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神曲[1.2.3部]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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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hbear1726 2010-9-26 15:30: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1072915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0
第八章圍捕

    無痛大師猛一拄手中禪杖,喝道:「丁原,你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

    「嘩啦」一聲,丁原與楚望天剛才坐過的兩張椅子齊齊碎裂傾倒,只留下八根寸許長的腿柱扎入青石地面,兀自聳立。

    農冰衣叫道:「無痛大師,你們為什麼要抓丁大哥?」

    無痛大師一愣,不知道這女娃子是從哪裡蹦出來的。瞧著農冰衣有些面熟,又實在記不起自己是在哪裡見過。

    他疑惑道:「阿彌陀佛,請問這位女施主貴姓芳名,如何曉得貧僧的法號?」

    農冰衣道:「無痛大師,您不認識冰兒了?三年前我還曾隨爺爺到貴寺拜訪過呢!」

    無痛大師頓時想起,恍然道:「原來是農醫仙的孫女冰兒姑娘,恕貧僧眼拙,剛才居然沒有認出來。」

    想三年前農冰衣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所謂女大十八變,更何況是自女童變成了一個少女,也難怪無痛大師等人沒能立即認出。

    無觀大師疑道:「冰兒姑娘,你怎麼會和丁原在一起?」

    原來他們早得著線報,言道丁原與一個少女昨夜入宿此鎮,可萬萬沒曾想這少女居然是農百草的孫女,而且看樣子與丁原頗為熟稔,這可有點棘手。

    無觀大師當然不會怕了農冰衣,但其祖父農百草乃天陸正道十大高手之一,況且有醫仙之美譽,與各派交情均是深厚。

    試想哪家耆宿未曾受過傷病,甚至雲林禪寺的數位高僧也曾得農百草妙手回春。假如因這事開罪了醫仙,眾人從面子上也說不過去。

    農冰衣答道:「我昨日在雲林後山採藥,碰巧遇著丁大哥受傷,便救了他到這鎮上。本想今天一早就領著丁大哥去找我爺爺,誰知就在這鋪子裡碰見了楚老魔。

    「對了,大師,您還沒告訴冰兒,為什麼要抓丁大哥呢!」

    無痛大師沉聲道:「冰兒姑娘,你還有所不知。昨日正是這個小賊,在敝寺後山不思洞中,暗下毒手,殺害了一愚師叔。

    「無涯方丈已頒下法旨,邀集天陸各派同道布下天羅地網,圍捕丁原,好為一愚師叔討回公道!」

    農冰衣大吃一驚,她雖然已經知道,雲林禪寺在找丁原的麻煩,可著實沒有料到丁原這個禍事竟然闖得這麼大。

    七十餘年來,天陸正道統一出動,上天入地,圍捕追殺一人,確屬絕無僅有。再往上追溯,據農冰衣所知,也僅有蘇真一個先例而已。

    但她旋即搖頭道:「不,丁大哥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無痛大師,冰兒覺得,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無痛大師道:「冰兒姑娘,你不要被丁原的假仁假義所騙。他殺害一愚師叔之事,人證物證俱在,不容抵賴,決計錯不了。」

    農冰衣望向丁原,似是想從他那裡得到答案。

    丁原似是安撫的衝她一笑,面對雲林眾僧淡淡道:「你們既然認定是丁某所為,我說什麼也不管用。不過,要想抓住丁某,怕也沒那麼容易。」

    無痛大師怒道:「丁原,你還執迷不悟?此刻天陸正道數百高手正從四方雲集,你即便有通天本事,也是插翅難飛。」

    他這話雖有誇張,但七大劍派聯手圍捕,卻是事實。

    須知一愚大師儘管隱退多年,但他畢竟位列雲林四大神僧中,而丁原偏巧又是翠霞派的棄徒,無疑將天陸正道兩大支柱全部捲了進去。

    丁原不以為然道:「那也不見得,當年貴寺又可曾奈何蘇大叔?」

    無觀大師道:「此一時,彼一時。丁原,你還是隨貧僧返還雲林,聽候發落吧。」

    丁原傲然一笑,道:「丁某問心無愧,為何要跟你們走?」

    此言一出,等若除了動武再無他途可循,鋪子裡立時劍拔弩張,氣氛凝重。八名雲林禪寺的二代弟子各據一方,只等無痛、無觀一聲令下即刻動手拿人。

    農冰衣忽然大叫道:「丁大哥,告訴冰兒,一愚大師不是你殺害的!」

    以丁原脾氣,素來不喜歡解釋囉嗦,但面對農冰衣充滿期冀與純真的眼眸,他竟是不忍拒絕,低低一歎道:「丁大哥沒有騙你,殺害一愚大師的兇手確實另有其人,我也正在找他。」


    農冰衣眼睛一亮,道:「丁大哥,我相信你。你是少年英雄,一定不是壞人,冰兒陪你一起上雲林,向無涯大師解釋清楚。

    「再不行,我就求爺爺出面,你絕不會有事的。」

    丁原啞然失笑道:「冰兒,你太天真了。倘若你丁大哥所說的話,這些和尚肯相信,又何至於要上天入地,七派齊出追殺我?

    「真要上了雲林,恐怕連丁某說話的機會也沒有。」

    他這話倒不是隨口說說,想那一慟大師如何能輕易放過自己?得此機會能除去他這枚眼中釘,這老和尚何樂而不為?何況他們手上捏了所謂的人證、物證。

    無觀大師搖頭道:「丁原,你對敝寺成見太深,才會有這種想法。假如當真非你所為,敝寺也絕不會顛倒黑白,冤屈無辜。」

    丁原漠然道:「假如雲林禪寺真如大師口中所說這般高風亮節,明辨是非,老道士也就不會死了。當日諸位大師,又可曾給過阿牛和我師父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不必說了,想留下丁某,憑本事說話吧!」

    農冰衣道:「丁大哥,冰兒來幫你!」

    丁原心頭一動,思忖道:「這小女孩兒與我相識不過短短半天,倒也熱心,我卻更不能拖累了她。」

    他微微一笑問道:「冰兒,你真想幫丁大哥的忙?」

    農冰衣認真點頭道:「丁大哥,我答應要帶你去找爺爺,冰兒說出的話一定算數。」

    丁原道:「可是丁大哥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想托付給你,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農冰衣精神一振,心裡又是得意又是緊張,興奮道:「丁大哥,是什麼事情,冰兒一定給你辦成。」

    丁原轉身道:「萬二哥,鋪子裡可有紙墨,借小弟一用。」

    萬如海連忙道:「有,我這就去拿。」

    他轉身走進裡屋。

    無觀、無痛二人不明白丁原想幹什麼,但料他在光天化日眾僧包圍之下也耍不出什麼花樣,當下也不阻止,隨這幾人忙活。

    萬如海取來紙筆,放在桌上,悄悄以傳音入秘的功夫道:「丁小哥,你盡速從裡屋朝後面突圍出去,在下替你擋住這些和尚,諒他們也不會拿我怎樣。」

    丁原同樣以傳音入秘道:「多謝萬二哥好意,不過這些個雲林禪寺的和尚,丁某還不曾放在眼裡。」

    他背過身去,擋住無觀大師等人的視線,提筆飛書,片刻寫就數行短信,待筆墨稍干便折疊起來,交到農冰衣手上道:「冰兒,稍後無論丁大哥能否殺出重圍,無觀大師他們一代高僧,定不會為難於你。

    「事後,你就將這封書信替我送上翠霞山紫竹軒,交給盛年師兄,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無痛大師緩緩道:「丁原,你不必拿話擠兌貧僧與無觀師兄。莫說農姑娘與此事無關,就是看在農百草農醫仙的面上,敝寺也絕不會難為於她。」

    農冰衣接過信函,怔怔問道:「丁大哥,書信裡都寫的是什麼,很重要麼?」

    丁原頷首道:「自然很重要,不然我也不會把它拜託給你了。」

    農冰衣珍而重之的將信函貼身收好,道:「你放心,丁大哥,冰兒一定把書信送到。只是你身上的毒傷——」

    丁原淡然一笑,悄悄一擺手,柔聲道:「冰兒,不必擔心丁大哥。只要你能把書信交到盛師兄手上,便算幫我了了最大的心願。」

    農冰衣想想又問道:「丁大哥,我送完信後,又該到哪裡去找你?」這話剛說出口,心裡就好不懊悔,想起丁原身中火毒命在旦夕,今日一別,只恐永無再見之日了。

    丁原瞧著這小姑娘說著話似乎眼圈都紅了,心下感動,輕輕拍拍農冰衣的肩膀道:「山高水長,只要你丁大哥不死,咱們總有重逢一日。」

    他不等農冰衣再多說什麼,口中一聲清嘯,躍向門外,朗聲道:「諸位大師,你我爭鬥不關店主的事,外面請!」

    八名黃衣僧人如影隨形,躍到街上,依舊是將丁原圍在中間。

    無觀與無痛大師並肩走出店門。

    農冰衣也追了出來,叫道:「丁大哥,小心啊!」

    無觀大師道:「丁原,你修為超凡,貧僧等人若論單打獨鬥,都不是你對手。為報一愚師叔的大仇,我等只有聯手圍攻,多有得罪了!」

    丁原哈哈笑道:「好說,好說,丁某求之不得。不然諸位一個個的上來,這仗還不打到太陽下山去了?咱們一戰而決,最是乾脆!」

    無觀大師見丁原當街傲立,意氣飛揚,不由心生佩服,動了愛惜之念,徐徐說道:「丁原,去年幽明山莊一戰,包括敝寺在內的數十位七大劍派高手宿老,都蒙你援手才免遭鬼先生暗算。此恩此德,敝寺也同樣謹記在心。

    「你若肯隨我們回去,貧僧願一力擔保丁施主,絕不至令你蒙冤受屈。」

    丁原暗道這老和尚確有幾分高僧風範,可惜他並不曉得,縱然雲林禪寺不殺我,我也活不過多久了,又豈能將光陰虛擲在與那些和尚鬥嘴爭辯之上?況且,大丈夫頂天立地,焉得受人所制,卑躬屈膝?

    當下丁原一搖頭道:「大師好意丁某心領了,可惜在下仍不能隨大師回返雲林。丁某已下定決心,要全力追索出殺害一愚大師的真兇,還自己一個清白,更還一愚大師一個公道!雲林之行,還是留待此案水落石出之後吧。」

    無觀大師低歎道:「丁原,倘若兇手確實另有其人,你為何不願返回雲林,將當日所見據實稟報方丈師兄?以我雲林禪寺乃至七大劍派之力,難道不比你孤身一人,萬里追索來得更好?」

    丁原苦笑道:「不是我信不過大師,而是此凶修為甚至遠超丁某,連我自己也未曾與之謀面,線索更是渺茫。只是確信昨晚在不思洞中,確實有這麼一個人來去無蹤,殺害了一愚大師。

    「我如今能說的,也只有這些。」

    無痛大師冷冷道:「師兄,他分明是在詭辯,咱們何必再與他囉嗦?」


    丁原眉宇一揚,冷笑道:「若非無觀大師垂詢,丁某連半字廢話也不會多說。大和尚,你既認定丁某是真兇,何不出手來抓?」

    無痛大師嘿道:「貧僧正有此意!」手中禪杖呼的揮起,力壓千鈞捲裹一陣激流罡風,朝著丁原頭頂轟落。

    他知此子厲害,所以上手就是一式「龍虎杖法」中最為凌厲威猛的「虎嘯長空」,但聽禪杖帶起的嗚嗚嘶鳴,當真有幾分猛虎嘯月之勢。

    丁原側身左閃,右手一掌虛按化去杖風,左拳迸出直搗無痛大師胸膛。

    無痛大師竟是不理丁原的攻招,禪杖橫掃,轉為一式「天龍梳尾」擊向丁原虎腰,擺明是吃準拳短杖長,先發制人。

    丁原只一招間,已經試出無痛大師的修為了得,但比起無癡的「瘋魔杖法」,似乎氣勢變化上仍遜一籌。他有意要先聲奪人,殺一殺無痛大師的氣焰,全身真氣舒馳奔放,凝立原地巍然不動。

    農冰衣一聲驚呼道:「丁大哥,快躲啊!」

    丁原於激戰之中兀自有餘暇向她微微一笑。

    眼見碗口粗的禪杖掃到腰際,丁原身軀一收一彈,居然不可思議的貼上了杖身,運用「穿花繞柳身法」中的「飛絮」一式,輕而易舉卸去禪杖上威猛無倫的力道,宛如軟綿綿渾不著力的一葉柳絮,飄然粘上了杖身。

    無痛大師一凜,雙手運勁一振,想將丁原甩出。孰知對方身輕似燕,這一甩全沒落到實處,反把自己胸口堵的一窒。

    丁原修長的身軀化作一縷清風,繞著禪杖盤旋飛轉,欺到無痛大師近前,右拳一記「曾」字訣輕點對手咽喉,迫其棄杖招架。

    無痛大師虎吼一聲,雙手朝上拋起禪杖,一拳轟向丁原面門。

    丁原左肘輕描淡寫,一點杖身,禪杖化作一束光影反打無痛大師頭頂。

    無痛大師急忙化拳為爪,接住禪杖,卻被當頭迫來的沛然氣勁壓得胸口發悶,朝後##退出三步。

    無觀大師見狀低聲吟道:「丁施主,貧僧冒犯了!」

    他手中禪杖猶如犀牛望月,驚鴻一閃刺向丁原,氣勢上雖不及無痛大師那般石破天驚,但凌厲變化猶有過之。

    丁原見杖鋒殺到,捨了無痛大師,右掌拍出「啪」的藉著反挫之力翩然高飛,直如龍行九霄,瀟灑飄逸至極。

    外圈八名黃衣僧人見丁原就要突圍而去,齊聲呼喝,八把明晃晃的佛門戒刀組成一團光圈,由下而上將丁原牢牢鎖在當中。

    丁原長身一旋,食指連彈,「叮叮」一串金石脆鳴,八名黃衣僧人翻飛飄落,各自虎口酸麻不已,被對手一招之間攻勢盡消。

    可那邊無痛大師已緩過氣來,飛身追至,禪杖「啪啪」晃出數道光影纏向丁原雙腿。

    丁原左腳凌空一點,身形繼續拔高,右腳足尖以辟魔腿法踢向無痛大師眉心。無觀大師橫身趕到,揮動袍袖「砰」的接下丁原飛腿。

    十名雲林禪寺的高手衣袂飄飄,杖影刀光跌宕起伏,彷彿走馬燈一般圍繞著丁原遊走纏鬥,翻翻滾滾拆解了三十餘招,依舊奈何對手不得。

    無痛等人越鬥越是心驚,迄今為止眾僧已經竭盡全力不留余手,可丁原連雪原仙劍猶納於鞘中未曾亮出。

    這麼打下去,縱是傾盡十人之力,也未必能將對方留下來。

    若非顧忌到鎮上屋宇平民,他自可祭出佛門仙寶又或發動絕殺之計,但現在束手束腳,惟有依靠招式上的變化比拚。

    其實丁原也不好過,無痛大師與無觀大師二人的杖法套路一剛一柔,相得益彰,再加上外圈的八名雲林弟子呼應游動,宛如在他周圍築起了一堵銅牆鐵壁,脫身不得。

    他同樣也是不願傷及無辜,盡棄手上的諸般法寶不用,但僅憑赤手空拳,似乎有些托大了。

    一念至此,丁原揚聲長嘯,反手拔出雪原仙劍,頓時氣勢大漲,轉守為攻。

    無觀大師高聲道:「大夥兒緊守門戶,且莫貪功冒進,亂了陣腳!」

    但丁原仙劍既出,其勢已成,綺麗光華有如長江大河,奔騰萬里,睥睨縱橫間令雲林眾僧漸漸吃緊,相形見絀。

    好在雲林禪寺的功法韌勁十足,悠長綿綿,一時還不至於分崩離析,仍能勉力支撐,將丁原困在當中。

    無痛大師心知照這勢頭發展下去,遲早眾人必為丁原所制,當下低吼道:「丁原,再吃貧僧三杖!」鼓勇而進,禪杖化作重重光影,如山如海,氣象萬千,立時壓制住雪原仙劍的朦朦紫光。

    原來他情急之下,不惜耗損真元,傾出十二層的修為,施展出「龍虎杖法」中威力絕倫的壓箱底三招,寧可力求與丁原拼得兩敗俱傷,也不能輕鬆放他突圍。

    丁原自然無心跟他拚命,見對方拼出真火,恃強猛攻,他不懼反喜,故意撤身退讓,誘其步步深入,脫離了無觀大師的掩護。

    無痛大師拼得興起,早渾不在意這些,口中呼喝連連,雙目怒視丁原,一心要將他劈落於杖下。

    他見丁原閃身退卻,氣勢更盛,接著又是一式「龍盤天柱」攻出。四面八方杖影如熾,好似一條條蛟龍飛騰盤旋,排山倒海般纏向丁原。

    丁原仙劍飛舞,幻出蓬蓬光華,如千盞星燈點在杖影上,「叮叮」連聲以虛擊實,如同庖丁解牛化解開「龍盤天柱」,腳下退而不亂,脫出杖影之外。

    無痛大師大喝一聲,鬚眉齊張,再向前逼近三尺,高舉禪杖神威凜凜,好似一尊伏虎羅漢,當頭又是一杖,卻是「龍虎杖法」的最後一招「百龍俯首」。

    這一式看似變化簡單,全無花巧,但杖風所到之處已封死丁原所有閃展騰挪的空間,端的力拔山河,不可一世,便是百條神龍亦惟有杖下伏誅一路可走。

    農冰衣失聲驚呼,雙手蒙住眼睛不敢看下去,耳中卻聽見「鏗」的一響,無痛大師悶哼而退。

    她一陣驚詫,趕忙又睜開雙目,就看到雪原仙劍與禪杖一記硬撼,生生將無痛大師劈退數步!

    眾僧見狀勃然變色,誰不知無痛大師這招「百龍俯首」直有萬鈞之力,勢不可擋?不料丁原竟然敢直攖其鋒,以攻對攻,硬是挫退了無痛。

    只有無痛大師自己心知肚明,丁原這手看似以卵擊石,甚是凶險,其實早就看準了他杖勢鼎盛、後繼乏力的當口。

    所謂水滿則溢,月圓轉缺,丁原一再示弱,卻是與對付楚望天時所用之計有異曲同工之妙,玩的就是以逸待勞,蓄勢一擊。

    直等無痛大師最後一杖轟落,再無餘手後勁,丁原才以精準猛烈的一劍劈在他最難受的地方。其中道理說來簡單,卻深蘊天道奧妙,電光石火裡全存乎於一心。

    丁原哈哈一笑,高聲道:「大師,也請吃我三劍!」

    說時遲,那是快,他話音剛起,雪原仙劍鼓嘯鏑鳴,接連三劍氣吞山河,一式比一式剛猛強勁,有若天瀑橫流滔滔不絕,卻又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無痛大師被丁原誘出陣列,此刻身旁空無一人,胸口氣血翻湧難以自制,只得咬牙橫杖招架。

    「鏗、鏗、鏗」三響,他偌大的身軀顫抖搖晃,不住後退,恰如風中殘燭,苦苦支撐,勉力接了下來。「哇」的一口熱血噴薄飛濺,已然氣勢盡消,風雨飄搖。

    這等逆變僅在眨眼之間,方纔還是無痛大師大展神威,力壓丁原,頃刻卻敗走麥城,吐血飛退,令無觀大師等人亦是欲救不及。

    眼看丁原手中仙劍又將劈落,無觀大師這才飛身趕到,橫杖攔截。

    那八名黃衣僧人也莫不大驚失色,惟恐無痛大師有失,急忙一擁而上,將他團團護衛在中央,合圍之勢轉眼土崩瓦解。

    丁原一笑,仙劍點在無觀大師禪杖之上,借力翻飛,朗聲道:「諸位,丁某恕不奉陪了!」

    身如黃鶴掠過街道旁的一座屋宇,消失在房脊後不見。

    無痛大師強壓下逆流真氣,面如慘金,狠狠一揮禪杖道:「追!」

    冷不防眼前炸開一蓬白茫茫的煙霧,一縷淡淡蘭草幽香鑽入鼻孔,頓時一陣頭暈目眩,差點從半空摔落下來。

    他急忙屏息驅毒,目光掃視四周人群,低喝道:「什麼人,膽敢暗施毒粉,算計貧僧?」

    農冰衣滿臉無辜,雙手朝外一攤,眸子裡閃動著狡黠得意,咕噥道:「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爺爺給我的」有氣無力散「就自己跑了出來。

    「無痛大師,您沒事吧?」

    無痛大師一提真氣,十成功力已消去八成,急忙落到農冰衣面前道:「農姑娘,這玩笑可萬萬開不得,快將解藥交與貧僧。」

    農冰衣心道,你當我是傻瓜麼,等你恢復了力氣,還不是要去抓丁大哥?

    她像做錯事的孩子,低頭委委屈屈道:「對不起,大師,冰兒把解藥忘在家裡啦!」

    無痛大師氣得一跺腳,又不好搜一個姑娘家的身,只得道:「你當這樣就能幫丁原逃脫麼?敝寺的上百高手早已將此鎮合圍,不論他上天入地,也插翅難飛!」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1
第九章被俘

    丁原飛簷走壁,彈指出了鎮子,這才落到實地上。

    他感覺到身後的無痛大師等人並未追來,不由微微詫異。

    此刻鎮外官道上南來北往的行人漸漸增多,丁原也不願在眾目睽睽底下祭起御劍術,便大步朝西南而行,離開了官道。

    走出三里多,已無人煙,丁原若有所感,抬頭眺望前方的一座小山丘。

    一名身材矮胖的白眉老僧手持銀杵,面容肅穆,正向他合十一禮道:「阿彌陀佛,丁施主,貧僧無空在此恭候多時了!」

    丁原掃過佇立在無空大師身後的十五名黃袍棍僧,淡然而笑道:「怎麼,無空大師是想在此處攔下丁某?」

    無空大師沉聲道:「丁施主豪勇過人,竟能憑一己之力突出無痛、無觀兩位師弟的聯手圍攻,貧僧佩服得很。

    「但你空負一身通天修為,卻不思造福天陸,反頻造殺劫,暗害敝寺一愚師叔,實在令人嗟歎。」

    丁原緩步走上山丘,道:「無空大師,丁某沒有時間再與你做口舌之爭。還是那句老話,想抓丁某,憑本事來吧!」

    無空大師緩緩頷首,眼中射出一抹精光,雙手橫杵抱攬胸前,低喝道:「結陣!」

    黃衣飄動,棍影翻飛,十五名棍僧「嘩」的在無空大師兩側散開,布成一座圓形大陣,將丁原圍困在了正中。

    丁原嘿道:「無空大師,你以為憑著人多勢眾,就能將丁某留在此地麼?」

    無空大師神色不動,答道:「丁施主,此乃敝寺鎮門之寶大日如來陣。上回施主孤身闖上雲林,未曾得以一見,今日還請施主不吝賜教!」

    丁原一怔,環顧身周的十五名棍僧,若再加上正面對自己的無空大師,此陣共是十六人組成。

    或許因為陣勢尚未發動,眾僧凝立原地收棍柱地,看不出什麼奇巧之處,似乎與普通的合圍圓陣並沒有什麼兩樣。

    但他心中不敢大意,明白雲林禪寺垂名千年,源遠流長,名動天陸的大日如來陣必定有過人之處。

    上回自己一個疏忽陷入羅漢金身大陣中,險些萬劫不復,多蒙一愚大師出手相救才險險脫身,這回可不能重蹈覆轍,大意失荊州。

    他心念一催,背後雪原仙劍鏑鳴彈起。

    丁原反手一握仙劍,丁字步站住門戶,一股劍氣直迫無空大師,道:「大師客氣了,雲林絕學丁某也仰慕得很。久聞貴寺大日如來陣變化莫測,有神鬼難敵之功,今日丁某有幸自當領教。」

    無空大師一愣,沒想到丁原居然會對雲林禪寺的絕學由衷誇讚,卻不曉得對方感懷一愚大師枉死奸人之手,這才對雲林眾僧客氣了不少。

    他忽地心頭一警,感應到對面迫來的凌厲劍氣,如同出鞘寶刀鋒芒畢露,令人遍體生寒。

    這時他如果後退一步,擴展陣勢,自能減輕丁原劍氣壓迫,但這麼一來,不僅己方的氣勢上被丁原壓制住,更令丁原試探出了自己修為的深淺,有了應對的策略。

    故此,這一小步對於無空大師而言,是萬萬退不得的,心中卻也驚異於丁原才智過人,更起了爭雄之念。

    他雙手合十在胸前豎起,大袖鼓蕩如一對充滿氣的皮囊,獵獵輕響,腳下紋絲不動道:「丁施主過獎,實因施主修為過人,貧僧才只好出此下策,請出敝寺的大日如來陣,只求能留下施主。」

    他聽丁原說得謙虛,好像與前次見面換了個人似的,對他的敵視與厭惡不知不覺也淡了許多,說話也變得婉轉起來。

    丁原見無空大師在自己七成功力的劍氣壓迫下寸步不讓,神態從容,也微覺驚訝。雖然仍沒有查探出對方修為的深淺,但已絕對在無痛、無觀之上,只怕是雲林禪寺無字輩高僧中的頂尖人物。再加上身旁十五位黃袍棍僧,這座大日如來陣著實不容易破解。

    而事實上,早在他拔出雪原仙劍的一瞬間,其實已經對無空大師出了手,對方的反應卻讓丁原莫測高低。

    他有意再試上一試,於是又暗自加了一成功力,催動劍氣如長虹貫日,勢不可擋地湧向無空大師,定要對方生出不敵之念,朝後退讓重組陣勢。

    無空大師果然神情漸漸凝重,袍袖顫抖更疾,雙掌徐徐回收退到了胸前。

    他低喝道:「封!」

    陣形驟然變化,身側兩名黃袍棍僧不退反進,各朝前踏出半步,手中法棍虛指丁原,與無空大師組成一個倒立的「品」字。

    這兩名棍僧立時承接過丁原近半的劍氣,使得無空大師身上壓力一鬆,恢復常態。

    其他十三名棍僧腳下游動,轉眼形成八內八外的兩層重疊圓陣,對丁原的包圍圈反而進一步的收緊了。

    丁原心道:「這大日如來陣果然有些名堂,並非一味的仰仗人多。陣法轉化游動間,輕而易舉就將我發出的劍氣分散到三個人身上承受,更將陣形朝裡收緊了一圈。

    「而方才眾僧游動腳步之際,猶如行雲流水,不露絲毫破綻,顯然平日裡訓練有素,不知苦苦操練過多少回。」

    大日如來陣一緊,丁原開始感受到陣中迫來的無形壓力,就像一圈繩索不動聲色的向自己身上箍來,纏上一圈又是一圈。

    儘管這只是基於丁原靈台的一種奇異感覺,但他明白,假如自己再不作出應變,很快地將會深陷泥沼,被大陣的氣勢所吞沒。

    他回想起當年辟星神君決戰天一閣海天劍陣的情形,雖然這老魔最終兵敗身殞,但其苦心研究數十年的破陣之道仍不容小覷,如今自己大可借鑒。

    想到這裡,丁原步履輕移,宛如閒庭信步,朝左前方小小的邁出一步。

    果然迎面迫來的氣勢更盛,似乎是想把他壓制回原位,一波波無形的驚濤駭浪澎湃跌宕,此起彼伏的向丁原身軀湧來。

    丁原暗暗一喜,逆流跋涉,再往左前方跨出了一大步。

    前方的阻力越加的龐大,好似有一座山嶽直壓過來,丁原表面從容悠閒,體內真氣充盈游動,佈滿週身,如擎天玉柱傲然屹立,毫無懼色。

    當他跨出第三步時,陣勢終於動了。

    十六名雲林僧眾心有靈犀,也不需要誰人喝令指揮,齊齊隨著丁原向同一方向遊走,表面上看,又迅速恢復了起先情形。

    丁原有感於心,驀然清嘯振野,身形在陣中疾步游弋,自西向東不停盤旋遊走,繞起了圈子。

    他步履越來越快,圈子也越繞越大,很快就化作一道褚色光影,風馳電掣,與雲林眾僧逆向而動,全不見了人影。

    無空大師暗驚道:「以前只當他修為了得,卻不料原來對奇門遁甲之術也是精通。」

    他哪裡知道,丁原的這一手完全是參照了辟星神君破解海天劍陣的招式,乍一施展,還真將無空大師與雲林眾僧給唬住。

    但倘若大日如來陣的應對變化僅止於此,又豈能成為雲林禪寺的鎮門之寶,威震天陸,令群魔談虎色變不敢輕嘗?

