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神曲[1.2.3部]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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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hbear1726 2010-9-26 15:30: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1072922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53
第八章盜匣

    洞中兩人都一起陷入沉思,無語。

    好半天,丁原緩緩吐了口氣,思緒回到現實,說道:「夜色已深,咱們開始吧。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閣下,我們的目的只在盜取聖匣,老和尚你若要傷人,丁某可絕不答應。」

    一慟大師不以為然道:「何須囉嗦,難道老衲果真是嗜殺成性之人麼?」


    丁原嘿道:「這也難說。」不等一慟大師回話,率先起身出了古洞。

    兩人一前一後御風潛行,舒展靈覺避開巡夜的弟子,朝著靈空庵一路疾馳。

    丁原數月前曾在縹緲峰逗留十數日,於此間一草一木頗為熟悉。只是上回來,是為探望雪兒,而這次卻是要盜取聖匣。

    恐怕他自己作夢也想不到,這輩子已沒多少天可活,卻還要學老賊頭那般的做一回偷兒。要讓畢虎知道,那還不笑疼肚皮。

    靈空庵內外經歷過淩雲羽盜匣事件之後,夜間的防備加強了不少。尤其近日庵內耆宿精英又多赴北海蓬萊仙會,對藏經塔的看管更是著緊。

    但這些都難不住丁原與一慟大師,兩人幾乎沒費多少周折,便欺身到距離藏經塔不遠的一座無人佛堂之中,透過紗窗向外察看。

    黑夜中的藏經塔巍峨聳立,分作七層,高逾十二丈,在靈空庵的建築群中頗有鶴立雞群之姿。方圓十丈之內,一片的空曠開闊地帶,任誰想接近經塔都無從隱身。塔外的正門前,懸著兩頂燈籠,並不見有人看守。

    丁原傳音入秘道:「藏經塔三層以下,皆有門戶視窗可供潛入。但從四樓起,除非硬轟開石壁,否則只能從樓下的石階攀登而上。聖匣便藏在經塔頂樓,有南無佛境守護。

    「塔內可能還會有十餘名靈空庵弟子隱於暗處,一旦有變發出警訊,頃刻之內全庵的尼姑便能將藏經塔圍得水洩不通。」

    一慟大師默不作聲,從袖口裡取出一顆銀色的圓珠,狀若龍眼大小,托在指尖。

    他臉上紅光一閃,低低念動真言,那顆珠子徐徐釋放出一團淡淡光華,並不見其他的動靜。

    丁原雖看不明白,但情知這老和尚不會幹些徒勞無益的事情,便在一旁靜靜的等待。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外面的夜色裡悄然飄蕩起一層薄薄的霧氣,猶如輕紗吹漾,籠罩著整座靈空庵。這霧氣漸漸變濃,遠處的景物很快就顯得模糊不清起來,即使功聚雙目,也難以極盡十丈開外。

    不消多久,濃霧漫天,遮蔽明月,兼之夜色深沉,靈空庵內已然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

    一慟大師收了號稱天陸六珠之一的「霧熠珠」,低聲道:「走!」

    二人斂息而起,有若迷霧中翱翔的兩羽蒼鷹,憑借先前的印象輕而易舉掠到藏經塔三樓外的窗戶口。

    這時靈空庵各處都點起了熊熊火把,以驅散濃霧,也有女弟子警惕的詢問呼喝之聲,在黑暗裡此起彼伏的傳來。

    一慟大師伸出右掌,在窗紙上一按,整扇窗戶悄無聲息的化為齏粉,露出了裡面一間燈火通明的房間。

    丁原靈覺探察,並未發現庫房裡有人存在,飄身躍入。一慟大師緊跟著飄落在他的身邊,目光炯炯打量四周。

    這是一間存放草藥的丹室,上百種天陸罕見的靈草、仙花分門別類珍藏其間,飄溢著一股醉人的芬芳。

    一慟大師不屑一顧,闊步走到門背後,默默佇立了一小會兒,方才用傳音入秘道:「樓梯口守著兩名小尼姑。」

    丁原不擔心一慟大師會對門外兩位年輕的靈空庵女弟子束手無策,卻再次警告道:「只可制服她們,絕不能傷人。」

    一慟大師沒有理睬他,隨手將一捆藥材掃到樓板上,藥材落地發出輕微的響動。

    外面有一女尼道:「師姐,丹室裡好像有動靜,我進去看看。」

    另一個聲音道:「你小心一些,我在外面守著,有事便叫我。」

    那女尼應了一聲,輕輕推開門,丹室裡空無一人,只有掉在地上的那捆草藥還在。她放下手中仙劍,走上前彎腰道:「真是的,好端端的又沒風,這草藥怎會掉落下來?」

    猛一抬頭,發現側旁的一扇窗戶已經不翼而飛,她剛想出聲示警,背後一麻便軟倒在一人懷裡。

    一慟大師制住這女尼,雙眸亮起一簇幽綠的火焰,逼視著對方驚恐的眼睛,用傳音入秘催眠似的吩咐道:「將你的師姐喚進來——」

    女尼眼中出現頑強的掙扎神情,可哪裡抵得過一慟大師的功力壓迫。

    這手源自魔教《天魔令》第三卷的「攝魂心咒」,雖耗費真元,但對於修為遠遜的敵手,卻顯示出莫大的威力。

    門外的女尼久不見師妹動靜,也有些不放心的問道:「師妹,你在裡面幹什麼?」

    就聽見裡面那女尼徐徐應道:「師姐,你進來一下。」

    門外女尼心生疑惑,邁步走進丹室,問道:「什麼事,有哪裡不對勁麼?」

    她的腳剛跨進門檻,丁原閃電般從門後欺近,一指將她點倒。

    一慟大師鬆開懷中女尼,低聲說道:「小師父,你累了,快睡上一覺吧。」那女尼失去控制,眸中妖艷的綠光迅速消失,酣然昏睡過去。

    兩人攜手,一鼓作氣衝上六樓,又制服了八名女弟子。

    可剛解決完看守在六樓的三名女尼,塔外卻突然響起警音,有人高聲喊道:「藏經塔三樓的窗戶破損,有人潛入塔內,快去稟報九虛師叔!」

    原來塔外的濃霧開始消散,在火把映照下漸漸顯露出藏經塔的真身,終被人察覺了破綻。

    一慟大師哼道:「這樣也好,放手闖吧!」率先縱身飛撲上了頂層。

    頂樓的四名女尼以靜念為首,聽聞塔外報警,剛趕到樓梯口,迎面撞上一慟大師。

    情急之中,四尼也不及多問,齊齊亮出仙劍,刺向一慟大師。一慟大師身形飛轉,捲起一束狂飆,震得四人踉蹌後退。

    靜念穩住身子,橫劍護胸,卻瞧見丁原從樓下掠出,不禁驚愕道:「丁小施主?」

    丁原點頭道:「對不住了,諸位小師父。今日丁某隨一慟這老和尚前來,旨在取匣。多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蓬萊仙會上的消息還沒有來得及傳到東海,靜念等人聽聞面前這闖塔老僧,居然是名垂天陸的雲林四大神僧之首一慟大師,更是驚訝莫名。全想不明白,這兩位要聯手盜取聖匣意欲何為?

    一慟大師道:「丁小施主,廢話少說,取了聖匣趕緊脫身才是正途!」話音未落,雲林絕技金剛佛印轟然鼓蕩而出,力壓四尼。

    靜念驚疑不定,一邊抵擋一邊問道:「丁小施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丁原苦笑道:「說來話長,日後丁某但教不死,必會親上靈空庵負荊請罪!」說罷袖口一揚,祭出伏魔八寶。

    靜念等人雖是靈空庵二代弟子之中的佼佼者,可焉能抵禦得住一慟大師與丁原這天陸兩大絕頂高手?好在一慟未敢痛下殺招,不然轉眼便是血濺五步的淒慘景象。

    饒是如此,幾個照面後除了靜念兀自勉強支撐,其他三名女尼已軟倒在地。

    一慟大師向靜念猛攻數招,不想對面這位貌不驚人的女尼修為已臻忘情境界,施展蘭芥劍法全力防守,一招半式間竟也收拾不下。

    一慟大師心頭著惱,一聲冷笑,側身欺近,一副近身肉搏的架式。靜念的仙劍逐漸被壓制到一丈方圓之內,但仍不見散亂。

    一慟大師覷準機會,左掌金剛佛印虛晃,右手一式「幽明折月手」擊向靜念左肋。靜念不敢硬撼,碎步閃躲,揮劍反擊,削向一慟的肩頭。

    一慟大師運氣佛門獅子吼,低喝道:「小尼姑,你敢傷老衲?」右肩蘊起護體真氣,往下一沉,左手化掌為爪如電飛抓,纏住靜念左臂。

    靜念受獅子吼一喝,心神搖動,想著對方畢竟是雲林禪寺四大神僧之首,稍稍猶豫,劍勢便弱了幾分。

    「噗」的刺入一慟大師肩頭袈裟內,靜唸一聲驚叫,卻更驚奇的發現沒有鮮血流出,自己反被一股莫大的吸力所引,深陷其中不得脫出。

    丁原心領神會,不等老和尚招呼,掠至靜念身側,低聲道:「得罪了!」

    靜念應聲也軟倒在地。

    一慟大師不多看一眼,撥出劍來大步邁向庫房,說道:「丁小施主,老衲前去找尋聖匣,外面便有勞你把守了。」

    丁原望著從口不能言的靜念等女尼眼中射出的憤恨驚異目光,歎了口氣沒有說話。這時樓下風聲響動,守護在底層與二樓的幾名女尼已趕來應援。

    丁原不欲纏鬥,召出天殤琴,以「築壁」一訣將眾尼擋在樓下,近身不得。

    幾名女尼看不見樓上情形,以為靜念等人盡遭毒手,悲憤無已一力猛攻,卻一次次被天殤琴發出的蓬蓬光幕硬生生的激撞回去。

    正這時候,一慟大師從庫房裡一閃而出,左手挾著一隻竹匣,右掌罡風浩蕩朝底下轟去,「砰砰」幾聲,將那幾個女尼震得吐血而退。

    丁原收了天殤琴,朝他怒目而視。

    一慟大師冷冷道:「放心,死不了。」

    兩人剛打算破開石壁御劍遁走,頭頂上驀地亮起一團奪目的銀色光華。

    丁原心頭警兆勃起,抬眼瞧去,一羽碩大威武的雪白光鵬舒展丈許長的雙翼,清鳴激越,口中射出一道絢麗的七彩雷光,直劈一慟大師的背心。

    他不假思索,祭起混元錘,砰的砸在雷光之上,低喝道:「還不快走!」

    一慟大師更不遲疑,佛門真氣遍佈全身,生出一層柔和紅光,合身撞向石壁。

    雪鵬見雷光受阻,雙翼飛振,龐大的身軀如同一道銀白飛電淩空疾射,撲向一慟大師。藏經塔內罡風四起,三界琉璃瞳嗡嗡鏑鳴,煥起寶光。

    丁原一聲清嘯,張口吐出一隻光丸,瞬間凝練成雪原仙劍,紫光如虹,劍氣恢弘浩蕩,射向雪鵬胸前。

    雪鵬通靈,知道遇上前所未有的勁敵,不敢怠慢,雙翼鼓蕩釋放出潮水般的白光。

    雪原仙劍撞擊在白光之上,發出轟然巨響,無數亮麗流光四濺,燭火齊暗。雪鵬唳鳴,被磅@的劍氣反挫上高空,灑下片片潔白無瑕的光羽。

    那邊轟隆的一響,一慟大師劈開石壁,縱身躍出塔外。

    丁原壓下浮動的氣血,催動真氣揚手一招,把兀自在半空中盤旋低鳴的雪原仙劍喚回手中,剛想隨著一慟從石壁破洞遁走,塔內情勢突生變化。

    頂樓裡乳白色光瀾大盛,充盈激盪。雪鵬張開雙翼飄浮空中,居高臨下虎視眈眈鎖定丁原的氣機。

    四壁上的彩繪流光溢彩,畫上的三十六尊沙門尊者寶相莊嚴,禪唱悠悠,從四面八方將丁原圍困在正中。

    丁原明白,彈指之間南無佛境就會全面發動,屆時自己想全身而退勢必登天。

    他左手捏起劍訣,正打算拼著以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受上雪鵬一擊,御劍而去,不防身後有人喝道:「賊子休走!」卻是那幾名被一慟大師震傷的女尼奮不顧身,身劍合一殺將上來。

    丁原大皺眉頭,又不願御劍傷了那幾名女尼,只好強自煞住已起的劍勢,祭出玄天旗,飆射出一束狂瀾,將其迫退。

    就這麼稍一凝滯,方圓十餘丈內的白光壓迫湧到,把他的身軀吞沒其中。

    卻說一慟大師衝出藏經塔,身形立時戛然而止。

    原來對面不知何時,一位灰衣老尼背負仙劍佇然而立,正是留守靈空庵的九虛師太。另有十數名靈空庵弟子布成扇形劍陣,守住外圈,已將他合圍。

    一慟大師見靈空庵三九神尼之一的九虛師太現身,心知一場惡戰勢所難免。老和尚將竹匣收入袖口,低哼道:「九虛師太,你來得好快啊。」

    九虛師太與一慟大師曾有過謀面,見狀也微露訝異之色,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尼萬萬未曾料到,今夜盜匣之人竟會是一慟大師。」

    一慟大師雖未回頭,靈覺卻也感到塔內祥雲白光繚繞,丁原的氣機猶如泥牛入海,了無痕跡,想來南無佛境已全面發動令他無法遁出。

    一慟對眼前的九虛師太並不以為意,靈空庵眾尼裡,惟一能讓他生出忌憚之心的,僅而今遠在萬里之外北海蓬萊的九真師太而已,余子皆不足慮。

    況且,聖匣已經到手,他根本不必與靈空庵弟子死戰,只消找準時機御劍而去,自可讓對方莫可奈何。

    至於丁原,能夠脫身乃是那小子的福氣,一慟大師並未將丁原逃脫與否計入籌謀之內。

    一慟大師放好竹匣,道:「師太見諒。老衲此舉實乃情非得已,否則也不願叨擾貴庵。」

    九虛師太問道:「大師可曉得這匣內裝的是何物?天陸浩劫盡繫於此。大師若討要敝庵其他物事,貧尼無有不允。可獨獨此匣,貧尼縱拼得粉身碎骨,也不容大師帶走。」

    一慟大師道:「可惜老衲所要之物只此聖匣。師太想攔下老衲,恐怕未必能夠辦到。」

    九虛師太臉露悲憫之色,歎道:「大師佛功精湛,百年修為,本可有望修成正果,功德圓滿。奈何勘不破貪念執著?貧尼委實為大師惋惜。」

    一慟大師背負雙手,傲然道:「九虛師太,你若再不動手,老衲便要先走一步了。」

    九虛師太不動聲色,道:「大師只需留下聖匣,貧尼自當恭送大師。」

    一慟大師不說話,兩人形成對峙僵局,誰也不願輕舉妄動,白白將制勝先機拱手相讓。

    靜立良久,氣勢漸起,兩股無形的佛門真氣在高空中暗流洶湧,彼此試探,找尋著對手的破綻,更耐心等候著自己出手的時機。

    一慟大師靈台如境,感應到周圍眾多女尼中,有四名中年女弟子修為明顯高出同門半籌,與九虛師太隱成犄角之勢,遙相呼應,依稀便是一座蓄勢待發的劍陣。

    他思忖道:「靈空庵無量佛陣聞名遐邇,與敝寺的大日如來陣有異曲同工之妙。莫非九虛這老尼姑自知不敵,竟要發動佛陣?」

    他當即催動真氣,向那四名女尼迫去。

    那四名女尼雖是修為不凡,為同輩弟子間出類拔萃者,但在一慟大師雄渾無比的氣勢所逼之下,亦是壓力倍增。

    「叮」的一響,四柄仙劍齊齊彈出半截,亮起團團劍華,堪堪抵住捲湧而來的龐大氣浪。

    九虛師太面色微微一變,曉得一慟大師已識破無量佛陣。她繼續與對手僵持下去自無大礙,可四名女弟子未必能支撐得了太久。一旦氣機有變,露出破綻,反會給一慟大師造成可乘之機。

    當下九虛師太催動仙劍飛縱在手,遙指一慟大師。一股祥和純厚的劍氣浩浩湯湯,瀰漫虛空,正抵銷了對手日益見長的氣勢。

    四名女尼壓力大減,急忙擎劍在手,配合九虛師太啟動陣勢。

    一慟大師面對五劍合圍,若無其事的喟然道:「老衲久聞靈空庵無量佛陣盛名,今日有緣一試,不亦快哉!」

    九虛師太道:「大師佛功通神,貧尼自愧不如。只因聖匣事關重大,故此不得已請出無量佛陣,望以我佛慈悲法力,化解大師心頭魔障。」

    一慟大師縱天大笑,聲若洪鐘,震得眾尼耳朵嗡嗡轟鳴。一些修為略淺的女弟子,已忍不住抬手捂耳。

    半晌後,這極盡狂妄孤傲的笑聲徐歇,餘音猶在空山間隆隆迴盪,一慟大師道:「你我同出佛門,這些廢話不必多說,出手吧!」邁步朝前,與九虛師太的距離陡然拉近丈許。

    九虛師太的灰色袍服「嘩」的吹起,獵獵飛舞,手中仙劍反而光華暴漲,如同滾滾江河波濤澎湃。

    四名女尼見狀運轉佛陣,遊走方位,雙方仍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均勢,只是佛陣又朝裡緊縮了半丈。

    陣勢一動,一慟大師對四尼的實力又有了進一步的瞭然。

    這四名女尼的修為,竟有兩人與鎮守藏經塔的靜念一般,已達到忘情境界。另兩名女尼雖是稍遜,卻也僅在一線之間。

    三大聖地之名,果不虛傳。任是一個二代弟子也不可輕侮。自己起先實在有些托大了。

    飄渺峰頭萬籟俱寂,針落可聞。然而在這靜謐無聲裡,雙方都已將各自的功力提升至滿盈。

    一慟大師的身軀在陣心緩緩轉動,慢得幾乎讓人看不出他在飄轉。

    週身散發的強大罡風漾起一層淡淡紅光,如同漩渦般圍繞著他的身子齊齊盤旋,一次次撞擊在銀光瀰漫的佛陣上,又似退潮般落去。

    漸漸的,一慟大師越轉越快,身軀化作一蓬紅雲,席捲著罡風光霧,不住向外壓迫。

    幾名女弟子借助劍勢,勉力抗衡,不知不覺裡陣勢又向外擴出半丈,恢復了原先形態。

    雙方這番看似風平浪靜的互探虛實,卻無時無刻不在鬥智鬥力,彼此考教。

    此刻誰稍有分神,又或受不了氣勢壓迫,對手淩厲無儔的攻勢即刻洶湧而到,絕不會有絲毫的僥倖可言。

    九虛師太抱劍在懷,右手法印凝起,仙劍鏗然鳴響射出一束精光,在紅雲上空與另四道劍華匯合為一,凝聚成一團銀白光球,隱隱灑下波光沖消著紅霧。

    一慟大師沖天而起,雙掌排山倒海似的推出,激撞在光球之上。光球浮動震顫,抬升數十尺,碎落成一束束光箭,嗤嗤有聲幕天席地射了下來。

    一慟大師的身影在爆散的光箭裡飄飛翻折,向右首的一名女尼淩空飛撲。人尚未到,沛然無倫的掌風挾著灼熱紅光已鋪面襲至。

    那女尼法名靜衡,年紀雖長,卻屬陣中四名二代女弟子中,修為最弱的一個。

    一慟大師目光如炬,出手之前已經洞徹若明,立意要先聲奪人,不能讓佛陣氣勢全起,牽著自己的鼻子走。

    靜衡見一慟大師攻到,依照陣勢步罡踏鬥,閃身避讓。一左一右的靜執靜業雙劍橫飛,將對方轟來的掌風截成三段,化為烏有。

    身後九虛師太與另一女弟子靜悟掩襲而上,迫得一慟大師不得不回身招架,那邊的靜衡退後數步,又重新站穩陣腳。相互間的配合不管火候、分寸皆妙到毫釐,無懈可擊。幾乎不用言語招呼,只在各人靈犀一動裡。

    六人走馬燈似的在空中跌宕起伏,翻翻滾滾激戰數十回合。

    無量佛陣猶如一泓清泉,輕柔無比的將一慟大師包容其內,千變萬化,空明剔透。往往他一招攻去,正面的防禦彷彿汩汩綿綿的湖水般盪開,令人空負一身神功卻無從下手。而四周陣勢依舊是層次分明,虛實相掩,渾不露半點破綻。

    一慟大師身如飛鴻,游轉陣內,一口氣連換了七種破陣之法,至於更迭的招式身法,更是數不勝數,讓人眼花撩亂,歎為觀止。

    奈何無量佛陣不為所動,不論他是示弱誘敵,還是放手搶攻,對方始終固若金湯,巍然不動。

    僵持了半個時辰,六人誰也奈何不得對方。

    但靈空庵弟子眾多,盡可輪番上陣,一慟大師可沒這個閒情奉陪。手掌一翻,祭起了雲林三寶之一的「迦羅佛缽」。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53
第九章天機

    迦羅佛缽一起,空中綻放出萬道金光,一朵朵金蓮盛開,壯觀絢爛至極。

    那些金蓮的每一片花瓣,等著一束光刃,充盈天地,曼妙飛舞。千百朵金蓮飄浮空中,那種景象固然煞是好看,對於無量佛陣卻絕非好事。

    九虛師太也就罷了,四名二代女弟子一邊要運轉陣勢圍攻一慟大師,一邊又須時刻提防迦羅佛缽的攻擊,難免有顧此失彼之感。

    更麻煩的是,金蓮飄飛不定,經常出沒盤旋在眾尼週身。

    往往靜衡等人剛想依著陣勢變化移動方位,不定哪裡就會掠出一朵金蓮飛刺而來。只身形微一遲滯,戰機已失。

    不消半盞茶的功夫,陣形漸亂,靜衡眾尼不住被迫後退,累得九虛師太亦不得不隨之後撤,以維持陣勢完整。若不是她功力通玄,力挽狂瀾,局面早已一發不可收拾。

    可幾位女弟子依舊是岌岌可危,左支右絀,瞧這模樣落敗只是早晚。

    此消彼長,一慟大師聲勢大振,雲林禪寺的諸般絕技由他信手拈來,無不精采紛呈,妙到巔毫。

    舉手投足間一派高僧風範,從容自若,悠然飄逸,而一招一式亦無花巧可言,均是鬼斧神工,匠心獨具,讓人無所適從,全不知該如何招架。

    假如不是彼此敵對,四周壓陣觀戰的靈空庵弟子早忍不住喝彩出聲。此時一個個緊張無比,手握仙劍,屏息關注著陣內局勢。

    驀然九虛師太清聲吟道:「佛光普照,化身千萬——」

    「叮——」

    五柄仙劍應聲騰空,在迦羅佛缽之下組成一朵梅花形狀,劍鋒朝裡,劍柄向外,急速飛旋,舞動如風輪煌煌,旋即幻化作一片燦爛光雲。

    一慟大師打得興起,不假思索轟出一記「阿難明拳」,「砰」的擊在五柄仙劍化作的光雲中心。

    五劍激得齊鳴,卻未被震散,一股倒捲之力反將一慟大師震得血氣浮動。

    一慟大師心頭微凜,只見九虛師太與靜衡四尼雙目微合,神情肅穆虔誠,盤腿飄懸於空,雙手結成慈悲法印。頭頂上佛光騰騰,升起一蓬銀白光霧,形似元嬰,浮影綽綽。

    他立刻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元神出竅!」不等自己的話音落下,全力催動迦羅佛缽,聚起千朵金蓮攻向光雲。

    可惜他終究慢了半拍,眾尼元神先一步幻作五束銀光注入光雲裡,與各自的仙劍水乳交融,合為一體。

    漫天金蓮此起彼伏撞擊在光雲之上,金石鳴響絡繹不絕,響徹清霄,一蓬蓬絢麗流火爆裂灑落,澎湃洶湧的氣浪決堤氾濫,將站立在數十丈外的靈空庵弟子盡數拋飛而出,唯獨那五具肉身在佛光庇護中安然無恙,載浮載沉。

