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神曲[1.2.3部]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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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hbear1726 2010-9-26 15:30: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1072949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02
第八章大道

    就好像仙家所說的「頓悟」,阿牛的腦海中,再次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響,只是這回再沒有氣血翻騰的感覺。

    他分明看見,眼中的星圖緩緩的凝聚變幻,心中有一種影像,也越來越清晰的隨之映射出來。

    這是一幅演示玄奇掌法的星天之圖!

    每一顆星辰,就宛如一個似虛還無的掌影,遁循著不可思議的軌跡,從虛空裡劃過。

    一顆一顆的星辰串聯起來,就形成一團氣勢磅礡的掌勢,而那些掌勢捏合在一起,便鑄就一式窮盡天地奧妙的掌法!生生不息!

    天無起始,地無盡頭。週而復始,生生不息。所以,人世間的別離生死,同樣也不過如煙雲繚繞,去了還會回來,來了仍舊要走。

    就像師父臨終前說的那樣,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舊宴散罷,新宴又將重起。

    那麼,何必糾纏拘泥於片刻的傷感歡娛中,何必過分在意眼前的得失生死。

    一個生命去了,仍會有新的生命到來。

    一朵花謝了,來年依舊爛漫山野。如這天地,生生不息,自有無垠。

    阿牛情不自禁的震撼於這片奇妙的星空之中,更感悟著由之帶給自己的明悟與昇華。

    他默默的觀摩了一遍又一遍,細心的揣摩著、領悟著,似乎是要把眼前所見所悟的一切,都深深銘刻進腦海,一生一世也絕不會忘懷。

    猛地肩貞穴上一熱,一道真氣在先天化境裡自動生成流轉,直灌雙臂。

    照著星圖顯示掌法路數,他開始在一種近乎瘋癲的情況下,手舞足蹈起來。

    類似的情形,在羽翼濃的身上、在曾山的身上,甚至在丁原的身上,都曾經出現過。

    也許,每一個踏入宗師境界的人,都曾經有過這般的經歷。在一種渾然忘我的先天妙境裡,體悟到天與地蘊藏著的至理。

    剛開始的時候,他的姿勢,便恰如戲台上的小丑一般可笑滑稽,毫無章法,更不成體統。

    但逐漸的,掌勢有了節奏韻律,而且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流暢,直到最後形成團團青色的光影。

    不時的他會停下來,再思索比劃幾下,似乎要弄通其中的難點。

    然而這樣的停頓,越往後就變得越少,掌勢開始成型,隱約有了一股浩瀚無垠的龐大氣勢。

    他全身的動作顯得舒展而自然,恰倒好處的拿捏著精準的分寸。舉手投足,哪怕細小到指尖的弧度,都暗蘊著天理乾坤,讓人看的如癡如醉。

    到最後,阿牛的口中驀地低喝一聲,身體被一股無形氣流托起,凌空飛舞流轉,一團團青光裡,千百隻掌影若隱若現,連綿不絕。

    每一掌窮盡之時,勢必又會有新的掌影生出,而前後之問一氣呵成,偏又絕無雷同!

    就好像,整個天地都在他的掌心上運轉,含著風、挾著電、和著雷、披著霞,幻化著無窮無盡的壯闊景象,週而復始,永遠也不會停下,更不會重複!

    阿牛沒有注意到,背後的石門,已被人悄悄的打開一道縫隙。

    那婦人正掩身其後,目不轉睛的關注著他。

    事實上,阿牛在石室中參悟了整整七日,她便在外面守護了整整七個晝夜!

    目睹阿牛悟出「生生不息」,將星圖中隱藏的奧妙,以掌法演繹的淋漓盡致,她的眼角竟依稀有了淚光。

    故人之子能若斯,羽教主縱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含笑瞑目了。

    只是她略微感覺詫異的是,阿牛難不成是大智若愚,真人不露相?居然讓她也看走了眼,僅僅用了七天的工夫,便完成了其父十六天才成就的修為。

    或許,這是冥冥中老天的安排。

    有些人,身上帶了千百把的鑰匙,換盡了,卻依然打不開緊鎖的門戶。

    而又有些人,身上僅僅只有一把鑰匙,可偏巧就是一把能夠開啟緊閉門鎖的鑰匙。

    然而,這絕非一個「幸運」或者「巧合」可以涵蓋解釋的。

    如果不是阿牛生性淳樸,譬如璞玉,正可貼近天心自然無為之道,兼之堅忍沉穩,又經淡言真人二十餘年別開生面的苦心調教,怎能有今日的水到渠成?

    所謂一飲一啄,莫不天定,是取巧投機不來的。

    又過了一陣子,阿牛停下掌勢,從物我兩忘的境界中醒來。

    他渾然不知竟已過了整整七日之久,只覺得精神奕奕,神采飛揚,全身真氣奔騰流轉,說不出的舒暢愜意,卻是修為又有了明顯精進。

    他不禁感歎道:「這星圖之上的心法,也不曉得是哪一位前輩所創,果真奧妙無方。我能參悟星圖,修為不啻一日千里,更明白了許多以前想也沒想過的道理。

    「僅僅第一幅星圖,就令我大獲裨益,還不知道若是有人能夠參透所有星圖的心法,會是怎樣的境界?」

    他一面想著,一面推開兩間石室之間的側門,走進第二問屋子。

    此處的佈置,與第一問石室一模一樣,只不過刻在石壁上的大字,換作了「十三虛無」

    這是道家典籍裡常用的名詞,阿牛自然耳熟能詳。

    所謂十三虛無,即指「虛、無、清、靜、微、寡、柔、弱、卑、損、時、和、嗇」十三條養生要旨,不想居然被引用在了星圖之中。

    阿牛忍不住疑惑道:「難不成,這位創出星圖的前輩,居然也是出自於道家門下?」

    這個念頭一起,連他自己也禁不住啞然失笑,暗道:「我可夠笨的了,魔教的人怎可能信奉三清道祖?想來僅是巧合罷了。」

    他不再繼續去想這個問題,抬頭望向圓形屋頂上刻的上古星天圖。

    比起第一幅星圖,眼前這幅更加的繁雜浩大,上面的星辰足足不下兩千餘顆,密密麻麻的佈滿阿牛的眼簾,卻又錯落有秩,半點也不讓人感到擁擠冗長。

    他這一悟,又是整整三日,眼中的星天圖一如前次那般流動起來。

    每一顆星辰,穿梭繚繞於璀璨星空之中,運行的軌跡千變萬化,氣象萬千。

    可在無形中,就彷彿有一雙巨手在操縱著這一切,令兩千餘顆千姿百態的星辰有條不紊,各守其位,呈現出一幅阿牛平生未見的壯觀景象。*懸下來倆天,阿牛卻再馨半分進展,無論他如何目不轉睛的凝視星圖苦思冥想,始終得不到絲毫要領。

    好似有一層薄薄的窗戶紙遮掩在他的眼前,讓他模模糊糊的看見了什麼,偏偏又無法捅破這層紙,將隱藏在其後的事物,徹底洞察清楚。

    這是仙家修煉中最難熬、也最過凶險的一段時日,古往今來,不曉得有多少壯志未酬的才情人物,心有不甘的在此處功虧一簣。

    偏生阿牛素來沉穩,這時也不焦急,依舊保持著與第一日同樣的平和耐心,細細的觀察著頭頂星圖。

    忽然他的心頭驀然一動,盯著其中的一顆星辰,輕聲一咦,原來不論周圍的其他星辰如何圍繞著它旋轉遊走,獨獨這顆坐落在當中的星星,總是巍然不動,靜靜的停留在原地,一任周圍的星辰謙卑的拱衛在它周圍。

    有了這個發現,阿牛不由眼睛「亮。

    他很快又找到了情景相同的另十二顆星辰。

    這十三顆巍立不動的星辰,突然齊齊一閃,散放出美輪美奐的金色光芒,直如太陽般奪目燦爛。

    「十三虛無。」

    阿牛的心底默默輕念道,他隱隱揣測到,眼前十三顆金色的恆星,定是破解這幅星圖的關鍵。只要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整幅的星圖很快就能迎刃而解。

    許是心靈福至,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最早察覺的那顆金色恆星之上。而後視線以此為中心,漸漸朝四周擴展延伸,直到最邊緣的一顆圍繞其轉動的星辰才停止下來。

    這個過程言語表述起來,不過十數字而已,然而對於阿牛直如跨越了萬水千山,經歷了百世日月滄桑。

    在不知不覺中,他的右腳鬼使神差似的朝左前側邁出了一小步,不多不少,剛好是一尺一二寸。

    緊接著,左腳匪夷所思的向著右後方退出一尺三寸,雙腿擰成麻花一般。

    他的右腳再是原地一轉,左腳凌空繞了半圈,跨了出去。

    隨著時間推移,阿牛的腳步頻率越發的加快,身形在偌大的石室裡飄飛轉動,漸漸形成一道褚色的弧光,以肉眼幾乎已無法分辨哪裡是他的真身,哪裡又是他留下的幻影?

    原來,他居然從這幅星圖之中,參悟出了一套曠古爍今的絕妙身法。儘管步履仍稍嫌生澀,卻已依稀可見大家雛形。

    偏在這工夫,阿牛的心中卻生出一絲奇怪的不安,總隱約覺著好像有哪裡還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他正自思索問,腳下步履毫無徵兆的一個絆蒜,真氣轟然流竄,宛如失去控制的野馬四處亂奔。

    阿牛微微一驚,雖然還不曉得自己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這分明是運功出錯,走火入魔的徵兆。

    他趕忙收斂心神,想止住步伐,將真氣納回丹田再說。豈料腳下竟如著魔似的停不下來,瘋癲的踩著星圖步點游動不休。

    全身的真氣就似煮沸的開水,迫不及待的在經脈裡胡亂撞擊竄動,尋找著發洩的出路。阿牛的臉此刻漲得血紅,偏偏眼睛裡閃爍著詭異的青色光暈。

    一口熱血衝到嗓子眼,被他生生忍住,卻堵得異常難受,碩大的汗水,冷冰冰的自額頭淌落。

    正這時候,阿牛背後的大椎穴上忽的一暖,一道醇厚連綿的真氣汨汩注入。

    有人沉聲吟道:「遺形忘體,恬然若無,謂之虛。損心去意,廢偽去欲,謂之無。」

    這一聲,猶如晨鐘暮鼓敲在阿牛心頭,令他毛塞頓開,靈台一明。

    他剛才雖然已經體悟到,星圖中蘊藏的身法玄妙,可卻沒有醒悟到「虛」字的真意,於臨摹修煉中不免著了痕跡,太過偏重步法的掌握,遠遠偏離了「遺形忘體,恬然若無」。

    心中一有凝滯,則只能做到形似而神無,漸漸魔障升起,險險遭遇殺劫。多虧那婦人及時出手救助,又出言提醒,才讓他懸崖勒馬,為時未晚。

    明白了其中關鍵,阿牛心下大定,抱元守一,也不管體內狂竄的直氣,更不理睬腳下紛亂的步法,只求放開心神,進入清靜無為的境界,將身心相忘於星圖之中。

    婦人見他臉上紅光徐徐消退,腳下步履又復飄逸流暢,當下收回右手緩緩退出石室,暗自欣慰道:「這孩子當真了得,瞧這情形,只怕用不了一個月,他就能將天道前三幅星圖盡都參悟。即便羽教主當年,也遠有不如。」

    但她還是低估了阿牛,在進入石室之後的第二十三天,他徹底悟出了第三幅「萬象森羅」星圖,按下門旁的銅柄。

    這些日子,阿牛就如完全著魔了一樣,不眠不休,飢渴時,就順手拿起婦人在石室角落裡為他備下的空靈石乳,喝上幾口。

    就在這與外界近乎隔絕的地下石室裡,他心無{芳騖的苦苦閉關修煉,全然忘卻了日夜晨昏的概念。

    事實上,那婦人一直守在門外,阿牛剛一摁動銅柄,她便打開石門快步走了進來。在白衣婦人身後,卻又多了三名女子。

    當先一名紫衣婦人面蒙青紗,遮掩了大半的容貌,眉宇之間透出一股凌厲的肅殺之氣,一雙眸子鋒銳如刀,盯著阿牛上下打量。

    在她身後,佇立著兩名年輕女子,一色的素淡裝束,容顏秀麗,肌膚晶瑩,神色裡甚為端莊恭敬,秋水似的眼波,躲在師長的背後偷偷瞥著阿牛,似乎對這位羽翼濃嫡親子嗣,黑黑壯壯的憨厚青年有著無限好奇。

    阿牛滿面紅光,沉浸在充盈的喜悅中,也沒留意到婦人的神色問竟然有些焦慮。他興奮道:「雍姨,我出關了!」

    白衣婦人甚感欣慰的說道:「阿牛,我都看見了,沒想到你只用了二十三天便參悟出三幅星圖,再假以時日,睥睨天陸絕不是癡人說夢。看來,我聖教中興有望了。」

    阿牛一愣,他廢寢忘食醉心於浩瀚天道之中,全然感覺不到時光飛逝,只當最多過了三五天而已,卻沒有想到再出石室已是二十三天之後。

    紫衣婦人怒沖沖哼道:「什麼中興有望?如今六大門派的人都殺進聖宮了,我們這些人卻只能乾坐著看熱鬧。等教中的兄弟全都被人殺絕了,日後就讓阿牛去做光桿教主吧。」

    白衣婦人歎息道:「容師妹,我何嘗不心懸教中的兄弟?可是本教的教規早有嚴令,你我身為守護聖壇的長老,一生不得插手教務,更不得暴露形跡,洩漏了聖壇的秘密。如果因為我們的一時衝動,讓那些名門正道中人發覺了聖壇的存在,你我就算死過百次,也不足以贖清罪過。」

    紫衣婦人破口大罵道:「狗屁教規,我就不明白那熔岩華府,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們聖教一代代長老千年守護,耗盡光陰!

    「當年若不是顧忌著這條毫無道理的狗屁教規,有你我姐妹兩人相助,婆羅山莊一戰鹿死誰手猶未可知,羽教主更不會含恨身亡,墜落到萬丈懸崖下粉身碎骨。」

    白衣婦人面色黯然,沉默許久,才緩緩又歎了口氣說道:「這條教規,自本教創立之時就已經定下,我想這其中自然有十分重要的緣由。可惜羽教主去後,當世已經沒有人曉得。不過,無論如何,本教的規矩我們總得遵守,絕不可為此因小失大。」

    紫衣婦人氣呼呼的哼道:「好吧,那我們大傢伙就搬張凳子坐在這兒,一邊喝茶,一邊坐視本教的老兄弟們,給六大劍派殺的一個不留,到時看你還能笑得出來!」

    兩人站在石室門口爭執半晌,最後依舊是誰也不能說服對方。一個黯然垂首歎息,一個憤憤頓足,身旁的兩名年輕女弟子卻是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在這個當口插嘴勸說。

    阿牛聽得半懂不懂,撓撓頭髮,小心翼翼的問道:「雍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不是六大劍派的人已經殺到了?」

    白衣婦人沉沉點了點頭,回答道:「今日已是初八,從早上起,天陸六大劍派便以雲林禪寺為首,猛攻聖宮,到現在已持續了將近六個時辰。

    「儘管殿護法統率本教的四壇九旗數百教眾捨命抵抗,終究實力相差太過懸殊,教中兄弟傷亡慘重節節敗退。

    「雖說風護法與雷護法也先後趕到,卻也只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阿牛怔了怔才反應過來,白衣婦人所說的「雷護法」,便是秦柔的義父雷霆。

    他忍不住問道:「雍姨,雷霆雷老伯也來了麼?」

    紫衣婦人冷冷道:「來了又有什麼用?連風雪崖的九光滅魂陣,都沒能擋住六大劍派的那群老傢伙,即便加上雷霆,也只不過是多了兩個為聖教殉難的死人罷了。」

    阿牛心裡一緊,暗想既然雷老伯已然趕到,那麼柔兒多半也是跟來了。經過整整一個白天的慘烈廝殺,也不曉得他們兩人有沒有受傷?

    尤其是柔兒,她的修為經過這些年的苦練,雖然大有提升,可比起六大劍派的耆宿來,無疑還是有雲泥之別。

    彷彿中,他眼前已經看見,正魔兩道千多高手在地下聖宮裡拚死激戰、血流成河的慘狀。一條條原本鮮活的生命,和一張張熟悉的面龐,正在血雨腥風中飛速的消失。

    他深深吸了口氣問道:「雍姨,現在的情形怎麼樣了?」

    白衣婦人苦笑道:「三位護怯率著剩下的兩百多教眾,已經退守到聖宮中樞的『太元殿』。殿護法最後關頭,祭出他精心豢養百多年的三千『破罡魔蜂』,倒也毒傷了不少六大劍派的弟子,重新贏回一線生機。」

    見阿牛表情疑惑,紫衣婦人解釋道:「破罡魔蜂劇毒無比,沒有殿青堂的獨門解藥施救,六個時辰內一定會毒發身亡。

    「雖然說這些小毒蟲傷不著那些老東西的半根毫毛,可他們的門下弟子卻被毒倒了不少,也令雲林禪寺的無涯方丈大為頭疼。

    「風雪崖藉機提出賭約,以交出解藥為條件,迫得六大劍派擺下場子單打獨鬥。

    「殿青堂和風雪崖連戰九場,挫敗越秀劍派、燕山劍派八大高手,自己也身負重傷,無力再戰。如今,就只剩下雷霆一人苦苦支撐,可距離約定的六個時辰時限,還不到一半。」

    說到這裡,她禁不住忿忿哼道:「要是我能出手助陣,即便是撐到明天天亮也不成問題!可惜,不管怎麼說,你雍姨也不願答應。」

    阿牛越聽心頭越是沉重,低聲問道:「雍姨,雷老伯他不會有事吧?」

    白衣婦人沉吟半天,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最後惟有徐徐道:「阿牛,還是你自己看吧。」她右手春蔥般的食指輕輕一托,變戲法似的幻化出一枚粉紅色仙珠。

    那珠子大小如龍眼,圓潤光澤,在白衣婦人指尖輕盈旋轉,散出一蓬柔和的光華,影射在對面的石壁上,形成了一道長寬各三尺左右的粉色光幕。

    光影浮動中,浮現出一座龐大雄偉的地下宮殿,無數燃燒的火把,將殿內映照得亮如白晝。只見魔教與六大劍派的近千高手壁壘分明,相隔十餘丈遙遙對峙。

    在六大劍派一邊,數百正道精英有條不紊各按所屬門派站立,陣容鼎盛,劍氣衝霄。

    想來,那些傷亡的弟子,已經被轉移到其他地方醫治,就算這樣,僅在人數上,也足足超過對面魔教教眾兩倍有餘。

    阿牛的視線,在一慟大師、一執大師、無涯方丈、耿南天、蕭浣塵、停心真人、屈痕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就是這些天陸正道的魁首們,在一個月前逼死了師父,令他成為孑然一身的翠霞棄徒。

    幸好,翠霞派沒有參與其中,否則他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往日的師長同門?

    阿牛不由回憶起雲林禪寺的噩夢經歷,緊握的拳頭下意識的緊了一緊,骨節發出咯咯的脆響。但緩緩的,他鬆開了拳頭,重重呼出口氣思忖道:「師父臨終一再叮囑我,不要嫉恨任何人,不要為他報仇,更不要與正道為敵。

    「假如我一時衝動去找害死我師父的人拚命,不免更加做實了他們強加在師父頭上的罪名。

    「無論師父在與不在,我都要做一個恩怨分明,不愧大節的好男兒,這才對得起師父對我二十餘年的教導!」

    想到這裡,他艱難的將目光從正道一面移轉開去,望向魔教這邊。

    只見兩百多魔教餘部大多或躺或坐,滿身血污,更有不少肢體殘缺,不忍卒睹。即使是勉強能站著的人,也無一不是多處掛綵,面色凝重。

    風雪崖和殿青堂盤膝端坐在最前列,目光灰暗,臉色蒼白如紙,顯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在他們身後,兀自盤坐著十多名形色各異的魔教首腦,可情形看上去,只怕比兩位護法更加糟糕。

    然而這支哀兵裡,卻沒有一個人眼睛裡流露出畏懼與退縮,更沒有絲毫的驚恐與戰慄。只要還能夠睜開眼睛的,都目不轉睛的關注著場內的戰局。神色裡蘊涵的,分明是一種悲壯與堅定。

    在風雪崖背後,阿牛很容易就找到了秦柔的身影。

    不論何時何地,那抹淡雅委婉的衣影對於他來說,永遠都是那樣的醒目和重要。

    令阿牛稍覺安心的是,秦柔衣裳完好,面色如常,不像受過傷的模樣,正忙裡忙外的為傷員包紮救治。

    當中的空場上,雷霆與一名鶴髮童顏的黃袍道人激鬥正酣,難分伯仲。

    他的左臂已在上一場打鬥中,被停松真人一掌擊碎,不堪再戰,只得憑著右手的九死生劍與強敵周旋。

    更加不妙的是,連場激戰之後,雷霆的真元已透支,彷彿連呼吸都變得無比的艱辛,宛如風中殘燭,一任堅強的閃爍,卻隨時都有熄滅的危險。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03
第九章圍剿

    白衣婦人徐徐道:「這已是雷護法第六場比鬥了。在前五場裡,他連敗燕山劍派的長老裘如臨和碧落劍派四大高手,硬生生以血肉之軀力挽狂瀾。如此豪情,如此修為,著實令人欽佩景仰。」

    紫衣婦人聞言,有意慢聲道:「想我聖教弟子哪一個不是鐵骨錚錚,可惜啊,再沒半個時辰,就要一起結伴去做冤魂厲鬼了。」

    白衣婦人的臉上,幾乎不可察覺的抽泣了一下,顯然心底也是矛盾之極,掙扎半晌,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

    阿牛身軀一震,嘴唇翕動了幾下。

    紫衣婦人忍不住催促道:「阿牛,有什麼話只管直說,別婆婆他*的。你爹爹在世時,快意恩仇,笑傲天陸,那是何等的豪邁飛揚?你是他的兒子,可不能墮了你爹爹的名頭f‧」

    阿牛聞言,不禁遙想起羽翼濃當年豪情縱橫、睥睨四海的風姿神采,胸膛頓時升起一股豪氣,抬頭說道:「容姨、雍姨,我不能再待在這兒看下去了,我要去找雷老伯他們!」

    紫衣婦人眼睛一亮,喝采道:「這句話還有幾分你爹爹昔日的風采!」

    白衣婦人沉吟許久,說道:「阿牛,你不是聖教長老,自然不受那條教規的約束。何況,根據我們先前的約定,你要離開聖壇無論是去哪裹,雍姨都無權欄阻你。

    「可是,你就這樣出去了,除了白白枉送一條性命,又有什麼用?

    「況且,如今天陸正道都已將你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你這一露面,簡直就是有死無生。」

    阿牛沉聲道:「雍姨,多謝您的關照,不過我出去,並不是想要找他們報仇的。」

    紫衣婦人訝異道:「那你打算去做什麼?」

    阿牛面色微紅,低聲道:「我是想勸說大家不要再打了,大夥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不好麼,何必要為了正魔之分鬥得血流成河?我爹爹,我師父,都已經因此而死,我實在不想有更多的人再流血啦。

    「雍姨,您也幫我一起勸勸大家好不好?我嘴太笨,身份又太低微,怕沒人會聽我的。」

    白衣婦人搖頭苦笑道:「阿牛,你的想法也太天真單純了些。我聖教與正道之問的糾葛恩怨,絕非簡單的名分之爭。

    「這千多年來,雙方不知有多少親朋好友戰死在對方的劍下,彼此的仇恨罄竹難書,豈是隻言片語可以化解?莫說你我,即便是三大聖地的掌門親來,也同樣無濟於事。」

    阿牛語氣出乎異常的堅定道:「我總是要試上一試,這才對得起師父他老人家的教誨。」

    他自打懂事,就曾經聽無數人說過魔教中人是如何的殘暴可怕,冷血無情,彷彿只有殺盡這些邪魔外道,天下才能重享清平。

    可是,從當年下山結識雷霆,到今日得遇魔教兩大長老,雖然性情各異,但哪一個不是率真至誠、重義輕生的一世豪傑?

    即使是素未謀面的布衣大師和眼前的風雪崖、殿青堂等人,也無一不是性情中人,面對魔教大難,慷慨赴難,毫無畏縮。

    這樣的人,怎麼能夠被稱作「魔頭」?

    這樣的鐵血豪傑,怎麼能夠被當作洪水猛獸而誅殺為快?

    難道說,人的好壞,僅僅是以其身在正道或是魔道而區分麼?

    難道,正道之中,就沒有卑鄙小人,沒有陰謀仇殺了麼?

    那麼,盛師兄因何而被冤屈?自己因何而被不容於世?師父又是因何而死?

    而上千孜孜以求天道仙術的世外之人,又是為了什麼水火不容,在地下魔宮裡展開了一場瘋狂的殺戮對決?

    師父明知道自己是羽翼濃這個大魔頭的兒子,依然義無反顧的收留撫養了他,甚至為此流盡最後一滴血,不正是看破了正魔之界,以他瘦小而微弱的身軀與力量,消彌著糾纏千年的仇恨與血腥麼?

    而自己,又怎能因為畏懼一死,便心安理得坐視眼前的腥風血雨。

    或許還有許多問題,阿牛一時還不能理解,但他頃刻問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拼盡自己的力量,保全魔教中人,制止這場莫名其妙的流血仇殺。

    紫衣婦人怔怔望著阿牛,彷彿就像是在打量一個從未見過的怪物一般,嘿然道:「阿牛,你是不是由於師父去了,所以就傷心過度,頭腦發昏,連這樣的念頭都竄出來了?

    「一千七百年來,多少修為威望遠勝於你百倍的人,都沒法解決的問題,你居然還在幻想?你真以為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宿老,會聽你一個小孩子的勸說,罷兵收手?

