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神曲[1.2.3部]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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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hbear1726 2010-9-26 15:30: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1072917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4
第八章傷逝

    畢虎綠豆大的眼睛泛起神采,追問道:「清妹,你說這話不會後悔?」

    石磯娘娘心緒激動,想也不想就應聲道:「誰後悔誰是烏龜王八蛋!」

    畢虎大喜,喘息道:「清妹,你把我平放在地上。」石磯娘娘一愣,卻還是依言將他輕輕放下。

    畢虎的身上徐徐煥放出一層碧色的妖艷光芒,肌膚朝外慢慢的鼓脹,宛如充足氣的皮囊。

    農冰衣大是好奇,問道:「畢老前輩,你到底在做什麼?」

    畢虎嘿嘿低笑,道:「女娃兒,我老人家變個戲法給你瞧瞧,可千萬別眨眼。」

    他頭頂「啵」的裂開一道口子,身上的肌膚就像蛻皮一樣往下脫落,露出裡面完好無損的身子。

    待那層皮囊褪到腳下,畢虎一躍而起,活靈活現的站在石磯娘娘跟前叫道:「清妹,我又活過來了,你剛才說過的話可不能不算數!」

    石磯娘娘張大嘴巴,一時忘記了叱責,怔怔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楚望天望著地上,畢虎脫落下的皮囊正緩緩收縮,凝鑄成形,卻像足了一條爬蟲的巨尾,不由嘿然道:「好個畢虎,居然用本命真身的尾巴擋下了老夫的致命一擊,算你小子機靈。」

    畢虎得意洋洋道:「過獎,過獎!壯士斷腕,畢虎斷尾,這道理原本就是一樣的。楚望天,今日我老人家便讓你大開一回眼界。不過你也夠狠,竟然破了我本命分身,也就不必太過失望啦。」

    正在得意著,冷不防一隻玉手帶著香風扇在自己臉頰上,還沒回過神來,自己已被人緊緊抱在胸前,石磯娘娘驚喜交集的嗔怒著嗚咽道:「你這個該千刀萬剮的老賊頭,你敢騙老娘!」

    畢虎眉頭一皺,齜牙咧嘴噴出一口鮮血。石磯娘娘大驚失色,趕忙扶住老賊頭問道:「畢虎,你不要緊吧?明明身上有傷,幹嗎還要逞能?」

    畢虎苦笑道:「楚望天那兩拳可不是好挨的,我老人家福大命大,才躲過一劫。」

    石磯娘娘一跺腳道:「都到這關口上了,你還有心思說笑!」

    姬雪雁見此情景,不由自主的目光投向依舊盤膝端坐的丁原,心扉微微一酸。想著與其一任對方步步緊迫,投鼠忌器,還不如先發制人設法將兩大魔頭擋在身外,於是拔出雪朱仙劍朗聲道:「弟子東海靈空庵門下靜齋,尚請楚施主不吝賜教!」

    紅袍老妖喈喈低笑,哼道:「小妮子,你的對手可是老夫。適才落馬驛外一戰,都因你多管閒事壞我大計,眼下正可一筆清算!」

    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紅袍前輩,火燒雲釀天府,破你分身的是我阿牛,與雪兒姑娘毫無關係。你要想算帳,晚輩斗膽奉陪!」隨著話音,阿牛與顧智、遼鋒從洞口掠出,飄然落地,橫身擋在了姬雪雁的身前。

    原來盛年他們剛走,阿牛在房中圍著桌子轉了兩圈,實在難以忍受在禪房中無所事事的乾等,乾脆衝到暴雨中,縱身跳到寺廟最高處向雲林禪寺方向張望,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遠遠瞧見雲林襌寺方向火光沖天,似乎激戰已起。

    阿牛心頭強壓焦躁,卻只覺得頭頂閃電越來越耀眼刺目,雷聲越來越震耳欲匱,最終還是決定偷偷率著顧遼二人,潛入雲林襌寺內找尋丁原、盛年。

    當他們御風趕至,寺內正魔兩道鏖戰正酣,誰也沒有閒暇前來搭理。阿牛潛行匿蹤尋到承天壇,見守在門外的十餘名僧眾橫七豎八軟倒在地,已經死去多時,從傷口來看,均是一擊致命,乾淨俐落之極,顯然是絕頂高手所為。

    阿牛大驚,再管不得許多,順著紅袍老妖與楚望天轟開的捷徑,一路登上承天壇頂層,耳中正聽見紅袍老妖的說話。

    農冰衣驚喜道:「羽大哥,你來得正好,快幫咱們趕走這些惡人!」

    阿牛一眼望見地上盤膝而坐的六人,愣了愣問道:「冰兒姑娘,盛師兄、丁師弟和幾位前輩他們是怎麼了?」

    農冰衣答道:「說來話長,他們——咦?」她話到一半忽然抬起頭,只見星陣再次亮起一蓬金色光華,頓時興奮叫道:「快看,我爺爺和丁大哥他們就要出來啦!」

    紅袍老妖暗叫不妙,眼中激射出兩道寒光凝望頭頂星陣,果然看到那閃耀著金色光華的陣心裡,徐徐冒出一團赤色元神,漸漸重新凝聚成形,面目依稀可見正是姬別天。

    緊跟著農百草、蘇真、一執大師與丁原、盛年幾人的元神也魚貫而出,這六人竟是同時自大乘佛境中脫身歸來。

    紅袍老妖與楚望天對視一眼,彼此心中瞬間形成默契,均曉得錯過今夜,這些從大乘佛境歸來的正魔兩道頂尖高手們,俱已成強仇。

    尤其如蘇真、丁原這般快意恩仇,孤傲不羈的人,日後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而農百草、一執大師又是正道頂尖高手,再加上翠霞派的盛年與姬別天,這個仇越結越大,絕非好事。

    一念至此,兩人心頭同時升起凶念,乘著眾人目光皆被吸引在丁原等人的元神上面,悄無聲息的電射而起,繞開阿牛、姬雪雁與水輕盈的阻截,雙雙淩空迫向六人猶未元神歸位的肉軀。

    桑土公、墨晶與晏殊就站在丁原身前,不由大驚失色,也無暇細想齊齊飛身攔截,無奈這三人的修為明顯相距甚遠,被楚望天袍袖一捲一拂湧出的沛然罡風震到一邊。紅袍老妖乘勢殺到,抬起右掌打出一蓬血雨腥風,重重轟擊向六人的肉身。

    無怨大師趕緊舞動手中禪杖,幻化出一層光團護持在六人跟前。他的修為自比桑土公等人為高,紅袍老妖的掌風擊在光團上「嗤嗤」有聲,流風四濺。

    無怨大師被震得胸口窒悶難忍,眼前一陣陣的金星亂冒,腳下迫不得已登登朝後退出一串碎步,每往後半寸,嘴角便又溢出一絲鮮血。那蓬血紅的掌風終於逐漸由盛而衰,被化解於無形。

    沒等眾人松上一口氣,楚望天猛然從紅袍老妖身旁掠出,袖口裡銀光怒綻祭起無憂心箭,風馳電掣般朝著丁原胸口刺去。

    說到底,在這六人中他最想滅的並非蘇真,而是丁原。

    如此一連串的變故兔起鶻落,只在電光石火之間。蘇真、丁原等人的元神尚未重新凝鑄,而阿牛等人雖已從後面趕至,卻終究慢了半拍,在六人肉身之旁更是無人能有餘力為其護法。

    姬雪雁身在半空,見此情形不禁魂飛魄散,失聲叫道:「丁郎——」秀眸一合,已不敢再接著往下看,只感到一陣的天塌地陷,一顆芳心直墜入無底深淵。

    「啵」的一響,丁原肉軀前紅光一閃,姬別天的元神飛撲而至,硬生生的用雙掌接下了這記無憂心箭。

    原來在出陣六人裡,姬別天元神復原的最早,正冉冉降落要回歸自己的肉身之內,卻見楚望天突施暗算,丁原危在旦夕。

    他當機立斷,橫身擋住丁原肉身,拼盡全力用雙掌夾住無憂心箭。可楚望天的修為何等了得,姬別天匆忙出手已落了下風,縱是藉著元神出竅也難以抵敵。

    無憂心箭雖是被他死死鉗制難以寸進,但姬別天的元神也是劇烈扭曲震顫,宛如風雨飄搖中的一簇燭火,岌岌可危。

    楚望天低喝道:「閃開!」左拳穿雲裂石轟向姬別天。

    姬別天此時已再無餘力抵擋,唯一的生路,便是如楚望天所言立刻趨避躲閃。然而在他身後就是丁原的肉身,若挨上楚望天這記鐵拳,絕無幸理。

    想到這裡,姬別天元神鬚髮戟張,爆喝如雷,不退反進,高高挺起胸膛迎上楚望天的鐵拳。

    「轟——」的一聲悶雷般爆響,姬別天元神如同一塊被砸碎的冰面,裂出無數細縫,絲絲悲鳴。

    可憐姬雪雁再次睜開眼睛,所看到的竟是這樣一幅催斷肝腸的景象,甚至連悲呼都來不及發出,人已從空中無力摔落,痛昏過去。

    楚望天暗叫可惜,正想再補一手,水輕盈的還情仙劍破空掠至,直挑其後心。他不得不放棄了追殺丁原的念頭,飄身閃躲。

    阿牛眼睜睜瞧著姬別天替丁原代受一拳,心口好似要爆開來一般,大叫道:「姬師叔——」沉金古劍施展出悟自星圖的「氣吞鬥牛」式,磅礡無儔的萬丈光芒充盈天地,挾起無限悲憤豪情山呼海嘯狂湧而去。

    楚望天剛閃躲過水輕盈的劍招,立足未穩就覺著周圍金光大盛,好似有層層疊疊的長河大浪席捲而來,氣勢驚人,直讓人生出不可與之為敵的心念。他面色微變,再看紅袍老妖竟已見機不妙先一步遁逃,心底更是驚怒交加。

    「嗤嗤」劍嘯猶如雷動電閃,楚望天在沉金古劍編織起的漫天驚濤駭浪裡載浮載沉,好不容易尋到一絲縫隙脫身而出,背後衣裳卻盡數碎裂。

    饒是他眼高於頂,獨尊西域萬里魔疆,此際也不敢再行逗留,拼上十成的真元擋下水輕盈一擊,倉皇往紅袍老妖相反方向飛遁而去。

    水輕盈收劍回身,運起天一閣無上玄功,將姬別天的元神小心翼翼納回體內。蘇真等人的元神也一一歸位,片刻後睜目醒來。

    但人們已經沒有劫後重逢的欣喜若狂,紛紛聚攏到姬別天身周。農百草氣也顧不得喘上一口,一把抓住姬大鬍子的脈門瞑目不語。眾人在旁邊默不作聲,甚至呼吸也不知不覺的停頓。

    晏殊等人因著丁原的關係,對姬別天素無好感,然而這個時候卻也由衷期盼老天開眼,千萬不要把這位性情暴躁爽直的老人帶走。

    過了一會兒,農百草木無表情的收回手,又取出一顆藥丸塞入姬別天口中。

    一執大師問道:「農施主,姬施主的傷勢究竟如何,還能得醫治麼?」

    農百草搖搖頭,說道:「楚望天這一拳已將姬兄的元神完全震碎,老夫也已無力回天。我剛才餵他服下一枚」還神通陽丹「,稍後他醒過來,大夥兒有什麼話就快說吧。」

    說完,農百草又搖搖頭,神色沮喪黯然,站起身一言不發的朝外走去。

    農冰衣叫道:「爺爺,您老人家是天陸第一神醫,告訴冰兒,您能想出辦法來的!」

    農百草恍若未聞,喃喃道:「醫仙,醫仙,我既治不好丁原的毒傷,又救不回姬兄的性命,還配稱什麼仙字!」「匡」的將藥箱狠狠摔碎在地上,頭也不回的去了。

    丁原雙拳緊攥,面色冰冷,一字一頓的低吼道:「紅袍老妖,楚望天!」猛然推開人群,卻看見昏睡在晏殊懷抱中的姬雪雁,不禁呆立不動。他幾乎不知道,等到雪兒甦醒時,自己究竟該如何面對這位命運多舛的少女?

    如果不是他,她不會遁入佛門,遠離深愛自己的父母與爺爺;如果不是他,姬別天也不會死,而雪兒此刻正該沉浸於祖孫團圓的幸福中。這一切苦難的真正罪人,或許,並非楚望天,而恰恰是自己!

    恍惚裡,聽見背後姬別天微弱的聲音喚道:「丁原——」

    丁原迅速回過頭,半跪在姬別天身前,喉結艱難的滾動幾下,澀聲道:「姬師叔!」

    姬別天嘴角露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和藹微笑,低聲道:「雪兒怎樣了,她不要緊吧?」

    丁原強忍住眼眶裡酸澀濕潤的滋味,點點頭回答道:「她很好,只是昏過去了。」

    姬別天「哦」了一聲,道:「老夫知道,在你心中一直記恨著我,始終不能諒解老夫痛手拆散了你與雪兒。

    「其實,你並不明白,老夫對你的欣賞與期望並不輸於你的師父,甚至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成為天陸正道的中流砥柱!只是你小子的脾氣怎麼就比我老人家還要大呢?」

    丁原啞然無語,緊緊握住姬別天冰涼的大手。旁邊的人紛紛垂淚,石磯娘娘等人更是將頭轉開,不忍繼續看下去。

    姬別天含笑道:「丁原,老夫還想最後看一眼雪兒,你替我將她抱過來。」

    丁原二話不說,抱過雪兒送到姬別天的面前道:「姬師叔,是我害了你!」

    姬別天吃力的搖搖頭,顫抖的手輕輕愛撫姬雪雁的臉容,愛憐道:「這丫頭最得老夫的寵愛,可惜命也實在苦了些。丁原,你如今早已不是翠霞弟子,雪兒也拜在了靈空庵門下,名分之隔不復存在。老夫今日將她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待她,絕不能再讓她受半點委屈。」

    丁原心神激盪,重重點頭應道:「姬師叔,您請放心,弟子願對天發誓,今生不敢有負雪兒分毫,否則天打雷劈,萬劫不復!」

    蘇真臉色微微一沉,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一扯水輕盈的衣袖,悄然從人群裡退出。水輕盈深知丈夫心意,輕輕握起他的手,搖了搖頭。

    姬別天寬慰一笑,說道:「我相信你,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老夫惟一的遺憾,就是不能親眼看到你和雪兒成親的那天啦——這孩子,穿上新娘的禮服,模樣兒一定很漂亮,像足了她的奶奶——」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驀地貼在雪兒臉頰上的手一沉,無力的垂落,含笑長逝!

    丁原腦中一片空白,有那麼半刻似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眼前的姬大鬍子,依然是虯眉鐵髯,豹眼環睜,甚至你還能感覺到他生前的威風凜凜,可是他就這麼去了麼?以後再也沒人拍著桌子衝他丁原大叫大嚷了。

    他還記得,自己初上翠霞時,就是這個姬大鬍子橫眉冷目,指責訓斥,激起自己小孩心氣,毫不示弱的惡言相向。

    他卻記得,面壁思悟洞時,也是這個姬大鬍子出手試招,要將自己逮回去授以平生絕技,自己卻是傲氣當頭抵死不學。

    他仍記得,那日越秀山上,雪兒與屈箭南定親,自己橫空殺出,還是這個姬大鬍子暴跳如雷,要掌斃自己清理門戶。

    而今,他走了,舊日種種恩怨也都隨風散去,剩下的只有無限惆悵與悲痛!

    熱淚無聲無息的從丁原眼眶裡滾落,沾濕姬別天胸口鮮紅的衣襟。這個自己曾經恨之入骨的大鬍子,竟然就這樣走了,竟然用他的死換來了自己的生!

    丁原啞然良久,終於忍不住淚濕長衫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姬師叔——」

    姬別天靜靜躺倒在一執大師的懷抱裡,低沉祥和的《往生咒》在人們的耳畔輕輕飄蕩,好似一曲為他送行的輓歌。

    盛年與阿牛跪倒在地,同樣是熱淚盈眶,難以自持,周圍儘是一聲聲壓抑的低泣。

    一執大師徐徐合上姬別天的雙目,將他小心翼翼的平放在地上,然後起身脫下袈裟鄭重的覆蓋在他的身上,雙手合十低沉道:「姬施主,佛說無死無生,有死有生。所謂生死不過是塵世幻夢,人間輪迴。施主捨己救人,慨然西歸。

    「願我佛慈悲,令施主早日得望西天極樂世界。」

    丁原好似麻木了一樣,緊緊抱著雪兒的嬌軀,看著姬別天的面容被深紅色的袈裟一點一點的遮掩,指甲深深嵌入肉裡滲出血絲,卻不知道半點疼痛。彩兒乖巧的趴在他的肩膀上,低著自己的小腦袋。

    不知道過了多久,雪兒的睫毛忽地微微翕動,一雙秋水明眸緩緩睜開。當她察覺自己正依靠在丁原懷抱中時,心弦微顫輕聲叫道:「丁原!」

    丁原勉強展顏一笑,低聲道:「雪兒,你終於醒了。」

    姬雪雁想起昏倒前的景象,面色頓時蒼白,驚惶的問道:「丁原,我爺爺呢?」

    丁原低沉道:「他老人家剛才已經走了。」環顧四周,才發現所有的人都悄悄的離去,這裡只剩下了他與雪兒,守護著姬別天的遺體。

    姬雪雁艱難的從丁原懷裡站直身子,朝著姬別天的遺體走去,珠淚如雨一顆顆潸然垂落。

    她跪下身,彷彿是用盡全身所有的力量揭起袈裟的一角。那薄薄的袈裟,此刻在她的手中就如同有千萬斤那樣的沉重。

    姬別天熟悉的面容緩緩展現在她的眼簾中,姬雪雁立刻覺得天旋地轉,肝腸寸斷。丁原急忙摟住她的香肩,卻是無言以對。

    「爺爺!」姬雪雁傻傻注視著姬別天的遺容,一任淚珠成行。

    彩兒眨眨眼睛,小聲說道:「小姐,老爺子走時,已經答應讓你和丁原在一起了。他還說,可惜不能見到你們成親的一天——」

    「爺爺!雪兒回來了,雪兒回來陪你來了。你再睜開眼睛看看雪兒呀!嗚——」姬雪雁終於再難壓抑,鬱積的痛苦悲傷宛如山洪宣洩,一下渲湧而出。她俯身撲倒在姬別天的身上,泣聲哀婉,痛不欲生。

    丁原靜靜的守在一旁,嘴唇早已被牙齒咬破無數次。雪兒的不幸,雪兒的悲傷,都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自己難道不該死麼?自己活著還要為多少人帶來痛苦?他舉起左掌,抬到頭頂,閉上眼睛就要拍落。

    彩兒驚聲大叫道:「丁原,你要幹什麼?」

    姬雪雁悚然回頭,不由心神俱喪,大聲道:「不要——」撲入丁原懷中,緊緊抓住他懸空的左掌。

    丁原搖搖頭,用另一隻手輕輕抬起雪兒的下巴,低聲道:「雪兒,是我害了你爺爺,是我誤會了你和屈兄,也是我害死了咱們的安兒。除了這個法子,我已經無法洗清身上的罪孽。也許,從一開始沒有我的出現,你會活得更好。」

    姬雪雁淚流滿面,抱住丁原泣不成聲道:「丁原,你這個傻瓜!你這麼不負責任的死了,誰來為我爺爺報仇?誰來照顧雪兒?難道我萬里迢迢從東海回來,就是要看你自盡在雪兒面前的麼?」

    丁原木然半晌,低低道:「雪兒,你不明白,有許多事情你還不知道。」

    姬雪雁一搖頭道:「不,我全都知道。我知道你可能活不了太多的日子,我也知道你覺得對不起我爺爺。可是,我相信爺爺他老人家捨命救下你,就是想要你活下去,只要你還能看到清晨的日出,你就要活下去。

    「丁原,你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這麼死你對不起爺爺,對不起雪兒,也對不起淡言師伯!」

    丁原的淚水再次悄然滑落,手掌卻軟了下來。他輕聲自語道:「只要還能看到清晨的日出,就要活著。是的,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我要查找陷害魔教的兇手,我要洗刷栽贓在我身上的冤屈,我還要為你爺爺報仇。

    「更重要的是,我已經答應他老人家,要照顧你一生一世!」

    姬雪雁鬆了口氣,卻兀自不敢放開丁原的手掌,低聲道:「丁原,你要答應雪兒,絕不能再起這樣的傻念頭。雪兒回來了,今生今世都不想再離開你,咱們兩個在一起,就是老天爺最大的恩寵了。

    「百年也好,一天也罷,咱們每活一天都要快快樂樂的,將從前失去的日子補回來。爺爺天上有知,一定會為雪兒開心的——」

    丁原心如刀絞,他是多麼希望能用百年,甚至是千生萬世的光陰來補償懷中的伊人。然而,他能夠麼?朱果火毒就像揮之不去的陰魂又纏繞上心頭,能讓農百草都頹然離去的絕症,又能給自己剩下多少可貴的日子?

    姬雪雁望見丁原神情,已猜知他心裡的念頭,輕輕伸手撫摸他的面龐,柔聲道:「丁原,還記得我們從前的約定麼?我們要去一座沒有人的海外仙山,從此過上逍遙自在不羨神仙的幸福日子——雪兒還要為你生下一堆聰明伶俐的兒女,讓他們圍著我們兩個喊爹爹、娘親——」

    丁原心潮澎湃,深深的點頭說道:「雪兒,我們會的,這些我們都會有的!」

    姬雪雁轉首望向姬別天的遺容,默默低語道:「爺爺啊,您老人家生前最疼愛的就是雪兒。可是她卻不孝,總惹您生氣擔心,在您心底,一定對雪兒很失望吧?假如能夠,來世雪兒一定還要做您的孫女,最乖巧聽話的孫女——」

    丁原的目光隨著雪兒落在了姬別天安詳的面容上,也同樣默默的禱告道:「姬師叔,您安心的去吧。我答應您的事一定會做到,只要我能活著一日,就要給雪兒一日的快樂,讓她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妻子!」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4
第九章鴛盟

    天色微明時,呼嘯了整整一夜的滂沱大雨終於止住,承天壇沐浴在晨曦中一片祥和寧靜。

    丁原盤腿坐在地上,雪兒已在他懷中熟睡,唇角輕輕浮現起一縷甜美的笑容。經歷了失去祖父傷痛的她,也許在難得的夢境裡會尋找到一絲慰藉與歡樂。而疲倦不堪的彩兒,也惡形惡狀的趴在主人胸前,半夢半醒的打著瞌睡。

    一切似乎都已經恢復了平靜,雲林鐘聲又悠然敲響,林中的鳥兒一群群騰空而起,投入天際遠去不見。

    世界就是這樣,許多事情,許多人,一旦失去,就永遠不會再回來,可是太陽依然會升起,新的一天依然要繼續——腳步輕響,盛年與淡怒真人、無涯方丈三人面容肅穆凝重,默然走到丁原身前。淡怒真人凝視著姬別天的遺體久久不語,一雙垂蕩的袖口卻在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無涯方丈雙手合十,低聲念頌佛經為姬別天的亡魂超度。

    丁原抬起頭,小聲問道:「盛師兄,你是來找我有話要說?」

    盛年點點頭,說道:「其實是無涯方丈有一個極重要的決定,希望能當面告訴你。」

    丁原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將雪兒放到床上,說道:「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雪兒好不容易睡著,莫要再吵醒她。」

    盛年望了望酣睡的姬雪雁,再瞧向駕鶴西歸的姬別天,低低一歎,不勝感慨悲涼。

    三人到了樓下,丁原問道:「盛師兄,有酒嗎?我想喝上幾口。」

    盛年取出酒囊,一聲不吭的遞給丁原。丁原拔開塞子,仰頭猛灌幾口,直嗆得連連咳嗽,心窩裡像火燒一樣的灼疼。

    盛年沉聲道:「有一件事情,或許你還不知道。就在昨晚,南荒、漠北兩路的魔道高手圍攻雲林襌寺,整整廝殺了近兩個時辰,雙方傷者甚眾,幸好雲林襌寺的建築珍藏等沒有受到致命破壞,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丁原停飲怔立半晌,苦笑道:「是年旃和古大先生挑的頭吧,不知現在情況如何?」

    盛年回答道:「他們已經退走了,年老祖與古大先生托我留話給你,今日正午在落馬驛知香居不見不散,稍後我把這家店的位置再告訴你。」

    丁原詫異道:「今日雲林襌寺不是要公審我麼?」說罷,望向站在一旁始終一言未發的無涯方丈。

    無涯方丈道:「這正是貧僧要告知丁小施主的事情,公審已經取消。丁小施主隨時可以離開敝寺,去到想去的地方。」

    丁原這下又愣住了,奇道:「方丈大師,你不再追究在下殺害一愚大師的罪過了麼?這般輕易放了在下,又如何向貴寺的同門與師長交代?」

    無涯方丈撚鬚微笑道:「釋放丁小施主,正是一執師叔首先向貧僧提出的。貧僧與眾位長老也都覺得並無不妥,絕非是貧僧一人之意。」

    丁原更加驚愕,疑惑道:「是一執大師,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涯方丈道:「因為一執師叔相信,一個能參悟大乘佛境,從諸般心魔幻象中安然無恙走出來的年輕人,絕對不可能是殺害一愚師叔的兇手!假如施主心中惡根不淨,殺念不止,是絕不可能坦然面對大乘佛境中的種種試煉。

    「貧僧對此深以為然,兼之也確實沒有指證施主殺害一愚師叔的直接罪證,雲林襌寺也就沒有任何理由再將施主滯留於此了。」

    丁原呆了呆,他實在沒有想到,力主釋放自己的居然會是一執大師。更沒有想到自己元神誤入大乘佛境,到頭來竟會有這樣一個結果。

    如果不是姬別天的死,他此刻也該當如釋重負,欣喜興奮。

    但一想到自己能夠好端端的站在這裡,全是姬大鬍子用自己性命換來的,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無涯方丈喟歎道:「丁小施主,人誰無死,你也不必太過難受了。也許是我佛冥冥中的意旨,短短一年裡,竟令翠霞六仙中的兩位老友先後長逝於斯。敝寺於翠霞派、於丁小施主皆不無愧疚,難以心安。