    眼看丁原就要與雲林眾僧短兵相接,白刃對殺,無空大師口中一聲低吟,群僧已知其意,同時啟動。

    兩圈人牆首尾相連,接成一線,飛速游動朝四周擴散,頃刻形成一條盤龍,飛舞旋轉好似表演的雜耍一般,順著丁原游弋的方向一圈圈往外舒展,卻始終不與他正面交兵。

    丁原再次長嘯,拔身沖天,挾著雪原仙劍的絢麗華光直騰雲霄。大日如來陣如影隨形,亦步亦趨,宛如蛟龍奪珠,緊緊追上。

    丁原見眾僧如附骨之蛆,緊纏不休,一時興起,心道:「好,我就看看到底誰的身法更快,大日如來陣能追我到幾時?」

    他腳下生風,施展開穿花繞柳中的「風逝」一訣,當真身如奔雷,傲嘯九霄。忽而平步青雲,一飛沖天;忽而飛星疾墜,迴旋丘上,一通御風飛馳直讓人眼花撩亂,目不暇接。

    雲林眾僧的功力身法畢竟都遜色丁原一籌,起初借助陣法的不停變幻尚能緊緊尾隨,不落下風。但時間一長,幾名修為稍差的黃袍棍僧已逐漸不支,身形步法出現遲滯,繼而導致整個陣形有了鬆動嫌隙。

    無空大師看破丁原用意,當機立斷凝住身形,高聲喝道:「鎖!」

    眾僧聞風而動,盤龍陣形一散,卻從四面八方組成一座鐵桶大陣,將丁原困在空中。

    這些僧人經過一陣的風馳電掣,面部潮紅氣息稍促,但舉手投足之間依舊乾淨俐落,毫無拖泥帶水,顯然根基十分扎實深厚。

    丁原也停下身來,飄然懸浮在大陣中心,心裡不覺暗笑道:「辟星神君如果地下有知,我居然偷師了他的破陣之法,用來對付雲林禪寺的大日如來陣,多半會死不瞑目的。

    「但僅僅這麼幾手小小的變化花招,卻能令雲林禪寺的僧人疲於奔命,不得不改弦易轍,重新列陣,不難想像當年這老魔為破陣不知煞費多少苦心。」

    他哈哈一笑問道:「無空大師,大夥兒都跑得累了吧,是不是要休息片刻?」

    無空大師橫抱銀杵,道:「丁施主想來對敝寺陣法頗有研究,貧僧佩服,但施主若想兵不血刃的突出此陣,未免就太小覷了大日如來陣!」

    雙方交戰至今,各顯神通,卻尚未真個硬撼過一招,但在心智、氣勢、身法、話鋒之上的交手,已堪精采紛呈,讓人拍案叫絕。

    須知破陣一道,不在逞匹夫之勇猛打猛衝,除非實力勝過對方太多,否則只能自取其辱,適得其反。相反在陣法變化,心態把握等諸多無形之處,才真正是決勝的關鍵。

    正因為丁原能領悟此理,才能令無空大師由衷發出讚歎。

    丁原一面審視陣形,一面調息答道:「丁某對奇門遁甲所知有限,僅止皮毛而已。大師這麼說,丁某愧不敢當。不過,事到如今,在下說什麼也要試上一試,絕不能俯首就擒,低頭認輸!」

    說著話,他袖底光華一展,翻天印倏忽狂飆,綻開層層光瀾,巍巍壯觀,直朝左首三名僧眾轟落。

    驟然間風雲變色,戰端再開,卻已是真刀真槍的一場惡戰序幕拉來。

    三名黃袍棍僧齊齊低頌佛號,朝後退出三尺,左右六名棍僧法棍揮舞,幻出六層黃銅光圈,猶如縛龍鎖鏈套向翻天印。

    翻天印隆隆碾過,碎開光圈,那三僧的法棍朝天點到,「鏗」的硬生生迸開翻天印。

    整座大陣卻突然轉動起來,將剛剛出現的一絲縫隙重新堵上,依舊是嚴絲合縫,風雨不透。

    丁原一收翻天印,目光緊鎖那三名黃袍棍僧,身軀一縱於流光飛影裡,先一步候到對方落足之處,雪原仙劍左右開弓,虛晃牽制兩側棍僧,左拳一凝勢同山嶽,雄渾無比的一記「一」字訣,直轟中間一僧的胸膛。

    卻見左右六僧飛快收攏過來,閃身到當中一僧的背後排成兩列,右掌抵住前一人的背心,佛門真氣源源不絕輸入了進去。

    那僧人等若合起七人之力,聲勢大振,竟毫不畏懼丁原一拳之威,呼喝一聲揮棍劈下,「鏗」的一響與丁原拳頭結結實實的一撞,激起漫天罡風。

    七名棍僧身軀一震,借勢散開,心頭俱是驚訝莫明。

    原來丁原這一拳透過法棍,將一道凌厲磅礡的真氣破入眾僧體內,直壓得他們氣血翻騰,難以自持。若是僅有正中一名黃袍棍僧直面以對,結局不問可知。

    丁原卻是暗叫一聲可惜,翻身側閃,讓過身後三僧的掩襲。但他甫一移動位置,其他僧眾也隨之遊走,寸步不離。

    雙方棍劍飛騰,彈指就激戰了三十餘回合。

    大日如來陣號稱佛門五大法陣之一,與靈空庵的「南無佛境」並駕齊驅,實非虛名所致。陣勢一旦發動,變化之多,奧妙無窮,除了局內之人親身感受,旁人委實難以用言語描述。

    上一刻陣形好似天女散花陡然盛綻,趨避開丁原仙劍無儔鋒芒;下一刻卻立即轉守為攻,似水銀洩地,浩蕩千里奔湧而來。

    陣中剛柔並濟,虛實交加,收放自如,卻始終保持著一種佛門的寬和恢弘,教人歎為觀止。

    但丁原身經百戰,一身修為享譽天陸又豈是幸致?身法展動,劍寒雲霄,如一條游魚穿梭游弋在大日如來陣中,絲毫不落下風。

    照這樣打下去,再過十招百招,鹿死誰手,仍難預料。

    然而丁原卻不欲久戰,一方面顧忌體內毒傷隨時可能復發,另一方面連日苦戰縱是鐵打金剛也難以支撐。況且雲林禪寺的後援不知何時會到,一旦數百僧眾形成合圍,自己真的有通天本事,也難逃重圍。

    他心念催動,丹田真元氣貫日月,左手食指凌空虛彈,一橙一紫兩束劍芒噴薄而出,頓時光華大漲,遮天蔽日。

    無空大師心頭一凜,加緊步法挪移,高聲喝道:「大夥兒小心,這是翠霞的伏魔六劍!」

    這些僧人都曾參與去年的雲夢一戰,親眼目睹丁原以六道神劍大顯身手,破去一執大師的降魔珠。而今設身處地,方知一執大師當日力抗六劍,竭盡所能,是何等的不易!

    但見另外四劍絡繹祭起,六束絢爛奪目的各色劍光有若長虹橫天,氣象萬千,在丁原心念駕馭下揮灑自如,睥睨縱橫。

    一時群僧措手不及,各自緊守門戶,轉動大陣,窮於應付,氣勢上無形被壓下了一大截。

    丁原心中進入了物我兩忘的空明化境,就如一愚大師生前指點的那樣,見空明性,諸象不生。

    整座大陣無論如何旋轉變幻,擾人耳目,都逃不過丁原通明仙心,總能制敵機先,以六道神劍凌空飛擊,不使其緩過這口氣來。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群僧呼吸漸漸急促,左支右絀,連帶著陣形也開始顯出鬆散。

    無空大師情知不好,鼓蕩真氣高喝道:「降魔除妖,我佛慈悲!」

    群僧聽他這聲獅子吼喝在心頭,精神不由一振,大日如來陣驀然內收,步步為營,互成犄角向丁原壓迫上來。

    丁原明白無空大師見勢不妙,已準備破釜沉舟,要發動大日如來陣最後石破天驚的一擊,好挽回劣勢。

    他將計就計,徐徐收攏六道神劍,憑雪原仙劍守住中宮,靜待對方亮出底牌。

    包圍圈越收越小,將丁原閃展的餘地最後僅限制在數丈方圓內。放眼瞧去,棍影如山,重重疊疊,掀起一股股狂飆激盪,好不驚人。

    無空大師面色莊嚴靜穆,見時機已到,揚聲頌道:「萬法歸原,我佛如來!」

    「轟」的一聲雷鳴,十六道棍杵光影一齊迸發,形成一個圓球形狀的金色光罩,其內山崩海嘯般的罡風激揚,幕天席地從四面八方壓向丁原。

    丁原哈哈『一笑,六劍齊收匯聚成一道白色炫目華光,直衝九天。

    所謂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他早打定主意憑借六道神劍放手一搏,只攻一點,從而突破全局。

    群僧轟然唱喏,一聲「阿彌陀佛」,上方棍影舒展起伏,恰似滔天巨浪當頭壓下,迎面撞向六道神劍。

    其他各方的僧眾再變陣法,從丁原側翼與身後掩襲上來,欲令其首尾難顧,應接不暇。

    丁原丹田中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驟然升騰,白茫茫的銀色光暈流轉全身,低低鏑鳴。丁原仙劍左右飛縱,震開兩側攻勢,卻對背後的掩襲置之不理。

    他深吸一口氣,丹田真元流動凝鑄,在背部借助「都天伏魔大光明符」鑄成一層銅牆鐵壁,莫有能開。

    「轟——」的兩聲幾乎同時爆響,直傳出數十里遠,讓週遭百姓無不翹首相望,以為晴空打雷,必有天怒。

    上方的大日如來陣被六道神劍一舉衝散,四名棍僧口噴鮮血飛跌而出,手中法棍也不知被激飛到了何處。

    但丁原背心也挨了三記重擊,雖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護體,也禁不住悶哼一聲,嘴角溢血。

    他身劍合一,從漫天飛舞的棍影中奪路殺出,周圍奼紫嫣紅的流光兀自飛濺激鳴不已,騰起滾滾雲煙霧嵐。

    而丁原就如同一羽破雲射日的雄健蒼鷹,展翅高飛,直朝高空電射而去,將雲林眾僧遠遠的甩在了腳下。

    無空大師提杵仰頭,見丁原與雪原仙劍一溜飛光馳翔霄宇,自己已是追之不及,情不自禁的扼腕一歎。

    他正打算吩咐收兵,救治受傷的弟子,卻猛然察覺丁原遠去的身形,不知為何輕輕顫動了幾下。

    這點細微的變化落在別人眼裡,或許不算什麼,卻逃不過無空大師的雙目。他低低咦了聲,凝神繼續觀望,心中生出一絲希望與疑惑。

    果然丁原身形的搖晃越來越明顯,在空中蹣跚迤邐,跌跌撞撞,猶如醉漢迷離,搖搖欲墜,隨時都會重重的摔落下來。

    這情形連一眾黃袍棍僧也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名弟子叫道:「他受傷了,咱們快追上去!」

    無空大師心中奇怪,適才他分明看見丁原以「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之力化解了背後的攻擊,以他的修為,照理絕不該生出這等反應,否則也不可能兵行險招硬挨上一擊,仗劍突圍。

    可丁原為何突然變成眼前的樣子,任他百多年的學識閱歷,一時也說不上來,白眉不由一蹙。

    他見身旁一眾弟子個個興奮莫名,躍躍欲試,於是說道:「也好,我們趕上去看看,卻要提防他又再使詐,有意作出受傷模樣,好教旁人生出懈怠之意。」

    可丁原這回卻是實實在在的傷重難支,就在他聚起「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接下背後重擊的同時,體內蘊藏的火毒也因受到連日血行加速的刺激,再次發作。

    更要命的是,這回除了如火如荼的火毒之外,更添加上了一股冰徹骨髓的寒氣,一併冒升出來,存心要湊個熱鬧。

    這股寒流自然是拜農冰衣的高明醫術所賜,放在平時對丁原本也不算什麼,可現在他已著實不堪在自己的傷情上,再加諸一草一羽。

    一冷一熱兩股截然不同的毒氣宛如氾濫決堤的洪濤,在他五臟六腑中翻江倒海,肆虐橫行。丁原只覺得整個身軀都快炸裂了一般,眼前金星亂冒,天昏地暗,額頭的冷汗熱汗涔涔滴落,背心更早已濕透。


    他的神志漸漸麻木,只憑借一縷「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力量苦苦守護住心脈,人昏昏沉沉的在風淡雲輕的空中載浮載沉,隨波逐流,若不是雪原仙劍深通靈性,發出一團光暈托住了主人身軀,他此刻早已從千丈高空摔落,墜得粉身碎骨。

    迷迷糊糊裡,隱約看見一眾僧人圍了上來,個個臉上露出驚異神情,似乎也不明白丁原怎麼會變成這樣。

    四名黃袍棍僧小心翼翼的欺到近前,探出雙手抓向丁原四肢。

    丁原目中怒光一閃,低哼一聲,身軀奮力掙扎彈起,驚得那四名僧人不由自主的朝後退出數丈。

    但隨之一股腥甜熱血不可抑制的從嗓子眼裡噴出,最後的意識裡,丁原苦笑嘲道:「想不到,我丁原終究又被人像小雞一般捉住。」

    見手下弟子終於擒住丁原,無空大師大鬆一口氣,吩咐道:「發出信號,已經捉到丁原了。」

    他心裡不存半點得意之情,端詳著丁原昏迷的面龐,實在大惑不解。

    而那四名僧人此刻已說不出話來,拿住丁原的雙臂或如墜冰窟,或似熔岩灼燒,苦不堪言,只能拚命運起佛門真力抵抗。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1
第十章六道

    一眨眼,丁原已在雲林禪寺中被幽禁數日。

    這些天,火毒又發作過兩次,每回的強度也都在增加,直令丁原吐血昏厥方才作罷。可蹊蹺的是,五日大限已過,他居然還活著。

    依照九真師太的說法,此時的丁原,怎麼也該毒火焚身,形銷神散了才對。

    然而儘管火毒來得越發猛烈,但丁原還是一次次的甦醒過來,彷彿像他這樣的人,就連掌管幽冥鬼界的閻王爺收下也嫌麻煩。

    他被囚禁在一座圓形的石室中,透過四壁的窗戶,每日都能感受到晨昏變化,日月迭替。

    石室頂部高達十餘丈,構成高聳的穹頂,好似一個錐形的塔尖。

    裡面很是寬敞,五、六丈方圓裡桌椅、床櫃一應俱全,甚至還掛著十多幅以佛門經書故事為題材的書畫。

    只是,這座石室裡,不見有門供人出入。

    在石室中央凸起一圈離地三寸高的圓形平台,上面鏤刻著密密麻麻的佛門梵文,卻是一扇法陣入口。

    每次雲林禪寺的僧人為丁原送來清水素齋,都是通過這座法陣。看上去,倒與丁原故居裡暗藏的那道密室入口頗為類似。

    但丁原不用試也曉得,這座用來囚禁自己的佛門法陣,與娘親當年為珍藏天殤琴所設下的陣勢,威力不可同日而語,著實有雲泥之別。

    就算這樣,雲林禪寺也對他放心不下,以雲林九大絕技之一的截經手封了丁原奇經八脈,使他空有一身絕世修為無從施展,更將雪原仙劍也收了去。

    除此之外,眾僧對他還算客氣,每每病發都會請來無怨大師為他診治。

    雖然這老和尚醫術高超,在雲林禪寺中無出其右,但遇上丁原體內的絕症,也只能頻頻搖頭。

    見著丁原毒發時痛苦萬狀,他彷彿也感同身受,好不難過,畢竟自己一條性命在幽明山莊裡,全靠著眼前的年輕人才撿了回來。

    假如不是丁原犯下了彌天大罪,殺害了一愚大師,無怨大師早就要挺身請命,為丁原求情。可惜,今朝即使是無涯方丈有意開脫,也一樣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來二去,丁原卻和無怨大師交上了朋友,兩人閒暇時海闊天空無所不聊。

    說起來,丁原的年紀不及對方一個零頭,可無怨大師這麼多年少有踏出雲林半步,於世事所知反倒不如丁原。

    丁原情知難以脫困,左右無事便將一些奇聞逸事選撿出來說與無怨大師,也好消遣去一些光陰。

    老和尚平日吃齋念佛,只道天地之大不過雲林爾爾;宇宙之奇,盡在經文之內,何曾聽人說起過那些光怪陸離、不可思議的故事?常常聽得不覺時光飛逝,搖頭拊掌,驚歎不已。

    但兩人之間絕口不提丁原囚禁一事,丁原更不會問雲林禪寺打算如何發落自己,整日裡悠然自得、談笑風生,瞧得無怨大師心中暗自痛惜這樣的一個年輕人,怎會入魔至深?

    事實上,丁原內心也異常焦灼,也絕對沒有就此認命,聽憑雲林禪寺的宰割。

    只可惜截經手不愧是雲林九大絕學之一,丁原數日的探索努力,卻遲遲找不到破解的方法,反會一不小心牽動不堪重負的經脈,疼得冷汗直流。

    這日午後,毒傷三度發作,足足折騰了兩個時辰才平靜下來。待丁原醒來時,窗外月上梢頭,清風徐拂,已過了掌燈時分。

    他見無怨大師還一個人獨自守在床前,不由心生一絲感動,心想這老和尚待我果真不錯,與那些動輒滿口佛門正義、道貌岸然的所謂高僧相比,實在可愛太多。

    丁原朝他微微一笑,道:「大師,你還沒走?」

    無怨大師同樣微笑道:「丁施主未曾甦醒,貧僧又怎能放心離開?

    「說來慚愧,我雖已為施主用盡所能想到的各種辦法,來減輕施主毒發時的痛苦,但現在看來效果並不如貧僧預料得那樣好。唉,或許只有農醫仙才能有此神通手段吧!」

    丁原謝道:「大師已經盡力,更不用自責。事實上,在下對大師連日的照料,甚是感激。可惜,在下也許活不過多久,也無以為報了。」

    無怨大師急忙道:「丁施主切不可這麼想。你幽居此地,尚有所不知。連日來,天陸正道許多門派都有耆宿上門,為丁施主向方丈師兄求情。

    「而且更有傳言說,南荒與漠北的魔門高手也在四處雲集,揚言要將丁施主救出雲林。這些日子,方丈師兄也為此事著實頭疼不已。」

    丁原一怔,南荒群雄自然是因著年旃要前來搭救自己,可漠北一脈自己與之並無深交,又是從何說起?

    他猛然想起在幽明山莊中,漠北梟雄古大先生感恩之語,當時自己全不在意。沒想這些人果然是鐵血漢子,明知雲林禪寺乃藏龍臥虎之地,竟也要為著自己揚戈硬撼,一時心中湧動暖意。

    無怨大師繼續道:「說來也不奇怪,當日丁施主在幽明山莊中赴湯蹈火,甘冒奇險,救下了七大劍派那麼多高手,眾人心中自是感激。

    「而今丁施主被囚,那些人得到消息,哪有不趕來求情的道理?尤其是越秀與燕山兩派,竟然是掌門人親自登門,教方丈師兄也好生為難。」

    丁原眼前浮現起蕭浣塵、屈痕、屈箭南等人的身影,淡淡一笑,應道:「哦!」

    無怨大師苦笑道:「可惜丁施主所負之罪名,乃是害了本寺的一愚師叔。否則換作其他任何一樁,敝寺定可通融。」

    他歎了口氣道:「其實貧僧也相信一愚師叔絕不是丁施主殺害的。想當初施主曾在劍下放過一執師叔,又在幽明山莊救了貧僧。而一愚師叔歸隱已久,丁施主何必要去加害於他呢?

    「奈何鐵證如山,除非一愚師叔復生,不然——」

    丁原笑道:「不然在下必定難逃一死,貴寺要為一愚大師向在下討還公道?」

    無怨大師連連搖頭道:「敝寺尚無此先例,依貧僧想來,最壞也只不過是在敝寺中修身養性,終生參悟佛法而已。」

    丁原哼道:「要真是這樣,與死何異?」他心裡早打定務求脫困的主意,此刻也不願與無怨大師多說什麼。

    無怨大師低歎一聲,沉默片刻說道:「敝寺今日已經決定,三日後於戒律院中舉行公審,由方丈師兄親自主持。屆時,各派宿老也將多有列席。【雲霄閣www.yunxiaoge.com整理收藏】

    「聽說,翠霞派也會有人前來。」

    丁原問道:「可是盛年盛師兄?」

    無怨大師回答道:「這個貧僧就不知道了。丁施主,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貧僧剛才差點忘記告訴你。」

    丁原道:「好消息,在下現在還會有什麼好消息麼?」

    無怨大師道:「今晨貧僧得著消息,農醫仙明日就會登臨敝寺,為丁施主診斷醫治。有他這位天陸第一神醫出手,丁施主的毒傷或有轉機也未嘗可知。」

    丁原笑了笑,問道:「大師,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周圍的設置古怪得很?」

    無怨大師回答道:「此處是敝寺的」承天壇「頂層,此壇早在六百年前便已修成,原本是敝寺高僧閉關修行,參悟禪機的地方。

    「因敝寺是佛門淨地,從不設牢獄,而丁施主的身份又頗特殊,故此方丈師兄才決定將施主安置在這裡,也好避免閒雜人等的滋擾。」

    丁原點點頭,兩人又聊了些其他話題,見夜色已深,無怨大師才起身告辭。

    翌日上午,無怨大師果然引著農百草來到承天壇,為丁原診治。

    未見農百草之前,丁原想著這位號稱天陸正道第一神醫的醫仙,又是十大高手之一,多半該是道骨仙風、儒雅飄逸的模樣。

    可乍見此老時,才明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句古話誠不我欺。而孫女生得伶俐可愛,更不代表爺爺也會如此。

    他的相貌打扮,活脫就是一個常年在田地裡耕作的老農,滿身的土氣,一身青衣雖然乾淨,卻是皺皺巴巴,仔細一看,黑靴上還沾著幾點泥巴。背藥箱,手中拄著根五尺多高的細長竹杖。

    惟獨一雙細小的眼睛裡暗蘊精華,卻也是黑的少,白的多。唇上的一簇小鬍子半是花白,只要一開口,便隨著嘴巴上下顫動,頗為滑稽。

    三人略一寒暄,立覺無話可說。

    農百草道:「大師,老朽要為丁原診治傷勢,請你暫且迴避如何?」

    無怨大師久聞農百草行醫有不喜人旁觀的習慣,也不以為意,頷首合十道:「貧僧這就告退,卻不知該何時再來接農施主離開?」

    農百草道:「一個時辰。如果一個時辰之內老朽尚無把握治癒丁原,那麼普天之下也沒人能治好他了。」

    這話說得十分自負,但從農百草口中而出,無怨大師也並不覺得狂妄,應道:「好,貧僧便在壇外守候,一個時辰後再上來接施主。」說罷啟動法陣,一束金光從地上升起,無怨大師的身影頓時消失不見。

    這出去的方法丁原不知觀察了多少回,但始終瞧不出什麼蹊蹺之處。

    他也想過一旦能恢復修為,從窗口脫身也未嘗不可,但轉念間就明白即使是那小小的窗戶,乃至整座承天壇,必然暗中都設有極為厲害的禁制,否則雲林禪寺也不會這麼放心把自己一個人放在頂層了。

    農百草待無怨大師離開,道:「丁原,靜坐莫動。」

    他鼻子裡低低一哼,兩條細細的青氣竟凝聚如小蛇樣蜿蜒而出,鑽入丁原鼻孔。而後順著嗓子眼汩汩而下,迅速在他經脈中遊走盤旋,通達週身,癢癢的頗是難受。

    丁原依言靜坐,任由農百草施為,問道:「農醫仙,冰兒姑娘可好?」

    農百草低哼道:「她好得很,如今正在翠霞山與令師兄盛年在一起。」

    片刻丁原又問道:「農醫仙,在下身中的火毒可還有救?」

    農百草一翻兩眼,毫不客氣的道:「你囉嗦什麼,沒看老朽正在為你診斷麼?」


    丁原被他嗆了句,頗是尷尬,看在農冰衣的面上好不容易氣平,暗道:「他好壞也是來為我醫治的,雖然脾氣古怪些,卻也絕不是壞人,我何必與他鬥氣計較?」

    但丁原也不再開口,免得農百草又埋怨自己擾亂了他老人家的思路。

    這一靜足足過了一頓飯的工夫,農百草猛地深吸一口氣,丁原體內的兩道青氣倏忽升起,又打從鼻孔冒出回流向農百草。

    農百草瞑目不語,彷彿是在品味那兩股從丁原身上回返的青氣。這樣的診斷方式,令丁原也大有別開生面之感。

    然而農百草的眉頭卻越來越緊,一對眼睛幾乎擠兌到了一塊兒,低低的自言自語道:「奇怪——」

    丁原心裡疑惑,不曉得這位醫仙在奇怪什麼,話到嘴邊硬是忍住沒問。

    又過了許久,農百草第二次低聲咦道:「奇怪得很——」

    他見丁原無動於衷,就像要睡著的樣子,忍不住來氣,哼道:「丁原,你怎麼不問問老朽在奇怪什麼?」

    丁原見他終於憋不住要主動說話搭理自己,不由心下暗笑,臉上卻淡淡的道:「農醫仙若願意告訴在下,在下不問也能曉得;若你老人家不肯說,我又何必多嘴?」

    農百草更火了,手一揮道:「難道你就一點不擔心自己的毒傷麼?」

    丁原故意歎口氣說道:「依照九真師太的說法,在下這毒傷三、五日內必死無疑。而今我已多活了數日,早就是賺的啦!