    「倘若沒了我們這些魔道妖孽,他們又怎麼顯示出正道的崇高光明來?」

    阿牛搖搖頭道:「容姨,我想如雲林禪寺的一慟大師、無涯方丈他們,都是德高望重的神僧。只要我苦苦哀求,再說明道理,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大不了我就把自己交給六大劍派處置,懇求他們退兵。」

    「狗屁!二」紫衣婦人氣不打一處來,怒罵道:「你以為犧牲了自己,就能換得聖教平安了麼?你以為那些得道高僧會聽你勸說麼?那你師父是怎麼死的,為什麼那時就不見哪位神僧出面維護你們?

    「你要是敢低聲下氣去哀求那些正道的偽君子,墮了聖教和你爹爹的名聲,別怪我先打爛你的屁股!」

    阿牛被她一通劈頭蓋臉的訓斥,說的黑臉漲紅,卻兀自昂頭道:「容姨,我這不是低聲下氣,我只是不想大夥繼續拚命下去,不想再有人死了。」

    他的聲音雖然很低,但語氣裡透著一往無前的決心,好像九頭牛也拽不回來。

    兩人說話問,雷霆已重創停風真人,令其敗退。可他胸口也被對方狠狠印上了一掌,立時鮮血狂噴,直看的阿牛觸目驚心,一口氣憋在嗓子眼,無論如何也是吞不下去。

    停風真人剛退下療傷,停雲真人已然彈劍而出。

    紫衣婦人狠狠啐道:「呸,真不要臉,車輪大戰也就罷了,竟連給人一口喘息的工夫也如此吝嗇!」

    似乎停雲真人聽到她的怒罵,站在場中並未急於出手,而是嘴唇微動與雷霆說了些什麼。雷霆輕輕點頭,逕自在陣前坐下,取了一顆藥丸服下,瞑目運氣療傷。

    停雲真人好像雷霆的護法一樣,靜靜佇立在旁,臉上一派從容,毫無焦躁之色。

    倒是身後的一些正道耆宿,神色裡露出老大不耐煩,要不是停雲真人身份尊崇,僅次於碧落劍派的掌門停心真人,只怕早有人罵街了。

    紫衣婦人面色稍緩,低哼道:「這個老道還有些骨氣,總算碧落劍派裡還剩下點人物。」

    白衣婦人卻沒有她那麼的樂觀輕鬆,苦笑道:「停雲真人是碧落劍派公認的第二高手,一身修為實不在掌門之下,若換在平時,雷護法自然不輸給他,可現在他已是強弩之末,這點療傷喘息的工夫,不過是聊勝於無罷了。」

    阿牛猛然一聲不吭,深深朝著聖教兩大長老拜下。

    白衣婦人急忙袍袖一抖,送出道無形罡風,將他的身軀抬起,問道:「阿牛,你這是要做什麼?」

    阿牛沉聲道:「容姨、雍姨,我決心已下,只是這一去,就怕今後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您和容姨對阿牛的恩情,阿牛惟有下輩子再來報答!「說罷,毅然轉身,朝著甬道出口走去。

    紫衣婦人聽著阿牛的腳步,在空蕩蕩的廊裡響起渾厚的回音,揚聲叫道:「傻小子,你給我站住!」

    阿牛一愣,停下腳步回頭道:「容姨,我不能再眼睜睜瞧著雷老伯戰死啦,也不想還有更多的人流血倒下。縱然拼去一條性命,我也一定要阻止住他們!」

    紫衣婦人凝望阿牛,面紗後的神色不知是怒是敬,徐徐道:「我容雪楓算是服了你了,像你這樣的笨蛋,早該在一萬年前就絕種。

    「阿牛,你可知道怎麼走出聖壇,太元殿又在聖宮什麼地方麼?你就這麼兩眼一摸黑的到處亂闖,不消片刻,就得被聖壇中的機關埋伏報銷了。」

    阿牛頓時傻眼,聖壇之中的各種機關,他好歹也算見識過一回,自然曉得紫衣婦人所言句句是真。除非自己能夠用沉金古劍硬轟出一條道來,否則一輩子都別想離開。

    紫衣婦人看著他憨憨的模樣,一跺足道:「罷了,我便陪你一起去吧!大不了慷慨戰死,以身殉教,一了百了。若能僥倖不死,再回來受那萬毒噬體之刑就是!」

    白衣婦人目光一閃,緩緩問道:「容師妹,你真打算這麼做?」

    紫衣婦人苦笑道:「雍師姐,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了,你還要攔我麼?要是阿牛萬一有個閃失,你我又如何對得起故去的羽教主?」

    說著,她身形一閃已到了阿牛身旁,一把抄起他的手道:「走,阿牛,讓你容姨陪你一塊去會會六大劍派的賢達高人,看看他們到底有幾斤份量?」

    白衣婦人低聲歎息道:「容師妹,等我交代翎兒她們兩句話,便同你們一起去吧。」

    紫衣婦人怔怔道:「雍師姐,你這是?」

    白衣婦人平靜道:「容師妹,我們姐妹兩人為了聖教,為了當年滴血立下的誓約,在這聖壇之中苦守了一百三十餘年,也一起做了這多年的姐妹。

    「今日你要慷慨赴死,我這個做師姐的,又豈能束手旁觀?什麼也不必多說了,咱們再為聖教盡上最後一份力,要死也死在一塊!」

    紫衣婦人半晌沒有說話,眼眶卻漸漸紅了,澀聲道:「師姐!」

    阿牛熱血上湧,直感覺自己的身子行將爆裂開來,叫道:「雍姨、容姨,你們不必管我,我不會有事!」

    白衣婦人望著他淡淡而笑,說道:「阿牛,我和你容姨要這麼做,並不是只為了你。你容姨說得不錯,身為聖教長老,面對本教浩劫,怎能眼睜睜的坐視不理?好壞,總得盡上一份心力才是。」

    紫衣婦人說道:「可是師姐,要是你也出去了,一旦我們都回不來,這聖壇守護之責該當如何是好?不如就讓我和阿牛去吧,這裡始終是要有人看護的。」

    白衣婦人微笑道:「既然如此,容師妹,為何留下的不是你?」

    紫衣婦人一時語塞,驀地叫道:「好,好,好,要死我們就死在一起吧!」說這話時,已然熱淚盈眶。

    白衣婦人嘴角猶掛著一抹笑容,眼眸中卻也隱現淚光,轉身吩咐兩名弟子道:「翎兒、靜兒,師父與容師叔若是一去不返,這裡便交給你們了。

    「你們兩人追隨我與容師妹業已多年,一身所學已盡得真傳,只是需要時日,慢慢打磨歷練。」

    兩名女弟子雙雙跪倒,異口同聲的哽咽道:「師父,請准許徒兒隨您老人家一起去吧。弟子能為聖教流盡最後一滴熱血,縱死無憾!」

    白衣婦人搖頭柔聲道:「傻孩子,大夥都去了,這裹卻交給誰照料?難不成,你們真想我與容師妹成為本教的千古罪人麼?」

    那兩人本還想再苦苦央求,紫衣婦人厲聲喝道:「你們翅膀硬了,連師父的話都敢不聽了麼?都給我乖乖留在這兒,誰也不許跟我們一塊去!」

    白衣婦人溫言叮嚀道:「翎兒,你是師姐,性格也持重一些,今後要多多照顧你靜師妹,守護聖壇的大任,便交給你們兩個了。萬一聖壇入口被人發現,你們便立即放下回天石,寧可玉石俱焚,也絕不能教外人踏進這兒半步。j兩名女弟子目中噙淚,強忍著不讓它落下,拚命點著頭應道:」是,師父!「

    紫衣婦人一甩衣袖,嘿嘿笑道:「翎兒、靜兒,我這老婆子素來不會說詁,平日對你們也頗多苛責。要是果真這次回不來啦,你們可別在肚子裡再暗罵我這個做師叔的不近人情。」

    阿牛默默佇立在旁,什麼話也說不出,只在心裡發誓,哪怕要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能讓容姨與雍姨有絲毫閃失。

    其實,此刻他的修為還不如她們。

    再說雷霆得到片刻喘息的機會,才盤膝坐下不久,對面六大劍派的陣列中,便傳出鼓噪之聲。那些聲音多半是各派的年輕弟子,他們自不敢數落停雲真人的不是,於是肆無忌憚的譏笑嘲諷起雷霆來。

    先是有人叫道:「雷老魔,你剛才不是威風八面,揚言要踏平我正道六大劍派,如今怎麼又裝起孫子來了?」

    接著便有人道:「姓雷的,有種你就馬上站起來,與停雲師伯好生比試一番,就怕你被打得滿地找牙!」

    第三人嘿然譏笑道:「大傢伙別罵了,沒瞧人家在裝聾作啞麼,那可是魔教獨一無二的絕學啊。」

    人群裡頓時爆發出一團哄笑,突然有人喝道:「雷霆,你不要癡心妄想在這兒拖延工夫。今夜就是你們魔教覆滅之時,就算羽翼濃復生,也救不了你們!」

    對這些漫罵羞辱,六大劍派中不少有識之士都不由皺起眉頭,但卻沒有人出言阻止。

    魔教那面人人臉帶激憤之色,有些性情衝動之人就欲反唇相譏,卻被風雪崖嚴令制止,惟有虎目充血,惡狠狠盯著六大劍派的弟子緊咬鋼牙。

    雷霆聚精會神的調息養傷,一任別人如何喝罵嘲笑,只是充耳不聞。

    他頭頂冒起濃濃的藍色煙霧,在空中凝聚成一團久久不散,令對面的停雲真人不禁駭然道:「這老魔著實好深厚的功力,恐怕一身修為已臻大乘之境!好在他已是久戰脫力,不然我恐怕也難是他的對手!」

    正思忖問,雷霆突然長身立起。前後不過半炷香的時問,他的臉上恢復了些許血色,氣息也和緩了不少,微微向停雲真人頷首道:「多謝真人,咱們這就開始吧。」

    停雲真人卻知,雷霆身上的傷勢,即便再將養數月,也未必能恢復如初。這短短的片刻工夫調息,不過是強自把傷勢壓制了下去而已。只要稍一運轉真氣,恐怕立刻就要噴血爆經。

    停雲真人微微一笑,說道:「雷護法,時間尚早,你不妨再多歇息半刻。」

    雷霆哈哈笑道:「不必了,請真人不吝賜教!」右手九死生劍一挽劍花,鋒刃上光暈流動如波,發出嗡嗡鏑嗚。

    他早年所用的大雷怒劍已贈與秦柔,現在手上所執的九死生劍,是近兩年才煉製而成,威力只比等閒凡兵稍強。但由雷霆使來,直能化腐朽為神奇,盡奪天地造化之妙。

    忽聽有一少女的聲音叫道:「義父,這一陣讓柔兒替您接下吧!」

    秦柔飄身出陣,話音落時,人已立在雷霆身前。

    雷霆慨然含笑道:「柔兒,你快退下。停雲真人的修為,豈是你這點身手能抵擋得了?況且,他在天陸正道是什麼樣的身份,怎能當真出手來欺負你這小孩子?」

    停雲真人聽出雷霆話中意思,靜靜道:「雷護法請放心,這位姑娘既然不是魔教中人,六大劍派自也不會為難於她。只要貧道還能有一口氣在,絕不會讓人傷著了她。︺雷霆如今唯一擔憂的,便是秦柔的安危,見停雲真人允諾,頓時了了最後一樁心事,點頭道:」多謝!「

    秦柔眼看阻攔不住雷霆,含淚將大雷怒劍雙手捧上,顫聲道:「義父,您還是用這把劍稱手一些。」

    雷霆望了眼曾生死相隨自己百多年的長劍,嘿然道:「柔兒,這把劍你還是收起來吧。對停雲真人來說,義父用不用大雷怒劍已沒多大差別。」

    秦柔黯然退下,回到風雪崖身旁站定。

    風雪崖禁不住暗自苦笑一聲,視線悄然投向大殿的入口,黑漆漆的門外毫無動靜。他在心中喃喃念道:「怎麼還沒有來,難道說上天果真要絕我聖教不成?」

    此刻雷霆與停雲真人交手已過數招,雷霆的九死生劍越來越顯得沉重,好像每出一劍,都需抽空他丹田中僅存的真氣一般。

    停雲真人經驗何等老到,以快打慢,仙劍宛如狂風驟雨急攻不休,絲毫不給對方喘息之機。

    在他之前,雷霆已經一連挫敗本門五大高手。倘若自己再不能拿下對方,逼得掌門師兄出面,無論勝敗,對碧落劍派來說都毫無光采可言。

    因此停雲真人可說是竭盡全力,只盼能乾淨俐落的贏下雷霆,也算為落敗的同門挽回點顏面。

    那邊六大劍派的弟子,見停雲真人仙劍揮灑自如,盡佔上風,助威喝采聲愈發的響亮。不少年輕弟子暗中摩拳擦掌,只等雷霆一落敗,取回破罡魔蜂的解藥之後,就可大展神威,將魔教打得萬劫不復。

    停雲真人見火候已到,手中仙劍大刀闊斧中宮直入,朝著雷霆頭頂劈下。

    「叮」的一聲,九死生劍脫手飛出,雷霆的胸前頓時門戶大開。

    停雲真人左手雙指並立如刀,快逾飛電,戳向雷霆的胸膛,引得魔教陣中響起一片驚呼,許多人甚而情不自禁的閉上雙目,不願看他橫屍當場的慘像。

    雷霆心頭卻只暗暗苦笑道:「老夫縱橫天陸百多年,今日終究還是要死在停雲真人的手下。這二十餘年苟且偷生已是多活,而今死了本也沒什麼,只可惜聖教一脈至此而絕,好生令人心痛!」

    正當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這些念頭,耳中卻聽見眾人的驚訝叫喊。只覺有一道敦實魁梧的身影,彷彿神兵天降,橫空出世遮擋在他身前。

    來人正是阿牛。

    他隨著魔教兩大長老,通過聖壇中暗藏的秘道,偷偷潛入太元殿,正趕上雷霆遇險。情急之下,阿牛也想不了太多,飛身彈出,凌空一掌,拍向停雲真人的左腕。

    說來也怪,就在他出掌之際,腦海中突然浮現起一幅瑰麗的星圖,虛空浩瀚,星雲縹緲,正是他當日於石室之中所參悟的「生生不息」。

    阿牛立時心神俱震,眼前好似海闊天空,哪裡還有停雲真人的身影?

    他整個人完全沉浸於一片奇妙的空明之境中,只感到全身直氣磅礪呼嘯,神思飛揚於星海蒼穹之上,每揮出一掌,都有說不出的酣暢淋漓。

    「啪」的一記脆響,停雲真人被阿牛的掌力,結結實實擊中手腕。

    停雲真人手臂一振,一股酸麻之感由手腕直竄肩頭,不禁詫異道:「這年輕人從哪裡冒出來的,功力竟似不在我之下,什麼時候魔教又出了這樣的高手?」

    待他看清來人原來是阿牛,驚異之情不覺更盛。

    阿牛右掌剛一彈開,左掌卻已拍到。

    一蓬蓬青色光嵐中,無數掌影宛如並蒂花開,驚濤拍岸,虛實並濟,真假莫測,立時將停雲真人捲裹了進去。

    停雲真人眼中儘是流光飛轉,青星狂舞,千百道掌風如戟如斧,幕天席地的洶湧而來,眼花繚亂中,竟生出不敵之念。

    幸而他畢竟苦心修煉了一百四十餘年,玄門根基甚為紮實。當下驚而不亂,一劍一掌緊守住門戶,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先抵擋住阿牛這輪氣勢磅礡的攻勢再說。

    劈啪連響聲中,停雲真人左支右絀,顧此失彼,對方的掌勢,就好似排山倒海的巨浪,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直激得氣血沸騰,好像要被這漫天的掌影吞沒了一般,居然連呼吸也變得艱難沉重。

    假如他一開始就全力以赴的應對阿牛,本也不至於落到這樣被動的田地。

    「生生不息」掌縱然奧妙無比,可限於阿牛的火候修為,也難以在一招之間就得著便宜。

    無奈停雲真人多少存了點輕敵之念,又是被阿牛這手鬼斧神工的妙手奇招,打了個措手不及。

    等到他察覺不妙,已經是欲振乏力,盡落下風。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03
第十章力挽

    「砰砰」兩聲,停雲真人左右肩膀各被阿牛擊中一掌,逼不得已,拼盡十成的真元抱劍噴血而退。

    他瘦長的身軀,像是一羽受傷的黃鶴,翻轉飄飛開數丈之遠,臉色慘澹如金,肩頭黃色道袍碎裂飄蕩,嘴角一縷血絲,仍止不住向外流淌。那模樣,說不出的狼狽無比。

    要說自己身上的掌印,是拜羽翼濃所賜也就罷了,可偏偏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打得如此之慘的,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木訥青年!

    一想到這,停雲真人再好的涵養氣度,也禁不住氣極攻心,喉嚨口一熱,再噴出一蓬血雨。

    剛才的情形,自然落到了每一個人的眼睛裡,只是阿牛的出手著實太快,兔起鵲落之間,停雲真人已經敗退,就算旁人想上前援手,也鞭長莫及。

    停心真人飛射到師弟身後,一手抵住停雲真人大椎穴,心中也是驚駭莫名。

    剛才阿牛出手之時,他居然也沒能看清那掌扶中的路數變化,更不要說破解之道了。即便剛才與阿牛對陣的是自己,除卻拚命脫出掌勢一條路外,也想不出其他更穩妥的法子。

    阿牛受停雲真人仙劍反挫之力,身軀一震而退,這才收住掌勢。

    他好似剛從睡夢中醒來,茫然瞪大眼睛瞧著停雲真人,渾不曉就在剛才,一瞬之間,自己已挫敗了這位天陸正道赫赫有名的耆宿。

    看著停雲真人狼狽而退,阿牛反倒有些驚訝歉疚,囁嚅道:「停雲師伯,我不是故意的。不曉得為什麼,剛才招式一發動起來,我就管不住它了。還好我收了幾成功力,才沒把禍事闖大,不然可就糟糕了。」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出口,碧落七子頓時臉色齊變,一個個鐵青難看,又是尷尬又是憤怒,還攙雜著些許震驚。

    停心真人怒極而笑道:「這麼說,我碧落劍派上下千多弟子,還應該對羽少俠感恩戴德,多謝你剛才手下留情,饒過了停雲師弟的性命?」

    阿牛一怔,這才發覺自己無意中又說錯了話,大大犯了人家的忌諱。

    他想解釋,可又不知該如何說得好聽,才能消除其中誤會,黑臉通紅,一個勁搖頭道:「不是,不是這樣,停心師伯,我不是這個意思。」

    雷霆死裡逃生,又聽見阿牛的聲音,精神一振哈哈笑道:「停心真人,你一大把年紀何必跟個娃娃過意不去?要是有什麼火頭,儘管衝著老夫來就是!」

    停心真人按捺住火氣,搖頭道:「雷護法,貧道只怕你現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雷霆傲然仰天一嘯,雄壯蒼涼之音,在大殿中來回震盪,久久不絕。

    他右手輕揚,招回九死生劍,說道:「誰說老夫已不行了?要想滅我聖教,先過了老夫這關再說!」

    停心真人淡然道:「也罷,就讓貧道向雷護法討教幾招。你我以十招為限,閣下只要能勝得過貧道一招半式,我碧落劍派今日認輸就是!可要是雷護法不幸沒撐過十個回合,還望貴教遵守諾言,交出解藥。」

    雷霆深深吸了口氣,只覺丹田內真氣已經乾涸,別說十招,連一招恐怕都難。當下他把心一橫,暗道:「大丈夫生於世上,只求頂天立地,快意恩仇!說不得,老夫縱然是祭出元神與他拼得魂飛魄散,也在所不惜!」

    他嘿然道:「咱們就這麼說定,停心真人,便請亮劍吧。」

    阿牛急忙道:「雷老伯,您不能再跟人動手了。」說著,向停心真人深作一揖道:「停心師伯,大家有話為什麼不能好好說,非要拚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

    停心真人淡淡道:「怎麼,莫非羽少俠也要替魔教出頭了麼?這也難怪,你爹爹原本便是魔教教主,就算翠霞於你有二十年養育之恩,總抵不過父子親情,血濃於水。」

    阿牛連連搖頭道:「停心師伯,我並不是想偏袒雷老伯他們,只是希望大家別再打下去了。從今天早上到現在,魔教也好,六大劍派也好,大夥死的人、流的血已經夠多了。」

    停心真人呵呵一笑,問道:「那你想怎樣?」

    阿牛道:「停心師伯,我求雷老伯交出解藥來,您和六大劍派就不要再打下去。有什麼事情,大家再約個日子坐下來,好好說行麼?」

    停心真人還沒說話,後面已有不少人鼓噪道:「臭小子,別作夢了。你以為自己是誰?想替魔教求情,先露兩手給咱們瞧瞧!」

    雷霆嘿道:「阿牛,你都聽見了,六大劍派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滅我聖教,殺盡我聖教中人!你什麼也不用多說了,快到後面去找柔兒。這裡只管交給老夫!」

    阿牛剛想開口,耳朵裡又聽雷霆以傳音入秘說道:「少教主,本教今日難保凶多吉少,你更是六大劍派心頭之刺。待會兒設法找個機會,帶了柔兒先走,不要再管我們。只要你還活著,本教的血脈便不會滅,我也算對得起故去的羽教主。」

    阿牛聽出雷霆已抱必死之念,哪裡還肯退下。他思忖道:「看來不打是不成啦,可雷老伯的傷勢恐怕稍一運氣就會送命。他對我和柔兒都有莫大的恩情,我絕不能眼睜睜瞧著他送了性命。

    「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許多,我先替雷老伯接下這陣再說。後面的,也只有走一步瞧一步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一陣苦笑。自己本是打算作個和事佬,勸雙方罷手。沒想到一上來就先傷了停雲真人,如今還要跟停心真人過招。

    事情被自己是越弄越糟了,要是丁小哥和盛師兄在這裡,他們一定會有更好的解決之道。只是,人海茫茫,他們卻又在哪裡呢?

    阿牛拋開思緒,站在停心真人對面說道:「停心師伯,我雷老伯傷勢這樣嚴重,恐怕已不能和您交手了。這一陣就由弟子代他向您求教如何?」

    他的話剛一出口,兩面一起嘩然。

    魔教眾弟子紛紛勸阻道:「少教主,萬萬不可!」

    六大劍派之中,則有一大片人笑罵不屑,不相信阿牛能是停心真人的對手。

    這也難怪,縱然剛才他石破天驚的一手,逼退了停雲真人。可一來事出突然,攻了對方一個猝不及防;二來,終究阿牛只是一個二代翠霞派弟子的出身,無論如何,能比得上碧落劍派掌門真人數甲子的修煉?

    就連雷霆也毫無信心,說道:「阿牛,你真以為雷某不成了麼?你先退下,看我如何對付停心真人!」

    阿牛見狀心頭焦急,也是急中生智,連忙以傳音入秘道:「雷老伯,這一個月裡我又有了極大的精進,更服食過一枚三葉奇葩。如今的修為已突破忘情境界,抵擋停心師伯十招應該不是難事,你就相信我一回吧。」

    雷霆一怔,沉吟半晌,他相信阿牛絕不會對自己撒謊,多半是確有其事。至於其中的曲折,若能有機會從今日之戰中脫困,再仔細詢問阿牛。眼前的情勢,讓阿牛放手一搏也未必沒有一線轉機,於是徐徐頷首道:「停心真人,老夫這陣就讓給阿牛了。你要能在十招之內勝了他,就等於贏了老夫。本教不單交出解藥,而且殺刪存留就聽憑你等處置!」

    停心真人反倒有些猶豫,他並不是怕了阿牛。而是對方再怎麼說,也僅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眾目睽睽下就算勝了也沒光采。

    雷霆見停心似有猶豫,念頭一轉之下,當即明白其中關鍵,哈哈一笑故意激道:「要是閣下覺得十招之內沒有獲勝的把握,那麼二十招、三十招也不礙事。」

    停心真人果然中計,他何嘗不明白對方在用激將,可要是自己再不答應,給外人瞧著還直︵落下自己怕了阿牛的口柄。自己聲譽受損事小,連帶碧落劍派也一起受累,這卻是萬萬不能?

