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神曲[1.2.3部]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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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hbear1726 2010-9-26 15:30: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1072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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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合流

    丁原腦袋中猛然靈光一閃,暗自罵道:「我真是笨到家了,那麼明顯的破綻竟沒早點察覺!」

    眼看一個厲鬼金刀高舉合身撲來,丁原右手仙劍封住來路,左手天殤琴發出兩道劍芒快逾飛電,正射中厲鬼的一對眼睛。

    「嗤嗤」兩聲,金刀厲鬼的眼眶中冒出一團青煙,綠色光華瞬間幻滅,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直登登倒在地上再不動彈。

    丁原喜道:「大夥兒都對準厲鬼眼睛下手,毀了鬼眼,它們便成一攤死肉啦l‧」

    眾人聞言精神一振,當下各顯神通專撿厲鬼的雙眼攻擊。

    這個發現立時讓局面全線逆轉,囂張一時的金刀厲鬼被奪去雙目,接二連三的癱倒下來,哪裡還有先前威風。

    大夥兒轉守為攻,陣形逐漸前移,所到之處如秋風掃落葉,金刀厲鬼潰不成軍,大片大片的倒地。偏偏這些傢伙都是死腦筋,明明吃了大虧還一個勁的送上門來受死,頃刻被滅去大半。

    或許是見事不可為,遠處的竹哨又起,金刀厲鬼立刻恢復先前模樣,一個個懷抱刀刃,朝著四下的濃霧裡退去,轉眼失去蹤影。

    眾人也不追趕,短短的工夫裡每個人都是真氣急劇耗損,辛苦積攢的一點家底,差點就全被金刀厲鬼敗光。連姬別天這樣強悍好勝之人,也忍不住拄劍喘息,擦拭額頭滾滾滴落的熱汗。

    好在雖然又有不少人掛綵,卻無人陣亡,三十六人依舊如故。畢虎、石磯娘娘與百妙觀的師徒三人,更是連一點傷痕都沒有,自是七大劍派有意照顧維護。

    畢虎吐吐舌頭道:「還好,還好,剛才我差點以為咱們都得留在這兒,和那些厲鬼作伴呢。」

    眾人也沒心情搭理他,環顧腳下數百具的乾屍,不由駭然。倘若不是丁原及時察覺金刀厲鬼的隱秘,說不定真會如畢虎所說的盡數葬身於此。

    蕭浣塵喘息稍定,歎了口氣道:「咱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越早出莊越好。」

    丁原頷首道:「蕭掌門說得是。大夥兒若有傷勢嚴重,真元消耗過量的,便主動與內圈的人交換,不要逞強。萬一因此陣形缺失,可要牽一髮而動全身。」

    羅和微笑道:「丁原說得不錯,現在可不是逞強的時候,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再戰。」

    內圈的段唱小心翼翼的問道:「師父,您可要歇息一會兒?弟子自覺功力已恢復十之七八,應該可以抵擋一陣子了。」

    姬別天怒道:「你以為老夫不行了麼?就算老夫只剩一半的修為,也強過你小子。少廢話,給我好好待在裡面驅毒療傷,稍後自有用得著你的時候!」

    段唱心中苦笑一聲,師父口中雖凶,卻是任誰都能看出他在勉力支撐,為的是保護自己的弟子免遭不測。

    丁原見陣形調整完畢,暗運靈覺查探了一圈週遭情形,默不作聲抬步向前走去。大隊隨之而動,羅和跟在丁原身後,見他從容自若毫無吃力的徵兆,心中暗暗稱異。

    眾人一路向前出了陸府,身前一條大路直通莊外,四周卻依然是濃霧迷離,萬籟俱寂。

    無妄大師忽聽腳下有輕微響動,急忙駐足低喝道:「有人!」

    陣形頓時停止,只見一陣黃土翻動,桑土公與晏殊打底下冒了出來。

    蕭浣塵鬆了口氣,問道:「桑真人,剛才你去了哪裡,沒碰上什麼麻煩吧?」

    桑土公爬出地面,擦擦額頭汗珠,結結巴巴道:「我、我剛才在、在!」

    晏殊聽他說得吃力,乾脆接過話道:「鬼先生在大廳底下藏了大量火藥,幸好被桑真人無意中發現,來不及通知大夥兒,只好與小妹搶先下手殺了看守。不料驚動了外面幽明山莊的高手,我們好不容易才找著機會土遁而出,直追到這兒才找著大夥兒。」