    「那仙靈朱果之毒本就是絕症,農醫仙也不必費心了。」

    農百草呸了聲,道:「放屁!那老尼姑佛法修為堪稱當世第一,可論及醫術心得,她比老朽還差得遠!

    「什麼三、五日必死無疑,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麼?實話告訴你,你不僅三、五天裡不會死,三、五十日內也死不了!」

    丁原一怔,問道:「這是什麼道理?」

    農百草道:「什麼道理,你怎麼不去東海問九真那老尼姑?哼,這多虧你曾經被翠霞六仙以」六合回天心法「洗經易髓,體內經脈血管乃至五臟六腑遠勝常人為強。仙靈朱果的火毒儘管厲害,可一時半刻還燒不死你小子。」

    丁原驚喜交集,猶如被閻王改判了生死令,想到自己若能再多活三、五十日,只要設法從雲林禪寺脫身,便能有充裕的時間去追查真兇,揭穿一慟大師的陰謀詭計,委實算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丁原道:「原來如此,只是不知過了三、五十日,在下還能活多久?」

    農百草道:「這就看你的造化了,也許兩個月,也許三個月,但最多不超過百日。」

    丁原鬆了口氣,道:「那也足夠了,已比在下預料的好了太多。」

    農百草奇道:「丁原,你僅只有百日性命而已,為何不問問老朽是否有法子救你?」

    丁原道:「農醫仙若能救得在下,自然會救。若不能,在下何必多問?」

    農百草沉默半晌,徐徐道:「實不相瞞,眼下老朽也沒想出什麼醫治的辦法。但既有數十日的工夫,老朽勢必會竭盡所能,救回你的性命。

    「適才老朽所說的第二聲」奇怪「,就是指你體內的生機旺盛得出乎老朽預料之外,這對於一個身患絕症之人,至關重要。」

    丁原苦笑道:「在下現在的確還捨不得死,實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等著去做。不知道農醫仙第一聲」奇怪「指的又是什麼?」

    農百草臉上露出怒容,道:「你體內除了火毒,還有一股濃烈的寒氣,應是最近十日內所染。

    「想來那人本是好意,希望以陰怯陽,水火調和治癒你的毒傷。殊不知,仙靈朱果的火毒何等厲害,哪是尋常藥物克制得住的?」

    他越說越氣,情不自禁一拍桌子,道:「這麼一來,適得其反,反而加重了病情,也讓老朽的診治難上加難。

    「真不曉得是哪個混蛋自以為是,這般胡亂醫治,老朽若能見著他,必先抽上兩個耳刮再說。」

    丁原笑道:「恐怕你真知道她是誰,便捨不得下手了。因為這人正是農醫仙的孫女,冰兒姑娘。」

    農百草面容一僵,漸漸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情,歎口氣道:「庸醫誤人。」

    丁原禁不住莞爾,道:「冰兒也是好意,何況在下本是必死之人,再多這麼點傷勢也不算什麼。」

    農百草頷首道:「難得你看得這麼開,老朽這裡有一瓶丹藥,你每日服上一粒,可疏導氣血,減少火毒發作的頻率。另外,也能略略減輕一些痛苦。

    「可是,你現在宜靜不宜動,最忌諱的就是血行速度加速。不然,隨著火毒發作次數的不斷增加,你的身體總有吃不消的一天。」

    丁原收了瓷瓶,道:「多謝農醫仙,好在我天天待在這裡面,想活動身子骨也難。」

    農百草翻翻眼白道:「你是舒服了,可外面早已鬧翻了天。近幾日雲林禪寺不斷有魔道中人夜探,幸好還沒死人。另外,屈痕、蕭浣塵他們也在雲林禪寺一住數日,就等著後天的公審。

    「丁原,你小子可真不一般啊,居然讓正魔兩道頂尖的人物齊齊來為你操心。」

    丁原早從無怨大師處知道這個消息,聽農百草說起外面的陣勢,於是道:「農醫仙,在下還有一事想煩勞於你。

    「請你出去後替在下放出話,就說大夥兒的好意丁某心領,但說情也好,劫獄也罷,丁某一概謝絕。一人做事一人當,丁某的事情,丁某自會設法解決,不勞大夥兒冒險操勞。」

    農百草怔了怔,緩緩點頭道:「好小子,夠膽。你的話老朽一定給帶出去。」

    丁原抱拳笑道:「多謝農醫仙了。」

    農百草凝起黑少白多的眼珠子望著丁原,沉聲道:「老朽要救你性命,你未曾開口說過一個謝字。老朽只答應傳出一句話去,你卻要謝老朽。

    「丁原,淡言真人沒有白白教導你一場,老朽也沒有白來這一回!」

    丁原心頭一陣激動,道:「農醫仙過獎了,凡事自有天數,丁某生死由命,何必連累朋友?何況,丁某就不信憑著自己的本事,真會受困雲林不得出去。」

    農百草道:「丁原,老朽此來之前,曾在翠霞見著曾山。他也同樣托老朽給你帶一句話,要你好好琢磨領悟。」

    丁原一奇,問道:「曾老頭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農百草道:「他說,所謂六道,即指希、微、夷、虛、無、空,翠霞六脈即由此而來。你若能明白這六個字,才算真正將六道神劍參悟。」

    丁原喃喃將六字重複了一遍,雖然乍聽之下微覺奇怪,為何曾山在這當口還要自己再參悟六道神劍,但細默之下,突感眼前好像又被打開了一扇虛掩的大門,外面那廣闊無垠的天地直教人心馳神往,恨不得立刻就開始靜坐思悟。

    又過了一陣,法陣光芒甫起,原來是一個時辰已經到了,無怨大師前來接回農百草。

    他看了看丁原,小聲問道:「農施主,丁施主的傷勢可還有救?」

    農百草一甩袖子,道:「笑話,老朽出手診治的病人,還沒聽說有哪個治不好的。就算今天不行,過幾天也必定會有法子。無怨大師,你不用擔心。」

    無怨大師心裡奇怪,剛才農百草還說,倘若自己一個時辰內想不出醫治辦法,當世便無人再能醫得。怎麼突然口風就變了?

    他乃有道高僧,自然不好意思直接詢問,可臉上不免露出了疑惑。

    丁原笑道:「大師放心,有農醫仙在,在下的這點毒傷至少一時半會不礙事。」

    無怨大師不明實情,喜道:「這就好,農施主不愧乃天陸第一神醫,出手不凡。」

    農百草尷尬的咳嗽道:「大師,老朽嗓子眼渴得冒火,咱們趕緊走吧,貴寺該有清靜的地方讓老朽喝上口香茶吧?」

    無怨大師道:「是,是,農施主,咱們這就走。」

    他又向丁原告辭道:「丁施主,你好生歇息,貧僧有了空閒就會來看望你。」

    丁原想到要靜心參悟曾山所傳的六字,於是道:「大師不妨明日再來吧,今天在下也沒什麼需要了。」

    農百草看了眼丁原,轉身走進了法陣。

    屋裡立刻安靜了下來。

    丁原取出一顆農百草送給自己的丹丸和水吞服了,小腹裡升起一團暖意在全身蔓延,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他盤膝坐回床上,知道好一陣也不會有人再來打擾,徐徐闔上雙目,寧靜心神。

    他的經脈已被雲林禪寺以截經手封制,渾身真氣絲毫動彈不得,就好像到處都加上了重鎖一般。

    但參悟曾山所傳的六字,只在乎於心,卻與真氣能否遊走無太大關聯。

    所謂煉氣不如修心,他深知曾山表面看似嘻嘻哈哈,其實內裡自有分寸,絕不會平白無故托農百草傳來六字真言。

    或許,這就與自己的脫困有著重大的關係也說不準。

    就這樣,丁原不知不覺裡踏入無我無物,渾然相忘的先天空明之境,腦海中細細思索參悟著「希、微、夷、虛、無、空」六字,一片嶄新的天地在眼前慢慢開啟。

    窗外的日頭由東而到中天,再緩緩朝西面山頭沉落,光陰便這麼悠然而逝。

    承天壇頂層的密室裡,丁原宛如泥塑木雕,靜靜的盤坐在床頭,一任清風從窗口吹入,悄悄拂起他的衣袂。

    不經意裡,一輪明月已然爬上枝頭,又是一個看似寧靜的夜晚來臨了。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2
第三部 第三集 長霄夜雨
    第一章風雲

    落馬驛是座三面鄰水的小鎮,向西六十里便是雲林襌寺。由於地處漢州要衝,每日南來北往的客商絡繹不絕,鎮子上客棧酒樓林立,十戶人家裡倒有五戶靠此營生。除此之外,便多是一些漁民腳夫、商販工匠,民風甚為淳樸。

    日暮時分,鎮南頭的百年老店「知香居」漸漸熱鬧了起來,偌大的鋪子裡,三三兩兩的客人將桌子都佔據了。

    然而知香居廖掌櫃看著生意上門,頭頂卻在冒汗。

    這兩日生意火爆得有些離譜,除去往常那些行走於落馬驛之間的老主顧之外,不知怎地突然多出許多形形色色、來路不明的客人,這些人打扮怪異,言行放肆,出手更是闊綽,真不曉得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好在這些客人模樣雖凶,只要夥計們小心伺候著,卻少有在知香居內打砸鬧事的,只每到晚間必三五成群的來此呼喝鬥酒作樂,至夜半方散。不只知香居有此等怪事,落馬驛的其他茶樓酒肆也一般無二。

    但這些客人卻無一在鎮上宿夜,令那些經營客棧的老闆眼紅不已,竟生出選錯生意開錯店的感歎。

    在靠近知香居大門口的兩張桌子上,七八個怪模怪樣的客人,有老有少,甚至還有兩名模樣妖艷的女子,彼此肆無忌憚的拼酒划拳,高聲談笑,每半晌的工夫,便會讓小二再加上一罈子烈酒。

    靠窗的一桌只坐了兩人,好似一對中年夫婦,背對著門口,讓人瞧不清他們的相貌。

    他們來得挺早,卻只點了兩三個素淨的菜餚和一壺暖酒,徐徐啜飲少有言語,倒也自得其樂。

    再過去靠櫃台的兩桌又是另一群客人,旁若無人的喧嘩大笑,彷彿是在跟門口那撥人暗暗比拚嗓門大小。

    當中的桌上,只坐了一個肥頭大耳、滿臉堆笑的和尚。這和尚不忌葷腥,叫了一整桌的大魚大肉、野味河鮮,獨自一人喝酒大嚼,好不快活。

    最靠裡的角落裡,靜靜坐著三個漢子,身邊放著圓圓尖尖的寬大斗笠,竟是一副漁民打扮。

    這三人靜坐不動,時不時的悄悄抬眼朝門外張望,桌子上的酒菜卻一直動也未動。

    另外四五桌的客人,倒都是一些老主顧,讓廖掌櫃瞧上去可順眼安心多了。

    忽然門口有一人聲如洪鐘,高聲問道:「掌櫃的,裡面可還有空桌子?」一名身材魁梧的紅袍老者黑髮鐵髯,威風凜凜站立當場。

    身旁並肩立著的,是一個瘦小枯乾的黑袍老道,面色漠然,雙目精光內斂,不怒自威。

    在二老身後,侍立著四五個弟子,道俗各半,卻也是清一色的紅黑裝束,神精氣足,背後負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

    那紅袍老者目光掃過廳裡,瞧見門口的兩桌人,鼻子裡禁不住低低的哼了聲,卻也沒說什麼。

    再看到當中那桌上坐著的和尚,目光中更是充滿不屑,但想著此來雲林實有要事在身,不便另生事端,只能強按捺下不悅之情。

    這幾人一進門,知香居中的客人反應又各不盡相同。

    角落中那三個漁夫打扮的漢子將頭低下,有意無意的側轉過臉去,靠窗的那對夫婦則是渾若不覺,依舊把酒小酌。

    那和尚卻哈哈一笑,停下杯箸說道:「淡怒真人,姬老爺子,您二位也到這落馬驛來啦?莫非是為了丁小哥的事情?」

    這紅袍老者正是姬別天,他與淡怒真人聞知丁原犯下了殺害一愚大師的重罪,被幽禁在雲林襌寺之中,擇日便要公審處置,便立即從翠霞山趕來。

    路經此地天色已晚,眾人便打算在落馬驛歇上一晚,明日一早再登門拜訪雲林襌寺。

    不料,這鎮子上驀然間到處都是來自南荒漠北的魔門群豪,將各家酒肆茶樓擠得滿滿當當,一路尋來才找到了知香居。

    姬別天進門時已看見門口的兩桌人裡,多半是昔日追隨紅袍老妖夜襲翠霞山的南荒高手。

    如今紅袍老妖已被年旃、丁原等人打得落荒而逃,南荒尊主的寶座已歸年旃。不用說,眼前的這幫人定是奉了年旃之命,打算圍攻雲林襌寺救丁原的。

    這些人囂張慣了,在雲林襌寺的眼皮底下居然依舊放浪形骸,不隱行蹤,明擺著是不把天陸正道放在眼裡。

    姬別天生性火爆,疾惡如仇,要依著他的性子,本欲出手好生教訓一通這群肆無忌憚的妖孽鼠輩。

    可現下為著丁原之事,正魔兩道各路人馬,無數高手都風集雲聚齊齊匯往雲林,處處瀰漫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此時動起手來橫生枝節,勢必惹出許多無謂的事端,所以此老才能睜隻眼閉只眼權當不見。

    況且,姬別天早就看到,除了南荒的這群人,另外兩桌上坐著的人,竟來自漠北一脈。這群人裡面有兩個也算是他的老相識,去年幽明山莊一戰中,更曾攜手並肩闖關突圍,都是漠北魔道有數的人物。

    念在這分「交情」上,姬別天不願多事也就罷了,卻沒曾想到,坐在當中一桌的那和尚,卻恁的不識趣,滿臉笑嘻嘻的上來搭訕攀交情。

    假如姬別天和淡怒真人與這和尚果真有些淵源也就罷了,可惜偏偏對方是天陸九妖中最陰險狡詐、令人不齒的一位,連南荒群雄都敬而遠之,同在一家酒肆也不願與他同桌,更不肯與他搭話,何況是翠霞六仙中人。

    姬別天鼻子裡重重一哼,故作沒聽見,又叫了聲:「掌櫃的,可還有空桌子?」

    冷不防門口一桌中有人冷冷笑道:「有沒有空桌子自己不會長眼睛瞧麼,扯著那麼大嗓門,吵得人耳朵都快聾了,掃了我們兄弟的酒興。翠霞六仙的架子可真大。」

    姬別天眼中怒光一閃便要發作,卻被身旁的淡怒真人一把按住胳膊,低聲道:「姬師弟,莫要生事。」

    對於這位鐵面無私、低調幹練的二師兄,姬別天頗多敬重,森寒的目光從那個出言不遜的中年文士臉上一掃而過,直如兩把利劍穿進對方的眼睛。

    那中年文士被姬別天盯的心頭打了個突,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又不能服軟,惟有故作不屑的低哼一聲,卻也不再惡語挑釁。

    一個已忙的暈頭轉向的夥計趕忙迎上來道:「幾位客官,對不住,這裡的桌子已經全滿了,要不小的去和那位大師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並成一桌?」

    姬別天眉頭大皺,心裡一百個不願意與唐森這種小人同桌,剛打算推辭謝絕,出門另找一家,卻聽見靠窗那婦人柔和的聲音說道:「淡怒真人,姬仙友,若不嫌棄,何不妨請來同坐?」

    淡怒真人拂塵一掃,凝目朝那桌望去,頷首一禮道:「水仙子,蘇仙友,原來二位賢伉儷也到了。十餘年前與二位翠霞一晤恍然如昨,卻不知別來無恙否?」

    知香居裡立時起了一陣騷動,數十道目光齊齊朝靠窗的那桌瞧去,眼中且敬且畏,更摻雜著些許驚喜。

    一干人都未曾料到,自己能有幸與蘇真夫婦同在一間酒肆中喝酒,此次回去也可向旁人鼓吹一番。

    更何況,普天之下,誰人不知蘇真夫婦與丁原淵源深厚,性情相投,這兩人出現在此地,也必定是為了解救丁原脫困而來。

    蘇真乃百餘年來威震天陸的魔道十大高手之一,一身修為震古鑠今更兼精通奇門遁甲,足智多謀,七十餘年前,僅憑一人之力便攪翻了天陸正魔兩道。

    而水輕盈出身三大聖地之一的南海天一閣,號稱百年以來天一閣最傑出的嫡傳弟子,與蘇真的一段姻緣,早在正魔兩道中傳為佳話(雖說正道中多數人可不會這麼想)。有這兩人在此,救丁原脫困的把握無疑又會多上幾分。

    當下就聽有人竊竊私語道:「這下好啦,連蘇老魔和水仙子都來了雲林,那些個臭和尚有得好果子吃啦!」

    又有人道:「那可不是?想當年蘇老魔兩闖雲林,金佛題字,把個雲林襌寺折騰得,嘿嘿,就差跳腳罵娘了,這回我看雲林的那些和尚怎麼收場。」

    這些人只小聲嘀咕著,卻沒一個真上前向蘇真夫婦打招呼。蓋因蘇真孤傲怪僻的脾氣早為眾人熟知,誰也不敢去自討沒趣。

    水輕盈嫣然一笑,回答道:「難得真人尚記得十年前的舊事,而今回首確也不勝感慨。貴派於丁原的再造栽培之情,愚夫婦更是感同身受。」

    淡怒真人微微一笑,在水輕盈對面落坐。

    姬別天站在原地略略猶豫了片刻,就聽見蘇真已開口說道:「姬別天,久聞閣下海量,仙法修為上你贏不了蘇某,不曉得在酒量上是否也同樣遜色?」

    姬別天心中詫異,他與蘇真從來就沒對上過眼,曾經為了丁原的事情更弄得如同仇敵,蘇真斷沒有主動邀自己喝酒的道理。

    他哪裡曉得,蘇真這麼做,一為丁原當年師出翠霞,二為欽佩老道士的壯烈赴死,三更為與愛妻久別重逢不願違拗了她的意願,這才順手給翠霞派一個面子。

    姬別天怒眉一揚,大馬金刀的在淡怒真人身旁坐下,叫道:「掌櫃的,先上十罈好酒來!」

    身後一班翠霞派的弟子,說出來也可算天陸數得上名號的人,但尊長在前均肅然侍立不發一語。

    如此森嚴的門風,確可令旁人側目,可春風化雨偏調教出丁原這麼一個性格張揚、我行我素的弟子,也算異數。

    姬別天換了個大碗公,也不多話,拍開酒罈封泥滿滿倒上,一口鯨吞碗底不留滴酒。

    蘇真淡淡一笑,也照樣拍開一罈酒,依舊用他的小杯自飲自酌,看似不如姬別天豪氣,可酒罈見底的速度卻不遑多讓。

    須臾之間,兩人的手又各自抓起了另一罈酒。

    水輕盈見狀嫣然一笑,輕聲問道:「真人,此來雲林可是為了丁小哥的事情?」

    淡怒真人點頭低聲道:「不錯,水仙子與蘇仙友不也正為著此事麼?」

    水輕盈道:「愚夫婦確也是前來替丁小哥說情的,說什麼輕盈也不敢相信他會殺了一愚大師。莫說丁小哥與一愚大師素昧平生,無仇無怨,即便以丁小哥為人來講,他若要為難一愚大師,也一定會如前次那般光明正大的找上門去,幹什麼要使此背地偷襲的伎倆?」

    淡怒真人不置可否,道:「丁原這孩子行事是太過囂張了些,但本質卻絕不會錯。」

    蘇真一邊與姬別天埋頭拼酒,一邊細聽二人交談,聞言不由冷哼道:「原來真人心中早就明白,那為何當年偏偏將丁原逐出了翠霞?」

    淡怒真人搖頭道:「這是淡言師弟生前的決定,其中苦心,貧道也不便妄言。」

    水輕盈輕歎道:「可惜了淡言真人,一代翠霞宗師,最終竟落得如此下場。也難怪丁原那孩子會單槍匹馬闖上雲林,又在雲夢大澤中險些殺了一執大師。」

    蘇真冷笑道:「丁原如今行事,哪裡還有一點囂張的樣子?若換作老夫當年,不拆下雲林襌寺半邊圍牆,又怎配得起」血性義氣「四字?」

    姬別天已兩壇烈酒下肚,臉上通紅一片,又拍開第三罈酒的封泥說道:「蘇老魔,也不用你去拆雲林襌寺的圍牆了。你沒看見這裡坐的這些南荒、漠北的人,三兩日內,雲林襌寺必定會有一場血戰,大可遂了閣下心願。」

    蘇真不以為然道:「笑話,蘇某快意恩仇,真要想找誰家的麻煩,又豈用借手他人?況且自從一心大師圓寂後,區區雲林襌寺上千僧眾,已無一人堪入蘇某法眼!」

    他這話淡淡說來,嗓音並不高,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雖是狂妄,卻無人敢譏諷反駁,縱是脾氣暴烈如姬別天者,也僅止低低哼了聲。

    水輕盈怕又引起爭執,移轉話題問道:「真人,您與姬仙友拜訪雲林,只怕也不是僅做旁聽這樣簡單吧?」

    淡怒真人回答道:「實不相瞞,貧道與姬師弟同樣是為丁原說情而來。他雖然已被逐出翠霞門牆,但終究也是淡言師弟苦心造就的嫡傳弟子,若就這樣負上殺害一愚大師的罪名,被雲林襌寺處決,於公於私,翠霞派皆不能坐視不理。」

    水輕盈展顏道:「若能有貴派出面勸說保全丁小哥,自是再好不過。」

    蘇真卻咦道:「姬別天,昔日在越秀山時,蘇某曾親眼見你要掌斃丁原,怎麼今日又會親赴雲林為他求情?看來,明天的日頭可是要打西邊出來了。」

    姬別天一掌拍得桌子上的杯盞碗碟都跳了幾跳,低喝道:「蘇老魔,當日越秀山上要掌斃丁原的確是老夫;今日要想救丁原脫困的,也還是老夫。前者因他罔顧綱常,觸犯門規,後者是因老夫絕不相信,他會做出殺害一愚大師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況且幽明山莊一戰,丁原於老夫父子皆有救助之恩,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何不對?你要是為了小兒女的事看著老夫不順眼,盡可拔劍一戰,姬某修為縱有不如,也不會有半點含糊。但拿這些不鹼不淡的風涼話來擠兌老夫,休怪老夫不給情面!」

    他滿以為對方也會怒目相向乃至拍案而起,孰知蘇真竟哈哈一笑,悠然舉起酒杯道:「姬兄一番話,倒讓蘇某今日對閣下刮目相看。你我且盡此酒暫作一別,來日蓬萊仙會上,蘇某再與姬兄把酒共飲!」

    他仰頭喝乾杯中烈酒,面不改色飄然起身,從袖口裡取了錠銀子放下,說道:「盈妹,天色不早,咱們還是趕快上山,不要讓雲林襌寺的和尚以為蘇某又撿著大黑天的來找他們麻煩。」

    水輕盈淺淺含笑,跟著起身告辭道:「真人,姬仙友,後會有期。」

    姬別天大是錯愕,久聞蘇真行事喜怒不定,來去無端,今日總算又見識了一回。

    他微一皺眉問道:「師兄,咱們要不今日就跟在蘇老魔夫婦身後上雲林襌寺去?以蘇真的性情,雲林襌寺一不肯放人,雙方必定會鬧翻,不定又是場惡戰。」

    淡怒真人沉吟片刻,點頭道:「也好,但咱們走得稍晚些也是無妨。」

    姬別天看看桌上的酒杯,立刻明白了淡怒真人的顧忌。

    倘若翠霞派與蘇真夫婦一前一後幾乎同時抵達雲林,又都是為丁原開脫說情而來,難免會惹人疑竇。

    現下這種微妙當口上,一舉一動都得小心謹慎些才好。

    他無意之中一轉眼,卻發現不知何時唐森也已「bbs.sept5.com九月論壇」離開了知香居,一名夥計正在收拾桌上的杯盞狼藉。

    打從門外又來了一撥人馬,與蘇真夫婦只是前後腳的工夫,為首一人滿臉鬍子,相貌粗豪,眼裡一股子煞氣。

    他的左肩膀上似乎剛被人砍了一刀,傷得不輕,半干的血跡赫然染紅身上黑衫。再看身後四五個同伴,也都是掛了點彩,卻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剽悍神情。