    迦羅佛缽顫動翻轉,隨著一朵朵金蓮幻滅,光華黯淡了許多。

    一慟大師悶哼飛墜,雙袖飛拂盪開四周流光罡風,暗暗悔道:「老衲一念之仁,竟讓這些尼姑祭出元神,反戈一擊。早知如此,方才便該痛下殺手,速戰速快!」

    頭頂風雷滾動,從光雲中煥放出萬丈霞光,一尊尊身高兩丈的金佛橫空出世,組成一座不知宏偉壯麗多少倍的全新無量佛陣,顯現出它的終極威力。

    一波波金濤翻滾,迅速將一慟大師淹沒在其中。

    戰況越發的激烈。

    若說先前雙方各有所顧忌,尚在出手時存留幾分餘地的話,此刻已經完全放開,拼得你死我活,大有玉石俱焚之意。

    一慟大師聖匣在握,自不願多與靈空庵眾尼糾纏,只是情勢迫人,也身不由己了。

    數十位靈空庵女尼遙遙飄立在陣外,眼中金光炫目,霞彩瀰漫,根本無法看清陣內的情形。

    但想著九虛師太與四位同門師姐妹,為著除魔衛道,保護聖匣,一個個元神出竅,不為瓦全,無不熱淚盈眶,低頌佛經,只盼佛祖慈悲,保佑靈空庵安然度過今夜浩劫。

    忽聽陣內一慟大師「哈哈」狂笑不止,聲音裡竟含著陰冷的魔意,大異於他往日高僧形象。

    原來激戰多時,一慟大師的真元耗損頗多,兼之為佛陣所困,他靈台清明佛心漸失,體內潛伏的魔氣漸漸抬頭,又陷入了無我無佛的癲狂狀態。

    魔心既生,殺機遂起。

    大日天魔真氣鼓嘯奔騰,散發出層層綠色光芒。魔教十六絕技肆虐橫行,在一尊尊金佛前凶焰如熾,極盡狠絕。

    如此一來,頓成騎虎難下,不死不休之局。

    無量佛陣在一慟大師驚濤駭浪般的攻勢裡,變幻無方,以柔應剛,彼此好似兩團水火互不相容,爭鋒相對。

    一慟大師的喘息越來越急促劇烈,口鼻裡噴射的煙霧亦越來越濃,魔功不停的提升,一尊尊金佛被他轟得光影消散,灑落成煙,整座佛陣風雨飄搖,偏生生不息,譬如靈燈不散不滅。

    與此同時,頭頂上五柄仙劍築成的光雲,不斷經受著迦羅佛缽的衝擊,叮叮急鳴,運轉更疾。

    戰局至此,落敗一方自然是形銷神散,萬劫不復;可倖存一方,也不過是慘勝之局,無可誇耀。

    一慟大師惱怒欲狂,卻也無濟於事,坐困佛陣。

    就在這個當口,藏經塔內傳來一聲激越清嘯,蓋過陣中隆隆風雷,迴盪在空山月夜之中。觀戰弟子情不自禁轉眼眺望,立時驚呼出聲,呆立當場。

    只見空中風馳電掣,掠起六道綺麗耀眼的劍光,分作赤、橙、紅、青、金、烏各色,並駕齊驅,環繞在丁原週身,宛如流行劃破長空,浩蕩而來。

    六劍飛空,九天御龍。神魔之威,不外如是。

    轟然一響,光雨飄飛,丁原破陣而入。

    陣內金光褪淡,劍華如虹。無量佛陣儘管法力浩瀚,可也只對著陣內之敵,於丁原駕馭六道神劍從外圈侵襲,著實有些措手不及。

    六道神劍撞開佛陣,毫不停留,挾起瑰麗異彩穿越而過,倏忽消失在萬頃東海的上空茫茫夜色裡。

    眾弟子這才從心撼神搖裡回過味道來,紛紛驚呼道:「師父!」仙劍盪開未散的激流濃光,撲向陣內。

    五柄仙劍鏗然低鳴,迸散隕落,從裡面釋出九虛師太等人的元神。佛光如潮退去,一尊尊金佛也隱入黑暗之中,只是已不見一慟大師的身影。

    九虛師太元神歸竅,面色蒼白,看看簇擁身旁的眾弟子多有張惶之色,強自壓下湧到咽喉的淤血,望向靜衡眾尼問道:「靜衡,靜執,你們可有大礙?」

    四尼元神陸續回身,各自吐了幾口殷紅的血絲,微微喘息道:「多謝師父關懷,弟子並無大礙。」

    九虛師太取出靈丹,分於四尼,苦笑道:「丁小施主手下留情,未曾傷人,可卻又幫助一慟盜走聖匣,其中原因著實令貧尼百思不得其解。」

    靜悟垂首道:「師父,弟子無能,未能護得聖匣周全,請師父責罰。」

    九虛師太搖頭道:「若說責罰,首該問罪的當是為師。聖匣一失,非同小可。貧尼需親赴蓬萊,稟報庵主。」

    遠處靜念等看守藏經塔的女弟子獲救趕來,一臉不可思議的驚駭神情。

    不等走到近處,靜念已叫道:「師叔,丁小施主破陣而去後,壁畫上的沙門三十六尊者和大鵬明王也都一下消失,全都不見了蹤影。就好似被丁小施主收走了一般!」

    九虛師太一怔,抬眼望向藏經塔,暗自思量道:「依古老箴言:解南無佛境,非參悟《天道》者莫屬。丁小施主以一己之力,收去大鵬明王與三十六尊者靈魄,又助一慟大師盜走聖匣。莫非一飲一啄,皆有天數,今夜浩劫也未必是禍?而開啟聖匣,以應天機的人,應該就是他了?」

    丁原與一慟大師離開靈空庵,未在縹緲峰稍作停留,還自御劍往西而去。

    路上一慟大師魔氣未平,呼呼低吼,甚是可怖。丁原無可奈何,只得在海上尋了座無人荒島,收了仙劍飄落在半山腰裡。

    可惜這半山腰偌大一片好端端的古樹便遭了殃,被一慟大師接二連三攔腰劈倒,橫七豎八傾倒一地。

    整整折騰了半個多時辰,失控的魔氣才稍稍平服,一慟大師筋疲力盡的盤膝坐倒,運功療傷。

    直到翌日天色微明,一慟大師方自清醒過來。他徐徐睜開雙眼,就瞧見丁原遠遠坐在對面一株傾折的古樹下,星眸合起也在打坐歇息。

    一慟心中凶念湧動,忖道:「這年輕人能從南無佛境中安然脫身,修為造化直在老衲之上,若不除去,遲早是禍患。既然聖匣已到手,剩下的事情老衲應可應付,也再不需他的相助。嘿嘿,蓬萊仙會上,要不是他使計欲詐老衲,我又何至於惶惶如喪家之犬?」

    他越想越恨,殘餘未消的魔氣重新泛起,眼中殺機陡現,右掌不自覺的抬了起來。

    不料丁原這時也睜開眼睛,冷冷注視他道:「老和尚,你想過河拆橋麼?」

    一慟大師心驚不已,凝聚的魔氣瞬間散去,明白丁原早對自己有所戒備,要想暗襲得手,尚需另尋良機。

    他若無其事的順勢將右手立在胸前一禮,道:「阿彌陀佛,丁小施主多心了。老衲先謝過昨夜施主相助之情。」

    丁原心如明鏡,見對方殺氣收斂,失口否認,也懶得說破,淡淡道:「不必了。丁某不過是履行誓言而已。老和尚,你還是看看這聖匣裡到底藏著什麼東西,可讓我們尋得《玉牒金書》。」

    一慟大師道:「不錯,老衲正有此意。」

    他小心翼翼從從袖口裡取出竹匣,雙手托住仔細打量。看了半天,卻皺起眉頭沉吟不語。

    原來,竹匣表面光滑如鏡,嚴絲合縫。除了四壁上鏤刻的花紋之外,並無開啟的鎖眼機關。

    丁原見一慟托著聖匣發呆,禁不住問道:「老和尚,這聖匣莫非不對?」

    一慟搖頭道:「此物即是聖匣,斷不會錯。」

    他伸手一指匣蓋上雕刻的篆文道:「這『天機』二字,正是聖匣真正的稱謂,模樣形狀,也與一心形容的毫無區別。」

    丁原奇道:「那你瞪大眼睛在這干瞧著作甚。還不打開匣子,看看裡面裝的什麼?」

    一慟大師回答道:「這匣子並無鎖孔樞紐,當日一心也未曾告訴老衲開啟的法子。」

    丁原恍然道:「原來如此。老和尚,讓我瞧瞧。」

    一慟大師頓時警覺起來,拒絕道:「不必了,老衲自有法子打開它,便不勞施主。」

    丁原看破老和尚心意,冷笑一聲道:「你既信不過丁某,索性挑明直說,也不需虛偽推托。」

    一慟大師老臉微熱,默不作聲,伸出一根手指撫在篆文上,順著上面的筆跡描了一遍,聖匣毫無動靜。

    他性情堅忍,自不會就此沮喪,又試著往聖匣裡注入一道柔和真氣。

    這聖匣雖是竹製,也不曉得經過何種煉化,端的堅硬無比,佛門真氣猶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絲漣漪。

    一慟大師不敢強起大勁,唯恐損傷匣內珍藏,只好收手低頭冥思。他也算才智敏捷之士,不多時便想出了十數種開啟方法,不停的嘗試。

    可聖匣總不領情,任其左按右掀,始終不動。

    丁原看得無聊,乾脆靠在樹幹上,翹起二郎腿打個哈欠道:「老和尚,你慢慢折騰吧,丁某先睡了。」

    一慟大師埋頭不理,苦苦思索,那邊鼾聲輕輕響起,也不曉得他是否真的睡著。

    日頭一點點從東往西挪移,眨眼天近正午。

    一慟大師懷抱聖匣靜坐樹下,怔怔凝視聖匣上的篆文,喃喃低語道:「天機,天機,這天機究竟藏於何處?」

    忽然,匣上的篆文彷彿動了起來,在一慟大師眼裡漸漸幻化成兩潭深不可測的雲淵,依稀散發出無形的氣機。

    一慟大師呆了呆,好像從雲淵裡看見無數哀怨的魂魄來回飄蕩,天地裡充滿無情的殺戮之息。他的眼睛裡泛起綠焰,不知不覺被幻象吸引,視線再移不開去。

    慢慢一慟的神情也開始變得猙獰,現出興奮之色,雙手緊抱住聖匣,目光如癡如醉,狂熱的低吼道:「殺,殺!天地為爐,日月為炭,萬物為銅,皆是芻狗——」

    丁原覺察到一慟大師又不對勁,坐起身道:「老和尚,你又在發什麼瘋?」

    一慟大師深陷聖匣產生的幻境裡不可自拔,對丁原的喝問置若罔聞,只白髯戟張,肆意狂笑。

    丁原略一思量,隱隱揣測到一慟大師的問題出在哪裡。

    他剛打算出手救助,忽地又想道:「這老和尚作惡多端,挾持娘親逼我立下毒誓與他合作。而今他自己著了魔,若是就此完蛋,也為世間除去一個禍害。我不乘機除掉他,已算對得起這老和尚,更不曾有違誓言。」

    念頭轉動,他又思忖道:「不成,我這麼袖手旁觀,任由其自生自滅,與掩耳盜鈴有何區別?我既答應要助他獲取《玉牒金書》,大丈夫一諾值千金。老和尚固然可惡,但要殺他,我何須憑此下三濫的手段,像這樣幸災樂禍,借刀殺人,非丁某所為!」

    他一咬牙,當機立斷,縱身欲到一慟大師側旁,劈手奪過聖匣。

    一慟大師眼前幻象立時消失,但他卻如同一個輸紅眼睛的賭徒,渾不甘就此罷手,充盈殺意的眼眸惡狠狠盯著丁原,狂吼道:「還給我!」揮掌拍落。

    丁原飄飛躲閃,一慟大師煞勢不住,踉蹌往前衝出。

    步履跌跌撞撞,好似醉酒。他回過頭來,再撲向丁原手中握著的聖匣,卻完全沒有招式章法可言。

    丁原曉得一慟此際壓根不可理喻,靈機一動揚聲叫道:「青雅!」

    果然,老和尚聞言猛然四顧左右,眼睛裡恢復一絲理智。

    丁原乘機運起定心咒,沉聲喝道:「魔由心生,幻由欲起。老和尚,你參的什麼佛門經典,悟的什麼百年禪機,到頭來六根不淨全是狗屁!」

    他罵得酣暢淋漓,痛快之極。

    一慟大師木然佇立,眼中的癲狂徐徐褪去,從幻象裡又回轉到現實之中。

    他雙目緊緊鎖定丁原,吐了口濁氣清楚的說道:「快把聖匣還我!」同樣的話,兩次說來的語氣意味已大不相同,顯然神志漸蘇。

    他回想剛才情形,心下暗自凜然,而丁原不啻又救了自己一回。

    丁原端著聖匣上下打量,奇怪道:「老和尚,這匣子上的圖案花紋,我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一慟大師張張嘴,很小心的問道:「你在哪裡見過?」

    丁原回答道:「應該就是在南無佛境之中。」

    他腦海裡閃現起自己破解佛境幻象,最後脫身而出的那一刻,三十六沙門尊者與雪鵬驀然幻化出的一幅奇異光圖,兩廂印證,竟是絲毫不差。

    丁原微一沉吟,右掌攤開,緩緩蒸騰起一蓬銀白光華。一慟大師目不轉睛的盯著,只不明白他在搞什麼花樣。

    丁原回想著光圖最後一瞬的變化,眼前的花紋彷彿漸漸活了起來,如同水波似的涓涓流動,散放出若有若無的紅光。

    不經意裡,他的心念好像感應到聖匣的靈性與生機,掌心中升起一顆顆珍珠似的銀色光點,細細一數不多不少,剛好三十六粒,正是他從南無佛境中收得的三十六位沙門尊者靈魄元珠。

    元珠冉冉的飄浮起來,恰似有一隻隻無形的手在輕柔引導,一顆顆的鑲嵌到花紋之間的小凹孔中,熠熠生輝。

    一慟大師站在丁原身側,凝重緊張裡又含著一縷不可抑制的驚訝。

    聖匣上的花紋一條接一條的亮了起來,緊接著猶如淙淙溪流匯向匣蓋上的篆文。

    當三十六縷花紋流光全部匯入篆文,「天機」兩字忽地迸射出一團柔和的紅色光暈,聖匣上傳來微微震動,「叮」的一聲,清脆悅耳。

    丁原輕聲道:「原來如此。這開啟聖匣的鑰匙,其實隱藏在南無佛境之中。倘使不能參悟佛境,見到它所幻化出的最後一幅光圖,並集起全部的靈魄元珠,縱是得到聖匣,也無濟於事。」

    一慟大師表面上平靜,內心卻是欣喜激動無比。開啟聖匣,便能得著《玉牒金書》的下落。抑或說不準,金書便藏於聖匣裡。

    他沉聲說道:「丁小施主,趕緊打開聖匣,瞧瞧裡面裝的是什麼?」說著悄然凝聚起佛門真氣,灌注右掌,蓄勢待發。

    丁原恍如不覺,低喝聲:「咄!」

    掌心裡白光一閃,雪鵬幻現,在丁原頭頂盤旋兩圈,溶成一束光芒注入篆文。

    匣蓋緩緩開啟,一縷金光從縫隙中溢出。

    一慟大師屏息凝神,緊張的注視,期待謎底揭曉的一瞬。

    「啪!」

    匣蓋終於完全開啟,聖匣內金光暴漲,映耀山林,奪目絢爛的光芒讓人根本無法看清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東西。

    兩人正自疑惑間,三十七粒元珠從聖匣表面脫穎而出,於濃濃金光萬丈中一射沖天,消隱在無垠蒼穹盡處。

    為著聖匣而守護千年的它們,在完成了漫長而寂寞的使命後,終於重歸仙界。

    一慟大師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目送三十七粒元珠飛昇,待到視線重新回到聖匣,立時驚咦道:「丁小施主,你看這是什麼?」

    懸念一起,卻也暫時忘記了打算偷襲丁原的事情。

    丁原凝目望去,也不禁為之愕然。

    金光浮動,形成一片光幕,裡面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一座地底熔岩火池出現在兩人面前。

    火紅亮麗的巖槳汩汩翻騰,此起彼伏的濺出池面,在半空之上迸散,又如星雨似的灑落回池中。

    滾滾的黑煙從池底冒起,瀰漫飄蕩。

    儘管只是一幅浮光掠影的畫面,卻依然能讓人感覺到來自熔池的鋪面灼熱。

    在熔池周邊,分明是座黑森森的地穴。以肉眼揣測,方圓不下千丈。

    黑色的巖壁猶如斧劈刀削,隱約閃爍著一抹抹殷紅的光華,該是池內熔漿光彩映照所致。

    熔池的正面佇立著一座六角形的法壇,高出地面九尺,分作三層,每一層的邊角上,各聳立著一座石柱。最高一層的法壇上,擺放著一尊四四方方的石鼎。

    一慟大師詫異道:「莫非《玉牒金書》竟會藏在這熔漿池底?」

    丁原剛想回答什麼,聖匣中煥放的金光突然擴散開來,將兩人一起席捲了進去。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54
第十章玉牒

    金光漸淡,熱浪滾滾,兩人所站立之處已在法壇之上。

    前方的熔漿池中,灼眼的熔漿一團團爆起,隱隱發出滾雷似的悶響。在兩人背後,有一條冗長曲折的甬道迤邐,不曉得通往何處。

    丁原手中的聖匣光芒徐暗,匣蓋「啪」的緩緩合上。

    一慟大師目光炯然掃視四周,低聲道:「這裡便是我們適才在光圖中所見著的地方。」

    忽地他沉聲喝道:「有人!」

    丁原靈覺中自也有所感應,心中一奇,思忖道:「這地底熔池難不成也是有人看守?」

    他舉目瞧去,甬道口裡緩步行出兩位蒙面婦人,赫然便是雍輿情和容冰楓,丁原愕然問道:「你們兩位怎會在這兒?」

    一慟大師乍見強敵,眼中寒光掠過,暗自運氣提防。

    昔日雲夢大澤地宮一戰,他也曾見識過雍容二人的修為,以一敵一自是不怕,可要同時對付兩個,就沒多少把握了。

    雍輿情答道:「此處乃本教聖壇禁地,我與容師妹已在此守護百多年,終於等到有人持聖匣前來,卻不想會是丁公子。」

    丁原搖頭,學著阿牛的稱謂道:「雍姨,你誤會了。現下聖匣的主人乃是在下身邊的這老和尚,丁某只是答應助他一臂之力罷了。」

    容冰楓森寒如電的目光射向一慟大師,冷冷道:「丁公子,你沒開玩笑吧。這禿驢與我聖教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曾暗施毒計逼死令師,你怎可助他!你可曉得這熔池底下藏的是什麼東西,若教這禿驢得著,會有怎樣的後果?」

    丁原頷首,道:「容姨,在下曉得,池底所藏的,便是天陸瑰寶《玉牒金書》。」

    容冰楓怒道:「原來你知道,卻還要相助這禿驢,可對得起本教歷代護法千年守護,又可對得起羽少教主與公子的金蘭之誼,手足之情?」

    丁原默然半晌,道:「容姨放心,丁某絕不會做任何對不起阿牛和聖教的事!」

    容冰楓道:「那好,你閃到一旁,讓我殺了這禿驢,奪回聖匣再說!」

    丁原搖頭道:「容姨,我也恨不能立刻殺了這老和尚為老道士報仇,可現在還不行。」

    容冰楓森然道:「為什麼,你害怕得罪雲林禪寺,又或是害怕這禿驢?」

    雍輿情輕歎道:「罷了,容師妹。莫要再為難丁公子了。不論是誰,只要能持聖匣而來,即為《玉牒金書》之主。你我不能阻撓,更不得加害,這是教規所定,亦是咱們立下的誓約。

    「既然一慟大師取得聖匣,又尋到熔池仙府,這《玉牒金書》便該歸他所有,你我也無權攔阻。」

    容冰楓氣得一跺腳,哼道:「好,由得你們去!」轉身飄入甬道,消失無影。

    雍輿情歎了口氣,說道:「丁公子,《玉牒金書》就藏於池底。你只需將手中聖匣嵌進身前那尊石鼎內,即可開啟機關。

    「我得去瞧瞧容師妹,莫讓她氣急之下又生出什麼事來,恕不奉陪了。」

    一慟大師目送雍輿情遠去,低聲道:「丁小施主,老衲也不由得越發的佩服閣下。」

    丁原冷笑道:「老和尚,你用不著拍我馬屁。」

    一慟大師道:「老衲說的乃是肺腑之言。老衲平生除了對一心之外,從無欽佩過其他任何一個人,連羽翼濃也不放在眼裡。

    「但此次丁小施主相助老衲奪得《玉牒金書》,盡知其中秘密,依然能夠保持一諾千金,不為所動,這等氣度,實令老衲欽佩。」

    丁原道:「稍後閣下得著《玉牒金書》,第一個要除掉的人,恐怕便是丁某。現在也不必假惺惺的再來這套。」

    一慟大師被丁原說破心事,並無尷尬之色,回答道:「自古一山難容二虎。赫連宜一死,天下能堪稱老衲對手者,首推丁小施主。

    「況且,待到老衲煉化《玉牒金書》,丁小施主的毒誓也算解除。屆時縱是老衲想放過施主,施主卻也未必肯放過老衲。」

    丁原高聲道:「不錯,為著老道士,丁某也勢必不能饒過閣下!」

    一慟大師呵呵笑道:「稍後一戰,老衲也甚是期待。不過,看在你幾次救助老衲的分上,老衲再善意提醒施主一句。

    「一旦等老衲煉化《玉牒金書》,直等若神佛降世,丁小施主修為雖高,卻未必堪受一擊。」

    以一慟大師的智慧,自然明白這麼一說,不啻是激起旁人的窺覷翻悔之念。

    可他既知丁原秉性,料定此子縱知如此,也絕計不屑出手奪寶,反而會由此激起丁原骨子裡的傲氣,靜待一戰。

    果然,丁原不再說話,慢慢將聖匣嵌入石鼎之中,剛好是嚴絲合縫,一點不差。

    轉回頭對一慟道:「紫竹軒門下,從無貪生怕死之輩。老和尚,悟道在心,而非靠投機取巧,倚仗仙寶。《玉牒金書》再是神奇,也未必能讓你真的成佛成仙。」

    「叮——」

    聖匣清嘯,邊緣亮起一縷金光,緩緩流動,從石鼎四周的小孔溢出。

    一慟大師屏息凝神,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石鼎的變化。

    「忽」的一聲,石鼎騰起金色的光焰,通過鼎足滲透到法壇光滑的石板上。

    石板也緊跟著亮起來,一層層波浪似的金色漣漪潮水般湧向四周,沿著邊角的六根石柱向上攀升。

    當流光升至石柱頂端,兩人腳下的法壇微微震顫,開始緩緩的下沉,旋即與第二層法壇持平。

    遍佈的金光迅速向第二層法壇的石板上蔓延,又很快點亮了那六根石柱。

    一炷香後,三層法壇降至地面,十八根石柱通體剔透,金光燦燦,逐漸顯出一行銀鉤鐵劃的字跡:「遺玉牒金書以終浩劫,悟天道仙心而開泰平」。

    「嘩啦」巨響傳來,池面熔漿澎湃,迸射起一道兩丈粗細的亮紅光柱。濺起的灼熱岩漿火雨般四下飛灑,落在地上「嗤嗤」冒起一團團黑煙。

    光柱裡一條三尺長,一掌寬的銀白飄帶如絲如綢,上下飛舞盤旋,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仙家真言,閃耀著熠熠金輝。

    一慟大師眼中煥起異彩,喃喃自語道:「《玉牒金書》,老衲終於得著了《玉牒金書》!」聲音因激動而不可抑制的顫抖。

    那道光柱彈指散淡,一慟大師在法壇上盤膝坐倒,口中真言念動,祭起迦羅佛缽,一蓬光瀑洩落,正罩住《玉牒金書》,將它徐徐收入缽內。

    他止念靜心,凝神守一,雙手佛印變幻,三甲子真元汩汩奔騰,催動起迦羅佛缽高懸空中,光焰如熾。

    《玉牒金書》在佛門無上法力的煉化之下,變得通明閃爍,上面的金文一行行消融。

    一慟大師猛地低喝道:「咄!」頭頂紅光乍現,元神脫竅騰空,佛光煌煌,寶相莊嚴,遁入佛缽。

    丁原頓時醒悟,原來這老和尚竟是以迦羅佛缽為鼎爐,以元神為引,借苦苦修得的佛門真元煉化《玉牒金書》,令其凝鑄成丹,消弭魔氣之患。

    孰知一慟大師的元神剛一融入佛缽,缽內立時騰起一串銀白光焰,嗤嗤鳴響。

    迦羅佛缽好似狂風暴雨裡的一葉扁舟上下翻動,釋放出紅綠兩蓬光芒。

    那蓬綠芒在銀焰的蒸騰下不斷絲絲消融,氣機牽動下一慟大師的肉身劇烈顫抖,口鼻中淌落殷紅血絲。

    猛聽得迦羅佛缽內一慟大師低吼如雷,一束光瀾砰然炸開,佛缽剎那支離破碎,從裡面射出一團光球。

    這光球中央一慟大師的元神隱約可見,渾身泛起紅綠兩色光霧。外圈《玉牒金書》幻化的獵獵光焰熊熊燃燒,竟是在反噬其主。

    一慟大師元神扭曲翻騰,在銀焰裡忽而膨脹忽而收縮,神色驚恐絕望,猙獰可怖,完全失去了遁入佛缽時的肅穆慈和,悠然自若。

    他低低嘶吼,不停凝結出法印對抗《玉牒金書》,三甲子多的真元彷彿朝露一般被蒸發抽空。那抹幽綠的光華徐徐黯淡,卻顯得更加的艷麗。

    丁原怔怔仰首觀瞧,亦沒有料到情勢會如此急轉直下,演變成眼前這般模樣。好像已不是一慟大師在煉化《玉牒金書》,而是《玉牒金書》正在煉化一慟大師的元神。

    他正在疑惑間,丹田內突然灼浪湧動,仙靈朱果的火毒不早不晚,偏趕這個當口上來湊熱鬧。

    他昨夜在靈空庵中激戰連場,收南無佛境,闖無量佛陣,早激起體內潛伏的火毒。兼之此處熔漿滔天,奇熱無比,亦令火毒來勢更加的兇猛。

    丁原暗叫苦也,農百草所贈的丹丸早已告罄,如今只能咬牙硬挺。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火毒已經蔓延全身,經脈內腑齊齊像火一樣燃燒起來,額頭上冒出涔涔冷汗。縱是有心救助一慟大師,也是自顧不暇。

    一慟大師吼聲如雷,元神奮力回收,歸附肉身。

    沒曾想這竟是禍水東引,老和尚的身軀裡,綠、紅、銀白三色光芒齊齊綻放,渾身上下猶如蜂窩般千瘡百孔,飆射出上千道血箭。

    「轟——」的悶響,偌大的肉身在漫天光瀾裡頃刻灰飛煙滅,僅剩一股元神脫出,孤魂野鬼似的飄蕩在罡風狂瀾裡。

    一慟大師淒厲長嘯,元神風馳電掣,瘋狂的在熔岩仙府中打轉盤旋,似乎想掙脫捲裹在其上的那團銀白光焰。可不論他如何的掙扎,卻總是徒勞無功。

    「絲絲」輕響裡,元神中的幽綠魔光一點一滴的被蠶食殆盡。

    他的眼中充滿猙厲與癲狂,忽然瞥到盤膝端坐在法壇之上運功的丁原。絕望之中的他,好像是找到了最後的一點發洩口,惡狠狠吼道:「就是你,是你害我如此!丁原,老衲就要你陪葬,永世不得超生——」

    他高高飛起,化作一束弧光朝著丁原激射而來。

    丁原雖火毒發作渾身難以動彈,可感觀猶存。見著一慟大師的元神喪心病狂撲將過來,心知是生死關頭,不能有半點猶豫。

    他勉力從丹田凝聚真元,意念守一催動六道神劍。

    奈何一口氣剛提到胸口立刻渙散,反激得經脈痛楚莫名,喉嚨裡一甜,含住一口熱血。

    迎面迫來的龐大殺氣宛如摧枯拉朽,破體而入,他竟只能眼睜睜瞧著一慟大師的元神驚鴻飛電似的逼近。

    丁原氣血沸騰,腦海裡一陣天旋地轉,意念恍惚中想道:「我還沒等到仙靈朱果的火毒奪去性命,就要這麼不明不白與老和尚同歸於盡。」

    他咬牙凝息,便欲自爆丹田,與一慟大師的元神拚個玉石俱焚。不防丹田一暖,隱約有一團甘露般清泉生成,磅礡湧出。

    恍恍惚惚之中「砰——」的一記驚天動地轟鳴,丁原眼前白光飛捲,擴散開來,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彷彿也同時爆裂,就此失去了知覺。

    迷迷糊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就好像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飄浮,被一層層看不見的波濤掀起,又拋落。

    終於,隱約的聽見有一個人的聲音說道:「師姐,你快過來看。」

    丁原想睜開眼睛,看看自己到底置身何處,那說話的人是誰?