    眾人相顧駭然,要不是桑土公這麼一攪,真讓鬼先生發動了埋藏在大廳地下的火藥,三十多人勢必傷亡慘重。

    屆時那些金刀厲鬼再一湧而入,除了丁原等寥寥幾人,恐怕七大劍派其他高手都要交代在裡面。

    羅和向桑土公深深施了一禮道:「桑真人,晏仙子,大恩不言謝。來日若有需求,我觀瀑山莊百多弟子,定當竭誠以報!」

    桑土公笑呵呵擺著胖嘟嘟的兩手道:「不、不用客氣,舉、舉手之、之勞而已。」

    他說話的模樣滑稽可笑,但此刻所有人心中,卻對這位天陸九妖中的人物生出敬佩感激之情,更再也不會有人取笑他說話結結巴巴。

    丁原苦笑道:「老桑,晏仙子,你們兩人都受了傷吧,趕緊到陣內歇息。」

    無妄大師趕忙取出百洗玉露丹,說道:「兩位施主,快服下此丹,運氣療傷。」

    桑土公作夢也想不到,自己這個天陸正道眼中的邪魔歪道,今日竟能得到雲林禪寺高僧的贈藥。而旁人看待自己的目光裡,也是充滿了欽佩與敬重。

    曾幾何時,卻連那些同出身於旁門左道的人也從不正眼瞧他一下!

    一股暖暖熱流從心底升起,他喃喃道:「多、多謝大師!」身上的傷似乎也變得不怎麼疼了,直覺得前面就算是有再堅硬的岩石,他也能一頭鑽了過去。

    忽地前方寒風乍起,吹散去滿天迷霧,一座光影浮動的雄偉宮闕巍然聳立在眾人面前。敞開的大門內紅光隱隱,依稀傳來惡鬼淒嚎,迫面一股濃烈殺氣洶湧而來。

    「浮生幻境!」屈箭南輕輕念出似光似影浮現在宮闕匾額上的題字,疑惑道:「丁兄,這是什麼?」

    丁原放眼凝望,舒展的靈覺竟如泥牛入海了無回應,搖頭道:「我也是頭回見著。」

    觀止真人冷笑道:「不過又是鬼仙門的奇門遁甲之術罷了,區區障眼法何足道哉?」

    屈痕道:「還是小心為妙,咱們好不容易殺到這裡,不要因一時大意功虧一潰。」

    停濤真人道:「屈掌門言之有理,不如我們繞道而行,也可穩妥一些。」

    葛南詩搖頭道:「沒有用的,老夫敢打賭,無論走到哪裡,我們眼前情形都是一樣。奇門遁甲若繞道避行即可,當年蘇真也不會屢次在重圍裡兔脫了。」

    蕭浣塵望向丁原問道:「丁小侄,依你之見該當如何?」眾人目光齊刷刷瞧向丁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成為眼前這些人的主心骨。

    丁原望著光影浮動的地方道:「咱們既殺到這裡,再無回頭之理。對付奇門遁甲丁某雖然也沒有把握,可總要闖它一闖。說到底,再玄妙深奧的陣法幻境,始終也是人力為之,總能有跡可尋,找著它的破綻。」

    這話正對著姬別天的胃口,他紅蓮仙劍一舉,沉聲喝道:「好,就由老夫開道!」說罷大步朝前,直闖浮生幻境。

    丁原站在羅和身旁,等於和姬別天交換了一個位置,眾人保持陣形,隨著姬別天一步步走入浮光掠影的宏偉宮闕中。

    姬別天甫一跨過門檻,迎面就見一座空曠高大的殿堂,裡面空空蕩蕩煙霧瀰漫,隱約聽見風中吹來陰冷飄渺的聲音說道:「一入幻境,有死無生*」

    姬別天怒髮衝冠,仙劍凌空虛斬盪開雲嵐,高聲吼道:「哪裡來的魑魅妖孽在此裝神弄鬼,給老夫滾了出來!」

    他聲如洪鐘,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大殿裡回音激盪久久不絕,那聲音卻是消失了。

    突聽一個人咋咋呼呼的驚叫道:「丁小哥,大夥兒快看,門怎麼不見了?」原來是畢虎手指著進門的方向,嘴巴張得老大都忘記合上。

    眾人愕然回望,只見來時路上一片血霧濛濛,剛才明明跨過的殿門已經消隱不見。

    丁原略「思索,說道:」老賊頭,不必大驚小怪。幻境之中原本就是真假莫測,咱們剛才走過的地方,未必就真有一道殿門。現在浮生幻境的陣勢變化已經發動,大家要緊守靈台,不為幻想所惑。只要步步為營往前闖,我就不信咱們這些人都找不著此陣的破綻。「屈痕‧羅和等人都是老成幹練之人,對此也一樣是見怪不怪。相比之下,似乎連羅餛等二、三代的弟子,也比畢虎沉得住氣,有膽量得多。