    「這次又因為一愚師叔的事情冤枉了丁小施主,令施主滯留敝寺十餘日,造成此後一串殺戮浩劫,貧僧也該好好反省了。」

    丁原搖搖頭道:「在下被囚雲林襌寺,原也怪不得大師,平心靜氣想來,當時的情景之下,任誰都會懷疑在下。倒是年老祖與古大先生為解救在下脫困,冒犯貴寺造成不少弟子傷亡,還望大師多多見諒。」

    無涯方丈苦笑一聲,道:「說不定,這些都是佛祖對敝寺的懲戒吧。丁小施主,這些日子實在是委屈你了,他日若有機緣,雲林禪寺必竭盡所能對施主與令師做一點補償。」

    丁原道:「多謝大師寬宥。丁某在此向大師立誓,必會將殺害一愚大師的真兇擒回雲林,聽憑處置。就算他修為果真已臻散仙之境,在下拼著一死,也要為貴寺與一愚大師討回公道!」

    無涯方丈神色一動,問道:「丁小施主,莫非你當真見過真兇?」

    丁原搖頭道:「我並沒有親眼見到,但我確信當日不思洞內有第四個人來過。因為一愚大師暗掘的秘道入口,分明有人搬動過封洞山石。而那人精擅大日天魔真氣,能在我毫無知覺的情況下,一掌而斃一愚大師,其修為之高可想而知。」

    無涯大師頷首道:「丁小施主,我相信你所說的都是實情。唉,倘若貧僧能夠早些省悟到這些,昨晚的一場浩劫也就不至於發生了。」

    盛年勸解道:「大師不必過於自責,您能深信丁師弟並未殺害一愚大師,力排諸多眾議放他下山,在下與丁師弟都已感激不盡了。」

    丁原這才明白,無涯方丈所說的長老會一致通過僅是安慰之辭。

    想來為釋放自己,無涯方丈必然招致了許多同門的不滿,幸好有一執大師全力鼎助,否則也難以辦到。

    奇怪的是,一慟又到哪裡去了,如果他在,此事斷不會這般善了。

    無涯大師道:「丁小施主,貧僧差點忘了說,你的許多朋友都在承天壇門外守候良久。因怕進來的人太多驚擾了姬施主的英靈,所在才托貧僧與盛施主向兩位轉達慰問之情,希望能節哀順變,莫要太難過了。」

    丁原「啊」了一聲,想起阿牛、桑土公等人,自己怎麼把他們全都忘了,趕緊說道:「多謝大師,在下這就去見他們。」

    當下三人一齊走出承天壇,門外阿牛、桑土公、農冰衣齊齊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儘是問候撫慰之辭。

    無涯方丈見此間事了,寺中還有許多善後要等他處理,首先告辭。

    臨走時卻想起還有一件事,有點尷尬的說道:「丁小施主,貧僧來前本想將施主的隨身仙劍奉還。可到了劍閣卻發現施主的仙劍已被人盜走。眼下貧僧正著無悲師弟徹察此事,也好盡快給施主一個交代。」

    「不用了,」畢虎大叫一聲神氣活現的跳將出來,從懷裡慢慢扯出雪原仙劍來,搖頭擺尾道:「方丈大師,你也不用再讓人去找了。丁小哥的仙劍早就被我老人家拿到手了。」

    無涯大師見雪原仙劍有了著落,頓時心下一鬆,忽地心裡又是一驚,暗道:「久聞畢虎雁過拔毛,從不空手而回,這次他潛入敝寺,不知道還會盜走些什麼珍貴物事?」

    想到這裡,無涯大師立時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道:「既然如此,貧僧便先行告退了。」合十一禮,率著兩名小沙彌匆匆去了。

    說不得,要將雲林襌寺各處藏珍徹頭徹尾的檢查校對一遍,別讓老賊頭乘火打劫,偷去了古剎的瑰寶。

    畢虎嘿嘿一笑,將仙劍還給丁原,問道:「你們知道無涯方丈為什麼跑這麼快麼?」

    丁原與盛年相視一笑,也不答話,就看畢虎接下去怎樣。

    畢虎笑嘻嘻道:「我敢打賭,他一定是去派人檢查各處的藏珍有無短少了,免得等我老人家遠走高飛後才發現,就後悔也來不及啦。」

    石磯娘娘一瞪眼道:「畢虎,你不說我倒也忘了問你。你昨晚到底有沒有順手牽羊盜人珍寶?雲林襌寺答應放了丁小哥,咱們可不能不給人家一個面子。」

    畢虎低聲獻媚,笑道:「清妹,要不怎麼說咱們心有靈犀一點通,我那點東西,你不一看就知道麼。我畢虎不管做什麼事情,也瞞不過清妹你的心思。」

    石磯娘娘沒好氣的伸手說道:「拿來?」

    畢虎見她臉色不善,支吾半天,依依不捨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道:「這裡面裝的是十顆玉露百洗丹。」

    石磯娘娘收了,冷冷問道:「還有嗎?」

    畢虎一咬牙,又掏出一本古舊的經書道:「這是天陸佛家孤本《大輪迴心牒》,我早就看中它了。」

    石磯娘娘又好氣又好笑,問道:「你又不是和尚,要這些經書幹嘛?」

    畢虎嘿嘿乾笑,回答道:「清妹有所不知,這可是無價之寶,比玉露百洗丹可珍貴多了。要不是為了清妹你,打死我也不還它。」

    石磯娘娘哼了聲,顯然畢虎這個馬屁拍得她十分舒服,口氣緩和些問道:「畢虎,其他還有什麼,一塊拿出來還給人家。」

    畢虎「哦」了聲,忍疼從懷裡一古腦又掏出四五樣東西來,無一不是雲林襌寺典藏的珍品。

    農冰衣還是頭次見到老賊頭的手段,不禁瞠目結舌道:「畢老爺子,你就昨晚那點工夫就偷到這麼多寶貝,真是厲害!」

    畢虎見農冰衣滿臉的驚詫仰慕,得意道:「小姑娘,你若想學,就叩上幾個響頭,我老人家破例收你做個女衣缽弟子。今後天陸九州無數寶貝,咱們爺倆兒隨取隨拿,保管你一個月不到就成為小富婆。」

    石磯娘娘見農冰衣興奮好奇躍躍欲試的模樣,大是擔心,急忙啐道:「老賊頭,你要是敢教壞人家好好的一個閨女,老娘我跟你沒完!」

    好在農冰衣想了想,歎了口氣說道:「畢老爺子,我看還是算了吧。當一個女賊雖然有趣,可遠不如做一個神醫來得風光體面,我還是跟我爺爺學做醫仙子吧。」

    畢虎眨眨眼,用傳音入秘道:「小姑娘,你千萬別跟別人說。咱們爺倆兒投緣,得空我老人家教你幾手,只要你能學到三五成的功力,這天底下就沒什麼東西是偷不到的。」

    農冰衣嘻嘻一笑,道:「吹牛,至少有一樣東西你肯定偷不到。」

    畢虎哼道:「不可能,你說來聽聽,這世上還有我老人家不能得手的東西?」

    農冰衣再以傳音入秘道:「人心,這樣東西你能偷到麼?」

    畢虎忽然哈哈笑了起來,瞥了眼石磯娘娘,得意洋洋的回應道:「我老人家昨夜不是已經偷到了麼?」

    那邊晏殊關切問道:「丁小哥,你不是被雲林襌寺的和尚用截經手封住了經脈氣血,怎麼又突然會元神出竅,闖到什麼大乘佛境之中?」

    丁原答道:「這多虧農神醫替我捎來曾老頭的六字真言,令我對六道神劍的真正奧義豁然開解。機緣巧合之下,我的元神衝破截經手的阻滯,在六劍劍魄庇護環衛中得以飛昇,進入到星陣之內。」

    阿牛好奇道:「那大乘佛境中到底是怎樣的情景,丁小哥你又是和盛師兄他們怎麼出來的?」

    旁人聽了,也立刻豎起耳朵想聽個明白。

    丁原微笑道:「阿牛,如果有一日得著機緣,你還是自己進入到佛境中切身體會吧。我只能說,這佛境之中猶如又一個大千世界,充滿輪迴劫難,讓人感到無常之慟,生死之苦。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來的,好像跋山涉水在裡面渡過了無數世,又好像所有的都是彈指一揮間的夢幻。那感覺,就像我當日得悟天道上卷在大羅仙山中的經歷。但其間又有很大的差異,有些我也說不上來了。」

    農冰衣洩氣道:「聽了等於沒聽,盛大哥,你也從大乘佛境裡走了出來。顧名思義,現在你的修為是否也大有長進,已到大乘境界?」

    盛年哈哈一笑道:「倘若真那麼容易,豈不人人都要搶破頭往裡鑽?丁師弟說的不錯,那裡面的感覺委實玄之又玄。

    「儘管我的功力沒有能夠得到提升,但對天心的領悟,卻大有裨益。相信其他人的收穫也必定不少,尤其農老前輩與蘇老前輩,距離羽化飛昇只怕僅剩下半步之遙。」

    丁原道:「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一個問題,以蘇大叔的才情修為,早該化羽成仙,至少也不應該落後給曾老頭,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其實他非是不能,而是不願。想必當年羽教主也是一樣。」

    農冰衣大歎一口氣道:「什麼時候能有一個人,也能像羽教主和蘇大叔那樣為了我,放棄早登仙門的機會,那該是多幸福的一樁事呀。」

    丁原見這小姑娘圓圓的臉蛋上一副無限嚮往的模樣,打趣道:「你還是先想想怎麼做醫仙子,然後再去想怎麼做神仙吧!」

    石磯娘娘歎了口氣道:「我還是羨慕盛兄與丁小哥,能獲此機緣得入大乘佛境。假如雲林襌寺的僧人肯讓我進去走上一遭,就算一輩子出不來我也不後悔。」

    丁原笑道:「那可不行,你要真的出不來,老賊頭還不把個雲林襌寺都偷回家?」

    眾人哄堂大笑起來,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人低聲喚道:「丁小施主!」

    丁原轉過頭去,只見一執大師白衣如雪站在蒼松之下,雙手合十正向他頷首微笑。

    丁原走了過去,一禮問道:「大師為何不重新換上一件袈裟?」

    一執大師悠然微笑道:「袈裟何用?我即是我,不穿袈裟是老衲,穿了袈裟也還是老衲,其間又有什麼差別?」

    丁原道:「恭喜大師大徹大悟,此後雲林又將多一位真正的世外高僧。」

    一執大師無喜無得,恬然道:「丁小施主,老衲是來向你辭行的。」

    丁原奇道:「大師,你這是要去哪裡?」

    一執大師仰頭望向天空中漂泊不定的浮雲,嘴角逸出一縷笑容,悠悠道:「老衲也不知道,老衲只知道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一陣晨風拂過,清涼無比,丁原低頭向一執大師躬身合掌稱頌道:「大師,一路順風,後會有期。」

    一執大師含笑無語,緩緩向丁原還了一禮,抬步走向山門方向,隨身竟一無長物。丁原望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宏偉的大殿前,心中早已全沒有了對他的恨意。

    他情不自禁的也仰起頭,遙望雨過天晴的碧藍蒼穹,心裡默默念道:「師父啊,這是您老人家在天之靈最想看到的結果嗎?」

    驀地他想起一事,頓時額頭驚出冷汗。原來這麼長的時間,他一直將姬雪雁留在了承天壇內,也不知道淡怒真人是否已經離去,倘若一慟大師這時乘機加害,自己當真要後悔終生,百死莫贖了。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輕輕喚道:「丁原!」

    丁原乍然轉身,正瞧見伊人如玉,淺淺含笑佇立在近前。紅裳輕漾,秀髮如雲,那一雙明眸蘊含秋水煙波,說不盡的溫柔嫵媚。

    丁原一把抱住雪兒,喜道:「我正擔心將你一人留在承天壇內極為不妥,打算回去找你,沒想你就來了。」

    姬雪雁感受著從丁原胸膛上傳遞來的熱力,微笑道:「怎麼啦,你可是害怕一慟大師會對雪兒下手?」

    丁原疼惜的說道:「你明知此來雲林有多危險,卻還是來了。」

    姬雪雁依在丁原懷中,低聲回答道:「雪兒若是不來,才會是後悔一輩子的事。」

    丁原心下感動,用力緊緊臂膀,彷彿害怕她再次從自己的眼前消失了一般。

    姬雪雁說道:「我爺爺的遺體,已經被淡怒師伯和一正大師送到了靈堂安置,今晚我爹爹和娘親他們就該趕到雲林,然後帶上爺爺的遺體回返翠霞火化安葬。丁郎,你隨雪兒一起回去為他老人家燒上一炷香,好麼?」

    丁原重重點頭,說道:「就是你不說,我也要這麼做。」

    姬雪雁欣慰而笑,繼續說道:「丁郎,雪兒擔心爹爹會因為這件事情對你心存芥蒂,假如真是這樣,希望你能看在雪兒和爺爺的分上,忍上一時。今後,雪兒一定會好好的補報。」

    丁原摸摸雪兒的秀髮道:「傻孩子,你跟我還談什麼補報?是我虧欠你爺爺和你太多,不論姬師兄如何待我都是應該的。他如果肯打我罵我一頓,也許我心裡還會好受點。」

    姬雪雁伸手輕撫丁原面頰凝視他道:「丁郎,一年沒有見你,雪兒這才發現你變了很多。」

    丁原低低一笑,道:「是麼,我自己倒沒覺得什麼。呵呵,我以前真的有那麼的輕狂孤僻嗎?」

    姬雪雁側頭含笑道:「你說呢?你以前可不就是那個二愣子嗎?」

    丁原哈哈大笑,雙手將姬雪雁擁得更緊。

    姬雪雁將頭輕輕埋在丁原懷裡,重又嗅到那熟悉的令她深深沉醉的氣息,柔情無限的說道:「丁郎,你可知道,多少午夜夢迴,雪兒都夢到你和我攜著手兒像以前在翠霞山時一樣,雲遊四海,去找尋傳說中的海外仙山。

    「如今,雪兒的夢終於要變成現實了。無論如何,我們終於在一起了,過去那些可怕的事情就讓它們統統過去吧,永遠都不要再回來纏繞我們了!」

    聽著姬雪雁在懷中滿懷情意的呢噥低語,丁原的心情莫名其妙的變得沉重起來。

    過去的人與事,就真的不著痕跡永遠消失了麼?

    安兒走了,姬大鬍子也走了,自己與雪兒無數次由死到生、由生到死的痛苦掙扎,卻也總是聚少離多。

    好不容易,歷經磨難與誤解,他們終於能重新聚在一起,可偏偏,老天爺只留給他不到百日的性命!

    他想活,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生命是如此的渴望與執著。

    他想好好補償她,他想給她幸福與快樂,他們失去了太多的日子,需要一天天的補回來,他們還有太多的幻想與願望沒有實現!

    月兒尚有陰晴圓缺,而人生豈會有十全十美,這是老天爺冥冥中的安排吧。其實,自己已經足夠的幸運與幸福。

    他原本不過是一個浪跡街頭、舉目無親的小混混,可老天依然眷顧自己,還一次次的從懸崖邊將他拉回。

    他實在不該再怨天尤人了,人生至斯已當知足。況且,現在雪兒已經回來,還有什麼可以遺憾?

    只是,他的心頭悄然泛起另一抹絕美的身影,那殷切期盼的眼神,柔情深種的過往,就像一枚石子砸在了平靜的波面。

    老天爺也是厚待自己,這樣兩位天上仙子,竟會都愛上自己這個原本無可救藥的傻瓜,卻也把這個難題留給了他。

    他答應姬別天要照顧雪兒一輩子,也答應蘇真會赴南海之約。

    而這些事,又怎麼可能同時完成?曾山的分身大法?如果有用,這世上又何來情苦愁腸。

    想這世上儘管有許多東西可以分而享之,卻也有些東西太過珍貴難以分割,譬如——心。

    他深深吸了口氣,垂頭端詳著雪兒幸福而充滿憧憬的玉容,低低說道:「是的,雪兒,還不算遲,我們的幸福才剛剛開始,遠遠沒有結束。」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25
第十章驚訊

    中午時分,丁原悄然一人離開雲林襌寺,前往落馬驛與年旃和古大先生見面。姬雪雁因要為祖父守靈未有同行。

    丁原剛到鎮子口,街道兩邊頓時鼓樂齊鳴,爆竹震天,一彪人馬當頭迎了出來。前面兩位正是年旃與古大先生,身後雷公雷婆、唐森、尤怨等人簇擁而上,人人臉上喜氣洋洋,就好像昨夜打了個大勝仗。

    丁原嚇了一大跳,心道:「這也太誇張了吧,倒像誰家要成親接新娘子的陣仗。」

    丁原皺眉道:「老鬼頭,這又該是你的餿主意吧,吹吹打打像唱戲似的,無聊。早知如此,我就不該來了。」

    年旃手一揮,鼓樂鞭炮立時停止。

    古大先生笑道:「丁小哥,你這次可冤枉了年老祖。這主意是我們大夥兒出的。昨晚雲林襌寺一戰,咱們齊心合力大殺正道威風,逼得那些老和尚乖乖送出丁小哥,大出了口鳥氣,現在慶祝慶祝也是該當的。」

    年旃瞇縫著眼將丁原上下仔細打量了一遍,最後點點頭滿意道:「不錯,雲林襌寺的禿驢沒敢折騰你。若是你小子掉了一根毫毛,老子就把他的大雄寶殿一把火給燒個精光!」

    丁原道:「老鬼頭,幸好你沒那麼做,不然這事可就真難以收場了。」

    年旃不以為然的哼道:「他奶奶的,老子豈會怕了那些禿驢?他們明知你小子是我老人家的生死之交,居然還敢又是軟禁又是公審,分明就是不給老子面子!若是老子的好兄弟就這樣被雲林襌寺的和尚給殺了,今後冥輪老祖這塊金字招牌還有得混麼?」

    丁原心下感動,拍拍年旃肩膀,道:「老鬼頭,這回多謝你啦。」

    年旃把眼一瞪,道:「你小子什麼時候也變得酸臭酸臭起來?當日你助老子大戰雲釀天府,趕走紅袍老妖,我老人家可曾有這麼酸過?」說著一把拽住丁原的膀子一疊聲道:「走走走,喝酒去,別站在街上讓人看猴戲。」

    眾人進了知香居落坐,一路上兩旁恭候的南荒、漠北魔道高手紛紛歡呼喝彩,小小的落馬驛人頭攢動,沸聲盈天好生的熱鬧。

    丁原從雲林襌寺幽靜肅穆的古剎山門裡走出,乍一坐在這個地方,就彷彿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十多張桌子座無虛席,無一不是南荒、漠北有頭有臉的人物。商傑與尤怨非但也在座,而且兩人居然主動湊到一張桌上。

    經過昨晚那場惡戰,二人於生死之中冰釋前嫌,握手言和,十里長亭的決鬥自也不必再打了,但酒桌上的酒量卻依舊是要比一比的。

    古大先生端著酒碗高喊道:「各位來自南荒漠北的同道兄弟,不都說雲林襌寺是隻老虎嗎,嘿,管它是不是老虎,昨天晚上也讓咱們兄弟給挑了!如今,雲林襌寺乖乖的將丁小哥放了出來,咱們的血沒白流,命也不算白丟!大傢伙說是不是呀?

    「來,大傢伙為這先幹上三碗。」

    魔道群雄齊聲歡呼鼓嘯,他們自然不明白丁原之所以如此輕易的獲釋,其中另有隱情,一個個興高采烈,把個知香居的紅木桌子拍得劈劈啪啪一通亂響,廖掌櫃和他的夥計也顧不得心疼這些家當,早躲到一邊發抖去了。

    丁原坐在年旃與古大先生當中,環顧左右不覺感慨萬千。

    老鬼頭與自己的交情那是沒得說,可是如古大先生等人,只為報答昔日幽明山莊脫困一恩,不惜動員漠北上百高手,關山萬里前來營救,更不在乎這麼做等於去撥雲林襌寺的虎牙,觸怒天陸整個正道。

    如此豪情義氣,怎不教人心生敬佩?

    他站起身舉起酒碗道:「在下原本不過是個翠霞棄徒,承蒙諸位大哥的厚愛,拚死血戰解救於我。丁原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僅以薄酒謝過大夥兒了。」他一口氣又連干三碗,只覺這些日子從沒這麼暢快過。

    魔道群雄群起鼓掌喝彩,又是一通亂嘈嘈,一點也不顧忌這場歡迎丁原安然歸來的慶功會,就設在了雲林襌寺的眼皮子底下。

    接下來就是眾人杯箸往來,高談闊論,眉飛色舞的說起昨晚惡戰的驚險之處。

    丁原重新坐下,問道:「老鬼頭,古大哥,昨晚一戰大夥兒的傷亡怕是不少吧?」

    年旃滿不在乎的道:「格老子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不過還好,死的少,傷的多,那些禿驢修為雖然不錯,卻好像不懂得怎麼殺人。」

    接著擺手道:「丁小子,小古,咱們不談這些了。不如說說你小子到底是怎麼卯上了雲林襌寺?那天老子聽你師兄阿牛說,你去了東海,怎麼一回來便攤上這麼一檔子倒楣事?」

    丁原回答道:「我從東海回來便去了雲林襌寺,想要暗中察訪一件懸案。」

    他接著就將如何邂逅一愚大師、如何遭人栽贓嫁禍身陷雲林襌寺的經過說了,一直講到承天壇一戰,紅袍老妖與楚望天連袂來襲,姬別天為保護自己肉身慷慨赴死結束。

    其中驚心動魄、扣人心弦處,把個年旃、古燦也聽得聚精會神,心馳神搖。旁邊幾桌的人不知不覺裡停止喧嘩,靜靜側耳聆聽。

    待到丁原說完,足足花了小半個時辰。

    當然他也不會合盤托出,譬如自己身中火毒,一慟大師修煉魔功等秘密都隱下不提,免得人多嘴雜又引起軒然大波。

    年旃冷哼道:「又是紅袍老妖,奶奶的,下回讓老子見著他,非得將他打出原形!」

    古燦讚歎道:「想不到正道中也有姬別天這樣的人。早知道如此,當日在幽明山莊,古某也該對他客氣一點才好,不過楚望天與紅袍老妖捅了這麼大的漏子,異日蓬萊仙會上,可有不少人會找他們算帳。」

    年旃目露凶光,森然道:「別人是死是活老子不管,紅袍老妖老子吃定了!」

    古燦喝下一碗酒,問道:「剛才聽丁小哥說的意思,雲林襌寺之所以這麼痛快放人,是因為小哥你誤入大乘佛境又安然脫身,所以才斷定不是小哥殺了一愚和尚?」

    年旃嘿嘿冷笑,說道:「那不過是雲林襌寺的和尚找個台階下罷了,丁小子既然修為盡復,憑他們幾個禿驢三腳貓的功夫又如何能留住?還不如尋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把人給放了。

    「哼,老子敢打賭,無涯方丈這十來天絕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別說是咱們,連正道的各門各派都來為丁原求情,給他十個虎膽也不敢再難為丁小子。況且姬雪雁那丫頭還是東海靈空庵的傳人,無涯怎也得賣幾分面子。」

    這話擱在以前,丁原也不定有相同的想法。

    但現在他卻相信,無涯方丈、一執大師等人心中,的確已經不將自己看作是殺害一愚大師的真兇了,此次一執大師飄然離寺雲遊,以及一慟大師的突然失蹤,多少都會與此有關聯。

    古燦說道:「年老祖一說東海,我倒想起一件事情。前幾日我與橫絕嶺的談洞主閒聊時,他好像說到一個老尼姑,應該就是來自東海靈空庵,不過現下已經死了。從傷口瞧去,該又是死在魔教的十六絕技之下。」

    丁原一怔,回想到那夜有不速之客闖入靈空庵盜取聖匣,雖未得逞卻也殺傷弟子多人。靈空庵九玄師太為追查兇手獨自下山,不知是不是她?