    可眼皮就像灌了鉛似的沉重,怎麼也睜不開。極度的疲憊酸軟包圍著全身,經脈與丹田如同被抽空了一樣的空蕩難受。

    迷糊中,眼前似乎有光影出現,耳中又聽到有人輕輕喚道:「丁公子——」

    他艱難的眨著眼睛,吃力的慢慢撐開眼皮,眼簾裡晃動出雍輿情和容冰楓的身影。

    原來自己還沒有死,丁原的心裡一鬆,重新合上雙眼,全身骨骼寸斷之感讓他乏力至極,只想沉沉的再睡上一覺,什麼也不用做,什麼也不想說。

    以後十數日,丁原時而甦醒,時而昏睡,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丹田內又有了真氣充盈流動的感覺。

    有時候,他在睡夢中朦朦朧朧,感受到有一股綿綿熱流從自己胸口的檀中穴注入,流轉週身經脈好不舒服。

    潛意識裡,明白該是雍輿情和容冰楓在以自身的真氣為他療傷。

    這日午後,丁原醒轉過來,就瞧見石室裡一燈如豆,雍輿情正坐在床邊的石椅裡假寐。

    他靜躺了片刻,雙手按住床板,想勉力坐起身。

    雍輿情立刻察覺,伸手扶著他依靠在枕頭上,微笑道:「丁公子,你的氣色又好了不少。用不了幾日,就能生龍活虎的下地行走啦。」

    丁原感激道:「雍姨,這些日子著實辛苦你與容姨了。」

    雍輿情含笑道:「丁公子何須客套。當日六大劍派圍攻雲夢地宮,本教危在旦夕,得蒙丁公子仗義相助,始得化險為夷。

    「這等大恩,本教兄弟姐妹無不銘感肺腑。今日能為丁公子略盡棉薄之力,輿情甘之如飴。」

    丁原笑了笑,問道:「雍姨,我又睡了多久?」

    雍輿情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算上今天,丁公子已在床上躺足了半個月。」

    丁原笑道:「竟是這麼久?不過我現下已無什麼不適,想來也不礙事了。」

    雍輿情道:「說是不礙事,你卻沒見著那天被我和容師妹救回時,自己的模樣有多嚇人。

    「我也一直奇怪,當日我與容師妹離去後,熔岩仙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不見了那老和尚?」

    丁原一邊回憶,一邊將經過說了,又簡略的敘述了娘親為一慟大師所擄,自己被迫立誓助他獲取《玉牒金書》的前因後果。

    雍輿情點頭道:「看來那老和尚的元神多半是為《玉牒金書》煉化,已不復存在。只是《玉牒金書》又去了哪裡?」

    丁原搖頭道:「這我也不曉得了。我見那石柱上的留字,似乎言道《玉牒金書》乃仙人遺澤,以應天陸浩劫之用。倘若就此消失,丁某罪大莫贖。」

    雍輿情道:「丁公子,你也不要太過責備自己。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也是天意。」

    她見丁原說了一陣子的話露出疲倦之色,於是起身道:「丁公子,你暫且休息一會兒。我去瞧瞧劣徒可有將今日的空靈石乳送來。」她轉身出了石室,輕輕帶上房門。

    屋裡一片寧靜,丁原卻已經睡不著了。

    他靠在枕頭上又想起昏迷前的最後一幕,暗暗思忖道:「我只當自己難以倖免,不料又一次大難不死。奇怪的是那老和尚的元神,與《玉牒金書》一起消失不見,未免有些蹊蹺。

    「那老和尚作惡多端,又害死了老道士,如今一死相償,連元神也灰飛煙滅,有什麼仇也都該解啦。」

    他正想得出神,冷不丁聽見有人低沉的歎息道:「多謝丁小施主還記得老衲,回想前塵,老衲亦是感慨萬千,一言難盡。」

    丁原大吃一驚繃直身體,低喝道:「一慟!」目光環顧石室,舒展靈覺遍搜各處,卻尋不出一慟元神藏身的所在。

    一慟大師的聲音繼續道:「丁小施主,你不必找了。老衲的元神現在就在施主的體內。

    「說來也是天意冥冥,前一刻你我還劍拔弩張,要鬥得玉石俱焚,卻沒想彼此的元神藉著《玉牒金書》竟水乳交融,共存一體。

    「老衲現在,也不曉得是該哭,還是該笑?」

    丁原嘿道:「老和尚,你搞什麼鬼,以為丁某是三歲的孩童,隨你哄騙麼?」

    一慟大師道:「老衲何嘗希望這樣?我本打算以元神煉化《玉牒金書》,可千算萬算不如天算。想那《玉牒金書》乃上天瑰寶,封魔仙印,堪稱萬魔剋星。老衲明知如此,卻依舊心存僥倖,恃強而為。

    「奈何心頭一點魔障未泯,不僅沒能煉化金書,反被它封住了元神,將老衲辛苦修煉的魔氣盡數消融。待我察覺有異時,已再無力脫身而出。」

    丁原道:「可我分明記得最後老和尚你凝聚元神轟向丁某,要置我於死地,怎麼又會將元神渡入了丁某體內?」

    一慟大師回答道:「老衲也只記得最後關頭,丁小施主的體內突然爆出一團白光,似是傳聞中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祭出。

    「《玉牒金書》該當是與它龍虎交匯,故而非但沒有傷著丁小施主,反倒為施主收去。只是苦了老衲,元神為《玉牒金書》封印,進出不得,如坐囚籠。」

    丁原沒有說話,細細思慮一慟大師的解釋,只覺得匪夷所思,有如天方夜譚。

    忽聽一慟大師歎道:「莫說丁小施主不能相信,老衲起始也一樣的難以置信。這幾日來殫精竭慮,苦苦思索,才勉強想通了其中奧妙。」

    丁原不經意的哼了聲道:「你醒轉得倒比我早。」驀然渾身一震,差點從床上跳將起來,愕然道:「老和尚,你居然能曉得丁某在想什麼?」

    一慟大師道:「或許,這是老衲如今惟一能有的好處吧。不過丁小施主不必擔心,你若抱元守一,集中意念之時,老衲的神思也就無空可入,不能再感應到施主的思緒。」

    這回輪到丁原笑不出來了,說:「老和尚,你總不能讓我時時刻刻抱元守一吧?不成,我得想一個法子把你從裡面弄出來。」

    一慟大師道:「這可就難了。除非老衲自爆元神,挾著《玉牒金書》破體而出。不然,施主眼下也別無他策。

    「好在你我已是同榮共辱,而且老衲元神封印在《玉牒金書》中難以舒展,丁小施主也不必擔心老衲會對你有所不利,更不用憂慮老衲喧賓奪主,佔了你的肉體。」

    一慟接著說道:「當然,還有一個法子能將你我分離,這也是老衲現今僅存的希望。倘使有一天丁小施主能得悟天道,化羽飛昇,老衲的元神也能沾著施主的光,重獲新生,轉世為人。」

    丁原冷笑道:「老和尚,你想得倒美。可惜像你這種人,壓根不配轉世重生。」

    一慟大師默然半晌方道:「丁小施主所言不差。老衲惡貫滿盈,能得施主之身庇護不死,已是幸事。

    「而今老衲體內的魔氣為《玉牒金書》盡數化解,再無走火入魔之憂;更得它靈氣滌蕩,心台亦為之一清。

    「老衲醒後無事,便隨施主思緒而動,受益之深,難以言喻。唉,萬事皆有因果。老衲百多年來,入魔甚深,雖知曉卻惘顧。直等劫後餘生,萬念俱空之後,才似從噩夢中驚醒一般。」

    丁原道:「老和尚,你莫要說的比唱的好聽,丁某可不吃你這套。」

    一慟大師道:「丁小施主這麼說,老衲也無話可辯。但老衲還是要由衷恭祝施主因禍得福。

    「《玉牒金書》已化入施主體內,盡為所用。現下施主等若仙魔金身,堪與日月同輝,而共天地長存。老衲辛苦一場,到頭卻為施主做了嫁衣。

    「不過,這天陸浩劫,恐怕也一樣要應證在施主身上!」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54
第三部 第七集 天緣注定(全文完)
    第一章天劫

    日頭緩緩往後山沉下,疊翠谷靜謐的沐浴在漫天豔紅的雲彩裡。

    姬雪雁沿著松間小徑悠閒的一路走來,手裡拎著食盒,懷裡抱著一個小酒罈,罈缽上尚沾著些泥渣,想來其中應是碧瀾山莊埋藏於地的陳年佳釀。

    彩兒歡快的飛前飛後。

    對於一隻鳥兒來說,這世上似乎永遠不會有什麼長久值得憂愁和牽掛的事,縱然它是一隻通靈的七彩鸚鵡。

    空山清幽,人閒花落,枯葉在姬雪雁的腳下發出沙沙的輕響。

    遠遠的,便聽見曾山扯著嗓門大呼小叫道:「不算,你還沒有落子,我老人家憑什麼不能悔棋?」

    這熟稔的嗓音傳到姬雪雁的耳朵裡,有種別樣的親切感,空寂的後山更因此而多了幾分生趣。

    接著聽到畢虎的聲音,老賊頭慢條斯理、得意洋洋的笑道:「曾老頭,落子無悔,三歲小孩也曉得的規矩,你還要我再教你幾回?」

    曾山不滿的嚷道:「又不是下注賭錢,就算悔一步兩步,又能怎的?」

    畢虎不依不饒道:「一步兩步?這盤棋你少說也已經悔了十步二十步了。乾脆我投子認輸,讓你一個人贏去好了!」

    曾山的聲音稍低下來,但仍然用一副大義凜然的口吻說道:「這怎麼成?誰要你讓了,難不成我還贏不了你?

    「畢老賊,你也不拿面鏡子照照,就憑你那三腳貓的棋藝,若非我老人家手下留情,早把你殺得丟盔卸甲、落花流水了。」

    畢虎哼哼道:「死了的鴨子嘴殼硬。你要真有這本事,便別悔棋!」

    聽著這兩位年紀一把、鬍子一堆的人,為棋盤間小小的方寸之地你言我語,互不相讓的鬥嘴,姬雪雁的櫻唇邊泛起久違的明媚笑容,抬眼望向疊翠谷谷口的那座涼亭。

    亭子裡畢虎悠哉游哉的蹺著二郎腿,瞅著對面的曾山一臉嘻笑。

    曾山雙手撐在石桌上,低頭瞧著棋局,同當初與丁原斗蛐蛐時較真的模樣一般無二。

    石磯娘娘端坐在一邊,笑盈盈道:「畢虎,咱們明兒一早就要上路回返雲冪宮了,誰曉得這盤棋下完,下次再見面又是什麼時候?你今天都贏了那麼多局,便不能讓著點曾山麼?」

    畢虎綠豆小眼骨碌碌亂轉,道:「好,既然清妹開口求情,我老人家也寬懷大度,得理便饒人。

    「曾老頭,我便許你再悔最後一次,下回可不准再耍賴了!」

    曾山英雄氣短,老著臉皮道:「誰耍賴了,原本就該這樣。」

    忽然圓圓鼓鼓的鼻子微微聳動,他挺直身體雙眼發亮道:「好香好香,我老人家好久沒聞到這麼地道的香味了。」

    石磯娘娘瞧著姬雪雁緩步而來,微笑道:「雪兒姑娘,今兒你怎得空來探望咱們?」

    姬雪雁道:「雪兒昨日方從東海回返,想著許久沒見過曾老爺子,於是弄了些好酒好菜,前來孝敬他老人家。」

    曾山眉開眼笑的在胸前猛蹭雙手道:「還是女娃兒你有孝心,我老人家沒白疼你一場。」他一面說著,一面迫不及待接住姬雪雁遞過來的食盒。

    畢虎皺眉問道:「曾老頭,咱們這局棋還下不下了?」

    曾山隨手在棋盤上一捋,百多顆黑白兩色的棋子如同自己長了眼睛般,穩穩當當飛進各自的棋盒裡,「嘩啦啦」脆響一片。

    他也不管身邊有石磯娘娘和姬雪雁,惡形惡狀的以手代筷,夾起一條熏魚往嘴裡塞去,一邊嚼一邊還含含糊糊的嘟囔道:「有好吃的還下什麼棋?吃完了我老人家再陪畢老賊重新玩一局。」

    彩兒脆聲叫道:「羞啊,羞啊,這麼大年紀還耍賴!」

    曾山吐出魚骨,笑咪咪的盯著彩兒,道:「你這鳥兒細皮嫩肉倒也不錯,就是嘴巴碎了一點。若是用三昧真火烤來吃,味道一准很香。」

    彩兒「嘎」的驚叫一聲,明曉得曾老頭是在開玩笑嚇唬自己,仍禁不住在姬雪雁的肩膀上瑟縮,掉轉尾巴朝著曾山,小腦袋埋進姬雪雁的衣領裡緊張道:「彩兒不好吃,彩兒的肉酸得很!」

    曾山眨眨眼睛,道:「奇怪了,你怎麼曉得自己的肉是酸的?莫非自己早已偷偷的嘗過?」

    石磯娘娘為彩兒抱不平道:「曾山,你好端端的嚇唬彩兒作甚?」

    曾山大嚼著美食一屁股坐到石桌上,嘴裡依然含糊不清的道:「明兒一早你和畢老賊都要回雲冪宮了,這兒又只剩下我孤家寡人,整日對著疊翠谷發呆。不逮著這機會多說兩句,還等到什麼時候?」

    石磯娘娘怔了怔,歎口氣道:「曾山,你若真是覺得寂寞,今後我和畢虎便多來這裡陪你說笑玩耍就是。」

    曾山擺擺滿是油漬的髒手,笑嘻嘻道:「免了,免了。反正百十年我老人家都這麼一個人無聊過來了,也沒什麼打緊。

    「實在悶了,我自己也能找樂子玩,活人也不能被尿憋死了!」

    石磯娘娘忍不住道:「這就好。今後你一個人要多用心照顧自己,別永遠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衣裳有破洞非但不補,反從破洞中伸出手指頭來戲耍,唉!」

    畢虎出奇的沒呷酸醋,接著話說道:「曾老頭,有空記得到雲冪宮來找咱們,到時我再陪你下上三天三夜的棋,打上三天三夜的彈子。」

    姬雪雁見大夥兒說著說著忽然帶出傷感之情來,急忙從食盒裡取出杯盞道:「雪兒帶了好酒來,不如咱們先喝上一杯?」

    石磯娘娘為眾人斟上酒,關切問道:「雪兒姑娘,丁小哥還沒有消息麼?」

    姬雪雁搖搖頭若有所思道:「前些日子我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擔心他會出什麼事。」

    畢虎道:「放心,丁原那小子命硬著呢!他不去招惹別人就已經很好了。」

    石磯娘娘道:「丁小哥的修為那是沒得說,可我想不通的是,為何他修為越高,闖下的禍事就越大?

    「這次居然與一慟那老和尚聯手夜襲藏經塔,將靈空庵珍藏千年的聖匣盜走。丁小哥原本挺聰明的一個人,怎會做出如此糊塗之事?」

    曾山搖著一個手指頭道:「不糊塗不糊塗,那就是丁小子的風格,率性而為,又總以為憑一己之力,可辦天下人所不能之事。」

    石磯娘娘瞥了眼姬雪雁,說道:「可靈空庵畢竟也是雪兒姑娘的師門,丁小哥這麼不管不顧,可教雪兒姑娘有點為難了。」

    姬雪雁輕搖玉首道:「師父和師叔她們並未責怪雪兒,其實對丁郎也並無太多怒意。雪兒現下最放心不下的,是他至今連個人影也沒有,真不知該怎生是好?」

    畢虎眨巴著眼睛自作聰明的說道:「要是丁原沒事,就該早回來了才對,至今不歸,莫非,是被一慟那禿驢給--」

    石磯娘娘一聲清叱截斷道:「畢虎,你幹什麼老胡說八道?一慟那和尚算得了什麼,他怎害得了丁小哥?」

    畢虎見姬雪雁面色一下變得蒼白,無助哀求的眼光盈盈投向眾人,老賊頭也明白自己這番自作聰明用錯了地方,聲音細得如同蚊子叫,耷拉下眼皮望著地上道:「我只是隨口一說嘛,不當真,不當真的。」

    石磯娘娘沒好氣的埋怨道:「不當真的話你說出來幹什麼,想著能顯示你見識高、舌頭長是不是?」

    曾山把四個酒杯收過來放在自己的眼前,全部斟上美酒,左手碰右手自個兒玩起了乾杯遊戲。

    他自顧吃得歡暢玩得開心,還不忘記時不時偷瞟一眼被石磯娘娘好生一通教訓、垂頭喪氣不敢吱聲的畢虎。

    突聽兩隻酒杯相碰,「叮--」的清音悅耳縈繞不絕,曾山呵呵笑道:「丁小子,說到就到。雪丫頭,你別擔心啦,看丁原不是回來了麼?」

    姬雪雁抬頭仰望天際,但見霞光漸退,一彎鉤月現出淡淡的身影,卻哪裡有丁原的影子?一顆心大起大落,不禁嗔聲道:「老爺子,你又拿雪兒開心。」

    曾山道:「我老人家啥時候騙過你,嘿嘿,來的人還真不少,這下疊翠谷可又熱鬧了!」

    姬雪雁的明眸亮了起來,目光盡處,幾道人影御風而來,一馬當先的正是丁原。

    姬雪雁驚喜交集,飛身迎上喚道:「丁原--」

    丁原加快速度前衝,輕舒猿臂攬住雪兒的小蠻腰,微笑道:「雪兒,曾老頭可有欺負你了?」

    立時聽著下面的曾山叫冤道:「我哪裡有?丁原,你小子不要剛回來,便想著給小妮子撐腰,開始編派我的不是。枉我幫過你那麼多忙。」

    丁原拉著姬雪雁的手在亭外飄落,後面盛年、墨晶、衛驚蟄也落了地,緊接著是阿牛和秦柔。

    畢虎一吐舌頭,賊笑道:「今兒可是個好日子啊,大夥兒全都聚到這裡來了!是趕著來給清妹和我老人家送行的吧?」

    丁原心情不錯,順著畢虎的話說道:「我剛一回來,就聽說老賊頭和石磯娘娘明日要回雲冪宮的消息,於是趕緊過來看看,盛師兄他們便也一同跟了過來,大夥兒在一起也熱鬧些。」

    畢虎拖長聲音笑道:「丁原,我老人家有何好看,你小子迫不及待要看雪兒姑娘才是真的吧?」

    衛驚蟄天真爛漫,聞言點點頭認真的道:「可不是,丁師叔回來第一個問的就是雪兒姑姑。」

    姬雪雁雙頰浮上紅雲,喜悅令她的臉上煥發出醉人的神采,凝望丁原的眼波中滿是柔情蕩漾。

    老賊頭看得一呆,胡思亂想道:「這女娃兒確實嬌豔,嗯,比起我的清妹,也只差了一點罷了,難怪丁小子寧願以命相換。」

    墨晶撥弄著衛驚蟄的頭髮莞爾微笑,柔聲道:「蟄兒,休得胡說。」

    衛驚蟄不解的望著墨晶,心裡帶著幾分委屈,想道:「我沒胡說啊,丁師叔可不是一回來就在詢問雪兒姑姑的下落嗎?」

    石磯娘娘問道:「阿牛小哥,你不是回雲夢大澤了麼,怎麼一轉眼又溜回了翠霞山,你這教主可當得著實不怎麼稱職啊?」

    阿牛撓撓腦袋憨憨笑道:「我是和丁小哥一塊兒從雲夢大澤的地宮回來的,想拜祭一下師父。再過幾天,就是他老人家一年的忌日了。

    「至於聖教的教主麼,我當得的確有點不怎麼樣。等再過一段日子,我便打算辭了。」

    石磯娘娘點頭道:「阿牛小哥,難得你將令師的忌辰記得如此清楚。」

    曾山插嘴道:「傻小子,那魔教教主不當也好,你原本就不是那塊料。不過,你不作教主了,今後又幹什麼?

    「呵呵,我明白了,定是和秦丫頭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躲起來,偷偷的生一大堆孩子去。」

    這邊阿牛漲紅著黑臉搬救兵似的拿眼看著秦柔,一旁的姬雪雁卻被勾起了心事。

    她想起昔年自己與丁原的約定,期望著有朝一日能擺脫塵世間煩惱,尋訪到傳說裡的海外仙山,去過那悠閒快樂的日子,然後,再為他生下一堆蹦蹦跳跳叫著爹娘的兒女。

    只是那夢,為何變得如此遙遠!

    夢在開始的地方,令人於期待中感受希望,那時即便是忐忑,也多有一份快樂;而當夢越離越遠,終至遙不可及之時,徒令人空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時的失落,惟剩時光流逝的哀傷。

    丁原從姬雪雁無語微笑的臉上讀出了那絲哀傷,悄悄一緊手中的纖纖玉手。

    姬雪雁藉著天上鉤月投下的微弱光華,看著丁原青春的側面,那稜角分明的嘴唇、挺直的鼻子都是那麼熟悉,只是原本光滑額頭上,現在不自禁的總是眉心微皺。

    姬雪雁想伸手將那抹皺紋撫平,可是現在她不敢,那一定會招來老賊頭的大呼小叫,她只能悄悄的也將丁原的手抓得更緊,向丁原身邊貼近一點,再貼近一點。

    秦柔軟軟的聲音道:「啟稟師叔祖,阿牛是想懇請淡一師伯恩准,許他重返翠霞。天陸雖然很大,可我們還是覺得紫竹軒最好。能夠與盛師兄他們一起,阿牛與我也就心滿意足啦。」

    曾山哈哈笑道:「傻小子果然沒什麼雄心壯志,放著教主的威風不要,想回紫竹軒過苦日子!