    當下停心真人一點頭道:「好,十招為限。貧道要是輸了,今日圍剿魔教之戰,碧落劍派就此退出!」

    雷霆讚道:「好,快人快語,不愧是一派掌門!阿牛,你就好好向停心真人請教幾招吧,他是前輩高人,料也不會下重手傷你。」

    停心真人淡然道:「雷護法放心,貧道盡力不傷他就是。這孩子身份特殊,貧道也無權私自發落,還要先拿下,等七大劍派公議再處置。」

    這邊場中兩人你言我語互不相讓,阿牛卻感覺到,在自己的背後,始終有一雙溫柔明亮的目光,正悄然凝望著自己。他不用回頭,也曉得這目光的主人會是誰,心中不覺湧起一股暖意。乘著雷霆與停心真人討價還價,也悄悄把眼角的餘光望了過去,卻見伊人無恙。

    卻說秦柔見著阿牛橫空出現,心中驚喜萬分,本也有萬語千言要說。這些日子,每當午夜夢,無不是情郎慘遭不幸的噩景,暗自哭泣自是不說,面上卻強忍著。雖然雷霆等人百般寬慰,又暗中遣人四處打聽,可阿牛就像憑空消失了似的了無一首訊。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秦柔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要是阿牛還活著,他又怎麼可能不捎來隻字片語,好教自己放心?好在,正道各派同樣也沒找到阿牛的行蹤,這才令她始終能抱著萬一的希望。

    要不是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面,秦柔直想立時撲到阿牛的懷中,再也不願鬆手。

    無數個日夜的提心吊膽,刻骨思念,此時終於有了著落,癡癡的凝望著情郎一如往昔的魁梧身影,她的眼眶不覺紅了。

    可她曉得,現在絕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自己千萬不能讓阿牛分了心思,只得苦苦忍耐,癡癡凝望。

    雷霆望向阿牛道:「既然停心真人已經這麼說了,阿牛,你就好好替我向真人討教兩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撐過十招,就算是你贏了。」

    阿牛點頭道:「雷老伯,我曉得了。」他轉首,恭恭敬敬朝著停心真人施了一禮說道:「停心師伯,弟子原本實在不敢跟您老人家較量過招,但事關那麼多人生死,阿牛只好不得已而為之。有什麼冒犯您的地方,還請師伯您海涵。」

    停心真人見他對自己執禮甚恭,心中多少舒服了點,淡然頷首道:「你既然明白事關重大,就只管放手施為,貧道一樣也不會手下留情。

    「不過,念在你是晚輩的分上,貧道便讓你先出手就是。」

    阿牛連忙道:「停心師伯,還是您先出招吧!」

    停心真人哼了一聲,道:「貧道偌大年紀,能再去佔一個小輩的便宜?你這麼說,莫非是想讓人暗地裡笑話貧道不成?」

    他何嘗不曉得先手之機的關鍵,無奈這多雙眼睛注視之下,無論如何,也不能厚起臉皮向阿牛搶攻。

    如今覆滅魔教的大任,就等於維繫在自己身上,要是十招內勝了阿牛,自然無話可說。可萬一要是真讓眼前這看似憨厚木訥的青年撐過十招,連帶碧落劍派的威名,恐怕也要一起掃地。

    阿牛亮劍在手,自沉金古劍上汨汨傳來一股熟悉的靈性,令他靈台一清,拋開所有雜念,朗聲說道:「停心師伯,弟子得罪了!」劍走輕靈,身形晃動,一抹古樸無華的劍光,挑向停心真人咽喉。

    停心真人上身不動,仙劍飛掠,精準無誤的在沉金古劍劍葉上輕輕一擊,化解開阿牛的攻勢,漠然道:一你既已投身魔教,為什麼還要用翠霞派的嫡傳劍法?「

    阿牛一怔,正不知該如何回答,風雪崖在後面冷笑道:「真人此言真是荒謬!古往今來,哪位宗師不是博采百家之長而自成一派,閣下這樣拘泥於門戶之見,故步自封,閉門造車,與井底之蛙又有什麼區別?」

    停心真人身為天陸七大劍派掌門之尊,被風雪崖一通搶白,頓覺顏面無光。可他又不能如山野漢子般與對方作口舌之爭,只得低哼-聲喝道:「第二招!」

    碧穹仙劍發出清越鏑嗚、幻化萬千光影,猶如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當頭罩下,正是碧落劍派「天廬十九式」中的一招「天傾東南」

    阿牛多年之前習劍之時,也曾與淡言真人拆解過這招「天傾東南」,於其中種種變化盡皆瞭然於胸,因此心中有底不亂。

    他身軀峙若渟獄,沉金古劍鋒芒上引,便想施展出「中流砥柱」,正可以拙破巧,以不變應萬變。

    可劍勢剛一起,阿牛心中卻突然想起剛才停心真人所言,不由微一躊躇。

    高手過招,怎可稍有猶豫遲疑?停心真人手腕一振,劍招化虛為實,千百道劍華凝練成一束耀眼奪目的光芒,已射到阿牛胸前。

    魔教那面響起一陣驚呼,誰也沒料到會變故突生。雖說幾乎沒誰看好阿牛會贏,可他畢竟是淡言真人嘔心瀝血調教的嫡傳弟子,再不濟,總也能支撐上兩三照面,孰知第二招上就被打得命懸一線?

    雷霆、風雪崖等人自然看出其中奧妙,想要救援已是鞭長莫及,不由在心中大罵停心真人無恥之極。

    要知道阿牛自幼拜在紫竹軒門下,所耳聞目染,朝夕修煉的,都是翠霞派的絕學。突然*要讓他棄之不用,就如同虎落平陽,十成修為裡,只怕連三成也剩不下來。

    卻說阿牛這邊,停心真人這手要是用在旁人身上多半也不管用,可偏偏阿牛生性敦厚木訥,正中了停心真人下懷。此刻即便是再想施展翠霞派劍派抵擋,已為時過晚。

    阿牛見劍到胸前,心頭微微一慌,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腦海裡驀然靈光一閃。

    他臉上的驚色瞬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欣喜微笑,竟有出塵超脫之味。

    眼見著碧穹仙劍刺抵阿牛胸膛,卻看他的身軀不可思議的扭轉開去,如一蓬飄渺輕柔的雲絮貼住劍身,一連兩個翻轉,順著碧穹仙劍,欺身到停心真人近前。

    這一式匪夷所思的身法,正是「十三虛無」中的「柔」字訣。

    阿牛魁梧敦實的虎軀,就彷彿化作行雲流水,至柔至靈,一任碧穹仙劍何等的凌厲無雙,卻也斬不斷飛雲流水,眼睜睜瞧著他如同游魚一般,從劍勢的縫隙裡鑽進來。

    停心真人大吃一驚,他劍招用老已不及回身,只得左掌拍出,以攻為守。

    他的「奈何十八掌」已有一百五十餘年的火候,擊到實處金融玉焚,石破天驚,在天陸正道頗有盛名,甚至不輸於雲林禪寺的「金剛印」

    阿牛不敢硬接,想也不想,施展出「十三虛無」身法中的「無」字訣。

    停心真人只覺對方身影一晃,偌大的身軀竟憑空消失,不見了蹤影,直如從風中遁走。奈何掌砰的走空,飆起一蓬青濛濛光斕,迅速淡去。

    好在他經驗老到,驟然失去敵蹤,並沒有太多的驚惶失措,靈覺舒展之下,立時察覺到背後隱約有一股風流。當下碧穹仙劍反手掠出,幻化作一抹電光,挑向身後。

    阿牛藉著「無」字訣,剛遁身到停心真人背後,還來不及喘息一口,劍鋒又至。他趕緊腳尖點地騰身飛起,轉以「清」字訣閃避。

    停心真人越打越是心驚,表面上他佔著十成的攻勢,逼得對方四處閃躲遊走,似是狼狽不堪。可不論自己的招式如何凌厲奧妙,阿牛卻總有飄忽不定的身法輕易化解,令他徒有一身精純修為無從施展。

    如此情形,他還是頭一回遇到,就好像站在自己對面與他交手的,並非是一個人,而是一團捉摸不定、無法把握、更無法擊敗的流風飛雲。

    明明對方的身影近得觸手可及,但又是咫尺天涯,飄渺無方。

    在這種無形的壓迫底下,他更不敢稍有疏怠,停下劍勢,惟有催動真元,亮出壓箱底的功夫,只求盡快擊敗阿牛。

    阿牛卻是越打越輕鬆,心中初始的敬畏與拘束漸漸消失,全神貫注在「十三虛無」身法之中。

    空曠的大殿中,到處都是他虛幻輕靈的影蹤,褚色的身影翻飛流轉,圍繞著停心真人不住遊走,到最後,幾乎連雷霆這樣的高手,也已無法看清他的身法走勢,只覺得這外表憨憨的年輕人,此刻已然融入天地自然,如風如水,無處不在。

    魔教這面歡聲雷動,為阿牛鼓勁喝采,更有人故意高聲計數著招數,以擾亂停心真人的心神。

    秦柔站在風雪崖身旁,「雙明眸默默追隨著阿牛的身影,芳心裡驚喜交集,更有一份感動與自豪。

    六大劍派的陣營中,卻顯得有些鴉雀無聲,上千雙眼睛目不轉睛的緊盯著打鬥,心情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的忐忑不安。

    在場誰也不識得阿牛所用的身法出自何家,更不曉得他是從何處學得如此冠絕當世的絕技。只憑這一手,普天之下,恐怕已經沒有人能夠從招式上擊敗這個青年!

    碧落劍派的人神情更是緊張,要是停心真人再輸了這一陣,以後誰也不用再抬頭做人了。停雪真人忍不住喝罵道:「小魔崽子,你用的是什麼邪魔歪道的身法?只會躲藏游鬥,天底下哪有這樣的打法?」

    殿青堂身負重傷,口舌卻一樣不肯饒人,聞言嘿嘿冷笑道:「臭道姑,虧你還算是正道耆宿,就生了這點見識,連老夫都替你害羞。

    「如此天下無雙的身法,居然也能被你認做邪魔歪道,當真是笑煞天下人。」

    停風真人見師妹受辱,立時反唇相譏道:「殿老魔,難不成你們魔教之人修煉的,都是這種抱頭鼠竄的無賴招式麼?」

    雷霆冷冷道:「誰是無賴,大家心知肚明。現在好像已經過了九招,咱們就看看貴派掌門還有什麼驚世絕技,能在最後一招裡力挽狂瀾?」

    兩邊的爭吵,阿牛都是充耳不聞,他更沒有去計算已經躲閃過停心真人幾劍。體內的真氣澎湃流轉,將自己的身軀宛如浮雲一般托起,隨心所欲的施展出各種行雲流水的身法,意到形起,酣暢之至。

    猛然,停心真人一聲低喝,黃色的身影飛速旋轉,反將阿牛困在當中。

    碧穹仙劍激越嗚響,煥發出層層光嵐,從四面八方好似排山倒海的洶湧而來,就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把他牢牢陷在當中。

    原來,停心真人眼見十招之限已到,迫不得已聚起全身真元,發動了碧落劍派不傳之秘「穹廬劍式」,拼著折損數十年的真元修為,封死了阿牛閃躲的角度與空隙,令他無從以那套詭異的身法趨避,只能選擇與自己硬拚。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屏息關注停心真人的最後一搏。

    秦柔更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覺的用手牢牢掩住小嘴,唯恐失聲驚呼出來。

    阿牛的心中清明如鏡,面對停心真人驚濤駭浪的攻勢,靈覺裡清晰的捕捉到對方碧穹仙劍的每一絲變化與線路。

    他變幻流動的身軀,突然靜止下來,周圍的空問如同與他一起停頓,他的身子以一種無*言喻的方式,佇立在暴風驟雨的中心,像一尊豎立千萬年的石像豐碑,泰然面迎風侵雨蝕。

    一浪浪青色的光瀾,幕天席地的湧到,就似要把阿牛吞噬了一樣。

    他的身軀在重重光影的捲裹籠罩裡,已無法看見,便恰如被海水淹沒的礁石。

    潮水退後,礁石依舊,然而阿牛能麼?

    每個人都急於知道這樣的一個謎底。

    請繼續期待仙劍神曲續集下集預告:六大劍派圍剿魔教地宮,儘管有風雪崖、雷霆等人先後應援,依舊是寡不敵眾。

    關鍵時刻,阿牛橫空出世,力挽狂瀾,為求化干戈為玉帛,力戰各派耆宿。

    而在此近乎無望的絕境中,風雪崖所期望的援兵終於趕到。

    丁原、盛年和阿牛,三個同被逐出翠霞派、又一同失去恩師的兄弟,在各自經歷無數挫折磨礪之後,於這片血雨腥風的天地裡,再次聚首重逢,攜手並肩,笑傲天陸!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04
第二部 第六集 龍騰虎躍
    第一章御劍

    "嗤嗤"劍氣破空之聲,在大殿中迴盪,穹廬劍式源源不絕、滾滾奔騰,一團青華裡殺氣瀰漫,罡風如注,卻聽不見仙劍撞擊發出的聲響。

    雷霆不由心中一沉,暗自焦慮道:"難道到這時候,阿牛這孩子還不肯施展翠霞派的劍招麼?即便是老夫,面對穹廬劍式,也只有以快對快,正面硬撼一途而已!"時間彷彿被一隻無形大手拉得冗長而沉重,大殿裡鴉雀無聲,只有碧穹仙劍奔流不息的呼嘯聲。

    也不知過來多久,青光突然"砰"的朝四周迸散,出現在人們眼前的,卻是一幅難以置信的景象。

    阿牛面色蒼白,身上的衣服已是千瘡百孔,有幾處甚至印出絲絲血痕,腳下的青磚早被滿天劍華滌蕩為齏粉,深陷露出了褐色的岩石。

    他的左手汩汩流淌著熱血,碧彎仙劍的劍鋒卻被他的五指緊緊抓住了,右手的沉金古劍,穩穩的架在了停心真人的咽喉旁。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贏的,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靜"字訣為何會在那一刻迸發。待到停心真人真元耗盡,彎廬劍式土崩瓦解之時,一切都已成定局。

    停心真人面如死灰,木然呆立,眼睛裡充滿了驚駭與頹喪。

    時間彷彿凝滯了許久,直到停雪真人尖銳的嗓音,刺破大殿中的死寂:"孽障,你想幹什麼,還不住手?"

    她雙目噴火,又羞又怒,卻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那劍還架在停心真人的脖子上。

    雷霆等人卻是驚喜交加,他們原本估算著,阿牛能在停心真人手下撐過十招,就已難能可貴了。

    沒有料到,十招之後落敗的卻並非是阿牛,從心底裡,不禁又生出一絲希望來阿牛"啊"了一聲,就似如夢初醒一般,趕忙鬆手撤劍,朝後退開幾步,囁嚅道:"停心師伯,我……"停心真人萬念俱灰,只感覺到自己苦心修煉一百五十多年,未曾窺得天道奧妙尚且不說,今日居然還在眾目睽睽底下,被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僅用了十招就給擊敗。

    什麼正道翹楚,一派掌門,直如鏡花水月,殊不真實。

    他澀聲問:"你為什麼不殺了貧道,為令師報仇?"

    阿牛一呆,隨即搖頭道:"我答應過師父他老人家,絕不與正道為敵。今天弟子只想懇求諸位前輩不要再打下去了,從早上到現在已經有太多的人死去,阿牛實在不想再有人流血了。"

    他頓了頓,似乎看見對面一干人等投射過來嘲弄與不解的眼神,只是阿牛腦子裡可沒想那麼多,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毫不在意的接著說道:"弟子生性愚笨,始終想不通大夥兒為何要在這裡拼得你死我活?難道就真的一點也不顧及家裡的親人,是多麼的在為自己擔心?"

    "弟子更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魔教中個個都是十惡不赦之徒,個個都該千刀萬剮?就算今天魔教裡的人真的全被殺光了,天下就果真能太平無事了麼?"

    "那些死者留下的孤兒寡母、親朋子婿們,是不是又該為他們報仇雪恨,重又生出無數新的仇怨?"他笨嘴笨舌的,好不容易把這些話說完,感覺大家投過來的眼神,怎麼就跟見著個怪物一樣的。

    最後,停心真人說道:"正魔之別,其大於天,你年紀太輕,是不會理解的。貧道卻想知道,剛才你用的究竟是什麼身法,貧道縱然輸了,也要輸個明白!"

    阿牛照實交代道:"這是弟子從一幅星圖中參悟出的身法,今天是第一次施展。"

    停心真人嘿嘿道:"只是隨便參悟了一幅星圖,就可打得貧道無地自容,阿牛,莫非上蒼對你特別眷顧不成?"

    阿牛見他神情頹廢,意態憤懣,不安道:"其實弟子的修為遠遠比不上您老人家,剛才也不知怎麼,稀裡糊塗就抓住您的劍了。停心師伯,您千萬別太難過,要是弟子沒有學會那套身法,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擋過您十招的。"

    停心真人徐徐道:"阿牛,你這樣說,是想讓貧道心中好受一些麼?"

    阿牛道:"停心師伯,弟子說的都是實話。您老人家是德高望重的正道前輩,弟子素來景仰得很。"

    停心真人哈哈一笑,充滿苦澀沮喪意味,自嘲道:"景仰?我哪裡還受得起什麼景仰!經此一戰,貧道已是身敗名裂,萬人恥笑。而你卻從此聲名鵲起,直追令尊當年。貧道只是個敗軍之將而已!"

    阿牛搖搖頭,滿臉認真的回答道:"不,不,一個人修為再高也沒什麼了不起。倘若不能造福蒼生,行俠仗義,他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又能如何?反過來說,就算這人一點仙家修為都沒有,阿牛也是一樣的由衷敬佩。"

    一老一少一對一答,大殿裡可說墜針可聞,不少人都露出深思之色,甚而暗暗點頭。當一些六大劍派之人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在贊同一個小魔崽子的觀點時,又禁不住偷偷狠啐了自己一口。

    停心真人面色漸漸凝重,回想到自己這幾十年來,一心一意想光大碧落,爭雄天陸,腦海裡悟道之心日漸淡薄,名利之念卻越來越盛,到頭來不僅碧落劍派的光大遙遙無期,自己對仙道體悟卻是漸行漸遠。

    前次敗於丁原、年旃之手,今天又輸給了阿牛,可說是前因早種,卻尚無自知,一味怨天尤人。

    一念至此,停心真人不由汗流俠背,警醒道:"這點淺顯的道理,貧道一百年前本是懂得的,可惜自從做了掌門後,卻漸漸淡忘了。說起來,我竟連一個孩子也不如!我一味追求技藝精進,卻忘記了天道憑已,若心之有玷,何以悟道?阿牛這一劍,真正是點醒了我!"

    他本是極具智慧之人,霍然醒悟後,頓感心頭一鬆,剛才戰敗的羞辱與憤懣,立時如過眼煙雲般淡去,一聲長歎道:"罷了,罷了,天數如此,老夫何必再多言?"左手食指在碧彎仙劍上輕輕一彈,"叮"的一響,劍身斷折成兩截,喟然道"貧道一百五十年的苦修,還及不上一個娃娃十幾年的參悟,留此劍又有何用?從今往後,貧道歸隱碧落,專心悟道,這世俗閒事,卻是再也不想管了。"

    說罷,頭也不回朝著殿外走去。

    眾人一陣驚愕,連碧落六子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眾人目光紛紛朝向雲林禪寺那邊望去,畢竟這次六大劍派圍剿魔教,無涯方丈是名義上的總召集人。

    無涯大師不得不勸阻道:"停心真人,且請留步!

    停心真人駐足微笑道:"大師,您還有何話要說?"

    無涯大師苦笑道:"停心真人,貴派之事貧僧原本不便過問,可是今日六派圍剿魔教餘孽,是天陸正道一大盛事。您若突然離去,卻教貧僧如何向其他人交代?貧僧還望真人您能以大局為重,稍待這裡事情結束,再做決定也是不遲。"

    停心真人道:"多謝大師提醒。不過,貧道已經輸了,依照剛才的約定,碧落劍派自當退出今日圍剿魔教之舉,貧道留與不留,已經無關緊要。

    無涯大師無可奈何的望向碧落六子,希望他們能出言規勸,以避免六大劍派內部先鬧起分裂來。

    除去停心真人,碧落七子裡數停雲真人身份最尊,當下為難道:"掌門師兄,您要是就這樣一走了之,我們卻該怎麼辦為好?"停心真人淡淡道:"貧道既然決定閉關參悟天道,以省往日之非,這掌門之位自然是要讓出來的。

    "眾師兄弟中,本以師弟你最老成持重,本派的掌門就由你暫代吧。等回山之後,貧道即舉行大典,傳位給你。

    停雲真人大吃一驚,未料到停心真人居然甩手的如此徹底,急忙叫道:"掌門師兄,您停心真人擺手道:"貧道去也,停雲師弟,這裡善後就拜託你費神照料了。

    說罷,也不顧碧落六子如何的目瞪口呆,通自飄然而去。

    他身份尊崇,即使是無涯大師也不便強行阻攔。而一執大師與一勵大師則自始至終垂眉入定,對此不聞不問,渾然好似事不關己一般。

    停心真人這麼一走,停雲真人頗為尷尬的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瞧著無涯方丈苦笑道:"大師,按照剛才的約定,本門不得不退出今日之事,接下來的事情,就只好有勞諸位了。

    在剩下的五大劍派裡,越秀劍派與燕山劍派已經出戰過了,派中高手盡數折在殿青堂跟風雪崖的手下,不能再戰。

    如今,也就只有雲林禪寺、平沙島和太清宮三家元氣尚存,可以與阿牛一戰。

    無涯方丈恩忖片刻,暗道:"停心真人敗在羽羅仁之手,讓我六大劍派士氣大損,下一場一定得拿下,不然,再拖延下去,那些中毒弟子性命難保。

    "耿掌門的修為雖是精深,可也未必能強過停心真人,要是他再輸的話,對六大劍派的士氣打擊,無異於雪上加霜。

    "看來,也只有請守殘真人出面,盡快了結此事。他的修為道法不輸給天陸正道十大高手,應當可以馬到成功。

    想到此處,目光不由自主凝視守殘真人。

    守殘真人心領神會,淡然一笑,微晃拂塵出陣道:"羽羅仁,貧道便與你再戰一陣,你有這個膽量麼?"阿牛愣了愣,才意識到守殘真人叫的是自己,急忙雙手連搖道:"守殘師伯,弟子萬萬不敢與您老人家動手,這仗不打也罷。

    守殘真人道:"你既然投身魔教,與我正道已形同陌路,這'師伯,二字,貧道只怕消受不起。要是你不願與貧道動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讓殿青堂交出解藥,率眾投降聽侯發落就是。

    殿青堂冷笑道:卑躬屈膝投降於你?

    "老雜毛,你做的什麼春秋大夢?殿某堂堂七尺之軀,怎會卑躬屈膝投降於你?」

    退思真人見掌門受辱,不由怒喝道:"魔教妖孽,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悟!"

    雷霆哈哈一笑,說道:"阿牛,你都瞧見了,即便咱們想善罷甘休,人家也不肯饒過我們。你已贏了停心真人一陣,這場就交給老夫吧。"

    但此時此刻,阿牛又如何能讓雷霆與守殘真人對決?

    他的目光掃過秦柔、殿青堂、風雪崖那一張張激憤的面龐,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自己怎能忍心眼睜睜瞧著他們引頸就戮?

    他心中躊躇道:"師父,您老人家能不能告訴阿牛,弟子究竟該怎麼做?怎樣才能不再讓他們互相流血仇殺?"這個問題,淡言真人自然已經無法回答,但在阿牛的腦海中,卻恍然浮現起師父從萬軍叢中挾著自己御劍翔空、絕塵千里的那一幕場景。

    為了自己,為了守住那一份對故人的承諾,更為了執著在心的天理公道,老道士決然而起,用他瘦小的身軀,抗衡著整個天陸正道的龐大力量與毀辱。

    仁者無敵。

    師父雖然已經遠去,可是在他的心底永遠是那樣的高大,那樣的親近。

    漸漸的,阿牛有了答案,他深吸一口氣,悄然抬頭,恍惚中感覺到師父的眼神,正在冥冥裡慈祥的注視著自己。

    那目光是多麼的溫暖,足以令他平添無限勇氣與信心。

    阿牛的眼睛裡,閃爍起堅定有神的光芒,朗聲說道:"守殘師伯,弟子斗膽再向您老人家討教十招!倘若弟子僥倖不敗,還望您老人家和太清宮也一併退出今晚之戰。"

    守殘真人心弦輕輕一顫,微感詫異,隱約感到對面的阿牛彷彿換了一個人般,就像掙脫了某種禁錮的蛟龍,終於要騰雲九霄,叱吒四海,顯示出強大的信心與氣勢。

    他不由得下意識避開阿牛的眼光,徐徐問道:"要是你輸了呢?"阿牛轉頭望向雷霆,雷霆道:"本教自然會交出解藥,聽憑發落!"

    守殘真人領首道:"雷護法一言九鼎,貧道是信得過的。不過,也不必十招分出勝敗,貧道與羽羅仁便在一招之上決出輸贏,豈不更加簡單?"雷霆一怔,問道:"守殘真人,此話怎講?"守殘真人胸有成竹,回答道:"本派雖為天陸七大劍派之一,聲名實力比起雲林、翠霞卻多有不及。好在我太清宮也並非一無是處的沽名釣譽之輩,本門先賢傳下的幾手絕學,堪堪可登大雅之堂。今日貧道就以'一氣三清劍訣,會會羽羅仁。倘若他能破解了貧道的劍訣,我太清宮二話不說立即退出,反之,貴教就要履行允諾之事。"

    雷霆等人晰間明白守殘真人的用心。

    原來他對阿牛的十三虛無身法,也是頗為忌憚,唯恐步了停心真人的後塵,所以出此險招,想用御劍術制住阿牛。

    要知道"一氣三清劍訣"一旦施展,方圓十數丈內劍華充盈,再無半點閃躲空隙,任阿牛的身法再是玄妙,也無濟於事,唯一的辦法,就是與守殘真人硬撼,一招立決高下。

    這一提議看似冠冕堂皇,實際上卻是險惡非常。

    阿牛畢竟只是翠霞派的一個二代年輕弟子出身,縱然淡言真人調教有方,阿牛修煉的時間,還遠抵不上守殘真人的一個零頭。

    如此短兵相接,對他有百害而無一利。

    風雪崖嘿嘿冷笑道:"真人果然是好城府啊,天陸正道人才輩出,風某今日算是又大開了一回眼界。"

    守殘真人臉上微微一熱,好在他原本就面色紅潤宛如嬰兒,旁人隔得遠了也看不出來。後面卻有人同樣尖聲冷笑道:"風老魔,你有什麼不滿,不妨直說,何必話裡帶刺,譏笑我六大劍派?要不是看在你身負重傷,無力再戰的份上,老身今日頭一個就不放過你!"

    風雪崖聞聲,朝那說話之人的方向瞧去,正見曲南辛橫眉冷目瞪著自己。

    風雪崖胸口熱血一衝,就想要起身應戰,無奈真氣剛一流轉,全身經脈便傳來刺骨疼痛,連動彈一下也難。

    他忍不住自嘲一笑,心道:"這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換做往日,兩個曲婆子也不放在老夫眼裡。可今天,我卻只能聽由她折辱漫罵,連個指頭都伸不出來。"

    殿青堂察言觀色,低聲勸慰道:"風大哥,大丈夫能屈能伸,咱們暫且不跟這婆娘計較。只要聖教不滅,你我不死,日後終有討還之日。"

    風雪崖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就聽阿牛道:"守殘師伯,就遵照您老人家所說,弟子勉力一試,卻不曉得能不能接得下來?"