    於是他問道:「古大哥,可知那位老尼的法號叫什麼?」

    古燦一搖頭道:「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談洞主正在此處,咱們盡可找他問問。」

    當下古燦請來橫絕嶺長青洞洞主談禹,這是一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粗豪黑衣漢子,當然實際年齡恐怕翻上一個跟頭也不止。

    談禹在漠北魔道中的地位似乎頗高,古大先生對他說話時也甚為客氣,將丁原的話原封不動的轉述了一遍。

    談禹回答道:「那個老尼姑究竟是誰在下也不甚瞭然。只是覺得她修為奇高,才猜她可能是東海靈空庵的尼姑。」

    丁原追問道:「談兄,你又是怎麼撞見她的?」

    談禹笑道:「當日在下領著幾個兄弟,奉古大先生的金令正打算前往飛龍谷會合,準備商量救丁小哥的事。可剛一下山,便瞧見那老尼姑奄奄一息的靠在冰崖之下,因為她手裡的那柄仙劍在陽光底下亮得格外的扎眼,咱們一下子便找著了她。

    「也是在下一時好奇,走近前去觀望。那老尼姑可能是見咱們兄弟裝扮不合眼,二話不說便拍出一掌。幸虧在下躲閃及時,否則一條老命便莫名其妙的交代啦。」

    年旃不耐煩的催促道:「談洞主,你撿要緊的話說,別婆婆媽媽一大堆廢話。」

    談禹道:「老祖休怒,我是瞧丁小哥好像十分關心那老尼姑,才特意說的仔細一點,免得遺漏了什麼。」

    丁原怕年旃又要跟談禹斗上嘴,急忙問道:「那位老尼是怎麼死的?」

    談禹道:「她打完這掌,沒等我說話就突然連噴了好幾口血,說什麼」好賊子,貧尼縱是回不了東海,爾等的陰謀也終有一日會大白天下!「我這才醒悟到,她一定是把在下當作先前找她麻煩的那夥人了。

    「我剛想解釋,這老尼姑竟然舉掌自絕了。丁小哥,你說這事蹊蹺不蹊蹺?」

    丁原聽到這裡,幾乎有九成九斷定必是九玄師太無疑。他心中左思右想起伏不定,問道:「談兄,你能斷定那位老尼是身中魔教的十六絕技而死?」

    談禹肯定的點頭道:「那絕對錯不了。在下當時因為心存疑惑,就查驗了那老尼姑的屍體,想瞧瞧究竟是誰有那麼大本事殺了她?這麼一看,居然發現她身上至少中了三種魔教絕技,每一樣換在在下身上只怕早就翹辮子啦。

    「由此在下推斷,這老尼姑絕對是位高人,可惜遇見的是魔教絕頂高手,算她倒楣。」

    丁原輕輕搖頭,道:「這不是魔教高手做的。阿牛與風大哥他們與靈空庵並無過節,更不會無緣無故千里迢迢跑到漠北去殺人。談兄,那位老尼的遺體,你可有好好安葬?」

    談禹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在下對海外三大聖地從來就沒什麼好感,也沒興趣多管那老尼姑的閒事。可瞧著她一巴掌把自己給拍死了,也不由有些佩服。所以讓人挖了一個小坑,把她埋了。

    「不過,在下既確定不了她的身份來歷,所以就沒有給她立碑,只在墳頭做了一個記號。」

    丁原抱拳深深一揖道:「談兄,小弟多謝你了!」

    談禹略帶尷尬趕緊還禮道:「丁小哥不必如此,其實在下也沒做什麼。說來慚愧,臨走時在下覺得她那柄仙劍質地不錯,就這麼埋了實在可惜,於是就給帶了出來,這個,未免有點對不起那老尼姑。」

    丁原急忙問道:「談兄,那柄仙劍你可帶在身邊,能否借小弟一觀?」

    談禹命人取來仙劍交與丁原,爽快的說道:「丁小哥喜歡只管拿去,在下留著它也沒什麼用處。」

    丁原手撫仙劍,越看越覺得像九玄師太當日負在身後的那柄。他有意再請姬雪雁確認,所以點點頭道:「如此小弟敬謝不敏了。」

    年旃奇道:「丁小子,那老尼姑是你什麼人,又關你小子什麼事?」

    丁原道:「她應該就是靈空庵三九之一的九玄師太。大約半個月前,有人夜闖靈空庵藏經塔,以魔教絕技連殺數名女弟子,最後逃逸無蹤,九玄師太為著此事下山追查,沒想到自己也身遭不幸,慘死漠北。」

    古燦疑惑道:「可九玄師太又為何跑到漠北去,難不成那真兇竟藏在古某的眼皮底下?」

    丁原道:「她真正想去的地方,多半是冰宮。那人突圍之時,施展的是冰宮獨門御劍術,九玄師太想來是以此為線索,才一路北上。」

    古燦與談禹對望一眼,說道:「丁小哥,這就錯不了了。談洞主所在的橫絕嶺乃漠北邊陲,距離冰宮不過七八百里地,九玄師太突圍之際,必然用上了御劍術或者什麼特異身法,這點路程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丁原心情沉痛,緩緩道:「看來,我得去一次冰宮,將這件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也許,近些日子的案子和九玄師太之死,都與它脫不了干係。」

    年旃道:「丁原,你可得想清楚了。在魔道三大宮中,論實力雄厚首推東海,論功法怪異則以楚望天為最。可說到神秘莫測,有去無回的,還是冰宮。

    「冰宮中四大宮主,別看最小的淩雲鶴修為不咋的,可他三個兄長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燈,況且宮中高手如雲,北地數百年以它為尊,無人敢動。老夫勸你一句,冰宮不比鬼塚,你得多留心你的小命為妙。」

    丁原側目看看年旃,打從他認識老鬼頭以來,見慣了他狂妄自大,從不把人放在眼裡的囂張氣勢,可從沒聽他談起一個地方一副深為忌憚的口吻,丁原忍不住多看兩眼年旃。

    可丁原豈能因為對方難纏,便做了縮頭烏龜?何況,冰宮之行是眼下所有懸案的唯一線索,他豈能錯過?

    丁原笑笑,說道:「老鬼頭,你嚇唬我也沒用。冰宮我是一定要去的,說不定那個暗中殺害一愚大師、栽贓陷害我的真兇就在冰宮。再說,現在這些都只不過是猜測,丁某此去不過是為了查證一番而已。」

    年旃哼道:「那老尼姑也是去冰宮查證的,卻把命給丟那兒了。要說冰宮跟這件事情毫無干係,你當我冥輪老祖是傻子好騙麼?」

    丁原站起身來道:「老鬼頭,古兄,我還有點私事要趕回雲林。談兄,過幾日小弟便到橫絕嶺找你,屆時還請你多多幫忙。」

    談禹爽快答應一聲道:「那沒話說的,能給丁小哥幫忙,那是在下的榮幸。」

    年旃斜眼看著丁原,粗聲問道:「臭小子你當真要去?」

    丁原微笑道:「當然要去,不然我要背一輩子黑鍋麼?」

    年旃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再惡狠狠問道:「一定要去?」

    丁原再笑道:「一定要去,老鬼頭,你又想怎樣?」

    年旃一拍桌子,低喝道:「好,你小子想找死只管自便,別怪老子不夠義氣不陪你一塊去發瘋。」

    說完抄起酒罈子猛灌兩口,頓時汁液橫流。

    古大先生嘴唇動了幾下,卻也沒說什麼。

    丁原哈哈一笑,向談禹問明橫絕嶺的路徑,與群豪依依作別。

    古大先生親自將他送出落馬驛,年旃只管坐在知香居裡抄酒罈子大口灌酒,雷公雷婆在旁邊看著也不敢言語,想那生了悶氣的冥輪老祖誰敢去惹。

    丁原回了雲林襌寺,從靈堂裡悄悄將姬雪雁喚出,走到一處僻靜角落裡取出仙劍,將午間的經過簡略的述說了一遍。

    姬雪雁握緊仙劍,顫聲道:「沒有錯,這的確是九玄師叔的隨身之劍。丁原,這怎麼可能,她老人家那麼高的修為,竟然也會——」

    丁原道:「當年我娘親何等的修為,也依然逃不過這些人的魔掌,九死一生,冰封了十餘年至今未能完全復原。雪兒,靈空庵可有什麼特殊的消息傳遞方式,好將這件事情盡快告知庵主。九玄師太的遺體埋於荒野,也總不是個辦法。」

    姬雪雁點頭道:「這件事我馬上就去辦。丁原,你是不是想親自去一次冰宮?」

    丁原沉默片刻,輕聲道:「對不起,雪兒,暫時我不能陪你回翠霞了。如今唯一的線索就在冰宮,為了九玄師太之死也好,為了魔教的事情也罷,我都必須去走一遭。

    「何況,我娘親的懸案和魔教十六絕技外洩的秘密,都如同一塊塊大石頭壓在我的心裡,不解開它,我死難瞑目。」

    姬雪雁道:「我明白。可惜,我不能隨你一起去冰宮,爺爺的遺體今晚就會送回翠霞,我和爹爹娘親要為他守靈送行。不過,這件事情你打算告訴阿牛和盛大哥他們麼?」

    丁原回答道:「不必了,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何必再去打擾?」

    其實,真正的原因丁原沒有說出來,他實在不願意讓盛年和阿牛等人陪自己一起去冒險,畢竟老鬼頭的話也不能全當耳旁風。況且,在暗處還有一個修為遠遠勝過自己人虎視眈眈,窺覷不已!

    姬雪雁深知丁原心意,她更明白自己是絕不可能改變他的決定,伸手輕輕撫上丁原的面頰,低語道:「丁原,一切你都要多加小心。你若有個閃失,雪兒剛剛獲得的幸福就會全部煙消雲散。除了隨你於地下,雪兒再不會有其他的選擇。」

    丁原強自一笑,說道:「你放心,我哪裡有那麼容易死?從潛龍淵裡都能兜了一圈好端端的回來,區區冰宮又算得了什麼?」

    姬雪雁展顏淺笑道:「你就是會貧嘴,雪兒不與你說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丁原想了想道:「稍後我會先到靈堂為你爺爺敬上三炷清香,然後就走。」

    姬雪雁問道:「這麼說,你連招呼也不打算和盛大哥他們打了?」

    丁原微笑道:「我還是悄悄動身為妙,不然萬一給他們瞧出什麼地方不對頭,又要惹他們擔心了。假如稍後他們向你問起我的行蹤,就說我去海外找尋治癒火毒的靈丹妙藥,最多半個月就能回來。」

    姬雪雁「啊」了聲道:「農老前輩也已經走了。他臨行前托我轉告你,蓬萊仙會時再見。」

    丁原感慨道:「他一定是為我尋找解藥去了。我與他素昧平生,卻能得他如此厚愛,老天爺待我丁原真的不薄了。」

    姬雪雁握住丁原的手說道:「丁原,半個月後,你一定要到翠霞來見雪兒。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一時衝動與人拚命。雪兒等著你。」

    丁原摟住姬雪雁柔弱無骨的纖腰,說道:「我明白,我會好好活著回來見你。然後我們海闊天空,去過雙宿雙飛的快活日子,什麼也不管了,好不好?」

    姬雪雁幽幽一歎道:「真的能什麼都不管了麼,那該多好?」

    丁原默然,曉得至少眼下這「什麼都不管」,著實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他的肩上,有太多太多承諾,有太多太多的虧欠與使命需要一一實踐。

    他情不自禁羨慕起那時在翠霞面壁的日子,無憂無慮,從不去想明天該做什麼,該去向何方。

    可惜這樣的歲月已一去不返。

    或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所以,他必須暫別懷中心愛的人,前往未知生死的征途;他必須在最後的歲月裡,給伊人幸福,給所有愛護自己的人一個交代。

    想到這裡,丁原垂下頭來深深吻在姬雪雁溫暖多情的紅唇上。

    不管不顧周圍偶爾經過的僧侶驚訝的目光,只想好好享受這片刻的溫柔,把它變為永恆的記憶。

    請繼續期待《仙劍神曲》第三部續集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0
第三部 第四集 雪拂琴簫
    第一章邂逅

    傍晚時分,丁原悄然出了雲林禪寺,為避開眾人耳目,少些麻煩,他特意選擇從後山離去。

    一路上四野無人,微風拂過,野草輕搖,許多不知名的小花星星點點綴在其中,丁原突然駐足,微笑道:「冰兒,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後做什麼,還不趕快出來!」

    樹後人影一閃,農冰衣跳了出來,吐吐小舌頭,笑嘻嘻道:「丁大哥,你好厲害,我離著這麼遠,還是被你發覺了。」一邊說著,一邊朝丁原走近。

    丁原笑道:「如果連你這樣大搖大擺地跟在身後,我也識不破,恐怕早就死過千百回了。冰兒,你怎麼沒有和農醫仙一起走,卻跟在我身後幹什麼?」

    農冰衣不忿地一撇小嘴,道:「爺爺說我這套『燕行身法』,至少也有三、四成的功力了,可在你丁大哥眼裡,怎麼就成大搖大擺啦?

    「再說,本姑娘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又不想做賊,幹嘛要鬼鬼祟祟?」

    話鋒一轉,又接著問道:「丁大哥,你這是要去哪兒,為什麼不同我們打招呼,就要偷偷溜走?」

    丁原回答道:「我下山有些事要辦。冰兒,你快些回去吧!」

    農冰衣一搖頭道:「不行,我要和丁大哥一塊去。萬一你突然火毒發作,身邊沒人照應,怎麼行?這可是爺爺臨走前,交代給冰兒的任務。」

    丁原微笑道:「我隨身帶著農醫仙贈送的靈藥,傷勢已經大為減輕,應該不妨事。冰兒,聽丁大哥的話,快點回去,我還要趕路。」

    農冰衣很堅決、很認真地看著丁原,道:「冰兒不管,反正爺爺說過,絕對不能讓你一個人到處亂跑。」

    丁原搖搖頭,苦笑道:「冰兒,丁大哥這次遠行,可不是遊山玩水,不方便帶著你。」

    農冰衣眼睛一亮,問道:「丁大哥是不是要去追查殺害一愚大師的兇手?那冰兒就更要跟著了。這麼有意義又刺激的事情,怎也不能少了本姑娘的一份。

    「丁大哥,你還是帶上冰兒吧,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要是你不答應,我就扯破喉嚨大喊,把雪兒姐姐、盛大哥他們全都招來,看你一個人還走不走得成?」

    丁原好笑道:「你想喊,我也攔不了。不過冰兒,這兒離著雲林禪寺少說也有十幾里,憑你的修為,好像還沒法把聲音送出那麼遠。

    「要是不怕明天一早起來喉嚨疼,就儘管扯直嗓子叫吧,我可沒空陪你。」說著『bbs.sept5.com九月論壇』話,邁步往山下走去。

    農冰衣在身後急忙叫道:「丁大哥,等等我。」一個縱身追了上來。

    丁原暗中加快腳步,御風而行,身形化作一束褚色光芒,風馳電掣,轉眼就把農冰衣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農冰衣催動真氣拚命追趕,嘴裡不停地叫道:「丁大哥,等等我--」眼看丁原非但沒有回頭,反而越去越遠。

    她心頭又是著急又是委屈,經脈中的真氣驀地走岔,「哎呀」驚呼一聲,身子一個踉蹌,就從半空中摔落下來。

    就在她滿以為要痛摔個四腳朝天的瞬間,纖腰上猛然被人輕輕托了一把,一股柔和橫力生出,雙足下意識地一蹬,站住了身子,卻是丁原去而復返。

    農冰衣驚魂稍定,眼眶裡淚光盈盈,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噘嘴道:「丁大哥,你欺負我!我這就告訴雪兒姐姐,你一個人偷偷下山,還把冰兒獨自扔在荒郊野外。」

    丁原大是頭疼,他素來吃軟不吃硬,碰上這麼一個精靈古怪的小女孩,淚汪汪地控訴自己,當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苦笑一聲,說道:「奇怪了,明明是你非要跟著我下山,又強提真氣出了岔子,才差點摔落下來,怎麼會變成我在欺負你?」

    農冰衣一跺腳道:「我不管,總之就是你在欺負冰兒!我知道你是嫌棄我修為太差,怕我給你惹麻煩,所以才不肯帶上我。

    「不去就不去,也沒什麼了不起。等冰兒將來練就了像爺爺那樣的本事,看誰還能欺負我?」

    丁原歎了口氣,心裡想這個小姑娘真是難纏,也不知道怎樣,才能把她哄開心了,於是道:「冰兒,莫說你的修為本來就不差,就算你現在的修為,真的比你爺爺還差那麼一點點,丁大哥也絕不敢嫌棄你。

    「只是丁大哥此行,的確萬分凶險,我連盛師兄和阿牛都沒告訴,就是怕他們擔心要隨我一同前往。你乖乖聽話,將來丁大哥再有事出門,一定會帶上你。」

    農冰衣氣呼呼地哼了聲,偏過頭去也不理會。

    丁原曉得她是小性子發作,無可奈何一笑,轉身而去。

    可沒走幾步,背後隱隱傳來低低的啜泣聲,他悄然回首,就瞧見農冰衣站在原地,委委屈屈地拿著一塊絲巾大擦眼淚,著實讓人又是好笑又是憐惜。

    丁原想了想沒奈何,停住腳步問道:「冰兒,你真想跟丁大哥一起去?」

    農冰衣透過遮掩在眼睛上的指縫,偷偷向丁原臉上看去,再聽丁原的話,知道自己這招「閉月羞花」果真百試不爽,暗中欣喜,哭聲卻是越來越大,誇張地大力抽泣。

    果然聽丁原慢吞吞道:「冰兒,別裝模作樣討人可憐了,丁大哥答應帶上你就是。」

    農冰衣哭聲頓止,把手從臉上拿下,楚楚可憐地小聲問道:「真的,你不會哄冰兒吧?」

    丁原笑笑,說道:「你丁大哥說話算話,一言九鼎,不會騙你這麼一個小孩子的。」

    農冰衣用絲巾擦擦眼角,道:「人家才不是小孩子呢,咱們得拉勾。丁大哥,你是名動天陸的曠世仙俠,說話可要算數。」

    丁原在她伸過來的小指上輕輕一勾,笑道:「我算什麼曠世仙俠?小姑娘想討好我,也不怕吹破牛皮,倒教旁人笑話。」

    農冰衣見丁原應允,立時雨過天晴,歡呼道:「萬歲!丁大哥,咱們這是要上哪裡去?」

    丁原答道:「北地冰宮,你敢不敢去?若是後悔害怕,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農冰衣一挺胸道:「有丁大哥在身邊,冰兒不怕!連楚望天都不是丁大哥的對手,我瞧凌雲霄也比他強不到哪兒去。」

    丁原道:「你又胡說,誰告訴你楚老魔不是丁大哥的對手?凌雲霄的修為,我雖沒見識過,可老鬼頭對他也大是推崇,那便決計差不了。

    「天陸之大,奇人輩出。咱們雖不至於怕了誰,可也不能妄自尊大,做了井底之蛙。」

    農冰衣奇道:「丁大哥,你怎麼越來越謙虛?」

    丁原看看小姑娘似乎永遠好奇、永遠無畏的樣子,抬頭悠然仰望碧藍天宇,道:「終有一日,你也會明白我現在心中的感悟。」

    農冰衣嘻笑道:「等我能修到如丁大哥這樣的通天境界,只怕不叫『冰兒』,而叫『冰太婆』了。」

    丁原搖頭道:「那也未必,像你這樣聰明,也許用不了那麼久的工夫。」

    農冰衣在丁原身邊蹦蹦跳跳地走著,說道:「不過,我自己倒並不十分在意修為是否通天,冰兒的希望,是將來能成為和我爺爺一樣的神醫,懸壺濟世,為那些沒有錢的人解除病痛之苦。

    「假如能看見他們脫離病痛折磨,很開心地笑,委實比自己參悟了大乘境界,還要來得高興快樂。」

    丁原沒有想到,這個看似俏皮天真的少女,內心中竟埋藏著如此遠大的抱負,點點頭鼓勵道:「冰兒,丁大哥相信,你一定能夠做到。」

    農冰衣得丁原鼓舞,笑顏如花,突然又鄭重頷首道:「丁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和大夥兒失望的!」

    十數年後,農冰衣果然成為繼其祖父農百草之後天陸正道又一神醫,時人謂之「醫聖」,卻不曉得是否與今日的一席談話,有些許的關係?

    出了後山,兩人御劍向北直飛。

    丁原並未打算直接趕赴冰宮,而是想先找到九玄師太的孤墳,再做一番查證。

    而後,他準備將農冰衣托付給談禹,一個人無牽無掛,那時,想那凌雲霄再是了得,也未必能留下自己。

    因帶著農冰衣,丁原御劍飛行的速度,不免比平時慢了許多,直到第二日正午時分,兩人才深入到雪原腹地,距離橫絕嶺已是不遠。

    丁原估算談禹此刻並不一定回返,況且離兩人約定的碰面時間,也還有整整一日,正可先找著九玄師太的墳塚。

    他收了仙劍,改以御風,貼地飛掠過腳下蒼莽銀白的皚皚雪原,犀利目光一遍遍地巡視過四野。

    雖已近入夏,但在這極北之地,卻了無酷暑的概念。

    發著白光的日頭,照在一望無際的雪地上,閃爍起耀眼的光華,四周巍峨連綿的群山一片銀妝素裹,插入雲天,呼嘯的風聲不斷撲面湧來,像一把把刀子割在臉上。

    好在兩人身負仙家修為,盡可抵禦,只在這冰天雪地裡,已然難覓人跡。

    尋了個多時辰,卻仍然毫無線索。

    要知道,這裡的山崖皆為萬年冰封所成,從外觀上來看,幾乎沒有什麼差異。除非是久居於此的人,不然,萬難從千篇一律的冰山雪峰裡,找出談禹所說的那座斷崖。

    丁原還沒什麼,可農冰衣起初的新鮮勁一過,奔波萬里的疲倦便悄悄湧了上來。兼之她穿的還是那件單薄裙裳,週身的寒意也開始泛起。

    然而,這丫頭性子也極為要強,丁原不說停下休息,她便緊咬著牙關硬是不吭一聲,勉強堅持著前行。

    這點變化,自然逃不過丁原的法眼,放緩身形道:「冰兒,咱們先歇息一下吧。」

    農冰衣趕忙一搖頭,道:「不要了!丁大哥,咱們還是接著找吧,等到天黑,可就更不容易發現了。」

    丁原握住農冰衣凍得發僵的小手,輸入一道溫暖渾厚的真氣,道:「其實,暫時找不到也不打緊。明日見了談洞主,自可請他引路前來。」

    說著,借助揚手指點的動作,不著痕跡地收回右手道:「冰兒,前面不遠有一座背風的小冰丘,咱們便先在那裡稍事休息,點.把火取暖。」

    兩人改變方向,朝西北方向御風飛去。那冰丘看似極近,可實際上也有三十多里的路程。丁原飛了一段,忽然輕輕咦道:「奇怪,冰丘腳下居然還有人。」

    要說這裡,可不是繁華似錦的中土,十萬里浩瀚雪原,自古便是人跡罕至之地。有時走上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碰見一個活人,丁原如此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待再飛近一些,農冰衣也叫道:「是呀,還是個老頭呢!」

    卻見一個雪衣老者,駝背如峰,頭上稀疏的斑白髮絲,用眼睛數也數得出來,像雜草般地被寒風吹得飄來倒去。

    這老者正怡然自得的盤腿坐在雪地裡,面前生著一團篝火,上面好像正烤著什麼東西,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味。

    在他身後,一頭渾身雪白的異獸耷拉著腦袋,眼睛半睜半閉地假寐。瞧它的模樣,跟山野裡常見的餓狼差不多,可塊頭足足大了好幾圈,模樣也威武神俊得多。

    尤其令人側目的是,這頭異獸的背上收著一對雪羽,一旦舒展開,怕不下三、四丈長。頭頂心生著一枚深紫色的犄角,約有拇指粗細,朝天捲起,猶如半彎的月牙。

    丁原心中正自猶疑,無法揣度對方的來歷身份,卻聽那雪衣老者呵呵笑道:「兩位小友,天寒地凍,朔風如刀。何不坐下來陪老夫喝口暖酒,歇息一下?」

    此時,雙方之間猶有數里的距離,可那老者曼聲說來,話音如在耳邊。

    丁原見對方熱心邀請,也還之以笑道:「莽莽雪原了無人煙,能在此遇上老爺子,你我也算有緣,在下與舍妹便不客氣了。」

    他有意要露一手,也是不動聲色地用真氣將聲音送出,和緩地飄落到老者耳畔。

    老者朝丁原看看,又點點頭,回應道:「小友,請坐!」

    丁原與農冰衣雙雙盤膝坐在老者對面,那身後的異獸不聞不問,全無反應,不時響起一、兩記鼾聲。

    農冰衣皺皺小巧的鼻子,用力吸了兩口,讚道:「老爺子,您烤的是什麼東西,竟然這般地香?」

    老者面露得意之色,說道:「瞧兩位小友穿著,該是來自中土,也難怪不知道。

    「這是北地雪原獨有的雪鯉,深藏於數丈冰層之下的活水中,乃天下第一美味。老夫花了數日工夫,才好不容易捕到一條,正可讓你們嘗嘗。」

    農冰衣道:「這怎麼可以?既然是您老人家千辛萬苦才捉來的,又是如此地珍稀難得,冰兒可不敢奪您所好。」

    老者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儘管吃。若是喜歡,明日老夫再去捉就是。」說著,從火上取下串著的雪鯉,一分為三。

    農冰衣吞口唾沫,取了一份道:「那老爺子,冰兒就不客氣了。」撕下一片雪鯉的嫩肉放進嘴裡,果真入口即化,鮮美無比。

    老者見農冰衣吃得眉飛色舞,極是高興,轉頭從異獸身上的背袋裡,取出三袋裝滿烈酒的大皮囊,遞了一袋給丁原,『bbs.sept5.com九月論壇』道:「小哥,你也來嘗嘗咱們北地特有的佳釀。」

    丁原見這老者生性豪爽慷慨,當下也不矯情,接過酒囊拔去塞子,仰頭喝了一口。

    一股火辣甘冽的瓊漿,順著嗓子眼直通五臟六腑,再配上雪鯉肉,簡直讓人渾然忘卻所有煩惱憂愁,只想一醉夢鄉。

    丁原道:「老爺子,這是什麼酒?真是好喝,把中土有名的酒司徒也比了下去。」他並非好酒之人,可這時也忍不住又飲了一口,頓覺有飄飄欲仙之感。

    老者宛如遇上知音,大喜道:「你也覺得這酒好喝?它可是老夫六十年一釀的『醉裡真』,普天之下有此口福的,你還是第四個!」

    農冰衣大為好奇,也試著啜了一小口,卻立刻嗆得眼淚汪汪,咳嗽不已,咕噥道:「什麼嘛,又辣又苦,一點也不好喝。

    「真不知道你們這些男人,為什麼就喜歡喝酒,喝醉了還到處撒酒瘋,亂罵人。」

    老者大笑道:「小姑娘,你懂什麼?這酒可是古往今來天下第一好東西。」

    他合目無限愜意地品了一口,悠然吟道:「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聲音豪邁奔放,隨著呼嘯的北風傳送出去老遠,說不盡的滄桑風流。

    丁原心中一動,暗道這位老者看上去也是一個酒中君子,與盛師兄足有一拼。

    看他一邊長吟一邊暢飲,也不費什麼力氣,半袋酒便落下了肚。臉上面不改色,一雙眼睛倒是越喝越亮,越喝越精神。

    農冰衣眨眨眼,問道:「老爺子,這麼大冷的天,你一個人躲到這兒來幹什麼?」

    老者道:「老夫是在等一位老朋友,誰想她還沒來,卻先碰上了你們兩個小鬼。」

    農冰衣哼道:「老爺子,你說我們是小鬼,可你自己不也是個酒鬼麼?說不定,您那位朋友,也是個跟你一樣,掉進酒罈子便拔不出來的大酒鬼。」

    老者一口酒「噗」地噴了出來,拊掌大笑道:「說得好,別人對老夫或是敬畏或是推崇。要麼把我當成妖魔鬼怪,要麼把我看作神仙菩薩。嘿嘿,其實,這些世事虛名都算不得什麼,只是這酒中之鬼,我卻是心甘情願要做定的了!