    眾人平安無事的穿過大殿,前方驀然出現三條廊,曲曲折折雲霧湧動,也不曉得各自通向哪裡。

    姬別天想也不想,只撿當中一條闊步而行,可走了整整一盞茶的工夫,迴廊依然綿綿向前,看不到盡頭。

    耳邊狂風呼嘯,鬼嚎陣陣,偏偏不見半個人影,姬別天功聚雙目,電射精光朝四外打量,只覺得這血紅色的淒迷煙霧漫無邊際,偶爾鬼火閃過,卻是一縱即沒。

    他漸漸心頭火起,揮劍劈在迴廊的欄杆上,怒喝道:「老夫拆了這鬼玩意兒,看你們還能有什麼花樣?」

    他功力經過剛才一陣休息,已恢復到七成,一劍斬下有石破天驚之威。

    「砰」的一聲,欄杆光影浮動爆出一串流火,卻並未散架,反將姬別天的虎口震得發麻。

    他正自詫異,周圍猛然異變生起,一卷卷雲霧濃縮凝滯,瞬間幻化成無數血紅色的鬼魄張牙舞爪,從四面八方不斷生成,不斷撲來。但見前後左右,乃至頭頂腳下,一隻隻虛無飄渺的鬼魂淒厲呻吟,紛紛湧現。

    羅和低喝道:「姬師弟,小心!」手起劍落,劈在一隻鬼魂的脖子上。那鬼魂轉眼散作一蓬輕煙,飄盪開去。

    眾人各拽仙劍,一通大砍大殺。

    這些鬼魂看似比金刀厲鬼好對付得多,可偏是源源不絕,轟散一個,遠處的濃霧裡又生出兩三個來,重重將眾人圍困在廊裡。

    停松真人急道:「蕭掌門,這鬼魂越殺越多,滅之不盡,可得趕快想個法子!」

    蕭浣塵道:「瞧這情形,它們都是由眼前血霧裡幻化出來的。倘若能有辦法破了血霧,鬼魄自會退走。」

    屈痕等人聞言紛紛祭起各家仙寶,想將血霧收去。

    可惜這血霧也如鬼魄一般無窮無盡,收之不竭。眾人祭出的法寶,僅僅只能稍稍減緩那些鬼魄生成的速度而已。

    丁原哼了一聲,背後天羅萬象囊光華一閃飛起天殤魔琴。

    他雙手運轉真氣,念動「攝魂」訣,天殤琴上煥放出一團淡青色光雲,迅速向四周擴散,融入瀰漫的血霧之中。

    琴音突然轉向高亢悲壯的韻律,就見血霧中一點點赤紅精光不斷從鬼魄的身上分離,不由自主飛向天殤琴內。滿空星光閃耀,宛如飛蛾投火,被天殤琴藉著青色光華不住的吸納吞噬。

    那些失去精魄的鬼魂瞬間幻滅,飄散成一蓬蓬血霧,再不能逞兇。

    丁原體內真氣流轉,琴音跌宕,足足過了一炷香左右,才不見有新的精魄冒出,迴廊裡又恢復先前模樣。

    眾人歡聲雷動,蕭浣塵笑問道:「丁賢侄,這便是魔教至寶天殤琴吧?剛才老夫已親眼目睹過一回,卻沒想到它竟還有這般妙用,當真教人大開眼界。」

    丁原有意無意掃了眼姬別天,淡淡笑道:「不錯,此琴名喚天殤。可惜總有人覺得它是邪魔歪道的凶器,看不順眼。不到萬不得已,丁某也不敢在某些前輩面前亮出此寶,免得惹人心煩。」