    雷霆唯恐阿牛出個萬一,趕緊用傳音入密說道:"阿牛,太清宮的'一氣三清訣,非比兒戲,你要是沒有把握,千萬不要勉強,咱們另想辦法就是了。"

    阿牛向雷霆憨憨一笑,意似寬慰,同樣以傳音入密說道:"雷老伯請放心,晚輩新近修煉成了一式御劍訣,威力強大,應該可以與守殘師伯一拼。"

    守殘真人見阿牛與雷霆嘴唇蠕動,也不曉得兩人在悄悄說什麼,當下自背後抽出仙劍"無極",輕輕用指一彈,發出清脆悠揚的摘鳴,說道:"既然如此,貧道便多有得罪了!"

    說罷,右手擎劍朝天,左手橫於胸口捏作劍訣,丹田內近三甲子的真元流轉全身,最後注入仙劍之中。

    無極仙劍似秋水明亮晶瑩的鋒刃,微微震顫,亮起一蓬紫色光華,隨著守殘真人的功力不斷注入,紫光的亮度不斷增強,如潮水一般朝四面八方湧去。遠遠望去,就好似一波波雲濤翻滾瀰漫,夾雜著一團無形的呈風擴散開來,激得附近火把齊齊嗤嗤亂晃,忽明忽暗,頗為壯觀。

    雷霆見此陣勢,暗自一震,思忖道:"瞧這老牛鼻子的架式,竟似要盡全力施展『一氣三清訣』。剛才阿牛雖說出其不意贏了一場,可那多半歸功在他變幻莫測的身法上。現在純粹硬撼,單單是功力上,他就要吃虧不少!

    可阿牛既然已經同意,雷霆萬不能此刻再來阻撓,只好暗中苦苦積聚真元,全神貫注在場內,若是阿牛有一點不測,便可立即出手救援。

    至於是否壞了單打獨鬥的規矩,相比保全羽教主留在人間的唯一子嗣,已是其次阿牛見守殘真人率先擺開陣仗,氣勢迫人,劍沖鬥牛,不知為何,忽然回想起當年翠霞派劍會上,自己挑戰巫挺的情形。

    那時,他只不過是紫竹軒門下一個沒沒無聞的少年,相比在上回劍會上已經聲名鵲起的巫挺,在眾人眼中,勝負之分似乎未戰之前,已有了結果。

    然而他卻沒有半點的畏俱,更不去想輸贏結果,只牢牢記著師父教導自己的那句臨陣要訣:"心如清泉映明月,身似清風拂山岡。

    此時此刻,儘管面前的對手比起巫挺來,無疑強大了百十倍,但淡言真人的教誨卻如言猶在耳。

    不知不覺裡,阿牛靈台淨澄,耳中再聽不到六大劍派弟子的鼓嘯,眼中只剩下守殘真人手中那柄秋水為神、豐潤飄逸的無極仙劍。

    阿牛的腦海裡,清晰的展現出"萬象森羅"的星圖場面,無數枚星辰週而復始的運轉閃爍,勾勒著玄妙無比的軌跡與天象。

    驀然丹田一熱,一道澎湃浩瀚的真元,猶如洪水般咆哮而起,源源不斷的匯入沉金古劍。

    阿牛的身上依稀散發一團銀白色的薄薄光霧,輕柔如紗,飄渺如煙,好像誰人輕吹一口氣,就可令它消散。

    光霧逐漸籠罩住阿牛全身,覆蓋起他每一寸的肌膚與衣裳,熠熠閃著光亮。

    他的左手五指舒展,指尖朝上不住的轉動,吞吐出一團銀華凌空旋轉,如同托轉著一座奇異的星陣,讓那廣裹虛空,無垠天宇盡皆在他的掌心裡躍動。

    "叮"的一聲,沉金古劍似乎存心不讓無極仙劍專美於前,也爆發出一記鏗然鳴響,從樸實無華的劍刃上,徐徐升騰起一點一點淡金色的光球,每一個的大小都只如粟米般,從最初的三五點,絡繹不絕的生出,直至成百上千,飄浮流轉在銀白色的光霧裡,就好比璀璨星空輝耀日月。

    見多識廣如風雪崖者,也禁不住輕咦道:"這絕對不是翠霞派的御劍訣!

    殿青堂也點頭笑道:"真不曉得少教主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厲害招式,老牛鼻子這下有好看的了。

    風雪崖生性某鶩不馴,此時也不得不歎服道:"淡言真人果真了不起,一個丁原已經將雲林禪寺打得無可奈何,顏面落盡。沒想到連少教主這樣性格木訥憨厚的弟子,居然也被他調教得如此厲害。倘若再有三五年的磨礪之功,足以躋身天陸十大高手之林。只可笑那些正道的老頑固,食古不化,硬生生將淡言真人這樣的中流砒柱逼死,更將丁原與少教主一手推到我們這邊。"

    殿青堂嘿然笑道:"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只要我們能涯過今日之劫,聖教中興指日可待。到那時侯,婆羅山莊的血海深仇,我們要一筆筆跟他們算清楚!"

    兩人低聲交談的工夫,阿牛與守殘真人已經各將自身的真元提升至頂峰,一紫一銀兩團流光異彩的光嵐,避無可避的撞擊在一起,迸發出"啾啾"鳴響,猶如過年時點放的爆竹一般,迴盪在大殿之中。

    劍氣抵沖裡,兩人不約而同生出感應,上身如風拂楊柳微微晃動,腳下卻似生根一樣巋然不動,穩穩佇立。

    一波波的光嵐,排山倒海向著對方湧去,不斷的激撞糾纏,忽而此消彼漲,忽而僵持對峙,人們的心情便隨之七上八下的懸在空中。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04
第二章聚首

    守殘真人心中更感驚詫,暗道:"想不到這娃娃的御劍訣也如此了得,我更要提足精神,萬不可有分毫的大意。要是一不小心陰溝裡翻船,還有什麼面目再見本門的列祖列宗?"

    他默念真言,催動十成真元飛起仙劍。無極仙劍冉冉升過頭頂,劍尖遙指阿牛,鋒刃上的紫色光芒越聚越濃,凝成一束波光,順著劍身循環往復的流動,到最後化作一串耀眼奪目的光焰,刺得人眼也睜不開。

    "咄——"

    伴隨守殘真人一聲低喝,光焰激射而出,猶如一道撕裂虛空的閃電,快得讓人幾乎來不及作出任何的反應。

    紫芒射至半途,突然色彩由紫轉青,分化成三束劍光,左中右齊頭並進,迫向阿牛。

    也不見阿牛口中念動什麼真言,沉金古劍飛撩半空,迷離蒼茫的銀色光霧驀地爆裂,滾滾翻捲瀰漫,光霧中流轉的金色星光,卻同時迸射出亮眼光華,拖曳著無數道美輪美奧的淡金色軌跡,彷彿一張撐開的巨傘,罩向三道紫光。

    剎那裡,萬象森羅訣鋪展開壯觀璀璨的神奇景象,恍惚間星光滿天,北斗斜橫,每個人的眼中不斷閃現著點點金色星辰,直如突然置身在一片浩瀚無垠的蒼穹之中,周圍星移斗轉,白雲蒼狗,演繹著無窮無盡的變化與滄桑。

    那般的莊嚴肅穆,變幻萬千;那般的深邃玄奧,極盡天地。

    不知不覺裡,眾人無不目瞪口呆,心曠神怡,差點就忘記眼前正在進行著一場事關正魔兩道興衰存亡的生死對決。

    三道紫光被金色的光束牢牢抵住,彷彿是一條條被無數絲光纏縛禁錮的蒼龍,任有飛翔九天八荒的神力,如今也只能凝滯不前難做寸動,但又不甘蟄伏,暴烈的扭曲旋轉,企圖掙脫這張無形的牢籠。

    守殘真人頭頂水氣如柱,面色赤紅,丹田中的真元傾囊而出,勢在一搏,二次低吼道:"破!"

    三道紫光合而為一,幻化做一束渾厚磅礡的光柱,瞬間紫芒大盛壓制了漫天星光,大有破圍直進之勢。

    "轟"的一記震耳欲聾巨響,半空中的光瀾,終於承受不住來自雙方的龐大衝擊力,宛如碎裂的玻璃頃刻迸散。

    支離破碎的光焰流火,一時充盈了整個天地,此起彼伏的激流聲中,離亂的劍氣呈風如同狂暴的怒獸,橫衝直撞,肆虐呼嘯。

    六大劍派中站在頭排的耆宿人物,幾乎同時功透全身,雙掌推出,頓覺好像猛一頭撞在了一堵銅牆鐵壁上,氣血翻騰,腳下立足不穩連連後退,胸口一口真氣接不上來,好生的難受。

    而這些長老級人物的修為高下,也隨之可見端倪。

    如雲林禪寺的無涯方丈,只不過向後退出半步就已重新立定,而燕山、平沙島等劍派的宿老卻少則一步,多則兩三步。

    一慟大師與一執大師竟是紋絲不動,巍然如山的佇立在原地,依然一副眉目低垂、事不關己的模樣,卻教人看得又驚又佩。

    守殘真人"嘿"的一記低哼,立在地上的雙足,彷彿被人用一雙無形大手猛往後拽,形成兩道由深至淺的溝壑,足足不下六丈長,身軀硬是沒有被彈飛出去。

    然而他卻是有苦難言,為了保全住最後的面子,守殘真人硬吃下這一記呈風反挫之力,表面看來氣度從容,渾然無事,可暗地裡已受了莫大的暗傷,全身無處不傳來刺骨疼痛,眼前金星亂冒,天旋地轉,一口淤血積壓在嗓子眼裡苦苦忍住,才沒令它當場噴灑,無形裡又讓傷勢加重了一層。

    阿牛的模樣就顯得狼狽了一些,身子滴溜溜的在空中翻滾起伏,被鋪天蓋地的氣浪拋來顫去,直飛出十數丈遠。

    他體內的真氣,在適才施展的萬象森羅訣裡幾乎耗盡,經脈與丹田裡空蕩蕩的十分難受,索性就隨波逐流,舒展身軀,任由呈風挾著自己載浮載沉,"璞"的噴出一口熱血,藉以疏通胸口鬱結。

    如此一來,他所受內傷,反倒較之守殘真人為輕,經脈雖受震盪,但並未傷及肌理,只要一段工夫的調養,待真元恢復即可無礙。

    只是乍一眼看上去,著實令人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秦柔見阿牛吐血飛退,只感到眼前一黑,彷彿天也要塌下來了一般,再顧不得矜持羞澀,衝出人群閃身射向愛郎。

    雷霆的反應更快一步,剛一在呈風激流裡站穩腳跟,身形便再次騰起,欲從半空裡接下阿牛。

    猛然兩人身前光影一閃,一白一紫兩道飛電似的身影奇快無比,在電光石火間搶先救下阿牛。

    那道紫色身影接著阿牛魁梧敦實的身軀後,悠然劃出一道曼妙的弧線,飄飄落在魔教陣前。

    而那道白色身影輕舒水袖,捲起沉金古劍,也隨之落地,又見她迅速取出一枚杏黃藥丸塞進阿牛嘴中,輕聲道:"快服下,不要開口,專心調息。"

    雷霆與秦柔大吃一驚,雙雙折回,這才看清楚,救下阿牛的是兩名面蒙輕紗的中年婦人。

    那紫衣婦人輕探左手,為阿牛微一把脈,鬆了口氣道:"好小子,倒把我們嚇得不輕,要不是有三葉奇葩靈力護體,我看你還能剩下半條小命就算不錯。

    秦柔聞言稍稍放心,但看見阿牛滿身被劍氣劃出的血痕觸目驚心,深淺不一,忍不住又心疼無比,想開口安慰幾句,又唯恐打擾了阿牛的靜修,只得強忍著激動默默關注,目光不肯有片刻的離開。

    就看見,阿牛略顯疲憊無神的眼眸望向自己,閃爍著憨憨的笑意,好像是在說:"柔兒,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雷霆目不能視,卻也猜得出這兩名婦人儘管來意不明,但對阿牛非但沒有惡意,反而頗多關愛,不禁心下一鬆,用客氣的口吻詢問道:"請教兩位朋友高姓大名,雷某與本教的眾位兄弟,先在此謝過援手之德。"

    阿牛本想通自出言回答,可記起白衣婦人的叮囑,話到嘴邊急忙憋住。

    正於此時,一團暖洋洋的真氣,在丹田裡漸漸凝聚,原來在藥力刺激之下,三葉奇葩的靈力開始散發,生出新的真元,不斷補充入幾近乾涸的銅爐。

    白衣婦人見阿牛已無大礙,站起身子微微含笑道:"雷護法何必這樣客套?老身雍輿情,與敝師妹容雪楓,說來和聖教頗有淵源,更是羽翼濃羽教主的昔日故人,你我便不必見外了。"

    雷霆、風雪崖、殿青堂等一干魔教高手面面相覷,誰也記不起什麼時侯羽翼濃羽教主多了這兩位修為直可超凡入聖的故人。

    魔教這邊忙著救護阿牛,六大劍派那邊也沒閒著。

    觀止真人與退思真人雙雙搶出,一左一右趕到守殘真人身前。見他微闔雙目,屏唇不語,觀止真人低聲問道:"掌門師兄,你不要緊吧?"

    守殘真人有口難言,生怕一張嘴淤血就要噴口濺出,惟有搖搖頭。

    退思真人收了無極仙劍,見劍身上竟開裂了幾絲淺紋,不由暗自一驚,悄然握住守殘真人的右手,立時感到對方體內真氣微弱,氣息紊亂,似受了極重的內傷。

    他反應極快,一面不動聲色向守殘真人體內輸入真氣,助他療傷,一面用傳音入密盼咐觀止真人道:"師弟,掌門師兄已受了內傷。你不要聲張,先將他攙扶回去再說。"

    當下兩人各出一手,攜著守殘真人退回六大劍派的陣列,各派人等紛紛投來關注目光。

    東海平沙島與太清宮素來交好,兩派的隊列也離得最近。耿南天低聲問道:"觀止真人,不知貴掌門情況如何?"

    觀止真人取了一枚丹藥為守殘真人送服入口,向耿南天微一苦笑搖頭,卻不說話。

    一眾高手目睹此景,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任誰也沒想到阿牛居然一神至此,再次讓身為太清宮第一高手的掌門真人也大吃苦頭。

    先前停心真人戰敗,馬馬虎虎還可說得過去,畢竟阿牛那套變幻莫測的身法有取巧之嫌。

    可與守殘真人一戰,雙方卻是以御劍術實打實的正面硬拚,半點投機也是沒有的。

    淡言真人門下出了一個丁原,已經讓天陸正魔兩道為之側目,或者頭疼不已。

    如今要是再加上一個異軍突起的阿牛,豈不要天下大亂了?

    屈痕皺眉道:"方丈大師,守殘真人也已不幸失手,下面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東海五聖中年齡最長的鄧南醫,徐徐道:"若老夫所見不差,那羽羅仁也負了不輕的內傷,恐怕一時半刻難有再戰之力。

    "倒是方才將他救下的那兩位婦人不知是什麼來歷,身手不凡,倘若突然插手相助魔教,無異又讓我六大劍派平添強敵。"

    曲南辛冷哼道:"誰曉得她們是什麼來歷,既然和魔教餘孽糾纏在一起,多半也是邪魔歪道。咱們還是抓緊時間拿到解藥,要是等那些中毒弟子體內毒性發作,可就說什麼都晚了。""

    無涯方丈一醒,頷首贊同道:"曲施主說的正是,當務之急還是救人要緊。"

    耿南天和葛南詩暗暗對視一眼,耿南天開口道:"既然除了雲林禪寺與我東海平沙島以外,其他各派都出過手了,這陣就由我平沙島接下罷!"

    無涯方丈稍一躊躇道:"耿掌門豪情公義,著實令貧僧欽佩。只是那羽小施主正如鄧施主所言,已失去再戰之能,我們若是再出陣與他對決,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葛南詩搖頭微笑道:"方丈大師宅心仁厚,不愧是得道高僧。只是此戰關係天陸千萬蒼生,絕不能留有半分猶豫。今日若不乘機剷平魔教餘孽,待到他日又將是養虎為患。何況,殺害貴寺無為大師的真兇還沒有著落,咱們更不能就此收手。不然如何對得起令師兄的在天之靈?"

    無涯方丈心頭一震,無為大師身中魔教絕學重擊,慘死雲夢大澤,是雲林禪寺上下千多僧侶的奇恥大辱。葛南詩說到這點,他自然不好再反駁什麼。

    曲南辛見無涯方丈默許,當下說道:"耿師兄,這一戰便讓小妹為你代勞,替諸位中毒的弟子討回解藥!"

    說來或許是因舊怨太深,曲南辛見著淡言真人的門下弟子,修行多年的靈台便氣不打一處出。

    先是盛年,害得東海平沙島好不尷尬,自己更是賠上了苦心栽培十數載的愛徒墨晶。

    後是丁原,當眾辱罵嘲諷平沙島不說,甚至變本加厲打傷耿照,讓雙方仇怨越結越深。

    她本來就是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人,性情老而彌辣,如此接二連三受辱於紫竹軒一脈,早憋了滿腔的怒火。

    只是以往礙於彼此正道連枝,看在翠霞派的面子上,一再忍讓,才沒有主動去找盛年等人的麻煩。

    而今時過境遷,不僅是盛年、丁原被逐出師門,連阿牛也因身世不堪反成仇敵。

    今日相逢,於公於私,曲南辛都要先出上一口惡氣。

    耿南天與她相處百多年,自然熟知這個師妹的脾氣,曉得若是不答應,多半曲南辛要暗生上老半天的氣。

    好在一個強弩之末的阿牛縱然再厲害,也不可能抵擋得住曲南辛的手中仙劍,於是順水推舟道:"那就有勞師妹了。"

    曲南辛走入場內,衝著對面的魔教陣營揚聲道:"羽羅仁,你連敗碧落、太清兩家掌門,修為果然非同小可,稱得上是年少有為。可惜,你不僅辜負了翠霞派苦心造就之功,更白白槽蹋了一身所學,投身魔教,為虎作悵。老身即便有意憐惜你,可也不能因私廢公,忘了天陸正道與魔教千年血仇!"

    "不過,看在你身受內傷的份上,老身也可網開一面。只要你能接住老身三劍,我平沙島今日就再不為難魔教半分!"

    她以氣傳音,話聲雖然並不如何響亮,卻清晰的傳遍大殿的每個角落。

    魔教陣營裡頓時響起一片嘲笑喝罵,連不少六大劍派中的耿直之士也感覺耳熱。

    阿牛暫時口不能言,耳朵裡卻聽得清清楚楚,眼見曲南辛出陣向自己挑戰,他心中一急,體內真氣立時出現紊亂,險些出了岔子。

    幸得雍輿情在旁護法,以純厚真元替他導引真氣流轉,在阿牛耳邊低聲喝道"不要分心,一切交給你雍姨和容姨處置。"

    那邊容雪楓在雍輿情勸慰阿牛時,已緩步迎上曲南辛。

    她冷冷掃了對方兩眼,不屑哼道:"我說是誰敢在我聖教陣前耀武揚威,大放厥詞,卻原來是你這老虔婆。東海平沙島好歹也算是天陸正道的名門大派,什麼時侯竟然淪落成趁火打劫之徒?"

    曲南辛沒激出阿牛,卻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婦人,在眾目睽睽底下一通冷嘲熱諷,不禁怒火勃發,同樣報之以一聲冷哼道:"我東海平沙島聲譽如何,自有天下人眾口評說,卻也輪不到你這藏頭露尾的妖孽指手畫腳!

    容雪楓嘿然道:"曲婆子,即便老身是藏頭露尾之輩,也總好過如你這般道貌岸然、滿肚機心的偽君子。你明知阿牛已經真元耗盡,無力再發一劍,卻堂而皇之的出陣挑戰,也就罷了。可偏偏還要故作正經,假惺惺的滿口放屁,連老身也不由得要替你和平沙島害噪!"

    曲南辛彎眉一立就想發作,卻聽身後葛南詩提醒道:"曲師妹,別和她枉作口舌之爭,先取了解藥要緊!"

    曲南辛一警,暗道:"若不是葛師兄出言提醒,我差點就中了這妖婦的拖延之計。個人榮辱事小,取回解藥,圍剿魔教餘孽才是正事。我姑且再忍上一忍,不要亂了方寸,給這妖婦可乘之機。"

    她當下揚聲說道:"妖婦,老身沒時間聽你的胡言亂語。先讓那羽羅仁出來跟我鬥上三招,你我的事情等稍後解決也是不遲。"

    容雪楓冷笑道:"想找阿牛的麻煩,先得瞧瞧閣下能否過得了我這一關。

    曲南辛道:"怎麼,難不成你也想插手進來?"

    容雪楓道:"要不是這樣,我又何必跟你這老虔婆說上半天廢話?"

    曲南辛嘿然道:"妖婦,你以為老身果真怕了你不成?只是,今日之戰乃我六大劍派與魔教生死之爭,與外人無關。況且依照方纔的約定,只有魔教餘孽方才有資格出戰,那羽羅仁雖然身不在魔教,但他是羽翼濃之子。否則一場場的打下去,何時才算完了?這兒雖然熱鬧,可也沒有閣下插手的份兒。"

    容雪楓淡淡道:"曲婆子,你怎知我就不是聖教中人呢?"

    曲南辛先是一怔,繼而哈哈笑道:"妖婦,你想欺我正道無知麼?何時聽說過,魔教突然多出兩位高人?倘若真是如此,為什麼二十多年之前,婆羅山莊一戰,卻不見閣下二人的影蹤?"

    容雪楓微一猶豫,曲南辛還以為對方因被自己戳穿謊言一時語塞,得意道:"老身勸你還是躲到一旁為妙。魔教覆滅不過旦夕之事,你又何苦受奸人蠱惑來墊背領死?"

    她的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就聽見大殿門口有人譏笑道:"是哪裡來的烏鴉在這兒胡說八道,怎麼沒人把它轟出去?"

    這話明顯就是衝著曲南辛來的,六大劍派的弟子紛紛變色,怒沖沖望向門口。

    無涯大師、耿南天、曲南辛、碧落六子等人卻是同時神情一震,異口同聲的驚訝道:"丁原!"

    一慟、一執兩大雲林神僧聞聲,也禁不住微抬白眉,深邃的眼神凝視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只見殿門外並肩走進兩個人。

    丁原還是那一身褚色舊衣裳,昂首闊步,神采飛揚。

    在他身邊一位高大魁梧、豪情迫人的大漢,分明是久違了的盛年。

    人的名,樹的影,數十日前丁原怒闖雲林,力敗一正大師之事,儘管雲林禪寺眾僧諱之草深,噤口不談,可終究還是洩漏出來。

    如今丁原在天陸的名頭,直不亞於正魔十大高手之名,甚而有好事者封了他個"潛龍"的雅號。

    更讓眾人心驚的是,地宮內外的機關埋伏雖說多半已被毀,可各處都留有不少六派弟子把守巡視,掃蕩殘存的魔教餘孽。

    丁原、盛年二人居然視若無物,一路闖進大殿,到現在也不見有一人前來報信。

    六大派中其他人還則罷了,人群中的耿照卻是面色突變,呆呆注視著盛年,臉上忽青忽紫,情不自禁的微微顫抖起來。

    曲南辛回轉過頭,目光裡半是憤怒半是震驚,實在沒有想到在這要命的節骨眼上,不單單是丁原突然現身,連盛年居然也會出現在這裡。

    雖說今夜之戰乃正魔對決,但是魔教一脈中與丁原交好的人不少,而那羽羅仁更與他有同門之誼,何況按丁原一貫的行事作風,又哪裡會管有沒有什麼規矩加身。

    丁原第一眼就瞧著了阿牛,心中頓時大喜過望,也不管有多少雙眼睛正望著自己,大叫一聲:"阿牛!"邁開大步,疾行過去。

    他與盛年從兩大陣營當中的空地上穿行而過,六大劍派這邊竟沒有一人出身攔阻,只是情不自禁的想道:"這兩人一到,魔教無異如虎添翼,看來也只有雲林禪寺的兩大神僧才能制住丁原!

    阿牛正在調息,猛聽到丁原的聲音,立刻睜開雙眼朝門口望去,正見著丁原、盛年朝自己大步走來,他再顧不得什麼身上的傷勢,幾乎是從地上跳了起來,興奮無比的叫道:"丁小哥,盛師兄,你們怎麼也來了?"

    丁原嘿嘿笑道:"這麼熱鬧的聚會,怎可少了我和盛師兄?"說話間,人已到近前。

    阿牛臉上笑容突然凝固,眼圈卻慢慢紅了,低聲道:"丁小哥、盛師兄,師父……師父他老人家為了救我,已經……"

    盛年神情肅穆,徐徐領首道:"阿牛,你不必說了,我和丁師弟都已經知道了。"

    阿牛喃喃道:"可是,師父他老人家,完全是為了我才會……"他情緒一激動,傷勢又復,一口血哇的吐了出來。

    盛年伸出大掌抵住阿牛背心,一道渾厚的翠微真氣立時輸入阿牛體內。

    他有意化解阿牛的自責悲憤之,微笑道:"阿牛、丁師弟,真沒有想到,我們師兄弟三個自天雷山莊一別,今日竟然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重新聚首!

    一瞬間,三人心頭不約而同升起了一道灼熱的暖流,直通全身。

    六道目光彼此交錯,匯聚在一處,也不知是誰先伸出了第一隻手,三人的手掌緊緊握在了一起,血脈相連,兄弟之間生死不渝的情義與熱血,在三人胸中激盪!