    「不過,說起老夫的那位朋友,她平日裡卻是滴酒不沾,每十年也才喝上一回醉裡真而已,可遠遠談不上酒鬼二字。」

    丁原問道:「老爺子,聽這話的意思,你與那位朋友,也是十年才得一見?」

    老者頷首道:「不錯,自從百多年前蓬萊仙會相識後,老夫與她每過十年便要比拚一次,看看我們兩人究竟是誰技高一籌。奈何每回都鬥得旗鼓相當,難分伯仲。

    「這回若再打不出個輸贏,老夫恐怕這輩子,都沒指望再勝得過她一招半式了。」

    農冰衣掐著手指頭粗粗一算,咋舌道:「老爺子,那豈不是說,你們這些年已經鬥了不下十多次,為何還不能分出勝負來?」

    老者飲了口酒,笑道:「若論修為,當年老夫自在她之上。可她機變百出,屢次能反敗為平,不讓老夫討得絲毫便宜。

    「近些年來,她的進境又在老夫之上,連以前那點微弱的優勢,也逐漸化為烏有。倘若再過個一、二十年,老夫恐怕只有俯首稱臣『九月論壇bbs.sept5.com』的分啦。」

    農冰衣嘴裡嚼著雪鯉,聽那老者如此說,立時大起同情之心,鼓勵道:「老爺子,不要緊。這回我和丁大哥一起為你助陣,一定能贏下他來!」

    老者毫不以為意,呵呵笑道:「小丫頭心腸倒也不錯。可惜老夫與那人,只是一對一的公平比鬥,到時你們也幫不上什麼忙。」

    農冰衣並不氣餒,回答道:「沒關係,老爺子。我和丁大哥可以站在一邊為你搖旗吶喊。說不定,那人被我們擾得心神一亂,現出破綻,您就能穩操勝券了……」

    丁原趕緊道:「冰兒,休得胡說。高手相爭,無不是聚精會神,物我兩忘。你即便叫破嗓子,也未必管用。何況靠這種手段獲勝,未免勝之不武,斷不可用。」

    老者舒舒服服地喝乾最後一滴酒,長笑起身道:「小兄弟說得好!老夫平生大小三百八十餘戰,不敢說全無敵手,卻也未嘗一敗!

    「可這每一仗,都是老夫憑著真實修為,光明磊落地掙來的,從沒有使過半點不入流的陰謀詭計。你道是為何?」

    丁原拱手道:「在下愚昧,還請老爺子指教。」

    老者傲然道:「要打,便痛痛快快地打,輸贏都在其次。倘使一心只想靠著不光彩的手段獲勝,不僅於日後修為提升無助,更失去了比鬥的真意。

    「這麼一來,卻和那些俗人整日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有何區別?又哪裡還有樂趣可言?」

    農冰衣猛點頭道:「老爺子,您說得真好,冰兒開始漸漸欽佩起您老人家來啦。」

    老者哈哈開懷大笑道:「得你小妮子一讚,老夫渾身舒泰,直比吃了仙丹還靈驗。」

    農冰衣疑惑道:「老爺子,您說得也太過誇張了吧?難道從來就沒人稱讚過您?」

    老者含笑道:「當然不是,這世上拍過老夫馬屁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數也數不過來。

    「可他們都只不過是別有目的,才口不應心地稱頌老夫,要說像你這個小丫頭這般真心實意誇獎老夫的,卻是少之又少。」

    農冰衣漆黑的眼珠子一轉,嘻笑道:「那可未必。老爺子,說不定我也是有求於你,才大拍您的馬屁,今後好多吃幾回雪鯉呢?」

    老者笑聲更大,道:「這有何難?等打完這一架,老夫便帶著你們再去捉幾條來烤。」

    農冰衣拍手喜道:「這敢情好!」可馬上又「哎呀」一聲,失望道:「這恐怕不行,我和丁大哥還有許多要緊的事情得做,沒空再跟您老爺子去抓魚捕蝦了。」

    老者瞥了眼丁原,問道:「小兄弟,老夫也是好奇,你們兩人萬里迢迢前來北地雪原,究竟所為何事?」

    丁原雖說對這位萍水相逢的老者大有好感,但畢竟彼此身份未明,所牽涉的隱秘又太過重大,故此只回答說:「在下與舍妹,不過是前來探望一位朋友,順路遊歷北地風情,也好讓舍妹開開眼界,增長見識。」

    老者何等睿智,自然明白丁原有意遮掩。

    他也不去說破,只抬頭看了眼天色,皺眉喃喃道:「也快到時候了,她怎麼還沒現身,難道有事給絆住了?」

    忽聽冰丘頂上有人冷冷道:「凌老魔,你這是在說誰呢?」

    一位青衣婦人猶如凌波而來,從上空冉冉飄落。她的容貌遠遠及不上水輕盈那般淡雅出塵,也不如安孜晴那樣冷豔華貴,卻在眉宇之間,自有一股遮掩不住的英氣。

    丁原聽她一聲叫,卻是一震,站起身道:「老爺子,原來你姓凌!」

    無怪他如此錯愕,不是親眼所見,誰也無法將跟前這位豪爽豁達的老者,與傳『bbs.sept5.com九月論壇』聞中神秘莫測的冰宮宮主聯繫起來。

    只是,不知這位老者,在冰宮四大宮主中又排位第幾?

    老者歎口氣苦笑道:「難得能碰到兩位小友,開開心心地飲酒聊天,這麼一說出姓名,以後便不好玩了。藍婆子,你的嘴巴也忒快了一點。」

    農冰衣卻說道:「凌老爺子,說出來也沒什麼關係啊。咱們要交的是朋友,又不會管你是誰。只不過,我聽說冰宮有四位宮主,您到底是哪一位?」

    青衣婦人淡然道:「除了隱居北地雪原百二十年的冰宮大宮主凌雲霄外,這天下還有誰配當?老婆子我十年一會,不死不休!」

    果然是凌雲霄!丁原又是意外,又是凜然。

    他來之前,幾乎斷定種種懸案以及九玄師太之死,必然與冰宮有關聯,早做好血戰的準備。

    然而眼前的老者,與自己潛意識裡視之為大敵的冰宮宮主凌雲霄,實在相去甚遠!

    假如說,這老者是有意裝扮,欺瞞世人,則演技實在也太高明了一點。看來,事情變得更加蹊蹺詭異。

    在這蒼茫無垠的雪原底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與危機?丁原越發迷惑,也越發好奇。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0
第二章鬥劍

    凌雲霄哈哈笑道:「丫頭說得好!可惜那袋酒,剛才已被老夫喝個精光,不然,真該再為這句話乾上一口。」

    青衣婦人掃過丁原、農冰衣,問道:「凌老魔,這兩個娃娃是哪裡來的,怎麼會在這裡?」

    凌雲霄道:「他們兩兄妹也是剛巧路過此地,受老夫之邀,坐下來喝了幾口酒。」

    青衣婦人哼道:「那便請他們趕快離開,免得你我二人比拚起來,萬一有所誤傷,可就對不起人家的爹娘。」

    丁原聞言不禁嘿嘿一笑,故意提氣清嘯道:「婆婆儘管放心,你與凌老爺子的罡風劍氣雖強,卻也未必能傷得了在下與舍妹分毫。」

    青衣婦人眼光掃過丁原和農冰衣,道:「既如此,兩位就請便了。嘿嘿,年輕人修為不凡,若非有言在先,我還當是凌老魔特地從哪兒搬來了幫手。」

    凌雲霄道:「幫手老夫尚用它不著,但我卻有意請這兩位小友留下,為你我此戰做個公證。藍婆子,你意下如何?」

    青衣婦人道:「你我勝負存乎一心,猶如秋水冷暖,彼此自知,何必又多此一舉?不過,既然你這麼說了,老婆子也無所謂。」

    丁原心中忍不住一哼,就想向凌雲霄辭行告退。但驀地轉念一想,這兩人既然百餘年十數次爭鬥,不分輸贏,戰況必然激烈無比。

    或許『九月論壇bbs.sept5.com』緊要關頭,凌雲霄為求一勝,自然而然,便會施展出最得意的看家絕技。自己冷眼旁觀,說不準也能有所線索和收穫。

    想到這裡,丁原道:「既然如此,在下與舍妹,便權且一作壁上觀了。」

    凌雲霄笑呵呵道:「就這麼說定了。可老夫事先要提個醒,我與藍婆子一戰,少則兩、三日,多則三、五日。

    「不打到筋疲力竭,油盡燈枯,卻是誰也不肯收手。你們兩人要做好準備,多些耐心。」

    農冰衣咋舌道:「要打那麼久,神仙也得給活活累死。」

    青衣婦人低哼一聲,縱身飛上半空,說道:「凌老魔,開始吧!」

    凌雲霄展身追上,飄浮在婦人對面六丈遠的空中,氣定神閒地微笑道:「藍婆子,依照老規矩,老夫還是先讓你三招。」

    青衣婦人不領情道:「誰要你讓來著,我藍幽顰說過,絕對不想占任何人半點便宜,你也一樣!」說罷,凌空朝天虛拍三掌,朗聲道:「三招已過,你出手吧!」

    農冰衣輕輕訝異道:「原來這位婆婆,就是和我爺爺齊名『bbs.sept5.com九月論壇』的正道十大高手之一,菊梨島島主藍幽顰!怪不得能和凌老爺子鬥了百年,也不分勝負。」

    在昔日蓬萊仙會上排定的天陸正道十大高手之中,雲林、翠霞各佔兩席,三大聖地分取一席,剩下的三人,便是燃燈居士、農百草與眼前的藍婆婆。

    這三人裡,燃燈居士與農百草,皆是享譽四海的翹楚人物。

    而藍婆婆卻在蓬萊仙會之上,恰如驚鴻一現,其後便瞭然無音,名頭上遠遠不及其他的人。故此,直到她自報家門,農冰衣才恍然大悟。

    凌雲霄道:「藍婆子,你這麼胡亂劈出三掌,也太過兒戲了吧?」

    藍婆婆不以為然道:「你愛怎麼想都是隨便,反正,老婆子不需要你讓招。」

    凌雲霄點點頭,說道:「一百二十年,你好勝鬥狠的脾氣,倒是一點也沒變。也罷,你我就再鬥上一場,看看這十年閉關,彼此都有多少長進?」

    藍婆婆沉默不言,左手橫端胸前,五指有若秋菊盛綻,屈縮向天。晶瑩如玉的右手垂於腰際,舒展似梨花怒放,隱而不發。

    『bbs.sept5.com九月論壇』她身形如柳絮輕漾,好像隨便一陣襲來的寒風,都可將自己吹得歪歪斜斜,卻偏偏一股凌厲龐大的氣勢,陡然升騰,與身周虛空融為一體,水乳交融,不著半點破綻。

    面對藍婆婆不斷提升的咄咄逼人氣勢,凌雲霄不動聲色,依然故我。如同佇立在驚濤駭浪裡的一塊萬年礁石,一任風吹浪打,猶自巍然不動。

    但他也收起了早先輕鬆的笑容,丁字步牢牢生根,好似站在實地上一般,駝起的背脊,此刻看來,更像一座亙古峙立的山嶽,凝重厚實。

    他的雙手雖然還負在背後,可袖口微微鼓蕩,顯然寓動於靜,隨時準備發出驚天動地的磅礡一擊。

    日頭漸漸西去,兩人在空中對峙了足有半個時辰,卻誰也不肯先動一下。宛如一對泥塑的菩薩,靜靜飄立,始終保持著起首的姿勢。

    農冰衣原本滿心盼望,能有一場龍爭虎鬥的大戰上演。

    孰知耐著性子等了老半天,還不見絲毫動靜,不免急躁起來,小聲問道:「丁大哥,他們這麼站著,究竟什麼時候,才算是個頭?」

    丁原目不轉睛仰望上空,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或許下一刻,或許要等到明天天亮。「牽一髮而動全身,高手決鬥比拚的,已經不單單是修為,更有心志、經驗、智慧與耐心。不等到時機成熟,他們誰也不會貿然出招。」

    農冰衣嘟囔道:「可就這麼乾巴巴地瞧著,兩人像木頭一樣地面對面站著,連話也不說,真是沒勁。」

    丁原微笑道:「誰說沒勁乏味?冰兒,丁大哥再教你一手,你全神貫注,注意凌老爺子與藍婆婆的雙眼,從他們目光的閃爍變化裡,就足以學『bbs.sept5.com九月論壇』到很多東西了。

    「再看他們的姿勢,看似毫無改變,『bbs.sept5.com九月論壇』但就如同涓涓流淌的溪水,平靜的表面底下,其實蘊含著無窮無盡的變化奧義,著實能夠讓人好好回味細想。」

    農冰衣精神一振,用心又觀察了半天,可一點也沒能體會到,丁原所說的那些千變萬化的玄機奧妙。

    她只好頹然放棄,氣餒道:「唉,我的修為實在太差,就算丁大哥你這麼說了,也還是看不出什麼特異之處。

    「怪不得古人常說高手寂寞,知音難求。一個人縱然修為再高,可要是沒有能夠懂得瞭解他的人,也不見得快樂得起來。」

    丁原弓起手指,敲敲農冰衣的頭道:「你這小腦瓜裡,怎麼裝了那多稀奇古怪的念頭?若是盡數用在醫術修研上,只怕現在的成就,早已名震天下啦。」

    農冰衣小嘴一撇,滿不在乎道:「我才不要名震天下,整日裡讓人家前擁後簇的,煩也煩死了。還不如沒沒無聞,雲遊四方,逍遙自在來得快活。」

    說話間,從西北方向驀然刮起一道呼嘯大風,捲著一蓬白茫茫的雪屑,從藍婆婆背後襲來,剎那間將她的身軀湮沒進去。

    丁原眉宇一聳,雙眼緊緊盯住凌雲霄。這時藍婆婆的視線突然受到阻擋,於心神之間,必然會生出些許反應。

    儘管對於藍、凌二人而言,即使伸手不見五指,也一樣可以憑藉通天靈覺,觸摸到對方的一舉一動,可毫釐優劣,依舊是彼此必爭之地。

    換作丁原,苦等了將近半個時辰,則絕對不肯放過眼前千載難得的出手機會。

    更加重要的是,一旦錯過,則風雪拂過藍婆婆,便逕自直奔凌雲霄飄立的位置。到時候雙方態勢扭轉,反變成對凌雲霄不利。

    這一正、一反的厲害權衡之下,相差何以千萬里計?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凌雲霄仍然紋絲不動,眼睜睜錯失搶得先手的大好時機。以他的修為,自然不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明顯是有意相讓對方。

    瀰漫的風雪,轉瞬從藍婆婆身前席捲而過,氣勢更盛,朝著凌雲霄洶湧迫到。

    藍婆婆一聲斷喝,左手蜷縮的五指猛然舒展,掌心轟出一蓬淡綠色光芒,彷彿是一朵含苞欲放的秋菊,凌空電射向凌雲霄胸膛。

    凌雲霄裹在雪霧之中,縱聲長笑道:「藍婆子,好一式『怒菊斬』!」背後雙手齊齊推出,一道白濛濛的罡風沛然莫御,「砰」地撞擊在綠芒上。

    淡綠色的光芒驟然盛綻,卻旋即沒入蒼茫的白色罡風裡消失流散,便猶如凋零在暴風雪中的一盞仙菊,隨波逐流。

    但這僅是藍婆婆的一記虛招,她左手揮灑而出,凝聚許久的真氣,迅速匯成一團潔白無瑕的光球,在半途炸裂,幻化作一朵梨花形狀。

    片片花瓣層次飛舞,幕天席地罩向凌雲霄週身,正是藍婆婆的絕技「梨花藏雪十九漩」。

    凌雲霄不退反進,身軀從漫天雪霧裡脫穎而出,他雙掌招式已經用老,可手臂一振,寬大的袍袖倏忽飛起,化作兩條雪色巨龍,上下翻舞縈繞身周,端的風雨不透,潑水難進。

    「嗤嗤」真氣碰撞激盪之聲此起彼伏,一式冰宮的「大風袖」直如秋風『九月論壇bbs.sept5.com』掃落葉,將數百片潔白光瓣蕩了開去。

    藍婆婆再是一聲叱喝,擰身而進,右掌又是一式「雪度梨開」,硬生生轟退大風袖,叩關而入,直逼凌雲霄胸前。

    農冰衣見凌雲霄遇險,情不自禁「哎呀」一聲。可話音還來不及落下,凌雲霄的雙肘已經合攏,堪堪封住藍婆婆的一掌。

    藍婆婆借勢飛退回原地,怒目瞪視凌雲霄,喝問道:「凌老魔,你為何不還手?」

    凌雲霄運氣打通生疼的手肘經脈,笑道:「老夫既然答應要先讓你三招,豈可不守信用?」

    藍婆婆「呸」了聲,冷冷道:「早知道你如此頑固自負,老婆子剛才的三招,就該盡全力而為,及早送你去見閻王,也好為人間除得一害!」

    凌雲霄苦笑道:「你總說老夫是人間禍害,可其實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不過是正道那些傢伙的迂腐之見。藍婆子,你當真那麼想殺死老夫麼?」

    藍婆婆怔了怔,沉默片刻,冷聲道:「囉嗦什麼,出招吧!」

    凌雲霄清嘯震天,高聲道:「好吧,三招已過,也該輪到老夫出手了!」右手一抬,五指緊攥「呼」的一拳打出,比之翠霞派初入門的弟子所修煉的招式,更加簡單無奇。

    藍婆婆卻滿臉凝重,不敢小覷。她與凌雲霄激戰十數場,早就知根知底,對於彼此的修為進展,更是一清二楚。

    早些年凌雲霄的招式詭異多端,變幻莫測,然而近些年來卻返璞歸真,漸漸變得大拙不工,樸實無華。

    可越是這樣,便越是厲害。這一拳已非冰宮諸般絕技所能囊括,宛如凌雲霄此時此地妙手偶得的絕佳詩句一般,隨意揮灑,卻有說不出的深邃奧妙。

    她自知在這一點上,尚無法與凌雲霄相提並論,唯有揚長避短,左手「怒菊斬」,右手「梨花藏雪十九漩」雙雙擊出,以巧對拙,以虛打實,兩人又互換了一招。

    如此翻翻滾滾拆解了三十餘招,兩人身形轉動得越來越快,可兀自難分軒輊。

    藍婆婆左掌推出,撤身掣出仙劍「花語」,手腕一振,已是滿天銀光,炫目至極,直點凌雲霄胸前、小腹的九大要穴。

    凌雲霄閃身讓過,花語仙劍如影隨形,織起一層層光華奪目的劍幕,從四面八方捲湧而來,猶如無數根纖細晶瑩的蠶絲連綿不絕,幕天席地,纏裹狂舞。

    場中局勢頓時一變,連農冰衣也能看出,凌雲霄的處境不妙。也許是先入為主,在小姑娘心中,畢竟是盼望凌雲霄能夠獲勝。

    眼看他陡然落到下風,被藍婆婆的一柄仙劍攻得險象環生,幾乎失去還手之力,農冰衣忍不住大聲鼓勁道:「凌老爺子,加油啊!」

    「鏗」的一聲,凌雲霄彷彿是受到農冰衣的鼓舞,千鈞一髮裡反手拔出魔劍「斷雪」,接下藍婆婆風馳電掣的又一招攻勢,揚眉哈哈一笑道:「藍婆子,你有『天衣劍法』,可老夫的『大寒七式』也不遑多讓!」

    藍婆婆一聲不吭,在凌雲霄說話的短短工夫裡,一口氣又連攻六招。

    她的天衣劍法以迅捷多變冠於九州,劍勢起時,直如水銀瀉地,風起雲湧。

    等閒之人應戰時,手中的仙劍尚未發動,眼睛卻已經先花了,哪裡還分辨得出哪一劍是真,哪一劍是假?待到醒悟過來,週身上下只怕早已千瘡百孔。

    但凌雲霄的大寒七式,偏生就是天衣劍法的天敵,劍式大拙不工,凝重古樸,暗蘊無數後招變化,最擅長以慢打快,以實擊虛。

    往往藍婆婆眼花撩亂,精妙絕倫的數劍連環進擊,凌雲霄僅僅看似隨意地揮灑一劍,即可化為無形。

    這就好像一個滿腹經綸的書生,面對著粗俗爽直的莊稼漢子。任你舌燦蓮花,引經據典,對方卻只是不理,一句粗口,便能將你氣個半死不活。

    故而藍婆婆的天衣劍法,雖然熱鬧好看,可就是奈何不得凌雲霄。那些變化莫測、精妙秀麗的劍招,迎頭撞上如此不解風情的一記記大砍大殺,也只好退避三舍,徒喚奈何。

    忽地藍婆婆劍勢一變,又改以一套「流花十九劍」與對方纏鬥。

    凌雲霄施展的依舊是那手「大寒七式」,眨眼一看,翻來覆去就那麼幾招,毫無花巧,可其中細微的變化,卻又層出不窮,將以拙破巧的戰法,發揮到了極致。

    不知不覺日頭沉落雪峰背後,天色漸漸黯淡下來。兩人你來我往已鬥了六百餘招,卻好像都有使不完的氣力,招式身法非但沒有減緩凝滯,反而愈發迅捷多姿。

    藍婆婆接連換了九套劍法,看得人目不暇給,心搖神馳,果然無愧於昔日蓬萊劍會之上公推的正道十『bbs.sept5.com九月論壇』大高手盛名。

    反觀凌雲霄,好似除了大寒七式就不會別的,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緊守門戶,任由對方狂轟亂炸。偶爾乘隙一、兩招反擊,卻也是石破天驚,不可一世,令藍婆婆深是忌憚,也不敢全力放手猛攻。

    地上的積雪,被兩人沛然浩蕩的劍氣罡風席捲而起,隨著呼嘯的寒風瀰漫盤旋在高空,形成一團方圓十數丈的沖天雲柱,裹起凌雲霄與藍婆婆的身影,不住起伏跌宕,蒸騰起濃濃的霧氣。

    農冰衣瞧得眼睛發酸,一陣陣地反胃,可又捨不得錯過如此精彩絕倫的對決。一雙小手在雪地裡被凍得冰涼,緊張地來回揉搓,低聲問道:「丁大哥,凌老爺子能贏麼?」

    丁原靜靜道:「藍婆婆的招式打法太耗功力,假如凌老爺子能維持眼前的平手,撐過千招,則勝機便會大了許多。

    「不過高手過招,勝負往往只在一念之間,誰也不能保證笑到最後的,會不會就是自己。」

    他心裡也在納悶,轉眼七百餘個回合,凌雲霄始終沒有施展出魔教十六絕技的功夫來。是他果然不會,還是有意在外人面前隱藏,卻又不得而知。

    但見其伸手收放自如,在藍婆婆驚濤駭浪一般的攻勢裡從容自若,好似游刃有餘,實力恐怕非紅袍老妖與鬼先生等人可比,相較蘇真亦所差無幾。

    魔宮三大巨頭之一,果真名不虛傳,非同凡響。

    倘若他確實是自己苦苦追尋的那個人,則前路艱險,無疑又增加一分!

    正這麼想著,凌雲霄突然轉守為攻,大開大闔猛劈三劍,一時驚濤拍岸,雷動風鳴,迫得藍婆婆竭盡全力抵禦,藉著輕盈靈動的身法避實就虛,方自讓過。

    凌雲霄得著便宜,並不乘勝追擊,虛晃斷雪魔劍,飄然退出三丈,高聲叫道:「藍婆子,今日到此為止,老夫要喝酒睡覺了!」

    丁原與農冰衣對視一眼,都禁不住覺得好笑。

    藍婆婆的臉鐵青難看,怒聲道:「凌雲霄,你每回都是如此,說不打便不打。你當老婆子萬里迢迢跑到這兒來,是等你睡醒陪你玩的麼?」

    凌雲霄呵呵笑道:「哪裡,哪裡。藍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的酒蟲子一翻上來,就撓得全身癢癢,難受無比。

    「再說天都這麼黑了,咱們也都打得有些累了,許多十年間參悟出的精妙招式,也無力發揮得淋漓盡致。還不如休戰一夜,養精蓄銳,明日一早生龍活虎,再幹上一架!」

    藍婆婆冷笑道:「凌雲霄,你是擔心老婆子後力不繼,再鬥個二、三百回合便會輸於閣下,故此才有意提出休戰的吧?哼,老婆子不領你這個情!」

    凌雲霄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我豈敢看低你的修為?實在是酒癮一犯,老夫便立刻全身無力,心不在焉,不出百招就會落敗。

    「藍婆子,你也不想乘人之危,靠著老夫的酒癮發作取勝吧?」

    藍婆婆面色緩和了一些,頷首道:「也罷!依照老規矩,明日日出時分,你我冰崖之上再見。」

    凌雲霄道:「甚好,咱們就一言為定,明日再戰。」

    他看藍婆婆轉身就欲離去,急忙問道:「藍婆子,你要不也留下來,陪老夫喝上幾口好酒,大夥兒湊在一起,也會熱鬧一些。」

    藍婆婆身如黃鶴飄然翩飛,轉瞬消失在冰崖之後,隨風遙遙傳來她的聲音道:「不必,老婆子自有去處。有這兩個娃娃陪著你喝酒聊天,你還會怕寂寞麼?」

    凌雲霄凝目送走藍婆婆,幾乎不可聽聞的低聲輕笑一記,又搖了搖頭,回返到原先所坐地方,變戲法似地又取出三袋鼓鼓囊囊的酒囊,分給丁原、農冰衣。

    農冰衣嚇得趕忙擺手道:「凌老爺子,您留著自己喝吧,這麼好的東西,冰兒可消受不了。」

    凌雲霄拔開塞子,鯨吞一口,微闔雙目細細回味半晌,咂著嘴歎道:「真痛快!」也不知道他是在說酒喝『bbs.sept5.com九月論壇』得痛快,還是剛才那一戰打得痛快。

    丁原問道:「凌老爺子,適才一戰中,你好像並未盡全力,故意與藍婆婆維持不勝不敗的平手之局。卻不曉得這是為何?」

    凌雲霄沉默片刻,回答道:「小夥子,老夫知道瞞不過你的眼睛。時至今日,儘管藍婆子的進境已在老夫之上,可我仍有七成把握贏下她來。

    「只是真要拼出勝負,怎麼也是兩敗俱傷的結果。我與她從無深仇大恨,又何苦如此?」

    農冰衣狡黠笑道:「凌老爺子,不會只是這層原因吧!我猜您還擔心,萬一贏了這仗,今後可就沒人再會赴這十年之約了吧?」

    凌雲霄搖頭道:「那倒不是。你們不瞭解藍婆子,她心高氣傲,平生唯一服膺之人便是--唉,可沒想到在蓬萊仙會上,一劍之差敗在老夫手下,這才引來以後的故事。

    「她這一百二十年來,日夜閉關修煉,殫精竭慮,一心一意要擊敗老夫。萬一再輸一次,以她的偏激個性,真不知道又會做出什麼事來。」

    丁原恍然大悟道:「所以,老爺子你苦心維護著平手之局,原來是有這不能取勝的苦衷?」

    凌雲霄微笑道:「對手難求,十年一約,對老夫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為了能保持對藍婆子的一線優勢,老夫這百多年來也同樣心無旁騖,專攻天道,修為較之昔日蓬萊仙會,精進何止一層?