    淡怒真人垂首低眉,似是入定,卻以傳音入秘道:「姬師弟,這夥人是漠北戮情崖的高手,咱們不必理會。」

    姬別天悄悄頷首表示明白,他心知師兄訂下客棧後,又故意出入酒肆,絕非為瞭解饞之想,而是想借此機會暗中查探情勢。

    漠北戮情崖是當地數一數二的魔道大派,山主尤怨一身修為絕不遜色於正道七大劍派的頂尖高手,不想竟也來了雲林。

    那黑衫老者正是尤怨,他剛一跨進門,裡面兩桌的漠北群豪便紛紛起身拱手招呼道:「尤山主,原來你也來了!」

    相比之下,靠門兩桌坐著的南荒魔道高手神色就有些不自然。

    當年尤怨未曾在戮情崖開山立宗時,也曾有數年遊走於南荒各處,沒少招惹大小麻煩,直到後來觸怒了紅袍老妖,遣出門下的別雲五鼎追殺千里,才將尤怨趕到了漠北。就這個疙瘩一直未解,雙方這麼一碰面多少都有些不自然。

    尤怨大步走進大堂,先是向漠北群豪拱手還禮,爾後大剌剌在唐森空出的桌子旁坐下,身後的部眾也跟著落坐,便有人叫嚷著上菜上酒。

    他自然也瞧見了翠霞派的一眾高手,更認得姬大鬍子。

    去年幽明山莊一戰,尤怨隨古大先生身側力闖重圍,九死一生,委實掙下了不薄的名聲,隱然已成一方霸主。

    他剛一落坐,便聽一個漢子粗聲問道:「尤山主,昨個兒晚上見你還好好的,怎麼一天的工夫就掛綵了?」

    尤怨縱聲大笑道:「這點小傷算個屁。老子剛才與雲林襌寺的幾個禿驢幹了一架,雖說挨了一刀,可也廢了他們三個,准保教這些窩囊廢以後看見老子就滾得遠遠的。嘿嘿,這筆買賣做得值啦。」

    姬別天聽他話語粗俗狂妄,禁不住一皺眉頭,猛灌了一碗烈酒。

    那邊的漠北魔道眾人十有八九都鼓掌喝彩,紛紛道:「尤山主,您這下可為咱們漠北同道掙了臉面。那些雲林襌寺的賊禿,平日裡一個個趾高氣揚,喳喳呼呼,真格的拼起命來,還得靠咱們兄弟。」

    冷不丁的有人陰陽怪氣的譏諷道:「尤山主果然了得,不說當年惶惶如喪家之犬逃離天南,單就今日對上雲林襌寺幾個不入流的小和尚,也能挨上一刀,還洋洋自得,這分金鐘罩、鐵布衫的皮厚把式,咱兄弟想學可也學不來。」

    尤怨臉上煞氣一騰,啪的拍案低吼道:「哪一個膽敢取笑你家爺爺,有種的給老子站出來!」

    門口一桌懶洋洋的立起一人,滿頭捲曲的紫發分外扎目,斜眼撇嘴冷笑道:「尤怨尤大山主,一別五十多年,貴人健忘,竟連商某也不認得了麼?」

    尤怨一愣,想起約莫五十多年前自己橫行南荒的時候,曾與雙星堡商氏昆仲交惡,後來使毒廢了老大商雄的一條胳膊,自己卻被老二商傑打成重傷。也因此之故,其後別雲五鼎聯手追殺,尤怨負傷不敢硬撼,被迫遠遁漠北。

    他進門的工夫商傑正好背對著自己,一時也沒在意,不料這時候突然跳將出來。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這一撞上,頓時新怨舊仇一古腦的湧上心頭,尤怨猙獰一笑,森然道:「老子當是哪只野貓在叫喚,卻原來是雙星堡的商老二,失敬失敬,不知令兄一向可好?」

    商傑獰笑道:「尤怨,天幸讓老子在此地遇見你,咱們五十年來的老帳正好算上一算!」

    翻手取出一對日月飛輪,「鏗鏘」一擊頓起沙啞難聽的金石之聲。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南荒與漠北的兩路人馬各有一二十人,不約而同站起身來分成兩撥,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淡怒真人與姬別天見大戰尚未開打,這兩路為著解救丁原的魔道人馬,倒先內訌火並起來,當下一面暗中戒備,一面冷眼旁觀。

    尤怨身後一名漢子唾了口濃痰,破口大罵道:「你奶奶的,咱們兄弟拚死拚活跟雲林襌寺的禿驢廝殺玩命。你們這幫兔崽子不幫忙也就罷了,還有臉坐在這兒說風涼話。今兒個老子不把你們一鍋端了,便將」王「字倒過來寫。」

    南荒那便有人笑道:「閣下把」王「字倒過寫卻不知該念什麼?莫非是烏龜的」龜「字麼?」

    眾人一陣哄堂大笑,那姓王的漢子黑臉漲得通紅,怒吼一聲:「兔崽子找死!」身形一縱,雙手擎著對青銅鞭撲向對面。

    忽然聽見靠窗有人在雙手鼓掌喝彩,銀鈴般的聲音咯咯笑道:「好熱鬧啊,丁大哥還沒救出來,南荒與漠北的蝦兵蟹將們倒先幹上了,本小姐有好戲看了!」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2
第二章山雨

    只見在窗台上,坐著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女娃兒,容顏嬌俏,圓圓的大眼睛中卻透著絲狡黠。她摸著自己兩條烏黑的辮子,一雙小腳懸在半空裡來回晃蕩。

    那姓王的漢子身形在空中硬生生的剎住,朝左側一折翻轉落地,這手身法耍的頗是漂亮,引得漠北群豪一陣喝彩。

    他瞠目望向說話的女娃兒,問道:「你是誰家的娃兒,居然也敢來消遣老子?」

    女娃兒咯咯嬌笑道:「大個子,瞧你長得五大三粗的,腦袋瓜卻不好使。人家商老先生與尤山主要清算舊帳,又關你什麼事情?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動不動就抄傢伙拚命,不用雲林襌寺的大師們伸個手指頭,南荒漠北的幾百號人自個兒先打趴下啦。

    「到時候,被別人笑話還是小事,救不出丁大哥來,卻看你們如何向年老祖與古大先生交代?」

    尤怨外表粗豪,人其實不傻,聽對方的話說得不無道理。

    但這麼多南荒漠北的成名人物,莫名其妙的被一個小女娃兒教訓一通,面子上難免有些過不去。

    他禁不住低聲喝問道:「女娃兒,你到底是什麼人,跑這裡來做什麼?要不說出點道理來,別怪老子先將你拿下!」

    他的想法正是眾人心頭的疑問,一眾高手都紛紛叱喝道:「快說,是誰教你跑這兒來搗亂的?」

    那女娃兒突然裝出一副害怕的模樣,衝著角落裡的一桌叫道:「羽大哥,有人要欺負冰兒,你還不快來幫忙?」

    此言一出,知香居裡就像炸開了鍋,無數驚訝的目光都向著角落裡那三個漁夫瞧去。

    三人裡一個瘦高個的中年人嘿然道:「女娃兒,你怎知羽少教主在此?」

    這話不啻就是承認了,當今魔教教主羽羅仁也在知香居裡,姬別天目光如電飛射向瘦高個身旁的那個身穿土布衣裳的敦實青年。

    從背影上望去,果真與阿牛有七八分的相似,不由得心中暗道:「這小子果真來了!他既然出現在落馬驛,魔教的四大護法、各壇高手也必定在這附近,這下雲林襌寺可更熱鬧了。」

    那少女自是農冰衣,她身如飛燕飄然飛縱到阿牛身邊,低下頭來笑嘻嘻的小聲說道:「羽大哥,我曉得你在這裡等的是誰。」

    阿牛被人點破,無可奈何轉頭沉聲問道:「姑娘當真曉得?」

    他這一側臉,姬別天不禁又是一愣。

    原來阿牛的臉顯然是被高人易容喬裝過,若非被這小姑娘說破,自己功透雙目仔細打量,斷難發現絲毫破綻。

    他卻不知阿牛行前為避免麻煩,特意求布衣大師靜心改扮,臉上容貌已是大變,不然自己也不會到如今才醒覺。

    農冰衣得意洋洋的用傳音入秘之功說道:「本姑娘當然知道,你要等的人,不就是盛年盛大哥麼?」

    阿牛剛想答話,遠遠傳來一連串滾雷般的悶響在夜空裡炸開,幾朵殷紅如血的煙花,剎那間照耀得半邊夜色一片赤光。

    尤怨精神一振,叫道:「是古大先生的」鐵血令「!總算等到動手的一天了,他奶奶的,老子都快憋壞啦。」

    漠北一眾二十多人群起鼓噪,那樣子全不似稍後就有一場生死搏殺,反倒像是要去趕赴一場盛宴般。

    淡怒真人遽然起身,低喝道:「我們走!」看也不看興奮鼓噪的漠北魔道高手,逕自出門,姬別天等人心知事態緊急,隨在淡怒真人身後魚貫而出。

    忽聽見背後阿牛叫道:「淡怒師叔,姬師叔!」

    姬別天停住腳步,站在門口回過頭來道:「羽少教主,莫非你想留下我們?」

    阿牛見姬別天誤會,急忙搖手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想著向兩位師叔問安。」

    姬別天凝視阿牛,心裡突然浮現起淡言真人的面容。兩人同門百多年,因著性格見解諸多不同,極少有往來。在姬別天心底,對於自己的這位師兄甚至常有些芥蒂。

    但真到老道士走時,他才醒悟到,自己對淡言真人的敬重之心,絕不下於其他任何人。當日眼睜睜看著老道士元神出竅,孤身突圍,姬別天心如刀絞,不忍卒睹。

    說到底,對於老道士捨生取義、拚死救護阿牛之舉,姬別天儘管仍有些不以為然,但也不能不由衷欽佩淡言真人的血性豪情。

    他見阿牛語態恭敬,一如往昔在翠霞山時,不由得心頭一軟,面色緩和下來,歎口氣道:「阿牛,你如今已是魔教教主,再不是翠霞弟子。師叔這稱謂今後還是免了罷,免得讓人笑話。」

    阿牛低頭啞聲道:「姬師叔——弟子出身翠霞,深受師門重恩,不管再過多少年,也絕不敢相忘!」

    姬別天嗓子眼裡有些堵得難受,想到若非阿牛身世特殊,為正道不容,又何至於師徒兩人落到今日境地!

    他沉默半晌,忽覺肩膀上被一隻有力的手按住,卻是淡怒真人回轉過來,淡怒向阿牛微一點頭說道:「阿牛,我們需得馬上趕赴雲林解救丁原。來日方長,你好自為之,不要辜負了令師的一片苦心。」說罷攜起姬別天縱身飄飛而去。

    阿牛嘴唇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只怔怔坐回原先的椅子裡。

    那邊尤怨惡狠狠盯著商傑,冷然道:「商老二,古大先生召集咱們兄弟殺奔雲林救出丁小哥,老子這就要去了。咱們的老帳不妨暫緩一緩。但教老子今夜不死,明天午時落馬驛西十里長亭,你我不死不休!」

    商傑一豎大拇指,哈哈笑道:「尤怨,有種!看在你我這次都為解救丁原的分上,商某今夜便不再為難你。咱們一言為定,商某明日哪怕只剩下一條腿,跳著也會去十里亭赴約!」

    尤怨點點頭,仰天一記長嘯直如狼嗥震野,闊步走出知香居。二十多名漠北魔道高手齊齊鼓噪,轉瞬消失在漸黑的天色中。

    商傑朝著阿牛身旁端坐的兩個漢子觀量了一眼,抱拳道:「請恕商某眼拙,兩位可是別雲五鼎中的顧兄、遼兄?」

    那瘦高個正是顧智,聞言起身回應道:「商兄,顧某如今不過是羽少教主的貼身長隨,別雲五鼎早已煙消雲散,不值再提了。」

    商傑又向阿牛禮道:「羽少教主,昔日別雲山遮日崖一戰,商某雖曾追隨雷公夫婦殺上雲釀天府,卻無緣得見少教主一面。不想今日有幸,在此相遇。」

    阿牛忙還禮道:「商二哥客氣了,難得諸位如此熱心前來救助丁小哥。若要說謝,也該是阿牛先謝過大夥兒才對。」

    南荒群雄見阿牛偌大的聲名地位,依舊謙遜有禮,無不大喜,來自飛巖山的羅權高聲叫道:「羽少教主儘管放心,咱們兄弟今夜定將丁原救出來,說什麼也不會讓這份美差教漠北的人馬獨搶了去!」

    阿牛見群情激憤,忍不住暗自苦笑道:「這下可真糟糕了。丁小哥被雲林襌寺軟禁,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不理。但從眼前情形來看,漠北、南荒的人分明是要找雲林襌寺拚命,今夜一場血戰勢不能免。不管哪一方能贏,也是落得兩敗俱傷的結果。

    「況且這些人生性桀驁難馴,一旦殺出真火在雲林襌寺中打砸一番,千年古剎只怕難以保全。」

    他有心勸說眾人冷靜下來,切勿妄動干戈。但自知除非用強,不然這些魔道高手又豈會善罷甘休,甘心聽命於己?

    就算攔下了這裡的十幾個人,在雲林襌寺四周尚不知聚集了多少一心要救出丁原的各路人馬,自己又能攔住幾個?

    為今之計,惟有盡快找到盛年,想個法子穩住年旃與古大先生等領頭之人,而後再設法救出丁原,將這場浩劫消弭於無形。

    一念至此,阿牛問道:「諸位,不知年旃年老祖現在何處?」

    商傑答道:「年老祖的行蹤,只有雷公夫婦幾個人知道。不過今夜咱們南荒各路門派的高手,都要在雲林襌寺後山的」大悲峰「會合,想來老祖也會現身。羽少教主若想見他老人家,不妨稍後隨商某同行。」

    阿牛搖搖頭,道:「在下已經約了位朋友在此會面,一時半會兒恐怕走不開。若趕得及,在下自會到大悲峰與年老祖一見。」

    商傑老於世故,當下並不追問阿牛到底是在等誰,頷首道:「羽少教主,天色已經不早,咱們兄弟也該出發了,你我後會有期!」

    阿牛朝著眾人一拱手道:「諸位保重,後會有期!」

    眾人又向顧智、遼鋒招呼了一聲,呼啦一陣風般走了個乾乾淨淨。這知香居中原來的幾桌老主顧,也早被先前的陣仗嚇跑了,一下子居然只剩下了阿牛三人和後來的農冰衣。

    望著一屋子的狼藉,廖掌櫃擦擦額頭上的汗,真是有苦說不出,要再這麼折騰幾天,往後這鎮子上的生意就難做了。好在今天蘇真留下的那錠銀子夠大,總算沒讓自己白忙活一場。

    農冰衣笑語盈盈的道:「羽大哥,瞧你的模樣也比冰兒大不了幾歲,卻已經是堂堂的魔教教主啦。那些個南荒魔道的高手,不聽冰兒的話,可都對你禮敬有加呢,教冰兒好生羨慕你哦!」

    阿牛聽這小姑娘嘴上甜得跟抹了蜜糖一樣,大哥長大哥短的,似乎與自己早已熟悉非常,心中暗暗奇怪,笑一笑道:「他們多半是看在年老祖與丁小哥的面上,才會對我如此客氣。姑娘,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裡等候盛師兄?」

    農冰衣狡黠一笑道:「當然是盛大哥讓我來找你的。知香居近日人多嘴雜,因此他叫我引你到別處僻靜的地方會面,就請羽大哥多走兩步路啦。」

    阿牛一喜,說道:「原來姑娘是盛師兄的朋友,那便勞煩你替我們引路了。」

    顧智急忙低聲道:「少教主,這女娃兒來路不明,咱們可要提防有詐。」

    農冰衣耳朵尖,聽得清清楚楚,小嘴一撇哼道:「我還怕你來路不明呢。羽大哥,你若信得過冰兒,就跟冰兒來,否則今夜見不著盛大哥,可不怪我。」說著飄身出了大門。

    阿牛心想,自己與盛年約定在知香居會面,原是極為隱秘的事情,僅有少數幾個親密的知情人知道。

    這女娃兒突然出現,雖然當眾挑破自己的來歷,的確有些稀奇古怪,但她出言阻止南荒、漠北兩撥人馬械鬥,對自己似乎也並無惡意。

    他見農冰衣頭也不回的去遠,趕忙從袖口裡取了錠銀子,也管不了多重穩穩甩在桌上。

    不見他身形如何飄動,一晃眼的工夫就追到了農冰衣身旁說道:「冰兒姑娘,你不要生氣,在下絕沒有信不過你的意思。只是這兩日雲林襌寺內外魚龍混雜,顧兄他行事小心謹慎也無不妥,還請姑娘見諒。」

    農冰衣腳下不停,一路朝西行去,口中咯咯輕笑道:「若非冰兒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同是紫竹軒弟子,你們三個人的性情差異竟是這麼大。羽大哥,我猜你應該最像令師生前的脾氣吧?難怪他那樣疼愛你,一定要把你從雲林襌寺手裡保全下來。」

    阿牛勉強微笑道:「我和丁小哥、盛師兄的性情確實各自相差甚遠,但師父他老人家對我們三個的疼愛恩情,同樣不分淺薄,恩深如海。冰兒姑娘,聽你的口氣,好像也曾見過丁小哥?」

    農冰衣甩甩小辮子得意的道:「我當然見過他,丁大哥的傷,還是冰兒一手替他醫治的呢。」

    兩人說著話的工夫,已經出了鎮子,野外山巒跌宕,滿目荒涼。偏偏今夜陰霾密佈,眼見就是一場暴雨,枯枝隨風搖蕩更添幾分淒清。

    顧智、遼鋒跟在阿牛身後五六步遠暗暗提防,但看小姑娘巧笑嫣然,大大方方的與阿牛聊天說笑,全不像有鬼的樣子,漸漸也放下心來。

    轉過一道小山坡,落馬驛已消隱在濃重的黑夜裡。農冰衣一指前方依稀可見的一座小山巒道:「再走三十多里,在山腳下便會有一座寺廟。那廟裡的主持跟盛大哥很熟,盛大哥和幾位朋友如今都暫時住在那裡。」

    阿牛恍然道:「怪不得盛師兄神龍見首不見尾,原來是藏身在寺院之內。」

    想那南荒、漠北的群豪對雲林襌寺劍拔弩張之下,恨屋及烏,自然也捎帶上了附近的所有寺院。

    而雲林襌寺方面,更不會想到盛年等人竟敢反其道而行之,堂而皇之的入住廟宇,反令其成了一處絕妙的隱身之處。

    他想到這裡,突然沒來由的心底警兆升起,彷彿有一股極不舒服的煞氣,若有若無的從身後湧來。

    阿牛這一年多來迭遇驚變,就算是再懵懂無知的少年,而今也在這驚濤駭浪裡被錘煉成鋼。

    他心知自己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強敵,對方一路暗中跟隨,不露端倪,修為之高可見一斑。

    一轉念不由悄悄又望了眼農冰衣,小姑娘依舊笑嘻嘻的滿臉天真,絲毫不覺巨大的危險來臨。

    阿牛臉上一熱,心道:「這人多半是衝我來的,冰兒姑娘應該不知情才對。不然,這小姑娘的神色也不可能始終如此從容不迫。」

    想到這裡,他不動聲色走下山坡,眼前一馬平川儘是荒蕪的野地。

    農冰衣說道:「羽大哥,這附近已沒什麼人啦,咱們不如御風而行,也好早點趕到。」

    阿牛微微一笑,回過身子眺望背後的山坡,朗聲說道:「哪位高人一路跟隨在下至此,可否現身一會?」

    顧智、遼鋒雙雙一凜,閃身到阿牛兩側護翼,四道目光夾雜著農冰衣好奇的視線,朝著山坡頂上望去。

    其時天已全黑,山風驟緊,雲層低低翻滾。但阿牛等人皆身負上乘修為,於黑夜裡依舊能看清楚遠處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

    半空裡傳來一串喈喈陰森長笑,猶如夜梟般催人魂魄,冷冷說道:「羽少教主,你沒想到會在此地撞見老夫吧?」

    顧智、遼鋒面色煞白,異口同聲顫聲叫道:「紅袍老妖!」

    山坡上血紅色的身影一晃,紅袍老妖倨傲冷漠的身形,飄然浮動在呼嘯而過的山風之中。

    他一雙眼睛似合似睜,罩定阿牛,就如同一頭飢餓的獵豹,虎視眈眈的窺覷著自己的獵物。

    半年多前,雲釀天府一戰中,年旃、丁原、阿牛三大頂尖高手聯手殺上別雲山遮日崖,顧智、遼鋒因不忿紅袍老妖對兩人棄之如履,臨陣倒戈,領著眾人通過秘道找到紅袍老妖的藏身之處。

    其後紅袍老妖連破兩道分身,被逼得元神出竅才險死還生,僥倖脫逃。他不敢在南荒繼續逗留,遠遁西域苦心修煉以求恢復元氣。

    經過一段時日的閉關,紅袍老妖的傷勢初癒,但要想重振昔日雄風談何容易,心下禁不住對丁原等人恨之入骨。

    他知蓬萊仙會會期漸近,丁原、阿牛、年旃等人必定在仙會上現身,於是悄然離開西域伺機尋報大仇。

    哪知沒多久便聽到有傳言說,丁原因暗算雲林四大神僧之一的一愚大師,已被軟禁。

    紅袍老妖心頭不禁大喜過望,也向雲林襌寺趕來。他當然不是來救丁原,而是想渾水摸魚,找丁原等人的晦氣,報仇雪恨。

    若是能藉著正道各派的手,將丁原、年旃乃至阿牛都一網打盡,那就是再妙不過的事情。

    所謂無巧不成書,紅袍老妖綴著商傑等人來到落馬驛,本是為查探年旃行蹤,未料竟意外發現阿牛也在此地。他當機立斷,暫且捨棄商傑等人,追在阿牛身後出了鎮子。

    此時阿牛見紅袍老妖現身,心中一沉,他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參悟星圖頗多心得,但終究時日尚淺,難以與紅袍老妖相較,一旦動手過招,一時半會兒興許無礙,可再往下就不好說了。

    當下他低聲說道:「遼兄,顧兄,我在這裡先將紅袍老妖擋下,你們兩位速護送冰兒姑娘離去,請盛師兄前來援手。」

    農冰衣人小膽大,明知是紅袍老妖居然也毫不害怕,一仰小臉哼道:「羽大哥,我不走,冰兒要與你聯手跟那老妖鬥上一鬥!」

    顧智、遼鋒聽阿牛捨身擋難,卻教自己先走,聯想到紅袍老妖當初絲毫不將兩人性命放在心上,品性高下頓時立判。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彼此已有默契,齊聲道:「我們兄弟願與少教主同生共死!」

    阿牛一急,需知頂尖高手相爭,絕非簡單的人數羅列。如阿牛與紅袍老妖這樣的修為,一旦動起手來,當真是潑水難進,功力稍差者莫說幫忙,就是站在旁邊也十分危險,一不留神即為溢出的罡風劍氣所傷。

    顧智、遼鋒的修為雖是不弱,奈何比起自己尚有一段距離,就更莫說與紅袍老妖相提並論了。

    至於農冰衣,那只能當是初生牛犢,童言無忌。紅袍老妖就算只吹口氣,也能讓這小姑娘大吃苦頭。

    他還想再勸說三人及早抽身離去,山坡上紅袍老妖的身形宛如一羽碩大的紅色蝙蝠,飄飄蕩蕩飛落到阿牛跟前,漠然說道:「好得很,老夫便做一回善人,將你們四個一起送進陰曹地府,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阿牛歎了口氣,瞥了眼一臉無畏的農冰衣,心想這下當真是誰也走不成了。紅袍老妖的修為何等厲害,氣勢一發之下,已將四人的所有逃遁線路封殺,若非阿牛以一身功力相抗,農冰衣是否能安然站在這兒都是個問題。

    顧智、遼鋒儘管已下定誓死一拼的決心,然而畢竟近百年來都活在紅袍老妖的淫威之下,在內心深處早埋藏下無比的恐懼,更熟知其手段殘忍陰狠當世少有,情不自禁的從手心裡冒出一層冷汗。

    這麼一來,仗還沒開打,兩人的心志已無形折損一半,更加難以抗衡紅袍老妖森然如電的眼神與排山倒海的煞氣。

    阿牛見狀急忙縱聲一嘯,嘯音重重敲在顧智、遼鋒的心坎上好似晨鐘暮鼓,遽然一醒,趕緊暗提真氣全身戒備。

    阿牛不卑不亢抱拳一禮道:「閣下若想報仇雪恨,只管衝著晚輩來就是,卻與旁人無關!」

    紅袍老妖喈喈沉聲陰笑道:「羽少教主,你何時曾聽說老夫手下放走過一個活人?你若識趣,便發下毒誓從此效忠老夫,或可留爾等一命。否則的話,正可將你幾人的精血吸盡,修補老夫的真元。」

    農冰衣玉指在面頰上一刮,脆聲啐道:「老妖怪,不知羞恥。你活了這麼大歲數,卻來欺負羽大哥和我這樣的小孩兒,又算什麼本事?要是你果真有種,不妨從雲林襌寺裡救出丁大哥來,再和他真刀真槍打上一場,瞧瞧到底是誰厲害?」

    紅袍老妖被農冰衣伶牙俐齒罵得怒極反笑,嘿然道:「女娃兒,老夫不將你人皮剝下做成畫紙,就枉稱魔道十大高手!」

    黑壓壓的天空裡「轟隆」一聲,瓢潑大雨夾雜著鼓嘯的山風傾盆灑落。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2
第三章雪影

    雷聲一響,顧智、遼鋒心有靈犀,齊聲喝道:「少教主,快走!」雙雙抽出魔劍,光華閃爍捨命撲向紅袍老妖。

    紅袍老妖隨身的兵刃赤魄鞭已毀在年旃手上,短短幾個月裡也無法煉化出稱手的兵器,索性就赤手空拳,仰仗著絕強的功力呼呼轟出兩道狂飆,一時紅霧滔天,罡風跌宕,將顧智、遼鋒硬生生的震退。

    他嘴角閃過一縷冰冷的笑容,低聲叱喝道:「吃裡扒外的東西,老夫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是你們!」

    手指上的三光封神戒光華暴漲,騰起一團濃烈綠嵐,其中隱約現出一座嶙峋險峰,黑石裸露,遮蔽天幕,轟然壓向眾人頭頂。

    阿牛雙掌一錯,身如黃鶴沖天而起,迎上黑壓壓砸落的黑色險峰,幻化出層層掌影劈落在山巖之上,爆出一串串耀眼電光。

    那黑色的山巒急劇分解,一層層的剝落消散,彈指間支離破碎,分崩離析。這正是阿牛悟自天道下卷第一幅星圖中的「生生不息」掌。專以巧打拙,以虛擊實,堪堪化解了紅袍老妖極厲害的一手妖術。

    奈何倘若紅袍老妖技僅於此,又焉能獨尊天南近百年?