    他們三人,以盛年居長,阿牛次之,丁原最末,彼此的出身與經歷大相通庭,性格更是各不相同,但因為紫竹軒,因為淡言真人,這三個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鐵血男兒,卻被命運奇妙的連接起來。

    而後,先是盛年,再是丁原,如今又輪到阿牛,莫不經歷了人世間最無情沉重的打擊,一個接一個的被逐出師門,零落天涯,游離四海。

    可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傷痕如何心酸,歲月總也抹不去他們的豪情與意氣,反在風雨洗禮中不斷的成長,漸漸成長為一個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因他們的血是熱的,因他們的手是暖的,更因他們出自同一門下,受過同一個老人身體力行的諄諄教誨,越挫越強,就如同茁壯的青松,終有一日會頂開壓制在頭上的岩石,挺撥高傲的屹立在群山之巔!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05
第三章昭雪

    久久無語,三人的眼眶卻已都潤濕。

    或是上天眷顧,或是師父冥冥中的關愛,無數磨難風霜後,他們終能重聚,而自天雷山莊一別,恍然已是數年。

    丁原熱血沸騰,驀然仰天發出一記長嘯,聲穿雲天,說不盡的桀驁飛揚。

    盛年、阿牛也同時以嘯聲相和,一粗獷豪邁,一渾厚剛勁,猶如三道沖天飛騰的蛟龍,不住盤旋翱翔,舞動於蒼穹之上。

    這嘯聲,是如此的惆悵憤懣,似在心傷師父之逝;卻更多幾分壯懷激烈,破石激浪,宛如滔滔潮水滾滾洶湧,迴盪於大殿的每一個角落,良久不絕。

    眾人心神俱震,呆呆凝望著他們,無論是誰,此刻心頭莫不突然湧起一個可怕的念頭:「這三個人若是聯手,足可橫行四海,睥睨天陸,恐怕天下再難有人可敵!」

    以曲南辛的強橫,瞧著這師兄弟三人,心頭竟也有些發毛。

    她原本想乘阿牛重傷,一鼓作氣解決了他,也好為六大劍派立下首功。

    哪裡曉得,先是容雪楓,再是丁原、盛年,一一從斜刺裡殺出,任其中哪一個,都不可輕辱。

    但她既已出陣,怎的也不能虎頭蛇尾,就此退場,不然一世的盛名都將付諸流水,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起頭皮,厲聲喝道:「羽羅仁,你到底怎麼說?」

    丁原早看曲南辛一百個不順眼,剛才沉浸於兄弟三人重逢的喜悅裡,也沒心思與她計較。不防曲南辛在一旁色厲內茬的挑釁阿牛,頓時撩起他心頭怒火。

    他環顧對面六大劍派中人,徐徐說道:「曲老婆子,你嚷嚷什麼?也是蒼天有眼,當日害死我師父的人,今日都在這裡了,咱們舊怨新恨,就一併了斷!曲南辛道:」說的好,我平沙島是有些舊帳要和人算算清楚了!

    盛年聽出曲南辛話中所指,苦笑道:「曲仙子草非是在說在下的那樁公案?」

    曲南辛森厲的目光注視盛年,領首道:「不錯,如果我沒有記錯,距離閣下當日訂下的五年之期已為時不遠,卻不知你如何給我平沙島和天下同道一個交代?」

    阿牛叫道:「曲師叔,我盛師兄是受人冤枉的!我以性命擔保,盛師兄絕不會做出那種對不起墨師姐的事情來。」

    曲南辛嘿嘿一笑,說道:「羽羅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老身和平沙島上下千餘弟子串通一氣,有意陷害盛年不成?」

    丁原冷笑道:「閣下自己的所作所為,自然心裡最清楚。不過是非曲直自有公斷,你要顫倒黑白,一手遮天,栽贓盛師兄,只怕是癡心妄想!」

    盛年沉聲道:「阿牛、丁師弟,不必與曲仙子多做無益爭執了。盛某今日來此,只為勸說兩家暫罷刀兵,以免生靈塗炭,血流成河。至於我與平沙島的公案,來日自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曲南辛卻寸步不讓,哈哈笑道:「奸佞好色之徒,你有什麼資格在老身面前大言不慚誇誇其談?淡言真人教的果真是好徒弟啊,一個貪戀女色,中傷同道;一個魔教孽障,助紂為虐;還有一個肆意妄為,倒行逆施。翠霞派的臉面都給你們丟盡了!」

    阿牛黝黑的面龐漲得通紅,倘若曲南辛指責的僅是自己,也就算了,可如此當眾凌辱已逝恩師,一任他再好的脾氣也氣得渾身發抖。

    奈何他平生不擅言辭,更從未罵過粗口,此時心裡縱有萬般激憤,一時反不知該如何回擊。丁原可不管這一套,鏗然抽出雪原仙劍,眼中殺氣如熾,寒聲道:「老虔婆,今日丁某要割下你的舌頭,看你日後再敢囂張!」

    盛年出手如電,一把按在丁原腕上,深吸一口氣道:「丁師弟,你忘記我來時路上的叮囑了麼?無論如何,先平息兩派爭鬥,罷兵講和才是正事!」

    除了淡言真人,要說這世上還有什麼人能讓丁原聽話的,瓣手指頭數數,還真不多,可眼前的這位盛年師兄,卻正好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位。

    丁原手握雪原仙劍,劍眉飛挑,怒髮衝冠,好不容易克制住衝動的情緒,狠狠盯著曲南辛。

    曲南辛當然不會真以為盛年理虧才會如此隱忍,但她也是箭在弦上,無從選擇。她故意翻出舊事,就是想將盛年逼入死地,甚至激怒丁原大開殺戒。

    屆時六大劍派自不能坐視不理,正可藉著天陸正道的龐大力量,為平沙島除去來日的心腹大愚。這其中的用心良苦,連葛南詩也未曾猜到,旁人也只當她是生性使然。

    眼見盛年不失理智,任自己如何羞辱,甚至連淡言真人也搬了出來槽蹋一通,可對方非但不肯上鉤,而且還極力勸阻丁原出手,曲南辛暗一咬牙,心道:「為了我平沙島的千年聲譽不毀在這三人的手裡,老身的個人榮辱得失,又算得了什麼?

    她厲聲笑道:「盛年,你用不著這樣裝模作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翠霞派門下出了你這樣的沽名釣譽之徒,著實失算到家了!」

    盛年見曲南辛不依不饒,一再惡語相加,胸口怒氣上撞,回想起昔日在東海平沙島,師父與淡怒師伯為了自己,受曲南辛等人所迫,九刃穿身,血流滿地,禁不住虎拳緊握、悲憤交加。

    他正想好好教訓對面這個含血噴人的老虔婆,腦海中卻猛然一警道:「我怎麼也分不清是非輕重來了?要是我這一出手,丁師弟與阿牛勢必也不能置身事外,一場血戰頃刻即起。痛快是痛快了,可不僅無法洗刷我的冤屈,挽回翠霞派的清譽,反倒讓人誤解我是理屈詞窮,殺人洩憤。無形裡更坐實了罪狀,成為六大劍派的公敵,卻如何再當這和事佬?」

    他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徐徐道:「曲仙子,盛某大好男兒,無愧天地父母,更不曾做過任何苟且見不得天日之事。」

    「你對在下心存誤解,難以寬宵也就罷了,卻也不必辱及盛某的師門和恩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蒼天有眼曲直自解。待五年約滿,在下自會重登平沙島,給貴派和天下同道一個交代。但今日,請您以大局為重,不要苦苦相逼,糾纏舊事了!」

    一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說來有理有節。

    即使是六大劍派的人聽了,也不乏有人暗暗點頭,多少覺得平沙島和曲南辛未免有些得理不饒人,大失名門正派寬宏謙和的風範。

    曲南辛眼角餘光裡瞧見,不少人眼神裡都對自己流露出不以為然之色,不禁又羞又急,百年苦修的道心一時失守,頭腦發熱,厲聲喝問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百般狡辯的無賴之徒。你若真是問心無愧,卻為什麼拐帶走劣徒墨晶,如今又將她藏到哪裡去了?」

    盛年搖頭道:「前些日子,墨師妹確實是與盛某在一起,可也絕對不是拐帶。」

    曲南辛冷冷道:「你還敢抵賴?當日我平沙島弟子奉師門之命,要從東海邊的小漁村中接回劣徒,卻被你和丁原橫加截殺。不僅傷了晉師侄,更強行擄走墨晶,至今下落不明,有家難回,你們犯下這樣的無恥行徑,卻是為什麼?」

    丁原忍無可忍,仰天笑道:「老虔婆,那日若非我和盛師兄到得及時,恐怕墨師姐已被你們殺人滅口了!錯過今日,丁某必會登門拜訪,向閣下討回這個公道!」

    眾人心頭一震,幾乎沒有人會懷疑丁原說到做到。

    曲南辛這個麻煩惹得可不小,淡言真人倘若在世,丁原或許多少還會有些顧忌,如今卻像脫去韁繩的野馬,天底下只怕沒幾個人還能壓制得了他。

    有些正道有識之士忍不住暗自懊喪道:「這真是何苦來由?原本盛年、羽羅仁、丁原三人盡皆出身翠霞,來日可期為正道中流砒柱,可如今卻一個個被逼得反目成仇,連淡言真人也慘死雲林,直鬧得天陸風聲鶴唳,白白便宜了魔教妖孽。燕山劍派掌門蕭洗塵,輕輕搖頭,目視丁原,低歎道:「可惜,可惜!」

    站在他身邊的屈痕苦笑道:「說到底,這三人都是被我們一手給逼到對面去的。自己的師父被人害了,盛年又背上見色起意的惡名,自逐於師門,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一樣也不會給平沙島好臉色看。」

    曲南辛心知肚明,平沙島與紫竹軒的冤仇已無可挽回,若不乘著今夜藉助六大劍派之力解決了後愚,日後東海平沙島永無寧日。

    她厲聲冷笑道:「諸位可都聽見了,丁原如此囂張!不是老身有意苦苦相逼,實在是紫竹軒一脈欺人太甚!

    「盛年,你當日在東海岸邊強行擄走劣徒墨晶,到底把她藏到了什麼地方?今日你若不給老身和在場眾位同道一個交代,我平沙島誓與你們周旋到底,不死不休!」

    她這話說的義正辭嚴,悲壯豪邁,卻令無涯方丈也暗暗皺眉。

    原本六大劍派圍剿魔教的天陸盛事,不知從何時起,竟逐步演變成平沙島與盛年乃至紫竹軒門下昔日恩怨的一出鬧劇,誰能說不是節外生枝。

    更教無涯方丈反感的是,曲南辛話裡的意思,擺明是要把六大劍派一起拖下水去。

    雖說眼下局勢盛年、丁原二人是敵非友,可終究還留有一絲周旋的餘地,不到迫不得已,誰也不願激反他們。

    尤其是丁原,一旦大開殺戮,勢必無所顧忌,縱然最後伏誅,卻不知須得賠上在場多少正道耆宿的性命?

    然而六派同枝,又是大敵當前,無涯方丈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下出言斥責,只能無奈的望向耿南天。

    誰曉得,耿南天雙目半睜半閉,渾若不覺,當真是對曲南辛的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極盡縱容。

    無涯方丈見此情形,惟有搖頭苦笑,他畢竟是得道高僧,臉上絲毫不露怒容。

    可旁邊的幾家掌門長老卻不幹了,禁不住紛紛心中微怒道:「好啊,你平沙島與盛年、丁原的糾葛,卻想要拉我六大劍派一齊墊背!耿掌門,天底下只怕沒那麼便宜的事吧?」一個個打定主意袖手旁觀,姑且先看完這場好戲再說。

    就在這時,大殿門前忽然傳來一人淡淡的聲音,說道:「師父,您不必再逼迫盛師兄,弟子自己已經來了。」

    曲南辛如遭五雷轟頂,呆呆望向殿門,失聲道:「晶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只見一名身材修長、容顏絕美的白衣少女,緩步走入大殿,不知吸引了多少六大劍派青年男子的艷羨目光。

    這其中,卻有一雙眼睛極為特殊,似是驚恐,似是羞慚,只匆匆一瞥後,便不敢再看。

    墨晶低聲答道:「師父,您說的的確不錯,弟子這些日子是一直和盛師兄在一起。剛才他們闖進地宮的時侯,卻把弟子留在了上面。弟子知道,那是盛師兄擔心我再遭受左右為難的尷尬境地。可是,弟子著實放心不下,於是偷偷進來,卻正聽見您與盛師兄、丁師弟的一番對話。」

    曲南辛好半天才穩住心神,隱隱預感到事情不妙。

    她勉強不讓心底的驚惶表露到臉上,說道:「晶兒,你什麼也不用多說,先站到為師身後,看老身如何當著天下人的面,為你洗刷屈辱,討要公道!」

    墨晶的目光凝視著曲南辛,從她的眼睛深處尋找到一縷驚恐和哀求。

    在曲南辛門下十數年,她委實太熟悉師父的性情,那樣的眼神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分明就是在窮途末路裡,企盼自己能夠保持沉默,成為她的救命稻草。

    墨晶心頭微微一酸,回憶起師門點點滴滴的恩情,曲南辛往日裡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與嘔心瀝血的教導,神思忽然恍惚了一下。

    不經意裡,她的視線掃過盛年偉岸高大的身軀,正對上那雙坦誠執著的虎目,陡然一醒,思量道:「我已經害過盛師兄一回了,這次絕不能一錯再錯!」

    她立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輕輕搖頭苦笑道:「師父啊,連盛師兄這樣一個原本與弟子不相干的人,都如此維護關愛晶兒;曾親手培育弟子成人的您,卻為何要一再陷晶兒於不義之地?直到今日,您還不能蟠然醒悟麼?」

    曲南辛呆了呆,有些不信墨晶居然說出這番話來,下意識的問道:「晶兒你在說什麼,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師父有害過你?」

    丁原冷哼道:「墨師姐的話,是什麼意思,連三歲小孩都聽得懂,還要人再解釋一遍給閣下聽麼?」

    曲南辛彷彿一下蒼老了數十年,徐徐環顧週遭,迷迷糊糊裡,只覺得好像每一個人望著自己的神情,都是那般不屑與厭惡,嘴角邊更帶著不經意的譏笑。

    她頓時呆如木雞,孤獨的站在原地,好似泥塑一般。

    耿南天沉聲道:「曲師妹,別和他們枉費口舌了,你先下場歇息片刻,這裡的事情交給本座處置!」

    曲南辛好像被耿南天點醒,終於意識到自己費盡心血所掩蓋保護的秘密,隨著剛才墨晶淡淡的一席話語,已然大白天下。

    不僅是她今後無以容身天陸正道,連平沙島也將成為萬人唾罵嘲諷的對象。

    她猛一搖頭,叫道:「不,我不相信!」目光怨毒無比的盯著盛年,面龐因著激動而扭曲變形,幾近瘋狂的低吼道:「姓盛的,你是用了什麼邪法妖術蠱惑了晶兒?今日老身與你拼了!」

    「嗆哪」一聲,仙劍出鞘,發瘋似的撲向盛年,劍招中全無章法,直如著魔。

    盛年眼見一位盛名赫赫的正道宿老,竟淪落到這般田地,任他曉得對方就是害得他含冤莫白、身穿九刃的元兇,也不禁生出憐憫之念,輕輕歎息道:「曲仙子,您還是先下去休息一會兒吧。」身形一閃,輕輕的躲過仙劍。

    曲南辛要待回身再刺,猛的手臂上一緊,卻被人牢牢抓住,就聽耿南天的聲音低喝道:「曲師妹,你連本座的話也不肯聽了麼?」

    曲南辛回首望見耿南天鐵青難堪的面容,猶如洩了氣的皮囊,立時渾身鬆軟下來,顫聲道:「掌門師兄,我對不住你和平沙島,竟教出了這樣的忤逆劣徒!」

    墨晶聞聽,玉容慘淡。眼看著自己的恩師失魂落魄,即將遭受無數人的譏嘲恥笑,而平沙島千年的清名,更是因著自己毀於一旦,不覺心如刀絞,好似有萬把鋼針在狠狠的戳著自己的五臟六腑。

    她慢慢拜倒在地,低聲道:「師父,是弟子害了您,可晶兒實在不能再讓盛師兄這樣的好人受冤枉了,您殺了晶兒吧!」

    曲南辛渾身顫抖,幾乎靠著耿南天的支撐,才勉強能夠站立。

    她雙目赤紅,無限怨毒的眼睛,凝望著自己親手調教出的愛徒,手中的仙劍劇烈的震顫輕鳴。

    忽聽有人慘笑道:「墨師妹,倘若有人真該殺,那人也該是我,卻關你什麼事?」

    卻見耿照走出人叢,也不顧旁人詫異鄙視的眼神,雙膝跪倒在耿南天與曲南辛跟前,沉聲說道:「爹爹,曲師叔,一切過錯皆由照兒所起,縱有萬般罪孽,都讓照兒一人承擔,卻怪不得墨師妹和盛年,是照兒對不住他們。」

    耿南天一震,難以置信的望著耿照,怔怔問道:「照兒,你……」

    耿照掃過耿南天鐵青的臉龐,慘然一笑。

    這些年來,無數個深夜,他都會被同一個噩夢驚醒,盛年師徒三人血淋淋的九刃自殘之景,宛如毒蛇一般在黑暗裡咬噬著自己。

    他的本性原本不壞,少年得意時,也曾矢志做一個頂天立地、。康慨豪俠的正道翹楚,然而對墨晶的一廂暗戀遭拒,直至一時的衝動糊塗,終於鑄成大錯。

    那時倘若能夠有人拉他一把,或許耿照也能迷途知返,也就不可能再發生後來的事情。無奈陰差陽錯之下,自己越走越遠,到最後已身不由己,萬難回頭。

    前些日子他遭遇冰宮高手,雖僥倖逃脫,卻身中寒毒,性命垂危。萬萬沒有料到,救護自己的,居然會是曾經遭受他冤枉陷害而流落天涯的盛年!

    或許是出於一種嫉妒,當他看到墨晶注視盛年的目光裡,那種含情脈脈的模樣,斷然拒絕了對方的好意,而心中對墨晶也徹底斷絕了最後一點妄念。

    然而,盛年非但千里迢迢護送他尋訪農百草,更隻字不提舊日仇怨,甚至在自己傷癒後一路將他送至東海岸邊,方自回轉。

    而那時,盛年已經聞知淡言真人遇難的消息,大可先殺了自己以洩私憤。

    耿照的心中真是矛盾無比,回到平沙島後,沒敢對任何人說起這段遭遇,人卻突然變得沉默寡言。

    有好幾次,他都想逕自奔赴翠霞山,向淡怒真人說明真情,而後聽憑翠霞派的發落,以謝其罪。

    但是他不敢,因為他無法想像,一旦真相大白於天下,不僅耿南天與曲南辛勢必身敗名裂遭人唾棄,東海平沙島也將無顏再位列於天陸七大劍派之列。

    這樣的結果,實在是太過沉重可怕,令他根本沒有勇氣說出真相。

    於是,彷彿是背負著一道無形的枷鎖,每個晝夜都壓得他透不過氣來,越來越害怕五年約滿之日,自己該如何面對盛年與墨晶?

    而此刻,當自己跪倒在耿南天與曲南辛的面前,耿照反倒感覺到一種奇異的輕鬆,就好似突然從噩夢裡解脫了出來。

    他眼角餘光裡看到盛年與墨晶臉上的驚訝和關切,他知道,在這一刻,他們已經原諒了自己。

    耿照苦澀的笑了笑,抬頭道:「盛兄,過去在下害得你如此淒慘,今日淪落到這般田地,實是罪有應得。只求你不要再為難本門與曲師叔他們,大不了耿某以死相謝就是!」

    曲南辛大吃一驚,失聲叫道:「照兒,你瘋了麼,你爹爹可就你這一個兒子!」

    耿照苦笑一聲,又朝墨晶道:「墨師妹,是我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和平沙島。而今,我算是大徹大悟了,可惜太晚了些。」

    「耿某已經無顏再面對天下人,即便能活過今日,我也要遁入空門,求雲林禪寺收下我這不肖之徒,從此青燈古佛,洗刷滿身的罪孽。也許,以後我再不會見著你與盛兄了,便藉著機會祝福你們白頭到老,舉案齊眉。」

    墨晶百感交集,眼前這個青年,曾是平沙島的天之驕子,曾是意氣風發的年輕俊彥,無奈一失足遂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她的心情也是矛盾至極,卻已再無恨意,只有深深的憐憫與同情。

    卻不防耿照突然冒出了最後那兩句話來,禁不住玉領微微一紅,偷偷瞥了眼盛年,見他神情凝重,卻沒有不愉之色,輕輕道:「耿師兄,小妹並不怪你。」

    耿南天長歎一聲,低聲道:「照兒,你何苦如此?」

    耿照搖了搖頭,滲笑道:「爹爹、曲師叔,假如當日我敢將真情如實稟報你們,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了。又假如,墨師妹對你們說出真相後,你們能令照兒懸崖勒馬,痛改前非,照兒亦不會害人又害己。」

    「可是,照兒並沒有半分怨恨你們,也知道你們是為了照兒和平沙島的聲譽,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只是,方式真的用錯了,真的錯了!」

    耿南天面沉如水,也不曉得他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什麼,只低聲道:「冤孽——冤孽!

    曲南辛卻是萬念俱灰。

    她沒有想到自己苦心維護的耿照,到頭來也會這般數落自己,好似是她將平沙島和耿照害到今天的境地。

    她不由心中怒火焚燒,一股血氣直撞頭頂,眼光狠狠掃過跪倒在跟前的墨晶,突然狀若瘋癲的哈哈笑道:「什麼冤孽,都是這妮子惹出的好事!若不是她,耿師侄又怎會有今天?」

    說罷,猛掙脫耿南天之手,仙劍飛掠向墨晶的胸口!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05
第四章龍頭

    這變故委實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連耿南天也愕然無措,而盛年、丁原等人更是措手不及,有心救援也為時已晚。

    墨晶見曲南辛一劍刺來,竟是不躲不閃,反將雙目輕輕合起。

    「璞」的一響,似是長劍刺入軀體的聲音,可奇怪的是,墨晶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周圍卻爆發出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

    在這嘈雜的呼喊聲裡,就聽見曲南辛聲嘶力竭的叫道:「耿師侄!」

    墨晶一怔,睜開眼,正瞧見耿照胸口斜插著一把仙劍,殷紅的熱血從傷口噴湧而出,身軀橫倒進耿南天的懷抱中。

    原來就在曲南辛出劍之時,耿照竟突然躍起,擋在了墨晶身前,替她硬生生受下這一劍!

    他剛才正跪倒在離墨晶身邊不遠的地方,他的修為雖比不了曲南辛,但要想擋住這一劍原本也不是難事。可他居然只以肉身迎上,顯然心中死志已萌。

    墨晶嬌軀陡震,望著耿照輕輕道:「耿師兄,你這是何苦?」

    耿照微微一笑,曲南辛這一劍直入心肺,令他生機已絕,全憑一口元氣強撐,才保持著最後的清醒。

    他目光無力看向盛年,喘息道:「盛兄,我害過你一次,你卻救了我一回,今天耿某以命相抵鬮矣γ玫畝髟勾喲艘槐使聰」持沼誑梢宰叩錳谷晃蘩恕?

    盛年重重領首,沉聲道:「耿兄,你我之間非但再無恩怨,盛某卻還想要交上你這個朋友!」

    耿照勉強一笑,低聲道:「下輩子吧,這輩子卻是來不及啦……」

    耿南天將一粒丹藥塞入耿照嘴中,右手拚命朝他體內灌輸真元,低喝道:「照兒,別說話,用心護持心脈,千萬不要昏睡過去!」

    耿照搖搖頭,吃力的抬眼仰望父親,提起最後一口真氣道:「別費心了,爹爹,我知道自己就要走啦。不要記恨盛年和墨師妹,照兒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

    話音斷斷續續,直到微弱得不可聽聞,他的眼睛兀自未曾合上,嘴角掛著一抹坦然的微笑,就此而去。

    「照兒!——」

    耿南天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吶喊,周圍的火把呼啦拉齊聲閃耀不定,照得他的面龐無比可怕猙獰。

    他猶不死心,繼續拚命朝耿照體內輸送真元,卻如泥牛入海,全無一點反應。

    葛南詩等人紛紛搶至身前,喚道:「掌門師兄!」

    耿南天猶如著魔一樣,緊緊摟抱著兒子慢慢退卻溫熱的身軀,語不成聲道:「照兒,你怎麼可以丟下爹爹自己先去了,你讓我如何向你娘親交代?」滾熱的淚珠無聲無息沿著面頰滑落,最終滴淌到耿照的臉上。

    猛然就聽見曲南辛淒厲的哈哈大笑道:「是我殺了耿師侄,是我殺了他!」

    鄧南醫皺眉道:「曲師妹,你冷靜些,不要再添亂了。」

    曲南辛癡狂的臉色驀地平靜,怔怔道:「鄧師兄,你放心,小妹今後再不會給平沙島和大伙添亂了。」

    說罷不等鄧南醫反應過來,猛舉掌拍向自己的天靈蓋,厲聲叫道:「盛年、墨晶,老身縱是化成厲鬼,也絕不會饒過你們!」

    「啪」的一聲,曲南辛頭顱碎裂,血漿濺灑滿地,身軀緩緩的軟倒在冰涼的地上。

    墨晶「啊」的一聲,想要上前,卻被鄧南醫搶先一步,飛身抱起曲南辛滿身血污的遺體,只見她的頭顱已被自己的掌力擊得四分五裂,連臉龐也扭曲得不成模樣,顯然沒得救了。

    想起百多年的同門情分,鄧南醫頓時淚沾衣襟,不能自己。

    這一幕幕慘劇接二連三的發生,直教人透不過氣來,等風波稍定時,已多了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眾人驚得已說不出話來,誰也沒想到耿照會以死贖罪,而曲南辛剛烈如此。

    雖說這兩人生前所作所為令人不齒,但如今的下場著實令人可悲可歎。

    「師父!」

    墨晶的身形驟然凝滯在鄧南醫身前,失色的櫻唇輕輕會動,終於什麼也沒說出,一滴晶瑩的淚珠,緩緩從明眸裡流落。

    耿南天橫抱耿照的屍身,呆呆的扭過頭冷冷望著墨晶,一瞬之間,他好像已是滿頭華髮,皺紋滿面,而眼神中的那股冰冷徹骨、淒涼絕望卻令墨晶永世難忘。

    突然,耿南天的嘴邊,扯出一絲僵直的笑容,竟是向墨晶笑了笑,說道:「墨晶,照兒死了,你師父也死了,他們兩個人都死了,這下你和盛年兩個都該滿意了吧?」

    葛南詩唯恐師兄再做出什麼過激舉動,拚命拽住耿南天的手臂,勸慰道:「掌門師兄,大敵當前,您節哀順變啊。」

    耿南天恍若未聞,笑容頓去,衝著墨晶低吼道:「你既是平沙島弟子,如今毀了照兒,毀了平沙島,為什麼死的卻不是你?」

    說罷老淚縱橫,垂手替耿照合上眼皮,柔聲道:「照兒,爹爹帶你回家,爹爹從今往後再不逼你練功閉關了……」

    他回身步履瞞姍的朝著大殿門口走去,驀地腳步一記踉蹌險些摔倒。曾經高大的背影在火光映照下顯得蒼老落寞,哪裡還有來時的雄風英姿?