    「不過,藍婆子畢竟佔著正道根基扎實、先徐後疾的便宜,這些年修為已日益追近,老夫也漸漸力不從心了。」

    農冰衣好奇道:「凌老爺子,難道,你就甘心眼睜睜地等著,有一日藍婆婆將你擊敗?」

    凌雲霄道:「老夫贏過她一回,日後還她一局,也沒什麼大不了。況且,這世上能對老夫言勝之人,自羽翼濃以下,恐怕還找不到第二個!」

    丁原道:「可惜,羽教主二十多年前已然仙逝,老爺子你縱想求敗,怕也不能了。」

    凌雲霄轉過頭,滿臉驚訝詫異地一連串問道:「羽翼濃死了,怎麼死的,有誰能殺得了他?年輕人你沒開玩笑吧?」

    丁原愕然呆住了。

    羽翼濃身殞婆羅山莊,於天陸正、魔兩道,無異是天搖地動的一樁大事,凌雲霄的表現竟似如蒙鼓中,毫無所知,好像真的沒聽說過羽翼濃已死的消息。

    天下事本無奇不有,只是當有人親口告訴你,他這百多年來,只在這天荒地寒的冰原上,獨自等候著每過十年跟人打一架,這種奇人奇事,乍聽之下,難免讓人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還是那人的腦子出了問題?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1
第三章夜話

    農冰衣瞪圓一雙眼睛,小腦袋瓜裡來來回回地盤算幾次,終於還是嚷道:「凌老爺子,你連這事也不知道?這麼多年,你難道都在這裡逮魚吃?」

    凌雲霄道:「老夫自蓬萊仙會後,便隱居『冰璨峰』,除了十年一次到此約戰藍婆子之外,再沒有去過其他地方。

    「小姑娘,這些年老夫已遠離塵世,一人在這茫茫冰原上,倒也自得其樂矣!」

    丁原道:「老爺子,你畢竟是冰宮之主,麾下部屬,也該將天陸大事通稟於你才對。」

    凌雲霄搖頭道:「實不相瞞,老夫本就厭煩世間俗務,更為了專心修煉,冰宮事務,老夫已早交給了二弟凌雲羽打理,幾十年也懶得回去一次。」

    丁原道:「這麼說,凌老爺子,你幾乎從沒踏出過北地半步,對天陸近況一無所知?」

    凌雲霄自然猜想不到,丁原此問蘊含的用意,坦然回答道:「不錯,莫說是天陸,連今日之冰宮變成了什麼模樣,老夫也不知曉,更無意過問。」

    丁原暗暗想道,難道,那個夜襲靈空庵的神秘人,果然不是眼前的凌雲霄?

    可按照當時情形,能那般從容進出藏經塔,並以雷霆手段擊殺靈空庵數名女弟子,其修為絕對已臻至大乘之境。

    冰宮四大宮主中,拋開凌雲霄,又有誰還能有如此實力?

    凌雲霄見丁原雙目中映出火光跳動,低頭沉吟不語,於是問道:「小兄弟,你好像有什麼心事,可說與老夫知道?」

    丁原權衡片刻,決定實話實說。倘若真兇與凌雲霄果然毫無干係,或許從他那裡,還能得到一些線索。

    當下說道:「凌老爺子有所不知,就在約莫半個月前,東海靈空庵藏經塔,被人襲擊了。

    「那人以魔教十六絕技,連斃靈空庵數名弟子,其身手之高,絕對不在魔道十大高手之下。而此人最後脫身,卻是憑藉著貴宮的冰魄寒光訣。」

    凌雲霄輕囈一聲,緊接著眉頭皺起道:「不可能,冰宮與魔教素無瓜葛,絕對不會有人修煉十六絕技。難道說,是魔教中有人偷偷窺學到敝宮的劍訣?

    「這種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呀!自老夫以下,冰宮高手中若論修為,當以二弟為高,但他也不過是忘情境界,限於天資難有寸進,更遑論其他人了。這事情可有些蹊蹺。」

    丁原注視凌雲霄,繼續說道:「更加蹊蹺的是,就在十餘日前,在橫絕嶺附近,下山追查真兇的靈空庵九玄師太遭人殺害,身上留下的,同樣也是魔教絕技的痕跡。

    「晚輩此來雪原,為的就是查明真相,找出幕後兇手。」

    凌雲霄問道:「所以,小兄弟你懷疑這些事情,都與冰宮有染?」

    丁原照實說道:「晚輩來前確有此意,但親眼目睹凌老爺子你的豪情風範,又不由得開始疑惑起來。

    「不瞞老爺子你說,魔教現任教主羽羅仁,不僅是晚輩昔日同門師兄,也是羽翼濃教主唯一的嫡子。

    「教中兄弟,晚輩也多有熟識,因此晚輩敢斷言,他們做不出這等事來,也並未偷學冰宮劍訣。」

    凌雲霄喝了口酒,皺眉思忖,忽地開口說道:「小兄弟,待老夫與藍婆子比試結束,便親自帶著你回返冰宮,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丁原喜道:「如此晚輩先謝過老爺子了!」

    凌雲霄嘿嘿笑道:「小兄弟,說謝也太過早了點。你就真的不怕老夫暗藏禍心,將你誘入冰宮擊殺?」

    丁原臉上笑意更濃,朗聲道:「凌老爺子,我可記得你先前說過一句話:『要打,便痛痛快快地打,否則豈有樂趣可言?』

    「如凌老爺子這般豪爽磊落之人,又豈能背地舞劍,陷害晚輩?」

    凌雲霄雙眉一揚,眼中閃爍亮光,縱聲快意大笑,拍拍丁原肩膀道:「好,好得很。小兄弟,就憑你這句話,老夫也絕對不會讓別人動你半根毫毛!」

    丁原肩膀被凌雲霄拍得往下一沉,依舊帶笑望著凌雲霄。

    事實上,如果凌雲霄陡起歹意,想藉此重創丁原,則這一拍一則掌力有限,再則,他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護體,也不會有大事。

    而凌雲霄更沒有絲毫要對付丁原的意思,用力極輕,見對方不躲不閃地任由自己拍下,不禁對丁原好感倍增。

    他停歇笑聲,喟歎道:「老夫名義上仍是冰宮之主,但對宮中人事早已疏遠,之所以答應引你前往,也是為了趁此機會,瞭解一下敝宮近日的情形。

    「不過,老夫依舊深信,夜襲靈空庵、格殺九玄師太的事情,絕對不是敝宮之人所為。嘿嘿,就算他們想這麼做,誰又能有這樣的本事?」

    丁原說道:「晚輩也希望如此。說實話,現在晚輩著實不願意與凌老爺子反目成仇,如你這般的忘年之交,彌足可貴。」

    凌雲霄又大力一拍丁原肩膀,道:「忘年之交,好!老夫便認下了你這個小兄弟。」

    農冰衣不甘寂寞地道:「凌老爺子,那我呢,你認不認我這個小妹妹?」

    凌雲霄心情暢快,笑道:「既然認了你丁大哥,老夫又怎會不認你這機靈古怪的小妹子?

    「說來也難以置信,老夫一百二十餘年來,還是頭一回這麼盡興地與人談笑,而且,居然都是歲數還不到老夫半個零頭的小娃娃。」

    農冰衣道:「凌老爺子,人家已經是大姑娘啦。再說,有志不在年高。有些人鬍子一大把,為人卻恁地卑劣,還遠不如三歲孩童。」

    她眼珠子一轉,又忽然「哎喲」叫道:「不好,您跟我爺爺是平輩論交,假如再認冰兒做了妹子,那輩分豈不是一塌糊塗,全亂了?」

    凌雲霄一怔,問道:「小姑娘,你的爺爺我認識嗎?」

    農冰衣答道:「我說出來,老爺子你肯定認識,他就是醫仙農百草。」

    凌雲霄啞然失笑道:「原來是那個糟老頭子。嘿嘿,他那副尊容、脾氣,居然能有你這麼可愛聰慧的孫女兒,真是福氣不小。不過沒關係,咱們各交各的,管那麼多做什麼?」

    農冰衣心花怒放,笑容燦爛道:「那太好了,不然有一天大夥兒碰著時,你隨著我一起叫『爺爺』可就糟了,那也太對不住老爺子您了,是不是?」

    丁原聽這小丫頭拿這百歲盛名之人開玩笑,而凌雲霄也不顯生氣,當真好笑。

    驀地丹田裡一熱,一股灼熱的氣流應運而生,迅速膨脹開來。他心下一凜,明白是火毒發作的徵兆,急忙取出一顆農百草贈送的丹丸,和酒吞服。

    農冰衣見狀,關切地問道:「丁大哥,是不是火毒又開始要發作了?」

    丁原點頭道:「接連兩天平安無事,現在它也該來湊湊熱鬧了。」

    他抱元守一,全身鬆弛,釋放真氣,任其隨意遊走周天經脈,依照農百草教導的法子發散藥力,抵禦火毒的侵襲。

    凌雲霄見丁原面色漸漸漲紅,額頭熱汗涔涔冒出。儘管周圍是冰天雪地,他卻彷彿置身在一座熔爐之中,瞬間渾身濕透,奇怪地問道:「小丫頭,你丁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農冰衣道:「他是身上的火毒發作,又得疼上一個多時辰。我爺爺的靈丹,雖然能夠幫丁大哥減輕一些痛楚,可也治癒不了他的毒傷。」

    凌雲霄一驚,詫異道:「這天底下,居然也有農老頭醫治不好的奇症?」

    農冰衣雙目緊張地望著丁原。他每一點細微的變化,都牽動她的心扉,哪怕是面部肌肉輕輕地抽動一下,也令小姑娘感同身受。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丁大哥所中的是仙靈朱果之毒,爺爺說世間根本無藥可醫。他其實最多也只剩下不到百日的性命了!」

    凌雲霄奇怪道:「仙靈朱果,卻又是什麼東西?」

    農冰衣道:「就是三葉奇葩的根莖所衍生的珍品。雖說服食了它能夠功力倍增,卻也同時中了其中蘊藏的絕毒,三、五日內便會送命。

    「丁大哥儘管天賦異秉,可終究也鬥不過老天爺,這條命,眼看就要保不住啦!」

    凌雲霄道:「就是這樣,他還遠赴雪原,要闖冰宮查真相?」

    農冰衣說著說著,淚珠兒就湧了上來,哽咽著點頭道:「誰勸他也不肯聽。你老人家想想,萬一火毒在對敵之際發作,他如何能躲得過去?不等火毒要了他的命,別人隨手一掌,也能夠將他打死。

    「所以我才要跟著他,一起來到北地雪原。可是我太沒用,眼睜睜瞧著丁大哥毒勢發作,痛苦萬分,卻只能束手無策。」

    凌雲霄凝視丁原,低低讚歎道:「好兄弟!夠硬!」

    農冰衣撇嘴道:「命都快沒了,好又有什麼用?為什麼好人總是沒有好報呢?」

    丁原低哼一聲,身軀劇烈地顫抖,繼而左右搖晃,彷彿隨時可能跌倒的樣子,顯然是難以支撐。

    凌雲霄提起右掌,便打算以自身精純渾厚的魔氣,助他渡劫。

    農冰衣搖頭阻止道:「沒用的,凌老爺子。丁大哥的毒傷,用真氣根本壓制不住,反而會更加痛苦。」

    凌雲霄放下右掌,頹然道:「也是,你丁大哥的修為不在老夫之下。如果能夠靠真氣壓制,他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痛苦了。

    「可是,老夫不明白,他又怎麼會吞服仙靈朱果,難道是誤服?不知道朱果裡面有毒?」

    農冰衣道:「丁大哥是知道的,他是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才換血療毒,將火毒盡數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凌雲霄恍然道:「原來如此。」

    他看了眼農冰衣,尋思道:「老夫早先猜錯了,原來小兄弟心裡另有愛侶。為了她,甚至寧願犧牲性命,甘受火毒折磨,這等情義著實可感可歎。

    「唉,天地之間,唯有情義無價!老夫在這冰原上苦候一百二十載,可是,假如她也身中不治之毒,老夫是否也會毫不猶豫地捨身相換?」

    兩人各懷心思,默默關注丁原苦苦抵禦火毒侵襲,不覺中又是一個多時辰。漸漸地丁原臉上紅潮褪去,身軀停止了顫抖,毒性終於退落。

    丁原吁出一口氣,睜開眼睛,立刻迎上對面四道關切的目光。

    他微微一笑,露出稍許疲倦,說道:「凌老爺子,晚輩適才苦忍怯毒,多有失態,倒讓你見笑了。」

    凌雲霄道:「小兄弟說哪裡的話,如今老夫對小兄弟你是由衷地敬佩,能視性命如浮塵,慨然代人受難赴死。

    「這等情懷義氣,老夫多少年也沒聽說過了。」

    丁原莞爾道:「凌老爺子,你避世一百多年,只怕縱有天大的事情,也同樣難以知曉。」

    凌雲霄頷首道:「說得也是。」

    他舉手將酒囊放到唇邊,卻喝了一個空。

    原來剛才丁原毒發時,凌雲霄心無旁騖地關注於他,不經意裡,早將醉裡真喝得點滴不剩。

    他哈哈一笑,隨手扔了酒囊,又從那頭異獸的背囊裡取出一袋,問道:「小兄弟,恕老夫唐突,你那換血療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丁原也不隱瞞,從姬雪雁誤服仙靈朱果、為鬼先生所擄說起,一直講到自己趕赴東海,以身相替。

    其中故事驚心動魄,百轉千折,任凌雲霄這般久經大風大浪的絕世梟雄,聽來也聚精會神,感歎不已。

    待丁原說完,凌雲霄又取出今晚的第五袋醉裡真,喝了口說道:「小兄弟,非是老夫說你不是。

    「倘若換作老夫是你,既知只剩下這最後百來日的壽命,就該放下身上所有的包袱,不管不顧地守在那丫頭的身旁。

    「過得一日,便開心一日,犯不著那麼多閒情,去搭理塵世間紛紛擾擾的瑣碎俗事!」

    丁原黯然道:「我何嘗不想?但莫說藏經塔遇襲,數名女弟子之死,皆因三位師太坐鎮古洞,為救治雪兒無暇分身而起。

    「單單是一愚大師之死,和魔教遭人嫁禍,於情於理,晚輩都不能坐視不理。」

    凌雲霄喟歎道:「小兄弟,老夫平生自詡,除去羽翼濃,世間再無第二人可與我爭鋒。但今日也不得不心甘情願地對你說聲佩服!」

    丁原淡然微笑道:「凌老爺子這般說,晚輩哪裡消受得起?雖然在下命不久矣,可人活一世,誰能無死?

    「登天窺道,終究是鏡花水月,非凡夫俗子所能想。晚輩但求問心無愧,快意恩仇,便也可了無遺憾。」

    農冰衣深深一點頭,語氣堅定地說道:「丁大哥,你是好人,老天爺一定不會讓你就這麼早死的!」

    凌雲霄縱聲長嘯,飲盡第三袋醉裡真,仰天放歌道:「生何歡,死何懼?世事冷暖醉裡真,白雲蒼狗夢中花。

    「求不得,百年毀譽;捨不去,一世多情。直擎天劍斬鬥牛,揮袖雲山我自往,不留塵與土--」

    他的歌聲豪放蒼涼,其中更含著一股悲壯慷慨的氣勢,久久迴盪在漆黑的星天之上,響徹白山黑水,萬里雪原。

    想著丁原的視死如歸,別離愛侶,關山萬里只為追索真兇,討還公道;聽著凌雲霄激昂高歌,震天撼地;農冰衣的淚水,再次不可抑制地流落,滴在月光照射下的銀白雪地裡,轉瞬凝成霜冰。

    翌日清晨,太陽剛從雪峰後一露頭,藍婆婆如約而至。

    她孤單的身影佇立冰崖頂上,冷眼瞧著底下不知在飲第幾袋醉裡真的凌雲霄,漠『bbs.sept5.com九月論壇』然道:「凌老魔,你還沒有喝夠麼?」

    凌雲霄呵呵笑道:「老夫十年才能有一回像今日這般暢飲的機會,怎能不喝個夠?

    「藍婆子,你儘管放心,昔年老夫便是有名的千杯不醉,這好酒越喝越有精神,決計耽誤不了稍後與你的較量。」

    藍婆婆哼道:「你醉與不醉,跟老婆子有什麼關係?若是準備好了,咱們這便開始。」

    凌雲霄扔了空空如也的酒囊,面帶輕鬆笑容,站起身道:「何必這麼著急,咱們有的是工夫。十年你都等了,何必在乎這點耽擱。」

    他剛要飛上冰崖,身後的農冰衣說道:「凌老爺子,冰兒祝您馬到成功,旗開得勝!」

    凌雲霄笑道:「小姑娘良心倒好,這個妹子,老夫沒有白認。你莫要擔心,就藍婆子這點本事,還奈何不得老夫。」

    藍婆婆哼道:「凌老魔,你嘴皮子的功夫可日益見長。少說廢話,上來接招!」

    凌雲霄縱身登上數十丈高的冰崖,在藍婆婆對面站定。丁原與農冰衣也雙雙跟上,遠遠地站在外圈。

    藍婆婆拔出仙劍花語,青鋒如水,映日生輝,在主人真氣激盪之下低低長鳴。

    凌雲霄好整以暇地抖抖袍袖上的碎冰屑,道:「藍婆子,有一件事情老夫想拜託你,不知你肯不肯幫忙?」

    藍婆婆一愣,冷笑道:「凌老魔,你不是素來自詡肆意妄為、無所不能麼?又有何事,需得老婆子我來相幫?」

    凌雲霄一臉正經地說道:「這件事情,老夫就算有通天的修為,也無法辦到,只能托付給你了。當然對你來說,卻又僅僅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藍婆婆大是好奇,問道:「什麼事,你先說來聽聽。」

    凌雲霄道:「從昨日一戰,老夫已經感覺到,你的修為大有進境,今日再鬥,鹿死誰手,老夫也殊無把握。

    「倘若萬一老夫不幸戰死在你的花語仙劍之下,還要拜託你替我找個能裝下一個人的酒缸,將裡面倒滿美酒佳釀,把老夫放了進去,用石蠟封起,隨意找個地方埋了就是。

    「這樣,我縱是死了,也能天天泡在酒裡啦!」

    藍婆婆著實沒有想到,凌雲霄鄭重其事提出的,居然會是這樣一個要求!

    她的眼睛裡,射出兩道難以言喻的複雜目光,久久之後,才咬牙寒聲道:「我答應你,若是你死在老婆子劍下,我必定會給你找一個世上最大的酒缸陪葬!」

    凌雲霄精神一振,開懷笑道:「好,那老夫就先謝過了!」

    他撤出斷雪,腕子一抖,三尺青鋒鏗然激鳴,說道:「藍婆子,請--」

    藍婆婆仙劍一顫,晃出三道光影,卻鋒芒內斂,引而不發,一寸寸徐徐地逼近。

    凌雲霄面露訝異,呵呵讚歎道:「藍婆子,你果然了得,這麼快就想出了破解之法。恐怕昨天一宿都沒有睡吧?」

    花語仙劍越向前行,光芒越是凝練,與昨日千姿百態,流光異彩的劍式大相逕庭,更非菊梨島任何一種獨門劍法中的招式。

    她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夜,終於參悟出快慢相見、虛實互補的破敵之策。

    這一劍,堪稱畢生精華所聚,蘊藏靈動輕盈、厚重古樸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於一體,無怪乎凌雲霄由衷地讚歎。

    劍到距離凌雲霄咽喉僅剩三寸之處,魔劍斷雪終於發動。竟是一反常態,如雷霆千里埋身疾劈,一副街井無賴以命搏命的凶蠻打法。

    儘管藍婆婆的攻勢早出,可劍速上,凌雲霄遠有過之,最後結局自是互中一劍,玉石俱焚。

    藍婆婆無可奈何,仙劍上挑點開斷雪,閃身撤出三丈,怒斥道:「凌老魔,這下三濫的手段,你也好意思使出來?」

    凌雲霄左手一攤,滿臉無所謂的樣子,回答道:「沒法子,誰讓老夫急切之間,想不出破解之道,也只好求個同歸於盡了。」

    藍婆婆氣得臉色鐵青,狠狠盯著凌雲霄,忘我的先天心境,也早被拋到九霄雲外。她努力克制心頭怒忿,低喝道:「無恥!」仙劍再起,發動了第二次攻擊。

    這一回與前次又有不同,劍勢更加緩慢凝重,可劍身幻出的虛影上下晃動飛舞,凌厲多變,更勝一籌。

    丁原心中也暗暗為之喝彩,自忖設身處地與凌雲霄易位對之,也只好以伏魔八寶又或天殤琴這般的非常手段,才能化解。

    凌雲霄身上既沒有天殤琴,也沒有伏魔八寶。他知道,剛才那種奇峰突起的無賴招式,也只能使過一次就算。

    吃了剛才一記小虧,藍婆婆捲土重來,也必定有應對的後手。搞不好自己故技重施之下,反會自投羅網。

    他看似隨意地左劈一劍,右挑一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起連出七劍,在面前築起一道光牆,竟是大反其道,以攻對攻,將魔劍的速度發揮到了極致。

    「叮叮叮叮--」一連七響,凌雲霄的斷雪無一落空,接二連三地點擊在仙劍之上。

    他下劍的份量並不算重,每一劍都僅僅能引得仙劍微顫,激起一串火星。

    然而聚沙成塔,第七劍劈落之時,藍婆婆的劍勢終於一散,被凌雲霄尋到一絲稍縱即逝的空隙,脫困而出。

    藍婆婆自不肯善罷甘休,花語仙劍猶如附骨之蛆,緊隨而至。

    兩人直到此刻,才真正盡獻所能,將十年之間苦心參悟的種種心得絕技,一一施展,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一蓬蓬濃濃雪霧咆哮而起,遮蔽了整個晴空。

    農冰衣身處暴風雪邊緣,已經看不清裡面的戰況,只好盯著丁原,想從他臉上瞧出蛛絲馬跡。

    可半晌過去,丁原的表情始終平靜如一,根本就讓人從中揣摩不出絲毫的端倪。

    就這般從清晨至上午,從上午又到中午,最後日頭西去,已是整整六個時辰。

    戰團毫無止歇之意,間或有一、兩聲叱喝傳出,更多的卻是暴風驟雨般的金石撞擊之音。

    要是在中土之地,有如此一場驚天動地的曠世大戰,不消說,此刻早已圍滿了觀戰的正、魔高手。

    而現在,雖僅有丁原與農冰衣這兩個觀眾,可凌雲霄與藍婆婆的決戰,也同樣足以流芳百年。

    驀然間,凌雲霄與藍婆婆同時一聲低喝,周圍瀰漫的雪霧冉冉飄落褪淡,現出兩人的身影。

    只見凌雲霄與藍婆婆的臉龐之間,相距不過一尺掛零,彼此左臂套住對方的右腕,形成僵持逐力之局。

    一陣寒風吹起積雪,農冰衣這才發現,在凌、藍兩人腳下五丈以內的地面上,已深陷出一尺多深的大坑!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1
本帖最後由 lchbear1726 於 2010-9-26 17:32 編輯

第四章無常

    光陰緩緩流逝,凌雲霄與藍婆婆頭頂的水霧愈發濃重,筆直騰起六尺多高,凝聚不散。

    這兩位天陸正、魔兩道的絕頂翹楚,此時已無可避免的,要以彼此精純的真氣修為,一較生死高下。

    兩股渾厚的真氣,在雙方掌臂之間來回拉鋸,均都是左手佔優,右腕卻被對方制肘得難以動彈。

    如此一來,誰也不敢疏忽大意,而一身精妙絕倫的劍法掌式,也全無了用武之地。

    一炷香的工夫過去,兩人的身軀開始微微顫動,一滴滴汗珠劈劈啪啪砸落在雪地上,卻仍舊保持著不勝不敗的僵局,誰也不肯輕易言退。

    農冰衣的一顆心懸在了半空,她雖然希望凌雲霄能贏,可也不想看見藍婆婆血濺五步的慘烈景象。

    小姑娘扯扯丁原的衣袖,低聲問道:「丁大哥,他們兩位不會有事吧?」或許是過於緊張的緣故,她的話音在風中聽來,已是微微發顫。

    丁原搖搖頭,道:「凌老爺子與藍婆婆如今騎虎難下,已到了欲罷不能的地步。兩人的修為本就相差無幾,高手之間,最為忌憚純以功力相拼,一個不巧便動輒玉石俱焚。

    「即使能有一方勝出,也必然是元氣大傷,內傷難免。至於落敗的一方,輕則吐血重傷,重則形銷神散,絕無幸理。」

    農冰衣急得高聲叫道:「凌老爺子,藍婆婆,快住手,不要再打下去啦--」可不論她叫得如何聲嘶力竭,那兩人卻充耳不聞,不為所動。

    丁原苦笑道:「不用叫了,冰兒。他們現在已經進入物我兩忘的空明境界,根本聽不到你在喊什麼。就算是能夠聽到,只怕誰也不甘心就此罷手認輸。」

    農冰衣道:「莫非連凌老爺子這樣灑脫豪邁的人,也不能將勝負看破麼?」

    丁原道:「冰兒,你現在還無法明白。越是高手,便越愛惜羽毛。需知大凡高手,其性必傲,其骨必錚,縱然心胸再是豁達,也斷不肯淡漠勝負之念。

    「何況,他們哪一個人的聲名,不是歷經百戰才拚死掙來,誰又能捨得輕易放棄?」

    農冰衣焦慮道:「丁大哥,這些道理冰兒不想明白,我不管,你快想想辦法,將這兩位前輩分開,不然,他們可就真要同歸於盡啦。」

    丁原微微一笑道:「冰兒,恐怕丁大哥還得等一等。此刻我若插手,氣機牽動之下,凌老爺子與藍婆婆全身積聚的功力,勢必如洪水決堤,盡數湧來。

    「因是短兵相接,凶險無比,我完全沒有周旋卸力的餘地,在他們的合力夾擊之下,不死已屬幸運。」

    農冰衣變色道:「那怎麼辦?丁大哥,咱們要等到什麼時候?」

    丁原胸有成竹道:「瞧這情形,最多也不過小半個時辰吧,屆時,他們體內的真氣幾近耗盡,已成強弩之末。

    「我便有十足把握,能接住兩人的聯手一擊,而後,再設法慢慢勸凌老爺子與藍婆婆收手就是。」

    農冰衣稍稍放下一點心,可丁原所說的小半個時辰,竟過得那般漫長。剛才還覺得光陰如箭的她,現在又不禁埋怨天上日頭運行得宛如蝸牛爬樹,奇慢無比。

    凌雲霄與藍婆婆的呼吸聲愈發沉重,身軀的抖晃也更加明顯,但雙方在氣勢之上,卻似乎毫不見弱,彷彿體內均都蘊藏著永無窮盡的力量。

    丁原見狀,心裡禁不住佩服,暗自道:「正、魔十大高手果真名下無虛,僅以功力渾厚悠長而論,我已瞠乎其後。而凌老爺子與藍婆婆在對戰之中,隨機應變,自創新招的本事,更非一朝一夕所能得來。