    他不待阿牛稍有喘息,身軀鬼魅似的欺近,從顧智、遼鋒雙劍之中一閃而過,右掌烈如奔雷,挾起漫天雨珠直搗阿牛心口。

    農冰衣被阿牛掩在身後,手裡緊緊攥著短劍「慧心」,急忙張口驚呼,想提醒阿牛閃避。

    可剛一開口,一股沛然寒風汩汩灌入,壓得她胸口窒息,一個音也發不出來,更不用說縱身出招替阿牛擋下這拳。

    眼瞧著紅袍老妖崩雲穿石的一掌就要印在阿牛胸膛上,農冰衣猛覺小蠻腰一緊,被阿牛攬臂抱起,嬌軀有如騰雲駕霧,倏忽來去,自激盪的掌風中好似游魚般滑出,穩穩飄落在三丈開外。

    阿牛藉著「十三虛無」身法脫穎而出,大是出乎紅袍老妖的意料之外。乘這電光石火的間隙,沉金古劍彈鞘鏑鳴,風馳電掣劈出,已然轉守為攻斬向對方的頭頂。

    紅袍老妖低咦一聲,左袖飛瀑般舒展,化作一團紅雲席捲沉金古劍。阿牛清楚,單較功力修為,自己無疑仍遜色對方半籌,硬撼之下難免吃虧,惟有憑借招式變化與其周旋,始得一線生機。

    他手腕旋即翻轉,改劈為挑,劍勢隨之變得輕盈如行雲流水,靈動自如,卻是一式翠霞派的「高山流水」。

    這式劍招,阿牛私下裡不曉得曾經苦練了多少寒暑,早就達到了信手拈來,隨心所欲的地步。

    加之於天道星圖領悟的日益深入,更在招式中化入了自己體悟到的精髓劍意,一劍挑出飄逸脫俗的仙韻隨之揮灑。

    紅袍老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尋思道:「難怪魔教那麼多的高手,竟會甘心情願奉這個小娃兒為尊。除了看在他死鬼老爹羽翼濃的分上,這小子的修為的確也有獨到之處。僅憑招式變化,老夫多半還勝不過他!」

    當下他氣貫飛袖,將原該柔軟如絮的衣袖煉得堅逾金石,「砰」的接下阿牛一劍,借勢朝後上方翻飛而起,讓過背後顧智、遼鋒襲來的雙劍。

    阿牛虎口微麻,也不得不欽佩紅袍老妖深厚絕倫的功力,忽然間想起自已左手還環抱著農冰衣,趕忙「啊」了聲放開了她,說道:「冰兒姑娘,對不住。」

    農冰衣卻是神情沮喪,原先想著能相助阿牛擊退紅袍老妖,可真一開打,自己不僅幫不上任何的忙,反而成了人家的累贅。看來,爺爺教訓的不錯,行走天陸光憑一點小聰明,尚遠遠不夠。

    紅袍老妖接連三個照面無功而返,凶性頓起,他也顧不得是否會牽動舊傷,丹田聚起九成的魔氣,全身光霧蒸騰,煞氣盈天,立意要將阿牛斃於掌下,好一洩當日之恨。

    五個人在這荒郊野外,激鬥成一團,轉眼就是三十餘回合。

    頭頂之上黑雲壓頂,雷聲滾滾,週遭風雨大作,草木皆兵,掩蓋去眾人的喘息呼喝,惟有一簇簇亮麗的劍華在黑暗裡飛舞繚繞,迎風怒綻。

    紅袍老妖十成攻勢裡,有七八成都衝著阿牛,隨著兩人漸漸將功力提升到極致,顧智、遼鋒已經難以插手,只能在周邊游動以起牽制作用,偶爾劈出一兩劍,也是給漫天的罡風激偏,反震得自己胸口窒息難忍。

    農冰衣的模樣看起來就有點滑稽了,小姑娘被紅袍老妖與阿牛激盪出的劍氣掌風逼到五六丈外,才堪堪能夠站穩,手中短劍要好費力的握住,才不被激得脫手而去。

    她有心故技重施,利用有氣無力散迷倒紅袍老妖,無奈方圓數丈之內密不透風,以她那分綿薄的真氣修為,又怎能夠將藥粉灑入?

    心有餘力不足下,只好眼巴巴的盯著圈中的打鬥,可時間一久僅看見幾團光影盤旋交錯,連阿牛與紅袍老妖的身影也分辨不出,眼睛一陣發花,頭也被轉昏了。

    紅袍老妖憑恃絕強的修為,逐漸佔據了上風,排山倒海的攻勢直壓得阿牛透不過氣來。但阿牛心志堅強,根基扎實,儘管暫居下風卻也並不慌亂,依靠著招式身法的變化不慌不忙的與之周旋,不露半點破綻。

    彈指又過了二十餘招,阿牛劍式驀然一變,施展出「週而復始」,沉金古劍不斷劃出渾圓弧線,一道道弧光首尾相連,絲絲入扣築成銅牆鐵壁,只守不攻頓時穩如磐石,一任紅袍老妖如何狂攻猛打,硬是挺立不倒。

    紅袍老妖生出焦急之念,畢竟眼下的雲林襌寺方圓百多里內,正魔兩道的高手風雲際會,臥虎藏龍。

    萬一夜長夢多,半路裡殺出誰來,令其功虧一簣,豈不晦氣?然而阿牛的這手不知名劍式嚴絲合縫,急切之間又無法破去,著實棘手。

    他心念一轉,有了主意,忽然使了個假身撤出圈外,淩空撲向農冰衣。阿牛一驚,不假思索的撤去劍式,使出「時」字訣,縱劍跟進。

    紅袍老妖見計謀得逞,心底暗喜,立刻改弦易轍,反避開阿牛不攻,專盯著農冰衣、顧智、遼鋒三人下手。他身形詭異,掌法如神,殊難把握,阿牛轉眼陷入被動,只能見招拆招全力救助三人。

    難分難解間,顧智、遼鋒先後一聲悶哼,手捂傷口飛跌出圈外。兩人均已被紅袍老妖指力淩空飛彈擊中身體,雖非要害之處,但魔氣破體而入令人難受無比,頃刻委頓在地失去再戰之力。

    這下阿牛更加難以應付,他既要護著農冰衣,又不得不時刻防範紅袍老妖對自己神出鬼沒的襲擊,疲於奔命,苦不堪言。

    紅袍老妖越打越順手,繞到農冰衣身側探爪抓落。阿牛急忙橫身遮攔,沉金古劍一式「投鞭斷流」切向對方胳膊。

    豈知紅袍老妖早算定阿牛會有此舉,沉金古劍方自一動,他的左爪虛空裡畫了小半個圈避開劍勢,並立如刀劈向阿牛脖子。阿牛右手劍招用老,不及回防,左手惟有施展出「生生不息」掌封架。

    紅袍老妖哈哈一笑,右掌中宮直入,盪開重重關山,轟向阿牛胸膛。

    阿牛此刻掌劍齊出,惟一的辦法,便是利用十三虛無的絕世身法趨避。但他身後的農冰衣尚來不及移轉,自己一旦讓開,小姑娘立時就會形銷魂散,喪命當場。

    危急關頭,他的腦海中反倒一片空明,諸般星圖奧義紛沓而來。阿牛深吸一口氣,身軀努力右側,全身肌肉鬆弛到極致,更將丹田真氣盡數散去。此刻他體內就如同一座空城,全不設防。

    「砰」的一聲,紅袍老妖的右掌結結實實擊在阿牛左肩膀上,卻驚駭的發現,自己渾厚無倫的掌力,就似泥牛入海,全不見了蹤影。

    假如說他這一掌宛如洪水決堤,阿牛的身體便彷彿乾涸無垠的河床,穩穩當當的容納下了席捲而來的洶湧波濤。

    其中的奧妙玄機,非局內之外親身體驗,萬難以言語道之。

    阿牛右臂攬住農冰衣,順著掌勢翩飛出五六丈遠,嘴角溢出一縷鮮血,悶哼道:「好掌力!」

    他儘管用天道星圖第六幅畫卷中的「有容乃大」,硬吃下紅袍老妖一掌,將對方剛猛陰狠的掌勁,盡數納入體內溶解,但畢竟對手非同等閒,破入體內的魔氣奔騰竄躍,仍舊震得他眼前發黑。

    紅袍老妖的眼光何等毒辣,一見阿牛已受了內傷,更不給他半刻喘息機會,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一波高過一波,直將阿牛吞沒。

    偏偏阿牛放心不下農冰衣,左手環抱著她僅憑沉金古劍苦苦周旋,身形已漸顯遲緩之勢。

    顧智、遼鋒坐在地上,渾身酸軟欲振乏力,兩人心頭就像被火點著似的焦灼無比。情知若非阿牛為了維護自己與農冰衣,莫說不會有眼下的被動難堪,盡早抽身而退也非癡人說夢。

    但現在阿牛身負內傷,氣勢已被對方全盤壓制,再想脫身談何容易!

    顧智睚眥欲裂,狠狠一捶地道:「紅袍老妖,老子與你拼了!」說著話便想祭出元神,捨命救出阿牛。

    紅袍老妖臉上厲色更濃,左掌斬開沉金古劍,右手五指戟張抓向阿牛肩頭。

    阿牛猛一咬牙,奮起全身真氣將農冰衣拋飛到十數丈外,高聲叫道:「快走!」肩頭一疼已被紅袍老妖掐住。

    紅袍老妖一喜,運起「吸精吮髓大法」破入阿牛體內,就想攫奪對方一身渾厚的真元精血據為己有。阿牛明知就裡,卻將計就計,借此糾纏住紅袍老妖,好爭取時間教農冰衣等人逃脫。

    農冰衣人在空中,熱淚盈眶,悲聲叫道:「羽大哥——」

    「轟隆」一道電光劈開濃黑的夜幕,剎那閃光裡一束紅色的劍華橫空出世,掠過風雨無數,幻化作長虹貫日直刺紅袍老妖背心。

    紅袍老妖雖沒有回頭,但已能清晰感應到身後破空而來的淩厲劍勢恢弘浩瀚,氣勢磅礡。

    他心中一凜道:「莫非是丁原那小子來了?」

    可旋即紅袍老妖就明白自己猜錯了,若換作丁原的雪原仙劍,只怕要再淩厲沉穩上半分。

    可毋庸遑論,背後來人的修為已臻頂尖。

    他不敢怠慢,只得不甘心的鬆開右爪,翻飛而起騰在空中俯身下望。

    紅色劍華收斂之處,一位明眸皓齒、雪膚紅衣的妙齡少女蹁躚俏立,肩膀上還穩噹噹的停著一隻七彩鸚鵡。

    阿牛絕處逢生,愕然相望,待看清楚來人時情不自禁的驚喜道:「雪兒姑娘!」

    姬雪雁手撫雪朱仙劍,紅衣翩翩,嬌姿嫣態,比之往昔更增添一份出塵飄逸之姿。聞聽阿牛招呼,她淺淺展顏微笑,譬如風中牡丹,欲笑還顰。

    農冰衣初見姬雪雁,更是升起一種艷羨仰慕的感覺,暗自驚歎道:「這位姐姐生得好美,不知是哪裡的仙子謫落塵間?」

    紅袍老妖功敗垂成,又怒又驚,低喝道:「女娃兒,你是哪家門下弟子,竟敢與老夫做對,莫非嫌小命活得太長了?」

    姬雪雁玉手合十,躬身一禮道:「晚輩東海飄渺峰靈空庵門下弟子靜齋,適才急於救人,背後出劍多有唐突,請施主見諒。」

    紅袍老妖哪有心思管靈空庵何時出了如此厲害的一個年輕弟子,只是靈空庵門下皆是出了家的尼姑,這小妮子雖自稱法號靜齋,但一身裝束卻與俗世女子無異,也不曉得這當中有什麼蹊蹺。

    他嘿嘿乾笑道:「你既是出家之人,就該青燈古佛,跳出塵世,卻為何多管閒事,跟老夫作對?惹惱了老夫,即便是九真師太親至,也一樣救不了你的小命!」

    姬雪雁尚未開口作答,彩兒已經迫不及待的拍著翅膀叫道:「羞啊,羞啊,老怪物大言不慚。」

    紅袍老妖眼睛乍然一睜,凶光畢現。

    阿牛趕緊擋在姬雪雁身前低聲道:「雪兒姑娘,千萬不要大意,這老怪是魔道十大高手中的紅袍老妖!」

    姬雪雁久居東海,又因仙靈朱果火毒沉睡半載多,於世事頗多隔膜,忍不住暗自驚訝道:「這紅袍老妖向來僻居天南,怎麼又和阿牛結仇相向了?」

    她也無暇細想,抱劍說道:「原來是紅袍前輩,恕靜齋眼拙了。只是這位阿牛小哥,乃靜齋故舊,還望前輩高抬貴手,網開一面。不然靜齋雖自知修為遠不如前輩,也惟有勉力一戰,以全故舊之誼。」

    紅袍老妖心中暗恨,奈何一個阿牛已經棘手,倘若再加上一個修為不弱的姬雪雁,二人聯手之下,自己短時間內未必有制勝之機。剛才阿牛縱聲長嘯,萬一嘯聲又引來其他幫手,到時候倒楣的可就變成了自己。

    一通權衡思量後,他強自按捺下怨毒之情,故作無事的哈哈一笑,道:「也罷,今晚老夫便看在靈空庵的面上,姑且饒過你們幾個小輩。但下次若再撞在老夫手中,可休怪我翻臉無情。」

    話音落罷,人如鬼魅飄忽百丈,彈指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阿牛大鬆了口氣,直有精疲力竭之感,假如姬雪雁晚到片刻,自己多半就成了紅袍老妖的盤中盛宴。

    他收起沉金古劍,先望向顧智、遼鋒問道:「兩位元身上的傷勢要緊嗎,可需要在下渡氣醫治?」

    顧智、遼鋒明白阿牛此時本身已在強力支撐,哪裡還肯耗費他的真元,急忙搖頭道:「多謝少教主關懷,屬下這點小傷並不礙事。」

    農冰衣總算等到了大顯身手的機會,焉肯錯過?她興高采烈的奔到顧遼身前,說道:「讓本姑娘來替你們診治,保管藥到病除!」

    顧智猶疑道:「冰兒姑娘,你當真學過醫?」

    農冰衣驕傲抬頭挺胸道:「我爺爺便是天陸第一神醫農百草,你們這點小傷對本姑娘來說,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這邊農冰衣開始大吹她的神醫手段,聽得顧智和遼鋒兩人又是佩服又是懷疑,那邊阿牛欣喜問道:「雪兒姑娘,你怎麼會突然來了這裡?」

    姬雪雁的玉容上忽然蒙上一層悵悵之色,幽然道:「我是為找他而來。」

    數日之前,姬雪雁經丁原換血驅毒後終於甦醒,九真師太恪守對丁原的承諾,守口如瓶,只叮囑她好生調養,恢復元氣。

    事實上姬雪雁也因禍得福,體內仙靈朱果的神效融入經脈骨髓,以致有脫胎換骨之功,她的功力由此突飛猛進,較之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此刻的姬雪雁,猶蒙在鼓中,絲毫不知這一切的變化與幸運,其實都是丁原以性命為她換來的。

    只覺得乍一甦醒,恍如隔世,過往種種譬如雲煙。

    要是就這麼一直毫不知情的下去,她自可如丁原所願的那樣平淡度日,潛修佛法,來日蓬萊仙會上大放異彩,也可預期。

    但偏偏身旁還有一個多嘴多舌,什麼事也藏不住的彩兒,儘管受過丁原告誡苦苦隱忍,然而整日低頭「唉聲歎氣」,舉止神態不免大為反常。

    起初姬雪雁尚不察覺,可畢竟彩兒與她相處多年,這點異常如何能瞞得過去。

    詫異之下,姬雪雁連逼帶騙,彩兒哪裡還強撐得過去,惟有將丁原渡血換命之事合盤托出。

    姬雪雁聽聞之下,心神激盪幾欲昏厥,強壓了數年的清淚此刻頓如江河決堤,潸潸灑落。

    愛郎情深若斯,縱然鐵石心腸也化作繞指柔情,何況是兩人鴛盟如昨,情根深種。

    以往種種柔情蜜意,海誓山盟,瞬間又一起湧上了姬雪雁的心扉,一點一滴匯成滔滔洪流,令她情難自已。

    她顫聲問道:「彩兒,你是說,丁原只剩下三五日的性命?」

    彩兒苦著臉道:「九真師太是這麼說的,可眼下早過了三五天,也不知丁原是死是活。」

    姬雪雁柔腸寸斷,失神半晌,終於咬牙低聲道:「無論如何,我都要下山去找他!」

    彩兒急忙道:「小姐,你大病初癒,可不能再奔波萬里,到處折騰啦。」

    姬雪雁慘然一笑,說道:「彩兒,你還不明白?假如丁原真的死了,我還能活麼?」

    彩兒搖搖頭,畢竟男女之情對於一隻鳥兒來說,實在有些複雜。

    忽然窗外傳來一聲低低歎息道:「癡兒,情何以苦,奈何難忘?你只管去吧!」

    姬雪雁一驚,盈盈拜倒,輕聲喚道:「師父——」

    九真師太緩步走入屋中,伸手扶起心愛的弟子,微笑道:「靜齋,還記得為師在收你為徒時說過的話麼?你非佛門之人,來了終究也會回去。這也是為師始終不肯為你剃度的緣由。」

    姬雪雁哽咽道:「師父,勿怪弟子難守佛心,實因丁原他——」

    九真師太含笑道:「為師雖是化外之人,卻怎會是那不通情理之人?你放心去吧,丁原雖說只有三五日的性命,可觀其面相福緣深厚,絕非早夭之格。說不定,他會另有際遇,起死回生也未可知。」

    姬雪雁芳心劇顫,欣喜若狂道:「多謝師父,弟子縱是千生萬世,也絕不會忘記您老人家的恩情。」

    九真師太啞然失笑道:「傻孩子,你我相聚是緣,暫別也是緣。如同天上浮雲聚散無由,卻也總有幻滅的一日。你又何必耿耿在懷?」

    她從袖口裡取出一支細長碧綠的竹枝,交付在姬雪雁手中說道:「臨別之時,為師也無珍寶可贈,這支」碧竹天心「聊作紀念吧。說起來,它與丁原手中的雪原仙劍頗有幾分淵源,為師早就打算將它贈送於你,只是你修為不到驅動不得。

    「而今你功德初滿,這碧竹天心也該贈與有緣之人啦。」

    姬雪雁心情激動無以言表,深深跪倒叩首道:「師父,您多珍重。弟子去了!」

    九真師太淡然一笑,一揮廣袖慢聲吟道:「去休,去休,緣起緣滅,凡塵一夢——」身形一閃,已渺然無蹤,只留下餘音繞樑,久久不絕。

    姬雪雁收拾情懷,與同門尊長師姐妹珍重道別,攜了彩兒御劍離開生活了將近三年的縹緲峰,遙望萬里波濤起伏跌宕,只覺得世事竟也如是。冥冥中的天意裡,早已將自己與丁原今生鎖定,萬難分割。

    她甫一回到天陸,就聽說丁原被困雲林襌寺的消息,不禁又喜又憂。喜的是師父所言無差,丁原果然還在人世;憂的是丁原本就來日無多,脾性卻依舊不改,禍事越闖越大,如今居然身負殺害一愚大師的重罪,眼看便要受罰。

    她此刻此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要再見丁原一面,從此以後死也好,活也罷,再不分離!

    當下姬雪雁御動雪朱仙劍,一路趕往雲林襌寺。

    半路上天公不肯作美,下起瓢潑大雨,但她心急如焚,斷不肯停歇,漏夜冒雨繼續前行,這才在落馬驛郊外巧遇阿牛,仗劍相助迫退了紅袍老妖。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3
第四章籌謀

    阿牛再細一打量姬雪雁,知她毒傷已癒,喜道:「這麼說,雪兒姑娘的傷好啦?這可太好了,丁小哥知道的話肯定會很開心的。」

    見姬雪雁低頭不答,眼中隱泛淚光,阿牛怎知其中緣由,只當是姬雪雁擔心丁原身處險境之故。

    阿牛撓撓腦袋道:「雪兒姑娘,你來得正好,我們正打算去見盛師兄,一同商議如何救出丁小哥。你先不要擔心,大傢伙兒總會有辦法的。莫不如你也隨咱們一塊去吧?」

    姬雪雁心下猶豫,按她原意,本想悄然潛入雲林襌寺內設法救出丁原,不去驚動任何人。

    尤其往事不堪回首,面對故舊親朋總不免會生出些尷尬。

    這時,農冰衣往顧智和遼鋒嘴裡一人塞下一顆藥丸後,像小兔子般蹦了過來,大眼睛骨碌碌轉著,很是開心的望著彩兒,突然拍手叫道:「這只鸚鵡好可愛啊,雪兒姐姐,好姐姐,你把它給我玩一會兒好麼?」

    彩兒嚇了一大跳,小腦袋湊近姬雪雁耳朵道:「小姐,你不要把彩兒給她玩,會死人的!」

    姬雪雁本在遲疑不決,聽此不禁噗哧一笑,農冰衣忽閃著眼睛上前拉著姬雪雁的手說道:「雪兒姐姐,你的鸚鵡叫彩兒麼,真的好漂亮,冰兒真的好想和它玩。雪兒姐姐,你就答應羽大哥,和咱們一起去吧。

    「我告訴你哦,除了盛大哥外,還有桑土公、畢虎和晏姐姐許多人也都到了,大夥兒齊心協力準能救出丁大哥。」

    姬雪雁見農冰衣聰穎可人,率真誠摯,違拗不過便點點頭道:「如此就煩勞冰兒妹子帶路了。」

    農冰衣心中大喜,她目睹姬雪雁一劍飛來,硬生生迫退不可一世的紅袍老妖,修為比自己高出實在太多,偏偏人又生得如花似玉,嬌艷絕倫,早升起親近之心。

    更何況姬雪雁身邊還帶著一隻會講人言的七彩鸚鵡,可比那些一本正經的人好玩多了。聽得姬雪雁答應下來,立時喜孜孜的叫道:「好啊好啊,有雪兒姐姐相助,咱們救丁大哥的把握可就更大了!」

    姬雪雁心中一動,從少女的潛意識裡感覺到農冰衣對於丁原也甚是關心,於是微笑著問道:「冰兒妹子,你也認識丁原麼?」

    農冰衣天性浪漫,這兩天一撥撥往落馬驛來的人,不管天南海北盡都自稱是丁原的朋友。

    如此說來,做丁原的朋友還真是件挺多人喜歡的事,挺有面子的。

    因此見有人問,小姑娘隨口就答:「我當然認識丁大哥啦,他身上的火毒還是我費盡心機救治的呢。」

    這話聽在別人耳朵裡倒也沒什麼,可聽在姬雪雁耳中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她低聲問道:「冰兒妹子,他身上的毒傷要緊麼?」

    農冰衣只顧在前引路,時不時回頭逗弄一下彩兒,也沒留意姬雪雁的神色,口無遮攔的回答道:「怎麼不要緊?聽我爺爺說,丁大哥因為早年受過六合回春大法洗精易髓,體質大異常人,所以才能多活個五六十日,可能否起死回生,連他老人家心裡也沒底。

    「唉,說起來丁大哥真了不起。雪兒姐姐,你知道麼,他體內的火毒是為了救治一位好友,換血移毒以命抵命才會這樣的。」

    姬雪雁腳下一個踉蹌,急忙穩住心神,才不至於從空中摔落。

    農冰衣訝異道:「雪兒姐姐,你怎麼了?」

    姬雪雁搖搖頭,澀聲道:「沒什麼,只是一不留神走岔了真氣。」

    忽然肩頭一暖,阿牛從後面趕上,大手在她肩上微微按了按,以示安慰。

    他此刻已然明白方才姬雪雁眼中一點淚光所為是何,自然能體會到她心中的激動與痛苦。

    想當初屈箭南托自己轉告丁原姬雪雁昏迷不醒的消息,丁原知道後飛速趕往東海靈空庵,想必他為救治姬雪雁,竟不惜將火毒引入自身體內。

    三十餘里路程御風而行轉瞬即到,遠遠就見前方山腳下一座古剎靜靜佇立於暴風驟雨中。

    這座寺院名為廣福寺,現任主持廣緣大師佛法精湛,生性低調,卻與盛年結成忘年之交。

    因著寺院座落於僻靜之地,又臨近雲林,故此香火寂寥,到了夜間又是風雨如晦,便更不會有外人來。

    農冰衣敲開寺門,眾人魚貫而入,因寺內燈火俱黑,似乎眾僧皆已入睡,故此誰也沒有大聲喧嘩,默不作聲的穿過大雄寶殿,進了後院的一處廂房。

    農冰衣興高采烈的推開木門,叫道:「盛大哥,我回來啦!冰兒不單帶回了羽大哥,還請來了一位讓你意想不到的貴客。」

    說著話,阿牛大步走進廂房,只見在一張八仙桌前圍坐著盛年、墨晶、桑土公、晏殊、石磯娘娘與畢虎等人,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他與盛年一別數月,乍一重逢激動無比,一把抱住對方寬厚的肩膀叫道:「盛師兄!」

    盛年含笑輕拍阿牛背心,說道:「阿牛,你又結實許多啦。」

    就這一句話,阿牛眼眶已經發熱,想到猶在雲林襌寺中等候問罪的丁原,更是心潮起伏,難以自制。

    盛年用力在他肩頭一掐,鬆開手問道:「冰兒,你說的那位貴客卻在哪裡?」

    門外風雨吹拂處,現出一道姣好的紅色身影,姬雪雁如同漫天大雨裡搖曳的嬌艷玫瑰,盈盈俏麗,輕聲應道:「盛大哥,小妹靜齋有禮了。」

    儘管盛年以前從未見過成年以後的姬雪雁,但只需一眼就能認定,眼前這位明艷無雙的少女,正是讓他丁師弟牽腸掛肚、至死不渝的人。

    他微微一笑,沉聲道:「雪兒姑娘,你終於來了,快請落坐。」

    石磯娘娘與姬雪雁算得老相識了,連忙起身將她拉到自己身畔坐下,愛憐道:「雪兒姑娘,我聽說這些年你可受了不少苦,卻沒曾想能在這兒見著你。你放心,今夜我們定會將丁原解救出來,讓你們小倆口團圓!」

    農冰衣聞言一怔,隱隱明白過來,讓丁原捨身相救的該當就是眼前的這位姐姐。

    她不由心中暗道:「難怪丁大哥甘心為了雪兒姐姐拋卻性命,如她這般的仙子,本該有天下第一的年輕俊彥才堪匹配。

    「可惜,丁大哥身上的火毒難解,他們兩個縱是能夠重逢,也沒多少相聚的日子。嗯,我定要求爺爺想盡一切辦法救治丁大哥,好讓他與雪兒姐姐白頭偕老。」

    她在這兒自各琢磨著女兒家的心事,阿牛已經簡略的將來時路上遭遇紅袍老妖險些不測的事,說了一遍。

    盛年微一皺眉道:「紅袍老妖也來了雲林襌寺,他對你和丁師弟早恨之入骨,一旦從中攪局、興風作浪也是個麻煩。」

    阿牛歎了口氣道:「更糟糕的是,我先前在落馬驛已經聽到消息,漠北、南荒的兩路人馬,都定在今天深夜動手。他們大張旗鼓,全不避諱,擺明了是要與雲林襌寺硬撼一場。盛師兄,咱們需得趕緊想個法子,雙方打起來就更難辦了。」

    畢虎吐吐舌頭道:「這法子恐怕不好想。年旃狂傲不羈,與丁小哥又是過命的交情,誰能說得動他罷手不戰?那古大先生與漠北眾多魔道高手的性命,都是丁小哥打從幽明山莊救回來的,這次聽說丁小哥有難,豈不豁出老命硬拚?