    墨晶腦海裡一片空白,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眼前恍恍惚惚飄浮著鄧南醫、耿南天等人的身影,卻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在說什麼?彷彿整個人都已麻木。

    「盛年、墨晶,老身縱是化成厲鬼,也絕不會饒過你們!」

    曲南辛臨終前那充滿怨毒的詛咒,不停的迴盪,墨晶清楚的知道,她這一生也休想擺脫今晚的噩夢。

    她驀然感到,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實,然而血淋淋的場景卻告訴自己,這絕不是一個夢,養育她多年的師父,就這樣去了。

    而害死她與耿照的,恰恰就是自己!

    為什麼死的卻不是我?

    她忽然凝目向盛年投去深深一瞥,唇角浮現出一縷淡淡的微笑,好似已將所有想要訴說的話語,盡皆溶於這一瞥一顰中。

    盛年一怔,隱隱預知不妙,叫道:「墨師妹,不要!」

    就在他出聲之際,墨晶已然撥出心瑩仙劍,一抹淡青的弧光,直向玉頸吻去。

    盛年不及細想,右掌轟出一束罡風,正擊中墨晶右腕,心瑩仙劍一聲輕鳴激射而起,「咄」的斜斜插入大殿頂上的石樑,劍刃兀自顫動不休。

    即便這樣,墨晶白皙如雪的肌膚上,還是泛起一抹觸目驚心的血痕,所幸沒有割破咽喉。驀地身子一緊,卻已被盛年牢牢摟在懷中,緊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什麼也不知道了。

    盛年見墨晶昏厥過去,一搭脈搏,一顆懸緊的心才落下,知道是因為情緒太過激盪所致,並無大礙,至於頸上的傷口也並不嚴重,假以時日就可痊癒。但墨晶心靈所受的創傷,只怕這一輩子都難以癒合了。

    盛年不由輕輕歎了口氣,這樣的變故與打擊,對於她而言,著實太殘酷。也許,暫時失去知覺,反而可令她暫時脫離苦海,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丁原搶到盛年身旁,關切問道:「盛師兄,墨師姐不要緊吧?」

    盛年低聲苦笑道:「她只是昏迷了過去,並不礙事。」

    丁原點點頭,沒有再言語。

    盛年沉冤昭雪,陷害於他的元兇一個個血濺當場,丁原的心中卻怎麼也暢快不起來。如果說他曾經無比憎惡鄙視耿照與曲南辛,而今卻只剩下憐憫和一種莫名的失落。

    尤其是耿照,假如他能夠醒悟的早些,未嘗不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現在,卻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

    這邊因墨晶亂作一團,六大劍派那兒更是炸開了鍋。

    葛南詩生怕耿南天渾渾噩噩再出什麼意外,疾步追出大殿。

    東海五聖中的鐘南山和鄧南醫,低聲商量了幾句,逕自走到無涯大師跟前苦笑道:「方丈大師,敝派遭此變故,恐無法在此逗留了,其中緣由實也是迫不得已。請天陸同道多多見涼。待掌門師兄情緒平復之後,自會給翠霞派和大夥一個交代。」

    無涯大師點點頭,他心裡清楚,縱然自己出言挽留,平沙島一眾也自覺無顏繼續留在這裡。

    何況遭受了這種沉重的打擊,鐘南醫等人現在最急切的便是妥善處理善後,卻再沒有空餘的心思與魔教周旋。

    當下無涯大師領首道:「這點貧僧自會向大伙解釋,只是貴派那些中了蜂毒的弟子,卻當如何是好?」

    鐘南山一呆,剛才他和鄧南醫都已神思不屬,竟忘了還有數十名身中破罡蜂劇毒的年輕弟子,急待解藥。若是平沙島就這麼撤走,那些弟子的生死倒成了個問題。

    這時另幾家的掌門也都聚攏過來,碧落劍派的停心真人已先自退出,便由停雲真人暫時替代。

    眼看一場圍剿魔教餘孽的盛舉,竟風雲突變,不僅各派高手一一折損,更出了平沙島這麼一檔子事情,對士氣的打擊不言而喻。

    蕭洗塵苦笑道:「最多還有一個半時辰,那些弟子身上的劇毒就要發作,倘若再不趕快想個法子討得解藥,縱然最後剿滅了魔教,六大劍派也將元氣大傷。」

    屈痕歎道:「誰曉得羽羅仁、丁原、盛年三人會突然殺出,還牽扯出一樁平沙島的舊案。眼下人數上我們雖還有優勢,可真正實力完好能堪惡戰的,也只剩下雲林禪寺一家了。」

    眾人知道他說的是實言,打到這個份上,大伙第一次生出可能落敗的不祥預感。

    好在雲林禪寺的一慟、一執兩位神僧還未曾出手,要是他們也敗下陣來,這仗就不用再打了。

    說到底,哪家的掌門也不願以本門精銳折損大半的代價,去換取一場慘勝。

    無涯方丈身後的一執大師,忽然睜開眼睛,徐徐道:「鐘施主切勿憂慮,待老鈉跟魔教先討得解藥再說。」

    無涯方丈一怔,問道:「一執師叔,莫非您要出陣?」

    一執大師微微含笑道:「即便老鈉不願出手,對面也有人斷不會放過老鈉。」

    無涯方丈頓時醒悟,道:「師叔,您說的是丁原,丁小施主?」

    一執大師淡淡道:「我雲林千年的佛門淨地,卻被他鬧得雞犬不寧,這筆帳今日老鈉也正該找他算算了。」

    眾人見一執大師自告奮勇要出戰魔教,都是精神一振。

    如今天陸正道中,百年前的十大高手消隱近半,剩下的人裡,雲林禪寺與翠霞派便各佔兩席。

    一執大師位列四大神僧之一,名頭上雖不及故去的一心大師與身旁的一慟大師那樣響亮,可今日出征魔教的眾人之中,除去一慟大師,論修為之高深,便首推該老。

    若是由他出手,自是再好不過。即便出了點閃失,後面也還有一慟大師可以收拾殘局。

    抱著這樣的想法,停雲真人喜道:「大師出手,魔教餘孽哪裡還能再猖獗?」

    蕭洗塵卻微一皺眉道:「倘若對方就一個丁原也就罷了,可盛年、羽羅仁的修為分明也是不弱。那兩個後來的神秘婦人,恐怕也不那麼好對付。大師雖說有通天之力,但要想在一兩個時辰裡連挫這多高手,可能……」

    他的話沒說完,但接下來的意思大伙都已明白。

    之所以不明說,也是怕一執大師面上不好看。但蕭洗塵的話,卻將眾人方方樂觀起來的情緒立刻打壓下來,這才意識到如今的局勢實是微妙之極。

    若說絕對人數,自然六大劍派佔有優勢,可對方的一流乃至頂尖高手,卻絕不遜色。

    按照先前的約定,一對一的比拚起來,己方至少已佔不到什麼便宜。至於想在兩個時辰裡盡挫魔教高手,和癡人說夢也沒多大差別。

    儘管六大劍派大可考究丁原、盛年和那兩個神秘女子的身份,可魔教也不是笨蛋,自然有千般理由應對。除非是撕破臉皮一場混戰,否則終究無可奈何。

    無涯方丈沉吟片刻,搖搖頭道:「這的確是個麻煩,畢竟數百弟子的性命非同兒戲,但有一線生機,我們便須竭盡全力。」

    各派掌門默默點頭稱是,畢竟自己門下都有數十弟子中毒,誰也不想眼睜睜瞧著他們奄奄一息,毒發身亡。

    一執大師道:「既然如此,索性直截了當由老鈉與魔教一戰賭輸贏。若是老鈉獲勝,只須他們交出解藥,咱們修整一日明天再戰,想來他們一定會答應。」

    也不知是過於自負還是不願提及,一執大師沒有說一旦自己落敗該當如何。

    但這答案於各派掌門心裡,已經是很清楚了。

    無涯大師環顧各派掌門,緩緩問道:「諸位施主以為如何?」

    停雲真人歎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敝派便唯雲林禪寺馬首是瞻。」

    其他幾人都沒說話,只默默點頭表示贊同。

    其實眾人心中均覺得,倘若果真要以一戰定生死,由一慟大師出手或許更為妥當。畢竟自一心大師圓寂之後,他才是雲林禪寺的第一高手,放之天陸正道也僅有淡一真人、曾山等人堪可抗衡。

    可一面是一執大師主動請纓,一面是一慟大師置身事外,彷彿入定,眾人縱有疑惑,也不好意思當面說出。

    好在以一執大師的佛法修為,除非羽翼濃復生,不然對上魔教之人依然勝面居多。

    無涯方丈見眾人計議已定,於是朝著一執大師合十道:「有勞師叔出戰了。」

    一執大師還施一禮道:「方丈與諸位施主盡可寬心,老鈉定將解藥取回。說罷袍袖一拂,大步走出陣列。」

    他在大殿中央站定,瘦小的身軀與身上寬大的架裝殊不相稱,雙目深深凹陷在眼眶中,閃爍著深邃悠長的神光,雪白的長鬚一直垂到胸口,遙遙望著魔教陣中沉聲說道:「老鈉一執,想請問如今的魔教究竟誰是主事之人?」

    他的話語以三甲子精純的功力徐徐送出,宛如和風過面,不論遠近皆聽得無比清晰,直如說話之人就站在自己身旁一般。

    丁原見一執大師露面,立時心頭湧起殺機,右手悄然按在雪原仙劍上。

    猛覺得手腕一緊,卻是被盛年牢牢按住,耳中聽他以傳音入密道:「不要衝動!」

    丁原冷冷低哼一聲,好不容易按撩下來,雙目中兀自閃動駭人的寒光,死死鎖定一執大師,不肯有片刻離開,就好像唯恐對方會突然溜走一般。

    風雪崖愣了愣,視線掃過殿青堂、雷霆、盛年、阿牛、丁原與雍輿情、容雪楓等人,沉吟片刻,方才回答道:「一執大師,有話請儘管說來,我等洗耳恭聽就是。」

    一執大師呵呵一笑,說道:「不是老鈉看輕了風施主,只怕自羽翼濃去後,魔教已是群龍無首,各自為政。風施主若想越俎代庖,未必貴教的其他人就會答應。」

    魔教群雄心中一震,互相暗自對望一眼。

    一執大師的用意自然瞞不過風雪崖等人,無非是想不動聲色的分化魔教,製造群雄的內部不和。

    但魔教四大護法、乃至教中四壇九旗的首座,有過百年的生死交情,而今又是大敵當前,存亡關頭,誰也不會去在意下任教主的寶座之爭。否則早在二十多年前,殿青堂已經可以在雲夢地宮中,關起門來做皇帝了。

    可一執大師眼辣,一語中的,正點在了魔教的軟肋上。

    現在魔教陣營裡,除了風雪崖等舊部之外,還有阿牛、丁原、盛年等人,以及自稱是羽翼濃故人的兩位不速之客。

    這些人雖說與魔教各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可畢竟非名正言順的教中之人,未必就願服從某一人的號令。相比對手以雲林禪寺為尊,自己這邊卻缺少了一位一言九鼎、坐鎮中軍之人,倒也是件棘手事情。

    一執大師察言觀色,曉得自己的話語點中要害,有意哈哈笑道:「奇怪也哉,昔日威震天陸的魔教,難不成羽翼濃一死,就變成了無頭蒼蠅,烏合之眾,竟連一個能與老鈉對話的主事之人也舉薦不出麼?」

    魔教群雄勃然變色,殿青堂嘿然冷笑道:「老和尚,不要以為你這手三歲小孩也會玩的挑撥離間之計,能有多大用處?本教只要有一人不死,就可讓你正道各派寢食難安,如芒在背!」

    六大劍派裡也不曉得誰在人群裡出聲奚落道:「殿護法怎地如此迫不及待的就跳出來了?你想號令魔教,先問問風老魔和雷老魔他們的意恩再說吧!」

    話音一落,對面頓時響起一片哄笑,被壓抑已久的士氣終於稍稍抬頭。

    自一執大師出場,丁原的眼睛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

    而一執大師彷彿也存心挑釁,有意無意的用目光一再掃向丁原。

    兩人的視線無聲無息中數度碰撞,都察覺到隱藏在對方眼睛深處的敵意與警惕!

    風雪崖冷冷說道:「我聖教兄弟親如一家,彼此同心同德。殿四弟的話便是風某和雷三弟的話,何須多問?況且誰說我聖教群龍無首,本教的未來新任教主不是已近在眼前,可惜諸位有眼不識泰山罷了。」

    他的聲音也不見得有多響亮,卻穩穩把眾人哄笑壓制了下去,顯是針對一執大師方纔的佛門神功,同樣也露了一手。

    眾人聞言都是感大為意外,齊刷刷朝雷霆、殿青堂等人瞧去,卻又覺得其中無論哪一個成為下任魔教的教主,都不是什麼意外之事,可比起當年羽翼濃的聲勢又遠遠不如。

    連雷霆、殿青堂等人心裡也在奇怪,什麼時侯本教已內定了新任的教主?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都有了答案。無不為風雪崖這手妙著擊節叫好,胸有成竹的待在一旁等候好戲開鑼。

    一執大師暗吃一驚,忖道:「這魔頭好生精深的修為,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功力竟已恢復至此。今日若不能一鼓俱殲,來日定又將成我正道心腹大患。」

    他表面不露聲色,淡淡問道:「聽風護法的意恩,貴教已有了新教主的人選?

    恕老鈉眼拙,卻不曉得這位高人到底是何方神聖,抑或是閣下本人?」

    風雪崖哈哈笑道:「風某這點不入大家法眼的彫蟲小技,怎能窺視聖教教主的寶座?我看大師早已對此心知肚明,只不過有意裝作糊塗而已。」

    一執大師小眼裡神光一閃,一字一頓的道:「莫非是羽羅仁羽施主?」

    風雪崖扮掌微笑道:「大師高明!這人選是本教諸位首腦私下裡共同推舉,只待今夜之戰後便昭示天下,擇一良辰吉日為少教主舉行即位盛典。到時侯,大師若有興致觀摩朝祝,本教將掃榻以待。」

    他的話好似往油鍋裡倒了一壺冰水,頓時大殿裡就炸了開來。

    要知魔教教主之位一貫由上任教主生前指定,卻不是純粹的父子傳承。阿牛縱有羽翼濃之子的身份,也未必能一步登天就成為新任的魔教教主。

    就算眾人對此結果多少都有些心理準備,可由風雪崖此時宣佈,仍是大感錯愕。

    畢竟阿牛的修為與資歷著實淺薄了一點,要他統領曾經睥睨貌四海的魔教群雄,總有些突兀。教中各大高手首腦,未必能夠心悅誠服。

    但轉念仔細再一想,風雪崖的方案,實是再絕妙不過的一步險招。姑且不說四大護法、四壇九旗首座等教中元老,因著羽翼濃昔日的恩德威儀,愛屋及烏會對阿牛愛護有加,絕不至於為難陷害於他,單就目前的局勢,阿牛確為不二人選。

    一方面教中兄弟多年群龍無首,對於羽翼濃越發的懷念愛戴,阿牛子承父志,也算得上名正言順。

    對此風雪崖早幾日與殿青堂等人已有私議,只是出於重重顧慮和阿牛下落不明,方才暫時擱置一邊。而以雷霆與阿牛的關係,這位魔教四大護法中如今修為最高者,更不會有反對之意。

    另外一面,丁原、盛年與阿牛份屬同門,親如手足,又是同仇敵愾。一旦阿牛即位,魔教便等若憑空多了兩大牢固的強援。

    至於那兩位婦人,分明就是為著阿牛而來,到時也絕無袖手旁觀之理。

    如此一來,一個阿牛頃刻之間就能將身份複雜、來路各異的魔教陣營緊緊捏合成團,解決了當前一件最為頭疼的問題。

    原來一切事物,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06
第五章對決

    阿牛聽眾人七嘴八舌間,自己就成了什麼魔教的教主,不由大吃一驚,雙手連搖,把頭晃的像撥浪鼓似的叫到:「不成,我不成的!」

    殿青堂嘿嘿笑道:「有什麼不成的,你是羽教主一脈單傳,剛才力挫碧落、太清宮兩大掌門,為本教立下大功,教主之位自是當得。」

    阿牛的臉被憋得通紅,全場千道目光剎那間全聚焦在他身上。

    風雪崖回身朝著百多魔教教眾高聲問道:「諸位兄弟,由羽羅仁就任本教第三十九代教主之位,大伙可有不同想法嗎?」

    魔教教眾群情振奮。

    這些人大多都經理過二十餘年前婆羅山莊之辱,對魔教說得上是忠貞不二,這多年早飽嘗了教勢中落、暗無天日的辛酸苦辣。

    這次六大劍派圍剿聖宮,這些人本都不抱太大信心,只求慷慨戰死以身殉教。

    不想局勢急轉直下,不僅魔教昔日護法一一來援,眼看力戰不敵之時,更橫空殺出阿牛與自己同生共死,再加上盛年、丁原等人,大有絕處逢生之勢,心中早已澎湃難已,百感交集。

    想到只要能撐過今日浩劫,今後聖教重振聲威,東山再起,恢復昔日盛況也絕非癡人說夢,當下更是群情激動。

    風雪崖振臂一呼,百多教眾立時異口同聲的呼應道:「我等願奉羽少教主為尊,光復聖教,中興大業!」

    百多教眾同聲而呼,當真如山呼海嘯,聲勢驚人,卻讓六大劍派大皺眉頭。

    風雪崖心中微微一笑,這般熱烈的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昔日魔教四大護法中,風雪崖是有名的智多星,他當然清楚,這些歡呼雀躍的教中兄弟,未必個個果真對阿牛心悅誠服。

    至少比起羽翼濃,那是遠遠不如,之所以一呼百應,多半是看在阿牛的身世上,自然也有幾大護法公開撐腰的因素。

    歸根究底,魔教被壓抑得實在太久,二十多年前慘痛的失敗宛如夢魘,時時刻刻折磨著每一個人心頭。

    包括風雪崖等人,無部期盼有朝一日能有一位可重新統領魔教之人應運而生,上下齊心,重整山河。

    因此雖說阿牛目前僅是差強人意的選擇,但於魔教而言,已足以激起眾人壓制心底那多年的希望之火。

    風雪崖目光投向阿牛,微笑道:「少教主,看見沒有,你是眾望所歸,責無旁貸,你就不要再推辭,涼了眾兄弟的心呀!」

    阿牛腦子裡亂成一鍋糨糊,由自己出任魔教教主的事情,雍輿情也曾提起過,但當時她的神態輕描淡寫,被自己婉拒後也不再提,哪像今天偌大的架勢?

    想想自己以前懵懵懂懂,單純簡單的在紫竹林中跟師父修煉度日,若不是一場巨變突然發生,多半會就此終老一生。

    像統帥如風雪崖、雷霆、殿青堂這樣鼎鼎大名、桀驁不馴的人,這種事情,估計自己這一輩子連做夢都不會有。

    況且象羽翼濃這樣的智慧雄飛之人,窮數十年之力,試圖化解正魔兩道恩怨而不能成功,如今兩道恩怨正愈演愈烈,自己一旦成了魔教教主,又該如何作為呢?

    與正道衝突爭鬥,自己既不是這塊材料,也毫無爭雄鬥狠的興趣;讓一干教眾自生自滅,任人宰割欺辱,自己若無力維護,又豈能心安?

    面對百餘人熱切而有咄咄逼人的眼神,阿牛轉頭向盛年、丁原求救道:「盛師兄,丁小哥,這可怎麼辦好?」

    丁原看著阿牛漲紅的臉龐,知道他此時心中一定是著急不已,但自己該說什麼呢?

    自己的這位師兄本是憨厚老實之人,如今的形式卻是於危難之處變幻莫測,阿牛應當如何選擇才是對他最好,丁原一時之間也沒有最肯定的答案。

    沉吟半晌,丁原臉上浮起一絲笑容,一拍阿牛肩膀,裝作不以為然的道:「那些名門正派的人,不是就因為你的出身,才想要置你死地而後快,在雲林禪寺中逼死師父?

    「阿牛,索性你就當了這個教主,給那些老頑固瞧瞧,好讓他們曉得咱們紫竹軒一脈士不可辱!」

    他的話大合風雪崖等人的胃口,殿青堂更是大聲叫好。

    阿牛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假如只為了和正道鬥氣便就任了教主,未免有點兒戲了。

    盛年待丁原說完,才沉聲道:「阿牛,這件事還是要你自己決斷為好。只要問心無愧,就不用過多理會旁人如何評說。」

    阿牛點點頭,似在細想,卻聽容雪楓不滿道:「羽羅仁,你怎麼不問問我跟雍師姐的意見?」不等阿牛開口,她已逕自說道:「你既然是羽教主的子嗣,前兩日有修煉了他留下的《天道》下卷三式絕學,這個教主你不來當,卻要讓給什麼人?」恆,除非是羽教主復生,不然任誰搶了你的教主之位,老身便頭一個不服!「

    眾人無不目瞪口呆,連阿牛自己也這才曉得,原來剛才對陣之時所施展的三式絕學,並非魔教功夫,竟是傳自於《天道》下卷,難怪乎有如此石破天驚的威力。

    雖然大伙心中震撼無比,可這時也不是討論《天道》下卷的時候,雷霆說道:「阿牛,我是阿柔的義父,說起來即是你將來的干岳丈,拋開聖教的關係暫且不說,單憑這點,你也該好好考慮老夫和眾位兄弟的提議。」

    雷霆把秦柔也抬出來,阿牛的頭就更大了。突然間想到師傅臨終的叮嚀,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天陸正道為敵,塗炭生靈。

    若是加入了魔教,光這一條就很難遵守了。

    況且自己之所以出手,全是為了設法讓兩家化干戈為玉帛,若是做了魔教教主,很多事情可能就會身不由己。

    想到這兒,阿牛深吸一口氣,又搖頭到:「雷老伯,我當不來這個教主,也絕不能當這個教主,還請諸位前輩見諒。」

    眾人面面相覷,一下都沒了轍。

    大伙好說歹說,幾乎用上了全套解數,可阿牛本是外和內剛的個性,一旦打定的主意,任誰說也毫無用處,一時間陷入冷場。

    雷霆意興蕭索的道:「罷了,罷了,人不可強求。等打完這仗,大伙就散伙吧,從此各奔東西,自謀生計,只當聖教不存。」

    阿牛沒想到雷霆會這麼說,心中頗覺過意不去。

    風雪崖解圍道:「依老夫之見,這見事情不妨稍後再說。先由阿牛出面,應付了一執大師。」

    還沒等阿牛說什麼,卻聽對面一執大師揚聲道:「羽羅仁,既然魔教公推你為教主,你為什麼遲遲不出來與老衲答話,莫非是看不起老衲?」

    阿牛一怔,才想起對面的一執大師在等這兒的回覆,連忙道:「大師您千萬不要誤會,我絕沒看輕您的意思。」

    一執大師頷首道:「既然如此,老衲有一個提議,請貴教做決斷。」

    阿牛左右看看,只見眾人全無開口的意思,只好硬起頭皮回答道:「不知大師有什麼高見?」

    一執大師道:「貴教須臾之間連添數位強援,假如仍舊依照先前約定雙方依次譴出高手對決,老衲恐怕直殺到天明,也未必可見分曉。到那時,我六大劍派數百中毒弟子多半屍骨已寒,縱然贏了賭約也於事無補。」

    阿牛一醒,說道:「大師說的很對,咱們的比試可不能耽擱了各派諸位師兄弟的傷勢治癒。不如等我先去求殿護法賜下解藥,救治了大伙再說。」一執大師嘿嘿道:「雖然風雪崖等人嘴上說擁你為首,恐怕也只是權宜之計,閣下的話老衲看來未必管用。」

    阿牛剛想解釋,卻聽殿青堂在後面朗聲道:「老和尚大錯特錯!只要羽少教主一句話,殿某二話不說,立刻奉上解藥。」只是閣下對我家教主的言語之間最好客氣點,不然惹惱了殿某,這解藥裡再摻些其他佐料,你的徒子徒孫小命雖然保住了,但是多受點皮肉之苦也未可知。

    「嘿嘿。這點小事,想來羽教主也不會追究在下。」

    阿牛聽殿青堂還口口聲聲稱自己「教主」,大是頭疼,暗自思量道:「我要是再和他們爭論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想想法子勸說六大劍派退兵罷戰,然後就和阿柔立刻離開這兒。現在也不多去計較了。」

    一執大師哼道:「不必了,我名門正派,豈可為了貪惜姓名而獻媚妖孽?日前丁施主曾上雲林找老衲報仇,不巧,老衲當時正雲遊在外,以致錯過,羽小施主,今日不妨便請丁願出來與老衲一戰賭勝負。

    「若是丁施主贏了,我六大劍派即刻撤走,新仇舊恨全留待來年蓬萊仙會之時再來討教!若是老衲獲勝,就請貴教交出解藥,雙方歇息一夜,明日再見分曉。」

    阿牛再回頭看看眾人,希望有誰接過一執的話茬,無奈風雪崖等人來了個不理不會。

    他們篤定阿牛絕不會因此惱羞成怒,撒手不管,就索性讓六大劍派將錯就錯,錯下去,以盼阿牛還能回心轉意。

    要知道剛才後面那些關於教主之位的談話,盡被容雪楓和雍輿情悄悄設下結界,六大劍派中人聽魔教教眾同聲呼應阿牛為教主,後來卻只見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熱鬧,也只當阿牛名正言順成了眾人的首腦,萬萬想不到居然有人會放棄魔教教主的寶座不坐。

    反倒是丁原聽一執大師指名道姓找上自己,精神一振,心中嘿然道:「這老和尚一定是念著我闖上雲林,擊敗一正大師的舊仇。如今想趁機洗刷恥辱,正好,給我個機會與他了斷!」

    他剛想挺身答話,卻忽然想到如今魔教這邊大家看著的人是阿牛,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拆了他的台。於是強忍著沒有搭腔,只冷冷向一執大師回以一笑,大有讓對方放馬過來之意。

    卻見身邊的盛年朝自己微微頷首,意態頗是欣慰。

    阿牛苦笑道:「大師是得道高僧,見識修為不知比弟子高出多少倍,卻何苦記著舊日仇恨?」正道與魔教你殺我一個,我還你一雙,以牙還牙爭鬥了千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為此流血犧牲,可冤冤相報總是沒有盡頭,就算今天大師殺光了這兒所有的人,可往後他們總也會有子女親朋上雲林找大師報仇雪恨。

    「咱們這樣打下去,到底值得麼?為的到底又是什麼?」

    這些話反反覆覆在他心裡想了很久,如今一鼓作氣說了出來,頓時覺得舒暢很多。

    而說著說著,腦海裡猛然一震,剎那間曉得了師傅叮囑自己和盛年、丁願不要為他復仇的深深含義。

    師父是寧願以自己的一死,免去今後天陸無數的腥風血雨,讓仇恨就此終止,不要再延續到自己的愛徒或者是更多無辜的人身上。

    如此的捨身取義,阿牛這個時候才真正的懂得。

    以前他只因為這是師父的教訓所以恪守就是,但從今往後,他的肩膀上卻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一執大師卻微微一笑道:「羽小施主,你終究太過年輕,未免會感情用事。想我正道弟子生來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為天陸承平縱然百死又有何妨?