    「那都是百多年的經驗閱歷,漸漸積累,當真不能有半點取巧。可見天道如海,我所知不過其中一粟,許多地方,都還差得很遠。」

    眼見凌雲霄與藍婆婆的面色,漸漸轉成蒼白,頭頂的水霧,也開始略微現出渙散的徵兆。

    丁原知道時機已經成熟,如果他再等片刻,自身的危險雖然更小,而勸退兩人的把握相應更大。

    可這麼一來,凌雲霄與藍婆婆,卻不免元氣大傷了。

    他沉聲說道:「冰兒,你站在這裡,千萬不要走開。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切忌輕舉妄動。」

    農冰衣趕緊點頭應承道:「冰兒知道的,丁大哥,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丁原意念一動,丹田內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氣,油然升起,汩汩流淌週身經脈,最後匯入雙掌諸處大穴中,徐徐積聚。

    他真氣護體,緩步朝兩人走去,初時意態尚頗為輕鬆,但到後來卻逐漸慢了下來,好像每一步落下,都需耗費千鈞的氣力。

    雪地之上,由淺至深,留下了兩行足印,而步幅也不斷地收縮。二十餘丈的距離,丁原足足花了半盞茶才終於走完。

    雖知凌雲霄與藍婆婆,可能聽不見自己的說話,但丁原還是低聲喝道:「兩位,晚輩多有得罪了!」

    他雙掌齊出,不分輕重,同時拍在兩人的掌腕交會處。

    果不其然,凌雲霄體內的魔氣,藍婆婆掌中的真氣,兩股沛然莫御的渾厚功力,齊齊席捲而來,排山倒海般壓向丁原。

    丁原胸口一緊,窒悶難受,簡直透不過一口氣。

    他儘管有所預見,也做足了準備,可二老合計超越五甲子的功力之強韌悠長,依舊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幸好自己得有諸般奇遇,一身修為遠邁俗流,否則雙力夾擊之下,轉眼便會被轟成幾縷青煙。

    二老感應到異常狀況,亦迅速覺醒,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藍婆婆瞪眼道:「小夥子,誰要你多管閒事,胡亂插手?」

    她這麼一開口說話,真氣微洩,掌力一陣波動,差點被凌雲霄與丁原的兩股真氣叩關攻入,頓時一驚,不敢再分開心神。

    丁原勉力提起一口真氣,說道:「凌老爺子,藍婆婆,兩位彼此並無深仇大恨,何苦以命相拼?再鬥下去,只會落得兩敗俱傷。

    「晚輩插手也屬無奈,只希望兩位暫且罷手,稍事休息。」

    藍婆婆一搖頭,猛推出一股狂飆,乘機道:「不行,今日我非要分出個輸贏勝負!」

    丁原一面抵抗著驚濤駭浪般的真氣壓迫,一面說道:「只怕照這樣打下去,誰也不會是贏家!

    「所謂來日方長,藍婆婆若一意要決勝負,何不養精蓄銳一晚,明日再與凌老爺子打過?」

    這三人裡,數丁原說的話最多,無疑也是最為吃力。可他不開口又不行,短短片刻的工夫,頭頂已然冒出熱汗,直比殺過千軍萬馬還累。

    藍婆婆沉默一會兒,抬眼望向凌雲霄問道:「凌老魔,你為何不吭聲?」

    凌雲霄道:「老夫說什麼,你肯聽麼?」

    藍婆婆哼道:「你若說得有理,老婆子不妨聽上一聽。若是胡攪蠻纏,卻是不必。」

    凌雲霄道:「我同意小兄弟的建議,咱們歇息一夜,明日再戰。」

    藍婆婆心裡,何嘗不怕玉石俱焚之局?更明白這麼鬥下去,自己也萬難討好。只是她性高氣傲,說什麼也要讓凌雲霄先開口罷戰,才好就坡下驢。

    當下她一點頭道:「好,這可是你說的!老婆子今日暫且就依你一回。」

    丁原大鬆了一口氣,道:「如此就請兩位聽我口令,待數滿三『bbs.sept5.com九月論壇』後,大夥兒便同時收斂掌力,徐徐脫離。」

    藍婆婆瞥了眼丁原,冷冷道:「小夥子,你可莫要乘機耍什麼陰謀詭計,不然老婆子我,可絕對饒不了你!」

    丁原微微一笑道:「晚輩豈是那種卑鄙小人?藍婆婆,假如我乘機暗算你,只怕凌老爺子那邊也不會答應,這點你盡可放心。」

    藍婆婆一怔,低聲道:「他?他心裡巴不得早日戰敗老婆子,好再次羞辱我一番,哪會有那麼好的心腸?」

    丁原不敢再和藍婆婆囉嗦,以免夜長夢多,朗聲道:「我開始計數,大夥兒到時一起撤手。一、二、三--」

    話音一落,三人不約而同收斂真氣,抽絲剝繭,逐步撤去雄渾的掌力。

    驀地從冰崖腳下,響起一聲悠長淒厲的嘯音,三人心頭警兆突生。

    「嘩啦--」冰崖上厚厚的積雪猛然沖天而起,掠出四道黑色身影,快逾疾風勁電,凌空激射而來。

    這四名黑衣人,顯然早已埋伏在雪地底下,卻不知使用了何種手段,竟躲過上方三大高手的耳目靈覺。其中兩人奔向凌雲霄,剩下的人,則是分襲丁原與藍婆婆。

    一股濃烈的殺氣,激盪著漫天雪霧,洶湧呼嘯,驟然間已是風雲變色。

    丁原等人大吃一驚,誰也沒有事先料到,在這空曠無人的冰崖之上,居然突起殺機,卻不知是誰人要對付他們?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四名黑衣人的修為,絕對不下於當世七大劍派的宿老高手,面孔卻又陌生得很。

    更令三人詫異莫名的是,儘管四名殺手所用的招式不盡相同,然而又全部都是:魔教十六絕技!

    若是放在平時,以丁原、凌雲霄和藍婆婆三人的絕世修為,莫說四名這樣的黑衣殺手,即使再多一倍,也未必怕他。

    可對方選擇的時機卻恰到好處,正拿捏在三人功力將收未收之際,兼之事起突兀,使得他們直有猝不及防之感。

    這時候唯一的法子,便是三人各自撤手,回身抵擋,奈何彼此真氣交接糾纏,哪有那麼容易說分就分?

    何況,無論其中哪一個人遽然收手,另兩人的掌力,都勢必如排山倒海般湧入他的體內,想收也難。

    在天陸兩大頂尖高手沛然磅礡的掌力合擊之下,縱是羽翼濃復生,也難言全身而退!

    而除此之外,就只能憑藉個人的精純修為,硬接下對方的掩襲。雖然性命或可暫且保全,但重傷之下,面對這四名實力超卓的神秘殺手,依舊是死路一條!

    農冰衣在遠處看得真真切切,情不自禁地失聲驚呼。

    電光石火裡,藍婆婆忽然瞧見,凌雲霄的嘴角,逸起了一縷奇怪的微笑,意味深長,卻有說不出的訣別之意。

    她心下頓覺不妥,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生出,脫口叫道:「不要--」

    可惜已經晚了半拍,凌雲霄的身形硬生生朝側前方滑出,毅然決然撤去積聚在左手之上的雄渾掌力。

    短短一瞬間,他等若門戶大開,丁原與藍婆婆掌中勁力猶如山洪爆發,一古腦地衝破凌雲霄護體真氣,席捲其體內諸處經脈要穴。

    凌雲霄悶哼一聲,身軀劇烈顫晃,勉力抬起左掌,吐出一蓬狂飆,「砰」的震退偷襲藍婆婆的那名黑衣殺手。

    可是,背後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被另外兩名黑衣殺手,分別以「幽明折月手」、「赤魔殘玉掌」擊中。

    一路熱血飄濺,他的身子凌空激飛而出,在空中翻捲旋轉,再緩緩地重重墜落--

    丁原睚眥欲裂,藉著「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吃下背後黑衣殺手一掌,又以「化功神訣」卸去破入體內的殘餘魔氣,猛吐一口淤血,與藍婆婆雙雙強行撤手。

    藍婆婆雙目盡赤,嘶聲叫道:「凌老魔--」胸口一窒,卻是強行收回體內的真氣,激盪衝撞,直攪得眼前金星亂舞,經脈劇痛。

    可這點內傷,比起凌雲霄來,著實又算不了什麼。

    假如不是他在最後關頭,毫不猶豫地捨身相護,自己的這條性命,少說也要丟了一半。

    四名黑衣殺手未盡全功,兀自不肯退卻遠揚。四道身影在空中交錯掠過,倏忽飛旋一圈,迅捷飄忽好似鬼魅,第二次凌空襲到。

    丁原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內傷,袖口裡「翻天印」、「辟神鞭」、「混元錘」與「玄天旗」怒吼飛騰,欲以一人之力,擋下對方第二波的攻勢。

    氣機振盪之下,他再忍不住鬱積在嗓子眼裡的熱血,「哇」地噴薄而出,體內反而因此淤塞一清,輕鬆了許多。

    藍婆婆右手仙劍斜指向天,左手捏住劍訣,聚起三甲子的仙家真氣,怒叱道:「惡賊受死!」

    一束絢爛劍華直衝雲霄,幻化起千萬朵繽紛落英,在高空裡奼紫嫣紅,跌宕起舞,竟是一怒祭起了菊梨島千年傳承的獨門御劍術「流水落花訣」!

    「噗」的一聲,劍光如虹,從一名黑衣殺手身上穿胸而過。冰崖下再次響起一記急促尖銳的嘯音。

    剩下的三名黑衣殺手聽到信號,當即捨棄丁原,一振雙臂,似鷹隼般向冰崖下撲落。卻不防頭頂風雲變色,琴聲如訴,無盡悲淒哀婉。

    一團磅礡厚重的光瀾波濤洶湧,宛如奔雷從九霄劈擊直落,轟然壓到。

    三名黑殺手如置身千軍萬馬的鐵血沙場,只覺四面八方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凌厲無儔的罡風呼嘯澎湃,莫不能當。

    心神俱震之下,也無暇細想,各自施展往日熟練的魔教絕技,勉力接下丁原以天殤琴發出的「地慟訣」。

    「嗤嗤」光芒飛濺,雪霧流散,三人齊齊震落於地,心知難以安然脫身,急忙並肩佇立,意圖聯手禦敵。

    藍婆婆狀若瘋狂,當先殺到,一套「天衣劍法」光焰暴漲,裂石崩雲,將三人身形盡數捲裹進去。

    但那三名黑衣殺手的修為也著實了得,加之精擅魔教十六絕技,急切間竟也拾掇不下。

    可惜,旁邊還有一個丁原。天殤琴一收,雪原仙劍怒嘯經空,身劍合一加入了戰團,轉眼殺得對方只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取下三人項上首級,僅是旦夕之事。

    農冰衣抱起凌雲霄,急急塞入一粒靈丹,叫道:「凌老爺子,你怎麼樣了?」

    凌雲霄耳鼻逸血,氣若游絲,全仗著深厚的功力,支撐住最後一口元氣不散。

    他唇角牽動,聲音低微幾不可聽聞,農冰衣湊近耳朵,隱隱約約聽凌雲霄說道:「那嘯聲,是四弟的--」

    農冰衣一驚,愕然道:「怎會這樣,他為何要派人暗殺老爺子您?」

    凌雲霄嗆出一口黑色淤血,勉力道:「你丁大哥說得對,今日之冰宮,已不復是往昔之冰宮了。老夫過去實在太信任他們--」

    猛聽戰團中響起兩聲慘叫,丁原與藍婆婆雙劍齊飛,各自結果一名殺手。

    倖存的黑衣人左衝右突,奈何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周圍五丈方圓內所有的退路,都被丁原的雪原仙劍全數封殺,還在不斷壓縮他的騰挪空間。

    藍婆婆一劍盪開黑衣殺手的「幽靈折月手」,左掌中宮直入轟了過去。丁原見勢,急聲叫道:「藍婆婆,留下一個活口!」

    藍婆婆冷哼一聲,化掌為爪,一把扣住對方胸口大穴,黑衣殺手立時全身酥軟,再也無力掙扎。

    她手心吐出一道氣勁,黑衣殺手立時疼得冷汗直流,面色慘白。

    丁原收住雪原仙劍,低喝道:「說,是誰指使你們在此伏擊?」

    黑衣殺手硬挺著緊咬牙關,閉起雙目不吭一聲。

    藍婆婆加大手中勁道,恨聲道:「老婆子平生只殺過六個窮凶極惡之徒,你想成為第七個?」

    忽然聽見農冰衣哭叫道:「丁大哥,藍婆婆,凌老爺子快不行啦!」

    藍婆婆手上一顫,黑衣殺手乘機運勁一掙,鼻子裡低低哼了聲,嘴角溢出一縷紫黑色的血絲。丁原叫道:「不好!」探手一查對方鼻息,卻已然服毒自盡。

    藍婆婆一把丟了黑衣人的屍體,飛身趕向凌雲霄。

    這位垂名百年的冰宮之主,見著藍婆婆走來,黯淡渾濁的眼裡頓時一亮,微笑道:「藍婆子,我要先走一步啦。今後,咱們這十年一戰,可就不用再打了--」

    藍婆婆俯身,用左掌抵住凌雲霄胸膛,一邊毫不吝嗇地注入真元,一邊叱道:「你說什麼瘋話!凌雲霄,你若還是一個男人,就給我好好活過來。

    「咱們尚未分出勝負,你就想落荒而逃,又算哪門子的英雄好漢?」

    凌雲霄此時,居然奮力搖頭一笑,輕聲道:「不要枉費真元了,老夫經脈俱斷,已無回天之望。」

    藍婆婆怒喝道:「閉嘴!有老婆子在,就絕對不能讓你就這麼死了。想拋下我一個人逍遙快活去,這種便宜事,你想得倒美!」

    凌雲霄匪夷所思地歡暢笑了起來,喘息道:「藍婆子,不要忘記你答應過老夫,要將我葬、葬在盛滿美酒的大缸裡--」

    藍婆婆身軀一顫,厲聲道:「凌雲霄,你想死便去死吧。要讓老婆子為你送終,癡心妄想!」

    凌雲霄低低道:「藍婆子,有你的眼淚,老夫死也甘心了。」

    藍婆婆趕緊用右手擦拭眼角,強自掩飾道:「少胡說八道,老婆子豈會為你這個魔頭傷心掉淚?

    「你真要死了,我才開心,這世上從此又少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禍害。」說到這裡,話音哽咽,急忙忍住,不敢再說。

    凌雲霄目光瞧向丁原,輕輕道:「小兄弟,昨夜老夫聽你說起捨身救治雪兒姑娘的故事,當時便在心底問自己:假如換作我,又會是如何?

    「沒想到,這麼快便有答案了,呵呵,至少在這上面,老夫也不輸給你--」

    丁原單膝跪地,重重頷首道:「老爺子你義薄雲天,情深意重,晚輩遠遠比不上。」

    他此刻心中的難受,絕對不下於當日親眼目睹姬別天仙逝之時。

    儘管自己與凌雲霄萍水相逢,相處不過短短的一日一夜,但這位老者的灑脫豪情,早已令丁原心折。

    然而世事難料,這偶遇相逢,竟也成為兩人的訣別,莫非天意果真如此無情?

    藍婆婆再克制不住壓抑的情緒,也不管身旁還有農冰衣與丁原,哭著抱住凌雲霄軟綿綿的身體,像個孩子似地叫道:「你這傻瓜,我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

    凌雲霄面含微笑,輕輕說道:「老婆子,你不漂亮,也不溫柔,可我就是喜歡你。王八對綠豆,看上眼了,沒辦法?」

    藍婆婆緊緊抓住凌雲霄的胸襟,啜泣道:「凌老魔,你到臨了還說這些瘋話叫我難受,老婆子作鬼也饒不了你!」

    凌雲霄沒有回答,嘴角兀自掛著那縷深深的微笑,心臟卻已停止了跳動。

    藍婆婆一呆,直起身子,怔怔地凝視凌雲霄面龐,眼睛裡一片空洞,直教人心酸。

    農冰衣熱淚盈眶,大哭道:「丁大哥,凌老爺子,他--他走了!」

    歷經了老道士與姬別天的離去,丁原又一次品味到生死之慟。

    一個活生生的人,昨夜還和自己把酒夜話,談笑風生,頃刻已化作朽骨,從此天人永隔,無常人間莫過於此!

    他耳邊忽然響起凌雲霄豪邁悲愴的歌聲,不自覺地低低吟唱起來:「生何歡,死何懼?世事冷暖醉裡真,白雲蒼狗夢中花。

    「求不得,百年毀譽;捨不去,一世多情。直擎天劍斬鬥牛,揮袖雲山我自往,不留塵與土--」

    淒涼滄桑的歌聲裡,農冰衣淚流滿襟。

    這位素來歡快活潑的少女,也漸漸開始懂得,人世間實在有太多太多的無奈,太多太多的悲哀--

    藍婆婆默默闔上凌雲霄的雙目,將他的身軀橫抱,大步朝冰崖邊邁去。

    農冰衣急忙叫道:「藍婆婆,您要幹什麼去?」

    藍婆婆腳步不停,冷冷回答說:「我要葬了他,然後報仇!」她的語氣平靜得出奇,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

    丁原卻清楚,這種感覺,就如同當日自己聞知老道士仙去時,心沉海底,萬念俱灰。唯一支撐著的,便是熾烈如火的復仇之念!

    農冰衣問道:「藍婆婆,您知道這些黑衣人,是誰的手下麼?」

    藍婆婆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漠然問道:「我不知道,但不管他是什麼人,上天入地,十年百年,老婆子也定要將他挫骨揚灰!」

    農冰衣道:「我知道是誰!凌老爺子走前,曾經告訴冰兒,那嘯聲是他的四弟凌雲鶴發出的。他還說,今日的冰宮,已經不是他在時的冰宮了--」

    淒厲的風聲中,傳來藍婆婆一字一頓的喃喃自語:「凌、雲、鶴!」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3
第五章雪葬

    丁原道:"藍婆婆,要找淩雲鶴不急一時半刻,咱們,還是先將淩老爺子入土為安。而後再殺上冰宮,為淩老爺子報仇雪恨。現在他再無疑慮,近日發生的一系列懸案,肯定與冰宮有關。

    至少,淩雲鶴已經難逃嫌疑,至於另外兩大宮主淩雲羽與淩雲天,是否也參與其中,尚且有待查證。

    藍婆婆麻木點頭道:"對,我答應過他,要替他找一個酒缸,讓他從此醉死酒鄉,伴著雪原冰天,長眠安息。」

    說著話,藍婆婆猛然"哇"地鮮血狂吐,身子緩緩軟倒,雙手卻依舊緊緊抱著淩雲霄的遺體,不肯放開絲毫。

    丁原縱身扶住,伸手一探脈搏,眉頭一鬆道:"還好,只是血氣逆流,一下子昏厥過去。

    農冰衣再是機靈聰慧,可畢竟少不經事,手足無措,眼巴巴地問道:"丁大哥,咱們該怎麼辦?"

    丁原舒展靈覺,搜索過冰崖周圍數里的動靜,道:"淩雲鶴已經走了。冰兒,你抱著藍婆婆,我帶上淩老爺子,咱們先去橫絕嶺。

    兩人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才分開了藍婆婆緊摟住淩雲霄的手。

    丁原橫抱起老爺子的遺體,低頭見他笑容猶存,面色不改,幾撮白髮被寒風揚起,不覺心中又是一陣慘然!

    他忍住眼淚收拾情懷,說道:"冰兒,咱們走吧。"便飄身飛下冰崖。

    雪地裡,淩雲霄帶來的那頭異獸,已被人震碎頭顱,血紅的眼睛變得黯淡無光,直瞪瞪看著前方,倒在血泊之中。己在上面早該知覺。

    兩人御風朝橫絕嶺而去,路上農冰衣也失去了說笑的心情,氣氛極是沉悶。直到橫絕嶺遙遙在望,農冰衣才忽然開口問道:

    "丁大哥,好奇怪哦,那些人怎麼就能夠藏在雪地裡,卻沒有被察覺呢?而且,他們好像是吃定了一樣,應該是在淩老爺子到達以前,就已經早早地等在了冰崖上。」

    丁原苦笑道:"既然下手的人是淩雲鶴,他當然清楚淩老爺子和藍婆婆的十年之約。從這一點上,也反證了老爺子的判斷不錯。這種事情,除了冰宮的幾個宮主之外,還有誰能清晰地把握時間和地點,事先設下埋伏?這些人就從深藏的雪地之下暴起偷襲凌爺子和藍婆婆。」

    丁原道:"冰兒,你說得對。他們的目標,本該是藍婆婆和淩老爺子,咱們不過適逢其會。」

    "可淩老爺子隱退多年,早已不管冰宮之事,淩雲鶴為什麼還一定非要除之而後快?」

    農冰衣道:"丁大哥,等咱們抓著了淩雲鶴,一定要好好問問他,為什麼要害淩老爺子和藍婆婆?」

    丁原點點頭道:"我更想知道的是,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裡偷學來的魔教十六絕技?可轉念一想,又完全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如此看來,就算雙方彼此知曉根底,也多半是兩路人馬,各有所圖。意外的是,在談禹身邊,竟還有年旃與古大先生等人。眾人見著丁原,遠遠便打招呼道:"丁小哥,咱們總算等著你了。

    年旃眼尖,驚訝道:"丁小子,這不是淩老魔和藍婆子麼。他們出什麼事了?」

    丁原迎上眾人,回答道:"淩老爺子遭人暗算,已經仙逝了。

    古大先生好不驚訝道:"淩大宮主遭人暗算,是誰?」

    農冰衣道:"是冰宮四宮主淩雲鶴,和他的手下。

    談禹愕然道:"淩雲鶴,怎麼會?他幹什麼要暗算自己的大哥?

    丁原道:"這件事情頭緒眾多,頗為詭異,咱們還是上山,坐下再說。"眾人在談禹引領下上了橫絕嶺,在廳中落坐婆身邊照料。

    丁原簡略將經過說了,年旃一拍桌子道:"真沒想到,淩老魔居然會死在自己兄弟的手裡。」

    古大先生喟歎道:"他縱橫一世,到頭來,竟落得如此收場,著實令人歎息。」

    "咱們只要能抓著淩雲鶴,不僅能替淩大宮主和那個靈空庵的老尼姑報仇雪恨,更可讓那多的懸案水落石出,可謂一舉兩得之舉。」

    古大先生皺眉道:"問題是,我們還不曉得,這些事情是淩雲鶴一人所為,還是冰宮其他兩名宮主均有參與?」

    年旃獰笑道:"這還用問嗎?淩雲鶴干的這些勾當,要是背後沒有淩雲羽、淩雲天的支持指使,就憑他一個人,能成得了事?,就等機會殺了淩老魔,好徹底控制冰宮大權。他XXXX的,這幫龜孫子想得倒挺美。"

    談禹遲疑道:"他們殺死自己的兄長,難道就只是為了控制冰宮?

    "可按照丁小哥剛才所說,淩大宮主早已不理冰宮俗務。冰宮大小事情,淩雲羽等人盡可為所欲為,還要殺死淩大宮主做甚?十大高手之一,又是名義上的冰宮之主,本屆蓬萊仙會,必定也會參與。為了清除麻煩,他們才先下手為強,乘著淩老爺子與

    藍婆婆十年鬥劍的大好機會,痛下殺手,掃除後顧之憂。

    "熱鬧好瞧。」

    "他們若是不惹到老子身上還則罷了,不然,老子正可拆了這幫兔崽子的骨頭,當棒槌敲!

    丁原道:"既然我已經知道,這些事是冰宮干的,那還用遲疑什麼,何必一定要等到蓬萊仙會上去說。

    "稍後藍婆婆醒了,我就殺上冰宮,先找淩雲鶴,再尋淩雲羽、淩雲天。只要是有參加了這些陰謀的人,一個也休想逃!

    古大先生笑道:"丁兄弟,古某知道,你與冰宮一戰,在所難免。此次前來橫絕嶺,就特意帶了一眾同道高手,好為兄弟你助陣!很是感激,也甚為過意不去。

    "這次冰宮之戰,淩老爺子既死,就剩下的那三個,丁某與藍婆婆兩人足矣,就不再勞煩各位兄弟了。

    年旃瞇縫著眼睛道:"丁小子,你這話說得可不對,我老人家聽上去就不順耳。

    "怎麼不出兩天的工夫,咱們又在橫絕嶺見著了?轉轉,又干你什麼事?"要撞上來,就活該誰倒楣。"

    談禹急忙道:"古大先生,豈有你與丁小哥、年老祖冒險闖宮,咱們眾兄弟縮在橫絕嶺上看熱鬧的道理?