    「嗯,這樣吧,我老人家心腸最好了,趕明兒我替你去找找淡一那老牛鼻子,諒他也不敢不買我老人家的金面。」

    阿牛大喜過望,感激道:「曾師叔祖,阿牛先謝謝你老人家了!」

    曾山滿不在乎的揮揮手,大咧咧說道:「小菜一碟,包在我老人家身上就是。」

    畢虎問道:「丁小哥,你和一慟那老和尚聯手盜走聖匣,又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趕快說來聽聽。」

    丁原也不隱瞞,將前因後果說了,只隱去一慟大師如今元神藏於自己體內的細節,只說他被《玉牒金書》反噬,形銷神散而亡。

    畢虎狠狠說道:「該,這老和尚幹了那麼多缺德事情,就這麼死了還算是便宜了他呢!」

    丁原隱約感覺體內傳來不可聽聞的一聲歎息,道不盡的滄桑惆悵,卻沒有開口。

    曾山眨眨眼睛,道:「如此說來,丁小子,這《玉牒金書》現已融入你的體內?」

    丁原道:「不錯,也不知怎地它便與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合在一處了。我現在幾乎不必刻意提氣聚功,丹田與經脈裡都是真氣充盈,汩汩奔流,全靈台直能感應到虛空點點,盡與身融的奇異狀態。」

    曾山苦著臉叫道:「糟糕,糟糕,這下實在糟糕透頂。」

    阿牛奇道:「曾師叔祖,丁小哥得此奇遇該是好事,您為何會說糟糕?難道這《玉牒金書》中還另藏隱患不成?」

    曾山道:「隱患倒沒有,不過有些事情卻是大大的不妙了。」

    他的解釋含糊其辭,眾人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抓不著要領。

    石磯娘娘見曾山不肯明說,也懶去追究話中深意。

    她把杯盞一一斟滿,說道:「難得大夥兒有機會又開開心心聚在一起,不如先乾上一杯。」

    盛年笑道:「不錯,此酒正可為畢兄和雲宮主餞行!」

    姬雪雁看看自己帶來的杯盞,蹙起秀眉道:「可惜我杯子帶少了,不夠大夥分。」

    曾山的糟糕事說拋開就拋開,剛才還愁眉苦臉,這會兒立馬又笑嘻嘻拊掌道:「這個好辦,我老人家索性出道題目,考考你們幾個。」

    他伸手在丁原、盛年、阿牛、姬雪雁身上指過道:「你、你、你、還有你和我老人家,咱們誰也不許用杯子,各自另想辦法。把這些杯盞,留給畢老賊他們用。」

    說完他忙不迭的伸出右手拇指與食指,虛扣成環,好像真捏著一隻酒杯,低喝一聲:「起!」指尖碧光一閃,亮起一簇光暈,慢慢幻化成酒杯模樣。

    他得意洋洋的伸左手抓住酒罈,斟滿了這只以真元凝鑄的光杯,道:「先說好了,可不准偷師我老人家的獨門絕學,大夥兒自謀生路。」

    丁原道:「曾老頭,你這手很稀罕麼?」

    他探出右掌,微一運念,罈中美酒「嘩啦」飛出,如條銀白匹練凌空落到掌心上方,徐徐凝聚成一隻貨真價實的「酒杯」。

    畢虎咋咋舌頭,以他的修為,如丁原一般的將酒汁從罈中倒吸出也不是難事,可要想憑空凝鑄杯狀,可就辦不到了。

    眾人轟然喝采,姬雪雁道:「下面該輪著我啦,不過我可沒老爺子和丁原的本事,就取個巧兒吧,大夥兒莫要見笑。」

    天心碧竹一展,一道水練從罈中應聲而起,在姬雪雁面前築成七彩虹光,以姿態而論,三人裡實數她最美。

    丁原托著酒杯,催促道:「阿牛,到你啦。」

    阿牛想了一想,雙臂虛抱胸前,銀白光華旋轉如星雲,汲起一團水霧流動其間,熠熠生輝,正用上了「盈虛如一」的功夫。

    盛年哈哈一笑,拎起酒罈道:「獻醜不如藏拙,這罈子裡剩下的美酒,便由在下包圓就是。」

    眾人沒想到盛年也會耍賴,異口同聲道:「不成,這也太便宜你了!」

    墨晶微笑道:「盛大哥雖有取巧,可也並未違反規則。適才曾師叔祖言道,不准用酒杯,卻沒說不可用酒罈。」

    曾山哼道:「小妮子,我老人家就曉得你會幫他。也罷,便饒了這小子一回。」

    眾人齊齊「舉杯」一飲而盡。

    此酒深埋土中數十年,滴滴醇厚,姬雪雁與秦柔不勝酒力,玉頰上均透出紅暈,墨晶賽雪肌膚本就無人可比,此時被酒暈一染,更顯玉光交映,紅霞如畫。三女有如百花盛綻,春色滿園,直教疊翠谷亮麗了起來。

    曾山一抹嘴,呼了口長氣,舒暢道:「痛快,痛快。等再過兩年,你們幾對都生了娃兒,那就更熱鬧有趣了。」

    彩兒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呼啦一下展翅飛到丁原肩膀上,道:「老爺子,你就等著吧。到時候,十幾個小孩都爬到你身上,拔光你所有的頭髮鬍子,讓你出家當和尚。」

    眾人哄堂大笑,畢虎更是笑得身子滴溜溜轉著打跌,莫名其妙的,畢虎立定一個方向,笑聲徐歇,直呆呆瞅著天際,好像發現了有什麼比鳥兒報仇更讓他感到新奇的事情。

    石磯娘娘喚道:「畢虎,你在瞧什麼,恁的入神?」

    畢虎伸手往空中一指,說道:「清妹,你瞧,那朵紅彤彤的雲彩好奇怪。前一刻還只是淡淡的幾絲霧氣籠罩山頭,可我才剛笑了三聲,不過一轉眼的工夫就成這樣啦。如此奇景,咱們以前怎沒見過?」

    石磯娘娘等人聞言齊齊望去,果見一蓬有若胭脂般殷紅的雲絮,輕輕從黑影朦朧的山後升起,冉冉飄浮不散,好似一朵花冠戴在了坐忘峰頂。

    姬雪雁訝異道:「咦,那邊不是潛龍淵麼,怎會升起紅雲?」

    對於那個曾令她催斷肝腸的傷心之地,姬雪雁自是再熟悉不過,瞧見這團雲絮,更生出蹊蹺驚訝之感。

    丁原心中升起的異樣壓迫感令他很不舒服,道:「不對,這本該是潛龍淵底的血霧,可不是什麼普通的紅雲!」

    他曾在潛龍淵中待過兩年,淵中除他與年旃元神遊蕩外並無他人,後來知曉原來都是這血霧作怪,將墜淵之人的魂魄吞攝於無形,現在這血霧從淵中逸出,一旦蔓延開來,翠霞派弟子首當其衝將受其荼毒。

    曾山似乎走神了小半會兒,眺望著那團紅雲,面色古怪複雜,喃喃道:「等了數萬年,終於是等到了。」

    阿牛沒聽明白,問道:「曾師叔祖,您在說什麼,誰等了數萬年啊?」

    曾山不答,意興索然說道:「真沒意思,正玩在興頭上,偏趕這時候來。我老人家得去潛龍淵上轉一圈,你們該幹嘛都幹嘛去吧。」

    丁原道:「曾老頭,你想扔下咱們一個人開溜,休想!要去便一起去。」

    曾山順手抄起一隻大雞腿,一個觔斗翻上涼亭道:「你當我老人家是去找樂子麼?天劫一起,生靈塗炭,弄不好咱們只能到陰曹地府去喝酒了。」

    畢虎急忙問道:「天劫,什麼天劫?」

    卻見曾山身形飛閃,轉眼變成一個小黑點,往著潛龍淵的方向御風而去。

    石磯娘娘說道:「廢話什麼,追上去瞧瞧不就知道了麼?」

    不妙的預感完全代替了方纔的快樂,眾人循著曾老頭的背影,不消片刻趕到潛龍淵前,遙遙看見曾老頭飄然佇立在山崖頂上,雙手負後凝重得似乎換了一個人,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那團不斷凝聚的紅雲。

    潛龍淵裡殷紅妖豔的霧氣汩汩朝上翻騰冒出,破開浮動在表面的那層黑色雲嵐,與淵頂的紅雲連成一體,朝四周擴散膨脹。

    姬雪雁曾經聽丁原說起過他在潛龍淵中的遭遇,故此對這血霧也並不陌生,面對蓬勃上升的紅霧驚奇的問道:「這血霧以前從未溢出過潛龍淵口,今日怎會突然冒了出來?」

    畢虎強自笑道:「這道理還不簡單,想必它和曾老頭一樣,在底下待得悶了,想出來透口氣,溜躂溜躂。」

    曾山斬釘截鐵的否定道:「它出來可不是為著透口氣,而是八百多年前翠霞派祖師爺留下的預言,竟真的要應驗了!」

    姬雪雁脫口而出道:「龍起翠霞,天劫蒞臨!」

    石磯娘娘不解道:「雪兒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龍起翠霞,這眼前的紅雲是龍麼?天劫又是從何說起?」

    姬雪雁道:「我也不曉得這話究竟是何意思,只知道八百多年來,翠霞派裡始終都流傳著這麼一句祖師爺留下的預言。」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55
第二章煉劍

    曾山撓撓亂糟糟的頭髮道:「你們不用都看著我,我老人家說出來就是。

    「傳說上古時候,仙界與天陸之間並非如今這般惟有飛昇一途可通,得道的仙人們通過一座名為『神魔之眼』的仙陣,能夠自由往來於天上人間。

    「所以那時的仙人,時常會遊戲風塵,出沒市井之間,只因受天規約束,倒也從沒生出什麼事端。而今流傳的許多所謂上古仙寶,也多半是在那時遺留下來。」

    丁原聽得入迷,情不自禁的問道:「曾老頭,那座神魔之眼現今又在哪裡,為何沒再聽人提起過,是廢棄不用了麼?」

    曾山道:「不是廢棄不用,而是被上仙以無上法力封印了。

    「因為仙界幽禁的一位洪荒魔神歷經萬年修煉後,終成氣候,破解了身上的禁制,通過神魔之眼遁入人間。

    「他自號『萬劫天君』,意在標榜自己能受萬劫輪迴而不滅。為壯大元神,對抗仙界追殺,那魔神便在天陸吸噬萬靈魂魄煉為精元。又煉化出成千上萬的妖魄四下興風作浪,橫行肆虐,荼毒蒼生。」

    畢虎瞠目結舌道:「這位魔神老爺也忒囂張了一點。若換作是我,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那還不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躲過風頭再說,居然還有膽子到處生事,唯恐人家忘記了他?」

    曾山道:「他有這個實力,又素來狂妄囂張慣了。在仙界憋了這麼久,一朝得脫,豈會忍氣吞聲的再做藏匿之舉?」

    阿牛疑惑道:「縱然他再是厲害,也不可能對抗整座仙界啊?」

    曾山道:「所以他便扼守在神魔之眼外,原本仙界與人間的通道,此刻反成了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塹。

    「更加要命的是,那些仙人儘管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可在天陸,他們的修為也受著天道禁制,這也是那魔神為何遁入天陸的最主要緣由。

    「幾番血戰下來,仙界傷亡慘重,天陸更是因此滿目瘡痍,生靈塗炭,到處可見妖魔鬼魄橫行於世。」

    秦柔問道:「曾老爺子,那後來怎麼辦,仙界可想出了什麼法子?」

    曾山回答道:「法子倒是想出來了,他們尋到在天陸碩果僅存的十幾位海外散仙,相約聯手,從神魔之眼兩邊前後夾擊。

    「那場驚天動地的血戰,仙界與天陸散仙付出死傷大半的代價,終於將魔神打得形銷神散,僅得一縷元神遁逃而出,不知所蹤。其後仙界在天陸搜索了數百年,卻找不到魔神的藏身之所,便漸漸放棄了搜捕。」

    他頓了頓,見眾人聚精會神聆聽之下均露出緊張之色,當下繼續說道:「這場浩劫,於仙界不過是彈指光陰,於天陸不啻是百年夢魘。

    「上古繁華就此毀於一旦,劫後蒼生凋敝無幾,尤其是那些修仙之人,更是魔神采補精元的上佳獵物,劫後餘生的委實屈指可數。仙界痛定思痛,轟碎了神魔之眼,以杜絕再有魔神遁逃人間,為禍天陸。」

    畢虎道:「他們一拍屁股倒是走得乾淨,更不用擔心那魔神恢復過來,再殺上仙界找尋晦氣。」

    曾山說道:「這便是《天道》兩卷、聖匣、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等等天陸瑰寶的來由所在。

    「萬劫天君雖說已形銷神散,但他煉就的乃是萬劫不壞的金身,經歷數萬年休養生息,汲取天地日月精華,未始沒有重新復出的一日。

    「為免天陸再遭浩劫,仙界在毀去神魔之眼前,留下伏魔諸寶,以鎮人間清平。這些東西,都分傳與當日參與誅殺魔神的倖存散仙,其中也包括了翠霞派的開山祖師爺,和海外三大聖地的先祖。」

    姬雪雁恍然道:「原來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就是從那時候傳承翠霞的,而聖匣也始終由靈空庵珍藏保管了。」

    曾山道:「那兩卷《天道》,隨著歲月流逝,最終散軼人間,近年卻紛紛出世,也是天意。

    「神魔之眼封印之後,諸位散仙並未就此甘休,耗費了數萬年的工夫尋遍天陸,希望能找著魔神藏身的地方,盡早除去,以免養虎為患。

    「在這段漫長歲月裡,有的散仙功德圓滿,化羽飛天;也有的卻難逃劫數,飲恨輪迴。更有人中途放棄,遠赴西方,其後開創了魔教一脈。

    「剩下的幾位為解救芸芸蒼生於水火,不棄不餒,甚而廢棄修煉,甘受天劫之險,終究在一千多年前,尋到了潛龍淵。」

    阿牛明白過來,望著眼前瀰漫鼓蕩的紅雲,道:「曾師叔祖,原來那魔神竟藏匿在了潛龍淵底下?」

    曾山頷首道:「小子,這回你算說對了。當日諸位散仙覺察到萬劫天君元神所在,便想一鼓作氣殺入潛龍淵,為天陸徹底除去這一禍害,以免異日又是一場浩劫。

    「可孰知經過數萬年的休養生息,魔神氣候漸復,雖兀自在蟄伏之中,但他也早有預料,設下了靈寶玄穹界,譬如銅牆鐵壁般堅不可摧。幾位散仙嘗試多次,始終不能衝破第七重的玄穹結界,只得暫且收手。」

    丁原喃喃道:「難怪當日我曾在潛龍淵裡想方設法的往下探,可到了一定的深度,就萬難寸進,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曾山道:「你小子實屬幸運。萬劫天君以靈寶玄穹界將闖入之人擋在了外面,卻也將自己困在其中,不然你焉能有命活到今日?」

    畢虎問道:「曾老頭,你的意思是說,眼前這些紅雲冒起,便是萬劫天君死灰復燃,要解開結界,重新出世了?」

    曾山緩緩道:「沒錯,我老人家在翠霞後山守候百年,等的就是這一天。當年那幾位散仙功敗垂成,又自知大限將至,便各自開宗立派,傳下衣缽,為的也正是今日能有人伏魔誅妖,鎮天陸萬世太平。」

    衛驚蟄眨著眼睛說道:「曾太師叔祖,蟄兒明白開山祖師創立翠霞派的原因了。」

    曾山呵呵一笑,捋過衛驚蟄腦袋,說道:「你這娃兒也不算笨,將來定會有出息。千多年前,敝派的開山祖師爺為就近監視,索性就在翠霞山坐忘峰創立了本派,開枝散葉,始有今日鼎盛光景。

    「他羽化飛天之前,又集翠霞靈秀精粹,希望鑄就伏魔六劍,以茲來日應對浩劫。

    「可惜仙劍未曾煉成,祖師爺便脫出天劫輪迴,飛昇而去。

    「『龍起翠霞,天劫蒞臨』的八字預言,便是他在羽化之前所留。這種種故事,也都見諸於祖師爺秘留的札記之中。」

    畢虎道:「我說你怎麼說得頭頭是道,猶如親眼目睹一般。這麼說來,那座伏魔大陣並非是為了幽禁年老魔,真正的用意其實是在鎮守潛龍淵底的魔神。」

    曾山摸摸鼻子,道:「年老魔運道太差了些。九十餘年前,他率著那幫小妖們夜襲翠霞,卻正趕上伏魔六劍八寶即將煉就的當口上。

    「本派的六大長老以元神殉劍,啟動了都天伏魔大陣,索性將年老魔一塊兒封印了進去。

    「我老人家便打從那時起,常駐疊翠谷,寸步不離看護伏魔陣。

    「誰曉得幾年前為修散仙稍一打盹,卻被丁原這小子破了大陣,還把大光明符和六劍八寶一鍋端了。」

    彩兒幸災樂禍道:「老爺子,既然丁原闖下這麼大的禍事,你為何不找他算帳?」

    曾山曲指一彈彩兒的小腦瓜殼,嘿道:「就你這小不點話多。凡事一飲一啄,總有天數。丁原能收六劍八寶,未必不是好事。」

    姬雪雁見彩兒被欺負,不忿道:「老爺子,你還是趕緊想想,如何入淵誅魔。萬一等他殺將上來,可就晚啦。」

    盛年皺眉道:「可那魔神既如此的厲害,又有萬劫不破金身護體,縱能入得潛龍淵淵底,恐怕也無濟於事。」

    曾山答道:「你說得極是,好在這世上尚留有一件仙界至寶,能將萬劫天君徹底封印,讓他真正的萬劫不復,永世不存!」

    丁原心中狂震,說道:「《玉牒金書》!」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除了曾山,卻還沒有人已經意識到,煉化的《玉牒金書》好似丁原血脈的一分子,再難分離割捨。

    曾山徐徐道:「正是《玉牒金書》,除此一途外,即便轟殺萬劫天君十次百次,他也終能如現在這般死而復生,東山再起。」

    丁原深吸一口氣,道:「看來,老天爺早已經安排妥當,注定是要我再下潛龍淵。」

    畢虎大搖其頭道:「丁小哥,不是我說風涼話。

    「你的修為雖是了得,可想當年多少上仙散仙也拿萬劫天君無可奈何,你這麼殺進去,多半也是白搭。」

    丁原淡淡道:「瞧這情形,那魔神應該沒有完全復原,不然早就衝了上來。我抓緊時機乘虛而入,未必沒有機會。」

    說著話,潛龍淵頂的紅雲已膨脹到了方圓數百丈,幽暗的暮色裡赤光湧動,極是醒目。一蓬蓬擴散開的雲絮飄捲過來,距離眾人站立的山崖越來越近。

    曾山收斂笑容,低聲道:「好傢伙,來得好快!」

    唯恐眾人大意,告誡道:「眼前的紅雲是那魔神釋放出的幽冥血霧,專噬眾生元神魂魄,萬不可讓其近身。」

    他的話音剛落,翠霞觀方向忽地傳來悠悠鐘聲,卻是久不動用的銅雀仙鐘鏗然鳴響,聲震四野。

    上千翠霞弟子聞得鐘響,茫然相望,尚不知道銅雀為何而鳴,更不知魔神即將兵臨城下,一場空前的天陸浩劫已迫在眉睫。

    阿牛叫道:「大夥兒聽,掌門師伯敲響銅雀仙鐘,定是察覺了潛龍淵的異狀。」

    曾山注視著紅雲,不以為然道:「那是當然,出了這麼一檔大事,他還能安安穩穩躲在洞裡瞎搗鼓麼?瞧著吧,轉眼這老牛鼻子人就會到。」

    果然如曾山所料,坐忘峰前山方向一道道人影閃動,朝著潛龍淵御風飛來。

    淡一真人大袖飄飄率先趕至,盛年躬身禮道:「弟子拜見掌門師伯!」

    淡一真人落到眾人近前,晶瑩如玉顯不出半點百年滄桑的臉龐上,依舊是神情從容平和,拂塵一掃含笑道:「盛師侄,你們也都來了?」

    曾山不耐煩的打斷道:「老牛鼻子,別站那邊客套嘮嗑了。眼見這紅雲就快溢出潛龍淵,咱們還是趕緊發動太乙五行罩吧!」

    淡一真人被曾山截斷話頭,也只能恭恭敬敬說道:「師叔稍安毋躁,待羅師弟他們到齊,我們便立即以太乙五行罩封住淵口。」

    丁原道:「既然此處有諸位照應,想來暫不會有事。事不宜遲,我這就入淵。」

    姬雪雁道:「丁原,雪兒陪你入淵,或可助上一臂之力。」

    阿牛道:「要去咱們便一起去,怎也不能讓丁小哥獨自一人去冒險。」

    盛年微笑道:「連阿牛都這麼說,我這當師兄的,就更不能落於人後了。丁師弟,潛龍淵即便是刀山火海,咱們今日也要闖上一闖!」

    瞧著墨晶、秦柔也在躍躍欲試的模樣,曾山苦笑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一個個爭先恐後當是去郊遊麼?」

    阿牛也對著秦柔道:「柔兒,有我和盛師兄陪著丁小哥入淵也就行了,你和墨師妹還是留在崖上守候吧。」

    素來溫婉的秦柔此刻卻堅定的搖頭,低聲道:「阿牛哥,柔兒定要陪你入淵。咱們既許過同生共死的誓願,浩劫臨頭之時柔兒又豈能袖手旁觀,眼巴巴瞧著你去涉險?要活,我們兩人便一起活;要死,咱們也需死在一起!」

    這些話,矜持端莊如她,本絕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向阿牛吐露。但隱隱預感到此行的凶險,秦柔亦勇敢的放下了女兒家的羞澀,絕不願與阿牛分離。只因唯恐這一分開,就是萬世千秋的訣別!

    那旁的姬雪雁與墨晶,雖然不說,可芳心裡,何嘗也不是懷著同樣的心思?

    阿牛心中感動,握起秦柔纖細的玉手,重重點了點頭,同時也下定決心,寧可拼去性命不要,也要護得秦柔的周全。

    盛年悄然望向墨晶,只見她已將衛驚蟄托付給了畢虎與石磯娘娘,清澈的目光中充滿堅定與平靜。

    丁原高聲道:「好,盛師兄,阿牛,雪兒,墨師姐,秦姑娘,咱們就一同去會會那位萬劫天君,瞧他能奈我何!」

    淡一真人望著丁原道:「血霧既出,靈寶玄穹結界鬆動,正是入淵平魔之時。只是有一樣,丁師侄,你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護體,不懼淵中幽冥血霧,自可安然無事。可是盛師侄他們,卻難免要受著魔氣所擾了。」

    阿牛說笨也不笨,立刻接茬道:「淡一師伯,您學識淵博,法力通天。既能提出,也一定有解決的法子。」

    淡一真人環顧阿牛、丁原等人,嘴角逸出一縷高深莫測的笑容,道:「丁師侄體內煉化的伏魔六劍,正是幽冥血霧的一大剋星。

    「你們六人各可分得其中之一,將劍魄渡化到各自的仙劍之上。不僅可辟血霧妖氛,更能平添仙劍三分威力。」

    丁原聞言道:「若能這樣,那是再好不過。可是,伏魔六劍的劍魄如何渡化,我卻不知,更不曉得需得耗費多少工夫。」

    阿牛搖頭道:「丁小哥,這如何使得?伏魔六劍是你辛苦煉化的寶貝,我們怎可借用。」

    丁原道:「阿牛,此話差矣,天劫當頭,我丁原怎可藏私,你又何苦跟我客套?照掌門真人的說法,若無六劍護持,這潛龍淵大夥兒是萬萬下不得的。」說罷問道:「淡一師伯,這劍魄如何煉化,還請示下。」

    淡一真人道:「丁師侄,貧道便來助你一臂之力。」

    拂塵輕描淡寫的凌空一掃,盛年等人背後的仙劍齊齊鏗然鏑鳴,彈鞘升騰,在空中絢光舞動,布成一副梅花圖案,卻還缺少了一瓣。

    丁原心領神會,張口激射出一點光丸,化作雪原仙劍龍吟而起,填補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六劍聚齊,在淡一真人拂塵催動底下急速旋轉,越來越快,瞬間幻化成一團絢麗的光雲。

    這時淡怒真人、羅和、淡嗔真人以及姬欖等各派首座均率著門下弟子,與長老絡繹不絕的趕到潛龍淵,站在山崖之上,觀瞧淡一真人與丁原煉劍。

    淡一真人低喝道:「丁師侄,神與心守,意通六劍。靈台如燈,氣游重樓!」

    丁原低應一聲,抱元守一,摒棄雜念,丹田內意念一起,伏魔六劍的劍魄感應主人心思,鼓嘯盈蕩,破體而出。

    眾人驚呼聲裡,丁原背後亮起六色劍華,光焰冉冉直衝霄漢。

    淡一真人左掌陡出,貼在丁原背心,輸入一股純厚絕倫的翠微真氣,劍光頓時暴漲,照得潛龍淵上空流光異彩,奼紫嫣紅。

    他嘴唇微動,以傳音入秘向丁原傳授煉劍法訣,更以真氣引導丁原的氣血遊走,同時進入到先天空明之境。

    「叮--」那光華所鑄的六柄仙劍響起金石之音,衝霄飛空,匯入光雲。

    不消片刻,光雲開始「嗡嗡」鳴響,升起一蓬淡淡的紫霧,如真似幻,縹緲無盡。

    天色漸漸全黑,潛龍淵的血光與上空的紫霧交相輝映,亮如白晝,映射在每一個人的面龐上。

    丁原與淡一真人的頭頂徐徐冒出青煙,可見真元耗損也是可觀。

    崖上數百人鴉雀無聲,安靜的佇立。

    又不曉得過了多少時候,高空中紫霧漸開,淡一真人雙目微合,揚聲吟道:「六劍歸原,伏魔有時--」

    「砰」的一聲巨響,光雲盛綻如花,六柄閃光奪目的仙劍如流星般拖曳著長長的五彩光尾,迸散開來,在虛空裡掠過無限美麗的弧光,徐徐降落到各自主人面前。

    這時,天空的紫光才緩緩褪淡,隱見勾月掛上枝頭,清風飄拂,本是良辰。奈何魔氛正濃,浩劫已生,空氣裡激盪著殷紅的血光。

    阿牛接過沉金古劍,觸手一股暖意流通右臂直抵丹田,無比的舒服暢快。他低頭細看,古樸的劍上平添了一層不同以往的淡青色光暈,好似清泉般隱隱流動。

    淡一真人睜開雙目,微笑道:「六劍各歸其主,也暗蘊玄機。阿牛得青風劍魄,盛年得烏雷劍魄,雪兒得紅煙劍魄,秦柔得橙雲劍魄,墨晶所得則為金霜劍魄,至於紫電劍魄,便留與丁原的紫竹劍了。」

    盛年手捧石中劍,若有所思道:「淡一師伯,莫非這不同的劍魄也含有不同的劍意真諦?」

    曾山老實不客氣的插嘴道:「那是當然,伏魔六劍暗蘊六道天機,也就是所謂的希、微、夷、虛、無、空。三陰三陽,互生互補,奧妙無窮。你當老牛鼻子是亂點鴛鴦譜,隨意胡來的麼?」