    「七大劍派與魔教之爭,絕非簡單的意氣用事,仇恨累積。此事關係到正魔消長,蒼生福禍的大義,怎麼可以用私人冤仇一言以蔽之?」

    說到言辭理論,十個阿牛也不是一執大師的對手。

    想那佛門功課中,原本就有「禪機」一學,考人佛法領悟,言辭反應,可阿牛在翠霞山學的技藝裡卻沒這門學問。

    阿牛一時語塞,撓了撓頭道:「可是,魔教裡也未必全都是惡人,難道個個都非殺不可麼?」

    一執大師怒道:「哼,枉費翠霞派對你多年的教誨,到頭來竟連正魔之分也不辨了。老衲只問你一句話,敢不敢讓丁原出來與老衲一戰?」

    阿牛被一執大師劈頭蓋臉的訓斥一番,心中倒不生氣,只在奇怪,究竟什麼是正魔之分,難不成一個人的善惡都可以簡單到用他的出身來區分?

    若照這麼說來,自己幫魔教說話,丁小哥修煉天殤琴,戚師兄結交布衣大師等人,豈不都成了惡人?

    而師父他老人家,更是爹爹生前的故交,以次類推,那不成了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了。

    他搖了搖頭道,思忖到:「還是師父說的對,一個人是好是壞,跟他的出身毫無關係,卻要看他的一言一行,心思善惡。」

    這話要是再對一執大師說出來,恐怕更要被斥之為強詞躲理,是非不分,巧言狡辯了。

    阿牛深深吸了口氣道:「大師,這事事關重大,我可要聽聽大夥兒的意思。」

    一執大師淡淡道:「昔年羽翼濃雖說是群魔之首,可也算得上是個快人快語、一言九鼎的人,怎麼他的親生兒子,卻這麼不爽快?」

    阿牛憨憨說道:「雷老伯他們的見識閱歷勝過弟子百倍,阿牛多聽聽他們的意見總不會有錯的,何況大師指名要與釘小哥一戰,弟子就更得先問一問。」

    他回望眾人,這下風雪崖不能再保持沉默,沉吟道:「這個賭約本教應承下來也未嘗不可。不過,還要看看丁兄弟自己的意思。」

    丁原眼見一執大師步步相逼,一意要激自己出手,他如何還按奈地住,嘿然冷笑道:「丁某正求之不得!」

    殿青堂對丁原的瞭解,僅從風雪崖的隻言片語中得來,如今見丁原年紀不過二十出頭,而全教的命運就此繫於此子一身,未免有些擔心的道:「丁小哥不要大意。一執大師的修為比起一正更勝一籌,此次全力出手,咱們還是慎重的好。」

    這話說出了魔教多數教眾的心聲,到底丁原修為如何,他們誰也沒親眼見過。就這麼輕易把本教的命運交在一個年輕人手裡,大伙心裡都有些沒譜。

    只是看阿牛和風雪崖等人信心滿滿,而丁原儘管不是魔教中人,但這次與一執大師的對決,卻是為魔教大夥兒出頭,更加上雖然面對強敵,丁原不僅不顯畏懼,反而挺身而出,單憑這份勇氣,誰也不好再直接出言反對。

    丁原看眾人面有憂色,心裡自然清楚不過他們在擔心什麼,當下道:「殿護法放心,丁原既然敢應戰,就絕不怕了那老和尚。」

    普天之下,除了去世的老道士,就數阿牛對丁原最有信心,聞言點頭道:「丁小哥,你千萬要多加小心。」

    話是這麼說,可畢竟兵凶戰危,誰也難保有個閃失。

    要不是這一場對決事關魔教生死,一執大師又指名點姓要丁原出戰,阿牛也絕不肯讓他冒險,況且丁原有是如此的求戰心切,他更是攔阻不了。

    儘管如此,他望向丁原的目光裡也充滿歉疚之意,好像丁原出陣是在為他擋災消難一般。

    雷霆在旁微笑道:「丁小歌願意出手,自是再好不過,老夫便靜候佳音了!」

    旁人見狀一齊抱拳說道:「有勞丁兄弟了!」

    惟獨容雪楓瞥了眼丁原,滿面懷疑的問道:「年輕人,你行麼?今晚這場大戰的勝負輸贏,可就全落在你身上了。」言下頗有要代丁原出戰的意思。

    丁原的血性頓時被激了起來,昂然對視容雪楓道:「閣下只管瞪大眼睛觀戰,丁某若取不下那老和尚,從此斷劍退隱!」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重,容雪楓暗讚一聲,微微一笑道:「好。老身拭目以待。」

    盛年忽然沉聲喚到:「丁師弟!」

    丁原望了眼盛年,笑到:「盛師兄,你還有什麼要交代小弟的麼?」

    盛年虎目凝視丁原,搖了搖頭,卻將隨身攜帶的酒囊給了他。

    丁原身手接過,拔開塞子仰頭喝了兩口,一股灼熱的液汁順著喉嚨汩汩而下,不由心頭豪氣勃發。

    他將酒囊擲還盛年,哈哈笑道:一執老和尚,咱們便來大戰百合!」

    一執大事精神一振,從大袖取出串通體黝黑的佛珠,每粒珠子大小如紅豆一般,細細數來竟有一百零八之多,隱隱流動一層暗紅光華,正是與碧玉禪杖並稱雲林三寶之一的「降魔珠」。

    更叫人詫異的是,一顆顆佛珠之間並無絲線串連,就似有一股無形的吸力將它們粘結在一起。

    他手執降魔珠,雙手合十朝丁原施禮道:「丁小施主,請了。」

    有道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丁原背後的雪原仙劍彷彿是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滔天巨浪,半截劍刃鏗然飛彈出鞘,昂首鏑鳴。

    氣機牽引之下,一執大師瘦小枯乾的身軀,微微往左一側。

    丁原立生感應,反手抽出雪原劍,化做一溜弧光知挑一執大師咽喉。

    這式「一瀉千里」原是翠霞派中凌厲攻招,而丁原含憤施展,更有氣吞萬里如虎之勢。

    人群中情不自禁的發出一片驚訝之聲,只覺得丁原衣抉飄飄,仙劍睥睨,隨手一劍宛若天馬行空,羚羊掛角,若非眼前分明是一個年放弱冠的褚衣青年,眾人恍然間直有羽翼濃復生的錯覺。

    一執大師右腕微抖,「嘩啷」一聲降魔珠爆出金石之音,驀然光華大放,一團殷紅佛光罩定全身。

    一顆顆念珠在半空中不停的旋轉組合,轉眼間化做一柄三尺佛劍,「叮」的點中雪原劍。

    丁原手臂微的一麻,暗自一凜道:「這老和尚修為當真了得,雲林四大神僧,果非浪得虛名!」

    他深知此戰關係重大,要力挽狂瀾也好,想為老道士報仇雪恨也罷,無論無何也不能輸給了這老和尚。

    他心中清楚,愈發關鍵的時刻,心神就更需要冷靜,否色徒自亂了方寸,絕無半點好處。

    即使對一執大師早以恨之入骨,丁原的腦海裡仍然保持著一片空明。臉上的神情越來越顯得放鬆沉著。

    那降魔珠擊中仙劍,卻並未彈開,頂端的一顆念珠骨碌一滾,居然貼著雪原劍刃,快逾飛電的朝丁原心口射來。

    後面的念珠接二連三的滾落在劍刃上,首尾相連,形成一束飛速流動的赤芒,猶如水銀瀉地,煞是好看。

    可惜丁原卻沒有心情細細欣賞,如此忽剛忽柔,希奇古怪的佛門仙寶,他也是頭一回碰上。好在他這些年來身經百戰,所遇者沒有一個不是正魔兩道名動一方的人物,經驗閱歷遠遠勝出同輩中人。

    眼看降魔珠逆流而上已到近前,丁原當機立斷,雪原劍脫手飛起,引著降魔珠沖天而上。

    他身形一晃,雙拳一虛一實,轟向一執大師面門。

    一執大師左手一揚,偌大的衣袖如同一朵飛雲,捲向丁原雙拳。

    「啵」的一聲,丁原右拳擊中袍袖,一執大師頓覺不妙。原來對方這一拳軟綿綿全不著力,竟是虛招。

    再看丁原左拳已然化虛為實,轟出一股狂瀾砰的打在降魔珠上。

    降魔珠劇烈顫動,險些就散了架,被彎曲成一個大大的弓形。

    血緣劍一聲輕快鏑鳴,掙脫降魔珠的禁錮,飛旋落下被丁原探手接住。

    丁原哈哈一笑道:「老和尚,謝了!」就地反擊,仙劍橫掠向一執大師腰肋。

    這一招固然妙到巔毫,將曾山二十二字拳中的「十」字訣演繹得淋漓盡致,但也驚險到極點。

    倘若對方識破丁原用意,只需在袍袖一揮之間暗蘊對殺之招,丁原此時已門戶大開,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兒。

    換做出他之外的任何一個出身正道的人物,多半都不會施展出這般險詐的招式,而寧願以堂堂正正的王道招法破解。

    可丁原素來行事不按常理。少年之時屢遭強敵,便全依*一身絕學變換莫測,往往兵行險招,於奪命處化險為夷,如今雖修為大進,卻也依然故我。

    一執大師悴不及防之下果然著了道,憑借降魔珠變化爭來的些許主動權,頃刻化為烏有。

    他低低哼了聲,斥到:「行險使詐,算什麼本事?」

    飄然飛起閃過雪原仙劍,右手的降魔珠再起變化,一百零八顆念珠急速收縮聚攏,凝鑄成一柄大錘,以排山倒海之勢,朝丁原頭頂砸落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06
第六章神劍

    短短一炷鄉香的工夫,降魔珠千變萬化,已變出一十六種兵器模樣,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更加難能可貴的是,一執大師的招式,也隨降魔珠的變化而不斷推陳出新,從劍法到刀法,乃至極為生僻的奇門兵器套路,都是雲林禪寺千年流傳的獨家絕學,一路施展開來行雲流水,渾然天成,整整八十個照面,也不見有半招的重複。

    縱然傲氣如魔教三大護法,也不得不欽佩這老和尚的學識淵博,天賦過人。

    尋常僧眾窮盡一生,能練成其中三五套絕學,已非易事,實在不知道一執大師如何能將這麼多的招法套路一一修煉到爐火純青之境。

    丁原可不管這個,早在昔日學劍之時,他就已經見識過老道士層出不窮的各家劍法,因此對一執大師的淵博修為也不甚驚奇。

    無論對方的降魔珠如何變化無常,雪原劍總能不亂章法,從容應對。

    不過他終究也是少年性情,見降魔珠妙招紛呈,不斷贏得滿堂喝彩,禁不住也生出爭雄之心,一時興起之下,將往日的諸般雜學也全數抖落出來。

    二十二字拳,腳踢辟魔腿,再加上穿花繞柳的絕妙身法,和各種匪夷所思的奇招妙式,就是不讓一執大師專美於前。

    眾人的喝彩聲越來越響,幾乎忘了這是一場事關雙方命運的關鍵對決,直瞧的如癡如醉。

    丁原與一執大師的舉手投足,身法姿勢無一不是揮灑寫意,分外好看。但在這看似飄逸的招式中,卻藏著無數的殺機與變化,只要任何一方稍有不慎,動輒就是形消神散的下場。

    風雪崖、殿青堂等人見丁原進退有序,絲毫不落下風,原本有些緊張的神色,也漸漸緩和下來。

    殿青堂早年曾與一執大師有過兩次交手,每回都能略佔上風。誰想二十餘年不見,這老和尚已臻大乘之境,自己若災與之爭鋒,恐怕難以討得半分便宜。

    這本就是無可奈何之事,正道修煉先難後易,所以成材極難;但一旦突破忘情境界之後,其進境便可超越魔道。

    何況魔門修煉素求獨闢蹊徑,其中的凶險也遠為過之。只是,眼看昔日的手下敗將如今修為凌駕自己之上,殿青堂總免不了有些鬱悶與惆悵。

    雍輿情與容雪楓守在阿牛身後,目不轉睛關注著丁原與一執大師的搏殺。

    想那一執大師享譽天陸正道百多年,號稱雲林四大神僧之一,能有如此修為自不令人意外。

    可年紀小小的丁原居然能跟他針鋒相對,寸步不讓的爭雄鬥奇,不由得不教這兩人心底生出無限感慨。

    只覺得塵世滄桑,歲月無痕,不經意裡有多少青年俊彥已紛紛崛起,卻把前浪推去了沙灘。

    盛年與阿牛比起旁人來,與丁原更多了一份手足情深。如今淡言真人已逝,倘若師兄弟三人中再有誰出點閃失,卻如何讓人承受得起?

    開始時盛年還擔心丁原復仇心切,一上手便恃強猛攻,反會適得其反,但看到後來,一顆心便漸漸放下,知道除非一執大師再有奇招妙手,不然丁原足可應付。

    他不禁暗自欣慰道:「丁師弟當真是千年一出的天陸奇才,不過二十餘歲便已突破大乘之境,如今修為遠勝於我。

    「即使是阿牛,也因為今次的奇遇因禍得福,大有精進,師父九泉之下若有知,定然也可含笑無憾了。」

    一想到去世的恩師,盛年胸口一酸,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自己的五臟六腑一般。他連忙取出酒囊,猛灌兩口,一股火辣辣的燒灼感覺順流而下,這才好受了一些。

    正當眾人以為這樣的僵局還會持續一段工夫,驀然間聽一執大師口中發出一記滾雷般的低喝,炸得耳朵裡嗡嗡直響。

    那些修為稍差些的弟子神搖心動,幾乎站立不穩。

    正是雲林禪寺佛門絕學之一的「獅子吼」!

    丁原首當其衝,只覺得心口好像被一柄無形的大鐵錘,狠狠砸了一記,一口氣險些接不上來,悶悶的著實難受。

    幸好丹田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氣旋即湧出,迅速護持住心脈,才沒有令他遭受更大窘迫。

    丁原微微一驚,撤身施展出「中流砥柱」護住身前要害,以防一執大師乘虛而入,直叩中宮。

    誰料到對方非但沒有藉機發動攻勢,反而飄然飛退到三丈開外,雙手虛抱胸前,雙唇輕輕念動佛門真經。

    丁原一怔,冷笑道:「老和尚,莫非你自知命不長久,先給呢子念上一段往生咒?」

    一執大師恍若未聞,頷下鬍鬚冉冉飄動,全身的袈裟鼓蕩而起,獵獵作響,雙手間徐徐生成一團暗紅光球,那串降魔珠被籠罩在其中,不住的流轉呼嘯,發出隆隆轟鳴,一蓬蓬龐大的罡風雲浪般席捲澎湃,聲勢驚人。

    風雪崖面色一變,揚聲提醒道:「丁兄弟小心,他要施展『天龍降魔訣』!」

    話音未落,一執大師雙手間的暗紅光球轟然爆裂,在如花盛綻的流光異彩中,廂魔珠通身閃起一道耀眼的金光,直逼的人睜不開眼睛,電光火石裡,化作一條雲蒸霞蔚的金色神龍,長逾六丈,吞雲吐霧,爪下生風,威猛不可名狀。

    一執大師微闔的雙目裡,驀地射出精光,低喝一聲:「南無阿彌陀佛——」

    降魔天龍身軀舒展,風馳電掣,如一團金色雲濤直壓丁原。

    丁原喝道:「小小爬蟲,也敢稱天龍?」左手雙指並立如劍,抱元守一,催動丹田真元,靈台空明忘我,感應到一股浩然劍氣自銅爐中磅礡升騰,直有破體而去,飛翔九天之意。

    大日都天翠微真氣浩浩蕩蕩經胸前、肩頭、左臂直灌指尖,丁原雙指虛空一點,沉聲喝到:「看劍!」

    一束紫色電光破指迸射,轉眼凝練成一柄靈氣四溢、光焰如熾的仙劍,竟以一式翠霞派的「九曲青蓮」擊向龍首。

    在場眾人失聲驚呼,一慟大師禁不住再次睜開雙目,凝望空中縱橫飛舞的紫色光劍,低聲訝異道:「伏魔六劍!怎麼可能?」

    其他人的驚駭就更無須言表,連魔教這邊的群豪,都瞠目結舌的抬頭仰望紫電仙劍,把喝彩鼓勁的活計,都扔到九霄雲外!

    而六大劍派中人的表情,便如白日見鬼似的,呆呆瞧著半空,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直覺一股寒意從每個人心底不約而同的升起。

    這小子,他是人,還是仙?又或者是來自十八層地獄之下的魔?

    這是所有人同時在腦海中閃現的恐怖念頭。

    以丹田真元凝練光劍,除了傳說中的仙人,就只有散仙才有此功力。尋常修煉者,縱然是大乘高手,也得借助於仙家法器的靈力才能辦到。

    然而這道原本不可逾越的鴻溝,現在卻被一個年紀輕輕的翠霞派棄徒,輕而易舉的跨過,顛覆了無數修仙之人傳承千年的觀念。

    這一束紫電光劍的意義,從它在世人眼前展現綻放的那一刻起,已經遠遠超出了那一抹生自於剎那的電光。

    「砰」的流光四濺,紫電仙劍撞擊在碩大的龍角上,被激飛上高空。降魔天龍的身法微微一滯,卻並未受太大損傷。

    正當六大劍派各人暗自鬆了口氣時,丁原左手雙指連連凌空飛彈,一道道眼花繚亂的五色劍芒隨指射出。

    但見赤、橙、青、紫、金、烏六束光劍,奼紫嫣紅,流光異彩,猶如六道飛電翻騰迴旋,將降魔珠所化的天龍圍困在中央,一波波排山倒海的,凌厲攻勢此起彼伏,洶湧澎湃,撕裂開空氣的銳利劍鏑聲,直令聞者心顫。

    丁原左手五指宛如變戲法似的屈張舒捲,遙遙駕馭伏魔六劍。

    銅爐中曾經沉睡多時的都天大光明符,彷彿徹底甦醒一般,從丁願體內煥發出一團濛濛白光,猶如雲蒸霞蔚,煙波冉冉。

    伏魔六劍的劍魄,此刻終於跟丁原的靈台水乳交融,意起行至,藉著丁原丹田中精純渾厚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氣,凝練成道道光劍,在主人的意念驅動之下,如臂使指,劍氣飛揚,直如風徊雲漢,龍翔寰宇。

    六劍齊出,山河辟易。

    龐大的聖殿中,充盈著絢爛瑰麗的六色劍華,亮麗的光瀾層層疊疊向著四下翻滾捲湧,映照在人的臉上,映照在大殿的明柱上,令所有的一切都突然失去了光彩,甚至連號稱雲林三寶之一的降魔珠,也變的黯然失色。

    彷彿,這裡的一切都成為了伏魔六劍的陪襯,僅僅是因為襯托她的瑰麗壯觀而存在。

    阿牛瞠目結舌的問道:「丁小哥什麼時候練成了這麼厲害的御劍術?」

    盛年微微一笑,悠然的啜了口烈酒,回答道:「不,這是一套劍法。」

    阿牛楞了楞,凝神仔細再觀量,果見那六把光劍旋轉交錯,一招一式居然都出自與翠霞派的正宗箋路,便恰似有六位頂尖的翠霞宿老同時出手,六劍齊舞,攻守之間天衣無縫,渾然一體。

    那條金龍被伏魔六劍牢牢困住,一任其如何的狂舞奔騰,施展出渾身解數,卻始終無法衝破重圍,閃展趨避的空間一步一步的壓縮減少,只徒然作著困獸之鬥。

    光劍跌宕起伏,氣象萬千,編織出一幅幅波瀾壯闊、心馳神搖的奇麗畫面。

    光劍擊中飛龍的頻率越來越高,金色的龍身上接二連三的爆出蓬蓬流光,原本絢麗耀眼的光焰卻之間黯淡,鋒芒已完全被伏魔六劍蓋過。

    一執大師臉龐上湧起一層赤紅的血色,雪白的虯髯戟張倒立,雙手雖然還在源源不絕的吐出真元,以支撐住遙遙欲墜的降魔天龍,然而頭頂上愈加濃厚的青色水氣,卻已經預示他丹田內的真氣幾近透支,敗象至此顯露無遺。

    六大劍派的所有人已經能夠絕望,頹喪的目睹著降魔天龍被伏魔六劍一點一滴的蠶食吞噬,誰都失去了說話的心情。

    無涯大師愁眉不展的站在各家掌門耆宿的擁簇中,暗自苦笑道:「難道是魔教命不該絕,竟連一芝師叔也要敗在這年輕人的手中?