    「就算令尊羽翼濃教主與海外三大聖地的掌門聯手親至,也不一定能教他們回去乖乖不動。」

    盛年在窗前靜立良久,傾盆大雨被風一刮斜刺著蕩了進來,將胸前的衣服慢慢侵潤,轟隆聲炸響後,只聽盛年道:「如今只有一個法子,便是釜底抽薪。我們馬上動身前往雲林,按照計畫先一步救出丁師弟。

    「只要丁師弟一脫困,再由他現身勸說年老祖與古大先生罷兵,應是不難。其他的問題,自可迎刃而解了。」

    晏殊頷首道:「盛兄所言極是,這些人都是為解救丁小哥而來。咱們要把他們硬堵回去,於情於理都不合適。最好的法子,就是趕在他們圍攻雲林襌寺之前,先將丁小哥救了出來。」

    姬雪雁低聲說道:「盛大哥,我和你們一起去。」

    石磯娘娘喜道:「這敢情好,丁小哥若瞧見你親自冒險前去救他,該不知會有多高興。」

    阿牛道:「可要救出丁小哥談何容易,到現在咱們連他關在哪裡都還不知道。」

    畢虎得意的一瞪眼道:「誰說咱們不知道那些和尚將丁小哥藏在哪裡了?有我老人家出馬,就算大海撈針也不是難事。羽少教主,你放寬一百二十個心,今晚定能將丁小哥安然無恙的救出雲林襌寺。」

    盛年點頭道:「阿牛,畢兄說的不錯,咱們確實已經探聽到丁師弟的所在,而且已經有了完全的計畫。」

    他展開桌上的圖紙說道:「這是畢兄畫的雲林襌寺草圖,在寺內有一座」承天壇「高聳入雲,上下共分三層,以應」佛、我、魔「。據說這是雲林襌寺歷代高僧修行參禪之地,其中最高一層裡,如今便軟禁著丁師弟。」

    盛年伸手一指草圖上彎彎曲曲一道如蚯蚓般的黑色線條,繼續道:「數日之內,憑借桑真人神乎其神的掘土之技,我們挖通了一條從寺院後山直通承天壇底層的地道。今日早晨,我已嘗試從這條地道潛出,卻因不想驚動壇內守值的僧人而未更進一步。

    「今天晚上,咱們就從這條地道潛入承天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制服壇內眾僧,救出丁師弟,再原路返回。」

    阿牛聽著不由讚歎道:「盛師兄,這麼一來,咱們就可以避免和雲林襌寺的高僧硬碰,若進展順利,甚至可不傷一人便救出丁小哥來。」

    盛年微笑道:「這正是我們定下此計的最大好處。」

    阿牛大喜過望道:「盛師兄,有什麼地方需要阿牛效力,你儘管吩咐。」

    盛年搖頭道:「阿牛,這正是我今晚約你來此的原因。解救丁師弟的行動,希望你最好不要參與。」

    阿牛環顧屋內眾人,不解道:「盛師兄,這是為什麼?」

    盛年道:「你現在身為魔教教主,身份特殊,最近又發生了許多魔教絕技暗殺正道各派弟子的懸案,天陸各大名門正派對魔教頗多不滿與防範。

    「萬一今晚你不慎暴露,旁人只會以為是魔教乘機又來難為雲林襌寺,挑起事端,卻少有人會想到我們師兄弟三人之間的生死之情。就算我們成功解救出丁師弟,雲林襌寺多半也會遷怒於你和魔教,屆時一場紛爭勢不可免。」

    阿牛急忙道:「盛師兄,你擔心的事情我也有考慮過。所以這次只帶著顧智、遼鋒兩位出身南荒的高手前來,聖教風護法他們都被我一力勸阻,不許他們插手雲林襌寺的事情。這回,我僅僅是以個人身份搭救丁小哥,與聖教絕無關聯。」

    盛年笑笑道:「我怕別人可不會這麼想。阿牛,你已經知道我們的計畫,應該明白成功的把握極大,而且並不在於人少人多,修為高低。你只在廣福寺內耐心等候幾個時辰,我們定會將丁師弟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阿牛漲紅臉說道:「可是,我怎麼能安心留在這裡,讓大夥兒去冒險?」

    墨晶道:「阿牛小哥,就聽你盛師兄這一回吧。若非有十足的把握,咱們這會兒也不能如此從容。」

    阿牛只是搖頭,要他今晚袖手旁觀,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畢虎插嘴道:「阿牛小哥,有一件事情可能你還不曉得。風護法和殿護法已經到了雲林襌寺附近。昨天夜裡我去打探丁小哥的雪原仙劍時,便遇見了風護法。」

    阿牛苦笑一聲,道:「他們還是來了,怎的也不肯聽我勸告。」

    石磯娘娘道:「這也無可厚非,畢竟教主孤身犯險,教中高手豈有坐視的道理?問題是一旦真格的動起手來,風雪崖他們可不會顧忌什麼,會合上南荒、漠北的兩路人馬,今晚當真能將雲林襌寺踏平。」

    畢虎幸災樂禍道:「這樣最好,我老人家早看那些和尚不順眼了。」

    阿牛愁眉不展,喃喃自語道:「糟糕,這可該怎麼辦?」

    盛年道:「阿牛,現今只有你才能約束住風護法等人,可你一旦也潛入了雲林襌寺,魔教高手便絕不會再客氣了。我們不妨作個約定,以三個時辰為限,假如到時候咱們仍然沒有回返廣福寺,你就可按自己的想法行動,如何?」

    阿牛沉吟片刻,毅然點頭道:「好,盛師兄,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桑土公忽然結結巴巴說道:「盛、盛兄,要、要按我、我的意思,你、你最好——也別去。你、你好不容易洗、洗刷了冤屈,重返師、師門,萬一被、被人瞧見,結果也、也不會比阿——牛好多、多少!」

    盛年坦然一笑,道:「我早已想過了,我救丁原,為的是義氣公道四字,問心無愧。大不了二次被逐出門牆,但盛某這次是去定了的。」

    姬雪雁聽他話語中鏗鏘堅毅,暗中心折道:「怪不得丁原那樣高傲的性情,卻對他的盛師兄敬重有加。果真是一位敢作敢當的男子漢。」

    石磯娘娘見阿牛有些悶悶不樂,知道他擔心盛年此行兇險成敗,於是笑著安慰道:「阿牛小哥,你沒瞧見姬家妹子也來了麼?有她這位靈空庵的高足和咱們同行,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阿牛聽她說到姬雪雁,頓時一醒道:「我差點忘了。雪兒姑娘,令祖也就是姬師叔他老人家和淡怒師伯也已到了雲林,現在該已在山上了。」

    姬雪雁輕輕「啊」了聲說道:「我爺爺他也來了?不知爹爹他老人家可有隨行?」

    阿牛搖頭道:「這好像沒有,雪兒姑娘,你是否要去見姬師叔一面?」

    姬雪雁沉默半晌,終於搖搖頭道:「還是等到過了今夜再說吧。」

    盛年起身道:「時日不早,咱們動身吧。畢兄,盜取雪原仙劍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雲林襌寺高手眾多,你千萬不要逞強,若見事不可為,盡早抽身才是。」

    畢虎笑嘻嘻晃晃腦袋道:「沒問題,偷寶盜珍是我老人家的絕活,什麼時候有失手過了?」

    石磯娘娘低聲道:「畢虎,你還是小心一點。論真實修為,一慟大師的徒孫你都未必能拾掇得下。」

    畢虎一吐舌頭,挺起乾癟的胸脯道:「清妹,你就瞧好吧。」說完話,哧溜一聲從窗鑽出,不見了蹤影。

    他縱身,開窗,躍出,關窗,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快逾閃電,連阿牛也歎為觀止。可見天陸第一神偷的美名實非虛至。

    大夥兒留下了阿牛、顧智與遼鋒三人在屋子裡等候消息,悄然出了廣福寺。外面大雨如注,驚雷怒電,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停歇。

    數十里山路對眾人而言不過彈指一揮,眼見到得雲林襌寺後山,盛年率先放緩了速度,收斂形跡。

    雖說此處距離雲林襌寺尚有一段路程,且又是後山,但自從丁原被軟禁寺內後,南荒漠北各路人馬摩拳擦掌,劍拔弩張,雲林襌寺自是不能大意。這幾日暗中加緊戒備,外鬆內緊,對後山各處要地也不敢放過。

    好在這突如其來的山中暴雨對眾人隱匿身形大有益處,潛入一片樹林後又行得小半炷香的工夫,盛年忽然停下指著前方一株古柏低聲道:「就是這裡了。」

    姬雪雁明白同行的其他人多半早已知道地道的入口,盛年這話其實是在告訴自己。她凝目打量那株參天古柏,只覺得和周圍的樹木也沒什麼兩樣。

    桑土公逕自奔到樹下,手裡三稜錐撬開樹根邊壓著的幾塊山巖,底下頓時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入口。

    這入口外既有巨石遮掩,周圍又生長著半人來高的花草灌木,隱蔽得極為妥當,就算大白天人從旁邊走過也決計看不出絲毫異樣。

    桑土公收起三稜錐,小耳朵聳動幾下,似乎在探聽底下的動靜,過了一會兒,他回頭朝眾人招了招手,擰身鑽了進去。

    瞧他的模樣矮胖笨拙,活脫像一隻土撥鼠,可鑽起洞來身法靈巧無比,較之畢虎也不遑多讓。

    農冰衣、石磯娘娘與晏殊魚貫而入,盛年站在洞口仔細觀察四周情況,說道:「雪兒姑娘,你先下去。」

    姬雪雁稍一頷首,身影一閃人已到了地下。

    盛年微吃一驚,轉念由衷的歡喜道:「她這手身法,應是丁師弟常用的」穿花繞柳「,舉手投足間卻多了一份女兒家獨有的優雅飄逸,所謂管中窺豹,看來雪兒姑娘修為已不在我之下了。」

    墨晶隨在姬雪雁之後也進了地道,輕聲叫道:「盛師兄,快來!」

    盛年應了一聲,躍入洞中探手拂出幾道柔和的掌風。

    那幾塊被桑土公撬開的山巖輕輕一晃,彷彿被人恰到好處的托起,恢復原來位置,重新將入口擋住。

    地道裡頓時一片漆黑,石磯娘娘手指翻轉,取出一枚龍眼大小的夜明珠,自是老賊頭的孝敬。

    一蓬淡淡的銀白色光華亮起,桑土公在前頭道:「跟、跟緊我,小、小心腳下!」

    眾人在地道中迤邐穿梭,足足走出十多里遠,走到盡頭,大夥兒依次停下腳步,屏息觀看。

    這裡已是雲林襌寺深腹,誰也不敢疏忽,萬一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尚屬小事,可救不著丁原接下來的麻煩便大了。

    盛年側耳傾聽半晌,向桑土公微一頷首。桑土公施展土遁,先小心翼翼將小腦袋從底下探了出去,外面是一間圓形的禪堂,足有上百丈的方圓,卻空蕩蕩並無一人。桑土公旋即竄出地面,反身移開覆蓋在出口上的青石板。

    姬雪雁隨在晏殊身後出得地道,匆忙回頭一看,發現這出口乃是設在禪堂角落一尊泥塑金身菩薩的底座裡,極為隱秘,也不知桑土公是如何測算才如此精準。

    禪堂裡上千支紅燭高燒,照耀得通明如晝。

    四週一百零八尊丈多高的菩薩雕像形態各異,如眾星捧月環繞住正中的一座金佛,那金佛高達三丈,寶相莊嚴,栩栩如生。

    底座前方擺著若干蒲團,已磨損得露出內裡的棉絮,想是幾百年來雲林襌寺有無數高僧曾在此不分晝夜,苦悟禪機。

    晏殊瞧了半天,詫異道:「奇怪,這裡怎的連樓梯也沒有,咱們如何上去?」

    盛年微笑道:「晏仙子可看到頭頂中央有一幅彩繪,往上一層的入口就在那裡。昨日桑真人足足守了半晚,才從進入承天壇的雲林僧眾那兒,發現到其中奧妙。」

    彩兒不滿的嘀咕道:「真是的,這些和尚造座法壇也這麼麻煩,還好小姐出家做的是尼姑。換作和尚,可就糟啦。」

    眾人記掛丁原,也無心聽它說笑,紛紛抬頭望向穹頂,果然看見一幅巨大的彩繪,畫上人物眾多,奇花異草,珍禽稀獸不知凡幾,更有無數恢弘的寺廟樓台隱約現於雲霧之間。姬雪雁一瞧即知,圖中所繪乃佛經中記載的西天極樂淨土景象。

    她心頭微動,默默在一個蒲團上盈盈跪倒,雙手合十虔誠叩首。

    當姬雪雁叩完第九個頭的時候,頂上的彩繪驀然發出一層璇光,一道入真似幻的光霧雲梯倏忽垂落,輕輕飄蕩在眾人面前。

    農冰衣大是驚訝,忍不住疑惑道:「姬姐姐,你是如何曉得打開這機關的方法?」

    姬雪雁淡淡一笑,回答道:「圖上的彩繪,說的是一個佛經故事,大意是講有一位富可敵國的年輕王孫看破紅塵,皈依我佛。

    「他散盡家資,苦行十年,終於悟出佛門真諦,得往西天極樂世界。當他見到我佛真容時,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虔誠萬分的跪倒磕了九個頭,後來佛祖也由此封他為」九誠羅漢「。」

    農冰衣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從這個故事裡,想到了上樓的法子。」

    姬雪雁點頭道:「我只是想,承天壇既然是雲林襌寺僧眾所建,那麼裡面的機關蹊蹺也必然與佛法相通,於是隨意試了一試,不料果真如此。」

    石磯娘娘低笑道:「兩位小妹子,咱們有話還是等找著丁小哥再說吧。你看,桑真人和晏仙子他們都已經上去了。」

    農冰衣聞言朝上一看,趕忙隨在石磯娘娘身後爬上雲梯,救丁大哥的事她說什麼也不能落在別人後面。

    可等小姑娘穿過光門到達二樓,眼前的情形卻立時教她愣住。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3
第五章佛境

    只見在承天壇二樓,三十多名黃袍棍僧結成兩座「大日如來陣」,裡外兩層,將盛年等人困在當中。

    無痛、無觀兩位高僧手持禪杖遙遙佇立,分明是早有防備。

    桑土公倒提三稜錐,抬頭看週遭僧棍如林,道:「這下好了,被、被人一鍋端。」

    石磯娘娘秀眉一挑,說道:「怕什麼,咱們先打散這些個和尚,再去救丁小哥!」

    無觀大師道:「諸位施主好生了得,竟能一路闖到承天壇二樓才被察覺。」他目光掃過遮掩在盛年身後的桑土公,又呵呵一笑道:「我道為何,原來有桑真人在此,那就難怪了。」

    石磯娘娘道:「老和尚,你囉嗦這些做什麼?既然被你們撞上,咱們也只能硬闖。要麼諸位讓開一條道來,讓咱們帶了丁小哥走,要麼只好各憑修為說話。」

    無痛大師沉聲怒道:「這位女施主,好大的火氣!莫非當真以為敝寺無人,一任諸位來去自如?」

    盛年朗聲道:「兩位大師,晚輩翠霞派紫竹軒門下盛年,此次與各位朋友前來貴寺解救丁原師弟,其中多有冒犯,尚望海涵。」

    無觀大師輕輕一點頭道:「盛施主,貧僧當日在雲夢大澤曾有幸見過你一面,也多虧施主出言相勸,才能令丁小施主懸崖勒馬,未釀成大禍。貧僧對於施主的胸襟氣度甚是敬佩,卻也不能因此便放諸位上樓。」

    盛年道:「晚輩只想問大師一句話,既然丁師弟那日連一執大師也肯放過,又豈會莫名其妙的殺害與自己無怨無仇的一愚大師?」

    無觀大師道:「這個問題幾日裡來,貧僧已聽許多位施主問過,卻也一直無以為答。但那夜有敝寺弟子親眼見著丁施主在不思洞內,鐵證如山,無可辯駁,教人無可奈何。」

    盛年道:「請問大師,丁師弟自己可曾承認殺害了一愚大師?」

    無痛大師不滿的哼了聲道:「盛施主,你分明多此一問,丁小施主他犯下這等大罪,又如何敢親口承認?」

    盛年道:「可大師所說的所謂鐵證如山,無可辯駁,據晚輩瞭解,也不過是事後根據不思洞中的情形做出的推測。事實上,誰也沒有親眼看見丁師弟下手殺害一愚大師,不知晚輩的說法對麼?」

    無痛大師低喝道:「是又如何!難道做了傷天害命之事,一定得別人瞧見才能定罪麼?」

    盛年舒了口氣,說道:「大師勿要妄動無名之火,晚輩並無此意。」

    無痛大師口氣稍稍緩和些,問道:「那盛施主這麼說,又是什麼意思?」

    盛年一字一句道:「晚輩相信,丁師弟絕對不是殺害一愚大師的兇手!」

    無痛大師道:「那麼依照盛施主的邏輯,莫非你親眼瞧見了一愚師叔是被旁人所殺,而非丁原?」

    盛年無奈搖頭道:「晚輩當日未曾到過不思洞,又如何能親眼目睹?」

    無痛大師臉上怒容一閃,厲聲道:「那施主又怎能這樣肯定,難道以為敝寺有意陷害丁小施主不成?要知雲林襌寺可不是東海平沙島,我無涯師兄更不是皮裡陽秋的小人!」

    盛年回答道:「晚輩之所以這麼肯定,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晚輩相信丁師弟,相信他無論做了什麼事情,一定是敢作敢當!」

    桑土公從盛年身後探出腦袋點頭道:「不、不錯,丁小哥是、是一條敢作敢當的好、好漢,他說——沒有殺、殺人,那、那就一定不、不是他幹的!」

    無觀大師一見要鬧僵,急忙勸道:「盛施主,各位,諸位的心情貧僧也能理解。但在明日公審前,事情也遠未有定論,諸位施主又何必急於一時?

    「倘若果真不是丁小施主所為,敝寺自然也不會有意為難於他,諸位不妨耐心再等上一日,看看結果如何?」

    晏殊道:「這位大師,說一句您可能不愛聽的話。今夜南荒、漠北的數百高手就要圍攻雲林襌寺,解救丁原。我只怕明天的公審,貴寺是辦不成了。」

    無痛大師不以為然道:「些許跳樑小丑,何足道哉?」

    石磯娘娘冷笑道:「大師的口氣可真不小,姑且不說南荒、漠北高手如雲,單就年旃年老祖一人,除非貴寺一慟大師親出,或許可與其鬥上一鬥。過了今夜,我瞧雲林襌寺多半就要化作一片廢墟!」

    無觀大師淡淡一笑,也不生氣,回答說:「多謝女施主提醒,對此敝寺自早有準備,結果或許不會有施主說的那麼糟糕。」

    農冰衣見大夥兒把話越扯越遠,忍不住一跺腳道:「無痛大師,求您行個好,通融我們上去,好不好?」

    無痛大師對著農冰衣也板不起臉,只能好言好語道:「農小施主,實不相瞞,貧僧與無觀師兄所以守在這裡,實因樓上出了些事故。

    「如今不僅敝寺的無涯師兄,還有各派的耆宿掌門,以及蘇真夫婦與令祖農百草農老施主也都在這上面,未得方丈允許,任誰也是不能放行的。」

    姬雪雁心裡一沉,眼前雲林禪寺在承天壇中擺下偌大陣勢,而置外面南荒、漠北的一眾高手於不顧,此中必有大事發生,趕緊問道:「大師,敢問可是丁原出了什麼意外?」

    無痛大師瞥了姬雪雁一眼,暗暗訝異道:「這女娃兒不曉得與丁原是什麼關係?瞧這情形對他甚是關心。」

    他搖了搖頭道:「這位女施主莫要憂慮,丁小施主也未必是真的出了什麼意外,或許因禍得福也未可知。只是其中玄機頗為奧妙,非貧僧一言半語可以講明。」

    姬雪雁聽無痛大師說的遮遮掩掩,晦澀不清,心裡更是著急。尤其連蘇真夫婦,農百草這等的不世人物也齊齊現身承天壇,若說沒事有誰能相信。她一搖頭道:「不行,我一定要上去瞧瞧。」

    無觀大師剛想勸阻,驀然中央凸起的法陣上光華一亮,現出無怨大師的身影。

    無痛大師詫異道:「師兄,你怎麼下來了?」

    無怨大師環顧盛年等人,合十微笑道:「貧僧奉了方丈師兄法旨,有請諸位施主上樓。」

    無痛大師一怔,但還是躬身道:「貧僧謹遵方丈法旨。」禪杖一撤,手下弟子閃開一條通道。

    農冰衣一聲歡呼,道:「好啊,無怨大師真是好人,冰兒這下又可以馬上見著我爺爺和丁大哥了!」

    無怨大師微微一笑道:「勞煩諸位施主站到法陣上來。」看著農冰衣又微笑著特意叮囑了一句:「不要隨意亂動。」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料到結局會是這樣。

    但在內心裡,都極為擔心丁原的處境,惟恐他已然毒發不治,姬雪雁的芳心更早已亂成了一團麻線。

    大夥兒走上法壇,無怨大師又道:「諸位施主,樓上的情形的確有些特殊,稍後貧僧自會向諸位說明。但希望大夥兒到得樓上,千萬不要妄動,更不能大聲喧嘩鼓噪,以免驚擾了旁人。」

    盛年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率先一點頭道:「晚輩記下了。」轉頭看看墨晶,墨晶心知其意,將冰兒拉過去站到自己的身邊。

    無怨大師念動真言,法陣四周亮起一團光霧,眾人也沒覺著什麼,人已到了三樓。

    光霧稍散,眾人情不自禁的大吃一驚。

    原來果然如無痛大師所言,這間屋子裡或坐或站,不下一、二十人,無一不是威震天陸的正魔兩道翹楚人物。

    其中更有如農百草、蘇真這般的位列十大高手中人。

    姬雪雁一眼望去,忽然嬌軀一顫,原來在人群中看見了淡怒真人的身影,而她的爺爺姬別天卻動也不動的盤坐在屋子中央,雙目緊閉似已入定。

    在姬別天周圍,依次還坐著蘇真、農百草與一執大師,三人的情形與姬別天一模一樣,皆盤膝入定,直如泥塑。

    而四個人對面所坐的,赫然便是丁原!

    姬雪雁心頭一熱,不由自主的輕聲喚道:「丁原——」

    不覺,淚水已沾濕玉頰。

    東海中土,生死兩茫茫,蒼天有眼,她終於又能見到了他!

    想自古多少人只羨鴛鴦不羨仙,但個中纏綿滋味,苦澀體會,是何等令人刻骨噬心,無時能忘?

    遁入空門,又豈能相忘於紅塵?

    如今當她經歷生死劫難,站在這裡,再得見丁原,惟願心中柔情深深深深的將他包圍,從今而後,一生一世,乃至千生萬世,再不分離!