    淡一真人道:「現下夜色已深,陰氣正處鼎盛之時,並非入淵的最好時機。你們五人新得伏魔劍魄,也需時間參悟體會,而丁師侄更需打坐歇息,恢復真元。

    「好在目下不過是血霧萌動,距離萬劫天君復出應有一段工夫。大夥兒趕緊回返紫竹林靜修,待明天日出,陽氣回升,再入淵一行也是不遲。」

    盛年當先應道:「是,弟子謹遵掌門師伯口諭。」

    曾山歎道:「對你們這些娃兒來說,短短一夜就要體悟到六道真意,委實太難。可惜時不我待,你們各自盡力而為吧。」

    丁原笑道:「曾老頭,你也別小看人。阿牛連天道星圖都參悟出來了,一個『虛』字訣,又豈難得倒他?」

    驀然一蓬血霧隨風飄蕩過來,轉眼幻化出一條長逾三丈的殷紅臂膀,張開巨靈似的手爪,如一座小山向著崖上眾人壓來。

    衛驚蟄終究年幼,忍不住驚呼出聲,卻被石磯娘娘一把拉到身後遮蔽。

    淡一真人鎮定自若,拂塵輕擺,如春風拂面掃過雲臂。「砰」的一聲,三丈多長的雲臂支離破碎,化為烏有。

    血霧一顫,似被激怒的野獸,咆哮著捲滾而起,從裡面迸射出上千支血紅的雲箭,「嗤嗤」破空聲尖銳響起,宛如蝗蟲一般鋪天蓋地的打到。

    曾山邁前半步,低喝道:「大夥兒往後閃!」

    右掌一揮,手心轟出一團白光,瞬間凝鑄成一堵光壁。無數血箭激射在光壁上「啵啵」爆裂,灰飛煙滅。

    淡一真人朗聲喝道:「五行輪迴,氣盈太乙!」

    曾山,羅和,淡怒真人與淡嗔真人應聲而起,凌空飄浮在潛龍淵上空,與淡一真人分踞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為抗浩劫而煉製的太乙五行罩精光閃耀,光掠長空。

    只見一副巨大的五行光圖氣勢磅礡,飄懸高空,曾山等人端坐其上,穩如山嶽。真元催動裡,一蓬浩蕩宏偉的綺麗五色光瀑當空灑落,映照青山綠澗,正籠罩住潛龍淵上空汩汩湧出的濃重紅雲。

    那跌宕起伏的血霧驟然遇見阻擋,彷彿是有了靈性般怒不可遏,一次次積聚起石破天驚的層層雲浪,撞向光罩。

    太乙五行罩就好似驚濤駭浪裡巍峨屹立的中流砥柱,一任血霧席捲,始終巍然不動。光圖徐徐的旋轉,不住變化著五行的方位,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剋,集起山川日月精華,源源不絕的生出龐大力量,將血霧拒之門外。

    一串串的轟鳴振聾發聵,在群山之間久久迴盪,無情打破了坐忘峰上的靜謐清幽。遠方的天色,也被印染成觸目驚心的血紅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55
第三章入淵

    旭日初升,丁原等人站在山崖邊整裝待發。經過一夜的打坐靜修,六個人都是神采奕奕,精神矍鑠。

    眾人依依相送,風裡有一絲悲壯。

    姬欖夫婦拉著女兒的手,低聲細語,不曉得在叮囑什麼,和婉眼中早已是淚光盈盈,極力克制。

    墨晶俯下身子,低頭對衛驚蟄耐心的交代,盛年默默站在一邊喝著烈酒。

    畢虎也收起了嬉皮笑臉,鄭重其事道:「丁小哥,你們遇著那萬劫天君,能打就打,打不過千萬不要拚命。反正消息已經傳出,海外三大聖地和天陸各派,很快就會有高手前來應援。」

    石磯娘娘跟著附和道:「畢虎說得不錯,你們幾個都得活著回來,少了誰都教人心疼。」

    丁原微笑道:「放心,我昨夜已經看過翠霞派祖師爺留下的札記,萬劫天君未必就有傳說的那麼厲害。

    「畢老賊,等著我們回來再找你和曾老頭喝酒。」

    畢虎點頭道:「好,我老人家等著你!」

    阿牛瞧了眼坐忘峰頂如畫如詩的朝霞,彷彿是要把它牢牢印刻在自己的記憶裡,沉聲道:「丁小哥,時辰不早了,咱們上路吧。」

    丁原應了聲,抬起頭道:「曾老頭,咱們這就要進去啦!」

    曾山高坐太乙五行罩上,似是游刃有餘,笑呵呵答道:「早去早回,我老人家便不送了。」

    上空又遙遙傳來淡一真人的聲音,不疾不徐道:「盛年,阿牛,丁原,此入潛龍淵多有艱險,務須牢記『天心不滅,魔意如灰。相守相望,銘道於無』。」

    丁原等人齊聲應道:「弟子明白了!」

    太乙五行罩「嗡」的一響,開啟了一道縫隙,滾滾紅雲從裡面迅速冒出頭來。守在一旁的數位翠霞派長老同時出手,將血霧又迫了回去。

    丁原再看一眼滿山秀色,晨暉洋溢,牽住姬雪雁的玉手,高聲道:「諸位,咱們以十二個時辰為限,稍後再會!」身形一閃,乳燕投林般躍入迷霧裡。

    和婉遠遠注視著愛女的身影消逝在太乙五行罩中,終於淚流滿面,低低喚道:「雪兒!」

    姬欖默默無語的握住妻子的手。只期盼,這絕對不是父女之間的最後一面。

    阿牛與秦柔隨之並肩而入。

    墨晶也剛要與盛年一起踏入潛龍淵,猛聽到衛驚蟄用他那稚嫩的嗓音大聲喊道:「師娘,你和師父一定要平安回來!」

    墨晶的芳心一顫,回過頭去望見衛驚蟄爬在一株松樹上,拚命朝著自己這面揮動著小手。

    這孩子,以往都用「晶姨」的稱呼,沒想到突然會喊出「師娘」來,倒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她清冷嬌豔的玉容上,浮起一縷慈愛眷戀的笑意,向著衛驚蟄輕輕揮了揮手,身影已融入太乙五行罩中。

    光霧湧動,縫隙徐徐閉合,丁原等人的蹤影徹底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衛驚蟄呆呆的坐在樹杈上,猶在喃喃低語道:「一定要回來,蟄兒還等著學本事呢……」

    丁原一馬當先踏入潛龍淵,周圍血霧好像發現了最為新鮮的獵物,齊齊洶湧而來。

    他丹田一熱,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生出感應,全身散發出一層乳白光華,將血霧擋在了三丈開外。

    這時阿牛、盛年等人也相繼入內,被迫開的血霧轉投他向,又朝這四人湧去。

    眾人背後的仙劍同聲鏑鳴,散發出一股柔和中正的劍氣,陰陽互補,彼此相映,血霧雲浪似的翻滾開來。

    這六人之中,以秦柔修為最弱,卻也參悟到了通幽境界。

    她穩住嬌軀,舉目望去,眼前紅雲瀰漫,幾乎伸手不見五指,與太乙五行罩不過咫尺之隔,卻儼然又是一座修羅地獄。

    她無意中吸入一口空氣,就像喝進了一碗冰冷徹骨的涼水,從頭冷到腳,渾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

    阿牛時時刻刻留神著秦柔的反應,手中急忙渡過一股真氣,助她抗禦魔氣。

    秦柔有了前車之鑒,不敢造次,屏息斂氣,將寒流徐徐迫出體外,這才覺得舒服了點。

    丁原曾有多此與幽冥血霧周旋抗衡的經驗,沉聲喝道:「內息流轉,功聚雙目!」

    秦柔得著提醒,功運雙目,眼眸一亮,逐漸能看清到方圓五六丈外的情形。

    她定下心神,抱元守一,侍立在阿牛身側,借助大雷怒劍中蘊藏的橙雲劍魄,抵禦住幽冥血霧的侵襲。

    大夥兒也逐漸適應過來,盛年沉聲道:「丁師弟,你與雪兒姑娘前驅開道,我和阿牛,墨師妹、秦姑娘分守兩翼。

    「咱們互成犄角,彼此相守相望,切不可失散!」

    驀然紅雲生出感應,四面八方飛蝗般的血箭嗤嗤激射,數尊三丈多高的霧狀鬼魄猙獰咆哮,朝著眾人殺到。

    丁原與姬雪雁首當其衝,一轟出玄天旗,一祭起天心碧竹,雙寶輝映交織成一蓬渾厚光霧,將血箭盡數擋下。

    那幾尊厲鬼卻是奔著阿牛一側撲去。

    秦柔撤出大雷怒劍,就看到迎面一尊厲鬼如山壓到,自己的頭頂將將只及對方的大腿。好在經過這些年的歷練,她已非昔日吳下阿蒙,真氣灌注仙劍,揮灑而出,用的正是一招雷霆嫡傳的「風雷二十八式」。

    阿牛唯恐秦柔吃虧,施展出生生不息掌,但見光影如龍,罡風如虎。

    那些厲鬼雖飽食血霧精華,集地陰之息,頗為了得,可又怎能是天道星圖的對手?只當是殺雞用了宰牛刀,「砰砰」連響,轉眼料理了大半。

    盛年與墨晶支援過來,也各自結果一個,頃刻將厲鬼滅得乾乾淨淨。

    眾人且戰且走,如履薄冰般下沉了五百多尺,在潛龍淵瀰漫的血霧中載沉載浮,披荊斬棘奮力行進。

    然而越往下去,血霧的聲勢越隆,各類鬼魄魔獸幕天席地,掩襲而來。

    秦柔真氣消耗頗劇,瓊鼻上已微微滲出晶瑩汗珠,耳朵裡只聽得怒風狂吼,萬魔嘶嚎,隆隆雷鳴彷彿就要將這天地炸裂。

    她的大雷怒劍上漸漸蒙起一層血光,卻是受魔氣侵襲所致,全仗著橙雲劍魄苦苦抵抗,兀自不吭一聲,以免分了阿牛他們的心神。

    阿牛等人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揮灑仙劍不敢有絲毫鬆懈,因為誰也無法預知在茫茫血霧背後,下一刻究竟隱藏著怎樣的危機。

    冷不防右側數丈外血霧捲動,一股沛然莫御的寒風發出龐大的倒吸之力,如同張開的血盆大口,欲將她吞噬進去。秦柔一聲低呼,氣沉丹田,仙劍飛縱護住身前欲擋住排山倒海的氣浪,嬌軀朝後退去。

    沒想到對面迫來的吸卷之力無比厲害,硬是連人帶劍將她扯向湍急奔騰的漩渦裡。

    阿牛一驚,叫道:「柔兒莫慌!」

    飛身探手攬住秦柔腰肢,左掌跟著拍出,可雄渾的掌力如同泥牛入海,自己反被一併捲了進去。

    阿牛臨危不亂,默念心訣,運出「十三虛無身法」,避實趨虛,身軀在跌宕起伏的血浪中舒展翩飛,靈台如鏡體察著周圍微至毫釐的動靜變化,猛地提氣低喝,抱起秦柔猶如黃鶴飛空,一掠而出。

    墨晶、盛年從後趕上,雙劍齊出刺入漩流中心,「砰」的光雨四射,漩流轟然迸散,震得眾人氣血上湧,踉蹌退出數丈。

    秦柔驚魂未定,細細嬌喘。

    阿牛朝著盛年、墨晶道:「盛師兄,多謝了!」

    盛年運氣打通淤塞的右臂經脈,微微一笑搖頭示意不算什麼。

    前面的丁原突地心頭生出警兆,高聲喝道:「小心腳下!」

    「呼--」的一聲狂吼,潛龍淵下方的迷霧之中,一道碩大無倫的血色雲柱急速盤旋而上,森寒的颶風昂首怒號,四周頓時天昏地暗,星移斗轉。

    姬雪雁被罡風刮得搖擺不定,上下翻轉,眼前更是一片濛濛血光飄浮,甚而靈覺也因著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擋,無法舒展,失去了丁原的身影。

    她心裡一急,正想呼叫,腰肢驟緊,已被人從身後抱著,耳中依稀聽得丁原沉著鎮定的聲音道:「凝神斂息,形松念馳!」

    姬雪雁依靠在丁原堅實的胸膛上,頓感踏實,只覺得就算天真的塌下來,也不要緊了。

    她依言拋開雜思,鬆弛全身,放飛心念,嬌軀如一葉扁舟隨波逐流,那狂暴肆虐的雲柱風濤儘管越加的兇猛,卻反而不能傷害到她分毫。

    直過了一炷香工夫,颶風徐歇,那束雲柱也不見了蹤影,面前的血霧稍稍散開少許,又恢復先前景象。

    丁原鬆開姬雪雁,站穩身子。

    姬雪雁環顧左右,問道:「丁原,這是哪裡?」

    丁原搖頭道:「我也不曉得,咱們已迷失了方位。

    「好在只需一路向下,總能找到萬劫天君。當務之急,卻是先找到盛師兄和阿牛他們。」

    他丹田提氣,將聲音遠遠傳出呼道:「盛師兄,阿牛--」

    叫了幾聲後,遙遙聽見右下方傳來盛年的回應道:「丁師弟,是你麼?」這聲音若斷若續,聽起來並不真切。

    丁原喜道:「盛師兄!」與姬雪雁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掠去。

    前方雲層開散,盛年與墨晶也迎了上來。

    四人劫後重逢,均感欣慰。

    盛年與丁原雙手緊握一起,問道:「丁師弟,你可找到阿牛和秦姑娘了?」

    丁原搖搖頭,道:「想來他們也多半就在這左近,咱們趕緊四處查找一番。」

    就這當口上,盛年、墨晶與姬雪雁三人的仙劍似乎受到一股來自黑暗中,若有若無的可怖殺氣激盪,齊聲鏑鳴,在主人手中顫動不已。

    丁原的靈覺裡也感應到一股冰寒的氣息。

    凝目望去,十數丈外的迷霧中忽隱忽現,閃爍著兩盞幽綠的燈火,正朝著這兒無聲無息的潛近。

    姬雪雁疑道:「丁原,這潛龍淵裡怎會有燈火?」

    丁原沒有回答,緊緊關注著那兩團幽綠光焰。隨著距離的迅速拉近,映入眼中的分明是一雙魔獸的眼睛!

    這魔獸狀若蜥蜴,從莽莽血霧裡竄出,遍體光焰熊熊,足足有十多丈長。一張血盆大口周圍,佈滿根根虯鬚,每縷不下九尺,粗如壯漢胳膊。

    附近的鬼魄妖魂猶如遇著了瘟神一般,紛紛閃避,稍一遲滯便被魔獸眼中射出的詭異光芒拂過,化作一絲血氣吸納進它的口中。

    丁原跨前半步,擋在盛年等人身前,低聲道:「大夥兒小心,這魔獸在我昨日所讀的札記裡有專門記載,乃是萬劫天君用自身精血所煉化的四大護法之一,功通玄化,堪比頂尖的大乘高手。

    「全身有鱗甲防護,尋常刀劍傷它不得,唯一的罩門,就在眼睛上。」

    姬雪雁手擎雪朱仙劍,說道:「咱們沒時間與這妖孽糾纏,速戰速決,趕緊去找尋阿牛與秦姑娘。」

    墨晶道:「不錯,萬一他們也遇上這等護法魔獸,可有點吃緊。」

    那魔獸迫近到五丈左右的地方,竟停住了。

    它生性通靈,覺察到眼前的四個不速之客並非好惹,一雙眼睛幽明閃爍凝視眾人,身上散發的殺氣越來越冷,向著丁原他們撲湧而來。

    丁原打量著魔獸的架式,體內都天大光明符的靈氣鼓蕩奔流,煥放一蓬乳白光霧,堪堪抵消了魔獸不可一世的凌厲殺氣。

    四人一獸僵持了半盞茶工夫,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但魔獸盡可這麼耗下去,丁原等人牽掛阿牛與秦柔的安危,委實沒有閒情和它無休無止的在這裡大眼瞪小眼。

    盛年的翠微真氣提升到滿盈,石中劍與主人意念相守,水乳交融,一波波古樸無華的光芒吞吐閃爍,逐漸溶入空明化境。

    烏雷劍魄徐徐復甦,一絲莫名的感悟灌注他的心間。

    盛年臉上忽地嶄露一縷笑容,低聲道:「丁師弟,為我壓陣!」

    盛年闊步邁進,雙手執劍高舉過頂,毫不在乎的將身前偌大的空門,盡數暴露在魔獸冷厲的目光之下。

    丁原一見盛年的威猛姿態,便省得自己的這位師兄著實是真正的天賦異秉,憑藉超乎常人的悟性,已將天照九劍凝煉到了又一嶄新的層次。

    彷彿他每經歷一場惡戰,總能有所獲益,從中找尋出自己劍法中的不足與突破點。

    曾老頭點評得不錯,比起盛年,自己在融會貫通、獨樹一幟這條宗師道路上,尚有很長的路要走。

    參悟六道神劍,只不過是他邁出的一小步而已。

    那魔獸的感覺又是不同。

    明明本能的意識到盛年破綻所在,可是那柄高高懸起的仙劍猶如一柄斷頭刀,雷霆千鈞的劍勢籠罩住它的週身。

    但那魔獸極盡凶狂,盛年的豪勇氣勢,反激起它的噬血本性,昂首嘶吼,催起漫天狂風亂雲朝盛年壓去。

    盛年不為所動,魁梧挺拔的身軀根本不受撲面而來的罡風影響。伴隨魔獸的嘶吼,他的口中也是一聲滾雷喝叱,兩下的距離又再拉近不少。

    墨晶盯著盛年手心冒汗,她本想出手,卻被丁原攔住。隨即醒悟到,眼前雖然凶險,但也正是盛年修為提升的有利時機。

    丁原也是有意由著自己的師兄獨力面對強敵,將他這些日子以來積蘊的種種體悟,以及昨夜坐參的「空」字訣藉著這頭魔獸,盡情發揮出來。

    魔獸森寒的巨眼裡激射出兩道渾圓的綠光,直如天陸高手的御劍訣,破開飛騰的幽冥血霧,發出「嗤嗤」銳嘯,轟向盛年胸膛。

    盛年雙臂一沉,石中劍當頭斬落。

    「砰」的一聲,石中劍截斷兩束綠光,劍刃也被高高彈起。

    盛年借勢高飛,乘著內胎一呼一息間,舊力剛消,新力又生,手腕翻轉,掠向魔獸粗壯的頸項。

    魔獸低吼著晃動身軀,冗長的巨尾倒捲,狠狠抽向盛年。

    這一式以攻代守,若是由天陸翹楚人物使來,也堪稱是令人擊節叫好的妙招。難怪札記裡會特意提及萬劫天君麾下的這四大護法魔獸。

    盛年與魔獸雖僅交手一招,但對其底細已有大致的瞭然。

    比之天雷山莊的水靈魔虎,這頭魔獸無疑更勝一籌。

    更加了得的是,它竟能不斷吸收幽冥血霧中的陰煞精華補充魔氣,而絕不會有匱乏之虞。

    魔獸一攻一守完全出乎本能,譬如這巨尾一卷,簡單之極,恐怕隨手列舉一家天陸門派的招式都比之精妙百倍,可反由此能夠體近自然。

    要是放在蓬萊仙會之前,盛年的天照九劍也同樣走得這等套路。

    兩者相遇勢必如針尖對上麥芒,以實打實,互不相讓,直要殺得驚天動地,日月無光,才能分出勝負高下。

    但此刻的天照九劍,感悟到與凌雲羽、赫連宜生死惡戰的心得,貫通了烏雷劍魄的天道真意,於剛猛中又見綿裡藏針。

    眼瞧著巨尾拍到,盛年劍招一轉,化為一式「義不容辭」,鋒芒內斂,隱忍胸前。

    那魔獸的巨尾就如投懷送抱,主動撞向劍刃,「嘶--」的劃開一道血口。若非是堅逾金石的鱗甲庇護,只怕吃的虧更不止此。

    盛年暗叫一聲「可惜」,身形抱劍倒翻,順著巨尾掃出的龐大罡風滑出數丈,卸去回挫之力。

    魔獸吃疼,連連怒吼,數百根虯鬚戟張,恰似金蟒出淵,直捲盛年。

    一人一獸斗在一處,轉眼就是三十多個照面。盛年乍逢勁敵精神倍增,天照九劍圓轉如意,發揮得淋漓盡致。

    魔獸的攻勢越兇猛,他的應對也越發的精采紛呈,攻守之間行雲流水,不見絲毫生澀痕跡。

    魔獸拾掇不下盛年,尾上的傷口上火辣辣的疼痛又不時的傳來,不由得愈加暴怒如狂。巨大的身軀捲裹盛年,虯鬚縱橫激盪,直如數百高手同時揮出軟鞭,把方圓五六丈封得風雨不透。

    盛年在魔獸暴風驟雨般的狂猛攻勢裡,不驚反喜,大呼痛快。心台保守空明,許多平日裡思悟不透的要點,此際也水到渠成,隨手拈來。

    丁原觀望片刻後,微笑說道:「盛師兄已開始佔得先機,但要分出勝負,還需一陣子。」

    姬雪雁道:「丁原,咱們還得趕緊去找阿牛與秦姑娘,不如盡早出手助盛大哥除去此獠!」

    丁原也是心懸阿牛,雖曉得這一戰對盛年裨益匪淺,可也不得不忍疼割愛了。他揚聲道:「盛師兄,我們要上來助陣啦!」

    盛年心知丁原等人用意,哈哈一笑道:「好,是時間收拾它了!」

    墨晶與姬雪雁等的就是這句話。

    兩女似有默契,雙劍如虹,一施展平沙島劍招,一發動「碧瀾三十六式」,分取魔獸雙目。

    二女一參戰,局勢立時扭轉,三柄仙劍精光閃耀,各顯奇能,殺得魔獸暈頭轉向,只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

    它雖凶悍無比,也不禁生出畏懼之意,惡吼連連,有心隱入幽冥血霧逃逸。

    可不遠處丁原飄然而立,看似悠閒,卻以強大的氣勢將它牢牢壓制,封死了所有趨避逃亡的空隙。

    盛年得姬雪雁、墨晶相助,如虎添翼,石中劍更加得心應手,揮灑自如。

    他越戰越勇,天照九劍鎖定魔獸,任由它如何瘋狂掙扎反撲,亦是徒作無用之功。

    激戰到酣處,三人的包圍圈漸漸收縮,像金剛箍似的緊緊罩定魔獸。

    姬雪雁與墨晶齊聲嬌喝,雪朱、心瑩兩道劍華勢不可擋,「噗」的插入魔獸眼眸裡。

    「絲絲」慘綠色腥臭濃煙陡生,魔獸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頭頂心爆裂開一團濃烈的金色光霧,剎那蔓延到全身,偌大的身軀便在這光霧裡消融殆盡。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55
第四章萬劫

    眾人退出十多丈去,望著逐漸消散的慘綠濃霧,方自鬆了一口氣。一轉念裡,不禁更加為阿牛與秦柔擔心。

    大夥兒顧不得歇息喘氣,逕直向血霧深處找去。明知有如大海撈針,可誰也不想就此拋下自己的兄弟同伴不管。

    可惜深淵茫茫,上下萬丈,其寬廣更不可以裡計。

    四人搜尋了一個多時辰,除了又結果掉不知多少沒長眼睛的妖魂鬼魄之外,卻怎也覓不到蛛絲馬跡。

    姬雪雁懊悔道:「早知如此,我就該將靈犀鐲分與秦姑娘戴上,也不似現在這樣漫無目的,到處尋找不得了。」

    丁原搖頭道:「沒有用的,靈犀鐲受幽冥血霧魔氣干擾,能夠感應的範圍最多也就百丈。

    「而若是在此距離裡,咱們的呼喊阿牛也該聽得到。」

    墨晶道:「不曉得萬劫天君還需多久便能復出,咱們的時間卻是越來越少了。」

    丁原略一沉吟,道:「盛師兄,煩勞你與雪兒、墨師姐繼續找尋阿牛和秦姑娘的蹤跡,我先往淵底探尋。」

    姬雪雁第一個反對道:「那怎麼成?萬劫天君何等厲害,現在誰也不曉得他究竟恢復了多少成的功力。你孤身一人前往,實在太過凶險。」

    丁原微笑道:「雪兒莫要擔心,我只是先去查探一下萬劫天君的動靜,未必會與他真的動手。

    「何況我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與《玉牒金書》護體,他功力未曾盡復之下,也絕不能拿我怎麼樣。」

    姬雪雁依舊不放心,墨晶也說道:「丁師弟,雪兒姑娘說得是,你一個人去尋萬劫天君,實不妥當。」

    丁原道:「事到如今,別無他途。阿牛與秦姑娘就拜託你們了。我意已決,大夥兒都不必再說了。」

    盛年說道:「既然如此,不妨請雪兒姑娘與你同行。阿牛與秦姑娘,則由我和墨師妹繼續找尋。這樣咱們兩隊人彼此也都有照應。」

    丁原搖頭婉拒道:「不必了,盛師兄。我獨來獨往,一旦遇事也好脫身。雪兒修為不弱,隨著你們一起行動,我也能放心些。」

    姬雪雁櫻唇翕動,終究沒有開口。

    她明白平日裡自己對著丁原使使小性子或可無關緊要,但在節骨眼上丁原一貫言出不二,自己若是糾纏不清,引起他的不快不說,事情卻也絕無改變。

    盛年沉吟一會兒,曉得丁原這麼說,實則是不願將姬雪雁放在與自己一樣危險的境地。

    不過他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以丁原的修為與機智,只要不逞強鬥狠,自保應該是無虞。

    當下他道:「好,我們暫且分頭行動。一個時辰後,不論是否找到了阿牛和秦姑娘,我們都會前往淵底與你會合。

    「丁師弟,你單槍匹馬蹈入險地,萬勿輕敵,更莫要意氣用事。」

    丁原對自己的這位師兄也知之甚深。如同老道士一般,盛年一言出口,必有所指。這話顯是針對自己的激越秉性來的。

    他心中溫暖,淡淡一笑道:「小弟記著了,咱們淵底再見!」朝著姬雪雁一揮手,翻身沉落。

    就聽見姬雪雁叫道:「丁原,你可要活著等雪兒來找你!」

    丁原抬頭望見她飽含深情與期盼的目光漸漸遠去模糊,直至消逝,萬千豪氣也全數化作似水柔情,心裡默默念道:「雪兒,我等著你!」

    然而腦海裡,莫名的又跳出蘇芷玉在停仙水榭外,那片竹林中孤單嬌柔的身影。

    他的心頭像針刺的一樣劇痛。儘管這些日子極力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起玉兒,可牽掛她的思緒總是不時突兀浮沉。

    一慟大師的聲音忽然輕輕從丁原心底響起,悠悠道:「丁小施主,你又在記掛玉兒姑娘了?」

    丁原從惘思中警醒,哼道:「老和尚,丁某想些什麼,干你何事?」

    一慟大師道:「丁小施主,這些日子老衲常駐施主靈台,於施主的苦衷也略明一二。有道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在老衲看來,小施主的心裡,恐怕還是念著玉兒姑娘會更多一些。

    「這也難怪,畢竟她現下遠走天涯,寥落一身,施主的歉疚之情也就越深。」

    丁原冷哼道:「老和尚,出家之人少胡說八道的好。」

    一慟大師道:「丁小施主,你的心思是瞞不過老衲的。

    「所謂欲出世者必先入世。老衲昔日便是因為勘不破這塵世間種種心魔,才種下禍根,始得今日之報應。

    「情愛之上,老衲原本也無資格評說,但見施主深陷兩難不得自拔,卻忍不住要囉嗦幾句了。」

    丁原道:「老和尚,還是免了,你說什麼丁某也是不會信的。」

    一慟大師道:「其實丁小施主清楚,此話並非老衲之言,乃是施主自己內心裡最真實的想法,只不過不敢承認罷了。怕的是一生出這個念頭,便是對不住雪兒姑娘,甚或是對不起姬別天老施主。」

    丁原怒喝道:「老和尚,你給我閉嘴,丁某的事用不著你來編派!」

    一慟大師歎道:「丁小施主,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老衲自欺欺人了一世,到頭來只落得如此的下場。你年少英雄,卻莫要在情字上栽了跟頭。

    「玉兒姑娘秉性純良,自不會成了異日的赫連宜。可是丁小施主的心結不解,卻未必不會重蹈任宮主的覆轍!

