴清澈深邃的目光端詳著蘇芷玉,沉默半晌,才問道:「我想知道,倘若有朝一日,丁原果真登上歧茗山前來找你,玉兒你又當如何以對?」

    蘇芷玉心弦劇顫,玉頰不期然的泛起嬌艷紅暈,低聲道:「仙閣對玉兒恩重如山,又是玉兒娘親的師門,無論將來發生任何變故,玉兒也絕不脫離仙閣。至於丁哥哥,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姬姐姐一人,玉兒從不敢有更多的癡心妄想。」

    安孜晴知她對丁原鍾情已深,輕歎道:「玉兒,你雖然不是我的徒兒,但因著你娘親和你師父的關係,我對你的期望與鍾愛甚至超出凌仙。不是師伯硬要插手你的私事,而是著實不願意你走上水師妹的老路。」

    蘇芷玉明白,這是安孜晴在提醒自己。

    天一閣千年多來,少有門下弟子出嫁,多半都終老南海,水輕盈與蘇真只是特例,然而己在六十多年前,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直到兩年前蘇真夫婦重臨仙閣謝罪,才算得以冰釋。

    安孜晴自然不希望蘇芷玉與丁原也走上這條老路,因此才借這機會,語重心長的勸說她。

    見蘇芷玉乖首無語,神情黯然,她禁不住又低低一聲歎息。

    「玉兒,師伯並不反對你與丁原交往,甚至也不反對將來有一天你們會琴瑟和鳴。說到底,仙閣並沒有立下不得嫁人的規矩,不過,師伯還是希望你能好好把握其中的方寸,不要令仙閣與你娘親為難失望。」

    蘇芷玉深深吸了口氣,低聲回答道:「玉兒明白,多謝師伯。」

    安孜晴沒有說話,她一生清修,實在不能理解小女女的情愛之事,更不曉得自己這樣提點蘇芷玉,於仙閣,於玉兒與丁原,究竟是對是錯?

    翠日,送別安孜晴之後,楚凌仙、蘇芷玉隨著屈痕等越秀劍派的名宿,御劍前往雲林禪寺。

    因無為方丈於天陸正道中的地位著實了得,故此越秀劍派的三大巨頭齊齊出動。

    屈箭南由於傷勢過重,留在了玉華苑修養,但楊摯夫婦等二代弟子,也有多人隨行。

    一行十多人,黃昏時浩浩蕩蕩抵達雲林禪寺山腳。

    為表示對於無為方丈和雲林禪寺的敬重與哀悼之情,屈痕等人從山下起,便不再御劍,改為沿著石階登臨而上。

    山路上,各方人物絡繹不絕,都是天陸各家聞訊趕來弔唁的宿老故舊。

    這其中,有許多人與屈痕、關寒和伍端熟識,可眾人也只是拱手為禮,低聲寒暄幾句,沒有一人高聲說笑。

    雖然還沒有到得雲林禪寺的山門,但凝重肅穆的氣氛己顯彰然。

    走到中途,正巧遇上翠霞派一眾,在淡怒真人的率領之下拜山弔唁。

    除了閉關不出的淡一真人,和仍在養傷的羅和,翠霞六仙居然到了四位,那是近年少有的盛事。

    屈痕與翠霞六仙是多年故交,跟姬別天更是莫逆無間,險些成了親家,雖然這兩年為了姬雪雁與屈箭南的婚變,二老相見多少有些尷尬,可畢竟百多年的交情尚在,況且事過境遷,雙方又都是豁達之人,倒也沒存下太多芥蒂。

    令蘇芷玉微感意外的是,人群中不僅有淡言真人的身影,連阿牛也在。

    屈痕將她與楚凌仙一一引見放翠霞四仙,姬別天等人儘管知道蘇芷玉乃是蘇真這個魔頭的掌珠,可看在天一閣的面上,仍是不冷不熱的打過招呼,倒是對楚凌仙頗為推崇。

    蘇芷玉也不以為意,行到淡言真人跟前,施禮道:「弟子見過真人。」

    淡言真人向她和藹一笑,頷首回禮,卻不說話,並非是他倨傲,實在性情使然,多年以來惜字如金,也難得開口說上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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