    可是,丁原對她的呼喚卻毫無反應,就如同沉睡了一般,只靜靜的盤坐在原地。

    姬雪雁哀求迫切的目光望向無怨大師問道:「大師,丁原他——」

    無怨大師急忙回答道:「女施主稍安毋躁,丁小施主不過是元神出竅,魂遊天外,很快就能回來。」

    農冰衣驚訝道:「大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我爺爺他們也變得和丁大哥一般模樣?」

    無怨大師輕聲道:「這事說來話長,先得從貧僧今日傍晚與農老施主上得承天壇探望丁小施主時說起。」

    原來黃昏時分,無怨大師與農百草兩人照例前往承天壇,為丁原診斷傷勢。

    這兩日丁原服用了農百草贈送的丹藥,火毒發作的痛苦大為減輕,但症狀仍不見明顯的好轉。

    農百草大皺眉頭,卻也一籌莫展。

    兩人來到承天壇頂層,就見丁原獨自盤膝坐在地上,雙目微闔紋絲不動。

    自從農百草將曾山的話轉告丁原後,他時常都是這副模樣,似乎是在苦苦思索什麼難題。

    故此初時無怨大師與農百草只當丁原是普通的入定,也不以為意。

    可時間一久,農百草漸漸察覺不對,他趕忙走近丁原仔細察看,這才發現,丁原竟是元神出竅、魂遊太虛之象。

    然而蹊蹺的是,承天壇周邊有佛門法陣封印,可謂滴水不漏,丁原的元神卻又到哪裡去了?

    無怨大師也是驚疑不定,回返到樓下詢問守值的僧人,都說沒有發現任何的異狀。他百思不得其解,急匆匆趕到禪房將此事稟報了無涯方丈。

    正巧蘇真夫婦與淡怒真人、姬別天先後上山,正在禪房裡與無涯大師說話,在一旁一執大師和蕭浣塵、屈痕也有陪坐。無涯大師一聽師弟說起丁原元神消失之事,立刻面色大變,率著眾人登上承天壇。

    屈痕注視著丁原肉身,愕然問道:「方丈大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丁小侄的元神卻是去了哪裡?」

    無涯方丈若有所思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可曾看見頭頂鏤刻的一座星陣?若是老衲所料無差,丁小施主的元神便是進到這裡頭去了。」

    眾人齊齊抬頭仰望,只見圓頂上鏤刻著一幅丈許方圓的星陣,乍一看似乎也沒什麼特異的地方,連蘇真凝目半晌也瞧不出什麼蹊蹺。

    無涯方丈歎了口氣道:「這承天壇如諸位所知,乃敝寺歷代高僧參禪修煉的地方。如無怨師弟這般的佛學修為,十五年前也僅僅修煉到第二層而已,貧僧曾有幸於六年前登上頂層,在此參悟了整整三年之久,方始明白承天壇最大的奧妙,竟是在頭頂的星陣之內。」

    蕭浣塵訝異道:「方丈大師,此話怎講,難道說這座星陣才是承天壇真正的關鍵?」

    無涯方丈搖頭道:「其實,星陣僅僅起到一扇門戶的作用,只有穿越星陣,到達隱藏在其中的」大乘佛境「,才算是功德圓滿。

    「說來慚愧,貧僧雖有機緣進入大乘佛境,但只站在門口望過一眼,便知難而退。據貧僧所知,目前敝寺眾僧中,能參透大乘佛境的,惟有一愚師叔。再往早說,便是一心師叔了。」

    姬別天道:「這大乘佛境竟如此厲害,連貴寺的一慟、一執兩位大師居然也未能參悟?」

    一執大師搖搖頭道:「姬施主有所不知,大乘佛境與敝寺的十八金身羅漢大陣,頗有異曲同工之妙,考驗的是眾僧的佛法修為與空明心境。修為不到,固然進不得;修為到了,心有魔障,則是進去了出不來。」

    他歎息一聲繼續說道:「老衲四十六年前也曾恃強逞能進過一回大乘佛境,在其中足足迷失了三個月之久。後來得蒙一心師兄親自入內解救,方自脫險,否則,這一生一世,老衲的元神將永沉其中,不得脫出。」

    蘇真冷冷道:「老和尚你六根不淨,心有魔障,這樣的結果也不足為奇。」

    一執大師非但沒有動怒,反而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蘇施主說的不錯。你這話若放在一兩年前,老衲勢必不忿,但自從雲夢一戰老衲敗於丁小施主劍下之後,回寺閉關十餘月,苦苦思索佛法真諦,終於有所小得,始悟出佛學真意。

    「敝寺佛門絕學博大精深,浩如煙海,老衲自七歲剃度拜入先師門下後,便一心一意苦修諸般絕技,以盼他日能成為寺內第一人。

    「可有誰知道,此舉實乃緣木求魚,撿了芝麻丟了西瓜。近兩百年來,老衲修為雖堪稱寺內眾僧翹楚,可距離得悟大道卻依舊遙不可及,更痛心者,這些年來連老衲的修為也變得遲滯不前,難再有突破。」

    蘇真、水輕盈、農百草等人神色微動,似乎隱約猜測到了其中關鍵。

    姬別天卻疑惑道:「一執大師,這是為何?」

    一執大師苦澀一笑道:「這個問題老衲也疑惑了許久,直到月前才幡然醒悟到,原來敝寺的諸般絕技,不過是修煉佛學的表象,只有真正領會到我佛真經,才能將那些絕學發揮到極至。

    「否則,縱是修煉成了,也僅僅只得其表而已。在這一點上,老衲實在不如一心師兄遠甚。可惜他昔日的苦口良言,皆被老衲當作耳旁風,否則又何至於多走數十年的彎路?」

    無涯大師等佛門高僧不約而同低眉垂目頌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水輕盈道:「大師所言極是,無論佛道魔俗,其實都重在心悟。今日輕盈有幸能得聞大師肺腑良言,於他日的修行著實有莫大好處。」

    蕭浣塵關切道:「可丁賢侄的元神又是如何進得裡面去的?」

    無涯大師回答道:「想來丁小施主當時正在參悟某種高深心法,物我兩忘間元神出竅,為頭頂星陣吸引所致。需知大乘佛境內皆為無數輪迴幻象,人之肉軀不得其門而入,惟有元神一旦游離體外,便能觸發陣眼,令其深入。」

    無怨大師感歎道:「丁小施主實在了得,他週身為敝寺截經手所封,居然還能祭出元神,得入大乘佛境,實是教人歎為觀止。」

    淡怒真人微一皺眉道:「但麻煩的是,若如一執大師所言,丁原他進去還算容易,能否出來可就大成問題。而今一心、一愚兩位神僧已故,還有誰能接引他脫身?」

    眾人面面相覷,暗暗揣摩是否該自告奮勇,忽然聽見蘇真說道:「蘇某試上一試!」

    無涯大師一驚,蘇真的修為自不必說,可他畢竟是魔道中人,與佛門心性相差甚遠,未必就是合適的人選。

    他急忙說道:「蘇施主對丁小施主的愛護之情,令貧僧欽佩不已,但大乘佛境非比尋常,只憑修為強橫絕難出來。不如讓貧僧入內一試。」

    蘇真嘿嘿一笑道:「無涯方丈無需擔心,蘇某若無相當把握,也不會主動獻醜。當年蘇某也曾闖蕩過貴寺的十八金身羅漢大陣,此次再入大乘佛境,或有裨益也未可知。」

    一執大師突然沉聲道:「蘇施主,老衲不才,也想四十六年後再闖一回,不知施主可否介意與老衲同行?」

    蘇真抬眼再看一執大師,沒想到第二個提出入內解救丁原的人,居然會是他。隨即醒悟到,這老和尚必是感懷當日丁原雲夢所為,故此才想借今日之機聊作回報。

    水輕盈微笑道:「大師願陪外子同入大乘佛境,自是再好不過,輕盈先行謝過。」

    蘇真知道妻子的心意,惟恐他出言拒絕,令一執大師與雲林襌寺難堪,而私心裡也希望有一執大師這般的神僧隨行,也可彼此有個照應,故而才搶在自己前頭答應下來。他不便駁了愛妻的面子,於是低聲嘿然,算作默認。

    農百草呵呵笑道:「蘇老魔與一執大師結伴闖陣,這樣的盛事百年也難得見到一回,老夫若是錯過,只怕今後沒一天不會後悔。兩位,就再加上農某一個如何?」

    忽聽有人說話:「不,是再加上兩個人!」

    眾人愕然朝話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卻是姬別天站了出來。

    對於前三者提出進入大乘佛境找尋丁原,旁人均覺無話可說。

    終究蘇真、農百草與一執大師無一不是眼下天陸的絕頂人物,他們若去不得,恐怕便沒人再能去得。

    然而姬別天雖然也算了得,奈何比起蘇真等人來兀自差了一籌,縱然是周圍的屈痕、無怨大師等人,也較之為略高。

    因此聽他自告奮勇,都有些詫異。

    蘇真哈哈一笑,問道:「姬別天,你是否剛才酒喝多了,還沒清醒回來?」

    別人只當蘇真是在嘲笑姬別天不自量力,可姬大鬍子心知肚明,蘇老魔其實另有所指。

    昔日越秀山上,自己要掌斃丁原以掃清門戶,保護寶貝孫女的清譽不致玷污,蘇真也曾在場。

    而今他甘願冒險進入大乘佛境,這前後之差猶如雲泥,難怪蘇真也有點看不明白。

    他低哼道:「蘇老魔,老夫從來也沒有比現在更清醒過。丁原出身翠霞,乃我三師兄淡言真人的關門弟子,連你們這些原本不相干的人,都肯冒著元神永不能歸位的奇險前去找他,老夫又豈能坐視不理?」

    蘇真犀利的目光緊盯在姬別天的臉上,見他說話時語態平靜,神情昂然,心中終於真正生出佩服之感。

    對於丁原與姬大鬍子之間的恩恩怨怨,蘇真也算得瞭解,故此才更加體會到姬別天耿直豪爽性情的可愛之處。

    他一點頭微笑道:「也好,就請閣下陪著蘇某進去走上一轉。不過,萬一回不來了,可莫要後悔。」

    姬別天大笑道:「姬某平生光明磊落,從不知後悔為何物,蘇老魔放心即是。」

    無怨大師見周圍還有不少人神色裡躍躍欲試,連忙勸阻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此入大乘佛境人不在多,有蘇施主他們四人已經足夠。這裡也需要留下眾多高手為他們護法,否則元神一旦離竅,萬一有外敵侵擾可就危險得很。」

    他這麼一說,眾人才斷去也隨同四人一同入內的念頭。

    一執大師首先在丁原對面坐下,徐徐道:「老衲不才,總算也是進過一回大乘佛境,其中諸般玄奧難以言表,希望諸位牢記」大智大勇,大慈大悲「這八字真言,則參悟佛境,找回丁小施主的把握或可多上幾成。」

    蘇真輕輕一握妻子的纖手,低聲道:「我去啦。」

    水輕盈淺淺一笑,輕聲說道:「七十多年前,我曾在山下等過你一回,只盼這次不要再那麼久了。」

    無限深情,盡在短短的隻字片語裡,怎不讓人心醉?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3
第六章夜戰

    當下四人坐定,緩緩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祭出各自元神,頭頂的星陣驀然一亮,幻出一蓬金色光華,四人的元神徐徐融入其中消失不見,片刻之後,金光淡去,又恢復了原來模樣。

    無怨大師說得雖是簡略,也耗費了不少工夫,桑土公等人滿臉的驚異,都聽得呆了。

    姬雪雁花容慘澹,低聲問道:「大師,照您的話來說,丁原與我爺爺他們萬一不能參悟大乘佛境中的奧妙真諦,很有可能便永世不能再回來?」

    無怨大師安慰道:「女施主不必太過擔心,以敝寺一執師叔的神通,再加上蘇真施主、農老施主與姬施主的絕高修為,定可無虞。依貧僧揣測,他們找到丁小施主,回返此間僅是時間長短問題。」

    姬雪雁怔怔望向丁原與姬別天的肉身,驀地一搖頭毅然道:「不行,我一定要進去找他們!」

    無怨大師趕緊勸阻道:「女施主,萬萬不可!大乘佛境非同兒戲,連貧僧都不夠資格擅入,你何必再去冒這樣的奇險?」

    姬雪雁幽幽一笑,心裡想著的卻是,即使今生入陣不得再出,但求守在丁原身邊,也可無怨無悔,甘之如飴。

    但這般女兒家的羞人心事,自然不能告訴旁人。

    石磯娘娘也勸道:「雪兒妹子,大師的話不無道理。萬一你進去了,丁小哥他們正好安然回轉,卻不是還需多費一道周折再進去找你?」

    姬雪雁剛想回答,身邊盛年忽然沉聲說道:「雪兒姑娘,你留在這裡,進去找丁師弟的事,交給我就是。」

    說著大步走到正中處,朝無涯大師躬身抱拳道:「方丈慈悲,請容允弟子入內找尋丁師弟!」

    無涯大師見是盛年,於是轉頭望向淡怒真人。

    淡怒真人低聲道:「盛師侄,已經有這麼多高手入內解救丁原,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盛年恭聲道:「先師生前曾將丁師弟托付弟子照料,現今他老人家駕鶴西歸,弟子更有維護丁師弟生死安危的大責,萬一他有所閃失,弟子焉能有面目再見恩師於地下?求師伯與方丈大師成全!」

    淡怒真人與無涯大師對望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

    無涯頷首道:「盛施主,你去吧,萬事皆講求一個緣字,說不定這回真會是你找著丁小施主,攜手出陣。」

    盛年喜道:「多謝大師!」他又向淡怒真人一禮道:「師伯,弟子去了!」

    淡怒真人木無表情,只淡淡道:「盛師侄,多加小心。」周圍屈痕等人也紛紛為他鼓勁。

    盛年謝過眾人,盤膝在姬別天身旁坐下,忽聽到背後墨晶輕喚道:「盛師兄!」

    盛年回頭,就見墨晶滿臉的千言萬語,最後僅僅低聲道了句:「小心!」

    盛年向她微笑頷首,徐徐合上雙目,須臾元神祭出,冉冉升上半空,融入了星陣之中。

    盛年才去不久,無癡大師突然從法陣裡登上三樓,快步走到無涯方丈近前小聲稟報道:「方丈師兄,漠北上百位魔道高手從山門攻入,大叫著要踏平本寺,解救丁小施主,一正師叔正率領眾弟子奮力抵擋,還望師兄前去坐鎮。」

    屈痕一抖袍袖道:「這些漠北魔道高手,也太胡鬧,就算感恩於丁賢侄昔日救護之情,又何至於要動粗夜襲?無涯方丈,屈某陪你同去瞧上一瞧。」

    其他幾派的宿老也不約而同的站了出來,畢竟雲林襌寺與他們分屬同道,總不能冷眼旁觀讓那些魔道妖孽在寺中肆虐逞兇。

    無涯大師沉吟道:「多謝諸位施主援手之德。無怨師弟,你協助水仙子在此護法,不論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得擅自離開,其他的人若想留下,也是最好不過。」

    當下眾人自動分成兩撥,無涯大師率著屈痕、淡怒真人與蕭浣塵等人下了承天壇。水輕盈與無怨大師則領著其他十餘人留在了此處,其中自然包括後來的姬雪雁與桑土公、墨晶、農冰衣等人。

    無涯大師等人趕到戰場時,古大先生率領的漠北上百精英高手,已經逼近到大雄寶殿附近。

    幸虧一正大師及時出現,眾僧又早有防備,這才堪堪穩住陣腳,與對方形成纏鬥僵持之局。

    無涯大師見數百人在大雄寶殿周圍亂戰一團,也分不清究竟是哪方略佔上風,更找不到古燦等漠北魔道魁首的蹤跡。他白眉微微一蹙,運氣高聲頌道:「阿彌陀佛,貧僧無涯,請古燦古施主出面一敘!」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悠悠迴盪在滂沱雨夜裡,竟蓋過了頭頂叱吒的隆隆雷聲,敵我雙方的人馬均是一怔,漸漸停下了打鬥,回歸到各自陣營。古燦從人叢中一閃而出,身後跟著尤怨、厲飆等一干人,個個血染征衣,面色陰沉。

    古燦手提一雙明晃晃的金鉤,縱聲笑道:「無涯方丈,我們打了半宿,總算等到你出面了!」

    無涯大師沉聲道:「貧僧對施主的盛名早有耳聞,但敝寺與漠北相距不下萬里之遙,素來無有恩怨糾葛,施主為何興師動眾,犯我雲林?」

    古燦嘿嘿道:「無涯方丈,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數日前古某已經放出話來,只要貴寺放還丁小哥,我等立刻掉頭就走,絕不生事。不然,便只有刀兵相見,用拳頭討個公道!」

    無空大師皺眉道:「丁小施主因涉嫌殺害敝寺一愚師叔,才會被囚禁在寺內,明日公審之後,自會有一個水落石出,諸位不等結果出來,便妄動刀兵侵犯佛門淨地,豈不過於唐突?」

    古燦哼道:「丁小哥是人中英傑,何必去殺死一個退隱多年的老和尚?這定是你們雲林襌寺對他懷恨在心,才有意陷害!退上一萬步來說,即便是丁小哥所為,那又怎樣?在古某心中,他的性命可比你們這些臭和尚值錢萬倍!」

    一正大師搖頭怒道:「古燦,你休要胡言亂語。丁原的性命固然寶貴,可我雲林禪寺若干修行弟子的性命,也絕不比他低賤半分!你若能幡然省悟,主動罷手,今夜老衲便不再追究。否則,定讓你明白我佛門淨地,絕非爾等肆虐橫行之地!」

    古燦在震天驚雷響聲中放聲狂笑,高聲道:「一正大師,你不妨問問古某身後的數百兄弟,他們今日既然來了,有哪一個是會貪生怕死的?」

    漠北群雄聞言齊聲高吼道:「救出丁小哥,踏平雲林襌寺!」

    無涯大師見此聲勢,明白古燦等人絕難善罷甘休,他低聲喝道:「眾僧聽令,結成大日如來陣,圍困來犯之敵!」

    群僧轟然應諾,一百六十名黃衣棍僧腳步遊走,如同龍行蛇轉,瞬間結成十座大陣,將漠北魔道上百高手圍困在了中央。其他的弟子則在無空、無癡等高僧率領下守住周邊,與各陣遙相呼應。

    漫天風雨裡,棍影如山湧動跌宕,一個個人影好似波濤洶湧起伏,十座大日如來陣同時發動,端的氣勢驚人,撼天動地。

    饒是此來的漠北高手莫不是桀驁凶悍之輩,見此陣勢也不由心驚,情不自禁的朝著中間收縮聚攏。

    尤怨揮舞手中鐵戟,大聲叫道:「一群裝神弄鬼的禿驢,有何可怕?兄弟們,跟著老子衝啊——」

    率先躍將出去,直殺向對面的一座大陣。

    古燦心中頓覺不妥,雖然己方的人馬各自修為均屬了得,可畢竟是臨時湊合在一起,全無配合陣法可言。像方纔那樣亂戰一氣也還罷了,一旦雲林襌寺眾僧結成陣勢,免不了要吃虧。

    他本打算穩住陣腳,先觀察片刻再做應對之策,奈何尤怨已經衝了出去,再想把他叫回來,也是不及。

    那些尤怨屬下的戮情崖部眾一見山主衝了上去,惟恐他孤身一人寡不敵眾,也忙不迭的跟進過去。

    其他的各路漠北人馬見狀,誰也不甘落於人後,被人痛罵膽小怕死,紛紛鼓噪向四面出擊。

    古燦無奈之下,只好縱聲挑戰道:「無涯方丈,可有膽識與古某一決雌雄?」

    一正大師喝道:「敝寺掌門何等身份,焉能與爾等這般邪魔歪道動手過招?姑且由老衲來陪施主走上幾合!」

    他聲到人到,手中禪杖恰似驚濤拍岸,捲起一路雨珠轟將過來。古燦一驚,心知以修為而論,這老和尚較之無涯大師尤有過之,當日丁原拾掇他也費了不少的氣力,以自己一人應對,也未必是其對手。

    可是周圍的部屬同道都已陷入苦戰,難以援手,況且他好歹也是如今的漠北第一人,斷不能不戰而退,丟了顏面。

    眼看禪杖砸到,古燦聚起丹田魔氣,雙鉤鏗鏘鏑鳴交叉上舉,「噹啷」鎖住杖身,硬是實打實的接下了一正大師的全力一擊。

    一正大師低咦一聲,禪杖一撤從雙鉤中脫出,說道:「難怪施主敢口出狂言,果真有些斤兩。如此便再吃老衲一杖!」

    古燦有苦難言,他被一正大師的禪杖直震得雙臂發麻,兩腳陷入泥地近半寸,胸口更是氣血翻騰,窒悶無比。還不等喘息過一口氣,對方的禪杖掛著浩蕩風聲再次轟落,勢頭比起前次有增無減。

    古燦明白自己在功力上稍有不如,於是揚長避短,施展鬼魅一般的身法晃到一正大師身側,雙鉤一高一低掃向對方。

    一正大師手腕翻轉,重逾數百斤的禪杖竟輕若燈草,倏忽收回,堪堪擊在雙鉤上,「噹」的崩開古燦的反攻。

    古燦腳下不停,借力翻飛到一正大師身後,淩空雙鉤劈落,快逾奔雷。

    一正大師右手拄杖身形屹立不動,左掌朝上一番捏攥成拳轟出一股浩然罡風,直如石破天驚,卻是他拿手絕技「阿難明拳」。

    古燦人在空中,不可思議的偏轉重心,化作一羽蒼鷹翩然飛退,雙鉤在胸口舞出團團金光封住門戶。

    「嗤嗤」真氣激撞聲不絕,好不容易化解了對方的這記重拳。

    兩人棋逢對手,各有擅長,數十招間難分伯仲,漸漸進入忘我之境,全不理會身外戰況,只一意注視著對手的一舉一動,以期能破敵奏凱。

    可漠北群雄這面的情況逐漸變得不妙起來。

    果如古燦所擔憂的那樣,倘若單打獨鬥,這些人誰也不至於輸給雲林眾僧,但對方仰仗著大日如來陣法的無窮威力,首尾相應,徐徐推進碾壓,常常形成以多打少、以少圍多的有利局面,不知不覺裡佔據了上風。

    反觀漠北群雄,卻各自為戰散亂在上百丈的方圓裡,或者孤軍奮戰,或者三五成群,卻總難形成默契,被雲林襌寺的僧眾輕而易舉分割包圍,個個擊破。

    好在這些僧眾得著無涯大師的法旨,盡力手下留情不傷及性命,否則這片刻的工夫,不知有多少人要血流成河。

    屈痕等人佇立在無涯大師身旁,見此情形漸漸放下心來,微笑道:「雲林的大日如來陣果然名不虛傳,短短這點工夫已經大佔上風。照這勢頭,貴寺當可穩操勝券。」

    無涯大師沉吟道:「阿彌陀佛,屈施主有所不知,縱然此戰敝寺大獲全勝,可傷亡的弟子卻不知凡幾?況且這些漠北魔道高手,只為解救丁小施主而來,卻白白在此枉送了性命,也著實可悲可歎。」

    蕭浣塵搖頭低歎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除非大師放他們上承天壇親眼瞧上一瞧,否則古大先生等人萬難罷手。」

    想到自己去年還曾與古大先生等人並肩作戰,闖出幽明山莊,今夜卻是敵我分明干戈相向,蕭浣塵心頭也頗是壓抑。

    屈痕道:「蕭掌門,怕只怕給他們看了也一樣沒用,這些人立意今夜一定要救出丁賢侄,這樣的條件,無涯方丈又如何能答應下來?否則,你我也不必在此苦候明日的公審了。」

    正說著話,夜空中驀然響起一記驚天動地的呼嘯聲,自遠而近彷彿神龍翔空。

    淡怒真人面色微變,低喝道:「冥輪老祖!」

    眾人急忙抬頭觀望,數十丈的高空裡,一道耀眼金光如同劈開夜幕的天神雷刀,彈指而至。

    年旃神威凜凜催動著九寶冥輪,已到了大雄寶殿上空。

    與此同時,四周喊殺之聲震天響起,從東西南北四面八方,南荒數百高手在雷公雷婆、唐森等人的率領之下蜂擁而來,如同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衝破雲林襌寺周邊防線,鋒芒直逼近前。

    尤怨精神大振,高聲喝道:「兄弟們,頂住,南荒的同道已經殺到,這些禿驢支撐不了多久啦!」

    他喊聲一出,卻發現應者寥寥,原來周圍的十數名同道與部眾大多或死或傷,還有的給人點了穴道躺倒一旁,不能回應,真正還在陣內苦戰的,居然只剩下了三兩人而已。

    尤怨一凜,周圍的雲林眾僧同樣也知道了南荒群豪來襲的消息,為避免腹背受敵,齊齊加緊了攻勢,令他更難抵擋。

    不過三兩招間,身邊碩果僅存的兩名漠北魔道高手紛紛中招,失去再戰之力,十六名黃衣棍僧聯成一線,壓將上來。

    尤怨奮盡全力,勉強盪開左右兩面的攻招,可對於背後砸落的兩根銅棍卻再無還手之力。

    他凶性大發,暗道:「老子就算死在這裡,也要多宰幾個禿驢賺個夠本!」

    當下也不管背後的要害,揮動鐵戟合身撲向面前的三名棍僧,奈何對方早有防範,如山的棍影織成一堵銅牆鐵壁令他寸步難移,反被迫往後退去。

    眼見那三根銅棍就要轟在尤怨背脊之上,半空裡驀地飛過兩隻鋼輪,掛著刺耳難聽的金石鳴響,「叮叮叮」三響撞開了銅棍。

    尤怨一怔,就見雙輪劃過一道弧線回返主人手中,商傑率著十多個南荒高手齊齊殺到,護翼在他左右。

    尤怨急忙穩住門戶,喘息道:「姓商的,老子死在那些禿驢手中,不正好為你大哥報仇麼?你救老子做什麼?」

    商傑冷冷道:「一碼歸一碼,你若現在就被這些禿驢宰了,明日午間我在十里亭卻去等誰?」

    尤怨嘿然一笑,道:「好!就憑你這句話,尤某明天爬也要爬到十里亭去!」

    商傑雙輪飛舞,招架著眾僧的攻勢,低喝道:「少廢話,先活過今夜再說!」

    尤怨揮動鐵戟擋住側面襲來的一記僧棍,站在商傑身旁,兩人輪戟並舉接下了將近一半的攻勢,頓時重新挽回了戰局。

    南荒的數百高手這一加入,形勢立時開始逆轉,人數上儘管雙方差不太多,可實力上居然是漠北與南荒的聯軍略佔優勢。

    畢竟這些人個個都稱得上是當地的一方凶頑,要論捨命死戰,雲林僧眾可就差他們太遠了。

    幸好十座大日如來陣如同中流砥柱,力戰不亂,這才堪堪抵擋住對方瘋狂的反撲。

    年旃落在大雄寶殿的飛簷上,手裡轉動金輪,睥睨腳下拚死的搏殺戰況,大聲喝道:「雲林襌寺的禿驢們聽著,趕緊把丁原給老子用八抬大轎送出來。他若安然無恙也就罷了,要是少了一根毫毛,老子就把這破廟拆個稀巴爛!」