    "談某修為,雖然比不上丁小哥的一根手指頭,可要說對付一、兩個冰宮的蝦兵蟹將,那也絕不含糊。

    古大先生暗自向談禹丟了個眼色,說道:"談洞主,既然丁兄弟這麼說了,咱們照做就是。

    "眾兄弟剛從雲林禪寺征戰而歸,也都乏了,不妨就在橫絕嶺休息幾日,以做後援。說不定,也真會有用得著的地方。

    談禹心領神會,道:"在下謹遵古大先生吩咐,如此先預祝各位

    馬到成功。

    丁原看兩人"眉來眼去"的,也不說破,對談禹鄭重地說道:"談洞主,另有一事,丁某當真得拜託你幫忙。

    談禹慨然道:"丁小哥儘管開口,在下一定替你辦到。

    丁原微微一笑,道:"這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與在下同來的那位小姑娘,你也見過的,她是農醫仙的孫女。縱百死亦難辭其咎。"

    年旃嘿嘿道:"那倒不必了。你小子的腦袋又臭又硬,再好的酒

    眾人哄笑了起來,卻見農冰衣跟在藍婆婆身後,徐徐地步入廳中。

    年旃哈哈笑道:"藍婆子,一百多年沒見,你怎麼還是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好像誰都欠你錢似的?

    最終藍婆婆目光落在談禹身上,平靜地說道:"談洞主,老婆子有一樁事,要煩勞你幫忙。

    看在丁原面上,談禹客客氣氣地說道:"不知在下能幫得上藍仙子什麼忙?

    藍婆婆微微一禮,道:"多謝了。乘這點工夫,老婆子也正好去辦另一件事。稍後咱們便在那座冰崖碰面。

    農冰衣道:"婆婆,您還沒完全好呢,千萬不要這會兒,就急著上冰宮找淩雲鶴,為老爺子報仇雪恨的事,冰兒跟你一起去!

    藍婆婆眼中透過一縷殺機,道:"他跑不了!我先去找酒。"說著

    ,也不理會旁人,逕直回頭走出客廳。

    年旃愕然道:"這婆娘忒地莫名其妙,要酒缸和石蠟做什麼,還要去找酒?莫非要學男人借酒壯膽?我看她好像用不著吧。

    些。"

    古大先生與談禹在旁一邊暗笑,一邊咋舌搖頭,心想,丁原就這麼著調侃年旃,可真有什麼危險的事,老鬼頭卻是巴巴地跟了來。

    若換個人,敢這麼拿冥輪老祖開玩笑,老鬼頭怕早把他的一顆腦袋擰下來,當夜壺使。

    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真是說不得。常麼下籽不長笑檢怎棉笑籽蠻來縣李旁你籽了樣抓檢蠻縣邊可規

    才是晦氣。

    一個多時辰後,外面天色已經全黑。談禹的手下,也將酒缸與石蠟搬到了廳外。蠻測測蠻必這你抓內到下以啊手石蠟倒也罷了,那酒缸竟有六尺來高,五、六個漢子也合抱不過來,真不曉得他們是從哪裡淘來的寶貝。

    談禹命兩名壯漢抬起酒缸,又帶上淩雲霄的遺體,與丁原、農冰衣等人下了橫絕嶺,直奔冰崖。蠻測測蠻必這你抓內到下以啊手卻早被凍得僵硬,全身結起了一層

    厚厚的冰霜。

    談禹一抱拳道:"藍仙子,談某幸不辱命,你要的東西,都已置辦齊了。

    藍婆婆打量著那只巨無霸般的酒缸,滿意地點頭道:"有勞談洞主了。"雙袖一揮,上百酒罈子淩空飛起

    她手指連彈,發出"嗤嗤"精光,擊破罈口封泥,一道道清澈的酒

    汁,宛如瀑布傾瀉,不偏不倚地倒入酒缸。

    寒風吹來,冰崖上頓時瀰漫起一股濃郁誘人的烈酒芬芳。有二十多年的窖藏!"

    古大先生一驚,他雖久居漠北,卻也曉得這雪刀子,乃燕州幽城浮生齋獨一無二的名酒。

    此地距離幽城,不下千里,兩個時辰裡,藍婆婆竟打了個來回,還帶著百多酒罈,如此修為,著實教人歎為觀止。

    直到酒缸注滿,藍婆婆方才罷手,看了眼剩下的五、六罈酒,道:"談洞主,若是你喜歡,這剩下的幾罈,老婆子便送給你了。

    談禹大喜,道:"多謝藍仙子!

    藍婆婆恍若未聞,緩緩俯身抱起淩雲霄,垂首相望,清淚盈眶!

    她一步步走向酒缸,步履沉重蹣跚,整個人彷彿一下蒼老了幾十年,全無剛才揮袖拂壇,彈指破泥的颯爽英姿。

    是捨不得,還是人已乏力,藍婆婆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慢,可不管怎麼慢,這短短的幾丈路,終究還是會有盡頭。

    就如同人之一生,不論是風光無限還是庸碌平凡,到頭來,還不都僅只換來一抔黃土而已。

    誰能長生不死,有幾人能得悟天道?千百年來,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多少俊傑窮盡一生,孜孜追索?或許,淩雲霄也本是其中之一。假如他沒有做出這樣的選擇,可能有一天真的能夠化羽飛天吧?嘿看在以看這旁出蠻樣出縣試麼

    但為了情之一字,他寧願倒在冰天雪地裡,伴著美酒佳釀,聽風起雪飄,長眠萬世,從此,也無人去會那十年一戰。

    也難以狠下心來,將石蠟封上。

    "啪!"是一滴淚落入酒缸,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漣漪蕩漾,復又散去。桂啊

    天之殤,地之慟,常無常,情多苦。丁原的心頭,忽然浮現起天殤琴譜上最後的一段心訣。

    直恨不得斬風驅魔。

    天殤琴感應主人心念,從天羅萬象囊內自動飛彈騰起,冉冉落在幾乎不需要任何的躊躇思慮,丁原的激情,恰似泉湧一般,從手指間涓涓流淌而出,化作一縷縷悲愴蒼涼,雄壯高昂的琴韻!紅塵裡無數的癡怨?

    一腔鬱悶,百般豪情,盡揮灑在跌宕起伏的琴音裡,如同滔滔江水浩浩湯湯,青山遮不住,滾滾東流去!聲,心底竟然泛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思緒。

    在這琴音飄蕩裡,藍婆婆最後看了一眼淩雲霄熟悉的面龐,將最後一絲縫隙用石蠟封上。試你抓在龍看抓籽長看在常試長

    這裡面,躺著一個人,和自己斗了整整一百二十年。

    十年一戰,他從來沒有讓自己贏過,於是讓她惱,讓她恨,讓她時時刻刻無法或忘。試你抓在龍看抓籽長看在常試長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僅僅是因為自己曾輸給過這個魔宮首腦,還是因為心中那團爭強好勝的火焰?

    許多事情,現在已經不需說了。她知道,在他走時,他是欣慰而了無遺憾的。因為,他終於得到了自己後半生苦苦求索的答案。

    琴聲徐歇,談禹低低咳嗽一聲,問道:"藍仙子,可要我等幫忙為淩大宮主下葬?

    藍婆婆搖搖頭,嗓音嘶啞道:"不用。"她半跪下身體,開始用手一捧雪、一蓬冰地挖掘。試你抓在龍看抓籽長看在常試長

    年旃一皺眉,正想問她,這麼折騰下去,大夥兒要等到什麼時候,農冰衣、丁原已經默默走到藍婆婆身旁,和她一起徒手挖掘。

    半個多時辰後,酒缸被緩緩放入坑中,一捧捧冰雪漸漸掩蓋上去。遮住了一點,一塊,一邊--終於壘起了一座雪白的孤墳。

    丁原道:"藍婆婆,可要為淩老爺子再豎一塊墓碑?

    藍婆婆道:"不用了,他一輩子淡薄虛名,就讓他一個人安靜地歇息吧。

    談禹或許是看在那幾壇雪刀子的分上,自告奮勇道:"藍仙子,稍後在下就安排手下為淩大宮主看守墳塚,你盡可放心。料了。"

    丁原長歎一聲,勸道:"藍婆婆,你節哀順變。稍後咱們便一起殺上冰宮,找淩雲鶴為老爺子報仇。

    藍婆婆冷冷掃過年旃、古大先生,婉拒道:"小夥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為淩雲霄報仇之事,老婆子斷不會讓旁人插手。

    "區區一個淩雲鶴,不過是跳樑小丑,我還不放在眼裡,卻不必再勞動諸位大駕。

    年旃心知,藍婆婆是不屑與自己這班"邪魔歪道"的人同行,更不願借自己與古大先生之力報仇,故才以此言推托。

    他重重哼了聲道:"老子才懶得多管閒事!

    藍婆婆充耳不聞,呆呆望晶瑩雪白的墳塚,任由淚流滿面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3
第六章冰宮

    從橫絕嶺向北八百里,有山名為「天極」,連綿數千里而不絕。其主峰「雪月嶺」高逾萬仞,俯瞰北地,四季裡冰雪覆蓋,終年無春。

    但在雪月嶺峰頂,卻有一座佔地數萬畝的天池,竟是碧波浩瀚,蕩漾起伏。

    天池中央漂浮著一片厚厚冰層,恰似一枚明珠鑲嵌於翡翠當中。名震天陸的北地冰宮,便巍峨屹立在這鋪展數千畝的浮冰之上。而築就冰宮的一磚一石,一梁一瓦,便全數就地取材於雪月嶺中終年不化的萬載玄冰。

    丁原、年旃與古大先生,三人佇立在天池岸邊,遙遙眺望冰宮。

    晨曦裡,這座恢宏壯觀的建築,閃爍著熠熠光輝,光滑如鏡的冰牆上,依稀流動著一泓亮黑的光澤。

    從天池岸邊,有四座冰橋橫跨湖面,連接著冰宮四道大門。每一座冰橋都長過百丈,高高臨駕,朝霞映照裡,直宛如彩虹經天,分外妖嬈雄偉。

    古大先生介紹道:「丁兄弟,年老祖,冰宮內部以四象為形,分設『蒼龍』、『雪虎』、『朱雀』、『玄武』四大聖殿。四殿之間有飛橋長廊,甬道樓台相聯,渾然一體又各成一局。

    「眼前這四座冰橋橫跨天池,正分別連接四大聖殿的正門。凌雲鶴乃『玄武殿』首座,咱們若要找他,便該從左首的冰橋過去,最為直截了當。」

    他停了停,繼續道:「在下和冰宮雖說是近鄰,可對冰宮裡面的具體情形,古某也不甚了然了。依在下看來,稍後咱們還是先禮後兵,小心行事,先瞧瞧對方的反應再說。」

    年旃鼻子裡重重一哼,道:「老子是來打架鬧事,又不是來作客的,哪有那麼多禮跟他們囉嗦?」


    丁原笑道:「老鬼頭,既然來了,還怕沒得架打?我萬里迢迢找到冰宮,一樣也不是為了來玩。」

    古大先生望了眼遠處的冰宮,低聲問道:「丁兄弟,看上去,裡面好像非常平靜,也不曉得藍婆子如何了?」

    年旃不耐煩道:「管那娘們做甚?憑她的修為,凌雲鶴之流又豈是對手?走吧!」說著話,闊步朝左首的冰橋行去,丁原與古大先生一左一右,緊緊跟上。

    三人一面前行,一面留意提防對面冰宮中的動靜,可一直走過冰橋,來到玄武聖殿的正門前,也不見有冰宮弟子露面。

    高大的正門外,門可羅雀,空空蕩蕩,厚重的兩扇冰門緊緊關閉,只有一對冰雕的麒麟,一左一右,張牙舞爪地佇立在台階兩側。

    年旃奇怪道:「這是怎麼回事,莫非冰宮的兔崽子曉得老夫要來,都嚇得大門緊閉,連面也不敢見了?」

    丁原搖搖頭道:「冰宮好歹也算是天陸三大魔宮之一,怎肯如此窩囊示弱,其中必定另有蹊蹺。」

    古大先生揚聲唱喏道:「在下漠北古燦,與丁原、年老祖前來登門拜訪,煩請凌雲鶴凌四宮主出來一見!」

    三人等候片刻,裡面依然悄無聲息。年旃突然笑道:「格老子的,不會是讓老婆子把裡面的人全給殺光了吧?」

    古大先生道:「只怕藍婆子再是厲害,也難有如此雷霆手段,能在旦夕之間,將冰宮屠為空城。說不定,還真是凌雲鶴他們猜知咱們來意,存心當起縮頭烏龜。」

    年旃眉毛一聳,獰笑道:「既然如此,咱們還等什麼?」話音未落,袖口金光一閃,九寶冥輪鏗然長鳴,「轟」地擊在正門上。

    出人意料的是,儘管冰屑四濺,流火飛天,可冰門上僅僅凹陷進去一個大坑,並沒有如想像中那般應聲碎裂,門戶洞開。

    年旃一怔,頗覺沒有面子,怒道:「他XXXX的,這狗屁玩意兒邪門了!」欲待催動冥輪二次轟擊,丁原先一步走到門口,伸手輕輕一推。

    厚重的冰門發出一記悶響,緩慢地朝裡打開。

    年旃手執九寶冥輪,呆望著大門,好半天回過神來,喃喃罵道:「什麼玩意兒?」

    古大先生又是好笑又是驚訝,藉著推開的門縫朝裡望去。

    裡面一座數百丈方圓的大廳裡,明珠高懸,亮如白晝,所有物事都擺設歸置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卻依舊是空蕩蕩,靜悄悄,不見一人。

    他見丁原站在門口,神色凝重,若有所思,道:「丁兄弟,這冰宮果真有些蹊蹺!」

    丁原點點頭,目光徐徐環顧大廳,道:「我正在想,咱們是否要馬上進去?」

    年旃走到丁原身邊並肩佇立,咕噥道:「老子也覺得有點不對勁。這扇破門就透著古怪,裡面又空空蕩蕩,擺明了是放手,要咱們長驅直入。

    「嘿嘿,老夫敢打賭,一旦咱們跨進這道門,立馬就有好戲上演!」

    古大先生猶豫道:「丁兄弟,年老祖,要不,咱們試著從其他門進去看看?」

    丁原道:「不用了,其他三殿,定然也是一般無二的情形。

    「由此正可斷定,凌雲鶴刺殺兄長的舉動,絕非一人所為,其他兩名宮主一定也有參與。甚至從地位上而言,真正的主謀,應當是凌雲羽才對!」

    年旃冷笑道:「還有一種可能,說不定凌雲羽和凌雲天,也一早被凌雲鶴給幹了。如今的冰宮,已經是凌老四一人獨尊!」

    古大先生問道:「那麼,咱們現在該怎麼辦,是否還要繼續往裡走?」

    年旃一舞冥輪,威風凜凜道:「咱們都到了這兒,哪有給嚇回去的道理?何況,憑我們三人,就算凌雲鶴不安好心,想暗中算計,也沒那麼容易!」

    丁原贊同地點頭道:「不錯,他們越是故弄玄虛,我們便越是要進去探個究竟。一來藍婆婆必定早已進了冰宮,也不知她現在情形如何?二來冰宮陰謀經營這麼多年,難免不會留下蛛絲馬跡。

    「更加重要的是,假如凌雲鶴存心要對付我們,咱們正可將計就計,引蛇出洞。不然空手而歸,好不容易才有的一點線索,一下子便又全都斷了。」

    當下三人不再遲疑,由年旃一馬當先,丁原、古大先生護持兩翼,形成「品」字形緩緩朝裡推進。穿過大廳,對面出現三條通道,均是百轉千折,不見盡頭。

    年旃哪管那麼多,大步往當中的一條走廊上行去,兩側碧波蕩漾,池水幽幽,漂浮著一些不知名的北地奇葩,一團團傲霜怒綻,奼紫嫣紅。

    長廊盡頭,又是一道月亮門洞,庭院深深,雪樓獨屹。年旃只用靈覺一掃,便知裡面一樣沒人,於是看也不看地繞行而過。

    就這麼,三人在寂靜空曠的冰宮裡,穿行遊走了一個多時辰,始終也沒見著一個人影,更不用說藍婆婆了。

    年旃漸漸不耐煩起來,怒罵道:「他XXXX的,惹急了,老子便用一把火,把這兒燒個淨光,瞧那些王八羔子,還能往哪裡躲!」

    丁原道:「老鬼頭,你還是省點力氣吧。這冰宮裡外都是用萬年玄冰鑄成,連你的冥輪都轟不碎,何況是放火去燒?」

    年旃怒不可遏,冥輪脫手飛出,「砰」地在冰牆上又轟出一個大坑來,高聲叫道:「凌雲鶴,你給老子滾出來!」

    想那路是他帶的,可走了半天,依舊只能如無頭蒼蠅般到處亂撞,老鬼頭心裡未免也有點窩火,更感到老臉無光。

    他的吼聲猶如雷鳴,驚天動地的震響,可四周依然一片死寂,只有嗡嗡回聲不停地激盪。古大先生忽然「咦」了聲,低聲道:「不對!」

    丁原四下環顧道:「冰宮也玩起了這手,用一座迷宮來對付我們,咱們轉了半天,又走回了曾經到過的地方!」

    原來三人不知不覺裡,走入了一座儘是蛛網般四通八達、曲折悠長的廊道裡,一兜就是小半個時辰,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徑。

    更詭異的是,迴廊兩側不時會出現幾間空空如也的冰室,裡面通常會有兩、三扇小門,卻分別通往外面不同方向的迴廊。一旦穿越而過,便很難再找到來時歸途。

    古大先生歎口氣,道:「早曉得這裡如此古怪,咱們剛才就不該踏進來了。」

    年旃粗聲道:「沒有用的,老古。老夫在走進這座大殿之前便留意過,咱們不論選擇從哪條路線過來,這兒都是必經之地,除非咱們御風飛行,從冰宮上方越過,不然的話,躲也躲不過去。

    「格老子的,凌雲鶴那王八羔子,定是一早就布好了這個套子,就等咱們往裡面鑽。」

    丁原接著道:「就算咱們有所預感,想避開這裡,凌雲鶴也定會另有手段,把咱們引誘進來。譬如,故意讓手下甚至是親自現身,引得我們追進這裡。

    「總之,正如老鬼頭所言,他們是早有預謀,要將我們困在此處。」

    年旃嘿嘿冷笑道:「笑話,老子大江大浪不知闖過了多少,用狗屁一座迷宮,就想困死老子,簡直是癡人說夢!」

    三人不約而同抬起頭,仰望玄冰凝鑄而成的天花板,均明白這裡當是唯一的出路。

    四周的冰壁俱都堅硬無比,以年旃的冥輪硬砸,也只是陷出一個坑來。要想轟開一道缺口,雖非不能,卻也煞費氣力與工夫。

    更重要的是,這冰壁重重疊疊,轟開一道,外面還不知道又有多少等著他們?遠不如破開頭頂冰石,御風脫去,來得便捷爽快。

    儘管對方必然也會對此早有防範,但勉力一試,也總好過幾人毫無頭緒地在偌大的迷宮之中瞎兜亂轉。

    於是,三人齊齊祭出隨身仙寶。

    年旃的九百冥輪、丁原的混元錘與古大先生的九龍壁,光焰如熾,罡風激盪,同時擊在頭頂冰壁上,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轟鳴,彷彿整座宮殿,也隨之戰慄、顫抖起來。

    冰壁雖然厚重,但果然吃不住三大高手的聯手一擊,「喀喇」裂出一道數尺長的縫隙,一蓬濃濃的銀白色冰霧,瀰漫蒸騰,簌簌飄落。

    還沒等三人來得及鬆口氣,驀然眼前爆起一團奪目白光,旋即如潮水般充盈鼓漲,擴散開來,刺得人幾乎睜不開雙眼,更無法看清身旁景象。

    三人只覺得四周天旋地轉,星移斗轉,腳下的冰地隆隆作響,好似天塌地陷了一般。

    丁原收了混元錘,提起大日都天翠微真氣護持週身,迅速離地,在半空裡穩住身形,縱聲喚道:「老鬼頭,古大先生——」

    隱隱約約聽到極遠的地方,傳來了年旃的回應,可迅速就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接著便再無消息。

    丁原靈覺湧出,探察出前後百餘丈,卻絲毫也搜索不到老鬼頭與古大先生的蹤跡。

    他心知剛才的異變,必然是三人轟擊頭頂冰壁,觸動了迷宮機關,引得陣勢大變,但此刻情形不明之下,也唯有抱元守一,靜觀其變。

    眼前白光漸漸褪淡,周圍也恢復了先前的平靜。然而丁原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置身之地,已不在是剛才站立的地方!

    他分明記得異變來臨之前,自己與古大先生、年旃是站在一條迴廊裡,可現在卻是孤身一人,佇立在一座冰室之中!

    丁原驚駭之下,努力地平復心中的震驚,暗自思量道:「不用說,剛才的一陣天旋地轉,已令迷宮佈局盡數改變,我也被推離了原先位置。這裡面所有的冰室,幾乎都一模一樣,難以分辨,也不曉得眼下我到底位於這座迷宮的什麼地方?

    「當務之急,一是尋找老鬼頭和古大先生,再則便是設法走出迷宮。凌雲鶴既將我們誘入此間,所謀必毒,絕不會單單是將我們困死在裡面這麼簡單。」

    想到那些神秘莫測、不知人數的黑衣殺手,丁原心頭焦灼起來。

    適才三人聚在一處,也還罷了,如今一一落單,正給了對方乘虛而入的機會。加上迷宮地形複雜詭異,凌雲鶴等人又躲在暗處窺覷,縱然老鬼頭他們修為絕頂,也難保不失。

    畢竟,修為超卓如九玄師太者,也在黑衣殺手的圍攻之下無力脫逃,最終含恨而亡,何況是此時此地,此種絕境之下?

    一念至此,丁原雖深知,現在萬萬不能自亂方寸,否則結果只會更糟。

    但凡事關心則亂,一想起老鬼頭與古大先生,很可能正身處危難之中,又如何能平心靜氣?

    丁原迅速打量冰室一番。

    這座冰室前後各有一道小門,他凝神聆聽片刻,外面的長廊裡萬籟俱寂,稍一思忖,丁原推開身後小門,逕自走出。

    他心中反覆揣摩剛才一路走來的情形,面前的迴廊冰室循環往復,複雜迷離,但迷宮既為人設,一定有暗藏的規律可循。

    只是方才三人恃強,一昧地橫衝直撞,猛打猛衝,結局不想可知。只有靜下心來,仔細尋找其中門道,或可有脫困之望。

    可惜知易行難,這個道理丁原雖然明白,然而要從眼前錯綜複雜的迷宮裡發現破綻,又豈能是急切之間可得?

    他強自耐心地遊走良久,每經一處便留下記號。到後來,有些冰室裡竟被刻下五、六道的印痕,可依然找不到絲毫的頭緒。

    這迷宮彷彿是一團又一團的麻線,彼此纏繞連綿,讓人根本無法判斷,自己究竟置身在迷宮的哪一個方位?明明是走過數次的路徑,可每回經過之後,又莫名其妙地來到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地方。

    又不知過了多久,丁原還是毫無進展。老鬼頭與古大先生如同銷聲匿跡一般,凌雲鶴與那些黑衣殺手,也都沒有出現。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玉兒,如果有她在自己的身旁,或許這麼一座迷宮,只不過是個讓自己觀賞、讚歎一番的冰晶世界。

    可自己真的想見到她嗎?又或者自己敢面對她嗎?丁原撫心自問,只覺「是」與「不是」二字,其實是世界上最難寫的兩個字。

    不過,玉兒現在應該正為著來日的蓬萊仙會,而潛心閉關靜修,不可能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丁原下意識地摸了摸貼身收藏的絹帕,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滋味襲上心頭,似苦還甜。

    這些日子以來,他強忍著不讓自己去想玉兒。然而這份思念愈想淡忘,卻反倒來得更加強烈。

    於他內心深處,未嘗不曾盼望過能夠兩美盡收,花好月圓。

    但是玉兒也好,雪兒也罷,她們都是那樣美好,對自己都是一往情深,能得其中一人長伴身邊,已是自己莫大的福氣。

    而倘若心猿意馬,腳踏兩條船,那實在是對她們最大的褻瀆與不公。

    丁原忍不住頹然歎了一口氣,心道:「我深陷絕境,被困冰宮而不得出,卻還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做甚?

    「再說,我已經答應姬師叔,要在有生之年好好照料雪兒,不令她再有半點不快樂,又豈能朝三暮四,失信毀諾?」

    他收拾情懷,重新振作精神,靈覺裡卻驀然傳來一陣波動。

    丁原心頭一警,立刻察覺到這陣靈覺波動,源自身旁的那間冰室。對方顯然是名高手,否則,也不可能直到如此接近的距離,自己的靈覺才產生感應。

    他暗聚真氣,右手握住雪原仙劍,左手猛地推開那扇冰門,低喝一聲:「什麼人?」

    四道目光,在半空中迎面交錯,剎那間彼此都怔住了。

    丁原張嘴愕然道:「玉兒?!」

    蘇芷玉欣喜無限,注視丁原,淺笑道:「丁哥哥,玉兒總算找著你啦!」

    丁原呆呆地大腦不動,脫口問道:「玉兒,你是特意到冰宮來找我的,可你又怎麼知道,我會在這裡?」話一出口,立刻低頭瞧了眼右腕上佩戴著的靈犀鐲,恍然大悟。

    果然,蘇芷玉回答道:「小妹前日出關,因一時心緒不寧,便以河圖仙卦算了一卜,竟從卦象中發現,丁哥哥近日多有無妄之劫,且仙卦隱隱透出『困水』之象,乃主大凶。

    「玉兒左思右想,始終放心不下,便稟明安閣主,得她恩允後,即依照靈犀鐲的指引,一路尋到冰宮。」

    丁原百感交集,蘇芷玉聽似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卻令他感受到一種沉甸甸的份量。

    她剛自南海而來,似乎還不曉得這些日子來,所發生的諸般變故,臉上兀自洋溢著重逢的喜悅,雖是在矜持克制,但櫻唇那一抹笑意裡,又怎能遮掩得住少女情懷?