    「錯過今夜,不知何日才能再有如此大好良機,無為師兄的大仇更不曉得要等到哪一天!只是那些中毒弟子若得不到殿青堂的獨門解藥,又該如何是好?」

    他正自憂心忡忡,猛聽一執大師聲如雷鳴,沉聲喝道:「阿彌陀佛——」頭頂一蓬金光乍升,轉眼幻化出一個宛如真身的光影冉冉浮起。

    無涯大師身旁的鐘南山,駭然叫道:「元神出竅!」話音裡又驚又喜,燃起了最後一絲希望。卻是一執大師眼看敗局已定,竟橫下心來祭出元神,不惜損耗數十年的佛門法力,也要與丁原拼得魚死網破。

    那元神與降魔天龍合於一體,立時金光大盛,直激得伏魔六劍上下彈飛,鏑鳴不已,落入一片風雨飄搖之中。

    一蓬金光過處,就似雷霆千鈞勢如破竹,六把上古仙劍堪堪只有招架之功。

    六大劍派歡聲雷動,年長者自恃身份不能太過放肆,年輕弟子卻早已喊破了嗓子為一執大師助威鼓勁,雙腳跺得地面如滾雷般咚咚直響。

    丁原驀然一聲清嘯,週身乳白色的光嵐呼的高漲,左手五指捏束成峰,微微朝上翹起,低喝道:「六劍合一,破!」

    空中的六柄仙劍齊聲鏑鳴,聲威震天,齊齊衝天而起,就像六束絢爛的緞帶披散飛揚,隨著丁原左手劍訣的變化,轟然融會一處,六色彩光交織旋轉,凝鑄為一束亮白色的三尺劍光,高懸如月。

    降魔天龍發出一記震耳欲聾的吟響,化做一溜爍目金光直射光劍。

    伏魔仙劍鼓蕩罡風,毫不示弱,竟以一式翠霞派的「銀河倒捲」直迎其鋒。

    仙劍皎皎,澄如明月;天龍熠熠,只熾似昊日。

    「轟」的一聲巨響,驚天動地,是築的大殿戰慄著劇烈晃動,一團磅礡無儔的氣浪鋪天蓋地的爆裂開來,夾雜著灼熱無比的流火離光,瀰漫膨脹。

    伏魔仙劍嗚咽如訴,在空中散放成六束弧光,朝著不同方向猶如天女散花似的隕落。

    蘊藏在其中的劍魄,憑藉著自身的靈性,徐徐控制住劍光的走勢,拖曳著一條冗長的光尾,重新收回主人的丹田,乖乖的蟄伏下來靜待,修復大損的靈力。

    而那條降魔天龍更是支離破碎,一百零八顆佛珠四下飛濺,梅花間竹似的一一迸裂,碎裂的殘渣,根本再禁受不住大殿中呼嘯肆虐的光讕擠壓,轉瞬化為齏粉,飄蕩在空中,就好像正下著一場暗紅色的光雨。

    一執大師的元神,從潰散的天龍中彈射而出,拋灑出一溜血光,艱難的歸還肉身之內。

    他全身的袈裟盡為伏魔劍氣所傷,撕裂成一條條獵獵飛舞,頷下的鬍鬚根根斷裂,彷彿飛絮在風中載沉載浮,已是遍體鱗傷。

    「哇——」

    一口熱血噴薄飛濺,一執大師瘦小的身軀搖搖欲墜,觸目驚心。

    丁原週身在大光明符的護持之下反倒無礙,他強壓住胸口倒湧的氣血,將擠壓滿腔的仇恨再化作沖天豪氣,身劍合一飛射而至。

    一執大師不知是無力再戰,還是因降魔珠盡毀而心灰意冷,魂不守舍,竟呆呆的站立不動,猶如泥塑的佛像,雙目神采渙散,面色慘白。

    六大劍派中人齊齊驚呼,卻苦於拚命抵禦激盪的光讕罡風,自顧不暇,欲待救援已是鞭長莫及。

    許多人情不自禁閉起雙目,著實不願看到百年多來被譽為雲林神僧之一的一執大師,就這樣死於丁原劍下。

    一直置身事外的一慟大師,卻突然飛身而起,去勢逾電,雙手合十,推出一道浩然金風,欲將丁原截下。

    不料橫空掠出一道紫色身影,雙掌閃電連擊,轟出千百條光影,層層疊疊築起一座無法逾越的銅牆鐵壁。

    「砰」的一響,一慟大師的金剛印正打在光牆上,兩廂真氣相抵,竟是誰也沒佔到便宜。

    一慟大師心頭微凜,借勢飄身定在空中。只見那神秘婦人容雪楓,意態悠閒,冷冷道:「一慟大師,憑您的身份,怎麼也做出背後偷襲,以多打少這中不入流的下作事來?」

    一慟大師哭笑不得,他只想阻止丁原,卻哪裡想背後偷襲?更加沒有以多打少的念頭。但在這工夫,一慟大師也實在沒心思去辯解,目光投向另一邊。

    就見丁原手持雪原仙劍,劍鋒死死頂住一執大師的咽喉,神情森然,嘿嘿冷笑道:「老和尚,你也有今天!」

    話裡有說不出的暢快,更透漏出刻骨銘心的仇恨。

    一執大師面如死灰,眼睛輕輕閉起,再不看丁原一眼,徐徐道:「你若想為令師報仇雪恨,只管下手。老衲技不如人,無話可說。但要想老衲向你低頭認錯,卻是癡心妄談!」

    丁原哼道:「你說對了,丁某今日正要殺了你,為老道士報仇!什麼四大神僧,正道翹楚,都不過是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

    「我師父和阿牛到底有何過錯,你們竟要以死相逼?你當真以為紫竹軒一脈是好欺負的麼?」

    他拿劍指著一執大師,旁人縱有心相救,也不敢輕舉妄動。

    無涯方丈見丁原越說越激動,惟恐他一時衝動就立下殺手,連忙高聲道:「丁施主,一執師叔與施主之戰是雙方所約,不是私怨。你萬萬不可以公報私仇,墮入殺劫!」

    丁原恍若未聞,手上微一用力,自劍鋒透出的殺氣,頓時刺破一執大師的咽喉肌膚,一絲鮮滲了出來。

    他狠狠瞪著一執大師道:「不要以為你們雲林禪寺可以一手蟄天!殺人償命,天公地道,你還有什麼好說?」

    一執大師道:「老衲揭露真相,只為天陸正道不為魔教妖孽所愚,養虎為患,後患無窮。

    「令師之死,原本不是老衲本意,但是施主要算在老衲頭上,也無不可。老衲自覺問心無愧,即使今日殉難,也是死得其所,了無遺憾。」

    丁原聽他這麼說,更是有氣,破口罵到:「狗屁!什麼死得其所,問心無愧?我師傅與世無爭,鐵骨錚錚;我師兄阿牛更是憨厚淳樸,心地厚道,他們做過一嗲害人的事情麼?他們又怎麼妨礙帶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翹楚成仙成佛?

    「你們害死了老道士,還要拘禁阿牛廢了他的修為,這就是你們的天理正義麼?是誰給你們生殺予奪的權力,可以冠冕堂皇的殺害像我師父那樣的好人?是誰?!」

    一執大師目視丁原道:「丁施主,你已經被仇恨所噬,心魔漸起,老衲沒什麼可以和你多說的。你下手吧!」

    兩人在說話,周圍寂靜無聲,緊緊盯著丁原手中的雪原劍。

    六大劍派那面投鼠忌器,誰也不敢妄動,連一慟大師也只能遙立與數丈開外。

    風雪崖等人卻也將心懸到了嗓子眼。

    倘若丁原這一劍果真結果了一慟大師,自是為魔教除去了一個勁敵。可六大劍派那邊豈肯善罷甘休,勢必同仇敵愾以死相拼。眼前形勢雖說對己方有利,可對方真要拼起命來,只怕大家都要落得個玉石俱焚。

    魔教蟄伏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中興希望,今夜的血戰是能避則避。可丁原手裡握著一執大師的性命,又一心一意要為師傅復仇,連風雪崖也說不上什麼,惟有暗地戒備,靜觀事態發展。

    一慟大師在旁喝道:「丁原,你敢!」

    丁原冷笑一聲道:「丁某為什麼不敢?我這就殺給你們看!」

    他愈發的激憤,情緒失控之下,一口壓抑在胸口的熱血哇的噴出,,灑在一執大師的袈裟上。

    丁原心中默默念到:「老道士,弟子給你報仇來了,今日我就要這老和尚墜下十八層地獄,為你討回一點公道!」

    忽聽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丁師兄,你不能殺他!」

    丁原一怔,也不回頭,說道:「盛師兄,你不要攔我,莫非你忘了老道士是怎麼被他們逼死的麼?若不是這個老和尚帶頭挑起事端,非要揭出什麼阿牛身世來大做文章,引得旁人圍攻,他老人家又何至於此?」

    盛年道:「我沒有忘,但我更不敢忘師父他老人家往日裡對我們三人的教誨!丁師弟,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劍刺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丁原想也不想的道:「天下正道有誰想要給這老和尚報仇,儘管衝著丁某來就是了!就算這次全天下人要與我為敵,我也認了!就算從此天陸再無丁某容身之處,我也不悔!」

    盛年歎了口氣道:「可是你要曉得,一旦你這次殺了一執大師,師父他就等於白白死了!」

    丁原哼道:「我要是不殺他,師父才是真正的白死!」

    阿牛看看盛年,再看看丁原,低聲開口道:「丁小哥,盛師兄說的對,一執大師殺不得,其他六大劍派的人也同樣殺不得。」

    丁原眼中寒光一閃,沉聲吼道:「阿牛,你也這麼說!」

    他突然感到一陣無名的憤怒與孤獨。

    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連盛年和阿牛也要反對自己?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淡漠看待師父的血海深仇?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07
第七章心恕

    大殿鴉雀無聲,沒有人會想到,如今勸阻丁原的,居然是一同經歷了喪師之痛的盛年與阿牛。

    人們無法知道此刻盛年與阿牛的心情是何等的矛盾與痛苦,大家的眼神裡,分明透著迷惑與不解。

    仇人近在眼前,被丁原用雪原劍制得一動也不能動,只要丁原輕輕的用手往前一送,師傅的大仇就能得報。

    然而,不能!盛年的心頭就像有一把無形的鋸子,在來回的拉扯,丁原沒有回頭望他一眼,但是明顯的不服與不滿,更教他難以自己。

    他不曉得師傅走時是什麼樣的心境,但他深信,假如師傅地下有知,也絕對不會因丁原舉起復仇之劍而感到欣慰。

    從此後,天陸正魔兩道腥風血雨,繼無為方丈死於雲夢大澤之後,一執大師又隕身丁原劍下,雲林禪寺與各大名門正派怎肯忍氣吞聲?

    冤冤相報,仇恨交織,血流成河,那絕不是淡言真人期望看到的。

    然而,放棄復仇,甚至還要勸自己的師弟饒恕害死師父的兇手,這又是多麼的艱難。

    誰能知他心裡的痛楚,但縱是千難萬難,他也別無選擇。因為,自打三十多年前拜入紫竹軒門下的那一刻,他的熱血裡已開始湧動老道士的印記,從此無論風雨挫折,也不會有一絲動搖!

    面對丁原的憤怒,盛年雙拳緊緊攥起,一根根青筋繃露如弓,他深深吸進一口氣,強自壓抑下內心深處的激動。

    在這個時候,不能讓丁原看出自己的矛盾和痛苦。

    好在,阿牛也站在了他的一邊,低聲說道:「丁小哥,這話是師父說的。」

    丁原像是被人猛在心口揍了一拳,大聲道:「不可能!老道士,他……不會!」

    阿牛肯定的點點頭,說道:「師父臨終要我一定轉告你和盛師兄,千萬不要為他報仇,更不要和正道為敵。

    「這話,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幸好現在說出來還來得及。

    「丁小哥,師父他老人家的話絕對是不會錯的,他這麼吩咐我們,也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就放過一執大師吧,雖然我也很想為師父報仇,可他老人家的話咱們不能不聽。

    何況,就算你殺了他,師父他老人家也活不過來啦!」

    他說到後來,眼圈又忍不住紅起來,暗道:「當著這麼多人面,我可不能哭出來,丟了師傅他老人家的臉。」

    一直神色漠然的一執大師,驀地眉宇微微一動,喉結滾動幾下,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是最後還是忍住,靜靜的佇立不動。

    丁原胸腔劇烈起伏,沒有發現一執大師的神色變化,握劍的手幾乎不可覺察的輕輕顫抖,令人不免擔心他一個神思恍惚,就把仙劍送入一執大師的咽喉。

    「我不相信。」丁原徐徐說到:「我不相信老道士會這麼傻!」

    盛年沉聲道:「丁師弟,我想師父之所以這麼說,絕不會是一時的糊塗,而是要用他的生命和熱血,來化解正魔兩道連綿千年的仇恨恩怨。

    他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收養阿牛,為的是什麼?他苦心調教我們三人,又是為什麼?難道是想要你我日後也陷入到魔教與各大劍派的仇殺之中?

    「你這一劍要刺下去,師父這麼多年的心血就算白費了,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

    丁原抗聲道:「我不管老道士有沒有說過那些話,我只知道當年是誰教我練劍讀書,是誰帶我走進的紫竹軒!沒有老道士,就沒有今日的丁原,也一樣沒有你和阿牛的今天。

    「盛師兄,你忘記了這些也罷,害怕日後六大劍派找你尋仇也罷,我都管不著。可今日,誰也休想攔住丁某!」

    盛年苦笑道:「你說的不錯,丁師弟,我的確害怕。因為我怕師父數十載的苦心毀於一旦,我怕你從此殺劫無數為仇恨蒙蔽,我更怕辜負了師父的囑托與再造之恩,在他老人家去後不能承擔起他的宏偉遺願,愧對紫竹軒列祖列宗,成為師門的千古罪人!」

    他炯炯凝視丁原,徐徐道:「如果你不怕,儘管出手,盛某絕不會再多說半句阻攔你報仇!」

    「我不怕!」這三個字在丁原嗓子眼裡轉了好幾個來回,卻終於沒能說出口。

    阿牛的話,他不能不相信。

    老道士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實在是太瞭解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驀然回想起當年在駐仙祠,老道士領著自己,在祖師靈位前所說的那段話:「弟子淡言營碌一生,於塵世無寸德,於本派無寸功,苟活人間,有負恩師教誨。

    「今弟子欲收丁原為本派第三十五代弟子,不求他聞達於世,只求他堂堂正正,無愧天地,則弟子可告慰恩師。不然將全為弟子之過……」

    丁原的眼睛漸漸有些模糊,拜師的情景恍如昨日,可師父卻已經離自己遠去。

    雖然他將自己逐出了師門,可在丁原心底從沒有真的斷絕過對紫竹軒的那一份深深依戀。縱在天涯海角,生死一線,他也無法忘卻紫竹林中的日日夜夜。

    堂堂正正,無愧天地。

    先師遺願,自己可曾做到?

    劍在手中輕鳴,空氣彷彿凝固。

    阿牛與盛年的話,也同樣重重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許多人都在捫心自問,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對還是錯?逼死了淡言真人,是否做得太過了些?難道,阿牛就果真該殺麼?

    一執大師忽然睜開眼睛,喟然輕歎道:「老衲錯了,丁施主,殺了我為令師報仇吧。」他悶哼一聲,又連噴出兩大口鮮血,身形已變得微微搖晃。

    並不是說,他如淡言真人那樣看破了正魔兩道的成見,卻是實實在在的被阿牛與盛年的話所打動,自內心深處生出對老道士的歉疚之意。

    阿牛又忍不住輕輕道:「丁小哥,師父他老人家曾經說過,殺一個人容易,但要寬恕一個人,卻是需要百倍的勇氣。

    「他老人家平生沒有殺過一個人,可我卻覺得,這遠遠要比殺死百個千個惡人更了不起。」

    丁原再也無法抑制心頭的激盪之情,久久瞪著一執大師,嘴唇裡滲出被鋼牙咬出的血絲,終於緩緩道:「我不能違背老道士最後的心願。老和尚,你是出家之人,理應更懂得慈悲濟世的道理。

    「丁某留下你的性命,希望閣下日後好好想想我盛師兄和阿牛的話。

    「殺一個人容易,但要寬恕一個人,卻是難得很。」

    雪原劍徐徐垂下,眾人久懸的心,也終於可以慢慢放下。

    丁原悲愴憤懣的一聲長嘯,猛然收起仙劍,飛身向殿外而去。

    六大劍派的人只遠遠看著,誰也不敢在這個當口再去招惹他。

    盛年見狀,趕緊快步追了出去。

    一執大師呆立場中,也不知是因羞憤難當,還是愧疚悔恨,忽然提起右掌便朝頭頂拍落,這一記比之曲南辛舉掌自盡更為突然,旁人甚至連驚呼也不及發出。

    幸好阿牛正站在附近,手疾眼快,奮力拍出右掌,正接住一執大師的掌力。

    兩道渾厚的勁力迎頭相撞,砰的一聲流風四散。

    阿牛重傷之軀,壓根承受不住如此的真氣激盪,渾身筋脈一齊發出刀割似的火辣辣疼痛,幾乎令他暈厥。他嚥下一口血,大叫道:「大師,萬萬不可!」

    一執大師見是阿牛出手救下自己,不由楞住。

    阿牛和盛年的話,本已令他百感交集,萬念具空,如今阿牛以德報怨,奮不顧身的救下自己,更教一執大師心神大震。

    「殺一個人容易,但要寬恕一個人,卻是難得很——」

    「出家之人,理應更懂得慈悲濟世的道理——」

    丁原的話,不住的在一執大師的腦海中迴響。

    自己揭開阿牛的身世,威逼淡言真人就範,這一舉一動,雖說不是要陷對方於死地,他只道正道除害,為無為方丈報仇,可曾想到這樣做,已大違佛家慈悲寬仁之心?

    一念至此,一執大師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頓覺得心底早生魔障,一心一意只想著如何剿滅魔教,如何為無為方丈報仇雪恨,早已偏離了佛祖的教誨,殺念日盛。今日在丁原劍下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遭,恍然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眾人都大鬆一口氣,一慟大師見一執大師神色委頓,勸道:「師弟,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不必如此!」

    一執大師搖搖頭,微一苦笑,並不說話,取出一顆丹丸遞給阿牛道:「羽小施主,這是敝寺的玉露百洗丹,你快服下它,調理傷勢吧。」

    阿牛憨憨一笑,剛想道謝,猛地眼前一黑,朝地上栽倒。

    一執大師一驚,伸手攬住阿牛,急忙將玉露百洗丹塞進他嘴中,左手按在他天椎穴上,聚起殘存的功力,替阿牛運氣療傷,疏通經脈。

    容雪楓一把從一執大師懷中奪過阿牛,怒聲道:「不必老和尚你假惺惺的裝腔作勢,阿牛的傷勢老身自會照料。」

    秦柔、風雪崖、雷霆等人一擁而上,圍在阿牛身旁,秦柔抓著自己的衣角,明眸須臾不敢離開阿牛的臉龐,淚珠在眼眶裡來回轉動,要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怕早已是淚流滿面。

    眾人一陣手忙腳亂,阿牛緩緩甦醒回來,體內的玉露百洗丹藥力發作,流轉全身暖烘烘的令他覺得舒服不少,胸口也不怎麼疼了。

    耳邊忽聽容雪楓訓斥道:「傻小子,那老和尚自己想不開要尋死,關你什麼事,自己小命不要,去救他幹什麼?」

    阿牛眼中一一閃過眾人關切的面容,猛然心弦顫動,正碰上兩道帶著心痛微含責備的目光,正是阿柔紅著眸子,珠淚閃閃的注視著他。

    阿牛習慣性的想抬手撓腦袋,卻發覺自己死死的被容雪楓抱在懷中,雙臂哪裡還能動彈得了?

    殿青堂見大局已定,揚聲道:「無涯方丈,接下來咱們今天還打不打?」

    無涯方丈看了眼兩位師叔,見兩人都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於是答道:「阿彌陀佛,既然丁小施主勝出,我六大劍派自當依照先前的約定退兵。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來年蓬萊仙會,與諸位施主後會有期。」

    阿牛想起一事,趕忙對殿青堂道:「殿護法,六大劍派有不少弟子中了蜂毒尚未解治,您能不能將解藥送給他們?」

    殿青堂嘿嘿笑道:「若不是少教主開口,老子一滴藥粉也不給。讓六大劍派回山就大辦喪事,哭天搶地,正可為戰死的眾兄弟出上一口惡氣!

    「不過,既是少教主吩咐,殿某遵命就是。」

    他從袖口裡取出一青一紫兩隻小瓷瓶,拋了過去道:「無涯方丈,解藥來了!」

    無涯方丈趕緊伸手接住,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說道:「多謝殿護法,只是這兩瓶解藥如何調製,還請施主賜教。」

    殿青堂哈哈一笑道:「大師行事到也小心。青色瓷瓶裡裝的是破罡蜂蜂蜜,紫色的裡面是殿某親手煉製的解毒藥粉。

    「你將蜂蜜兌上藥粉,再用一壇烈酒混合,盡可救得三五百號徒子徒孫。」

    無涯方丈料殿青堂不會欺詐自己,頷首道:「殿護法賜藥之情,貧僧謹記下了。」

    殿青堂哼道:「謝我?要不是羽少教主求情,老子連根毛都不會給你。」

    無涯方丈淡淡一笑,也不計較。

    背後無觀大師卻喝道:「殿青堂,你不要以為給了解藥咱們便萬事皆休!敝寺無為師兄的公案,魔教遲早須得給個交代。我七大劍派與魔教千年的恩怨,更不是你區區解藥可以化解。

    「你若是覺得心有不甘,盡可把解藥拿回去,咱們寧可一死,也絕不作苟且偷生之徒!」

    想那六大劍派中也有不少是性格剛烈之人,細想今夜之戰實在太窩囊了一點,更是輸得有些莫名其妙。先是阿牛用一套希奇古怪的身法氣走停心真人,再力挫了太清宮的掌門守殘真人。

    等平沙島的人剛一露面,丁原和盛年又偏巧趕到。雙方當面一場對質,盛年之冤大白天下,耿照和曲南辛卻先後自盡了斷,連耿南天也變得半瘋半癲,抱著愛子的屍身甩手去遠。

    最後所有的指望,都落到了雲林禪寺與一執大師的身上,沒料到在雲林四大神僧威望僅次於一慟大師的他,居然拼到元神出竅,也不是丁原的對手,反被人家用劍指住咽喉老半天,著實丟盡了臉面。

    更令眾人鬱悶的是,為一執大師求情的,居然是盛年和阿牛這兩個歷經喪師之痛、本該與正道各派不共戴天的翠霞派棄徒。

    一次圍剿魔教的煌煌盛事,到臨了,好似成為六大劍派逐一登場獻醜的鬧劇,不由人不窩火到家。

    偏偏破罡魔蜂的解藥還捏在人家手裡,為了數百弟子的性命,眾人又不得不忍氣吞聲,任由殿青堂奚落了一通。

    直到無觀大師昂然說出這番話來,才稍微舒緩了些許鬱結之氣。

    而私下裡,六大劍派甚至包括雲林禪寺的眾僧,都有點茫然不解,為什麼眼看著名門正派一敗塗地,一慟大師卻始終穩坐釣魚台不出手?

    自一心大師故後,他已然是雲林禪寺無可爭議的第一高手,與翠霞派的淡一真人,並稱佛道兩大翹楚。

    丁原縱使了得,也不過是個弱冠少年,倘若一慟大師能早些出手,或許雲林禪寺與六大劍派,都可免去最後受辱的尷尬結局。

    然而一慟大師卻是有苦自知,無法言表。

    他服食過三葉奇葩後,功力果然又有突飛猛進,彷彿只須再踏出小半步,便可立地成佛,修成正果。

    可體內的戾氣非但沒有消除,反而水漲船高,為禍日烈。

    平日裡還好,一旦心緒激動又或損耗真元過度,立刻就現出神志癲狂,走火入魔的跡象。

    因此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只有盡力避免出手,更忌諱與丁原這樣的強敵動手過招,以免屆時原形畢露,露出馬腳。

    旁人只道他是自恃身份尊崇,不屑與丁原、阿牛這樣的年輕後生過招,哪裡想得到其中居然還另有隱情?

    殿青堂聽到無觀大師之言,哈哈大笑,不以為然道:「看不出老和尚你倒還有幾分豪氣。不過殿某做事從不知後悔,解藥送出手去,就沒有收回之理。你要找本教的麻煩,隨時可來,老子恭候就是。」

    無觀大師一愕,沒想到殿青堂會這麼回答,點點頭道:「好得很,貧僧記下了。」

    風雪崖道:「無涯方丈,有一件事,風某藉這個機會可要說明白,明人不做暗事,貴寺的無為大師絕不是本教兄弟所殺,你信與不信,老夫都無所謂。反正本教黑鍋已背了不少,再多這一個也沒什麼。」

    無涯方丈心頭一動,問道:「風施主,無為師兄分明是死在魔教的十六絕技之下,我一慟師叔當日也身中數招赤魔殘玉爪,險些喪命。這都是眾人皆見的事實,你如今出言否認,不知有何憑證?」

    風雪涯傲然道:「老夫的話便是憑證!風某一生言出不二,你不信就罷了。」

    別說無涯方丈,換了誰也難以接受風雪崖的辯白,臉上均露出深不以為然的神情。

    阿牛記起前些日子在聖壇底下,雍輿情談及無為大師之死的若干疑點,再聽風雪崖出言否認,頓覺這裡面大有文章。

    他資質淳樸,卻並非真的是個笨蛋,只不過胸無城府,從不去想那些拐彎抹角的陰謀詭計罷了。

    此刻見六大劍派的人,對風雪崖所言根本不信,忍不住道:「無涯方丈,風護法沒有騙您,無為大師絕不是聖教之人所害。」

    無涯大師微笑道:「羽小施主,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他態度和藹,心下卻沒把阿牛的話當一回事。

    畢竟無為大師喪生雲夢大澤時,阿牛遠在翠霞山上,怎能曉得發生在萬里迢迢的大澤兇案?

    阿牛認真道:「據弟子所知,無為大師確實是因身中幽明折月手、赤魔殘玉爪等聖教絕技而亡。

    「可聖教之中,只有九旗四壇的首座和四大護法以上的人,才有資格修煉十六絕跡。

    這其中,卻沒有一個是擅長幽明折月手和赤魔殘玉爪。

    「何況,以無為大師和一慟大師的聯手之力,縱然是殿護法他們傾盡全力,也未必能佔得什麼便宜,更別說什麼一死一傷的結果了。」

    他的這些話,基本是照原樣搬那天雍輿情說的話,講來頭頭是道,尤其最後一段既給了雲林禪寺留足了面子,又反駁了無涯大師的疑問,說面面俱到,也絲毫不為過。

    那些六大劍派的掌門耆宿,口中不說,腦子裡卻在急速回憶歷年與魔教的交鋒,以印證阿牛所言。

    一圈想下來,果然發現無論是風雪涯等魔教護法,還是座下的四壇旗高手,的確沒有誰曾當眾施展過赤魔殘玉爪與幽明折月手。

    這兩項絕技。魔教教主羽翼濃倒是全會,可惜他屍骨早寒,自然沒有可能。

    一慟大師徐徐道:「羽小施主,照你的意思,莫非是老衲在說謊不成?」

    阿牛急忙搖頭道:「弟子怎會懷疑大師,只是覺得或許是另有他人暗中冒充了聖教的名義行事,這才造成了大伙的誤會。」

    退思真人道:「只怕未必吧,有二十年的工夫,魔教想要調教出幾個專擅幽明折月手的高手來,並非難事。羽少教主這話,仍然難以站住腳。」

    殿青堂道:「少教主,不用再跟他們囉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一味要找本教的麻煩,只管放馬過來。」

    阿牛被殿青堂一口一個少教主叫的臉紅耳熱,好不自在,卻聽無涯方丈合十道:「既然如此,諸位施主後會有期,我等先告辭了。」說罷,當先率著雲林禪寺的僧眾撤出大殿。

    阿牛還想解釋,在背後叫道:「無涯大師!」

    無涯方丈回過頭來,淡淡道:「難道羽少教主想將我等盡數留下麼?」

    阿牛苦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希望大伙能握手言和,今後別再打啦。」

    無涯方丈搖頭道:「羽小施主仁心可嘉,可惜這事卻由不得貧僧一人作主。只望少教主日後好自為之,能約束麾下教眾不要殺戮生事,就是一大善舉了。」

    阿牛道:「無涯大師,您誤會了,我並沒答應要做聖教教主。」

    無涯方丈微微一楞,卻沒回答,逕自隨著眾僧出了大殿。

    其他各派的掌門長老見狀,也紛紛率著門下弟子離去。那些戰死的弟子自有人或抬或背,一併帶回山去安葬。

    頃刻之間,近千號人走的一個不留,大殿裡立時空曠了許多。

    魔教眾人到這工夫,才算真正緩過口氣來,慶幸自己終於撐過了一場滅頂之災。

    阿牛怔怔望著門口,也不曉得在想什麼。

    雷霆走到身旁和聲道:「少教主,接下來怎麼辦,教中的兄弟們還在等著你的示下。」

    阿牛一醒,回轉頭,目光環顧風雪崖、殿青堂等人,好似他們已吃準自己非做這個教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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