    莫說現在雲林襌寺無法將丁原送出,就算能夠,年旃如此咄咄逼人的口氣任誰也受不了。

    蕭浣塵一聳劍眉道:「年老祖,天陸無人不知閣下與丁原過命的交情,但你也不能因此便肆意妄為,凡事總需講個道理、分寸。」

    年旃怪眼一翻道:「老子就是道理,手中冥輪便是分寸,你若不服只管上來受死!」

    蕭浣塵再好的修養臉上這下也掛不住,一抱拳道:「既然老祖這麼說,蕭某只有獻醜了!」

    他一騰身形,反手撤出仙劍直奔年旃而去。

    冷不丁半路裡殺出一個肥頭大耳的白胖和尚,笑嘻嘻的擋住去路說道:「蕭掌門,別來無恙啊?有道是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咱們可不是又見面了麼?」

    蕭浣塵定睛打量來人,皺眉道:「唐大師,你這是何意?」

    唐森一揮手裡的銅棍,繼續笑呵呵道:「當然是替老祖接下此陣。想我家老祖威震南荒,垂名百多年,連紅袍老妖都被打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蕭掌門,就憑閣下的修為,還不配與我家老祖過招,不如就讓貧僧陪你玩玩如何?」

    蕭浣塵似笑非笑道:「唐大師,你溜須拍馬的功夫可大有長進啊?」

    唐森老臉不紅,笑道:「過獎過獎,在下只知為老祖效力盡忠,旁人怎麼說卻是管不得的。蕭掌門,你想挑戰老祖,先得過貧僧這關!」

    蕭浣塵剛要回話,孰知對方抽冷子一棍橫掃過來,他趕忙飄身躲閃,驚出一身冷汗。唐森得理不讓人,一套愁雲慘霧棍風雨不透,將蕭浣塵圍在中間狂轟亂炸。

    可憐燕山劍派掌門修為絕不遜色於唐森,卻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一二十招裡只剩下招架之功,難以還手。

    那邊雷公雷婆也相繼出手,纏上淡怒真人,以二打一不落下風。屈痕見狀唯恐淡怒真人吃虧,飛身出劍打算應援。

    年旃從飛簷上一晃而至,冥輪幻化出層層金濤罩住屈痕頭頂,狂笑道:「無涯禿驢,你也一併上來吧。光一個屈掌門,還不夠老子塞牙縫的!」

    無涯方丈深知年旃此言非虛,遙想當年翠霞一戰,這老鬼頭呼風喚雨,縱橫睥睨,將一座坐忘峰幾乎攪得底朝天,若非羽翼濃及時出手攔阻,後來也未必會有兵敗受困潛龍淵的事了。

    而今他甫一復出,即逐走紅袍老妖坐鎮南荒,聲勢之隆直追魔門三宮。屈痕修為儘管為正道翹楚一流,可論單打獨鬥,多半是要吃虧。

    聽得年旃放出話來,無涯方丈手握碧玉禪杖,低頌佛號道:「年施主,貧僧多有得罪了。」

    他騰身來到屈痕身旁,兩人盡獻絕活,敵住年旃。不料老鬼頭在潛龍淵裡幽禁了那多年,卻不是白過的。

    更因為肉身重塑不畏尋常刀兵,不啻如虎添翼,越發強橫,數十招內冥輪呼嘯翻飛,壓得兩大正道掌門透不過氣來。

    無涯方丈咬牙苦戰,心想一慟師叔不知為何突然失蹤不見,一連數日了無音訊。

    若有他在,年旃豈能逞兇,又哪會有眼前的被動難堪?可現在想什麼也都是白搭,惟有打足了精神與年旃周旋。

    暴雨越下越大,彙集在地上的積水,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著不斷灑落的鮮血,似乎這雨珠裡都泛起了殷紅的光芒。

    近千正魔兩道的高手精英,圍繞在大雄寶殿附近拼勁死戰,局面之慘烈猶勝於兩次翠霞之役,不由讓人依稀想起了婆羅山莊。

    可正在此時,承天壇方向卻響起了一聲沉悶轟鳴,重重敲擊在每人心頭。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4
第七章護法

    雲林襌寺中,正魔兩道無數高手為著丁原廝殺得如火如荼,承天壇裡依舊是寂靜無聲。把守在第二層上的無痛、無觀兩位大師,統率著十六名黃衣棍僧,如坐針氈的焦急等候著各方的消息。

    由於無涯方丈事先有嚴令,著兩僧必須寸步不離的把守承天壇,故此儘管內心焦躁如焚,恨不能立刻下樓與同門並肩作戰,共禦外敵,卻也只能無所事事的留守此間,度日如年。

    正自焦灼間,腳底突然傳來一聲轟鳴,樓板劇烈的顫抖揚起一蓬濃塵。「喀喇喇」一串脆響,竟被人硬生生轟開了一道丈許方圓的缺口。

    無觀大師大吃一驚,握住禪杖低喝道:「結陣!」他心知來敵勢頭不小,否則也闖不過壇外弟子的攔截,卻不知是南荒、漠北的哪路高手。難道雲林襌寺的戰況已然不利,居然任由敵人長驅直入到了承天壇?

    人影一閃,靜室裡已多了兩位不速之客。這兩人在眾僧對面站定,彷彿全不把威震天陸的大日如來陣當回事,四束目光緊盯在無觀大師臉上。右首一名身著大紅袍服的老者陰冷的嗓音問道:「丁原在哪兒?」

    無觀大師看清對方相貌打扮,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冷氣。原來這並肩佇立的兩人,竟是同為天陸魔道十大高手中的紅袍老妖與楚望天!怪不得承天壇周邊被如此輕而易舉地突破,此二人聯手天下又有幾人當得?

    無痛大師沉聲問道:「兩位施主,請問找丁小施主有何貴幹?」

    楚望天一捻頜下整齊的鬍鬚道:「看來,丁原果然就在這裡,老夫這回倒也沒有白來。」

    他神情雖說悠然和藹,可分明語氣不善。

    無觀大師心頭一緊,道:「不錯,丁小施主確在承天壇中。不過,兩位現在還不能見他。」

    紅袍老妖喉嚨裡發出一串嘎嘎沙啞的冷笑,說道:「就憑你們幾個小和尚,也能攔得住老夫與楚宮主?」

    無痛大師喝道:「攔不住也得攔!」他禪杖虛揮,十六名棍僧散開陣形,將四人圍在了當中。

    楚望天好整以暇,彷彿看也懶得多看一眼大日如來陣,緩緩道:「老夫此來只找丁原,與雲林襌寺無干。你們又何必替他賣命?」

    無觀大師搖頭道:「承天壇乃敝寺重地,外人未得方丈准允不得擅入。施主要找丁原,盡可光明正大的知會,又何必破壁而入,做出此等宵小行徑?」

    他有意在拖延時間,盼望壇外能有本寺高手前來援救。

    然而此刻雲林襌寺的一眾精英俱都匯聚於大雄寶殿周圍,與年旃、古燦等人捨生忘死的鏖戰,有誰還能騰出手來支援這裡。

    惟一的指望,就是盼樓上的水輕盈等人能盡早察覺。

    但承天壇頂層的佛門結界密不透風,底下縱是叫破嗓子,上面的人也未必能夠聽到,除非通過傳輸法陣,以佛門天眼洞察樓下情景,否則也是無計可施。

    紅袍老妖道:「楚兄,何必跟這些和尚囉嗦,趕緊打發了他們,再去找丁原那小子算帳1

    在這一點上,楚望天與紅袍老妖堪稱一拍即合,當下頷首道:「也好,咱們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

    紅袍老妖低哼一聲,紅影翻飛欺近到無觀大師身前,一掌印向對方心口。

    外圈的十六名黃衣棍僧見狀,不等無痛大師下令,走馬燈似的轉動起來,藉著陣法變化從四面迫來。

    楚望天身形一閃,掌指齊出,腳下似行雲流水毫不停滯的飛繞一圈,眨眼間與十六棍僧各對一招,化解了對方首輪的攻勢。

    無痛大師禪杖橫掃,與師兄前後夾擊紅袍老妖。

    饒是這樣,兩僧也頗感吃力,反倒是紅袍老妖在驚濤駭浪般的杖影裡游刃有餘,身法飄忽,痛下殺手。

    才戰得十多個照面,楚望天砰砰轟出兩道沛然莫御的狂飆,將大日如來陣震退數尺。驀然臉上灰濛濛的霧光一盛,口中發出極為高昂詭異的嘯音,就像是有成千上萬道犀利無比的無形鋼針從他嘴裡噴薄而出,剎那激盪滿天。

    無觀大師頓覺頭頂心傳來一絲劇痛,兩耳隆隆儘是奇怪尖銳的鳴響,炸得胸口氣血淤塞,全身好像被人充足氣一般鼓脹難受。他急忙收斂心神,高聲喝道:「天唱魔音,眾弟子快抱元守一,氣凝心脈!」

    嘯聲一路拔高,周圍的氣流被攪得翻江倒海,急劇迴旋膨脹,繼而「砰砰」爆裂,炸開一個個滾雷似的氣浪,聲勢駭人至極。奇怪的是,靜室裡燃燒的數百支火燭卻安然無恙,連火苗都不搖曳一下。

    這天唱魔音,乃楚望天當年於蓬萊仙會上成名的絕技之一,歷經百餘年的精修,早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連無觀、無痛二僧都覺得氣血浮動,頭腦麻脹,況且是那些修為遠遜的黃衣棍僧?

    雖說他們已得到無觀大師的及時提醒,奈何功力相距過於懸殊,山呼海嘯似的魔音無孔不入,衝破眾僧的護體真氣勢如破竹的攻入心脈丹田,肆虐馳騁,幾乎是為所欲為。

    倘若他們能夠盤膝靜坐,全力抵抗,或許情形會稍好一些,但楚望天焉會留此情面,一面口中不斷鼓蕩出高亢嘯音,一面轉守為攻發動起暴風驟雨般的攻勢,逼得群僧顧此失彼,疲於應付。

    十六名黃衣棍僧宛如醉酒,臉上脹成血紅一片,額頭汗水涔涔滴落,腳步更是虛浮踉蹌難以為繼。

    大日如來陣頃刻之間鬆動混亂,就像暴風雨裡隨時可能散架坍塌的危樓。

    「砰砰」連聲,黃衣棍僧接二連三的飛跌出去,胸前被楚望天渾厚陰柔的掌力轟得凹陷數寸,一個個七竅流血,骨斷筋折,猶如稻草捆似的,重重撞擊在四周石壁上軟軟癱倒,絕無生還之機。

    無痛大師見自己的弟子一個個死傷在楚望天的掌下,禁不住睚眥欲裂,怒吼道:「妖孽,貧僧與你拼了!」舍下紅袍老妖不顧一切的飛身撲了過去,手中禪杖含憤力劈,虎虎生風。

    可惜他這記飛身杖擊在急怒之下已亂了方寸,全是一副捨命相拼的打法,胸前偌大的空門,盡數暴露在楚望天的眼皮子底下,著實犯了高手相爭的致命大忌。

    楚望天不驚反喜,佇立原地不動,左手袍袖一舒一卷縛住一名黃衣棍僧,逕自迎向當頭砸落的禪杖。

    無痛大師大吃一驚,急切裡無暇細想,急忙勉力轉動手腕,禪杖「呼」的一聲,從自己弟子的頭頂飛掠過去,總算沒造成誤傷。

    楚望天哈哈一笑,左掌抓住那名棍僧背心遮擋在身前,猶如投懷送抱朝無痛大師胸前撞去。

    無痛大師右掌已經舉起,可一看眼前撲過來的竟又是自己弟子的身軀,不禁微微遲鈍。

    就這麼稍一遲疑的工夫,楚望天右掌從黃衣棍僧肋下穿出,閃電般拍在無痛大師左胸口上。好在這一招因是偷襲,楚望天掌力只來得及運到五成,未能傾盡全力。

    就算如此,無痛大師也一樣難以消受,哇的猛吐一口熱血,飛身退出三丈多遠後背撞在石壁上緩緩滑落,全身經脈在魔氣的衝擊下痛楚難忍,幾欲昏厥。

    無觀大師見師弟遇險,心神亦不由得一亂,明知不該,卻還是忍不住偷眼用餘光打量無痛大師的安危生死。

    紅袍老妖瞧著楚望天大顯神威,轉眼就連破大日如來陣,重創無痛大師,心裡大不是滋味。

    雖然他與楚望天因緣際合,暫時結成了盟友對付丁原,更想乘此時機除去正魔兩道知著高手,好為蓬萊仙會掃清些障礙。

    可楚望天那邊不可一世的連戰連捷,自己卻被一個老和尚死死纏住難有寸進,顏面上終究不太好看。

    無觀大師這一分神,正給了紅袍老妖乘虛而入的機會,他左掌虛晃,右手蜷曲成爪鎖向無觀大師咽喉。

    無觀大師欲待橫杖招架,卻已慢了一線,迫不得已騰出左掌以金剛法印擊出。紅袍老妖的手臂不可思議的扭曲翻轉,繞過對方手掌,一把抓在了腕上。

    無觀大師正要運勁掙脫,紅袍老妖臉上霧光乍現,手心裡生出一股絕大的倒吸之力,猶如抽風機一般,吸納著無觀大師體內鼓蕩奔騰的佛門真功。

    他苦修近兩甲子的修為,恰如決堤洪水,汩汩商商流入對方體內,無論如何掙扎竟是不可遏制。

    無觀大師駭然變色道:「吸精吮髓大法!」

    紅袍老妖得意一笑,道:「現在才明白過來,已經太遲了一點!」爪上不斷加碼,貪婪的吸納著無觀大師的佛門真氣,補入自己的丹田氣海之內。

    誰知,突然打從旁邊橫生出一隻晶瑩如玉的手掌,啪的彈開紅袍老妖右爪。無觀大師像洩了氣的皮球蹣跚而退,勉力橫杖護住身前。

    紅袍老妖睜目望去,楚望天收回左掌悠然說道:「老仙,咱們還是辦正事要緊,莫在此耽擱工夫,因小失大。」

    紅袍老妖見楚望天壞了自己的好事,心頭暗恨。他當然明白對方這番話看似義正詞嚴,其實只不過是不想讓自己吸收了無觀大師的精氣修為,平添一層功力,以免日後對他形成威脅。

    紅袍老妖裝作渾若無事,嘿嘿一笑道:「楚兄說的正是,老夫剛才也不過是想給那和尚一點教訓罷了。」

    楚望天抬頭望了眼穹頂,口中低低念動真言,袖口裡飛出一束銀光,正是忘情四寶之一的「無憂心箭」,砰的擊在頂上激起一蓬炫目光華。那穹頂微微一顫,卻僅是裂開了幾絲細紋而已。

    紅袍老妖見楚望天吃癟,心下暗爽,道:「楚兄,只怕這承天壇有些古怪。不如你我二人合力再試上一次。」說罷指上的三光封神戒一亮,釋出一條赤龍,與無憂心箭合於一處,光焰盛綻重重轟去。

    「砰」的一聲巨響,煙霧瀰漫,碎屑橫飛。樓板上的佛門結界,終究禁受不起兩大魔道絕頂高手的連袂出擊,崩塌開一道桌面大小的缺口,已足夠兩人穿越而過。

    楚望天精神一振,收了無憂心箭全身暗布護體真氣,騰身而起直射向洞口。

    他剛一冒頭,上方驀然劍華如熾,一縷奪目光芒直指眉心。那劍鋒雖然還遠在數尺之外,但淩厲的劍氣已刺得楚望天隱隱生疼,兼之劍式精妙輕盈,暗蘊著無數後招變化,封死了所有閃躲挪移的空間,令他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楚望天不及出劍,惟有隨機應變雙掌一合夾向仙劍。豈料劍到中途陡然一滯,這下節奏上的變化讓楚望天措手不及,急忙雙掌前推轟出一道罡風。

    對方仙劍一顫,幻化出層層劍花,以虛擊實化解去楚望天的掌風,再是一抖一展點向他的咽喉。

    楚望天直到此時,才看清仙劍的主人,乃是一位衣著樸素、淡雅如仙的中年婦人,不由一震道:「水輕盈!」丹田提氣朝側方飄飛數丈,勉強讓過還情仙劍。

    紅袍老妖見狀想也沒想,學著楚望天的故技,抄手抓起一名身負重傷的黃衣棍僧,朝著洞口拋去。

    水輕盈明知對方用意,卻也不能不接,右手仙劍護住週身,左袖飛捲纏住那僧人腰畔,將他拉了上來。

    紅袍老妖哈哈一笑,不管死的活的一口氣又拋上來五六個僧人,每一擲都運上了七八成的功力,令水輕盈應接不暇。

    桑土公叫道:「水仙子,我、我來幫你!」探身雙手一抱,接住一名黃衣棍僧,卻被對方身上湧來的龐大勁力壓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倒在樓板上。

    突然洞口一紅一灰兩道身影電閃,紅袍老妖與楚望天雙雙殺到,各接了水輕盈與姬雪雁的一劍,翻飛落地。

    楚望天目光掃過四周,頓時大吃一驚。原來在地上盤坐著的,不僅有丁原、一執大師與盛年、姬別天等人,更有農百草和蘇真這等位列正魔兩道十大高手中的頂尖人物。倘若這些人再合上水輕盈等人之力,莫說渾水摸魚,就是脫身逃遁都成了難事。

    他心中驚疑不定,假作從容道:「這可真是巧了,沒想到這麼多老友都齊聚承天壇。老夫差點還以為蓬萊仙會突然改了地方呢。」

    農冰衣忿忿道:「像你們這樣的壞蛋,就算去了蓬萊仙會,也不配稱仙!」

    楚望天眼睛緊盯丁原等人,卻發現對方久久沒有動靜,對自己和紅袍老妖的到來視若無睹,好似泥塑的菩薩一般動也不動。

    他心頭不禁一奇,悄悄舒展靈覺查探,立時大喜過望,暗暗思量道:「老夫當是為何這些人如此安靜,卻原來均已元神出竅,等若廢人。老夫今夜不僅能除去丁原,更可將蘇真等人一網打盡。嘿嘿,來日蓬萊仙會之上的幾大勁敵竟能在此一併掃除,這真是天賜良機!」

    水輕盈乘隙透過裂開的洞口朝下俯視,只見靜室中的情景觸目驚心。

    不僅無觀、無痛兩位高僧雙雙身負重傷,那十六名雲林弟子也七死九傷,四壁到處可見斑斑血跡,慘不忍睹。

    她輕歎道:「兩位都是得望大乘仙境的高人,何苦出手如此毒辣,豈不有失天心?」

    楚望天慢條斯理道:「老夫此來只找丁原一人,這些和尚竟敢攔住老夫去路,丟了性命全是咎由自取。水仙子,看在蘇老魔和天一閣的面上,老夫也不想與你為敵,仙子只需閃到一旁,你我即可相安無事。」

    其實他心裡殺機大熾,也料定水輕盈等人斷不會答應,才故作大方的惺惺作態。

    果然石磯娘娘柳眉一挑,怒道:「楚望天,你當我們這些人是被嚇大的麼?」

    楚望天呵呵捻髯微笑,滿臉不屑道:「石磯娘娘,就憑你三腳貓的功夫,還沒有資格和老夫說話,今日老夫心情不錯,姑且不和你計較。你若再不識好歹觸怒老夫,恐怕任誰也救不得你。」

    無怨大師忙不迭的為受傷同門醫治傷勢,可他縱有通天之力,也不能把死去的僧人救活。每確定一名弟子魂歸西方極樂世界,老和尚口中便低唸一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他徐徐起身,握起禪杖悲憤說道:「雖說楚施主修為非凡,貧僧望塵莫及,但這世上終究逃不過公道二字。縱是明知不敵,貧僧也要拚死向施主求教!」

    忽聽樓下有人沉聲道:「阿彌陀佛,無怨師侄,你又豈是楚施主的對手?速速讓到一旁,這裡交由老衲來處置吧。」

    人隨聲到,一位白髯老僧緩緩從洞口升上,落在無怨大師身旁。

    彩兒嚇得一哆嗦,躲到姬雪雁背後叫道:「一慟大師!」

    一慟大師聽到彩兒聲音,朝它微微一笑道:「你這鳥兒真是有趣,竟也會說人語。」

    姬雪雁暗自吃驚,悄悄戒備,心中奇怪為何一慟大師竟似對她毫無敵意,莫非是他有意為之還是故弄玄虛?

    無怨大師見一慟大師駕臨,欣喜道:「弟子無怨拜見師叔。」

    一慟大師大咧咧的受了師侄一禮,撇眼瞟向楚望天與紅袍老妖道:「二位施主,別來無恙否?卻不知是什麼風把你們也吹來雲林?」

    楚望天不動聲色,含笑道:「三十年前匆匆一會,今日重逢大師直令老夫也不勝欣然。卻不曉得大師是否忘記了,當日閣下可是老夫的手下敗將。今天再戰,只怕大師也未必能討得好去。」

    一慟大師似乎猶豫了一下,呵呵笑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那些舊事施主何須重提?不過,老衲倒想奉勸兩位施主,既有水仙子與老衲在此,兩位縱然聯手也未必能穩操勝券。

    「若等敝寺援兵一到,兩位施主的處境可就更加不妙。因此,乘著老衲未曾拿定主意留下二位,還是趕緊退去吧。」

    無怨大師急忙道:「師叔,這兩位施主殺傷敝寺十數名弟子,手段毒辣殘忍,有違天和,萬萬不可輕縱。」

    一慟大師低咳一聲,道:「老衲自然明白,但我佛既有好生之德,又豈能一味以牙還牙,以殺止殺。這麼做又與那些魔頭何異?」

    無怨大師隱隱覺得不對,可一慟大師在雲林襌寺中的地位等如神人,眾僧無不景仰有加。

    想必師叔這麼說自有他的道理,自己又何必再作置疑,於是躬身合十道:「阿彌陀佛,師叔教誨的是。」

    楚望天邁前兩步,向一慟大師禮道:「難得大師如此寬和慈悲,老夫敢不從命?」

    一慟大師聞言偷偷鬆了口氣,剛想回答,卻異變突起。

    楚望天合攏作揖的雙拳猛地暴漲,「砰」的擊中一慟大師胸口。淩厲陰柔的魔氣透體而入,將他偌大的身軀頓時激飛了出去。

    眾人又驚又訝,完全沒有料到一慟大師盛名之下居然如此羸弱,楚望天的偷襲居然能夠輕而易舉得逞,不約而同的發出驚呼。

    可是詭異的是,一慟大師身子在空中光華一亮,迅速蛻變成一個外表猥瑣、賊眉鼠眼的老頭。

    他被楚望天這一掌擊實,胸膛凹陷,七竅流血,眼見就不能活了。

    石磯娘娘心神俱喪,發瘋似的撲了上去,悲叫道:「畢虎——」

    楚望天收拳得意冷笑道:「雞鳴狗盜之輩,也敢狐假虎威,欺瞞老夫?」

    畢虎落到石磯娘娘懷抱中,面色灰白,直瞪瞪盯著楚望天問道:「你、你是怎麼看破的?」

    楚望天淡淡道:「誰讓你多嘴多舌,說什麼別來無恙?老夫與一慟從未有過一面之緣,可笑你這老賊頭自作聰明,居然敢在老夫面前顯擺。嘿嘿,這兩拳的滋味不好受吧?」

    畢虎吐了口血,翻著小眼道:「的確不好受,看來話多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突然感覺臉上一片冰涼,石磯娘娘緊緊摟住自己,淚珠兒啪嗒啪嗒滴落,埋怨道:「畢虎,你還那麼多廢話作什麼,快運氣療傷!」

    畢虎搖搖頭,仰望著石磯娘娘道:「清妹,我恐怕是活不成了。翠霞山,你一個人回去吧。如果你、你真的嫁給了曾山,我也不會怨、怨你——只盼來年我的忌日,你別忘在墳頭上燒串紙錢。」

    這些話多半大違老賊頭平日裡的本意,興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外如是吧。

    石磯娘娘痛不欲生,她頭回真正感覺到,老賊頭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是何等的至關重要,竟然已絕不下於她對曾山的那份幽幽情愫。

    她咬牙悲泣道:「狗屁!誰說我要嫁給曾山了?畢虎,你要敢拋下老娘自己先走,異日老娘我作鬼也饒不了你!」

    畢虎精神大振,似是迴光返照一般抓緊石磯娘娘冰涼的手問道:「你是說,你捨不得我死?」

    石磯娘娘淚眼朦朧悲聲道:「屁話,你就這麼不明不白死了,老娘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畢虎眨眨眼睛,問道:「清妹,若有下輩子,你是否肯嫁給我做老婆?」

    石磯娘娘想也不想道:「只要你能活過來,這輩子我便嫁給你當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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