    丁原心裡恨不能煽自己幾個響亮的耳光,低聲問道:「玉兒,你進了冰宮之後,可曾遇見過其他人?」

    蘇芷玉道:「沒有啊,我也正在疑惑,為何偌大的冰宮,見不著一個人影。丁哥哥,你所為何事,要到這冰宮中來?」

    丁原搖頭道:「此事說來話長,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

    「玉兒,老鬼頭和古大先生,本是同我一起來的,如今也盡都失散在這座迷宮裡,生死未卜。當務之急,我得趕緊找到他們,而後再作其他打算。

    「不過,這地方古怪得很,我兜了不曉得多少個圈子,卻還是在原地轉圈。玉兒,你看這冰室中,我都已經留下五道印記,還是轉了回來,你可知其中的奧秘?」

    蘇芷玉聽丁原抱怨,嫣然一笑回答道:「這座迷宮暗蘊『四象』天機,看似普通的一條長廊冰室,卻都潛藏有四種不同的陣勢變化。

    「如此疊加起來,整座迷宮堪稱是千變萬化,玄機百出。人若墜入其間,便是空有一身絕世修為,卻也無濟於事。」

    丁原笑道:「玉兒,聽你說來,頭頭是道,想必早已成竹在胸了,否則也不可能如此巧合,咱們就能走到一個冰室之中,是吧?」

    蘇芷玉唇邊浮現淡雅的微笑,秀目猶如夜空中繁星閃爍。

    丁原在她柔和的目光注視下,好似沐浴在清溪涓流之中,突然眼前的一切,都不再是難題。

    只聽蘇芷玉悠然道:「玉兒的這點本事,又豈能瞞過丁哥哥的眼睛?這座迷宮雖然奧妙,但萬變總不離其宗,這所有變化,其實都是從『四象』天機中衍生而來。

    「比之當年我爹爹親手設計的『四靈千幻陣』,不過是異曲同工罷了,玉兒若非能粗解此中玄機,又如何能這麼快便尋著丁哥哥?」

    丁原喜道:「常言說得好,『會者不難』。唉,我若是能學得蘇大叔三成的奇門遁甲功夫,也就不至於一頭霧水,坐困愁城了。

    「今後,若能得著機會,一定在這方面,多多向他老人家求教才是。」

    蘇芷玉笑道:「丁哥哥若是想向我爹爹討教奇門遁甲的功夫,他老人家必定會開心得很。

    「他常說,自己平生三大得意事,一是歷經曲折,終於如願迎娶了娘親;第二便是一身奇門遁甲,當世無雙;第三樁才是七十餘年前,在正、魔兩道的重重圍堵追殺之中,仍能夠揮灑自如,全身而退。」

    丁原哈哈一笑,只覺天陸之大,若論自己佩服之人,當首推師兄盛年,可論讓自己心儀不已、嚮往羨慕之人,卻除蘇真外,再無第二人。

    丁原說道:「我只擔心自己太笨,到時候,會把蘇大叔氣個半死。」

    蘇芷玉眼波流動道:「丁哥哥天資聰慧勝過玉兒百倍,只要誠心想學,又豈有不成之理?」

    她的玉頰忽然莫名地一紅,垂首低聲道:「何況,玉兒也會幫你。」

    丁原胸口像是又被重錘狠狠地砸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瞬息僵住,消失不見。

    蘇芷玉見丁原神色大失常態,關切道:「丁哥哥,你怎麼了?」

    丁原不敢接觸蘇芷玉清澈如水、情深似海的目光,側轉過面龐望向冰門,擠出一絲笑容道:「沒什麼,玉兒,咱們還是趕緊去找老鬼頭他們吧。萬一冰宮乘機暗下殺手,可就麻煩了。」

    蘇芷玉若有若無探詢的目光,在丁原面龐上打了個轉,頷首道:「丁哥哥說得是,咱們還是救人要緊。」

    當下丁原跟在蘇芷玉身側,遊走迷宮,前前後後徹察了三遍。

    可隨後他就失望了,迷宮中既沒有發現年旃等人的身影,也沒有找到冰宮留下的蛛絲馬跡。

    丁原眉頭緊鎖道:「難不成老鬼頭和古大先生,已經被冰宮害了?」

    蘇芷玉安慰道:「丁哥哥莫要著急,也許是他們找著了走出迷宮的路,已經脫險,也未可知。」

    丁原沉吟無語,他清楚這種可能性幾乎不存在,玉兒這麼說,只是不想讓自己太擔心罷了。

    他悶悶地說道:「玉兒,瞧這情形,咱們繼續留在這裡,也不會有什麼線索。不如先退出去,另做籌謀,你看如何?」

    蘇芷玉盈盈含笑道:「玉兒自然是唯丁哥哥馬首是瞻。」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4
第七章絕境

    兩人出了迷宮,丁原重又站回冰宮的台階上,仰首眺望晴空,直有恍若隔世的錯覺。忽聽蘇芷玉咦道:「丁哥哥,對面好像有人,正朝這裡走過來。」

    丁原放眼望去,就見前方的一條迴廊拐角處,藍婆婆正緩步行來。

    丁原又驚又喜,快步迎上,連聲道:「藍婆婆,見著你可太好了,你沒事吧,可曾遇見過老鬼頭和古大先生他們?」

    藍婆婆在丁原近前停下腳步,上下打量著他,一臉漠然地問道:「你是誰,如何認得老婆子?」

    丁原訝異道:「婆婆你忘記了麼?在下丁原,咱們曾在冰崖前見過。」

    藍婆婆直挺挺的眼中亮起神采,冷冷道:「原來你就是丁原!」

    丁原微笑道:「藍婆婆,你也忒健忘了吧,這才多久的工夫,就不認識在下了?」

    藍婆婆面容突然變得扭曲恐怖,猛然揮掌直擊丁原胸口,淒厲笑聲中,藍婆婆狀若瘋狂地大叫道:「老婆子要殺的便是你!」

    這一掌去勢如電,石破天驚,正是南海菊梨島絕技「怒菊斬」。丁原猝不及防,更壓根兒沒有想到,藍婆婆會突然出手要殺自己,欲想招架閃躲,哪裡還來得及。

    「砰砰」兩聲,藍婆婆雙掌結結實實印在了丁原胸膛之上,卻也被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生出的護體靈力,震得連退兩步,手掌酸麻。

    丁原腦子裡「嗡」地一聲,身軀宛如飛絮一般被激飛而出,週身劇痛欲裂,口中熱血飛濺,一片天昏地暗,金星亂舞,腦袋裡昏昏沉沉,幾乎失去了知覺。

    蘇芷玉失聲驚呼,飛身接住丁原,叫道:「丁哥哥——」

    丁原「噗」地一口血,噴在蘇芷玉胸前的衣襟之上,難以置信地盯著藍婆婆,問道:「你、你,為何要殺我——」

    他這一開口,頓時又是口中鮮血狂噴,五臟六腑傳來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一陣陣地撕扯著全身的神經。

    想那藍婆婆名列正道十大高手之一,修為之深自不必說。

    饒是丁原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護體,也同樣禁受不起這麼裂石崩雲的一擊,若非他自幼受過六合回春大法的洗髓易經,只怕已然命喪當場。

    藍婆婆見丁原硬生生受了自己一記以九成功力施展的怒菊斬,居然還能開口說話,也不由得一怔。

    她雙目含著無限怨毒凝視著他,厲聲道:「丁原,你暗施詭計害死凌雲霄的時候,可曾想到過,這麼快便會遭老天報應,一樣死在了別人的暗算偷襲之下?」

    丁原驚怒攻心,欲待回應,不及開口,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蘇芷玉緊緊抱住丁原,叫道:「丁哥哥!」飛快地取出一枚冰蓮朱丹,撬開他的牙縫,塞了進去。只覺得他氣若游絲,胸口的心跳彷彿隨時會沉寂下來,不禁心如刀絞,好似天要塌了一般。

    藍婆婆見狀,仰天厲笑,縱聲道:「凌老魔,你可有親眼看見,老婆子我為你報仇了!」

    蘇芷玉左手按在丁原心口,源源不斷地輸入「天一真氣」,助他維持住心脈的最後一口元氣不斷,悲聲道:「婆婆,我雖然不知道凌老爺子,是否真的死在了丁哥哥手中,可也敢以性命擔保,他決計不會無緣無故的暗箭傷人,濫殺無辜!

    「您不問青紅皂白,便痛下殺手,豈是我正道先輩的行事風範?」

    藍婆婆停歇笑聲,望著蘇芷玉道:「女娃兒,你曉得什麼?丁原卑鄙無恥偷襲凌老魔,將他殺害在冰崖之上,那是老身親眼得見,你又憑什麼來為這個惡賊擔保?」

    蘇芷玉悲憤道:「倘若果真如此,您應該早已見過丁哥哥才是。為何剛才偏又存心裝出一副素不相識的模樣?難道是早已打定主意,要來偷襲丁哥哥嗎?」

    藍婆婆一愣,眼睛裡現出一縷迷惘之色,好似被蘇芷玉的問題擾亂了頭腦,喃喃低語道:「對啊,我該見過他才是,為何又全無一點印象?我知道他是丁原,我親眼見到他突然偷襲一拳,轟殺了凌老魔,可我為什麼又會不認得他?

    「不對,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可到底是在哪裡,是那座冰崖麼——」

    藍婆婆眉頭越皺越緊,眼中的迷惘之色也愈發濃烈,驀然一聲長嘯,騰空而起,倏忽去遠,竟是舍下丁原、蘇芷玉,逕自走了。

    蘇芷玉心懸丁原,也無心追趕,念動真言,正也要御劍離開冰宮,尋一處僻靜地方,設法為丁原療傷。

    陡然心頭警兆升起,周圍的冰壁之後,無聲無息現出八名雪衣老者,均是雪髯皓首,神情冰冷,一股洶湧澎湃的殺機,撲面而來。

    蘇芷玉芳心一沉,知道自己遇見的這八名雪衣老者,正是威震北地的「雪原八皓」。

    這八老在冰宮之中,享有極為尊崇的地位,平日裡凌雲羽輕易也差遣不得,只閉關修煉,不理俗務。

    但若是這八老聯手出擊,必定是驚天動地,神鬼莫御。即使是凌雲霄在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以求個個擊破。

    如今自己以一敵二,已經勉強,何況,身邊還有一個傷重不醒、性命垂危的丁原?

    好在雪原八皓似乎並不急於出手,看著他倆的目光,就如同瞧著兩隻陷入籠子裡的小獸,其中一人說道:「女娃兒,你懷中之人,殺害凌老宮主,與本宮有不共戴天之仇,老夫饒他不過。你還是放下他來,自己逃命去吧。」

    蘇芷玉搖搖頭,心念急閃,想著脫身之策,回答道:「老伯,對不住。您的好意玉兒心領,卻恕難從命。」

    老者道:「老夫本念你一身本領,修來不易,才破例想放你一條生路。既然你不知死活,一意要維護小賊,便休怪我等無情了!」

    蘇芷玉微微一笑,道:「雪原八皓名震天陸,可要想玉兒束手就擒,也未必容易!」話音一落,蘇芷玉懷抱丁原,身形倒縱,風馳電掣一般射入迷宮,消失不見。

    這一手,大是出乎雪原八皓的意料之外,為首的那老者道:「好個女娃兒,竟是想藉著四象盈虛宮『脫身,卻忘記了老夫在此坐鎮百年,你又怎配班門弄斧?」

    他回頭吩咐道:「五弟、六弟、七弟、八弟,你們四人分別封鎖所有出口,其他人隨老夫進去!」說罷,一馬當先追了進去,身後三老身形飄飄,隨著他魚貫而入。

    那老者以靈覺鎖定蘇芷玉的行蹤,循著左首一條長廊,快如閃電地緊追不捨。很快便瞧見前面三丈開外,蘇芷玉的身影一閃,往一間冰室裡去了。

    老者一掌轟開冰門,闖入室內,身後三老也緊隨而至,卻見左、右兩面門戶洞開,也不知蘇芷玉是從哪邊遁出。

    那老者剛想再以靈覺追索,突地一眼,掃見頭頂冰壁上懸掛的四顆夜明珠,正在悄然旋轉移動,頓時臉色一變,道:「不好,這丫頭竟也懂得四象盈虛驅使之道!」

    他探手彈指,射出四束精光,想阻止明珠位移,卻已經遲了半拍。

    「轟隆」一聲,冰室發出一陣震顫,隨著頭頂夜明珠移動的方向旋轉起來。雪原八皓腳下生根,牢牢站定,急忙重新控制住機關,令其徐徐恢復平靜。

    老二泰坤鬥快步走出來時的冰門,只望了一眼,便道:「大哥,那女娃兒竟利用四象盈虛宮,反制住咱們。也不知她剛才用的是哪一路的變化移轉冰室,倒搞得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先前那老者低哼一聲,身形似清風一般,繞著冰室的三扇門戶飛轉了一圈,而後沉吟片刻,方自抬手虛點夜明珠。

    幾番撥弄之後,冰室又生變化,恢復了原來的情形。

    老三翹震楚鬆了口氣,道:「還是大哥高明,只是現下,不曉得那女娃兒帶著丁原,溜到哪裡去了?」

    泰坤斗道:「有老五他們封鎖住四道出口,他們能往哪裡跑,一定還在宮中。咱們小心搜索,遲早抓住他們。」

    為首老者擺手道:「不必這般急躁。那女娃兒既精通奇門遁甲之術,咱們就算找著了她,也未必能手到擒來。

    「與其如此,不如釜底抽薪,先將總樞關閉,令她無法再利用變化逃逸,自可事半功倍!」

    四老在商議之時,蘇芷玉正在爭分奪秒,穿越四象盈虛宮,直朝東門而去。

    她自然明白在宮門之外,必然會有高手攔截封鎖,可事到如今,也沒有第二個法子。丁原的氣息越加微弱,假如再不能尋找到一個僻靜安全的地方,盡快療傷,只怕錯恨難返。

    她剛一跨出宮門,迎面掌風浩蕩,一股狂飆迫面壓來,正是留守此處的一名雪衣老者出手阻擊。

    蘇芷玉唯恐他傷著丁原,左手玉指橫拂,化解掌力,借勢側身飛退,又回到了宮內。

    老者一聲長笑,呼呼雙掌連環拍出,喝道:「丫頭,這回看你往哪裡跑?」

    蘇芷玉佯裝左支右絀,難以招架,一步步朝後退卻,將老者不知不覺引入一條長廊。

    那老者求勝心切,更沒想到蘇芷玉的修為,遠不止此。只當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娃兒,又要時刻照料保護丁原,自是難以抵擋自己勢若山嶽的重掌轟擊。

    因此他步步緊逼,也沒依照事先的約定以嘯音報訊,一意要擒下丁、蘇二人再說。

    蘇芷玉見老者中計,心中暗喜,假作不敵,又連退三步,撤到角落裡。

    老者大步追上,冷笑道:「女娃兒,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鐵掌寒氣四溢,呼嘯轟出。

    蘇芷玉閃身避過,淺笑道:「老伯,恕玉兒得罪了!」玉指往頭頂懸掛的夜明珠上,凌空一彈,老者立知不好,待要縱身撲向蘇芷玉,眼前的迴廊星移斗轉,飛速移動,早失去了敵人的蹤影。

    蘇芷玉擺脫此老,不敢稍歇,照著原路返回,出了四象盈虛宮東門。

    門外也是一座空曠無人的庭院,蘇芷玉也無心多去打量,匆匆低頭看了眼懷抱中昏迷不醒的丁原。見他面如慘金,星眸緊鎖,不由得心急如焚,全無將赫赫有名的雪原八皓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得意。

    「嘩——」的一響,庭院前的碧潭裡,濺起數丈高的白浪,四名冰宮高手劍光森寒,飛擊而至。

    蘇芷玉左手一舒,祭起「流波太上綾」。九丈多長的藍色飛綾,猶如波濤翻滾,遮天蔽日,將對方四柄冰劍盡數震回。

    那四人在空中一個翻騰,站穩身形,將蘇芷玉圍在了正中,口中齊齊發出長嘯,召喚同伴來援。

    蘇芷玉手腕一抖,流波太上綾激射向左側那名冰宮高手。

    那人自恃修為了得,並不閃躲,冰劍疾劈,竟是想斬斷仙綾。孰知流波太上綾舞動起十數個大大小小的渾圓環套,精準地鎖住那人的劍刃。

    兩廂真氣激撞角逐之下,終究是蘇芷玉高出一籌,冰劍脫手飛起,令那人門戶大開。身旁的三名冰宮高手齊聲呼喝,圍攻上來,好讓同伴藉機喘息。

    蘇芷玉見這四人身手均是不弱,倘若被糾纏住了,便萬難脫身。待到雪原八皓又或其他冰宮高手聞訊趕來,再想逃脫勢必不能。

    她情急生智,催動仙綾迫退四人,指尖一挑,又祭出天心燈。「嗡」地金石脆鳴,一蓬紅光當頭灑下,護住蘇芷玉與丁原全身。

    那四名冰宮高手復又回轉,冰劍斬在天心燈上「嗤嗤」直響,只震得虎口發麻,卻劈不開一絲缺口。

    蘇芷玉也不理他們,丹田積聚天一真氣,抱元守一念動真言,左手玉指如花盛綻,捏成劍訣,便要施展「雲生水起訣」破圍而去。

    宮門之中身影乍閃,被蘇芷玉誘入其中的那名老者電射而至,一掌推開那幾名冰宮高手,大喝道:「閃開!」右手抽出一把巨斧,冰焰暴漲,轟然劈在天心燈上。

    「轟」地一聲,天心燈劇烈震顫,紅光搖曳兀自不墜,卻朝裡收縮了半分。老者退開數步,調勻丹田內息,呼喝一聲,二次揮斧劈到。

    遠處嘯聲四起,鎮守四象盈虛宮外的另外三老也聞訊而來,各自祭起手中法寶,飛速逼近。

    剎那裡,天心燈光華一斂,盈雪仙劍脆鳴,彈鞘飛起,化作一束炫目華光,與蘇芷玉身劍合一,沖天而起,鼓蕩凌厲的劍氣,將執斧老者震退數丈,踉踉蹌蹌,甚是狼狽。

    剛剛趕至的雪原三皓見勢不妙,急忙飛出手中法寶,次第撞擊在盈雪仙劍煥放出的熠熠劍華之上,爆起一串串流光異彩。

    盈雪劍發出幾下猛烈震顫,幽幽輕響,依舊乘風破浪,朝向天際而去。

    雪原三皓在氣機牽動之下,心頭血氣翻湧,身形各自微微晃動,收回猶在空中翻滾盤旋的法寶,面面相覷。

    正在此時,斜刺裡驀然亮起一道耀眼劍光,竟是有人以御劍訣凌空截擊蘇芷玉。

    那劍光森然浩蕩,氣勢磅礡,更兼之有一股凜冽至極的煞氣。

    一時間,彷彿天空也為這蓬白茫茫的光瀾捲蕩,飄起漫天的寒意。一片片銀白色的光華狂舞呼嘯,直如充斥天地之間的風刀霜劍。

    雪原四皓不約而同輕咦一聲,低聲道:「二宮主也出手了!」

    「砰」地兩束弧光經天激撞,遠在數十丈之下的眾人,也好似感受到激盪肆虐的狂暴劍氣四散流逸,驚天動地。

    盈雪仙劍連續翻轉,側飛而出,像一葉孤舟在暴風驟雨裡頑強掙扎,起伏跌宕,搖搖晃晃向著西南方向倏忽飛逸。

    那束銀白劍光一收,冉冉飄落在庭院裡,正是冰宮二宮主凌雲羽。

    相比其外表醜陋、不修邊幅的兄長,凌雲羽看上去著實光鮮了許多。一身白色袍服隨風飄逸,面如冠玉,不怒自威,修長的個頭,足足高過凌雲霄兩個腦袋。

    他低低咳嗽著,從袖口裡取出一方絲帕,抹去嘴角邊的血跡,周圍眾人齊聲禮道:「二宮主!」

    凌雲羽一擺手道:「吩咐下去,立刻搜索方圓千里之內的所有藏身之所。那丫頭著了本座的『冰魄寒光訣』,決計撐不了多遠。如再有反抗,格殺勿論!」

    四名冰宮高手急忙領命而去,凌雲羽仰望蒼穹,嘴角泛起一縷高深莫測的冷笑,雪原四皓站在一旁默然觀望,皆不曉得這笑容裡,究竟蘊藏著怎樣的意味?

    卻說蘇芷玉強壓咽喉汩汩湧動的熱血,昏昏沉沉地御動盈雪仙劍飛出數百里,丹田真氣一洩,就朝底下栽落。

    她為突出重圍,接連受了雪原四皓的連環重擊,已負了不輕的內傷。豈料半路裡,更被凌雲羽以冰魄寒光訣硬生生截殺,幾是九死一生,命懸一線。

    憑藉著一絲頑強無比的神志支撐,蘇芷玉才沒有當場倒下,忍住內腑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勉力御劍飛行。

    她明白自己與丁原,遠未脫離險境,冰宮的人隨時會銜尾追來。以現在的情形,不用雪原八皓出手,即使是一、兩個低層的冰宮護衛,也能將自己輕易殺死。

    可是眼皮越來越沉,腦海裡也是混沌一片,只有一個微弱而堅強的聲音,在不斷吶喊著提醒自己:「我不能倒下,我要把丁哥哥帶出去!」

    可惜凌雲羽的冰魄寒光訣委實厲害,蘇芷玉以真元強行壓制的傷勢,很快地再次翻騰,一絲血跡溢出櫻唇,轉眼間,血線越來越明顯,終於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眼看身軀飛速地下沉,蘇芷玉猛地清醒過來,咬牙祭出天心燈,紅光一閃,罩住了全身。而她卻因為真氣激盪,牽動體內傷勢,也如丁原一般地昏厥過去。

    天心燈護持著丁原與蘇芷玉緩緩下降,飄落在一個深深的冰窟之中。盈雪仙劍嗡嗡輕鳴,自動回到主人背後的鞘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輪皎潔的明月升上高空,玉華朗照,銀光如水,灑入深逾十丈的冰窟裡。

    一團團濃濃的寒氣蒸騰而起,在冰壁上凝結成寒霜,熠熠閃爍。冰窟外寂靜無聲,唯有淒厲的寒風呼嘯吹過。

    三個多時辰之後,蘇芷玉睜開了眼睛,全身經脈針刺似地痛楚,令她嚶嚀一聲,又溢出一口鮮血。血珠順著唇角慢慢淌落,浸染在胸前的衣襟上,恰好與丁原早先留下的殷紅血跡融合於一處。

    她潛意識裡想起了丁原,急忙低呼道:「丁哥哥!」雙手一緊,感覺到丁原還牢牢地被自己攬在懷中,方自鬆了口氣。

    她顫抖著,艱難地伸出右手,探到丁原的心口,好半天才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起伏,懸著的心,卻是更沉更緊了。

    「哇」地又吐出一口淤血,蘇芷玉只感到週身的真氣,已瀕臨崩潰的邊緣,散亂游離的四處亂撞亂竄,丹田裡空空蕩蕩,難受無比。而胸口的心脈裡,又如同被人灌進了鉛水,沉甸甸地鬱悶無比,直讓自己透不過氣來。

    她試著深吸一口氣,想稍稍調勻內息,可立時觸動到體內的傷勢,疼得眼前一黑,幾乎再次失去知覺。

    她的心裡明白,自己的傷情比之丁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沒有十餘日的靜心調養,休想恢復。

    然而冰宮眾人勢必不肯善罷甘休,也肯定能預料到自己無力走遠,追兵找到這裡,只是遲早問題。

    她抬頭仰望高高的洞口,外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瞧不清楚,這自是她修為衰退,目力消減所致。

    蘇芷玉低低歎了口氣,看著十數丈高的洞口,生出一種無力之感。

    假如自己還剩下一、兩成的功力,這點高度,完全可以輕輕鬆鬆地翩飛而出。可是如今,稍一強提真氣便經脈欲裂,幾欲昏厥,只有望洋興歎的分。

    她收起天心燈,以防黑夜裡射出的光華引人注目,反倒變成指路的明燈。平日裡簡單無比的舉動,此刻也令她額頭冷汗涔涔,嬌喘連連。

    她伸手入懷,取出裝著冰蓮朱丹的瓷瓶。此次下山,安孜晴又贈了她三枚朱丹,以備不時之需。現在,瓷瓶裡還有兩顆。

    蘇芷玉倒出一枚,塞入丁原嘴中,靈丹入口即溶,化作一股甘甜的瓊漿流入丁原咽喉。

    她再取出最後一顆冰蓮朱丹,遲疑了一下,看著丁原劍眉緊鎖的面龐,暗暗想道:「我的傷勢雖重,卻也非致命,只要好生療養便可復原。這顆朱丹,還是留待丁哥哥急需之時再用吧。」

    想到這裡,她收起瓷瓶,思忖道:「我需得趕緊壓制傷勢,積聚起哪怕一、兩成的功力,盡速離開這個地方。

    「只要能設法尋到一個僻靜安全的所在,後面的事情便好辦多啦。只是丁哥哥他——能堅持得了那麼久麼?」

    少女心底柔腸百結,愁雲深鎖,伸手輕輕撫上丁原的面頰,見朱丹藥力行開,他的臉上微微泛起一層血色,不禁心下稍安,默默念道:「丁哥哥,玉兒一定會救活你!就像你無數次曾將玉兒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一樣。

    「你千萬不能死,千萬不能死!你答應過玉兒,會赴來年的南海之約,若是就這般走了,卻讓玉兒空等著誰?」

    她收回玉手,勉力盤膝坐定,苦苦地積聚真氣。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蘇芷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又溢出多少口鮮血,忍受多少回氣機牽動的痛楚,終於漸漸收斂起了一縷縷幾若游絲的真氣。

    她的丹田慢慢有了暖意,假如照著這樣的情形堅持下去,不出三、四個時辰,就能初有小成。儘管遠遠不能治癒傷勢,御劍飛行,但要離開這座冰窟,卻已經足夠。

    偏巧就在此刻,丁原的口中猛地又嗆出一蓬淤血,臉上血色褪盡,還忍不住輕哼了一聲,這一聲對蘇芷玉來說,無異於天塌地陷一般。

    蘇芷玉大吃一驚,停下運功,伸手按在丁原胸口,馬上察覺到,他的心脈真元又將消散殆盡,朱丹的藥力也迅速耗光,假如不及時搶救,絕對撐不過一炷香的工夫。

    蘇芷玉毫不猶豫,將自己千辛萬苦積聚起的點滴真氣,注入丁原體內。

    她不敢擅動最後一枚朱丹,因為那是丁原在絕境中,最後的一點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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