    「你總想靠著自己的力量解決所有的難題,卻不懂得,兒女情愛,絕非是一個人的事情,更非憑藉修為與智慧所能解開。」

    一慟此番話,令丁原一時竟無語反駁。

    一慟大師繼續道:「老衲有感而發,對與不對,丁小施主慧心通明,自可斟酌。」

    丁原搖搖頭,剛想說話,周圍一陣陰風乍起,瑟瑟拂動衣袂。

    他雙目精光一綻,才發現在自己神思恍惚之際,竟已不知不覺陷入了數百隻九彩毒蛛的包圍中。

    一慟大師的靈覺自也有感應,驚咦一聲道:「丁小施主留神,這些毒蛛深具靈性,瞧這擺開的架式頗似一座上古魔陣。」

    丁原不答,佇立原地觀察著九彩毒蛛的陣勢,暗自凝聚功力蓄勢待發。

    數百九彩毒蛛迫近到三丈左右的距離,不再前行,齊刷刷的靜止下來,就好像正在等待號角衝鋒陷陣的鐵騎。

    凜冽的殺氣從陣中飄蕩而起,混合著色彩斑斕的光霧,一點點擠壓過來。

    丁原召出天殤琴抱攬在懷,九彩毒蛛彷彿對這件魔道至寶存有天生的忌憚之意,陣勢裡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絲幾乎覺察不到的悸動。

    這一點變化自逃不過丁原的靈台慧心,他怡然一笑,大日都天翠微真氣渲湧,天殤琴「錚」的響起金石悲愴之音,煥發出一蓬血紅光芒。

    九彩毒蛛囂張的氣焰頓時削弱許多,好似禁受不住天殤琴魔氣的壓迫,緩緩退卻開半丈,卻又不甘心就此放走丁原。

    丁原更是立意要解決了這撥毒蛛,不然萬一給盛年又或阿牛等人遇上,多少也是麻煩。他乘著毒蛛重新調整陣形的空隙,又再仔細打量了一遍,心裡漸漸有底。

    九彩毒蛛安靜了片刻,見丁原沒有乘勢攻擊,凶性又起。

    幾頭相對體形較大的毒蛛翕動獠牙,小心翼翼的向丁原第二次迫近。其他的毒蛛尾隨其後,不停的游轉移動,伺機而動。

    丁原暗哼一聲,看出衝在前頭的幾頭毒蛛僅僅是送死鬼而已。它們的作用便是引誘自己出手,一旦天殤琴發動,掩藏其後的數百頭毒蛛勢必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四面八方撲殺上來,將自己分噬。

    若說鬥智,幾百個蜘蛛腦袋湊在一起,可也不是丁原的對手。

    天生萬靈,人為其長,況且丁原身經百戰,見識過的陣法不知凡幾。如海天劍陣等,更是遠較眼前這些毒蛛擺出的陣勢為高。

    畢竟,陣是死的,仍需靠設陣之人運轉。

    他右手五指按在琴弦上悄悄聚積,耐心等待幾頭毒蛛一步步的逼近到自己跟前。

    直等它們進入了一丈之內,丁原清嘯揮指,默運「化雷訣」,一團銀光爆裂開去,數頭充作倒楣蛋的毒蛛支離破碎,化作一縷縷殷紅血煙。

    外圈的九彩毒蛛毫不在意同伴的死亡,見丁原天殤琴一動,幕天席地捲湧上來。銀光散出丁原的身影奇跡般的消失不見,齊齊撲了一個空。

    可這群毒蛛聞到同伴死後散發出的血腥之氣,竟把追殺丁原扔到了一邊,爭先恐後的開始吸食飄蕩在虛空裡的血煙。那場景,如同數百頭餓狼在爭食自己同伴的屍體,詭異凶殘之至,陣形也為之大亂。

    見此變化連丁原也是愕然,他在無心插柳間造成如此有利局面,自不能錯過。

    身形施展穿花繞柳身法,游魚一般飄忽不定,來去無蹤,周旋於毒蛛陣內,手中天殤琴鏗然鳴奏,「幻火」、「攝魂」、「化雷」諸訣意隨心生,勢隨意起,直殺得九彩毒蛛屍橫遍野,血煙四起。

    一圈下來,丁原已發覺到一個特有現象。在九頭毒蛛中,必定有一頭體態相對瘦小、頭頂生有白斑的毒蛛為首。

    其他的八頭毒蛛貌似凶悍,卻皆以它馬首是瞻,簇擁前後。

    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丁原的天殤琴便專找這些白額毒蛛下手,每死一頭,果然會引起周圍的一團混亂。

    如此一來,原本聲勢浩大的毒蛛大陣,立刻被丁原沖得七零八落,不成形狀。丁原遊走其中,譬如閒庭散步,好不輕鬆。

    這個時候他要是想脫身絕非難事,甚而這些毒蛛也巴不得眼前的魔王早點離去。可丁原有意為盛年等人掃清障礙,減少危險,下手更不容情。

    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六百多頭毒蛛被他用天殤琴轟碎大半,剩下的哪裡還敢再招惹丁原,四散奔逃,全然不成氣候。

    丁原收了天殤琴,微微合目調勻內息。

    這陣廝殺雖說有驚無險,可損耗的真氣也頗可觀。幸而他臻至化境,心與天融,略作歇息便已恢復過來,繼續朝下闖去。

    身邊少了姬雪雁等人,丁原的速度反而加快。

    他身懷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等閒鬼魄避之不及,更不受幽冥血霧影響。一旦遇上攔截騷擾,丁原也不戀戰,一沾即走,令對方望洋興歎,望塵莫及。

    可要是遇見一些棘手的妖孽魔獸,丁原卻不放過,順帶著就當為盛年、阿牛他們清道。這麼且戰且走,也不知又過了多少時辰,週身的血霧逐漸發生了變化。

    蓬蓬血霧好似凝固了一般,流動得極為緩慢,更聽不見呼嘯的風聲,卻蘊藏著驚人的壓力。

    彷彿整個天地都在不斷的朝裡收縮,鉛塊似的無形壓迫感端的教人透不過氣,舉手投足都遇著莫大的阻力,如同深陷在泥沼沉沙內。

    相比之下,丁原耳朵裡倒清淨了許多,甚至那些糾纏自己多時的妖魂鬼魄,也不見了蹤跡。

    可這種鮮明反差反令他生出警惕之心,丹田真氣汩汩流轉,護持全身,靈覺擴散到了最大範圍,絕不漏過一點可疑的跡象。

    突然他的眼前一亮,就好像一腳從黑暗裡踏入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腳下光焰四起,紅芒衝霄,一片無邊無際的血海汪洋赫然呈現。

    洶湧的赤紅波濤激盪翻滾,衝起百丈的高度,直逼近到丁原的身前。

    一團團的血霧從這裡升騰,浩浩蕩蕩永無絕盡的向上浮動。較之如此壯觀雄奇的景象,丁原當日所見的熔岩華府,只能算作小巫見大巫。

    丁原精神一振,明白自己終於找到了幽冥血霧的源頭,而萬劫天君的藏身修煉之所,也必定距此不遠,說不準便隱在血海下面。

    冉冉血霧從丁原身旁濃稠淌過,莫名的產生一縷前所未有的徹骨冰涼,破開他的護體真氣直深入骨髓。褚色的衣裳之上,剎那凝起血紅色的冰晶,從頭到腳幾乎將他包裹了個嚴嚴實實。

    丁原微凜,沒料到這股陰煞魔氣恁的厲害,居然連大日都天翠微真氣也抵擋不住。他神守丹田,伏魔大光明符油然鼓蕩,周轉經脈,暖暖熱流瞬間驅散寒意,衣服上「絲絲」冒出一層殷紅水汽。

    他記著盛年叮囑自己的話語,靜靜飄立血海高空,審視了片刻,才徐徐的下沉。孰知身形一動,底下驟然迸射出一道磅礡絕倫的狂瀾,好似蛟龍出海衝了過來。

    那道血浪離著丁原兀自有六七丈遠,強大的罡風已經迫到,竟讓他的身軀不由自主的彈飛起來,險些失控。

    丁原雙掌虛拍,凌空按在血浪上,借勢翻轉,又朝上升起三丈多方自穩住身形。渾身受魔氣侵染如墜冰窟,胸口一絲淤氣堵得難受之極。

    他吐氣揚聲,逼退魔氣,暗自驚異道:「好傢伙,這片血海古怪得緊,差點就著了它的道。」

    一慟大師感應到丁原的心思,說道:「丁小施主,這血海想是萬劫天君集數萬年的地煞陰氣所煉,奇寒無比。一個不慎,必定命喪當場,施主萬勿小視。」

    丁原嘲道:「你這麼提醒我,還是在擔心自己的老命吧?」

    一慟大師道:「丁小施主這樣說也無不可,畢竟老衲與施主息息相關,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丁原嘿道:「老和尚,恐怕只有這句,才是你最想說的。」

    他有了前車之鑒,不敢造次,高高飄浮在血海上兜了一圈,直飛出去五六百里也不見邊際。要是放在陸上,這段路程,早出了坐忘峰了。

    他又試著下潛了幾次,儘管都被血浪彈回,可漸漸找出了一點竅門。

    原來這片血海看似到處始終如一,但仔細觀察後便可發現,它的表面乃是無數方圓數十里的巨大漩渦組成。

    這些漩渦的中心,應是吸納地氣精華的源泉所在,可漩渦之間卻存在著彼此的斥力,互補相容,激烈碰撞,由此迸射起一串串濁濤。

    這點發現似乎尋常,可若非洞察細微,就算機會奉送眼前,絕大多數人也只能是睜眼錯過,空歎欲入無門。

    丁原盯著漩渦間的縫隙默默沉吟了許久,心頭把握到了一段週期裡斥力變化的規律,專注的流轉了一周天的真氣,但覺全身精神熠熠,丹田充盈,意念一動催出雪原仙劍。

    他右手握劍,靈覺與仙心慢慢舒展,直到與血海融通。

    那洶湧的波濤裡,此際哪怕是微到毫釐的一點動靜,也盡數清晰的映射在他靈台之上。

    天心不滅,魔意如灰。

    丁原的心海澄清如鏡,空明如水,濃濃血霧肆虐咆哮,他卻像視若無睹,完全把自己容納到了一片更加廣闊浩瀚的天地裡。

    「叮--」雪原仙劍龍吟激射,丁原與仙劍身形合一,意念相守,好似一片飛絮飄逸揮灑,直落血海。

    「嘩啦」一聲,兩股漩渦合力崩出的一道血浪迎面襲來。丁原開放心神,仙劍內斂,就如同一滴水,匯入到了滔天血浪中。

    「砰!」丁原一頭栽入血海,眼前濃烈的血紅幾乎把他完全吞噬。兩團漩渦激發出的龐大力量彼此撕扯激撞,直要將丁原碾碎成片片飛屑。

    丁原準確把握著周邊漩流的變化,身與心翔,劍與神翱,借力打力,引勁卸勁,一如游魚之滑徜徉其間。

    然而這些事情說來簡單,甚或引人躍躍欲試,卻需知其中凶險只有個中人自明。只要判斷稍出差池,又或者一個運勁不當,即是永淪浩海不得生出。

    丁原順著渦流變化迅速下沉,避實就虛。雖然在波濤澎湃、湍急險境裡,靈覺依舊探察到血海周圍的情形。

    越往下去,週身壓力越加緊迫,渦流也愈發的集中,虧得自己已能運空自如,未受所擾。

    但這血海的範圍卻彷彿在逐步的縮小,隱約呈現一個漏斗形狀。

    下潛了約莫有半個多時辰,丁原視線裡一黑,兇猛無形的罡風驟然消失,背後卻送出一股氣浪,將他的身形拋飛而出。

    丁原屈膝飛旋,陀螺般消去身上餘勁,徐徐飄落,腳下驀地產生實地的感覺。

    當眼睛逐漸適應了劇烈的光暗變異,卻看見自己正置身在一片風平浪靜的殷紅色光罩中。

    紅色的光霧清澈透明,宛若觸手可及,散發陣陣寒意,但已沒有先前的那般冰寒。腳下鮮紅色的光土堅硬無比,踩上去鏗然有聲。

    他抬頭再望,二十丈的高空上,血海沸騰,凌空懸浮,頗有坐井觀天的味道。

    八十一道赤色的光流從血海上方引下,好似一條條烏賊的觸鬚,最後收攏在距離丁原百丈開外、懸空飄浮的一枚光蛋上。

    那枚光蛋通體晶瑩,最長處直徑不過三尺,妖豔的血色光芒流動其上,不時響起「劈啪」聲。

    丁原的目光甫一接觸光蛋,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依稀感到裡面有雙眼睛正盯著自己,刀鋒似銳利的眼神差點能把他從胸口到後背,全部穿透。

    在光蛋的下方,匍匐著兩頭高如小山的魔獸,如獅似虎,懶洋洋的瞧著丁原,不斷吸納從光蛋上洩漏下的點滴血霧,卻沒有絲毫要起身的意思。

    丁原一望即知,這是兩頭正在煉化的護法魔獸,瞧它們的模樣,離著大功告成已為時不遠。

    只是,那萬劫天君藏身在何處?光蛋中那猙獰邪惡的眼睛又是誰的?倘若這些問題的答案都著落在那枚光蛋上,那麼自己來得還不算晚,或許一場預料中的惡戰也會變得簡單許多。

    他一面心中暗自盤算,一面調勻真氣,身上的乳白色光華嗡嗡輕鳴,是感受到了萬劫天君氣息的存在麼?

    稍歇片刻,丁原負劍背後,緩步前行,雙目炯炯注視光蛋與魔獸的反應。

    冷不丁,迎面一道冰冷刺骨的氣浪狠狠撞到,與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嗤嗤」激撞,冒起一蓬寒煙。

    丁原身姿略作調整,腳下步步為營,破開氣浪,繼續朝前。雪原仙劍龍吟不已,在主人的身後昂首激越。

    從光蛋裡透出的兩道無形目光更加森厲,丁原心口湧起了極不舒服的感覺。

    他深吸一口氣,雙目毫不示弱的對視過去,耳朵裡「轟」的一響,胸口像挨了一支冰錐,眼前一陣的天旋地轉。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56
第五章封魔

    「天心不滅,魔意如灰。」

    丁原雙目精芒乍現,靈台摒棄雜念,緊守仙心。說來也怪,那股莫名的壓迫感暫態減弱了不少,同時也看清光蛋正輕微的震顫。

    丁原心一定,暗道:「看來它也並非全無反應。縱是厲害,卻終非不可戰勝。」

    丁原走近七十餘丈,匍匐在光蛋下的兩頭巨獸一抖金黃鬃毛,發出如雷怒吼,緩緩站起身來,似對丁原打擾了它們的煉化十分不愉,四道目光惡狠狠射過來。

    丁原繼續仗劍迫到二十丈內,兩頭巨獸再次怒吼,意似警告,更像示威,冷冽的殺氣潮水般宣洩而至,殷紅的光霧一陣的波動。

    丁原停下腳步,有意試探一下巨獸功力的深淺,袖口裡光華一閃,伏魔八寶中的混元錘當空閃爍,雷霆萬鈞,照著左首巨獸轟然而落。

    那巨獸嘶吼,口中噴出一團濃烈血霧,混元錘沙啞鏑鳴,在血霧裡劇烈搖晃,如同轟在柔軟的棉絮裡無從著力,反而表面浮起一層暗紅魔光。

    丁原輕咦一聲,將功力提至八成,「砰」的一響,血霧狂烈迸散。混元錘拋飛二十多尺,錘面印染絲絲血色,幾乎失去控制。

    丁原收住混元錘,真元催動,錘上血印漸淡漸消,又恢復原本的光澤。

    那頭巨獸受到氣機牽引,龐大如山的身軀一晃,察覺到丁原的不好惹。

    丁原也驚訝不已,雖說剛才僅是點到為止的試探,可巨獸的實力已昭然若揭。何況旁邊還有一頭巨獸匍匐未出。

    一念至此,丁原傲氣甫升,心道:「這麼多大風大浪都闖了過來,我便不信收拾不下你們這兩頭畜生!」

    雪原仙劍還到身前,屈指一彈「叮」的龍吟,一股渾然無儔的劍氣破刃捲湧,遙指巨獸。

    兩頭巨獸身上的鬃毛如火焰般獵獵舞動,碧黃色的眼眸裡徐徐凝聚起懾人的寒光,一蓬光霧從週身冒出,迎面擋住丁原迫出的劍氣。

    丁原雙腳站成丁字步,劍猶在手,卻已令巨獸感到如芒在背。他體內真氣酣暢流轉,汩汩劍氣源源不絕的湧出,好比長江大河,一浪高過一浪。

    忽聽到上空的光蛋驀然「嗡嗡」作響,光芒大盛,急速轉動起來,顏色也漸漸趨向深紅。

    丁原微一分神,思忖道:「糟糕,看樣子萬劫天君復出在即,我需得盡早解決了這兩頭畜生!」

    那兩頭巨獸頓生感應,齊齊呼嘯,眼中電射出四束金色弧光,猶如圓月彎刀飛旋而來。飛至中途,外側兩道弧光速度突然加緊,風馳電掣從丁原身旁掠過。另外兩束則一左一右削向丁原雙肩。

    丁原仙劍左右開弓,「叮叮」兩聲崩碎當先轟到的弧光,背後寒風森森,卻是另外兩束弧光去而復返,掩襲上來。

    丁原頭也不回,身形飄飛,「呼」的光刃從腳下走空。

    丁原低喝出拳,一記「正」字訣剛猛雄渾,「砰」的擊碎了剩下的兩束光刃。

    可還沒等他緩一口氣,鋪天蓋地的金色弧光星羅密佈,洶湧殺到。

    一時間尖銳的刀氣破空聲絡繹不絕,金光濛濛將丁原籠罩於內。


    一束束由巨獸眼中射出的光刃如同水銀洩地,無孔不入,似要將他轟得千瘡百孔也不甘休。

    丁原飄飛空中,藉著穿花繞柳身法,從金風密雨的光刃縫隙中穿梭遊走,仙劍護持週身。

    丁原心生怒意。

    他縱橫天陸這麼多年,會過無數高手,從來都是只有人家吃虧的份,可今天還是頭一回,打了半天自己居然被兩頭畜生死死壓制,全無還手的機會。

    偏生這兩頭巨獸絲毫不覺疲倦,好似揮金如土的敗家子,肆意激射著光刃。漫天的弧光越來越密,若是再一味被動守禦,趨避的空間無疑將迅速減小。

    丁原打得漸漸火起,正打算不管不顧拼著用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硬吃一刀,也要爭回先機,給那兩頭畜生一些顏色。可心念一動,就聽見一慟大師輕聲道:「丁小施主,你忘了盛施主臨別贈言了麼?」

    丁原正在火頭上,一聽老和尚又跳出來嘮叨,禁不住怒道:「丁某想怎麼樣,干你何事?」

    一慟大師苦笑道:「丁小施主做決定之前,可有先想過雪兒姑娘和玉兒姑娘?」

    丁原心頭不爽,但是微熱的頭腦頃刻清醒過來,暗自思量道:「不錯,就算為著雪兒和玉兒,我也犯不著和這兩頭畜生鬥氣。

    「老道士說過,萬物萬事相生相剋,遂有天地平衡。這狗屁光刃看似厲害,也絕非僅有硬拚一途!」

    想到這裡,丁原又不禁有些詫異,自己修為日深,心境趨平,為何剛才卻差點浮躁起來?卻不曉得這空間裡陰煞之氣充盈,魔意濃重,多少都會對他產生影響。更兼之丁原眼見光蛋異變,心緒由此浮動,方險為所乘。

    這一冷靜下來,丁原的腦袋又恢復了靈活,處境也不似適才那般艱險。

    他再不去分神理睬光蛋動靜,雙目專注光刃變化,忽地仙劍在週身無限寫意的,畫起了一個又一個連綿不斷的光圈。

    這光圈越畫越快,越畫越多,環環相扣,彼此輝映。

    一束束光刃從四面八方密如飛蝗的射到,卻似乳燕投林般匯入到光圈裡,隨著前者的流轉而溶化其中。

    丁原一面以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護體抵禦刀氣,一面施展出化功神訣,將成百上千束的弧光裡蘊藏的魔氣飛速消解,慢慢凝聚成一團團的光球。

    巨獸見狀驚怒交集,拚命催動體內魔氣,雙眼中光焰如熾,光刃激射得更快更密。

    猛聽丁原哈哈一笑道:「丁某玩夠了,這點玩意兒原物奉還!」雪原仙劍鏗然脆響,數十團光球轟然呼嘯,星雨飛墜,反射向兩頭巨獸。

    這等若是將積蓄了不下數百道的光刃盡數回饋,巨獸哪裡會不知道其中厲害,雙雙飛起忙不迭的躲避。

    光球在空中隆隆炸裂,流光縱橫,勁風四溢。兩頭巨獸身上被刀鋒割得「嗤嗤」冒煙,幸得魔氣護體,否則這就算交代了。

    丁原一吐積鬱半天的悶氣,仙劍劈開光霧,欺身而近,與巨獸短兵相接,再不給那兩頭畜生第二次這樣的機會。

    一人二獸在血海之下纏鬥一處,好一場激烈廝殺。丁原好不容易搶到先手,攻勢便如行雲流水,指東打西,變幻無方,盡顯神威。

    那兩頭巨獸也非易與,雖舉手投足裡遠沒有丁原那般天馬行空的風姿,但招招凶狠,式式奪魂,一攻一守居然深諳聯手相擊之妙。

    鬥了一盞茶的工夫,兩頭巨獸呼呼咆哮,瘋狂反撲,尚能勉強保持均勢。

    丁原的招式更加的隨心所欲,無往不利,然而要想一竟全功,恐怕仍需百多回合開外。

    巨獸也是有苦自知。

    它們本是萬劫天君以自身精元煉化,可即將功成之際,卻不防半路裡殺出個小子來攪局。

    若是再能晚個一時半刻,待到它們魔功盡復,也殊不會是如此被動的局面。

    就在此時,頭頂的血海突然一陣波動,幾道身影拋飛而出。

    其中一人憨憨的叫道:「丁小哥,咱們也都來啦!」正是阿牛。

    原來他和秦柔與眾人失散後,也是四處尋找,不巧遇上了另一頭已煉化出世的護法魔獸。

    這一仗足足打了一個來時辰也沒分出勝負,卻將盛年等人引來。

    眾人合力收拾了魔獸,便循路下潛,經血海至此。當中的種種遭遇,固然也是驚心動魄,精采紛呈,卻不必贅述。

    丁原劍挑兩頭巨獸,已佔得上風,當下道:「阿牛,盛師兄,你們來得正好。小弟猜測那萬劫天君,現就隱匿在頂上的光蛋之中,需想個法子將他盡快解決。」

    墨晶聞言朝著那光蛋投去一瞥,不料一股冰寒邪意從腳下直穿腦海,嬌軀不受控制的一晃。

    盛年急忙握住墨晶纖手,輸入一道翠微真氣,低聲道:「小心,這光蛋有些古怪!」

    墨晶得盛年真氣之助,心脈一暖,嬌喘細細,蒼白的玉頰徐徐恢復紅潤。

    她駭然不已,抱元守一又小心翼翼的抬頭觀望,卻見光蛋表面絲絲有聲,裂開了數道細小的紋縫。

    秦柔「哎呀」一聲,說道:「快看,光蛋開裂了!」

    她的目光在光蛋上稍一停留,心頭猛地一涼,清澈的明眸裡浮動起一層渾濁的碧光。

    姬雪雁氣沉丹田,以真元相送,低聲頌起《清心驅魔咒》。

    悅耳動聽的禪音飄蕩,秦柔的心間恍似注入一泓清泉,嚶嚀一聲,嘴角溢出一絲淤血,方醒覺過來。

    阿牛沉聲道:「柔兒,護持心神,莫要大意,待我去試試!」沉金古劍懷抱胸前,抵擋住無形的寒氣,一步步逼近光蛋。

    那兩頭巨獸瞧見一下來了這麼多人,阿牛又在逼近光蛋,立時暴跳如雷。可丁原仙劍如虹,將它們壓得難以招架,欲待截擊阿牛,也有心無力。

    姬雪雁手擎雪朱仙劍,嬌叱道:「丁原,我來助你!」聲到人到,與丁原並肩聯手與兩頭巨獸戰在一處。

    盛年、墨晶與秦柔見丁原和姬雪雁已然穩操勝券,也放下心來,目光聚焦在阿牛身上,隨時準備出手應援。

    阿牛緩緩迫近到距離光蛋十丈之內,衣裳上升起冉冉紅色水霧,頭頂隱有銀白光華閃現,正是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徵兆。

    光蛋的裂紋裡嗡嗡嘶鳴,一束血紅劍華轟向阿牛。

    阿牛將沉金古劍橫在胸前,身軀原地飛轉,迅速化為一團光影。

    那束劍華重重轟在光影之上,卻沒有發出預想中驚天動地的雷鳴,反無聲無息的沿著光影表面擴散滲透進去。

    墨晶愕然道:「盛師兄,這是怎麼回事,阿牛他該不要緊吧?」

    盛年微笑道:「這該是他新近參悟的星圖招式,卻在這裡用上了。」話剛一落,光影裡血光暴漲,砰然四射,周圍一片混沌。

    阿牛暗叫僥倖,這一手確是他自星圖中參悟所得的「星移斗轉訣」。

    按理煉到高深之處,應能隨心所欲將對手發出的氣勁轉嫁。奈何這束劍華渾厚絕倫,令他險些消受不起,惟有趕緊釋放,免得引火焚身。

    秦柔揚手祭起九雷動天引,數道雷電光火飛掠而去。

    「叮叮」幾聲擊在光蛋表面,雷霆以百年真元修煉的破仙神兵,居然像冰糖一般的融化開來,反被光蛋吸食去其中精氣。秦柔心疼不已,剩下的幾枚九雷動天引扣在指尖,卻不敢再發。

    阿牛深吸一口真元,穩住沉金古劍,鼓勇再進。

    短短的八丈距離,接連接下光蛋射出的四道劍華,頭頂青煙蒸騰,真氣消耗之劇自不待言。

    那邊兩頭巨獸先後發出一記驚天動地的嘶吼,雙雙殞命。

    魂魄一散,它們龐大的身軀立時幻化成一蓬蓬血霧飄散,到處瀰漫著刺鼻難忍的腥腐味道。

    阿牛也終於走到光蛋近前,凌空懸浮的身子被劇烈波動的紅霧吹得左右搖晃,衣袂獵獵響動。

    他一聲大喝,手起劍落,沉金古劍勢如破竹劈開罡風流光,斬落到光蛋之上。

    眾人的心也隨之提到了嗓子眼,就見劍鋒落處,光蛋「轟」的劇顫,裂開的縫隙裡迸射出絢爛妖艷的光芒,阿牛的身體猛的被撞飛出去,全身如墜冰窟,咽喉嗆出一口熱血。

    光蛋碎裂開來,一片片血紅光瓣如繽紛落英在狂風裡激盪飛舞,隱約露出一團殷紅光影。上方的八十一道光絲同時寂滅無蹤。

    姬雪雁嬌軀飄飛,雪朱仙劍氣貫長虹,直向光影掠去。可劍出一半,驀地撤身而退,仙劍凝在空中停滯不動。

    十二道目光均驚愕萬分地盯著那團紅色光影,光影中,一個身披紅霞、粉雕玉琢、胖嘟嘟的初生嬰兒,正懸浮著躺在半空中!

    秦柔詫異道:「盛師兄,這個——這個嬰兒,真的是萬劫天君?」

    盛年望著嬰兒咿咿呀呀的舞動著雪白粉嫩的小胳膊和小腿,一雙透著精神的大眼睛好奇地四下打量,竟像是在找尋自己的娘親!

    對於秦柔的問題,他也有些回答不上來。

    眼前的這個嬰兒,怎也不能和想像中曾經吸食天陸數萬生靈魂魄,引動千秋浩劫的惡魔放在一起,然而,腦子中有一個聲音在反覆告訴自己,萬劫天君出世了!

    姬雪雁手握雪朱仙劍,頹然道:「丁原,對不住,我下不了手!」

    說這話的時候,眼前這個嬰兒幻成了三年前自己未能盡母親之責,未能保全住的腹中愛兒,更是手裡發軟。

    阿牛道:「雪兒姑娘,別盡責怪自己,其實這兒沒人能狠得下這個心。」

    丁原沉吟道:「倘若他果真是萬劫天君,卻未必會對我們手下留情。」

    他手中的雪原仙劍遙遙指向嬰兒,卻奇怪的發現,根本感覺不到對方身上有絲毫的魔氣,先前那雙猙獰目光帶來的極不舒服的感受,現在亦蕩然無存。

    光雨慢慢熄滅,眾人耳朵裡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無限惋惜的說道:「可惜,可惜,功虧一簣。只差半步就能大功告成,卻被你們這幾個小鬼攪了。也罷,便用你們的精血先來略做補償吧。」

    秦柔大吃一驚,驚呼道:「是這嬰兒在說話!」

    更令她心驚的是,當她的目光注視這嬰兒唇部的時候,竟發現嬰兒一開一合紅嘟嘟的小嘴中,分明已經長出了白白的牙齒。

    丁原冷笑道:「萬劫天君,你莫要大言不慚。咱們既敢下得潛龍淵,便絕不害怕閣下出言恐嚇。

    「想吸丁某的精血,你若能消受得起,便儘管放馬過來,不要在那裡咿咿呀呀只學鳥叫!」

    嬰兒矗立起來,粉嫩的小臉上扯出一縷與他外表完全不相稱的輕蔑笑容,嘿嘿說道:「多少萬年了,從未有人敢死到臨頭,還在老夫面前尖牙利嘴。

    「可惜天陸人才凋零至此,居然只送了這麼幾個小娃兒,來給老夫聊飽口福。年輕人,勇氣固然可嘉,但不自量力的勇氣,也不過是愚蠢得可笑而已。」

    阿牛朗聲道:「閣下自恃強橫引動浩劫,塗炭生靈。咱們縱然力量微薄,也絕不容你再次為禍天陸!」

    萬劫天君咯咯一笑,不以為然道:「小娃兒,你太天真了。什麼叫塗炭生靈?你可曉得,物競天擇,弱肉強食,這本就是為天之道。

    「獅子餓了要吃兔子,人餓了一樣也會殺生。老夫為了壯大元神,吸食一點精血,卻又算得了什麼?這萬物更迭,不死不生的道理,你們又懂得多少?」

    他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朝上一指,接著說道:「這天,多少萬年也不會變,如同一座最大的囚籠;這道,亙古不化,和束縛在囚徒身上的枷鎖又有什麼兩樣?老夫所為,不過是要砸破這座牢籠,掙碎這條鎖鏈,不再甘心做個囚徒而已!」

    盛年怒喝道:「一派胡言!天道為無,何來桎梏?你凶心不滅,只是為逞一己之私,數萬年前竟將天陸萬生荼毒殆盡,萬里赤野,譬似洪荒。若說閣下不滿天道,或是一說。卻試問芸芸蒼生何辜,天下黎庶何罪?」

    萬劫天君哈哈大笑,模樣漸成一個三四歲的孩童,盤膝飄浮在空中道:「迂腐!難道閣下不吃肉麼?那被你享用的那些牲畜,生前可曾又犯有什麼罪過?

    「在老夫眼中,天地萬物本為芻狗,惟我獨尊。你們幾個小鬼,也不過同樣是老夫盤中一頓美餐而已!」

    阿牛搖頭道:「我只曉得,天陸蒼生即使不能成仙成佛,普普通通的過一輩子,也是好的。

    「你既將天地萬物視為芻狗,我們就絕不能讓你再危害人間,更不能看著無辜生靈被你奪去魂魄,毀去肉體。」

    萬劫天君冷笑道:「你認為你能做到麼?有人的地方,便有私慾和爭鬥。惟有老夫把這些惡根全部清除了,天下才會真正太平。」

    丁原再也無法忍受聽這麼一個貌似小童、心比惡靈更毒的魔鬼,在眾人前指手畫腳,大放厥詞。

    他當下道:「阿牛,你這是在對牛彈琴。大夥兒莫要上當,他故意和咱們爭辯不休,不過是為了能爭取時間恢復魔功罷了。」

    萬劫天君站起身來,此時已長到與六七歲的童子無異,傲笑一聲道:「小娃兒,你以為你是誰,值得老夫需以計拖延時間恢復魔功,來對付你們麼?老夫現下看你們,不過是幾隻籠中小鳥而已。收拾你們,何須費吹灰之力。」

    萬劫天君幾句話娓娓說來輕描淡寫,但語氣裡卻滿是狂傲自負。

    丁原自出道以來屢遭強敵,類似的話本早聽得耳朵磨出繭子,只是這些話從一個聰伶可愛的小孩子口中說出,巨大的感觀反差,滑稽之中更讓人有寒毛倒豎之感。

    丁原心中反感陡增,回敬道:「空口白話誰都會說,咱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

    萬劫天君的小手輕輕抬到胸口,「啵」的一聲,掌心亮起一簇紅色光焰,滿臉的欣賞專注。

    光焰緩緩凝聚,幻化成六根芒刺,喃喃自語道:「既然如此,就先讓老夫瞧瞧你們幾個,到底有沒有資格與我動手。」手腕微微一振,六縷精光分射盛年等人。

    「叮叮」芒刺與仙劍發出相撞之音,萬劫天君就如師父考教徒弟一般,背負雙手觀看六人的表現。

    丁原、盛年等人劍招揮灑渾然天成,一擊之下便將襲向自己的芒刺挑飛。而墨晶則要憑藉身法飄拂卸去勁力,才接得下來。至於秦柔,大雷怒劍在胸前連畫數個光弧,方自化解,蓮足向後退出兩步。

    萬劫天君的目光停在丁原身上,輕輕頷首道:「小娃兒倒也有幾分伎倆。」當然這話也就是出自萬劫天君口中,換作別人只把丁原的一身修為評價成「幾分伎倆」,早晚要被口水淹死。

    評點完丁原,又瞧向阿牛問道:「小娃兒,你迫近光蛋之時,使出的那個招式也有三分味道,卻是跟哪個老不死學的?」

    面對一個數萬年前幾乎毀滅天陸的魔神,阿牛仍不失禮數的回答道:「那是晚輩從前人遺留的星圖之中參悟所得。」

    萬劫天君「哦」了聲,輕嗤道:「恐怕是那些老不死特意留下,準備專以對付老夫的破爛貨吧?

    「娃兒你的悟性不錯,不過火候還差了一點。剛才那招要是再能多走半個周天,就能將老夫發出的劍華盡數反彈回來。呵呵,或許再多給你一兩年,你便能做到。可惜,你沒命活那麼久了。」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57
第六章天解

    荒謬,可儘管荒謬絕倫,六個人裡誰也笑不出來,不知不覺裡主動權已操在萬劫天君手中。

    他看似無心的隨意點評,卻削弱了眾人的信心,更豎立起自己強大不可戰勝的印象。丁原等人明明清楚,這是萬劫天君有意進行的心理戰術,可就是難以駁斥。

    如果現在立時出招,也許可以不讓萬劫天君的算盤打得如此圓滿,然而他已經開始建立的強大形象,卻絕不會因此破滅,依舊深植於眾人心底。

    這點對於高手而言,簡直是致命傷,對信心與氣勢的打擊影響不言而喻。

    惟今之計只能採取後發制人的策略,如果能抓住萬劫天君言語裡的破綻,攻其弱點,則雙方的心態或許又能重新拉回到平等地位。

    問題是,這招等若在縱容對方繼續打擊自己。要是找不到反擊的缺口,情勢無疑愈加凶險。

    萬劫天君的目光最後落到盛年身上,微笑道:「劍如其人,你擋下老夫」天擇芒「的那劍毫無花巧,在這些人中,應以閣下最為沉穩持重。

    「但收劍之時,你的右腕沉下了一指,藉以卸力。這本無可厚非,可你不作調整,便又回抬。老夫若趁此時機突施猛手,閣下只怕就此陷於被動,於電光石火間絕難有後招應付。」

    盛年不卑不亢,從容說道:「天君指點,盛某謹記了。但閣下費心點撥我等不足,未必就存有善意。」

    萬劫天君笑道:「哼,那老夫不妨把話說得再明白點,告訴你們,你們這麼幾個小娃兒憑著幾手不入流的功夫,就敢來冒犯老夫,結果不啻以卵擊石,白白送死。」

    盛年朗聲道:「恐怕閣下真正的目的,是希望我等由此對天君心生畏懼吧!可惜天君尚不知此舉實屬弄巧成拙,試想若果真如天君所說,能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我等除去,又何必破費口舌搬弄學識?

    「更加不必要在大功將成之時提前破關而出。由此可見,你現在的修為,未必能穩吃我等,才不得不用上心計!」

    這話一出,墨晶、秦柔心中安定不少,反觀萬劫天君,笑容頓斂,點點頭道:「好,老夫差點小看了你。憑你這句話,老夫第一個殺的便是你!」

    盛年一笑,道:「天君還在用攻心之術麼?莫非黔驢技窮,唯有恫嚇一途?」

    萬劫天君道:「小娃兒,老夫素來言出不二,你稍後即知。念你等來之不易,老夫索性讓你們先出手!」

    丁原哼道:「萬劫老魔,吹噓了半天也不過讓個先手,你也忒小氣了點。不如丁某先讓閣下三招,你看如何?」

    姬雪雁「噗哧」一笑,曉得丁原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存心讓萬劫天君難堪,更壓制住他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

    孰知迎面兩道無形的刀鋒般凌厲冷光迫到,彷彿能直穿到自己的靈台,令她所有的心思都無所遁形。

    姬雪雁嬌軀一顫,玉手引劍橫架胸前,左手捏起劍訣,靈空庵小無相神功汩汩流轉,護持住心脈不失。

    萬劫天君收回目光,容貌已如十歲少年,緩緩道:「女娃兒,你是鐘秀頤的傳人?」

    鐘秀頤三個字或許不怎麼響亮,但提到靈空庵開山祖師,則是如雷貫耳,而這正是她出家之前的芳名。

    姬雪雁凜然暗道:「這老魔並非只是搬弄學識,僅此一眼,就識破了我的師門!」她調勻氣息,回答道:「她老人家乃是弟子師門的開山鼻祖。」

    萬劫天君呵呵笑道:「原來都是故人之後。嘿嘿,老夫無奈蟄伏地底,也正是拜這些故人所賜。沒有想到,數萬年後,剛一復出就遇上他們的徒子徒孫!」

    他的笑聲起初還不覺得什麼,可漸漸拔高,瀰漫四周的清澄紅光嗡嗡波動,眾人耳朵裡彷彿被刺入了一根冰錐,直徹心肺。

    秦柔修為稍弱,首先支持不住,雙頰紅如朝霞,酥胸急劇起伏。

    丁原見萬劫天君先聲奪人,也不甘示弱,手起琴現,默運「抱殘心訣」,一縷悠揚鏗鏘的琴韻扶搖直上,與那高亢的笑聲分庭抗禮,平分秋色。

    眾人耳中冰寒的錐刺感頓消,秦柔一陣的心急氣喘,趕忙緊守靈台。

    萬劫天君見狀,收住笑聲,道:「小娃兒,古琴彈得不錯。」

    丁原隨即收琴,面色不改,說道:「過獎了。」

    心下自知是藉著天殤琴,才與這老魔頭打了一個平手,功力相較對方已在己之上。假如再容他慢慢恢復,則越往後拖延越是棘手。

    萬劫天君道:「那你們便再接老夫一招如何?」

    他右手五指併攏,在胸前橫著輕輕拂動,手指柔軟舒展似乎輕撫湖水。指尖掃過處,殷紅色的柔光像水波般流動起來,一道道半弧形的漣漪朝著六人湧來。

    盛年跨前半步,石中劍呼嘯劈出,一束劍風「砰」的撞在漣漪光波上。漣漪一顫,從劍風兩側中分,去勢微緩。盛年低哼一聲,手抱仙劍往後退了三步,劍刃表面蒙上一層淡淡血絲。

    阿牛想也不想,施展出生生不息掌,「啵啵」罡風相撞的聲響此起彼伏,敦實的身軀如同狂風中的燭焰搖曳不定,那光波消去一層卻復又湧上第二層,硬接了四道光波後,阿牛腳下也已退出了四步。

    姬雪雁低吟真言,祭起天心碧竹,碧綠通透的竹枝「嘩啦」帶響探入光波,漣漪一陣抖動扭曲,在距離眾人不到八尺的地方徐徐平復。

    六人心頭一沉,暗道萬劫天君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記攻招,居然要合盛年、阿牛、姬雪雁三人之力才能接下,實力懸殊如此,此戰可還有一線生機?

    萬劫天君嘿嘿笑道:「這式」山外青山「,老夫才用了目下六成的功力,你們便已這般吃力。若換在老夫全盛之時,早教你們幾個娃兒灰飛煙滅!」

    丁原劍眉微揚,好像是正凝神傾聽一般,繼而冷哼道:「老魔頭,休要往臉上貼金。所謂」山外青山「顧名思義,所用的並非閣下自身功力,而只是引動了充盈此間的紅光中所蘊藏的地煞陰氣罷了。

    「丁某只需驅散紅光,閣下轉眼就會變成沒牙的老虎!」

    阿牛恍然道:「我也正琢磨著這裡面有什麼蹊蹺,怎麼一掌拍下去,原地就能生出陰煞之氣化解去掌力,卻原來是這個道理!」

    萬劫天君眼中驚異之色一閃即逝,冷笑道:「小子,只怕你想得到,做不到!」

    丁原傲然道:「丁某說得到,自然就做得到!」

    他受一慟大師的指點,勘破了「山外青山」的玄機,信心大增,更有意給對方一點顏色。當下心神合一,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徹底爆發,乳白色的光霧滾滾奔騰,從丁原體內磅礡渲湧,所到之處紅光退避三舍,化為烏有,彈指方圓十丈之內魔氛一清,正氣浩然。

    盛年等人沐浴在乳白色的光霧中,身上冰冷刺骨的寒氣一掃而空,全身似浸泡在溫泉裡,頓時精神大振,在丁原身旁站成一排。阿牛與盛年佇立於外側,位置稍稍靠前,隱約形成犄角之勢。

    伏魔六劍劍魄受著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招引,氣勢大盛,高昂鏑鳴,六柄仙劍鋒芒所致,劍氣浩淼,恢弘萬象。

    這一刻,他們終於擺脫掉對方咄咄逼人的強大壓迫力,扭轉頹勢,轉守為攻!

    萬劫天君在六道劍氣的逼迫之下,犀利的眼神打量丁原,寒聲說道:「都天伏魔大光明符!」

    事實上他早就發覺丁原身懷此寶,卻沒有料到此子竟能將它發揮到這等地步,談笑之間驅散了十丈的地煞陰氣,更振作了同伴的鬥志!

    丁原見萬劫天君色變,一掃鬱悶之氣,縱聲笑道:「老魔頭,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萬劫天君一面繼續吸納取之不盡的地煞陰氣煉化真元,一面恢復從容神態嗤之以鼻道:「笑話,老夫豈會怕了這等破爛貨色?只是很好奇小娃兒如此劇烈的耗損真元,全力發動大光明符,又能撐得了多久?」

    丁原故意氣他,回答道:「這個答案丁某也很想知道,可惜閣下卻沒命活到那麼久,所以也就根本不必費此心思了。」

    萬劫天君啞然失笑道:「小子,你也想激怒老夫,以覷機出手麼?還是莫再癡心妄想了,老夫活了數十萬年,自天地萌生、混沌初開起,老夫便已遨遊三十六重天之上,至今歷萬劫而不滅,又焉是你三言兩語所能左右?」

    丁原反唇相譏道:「閣下越這麼說,丁某越是替你覺得窩囊。

    「一個活了幾十萬年、從天地初生便已得道的魔神,如今居然淪落成喪家之犬,數萬年來窩藏在地底苟延殘喘,我換作是你,早已自己掐住脖子悶死罷了。什麼萬劫不滅,不過是好死不如賴活著罷了。」

    這句話終於戳到了萬劫天君的痛處,丁原靈台迅速察覺到對方心裡在電閃雷鳴間的細微波動,譏笑道:「老魔,還是讓丁某來超度閣下吧!」

    雪原仙劍光芒勃發,恰似一顆流星劃過,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斜刺點向萬劫天君眉心。

    他與萬劫天君之間,本隔著數十丈的距離,但身形一動就已近在眼前。

    身上散發出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乳白光華,也與地煞陰氣泛起的紅光激撞糾纏在一起,兩蓬各自蘊藏天地間極致陰陽精華的光波狹路相逢,無數朵絢爛奪目的光花迸發而出,奪人心神。

    萬劫天君右手食指對準雪原仙劍,緩緩畫了個圓弧。丁原頓覺仙劍上生出一股詭異的逆轉之力,劍刃滑向了一邊。

    他身軀右側,仙劍翻轉,順勢橫切萬劫天君咽喉。

    萬劫天君左掌柔如飛絮,悄無聲息的在雪原仙劍上一沾即走,猶如蜻蜓點水,飄忽俐落。雪原仙劍「嗡」的鳴響,紫色的光刃上血氣一閃而逝,招式已然走空。不等丁原變招,萬劫天君的右手拇指虛空一按,一束紅芒掠射向他的胸膛。

    兩人以快打快,以攻對攻,一招一式都是信手拈來,又無一不曲盡其妙,精采絕倫。

    若說尋常人,要在電光石火裡依據對手的招式不斷隨機應變,創出新招,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然而對於萬劫天君和丁原而言,所有招式意隨念動,就像呼吸喝水一般的自然,完全臻至於一種本能的反應,根本無需殫精竭慮的思悟。

    兩人爭鋒相對拆解了十餘回合,萬劫天君突施妙手,右手雙指「啪」的鎖住雪原仙劍,左掌中宮直進,拍向丁原。這麼一來,丁原或者棄劍飛退,或者以左掌硬撼,再無第三條路可選。

    孰知丁原右腕一沉仙劍下壓,似乎是要掙脫雙指糾纏,劈裂萬劫天君的手掌。萬劫天君不屑與他拼得兩敗俱傷,不假思索的雙指回頂。

    丁原身軀依靠仙劍上傳來的反挫之力倒立而起,閃過萬劫天君的掌式,左拳居高臨下轟向對方的頭頂。

    萬劫天君左掌倏忽而回,「砰」的接住丁原的拳頭,腦海裡飛快的閃念道:「不好,中了這小子的詭計!」

    丁原藉著萬劫天君雄渾無匹的掌力相送,雪原仙劍輕而易舉從對方雙指之間滑出,高高飄飛起來,哈哈笑道:「萬劫老魔,多謝了!」

    萬劫天君眸中紅光一閃,彈指射出一道劍芒。

    「叮」的一記脆響,雪朱仙劍橫空出世,將劍芒擊散。

    原來姬雪雁見丁原仙劍被鎖,情知不好,飛身來救。

    可丁原與萬劫天君的招式變幻著實太快,等她趕到時丁原已然脫困,卻剛巧撞上萬劫天君隨後彈射的劍芒。

    盛年高擎石中劍,闊步迫至,高喝道:「看招!」

    一式「擲地有聲」猛地劈下。萬劫天君不願直攖其鋒,雙手虛空一抱,面前的紅光驟然凝固如冰,幻化成一面晶瑩透明的圓盾,身形乘勢趨避。

    「喀喇——」石中劍劈在冰盾上,光屑橫飛,澎湃的劍氣嗤嗤四濺,聲勢驚人。

    萬劫天君暗中咬牙切齒,若非丁原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沖消了地煞陰氣的威力,盛年此劍即便再厲害,自己也不用被迫閃躲。此子可惡之極,務必盡早除去。

    那邊墨晶恐盛年有失,仙劍心瑩流星經天,刺向萬劫天君胸口,好教他無暇還擊。

    七個人猶如走馬燈翻翻滾滾斗在一處,你來我往又是八十多個照面。萬劫天君吸納的地煞陰氣,必分以對付丁原六人的攻勢,魔功恢復的速度遽然轉緩,模樣長到恍若十二三歲即停滯不前。

    六名年輕人裡,以秦柔最弱,但憑藉橙雲劍魄的庇護,也不懼地煞陰氣的侵襲,而阿牛又緊緊相守維護,一時間令萬劫天君無機可覓。

    隨著激戰深入,丁原六人配合默契愈加純熟。秦柔、墨晶、姬雪雁更是放下初始的緊張與拘謹,心不染塵,劍隨意走。

    六柄仙劍編織起一道風雨不透的光網,將萬劫天君深陷其中,緩緩收緊,大有反客為主之勢。

    萬劫天君嘿嘿低笑道:「好得很,老夫在此蟄伏數萬年,尚未復出,便被你們幾個娃兒欺負到頭上來了。小娃兒自尋死路,卻莫怪老夫手辣!」

    他臉上血光如熾,燦若殘陽,全身猛地膨脹開來。

    「噗噗」幾聲,姬雪雁與阿牛、墨晶的仙劍,幾乎同時刺中萬劫天君的身軀,傷口卻未迸射出一絲血霧,一股冰寒得令人顫慄的龐大邪力,反沿著仙劍回湧過來,撞破三人的護體真氣,直攻週身經脈。

    阿牛臉色變灰,沉金古劍連帶著整條胳膊,像是被血紅的冰霜凝凍一般,絲絲冒著白煙。

    他吐氣揚聲,張口迫出一縷含著濃濃殷紅血色的濁氣。再看姬雪雁與墨晶,明顯更加糟糕。

    緊跟著,丁原、盛年和秦柔的仙劍也刺中萬劫天君,這老魔頭身軀鼓脹如球,微微一晃,又將這三柄仙劍吸住。

    七個人僵持了約莫小半盞茶時分,丁原等人身上盡為血晶覆蓋,秦柔、墨晶更是凍得牙齒上下打顫,苦不堪言。

    但丁原、阿牛與盛年三人已漸漸緩過氣來,不僅將透入經脈的魔氣迫出,更真氣反戈,壓向萬劫天君。

    場面上看來,勝負之數全在雙方誰能堅持更久。

    驀地萬劫天君一聲長笑道:「娃兒,多謝了!」

    迫入仙劍的冰寒氣息驟然消失,體內魔氣倏忽逆流,任由六人的真氣汩汩攻入,臉上的紅光迅速轉濃。

    丁原大吃一驚,記起筆札中的有關記載,仙劍一振滑出萬劫天君軀體,高喝道:「快退!」

    另外五人雖不明所以,但仍依著丁原的提醒收劍撤身。

    「轟——」萬劫天君的身體,爆裂成一縷縷赤色的精元流光四散,洶湧澎湃的氣浪,將六人震得橫飛翻轉,空氣裡激盪著冰徹骨髓的寒流,猶如一片片刀鋒,割裂開每個人的衣裳和肌膚。

    秦柔跌跌撞撞飛出三十多丈,身上的冰晶寸寸脫落,衣衫中滲出血水,遍體鱗傷數之難盡。

    她「哇」的吐了口冒著寒氣的淤血,呼喚道:「阿牛哥——」

    「呼——」的一口冷風灌喉而入,五臟六腑如受刀割,瓊鼻中隱有血絲流淌下來。

    她急忙凝息療傷,卻見漫天血光中,阿牛循著自己的叫聲飛了過來,模樣也甚是狼狽,關切道:「柔兒,你沒事吧?」

    秦柔無暇分心說話,手指僵硬指向前方,眼眸中映出的是一幕詭異莫名的畫面。

    在高空中,萬劫天君自爆軀體生成的近百縷赤色精元,凝聚成一枚枚大小如龍眼般的暗紅光珠,忽閃忽暗發著光亮,不停吸納著周圍的地煞陰氣。

    受到滋潤的光珠迅速變大,懸浮旋轉排列成一個圓環,朝外蠶食擴散。所過之處,蘊含地煞陰氣的紅光蕩然無存,盡為之所噬。

    秦柔顫聲道:「阿牛哥,這是什麼東西?」

    阿牛舉目望去,震驚之情並不亞於秦柔,他甚至忘記在想不通的時候尚有頭皮可撓,呆呆道:「怎會這樣,這老魔不是自爆了麼?自爆還能不死?」

    卻聽丁原高聲道:「快擊毀光珠,這是老魔以天魔解體大法自爆元神,分化成的九十九顆元神之珠,正在吸納陰氣,壯大真元。若讓元珠匯聚一處,老魔便能立刻壯大重出,威力遠勝先前!」

    他一邊高呼,一邊奮起神勇,雪原仙劍掠空飛擊,「叮」的刺中一顆元珠。

    那元珠砰的碎裂,化為一蓬血霧飄散於罡風之中。

    然而元珠中已積蓄了不少的陰煞之氣,激得丁原右臂冰麻,氣血如霜,雪原仙劍上亮起一層紅光。

    丁原一咬牙,催動丹田大日都天伏魔真氣,毫不停留又挑向第二顆元珠。

    大夥兒聞聽丁原所言,哪裡敢有半分怠慢,紛紛打點起精神,揮舞仙劍向元珠劈去。

    空中的元珠接二連三被擊爆,可六人耗損的真氣也飛速加劇,速度越來越慢。剩下的元珠依舊在快速壯大,從最初的龍眼狀變化成有若拳頭大小。

    往往一劍斬落,手臂麻木,元珠卻僅僅開裂幾道縫隙,需得一鼓作氣連劈數劍,方能毀去。

    短短的工夫,六人汗流如漿,頭頂水氣冉冉蒸發,可是誰也不敢停下歇息。縱是不能及時盡毀九十九枚元珠,但能削弱萬劫天君一分的真元,也是好的。

    好不容易擊毀了三十二顆元珠,突然剩餘的珠子發出「叮叮」沙啞的鳴響,向著圓心匯聚。

    一團濃烈的血腥紅霧從元珠中釋放開來,六人頓時如同陷在粘稠的泥漿裡,舉手難,投足亦難。

    那六十七顆元珠融匯一處,光華暴漲,迫得六人不能逼視,在激盪而來的罡風中不得不退避三舍,撤後十丈。

    「轟——」的一聲巨響石破天驚,一蓬血色光瀾綻放,萬劫天君的身影浴火重生,傲然屹立,舒暢得意的縱聲狂笑著。

    解體重聚後的萬劫天君,再不復十二三歲的稚氣,赫然已成一個年近弱冠的青年。若非那份囂張跋扈的氣焰,乍一眼瞧去,倒是面冠如玉,仙風道骨,頗有幾分出塵仙人的風姿。

    姬雪雁驚呼道:「丁原,你看這老魔,他又長大了!」

    丁原手撫雪原仙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咱們一時失算,竟讓這老魔借助純陽真力逆運經脈,施展出天魔解體大法得以修為倍增。現在咱們惟有誓死一搏,再無他途!」

    萬劫天君滿不在乎的笑道:「無知小兒,適才你們奈何不了老夫,反助老夫一舉提升魔功,現在你們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丁原冷冷回道:「天魔解體大法固然霸道,但也有致命弱點。閣下逆天行事,自爆元神以致功力倍增,奈何東西得來容易,去得也一樣快!

    「你體內經脈已在剛才發動天魔解體大法之時震成重傷,至多也只能堅持半個時辰,大限一過,即使咱們殺不得你,閣下也需得再閉關休養,療治內傷。這等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有何值得炫耀?」

    萬劫天君哈哈笑道:「半個時辰,半個時辰要殺盡你們也足夠了!」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57
第七章大同

    丁原六人重新站成一排,卻並不急於出招。

    一方面適才為擊毀元珠,所有人的真氣均耗損甚劇,需要時間恢復;另一方面,既然已經知道天魔解體大法的致命弱點,那麼只消頂住半個時辰,對方便有可能不戰自潰。

    故此,時間等若生命,而丁原等人現在首先應該做的便是——拖延時間。

    盛年微笑道:「天君莫把大話說得過早。既然閣下能有天魔解體大法逆轉形勢,又焉能斷定我們此行只有六人?咱們已激戰了這麼久,後面的援軍說不准什麼時候便會趕到。屆時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萬劫天君道:「小娃兒也想欺詐老夫麼?這深淵之內充盈老夫靈覺,只要有絲毫的風吹草動,老夫便能立即感應。

    「如果你們尚在等待援軍,那麼老夫不妨告訴你們,趁早斷了那份癡心妄想,直到現在,淵內除了你們六人之外,再無第七個人的生息。

    「就算此刻淵外已派下援軍,等到他們突破無涯血海,你們六人也早已經魂消神散,精血聊做老夫解渴之飲了。」

    墨晶道:「若是我們當機立斷,退避三舍,不與閣下硬撼,只等半個時辰大限一到,再捲土重來,天君又當如何?」

    萬劫天君道:「如果此計可行,小娃兒何苦等到現在?你們想撤身退走,唯一的通道,便是老夫頭頂的這片無涯血海。

    「其中美妙滋味,想必來時已有領教,老夫無需多說。屆時老夫隱身一旁,揮揮手即可輕鬆解決你們六人。」

    丁原道:「看來天君是吃定咱們了,但丁某的精血味道可不怎麼好,小心翻胃。」

    萬劫天君道:「沒關係,老夫胃口一向好得很。對於閣下的精血,更是很感興趣。」

    丁原搖頭歎息道:「也難怪,飢渴了幾萬年的老魔頭,大概聞到馬屁也是香的。」

    萬劫天君臉一沉,冷冷道:「你們囉哩囉嗦拖延時間,小兒用心以為老夫不知?少廢話,出招吧1


    話音一落,身上血紅色的光瀾如潮氾濫,湧向眾人。

    丁原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甫一激撞,身軀就是劇烈震顫,乳白色的光霧嗡嗡鏑鳴,不甘心的寸寸收縮,被壓迫回來。身旁眾人齊齊運氣抵禦,但合六人之力,仍然阻止不住對方迫人的氣勢入侵。

    秦柔首先不支,嚶嚀低哼往後退出兩步,墨晶、姬雪雁勉力相抗了一小會兒,也不得不後退一步,避其鋒芒。

    陣形轉變成三男在前,三女在後,六柄仙劍虛指萬劫天君,發出的劍氣迎面撞在了一堵銅牆鐵壁上,又迴盪過來。

    丁原首當其衝,抗住萬劫天君近一半的氣勢壓迫。

    乳白色的大光明符由遠至近,收縮至不到三丈的空間,堪堪能護持住六人。然而光霧裡滲入一絲絲殷紅的魔氣,似小蛇般游動,不斷吞噬著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靈性。一波波寒潮絡繹不絕,狠狠撞向丁原。

    盛年心知再這麼下去,不用動手,六個人就得被對方可怕的氣勢吞噬。他一聲斷喝,石中劍劈開紅瀾,照著萬劫天君頭頂斬落。

    萬劫天君輕蔑道:「米粒之光,也敢與日月爭輝?」

    右手雙指好似佛祖拈花,緩緩點出。石中劍莫名其妙的一顫,凝滯凍結在中途。

    阿牛在旁看得分明,原來萬劫天君指力發出,石中劍周圍的光瀾遽然凝固,硬生生將仙劍禁制其中不能動彈。

    他趕忙運起純剛真氣,探出左掌凌空虛拍。石中劍上冒起騰騰紅煙,盛年丹田發力,仙劍鏗然震碎光罩。

    萬劫天君身形飄然而起,如同一朵雲絮飄逸瀟灑,似慢實快,並掌如刀劈向盛年肩頭。雖然這裡並非要害部位,可憑著萬劫天君的功力,被他擊中的任何地方都無疑於廢掉一般。

    盛年的天照九劍有進無退,更明白對方修為強橫遠勝自己,即使全力守禦也未必能躲過一劫。

    千鈞一髮之際,盛年聲如雷動,劍似電閃,仍是一招「擲地有聲」,以攻對攻。萬劫天君若然不收手變招,盛年自己固然絕無幸理,可對方在這一劍之下,說不得也要付出可觀代價。

    果然盛年所料不差,眼前紅影一花,左面肩膀上一縷陰寒微風掃過,頓時痛徹心扉,半天沒了知覺。

    「啪」的一聲,石中劍被萬劫天君另一隻手輕輕拍中,一股橫飛之力帶得盛年踉蹌著斜出五六步,一條臂膀卻是保住了。

    這下瞬間變成阿牛獨自一人面對萬劫天君,身處險境阿牛毫不驚慌,沉金古劍八方風雨,一式「週而復始」攻向萬劫天君。

    萬劫天君此刻已然意識到,所來六人中除了丁原以外,尚有阿牛堪稱是自己的剋星。

    丁原厲害之處在於身懷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功臻天道,機智果斷,殊難對付;而阿牛看似憨厚,木訥寡言,可所施展的招式無一不是針對自己的絕學。

    這兩人聯手在一起已令他皺眉,再加上盛年的沉著果敢,大氣豪放,簡直如同老天爺專門派來對付自己的天敵一般。

    所幸三人的修為距離他尚有一段懸殊差距,若非如此,今日之戰委實生死難斷。看來自己蟄伏數萬年,外面的人也沒閒著,只不曉得如此棘手的人還有多少個?

    他見阿牛劍勢攻到,無懈可擊,惟有右掌聚起八成的功力,蠻不講理的以強凌弱轟將過去。「砰」的掌力擊在沉金古劍之上,劍勢禁受不住萬劫天君排山倒海的魔氣轟擊,土崩瓦解。

    但萬劫天君自知單以招式來論,自己卻是輸了。假如自己與對方功力相仿,這一劍便足以削掉半隻手掌。

    他殺機陡生,左手凝空一抓,「叮」的幻化出一柄三尺長的血紅光劍,反手揮出,將阿牛籠罩在一團劍影之中。

    阿牛心靈福至,自然而然用上「十三虛無身法」中的「清」字訣,敦實的身軀顯出了舒展柔軟的一面,宛如一片樹葉隨風飄浮,在重重劍光縫隙裡游弋翻飛,毫髮無傷。

    萬劫天君厲嘯振腕,光劍猛地伸展三尺,再不給對手留下絲毫趨避的空間。

    阿牛牙關一咬,運勁於後背,「啪」的被劍風抽中背心,借勢脫身而出,人在空中噴出一蓬血霧,這也是他首次在施展十三虛無身法之後受傷而退。

    萬劫天君大怒,他強耗真元布下天羅地網,務求要將阿牛斃於劍下,可到頭來只讓對手噴出一口血,即鑽空脫身,實在有損天君威風。

    他有意乘勝追擊,奈何良機稍縱即逝,丁原的雪原仙劍赫然凌空殺到,盛年和阿牛兩人在鬼門關前打了一轉,又回來了。

    萬劫天君對丁原自是恨之入骨,一見對方縱身飛起,更立意要重創洩恨。

    他左手光劍一凝,恢復三尺長度,「叮」的點中雪原仙劍劍尖。兩柄真元凝鑄的光劍,在空中彈指間形成對峙,彼此真氣毫不保留的宣洩向對手。

    若論修為,萬劫天君終究遠較丁原為高,魔氣衝破阻截,不可一世的攻入雪原仙劍,冷不防一絲警兆乍生,手中光劍隨之顫鳴,破入丁原劍中的魔氣,被一股奇怪的力量頃刻化解,猶如泥牛入海。

    萬劫天君咦一聲道:「化功神訣!」非但沒有變招收手,反而猛將功力發揮至九成,沿著光劍席捲過去。

    魔氣剛接觸到雪原仙劍劍尖,丁原已生感應,自知以化功神訣,也抵擋不住老魔如此渾厚霸道的轟擊。

    危機當頭,丁原左掌在雪原仙劍上一拍,仙劍應聲反彈而起,挑向萬劫天君的眉心,一氣呵成又扳回主動。

    萬劫天君見丁原出掌彈劍,已猜知他下一步的後招,仍禁不住低讚道:「好聰明!」右手抬起掌心朝外吐出真元,紅光凝鑄成盾在眼前一擋。

    丁原才不會傻到與萬劫天君以硬碰硬,仙劍在光盾上蜻蜓點水,順流直下,劃向對方胸膛。

    萬劫天君胸口血色暗光一亮,幻化出一對透明的光手,「啪」的夾住仙劍。他左手光劍揮灑劈出,厲喝道:「小子,撤劍!」

    丁原道:「撤劍又能如何?」

    心念催動中,一股真元送入仙劍,身形飛退,讓過萬劫天君的光劍。紫電劍魄鋒芒畢露,砰然震碎一對光手,偕著雪原仙劍凝煉成一枚光丸激射而起。

    「嘩啦——」丁原身前的衣衫從衣領以下驟然開裂成兩半,露出赤裸堅實的胸膛。一道血痕由淡轉濃,橫貫身前,幸而只是肌膚之傷,未及內腑。

    丁原收住劍丸,迎風一展,仙劍重新現形,神威凜凜。

    姬雪雁、墨晶與秦柔三女連袂攻出,卻被萬劫天君一掌轟退。

    盛年不待緩過氣來,挺劍擰身,與阿牛一左一右夾擊牽制,逼迫萬劫天君回掌相迎,無暇追擊三女。

    不過十來個回合,墨晶、秦柔先後中招,退出激戰。姬雪雁勉力又游鬥了五六個照面,右肩被萬劫天君指力穿透,劍交左手猶不肯退。

    阿牛與盛年全力發動御劍訣,但在萬劫天君的面前,仙劍泛起的光芒譬如螢火,端的是蚍蜉撼樹,於事無補,反白白消耗了不少真元。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眾人在苦力支撐,萬劫天君越加的揮灑自如,得心應手。一人一劍飄忽莫測,每一次出手都令六人左支右絀,疲於招架。

    他一掌拍出,盪開阿牛與姬雪雁的仙劍,「喀喇」肋骨斷裂有聲,二人幾乎同時悶哼橫飛,遠遠拋落。

    丁原見姬雪雁中招生死未卜,心如刀絞,不顧一切揮劍直劈。

    這招凌厲迅捷,常人看來不失為妙手狠招,落在萬劫天君眼中,此招之破綻百出令他不由大喜過望。

    他只側身讓過雪原仙劍鋒芒,隨手送出一掌按在丁原肩頭。一股巨力湧到,丁原五臟六腑被震得齊齊翻騰,身子如隕石般墜落。

    盛年石中劍緩中帶變,一式「一諾千金」依然進退有據,絲毫不亂。

    萬劫天君面露欣賞之色,彈指點偏劍鋒,說道:「老夫沒有看走眼,六個人裡修為並非以閣下最強,但堅持到最後能不亂章法的,卻非閣下莫屬。」

    盛年怎不清楚眾人敗局已定,難有生還之望,然而臉上依舊不見絕望與沮喪,道:「天君過獎,盛某仍有再戰之力,自無放棄之理。」

    萬劫天君道:「你即便不害怕,也總該後悔入淵自尋死路吧?」

    盛年坦然道:「我同伴六人既入得潛龍淵仗劍除魔,便已立定必死之心。縱是身死,亦不過是求仁得仁,甘之如飴!」

    阿牛手撫肋骨數處斷傷劇痛椎心,聞聽盛年與萬劫天君對答,額頭冷汗涔涔仍大聲喝采道:「盛師兄,說得好!咱們就是死了,也絕不後悔!」

    秦柔倒在十多丈外,渾身凝著一層冰霜,哽咽著點頭。

    姬雪雁努力平靜道:「秦姑娘別哭,在這惡魔面前,咱們不能掉一滴眼淚。」

    丁原爬起來昂然道:「雪兒說得對,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何況,咱們遠沒有到該絕望的時候!」

    萬劫天君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嘴硬。不過,老夫喜歡。若不是老夫口渴得緊,倒想讓你多活幾日。」

    丁原一笑,帶著一股譏誚的神情,喘息道:「萬劫老魔,從你施展天魔解體大法至今,已然將近半個時辰。你的修為不僅要被打回原形,體內經脈的傷勢也行將發作。該完蛋的人,恐怕是你才對!」

    萬劫天君縱聲笑道:「死到臨頭你還做夢?老夫伸個指頭,就能叫你這幾個小娃兒灰飛煙滅。即便你們抱必死之心祭出元神,又能奈我何?」

    丁原微笑道:「萬劫老魔,你總算說對了一回,丁某正是要祭出元神!」

    一蓬紫色的光暈從丁原頭頂升起,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柔和的光華,像衛士一般守護在主人的週身。

    姬雪雁、阿牛、墨晶、秦柔與盛年均知道,最後的時刻已經到來,更曉得丁原定會發動平亂訣,作最後的一次努力。五人對望一眼,已明瞭各人心中死志,毅然一一祭出了元神。

    五個元神呈扇形在丁原身後排開,各出一掌將全身真元竭盡所能注入丁原體內,即使油盡燈枯,也在所不惜。

    丁原四周的白光越來越盛,大有反捲激盪瀰漫的血色光瀾之勢。

    萬劫天君微一皺眉,他不是不想立即出手搶攻,奈何丁原元神出竅,就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不僅週身再無破綻可趁,雪原仙劍引而不發,竟似醞釀著一股震撼天地的強大氣勢,令他不敢托大妄動。

    他自不能任由對方心無旁騖,不斷的繼續提升氣勢,右掌蓄足九成的功力,徐徐推出。

    掌風所到,波動急旋的紅光驀然凝結,如同一堵飛快延伸的赤色水晶之牆,朝著丁原直壓過來。

    丁原體內六道迥然不同的真氣汩汩流轉,彼此融合,匯聚成一股洪流注入雪原仙劍。左手的五指順乎自然的變幻著劍訣,心緒似乎脫離了自己,冉冉飛昇,不知不覺裡晉陞至平亂訣的最高境界:「大同」。

    散矜道人殫精竭慮所創的平亂訣,經歷數百年的風雨洗滌,歲月蒙塵,這一瞬間終又再次迸發出最耀眼絢麗的光采。甚至連他自己都未曾達到過的至高化境,如今在丁原的手中將理想化為現實。

    丁原的心沉浸在一種曠古絕世的悲天憫人情懷裡,那是散矜道人創立「大同」一訣時的體悟嗎?

    從承平訣裡無盡的殺伐與憤懣,到定亂訣的豪情悲壯之志,好似走過一條漫長的跋涉之路,如翻越過一道道陡峭的峰巔,艱辛之後終於看到了最美麗的風景。

    意到空靈,神與靈飛。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包融著六人元神,似乎又成為一道溝通的心領橋樑,讓他們難以名狀的共同感受到丁原無塵無纖、捨一歸真的天道仙心。

    要天下蒼生都大同,要天上人間永大同,這感受,只能是意會而不能言傳。就如同當他們將自身真元,源源不絕輸送給丁原的時候,丁原也將更為珍貴的天心感悟饋贈了回來。

    希、微、夷、虛、無、空六道天機伴心齊飛。六人的心念水乳交融,再無分你我,共同擁有著彼此。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烏雷、金霜、紫電、橙雲、紅煙、青風,六道劍魄同聲鏑鳴,脫出仙劍化作流光異彩的六束璇光,在丁原身前排列成梅花形狀,軸心正對著雪原仙劍的劍鋒。

    「砰——」萬劫天君推出的掌力,狠狠撞在伏魔六劍上,光劍一振卻沒有散開。凝結的紅色晶牆從前往後,冒著煙瘴寸寸消融。一蓬恢弘浩瀚的無形力量,反將萬劫天君震得身軀晃動。

    萬劫天君低哼一聲,經脈裡傳來隱隱的灼疼感,天魔解體大法的效力,正在風逝般的消退。

    他終於色變,雙手懷抱血色光劍,在地底積蓄了數萬年的魔氣徹底激發,身軀綻放出一圈觸目驚心的奪目血瀾,雙目中凝聚起玄寒光芒。

    血紅的光劍霎時變粗,朝天升騰,長至九尺。無堅不摧的劍氣,挾著陰寒濃烈的光霧破刃而出。

    他微微合起雙眼,清晰的感應到對面氣勢的增長似是永無竭盡,萬劫天君暴喝一聲,身劍合一,率先發動了御劍訣。

    血浪如洪,劍光如山,天地間充盈著無邊的肅殺之息,浮動的紅光被無情的吞噬,留下一片黑暗。頭頂的無涯血海顫慄起來,驚瑟的爆發出嘶吼,一團團血雲瘋狂的盤旋呼嘯,是末日來臨麼?

    丁原還在靜立,右手的雪原仙劍穩如亙古岩石。時光一下被無限的拉長,流動得極慢極慢。萬劫天君的動作有如定格了一樣,讓這一瞬彷彿成為了萬年。

    是誰在紅光褪去後的黑暗裡歌唱,是誰在翻湧的血海雲頭長笑?丁原的心中已看不到萬劫天君毀天滅地的這一劍,依稀裡無限山河,天上人間,盡在腳下!

    「呼——」六人的元神齊齊劇顫,所有的真元點滴不剩在剎那被抽乾,空蕩蕩的思感飄浮在平和浩瀚的虛空裡,遙遙見到一座仙山如畫,僅在咫尺!

    心融道海,神歸大羅。恍惚裡,平亂訣勃然迸發,伏魔六劍光芒萬丈,圍繞在雪原仙劍的周圍,七束絕世劍芒齊齊奏響千萬年來天陸最壯觀絢爛的樂章!

    七劍御龍,平亂大同。

    「轟——」無涯血海被炸開一個數十丈方圓的缺口,離亂的血霧惶惶流逸。所有人的面前都瀰漫著無窮無盡的白色光華,同時感受到溫暖與冰冷兩種雲泥之別的氣浪,在每一個角落激撞消殞。

    每個人的記憶都出現了短短一霎的空白,意識不到任何事情,只覺得自己在飄蕩,在存在。

    依稀裡,聽見萬劫天君驚天動地的呼吼,彷彿有一團殷紅的血光在不遠處爆裂,一絲絲的血氣絕望的蒸騰,消失——怎麼會那麼久,難道時間也隨著轟鳴一起消失了麼?世界還存在麼?在寂靜中,丁原的思感裡有了難以忍受的劇痛,緩緩從麻木裡復甦。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徐徐沉落元神,回歸到傷痕纍纍的肉軀中。

    他躺在地上動也不能動,千瘡百孔的軀體汩汩流淌著熱血。丹田空如枯井,經脈在收縮枯竭,說不出的冰冷。喉嚨裡滾動了幾下,淤血不可抑制的噴出,嗆得他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宛若撕裂。

    在失去思維前,他模模糊糊的想著:「那老魔頭到底死了沒有,雪兒和盛師兄他們該不會有事吧?」很快一股強烈的倦意佔據腦海,什麼都無須再想也不能再想。

    「叮——」雪原仙劍在低空搖搖晃晃,無比艱難的盤旋了一圈,掠過盛年,掠過阿牛,掠過姬雪雁,也掠過了秦柔與墨晶,最終懸浮在主人的上方。紫色的光劍上斑斑駁駁,滿是暗紅血痕。

    伏魔六劍已然灰飛煙滅,與萬劫天君一起消逝不見,也許它在世間的使命已經完成,也許若干年後有人能重煉六劍,令六道神劍再有緣重現天陸。

    六個人渾身浴血倒在不同的地方,似是沉睡,似是昏迷,只有他們各自的仙劍默默的守護在旁。

    咆哮狂舞的光瀾和颶風足足橫行了兩個多時辰,才漸漸的平歇。四周恢復了寂靜,只有血海從上空送下的幽暗紅光,悄然籠罩著這片黑暗死寂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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