    姬別天觸著丁原目光,想起昔日自己訓斥丁原濫用邪魔凶器的舊事,低低一哼,別轉過頭。

    屈箭南打圓場道:「丁兄,你可要休息片刻?」

    丁原收了天殤琴,說道:「不用,經剛才一折騰,我們似乎已觸及到浮生幻境的陣勢變化,前方的廊突然呈現盡頭,咱們抓緊時問趕了過去,免得錯失機會。」

    眾人在廊裡兜了老半天,等的就是這個結果。當下姬別天默不作聲,抬步就往前闖,後方陣形緊緊跟上,人人都盼著早些出陣。

    可廊盡頭卻是一座詭異的花園,假山流水,亭台樓榭不一而足,應有盡有,頗似江南官宦人家的園林。

    羅和與屈痕面面相噓,緊鎖眉頭沉吟道:「不對啊,難道說咱們選錯了路徑?」

    姬別天沉聲道:「哪管這許多,咱們闖過去再說!」

    要知道這條路是他選的,羅和這麼說,姬大鬍子心裡未免有點不痛快。不等別人回應,一個人已走出迴廊。

    眾人見狀也只好跟上,畢虎藏在陣中,東張西望著,心裡志忑不安的道:「真是倒楣,莫名其妙就進了這鬼地方。若不是為了清妹,我如今不知該在哪裡逍遙快活。哎,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她才會對我真心笑上一笑,教我少活三天也成。」

    他正胡思亂想著,忽然感覺腳下怪怪的,好像有什麼東西纏住了腳跟,勒得自己生疼,一種難以名狀的瘙癢感順著腳往上遊走。

    他急忙低頭一看,卻是從泥地裡冒出的一根綠色樹枝,好似毒蛇般繞在了腳上,一面勒緊,一面飛快的沿著小腿往上纏繞。

    畢虎叫道:「腳下有鬼!」操起割鹿刀一記斬斷了露出地面的樹枝,那樹枝竟如人一般的吃疼嘶嗚,剩下的半截迅速沒進土裡消失。

    四周的花草樹木,山石流水驀然間全都動了起來,無孔不入的向眾人發動兇猛攻擊。

    折騰了好一陣子,陣形才往前推進了十丈遠,各式的草木林泉依舊在暗中不停的探頭騷亂。

    屈痕忽然「咦」了聲道:「前面好像有人!」

    姬別天憋了一肚子的氣正愁沒地方發洩,紅蓮仙劍飛斬而出,大喝道:「妖孽受死!」

    「鏗!」的一響,迷霧裡有人用金鉤架住仙劍,高聲叫道:「別打,是自己人!」

    姬別天一怔,凝目瞧去,對面漸漸顯出十來道人影,一個個渾身是血,狼狽不堪,正是先前闖出大廳的那些賓客。

    姬別天收了仙劍,低哼道:「誰和你們這些妖孽是自己人了?」

    那人雙手各持一金鉤,滿頭紅髮,神情剽悍冷靜,聞言眼中凶光一閃,粗聲說道:「姬老爺子,在下漠北飛龍殿殿主古燦,雖說不比你老爺子是正道成名的耆宿,可也不是什麼妖孽甲!」

    屈痕驚詫道:「閣下竟是古大先生,原來你也來了幽明山莊,怎麼先前沒有遇見?」

    古燦聽屈痕話裡帶著推崇,怒氣稍消,苦笑道:「在下唯恐鬼先生暗中下手,因此明裡讓石二弟赴宴,自己喬裝成他的一個手下暗中跟隨。正因如此,蕭掌門沒有在大廳內認出在下來。

    「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如今不單石二弟為我而死,在下也陷於這幻境之中進退不得,卻不想撞上了諸位。」

    屈痕目光掃過古燦身後,原本殺出大廳的數十高手,只剩下眼前的這十來個人,且人人精疲力竭,滿身傷痕,可見一路廝殺之慘烈,他心中明白,能活到現在還站在這裡的,無一不是漠北魔道中頂尖的人物。

    那古燦更是漠北數一數二的魔道豪雄,一身修為直追魔道十大高手。自己這行人,倘若不是有丁原等人助陣,恐怕處境比他們還要慘。

    丁原在人群裡發現了赤髯天尊,他左邊的袖口空蕩蕩的吊在外面,竟是被斷去一臂。神情雖兀自猙獰,但眼神裡已透出疲憊絕望。

    想當年翠霞山初遇時,他獨自闖山,來去如風,也算得上是一世梟雄,如今卻也落到這般田地。

    丁原回頭問道:「無妄大師,瓷瓶裡的解藥還有剩嗎?」

    無妄大師猜知丁原心意,出家人不打誑語,照實答道:「還有十多粒,應是夠用。」

    停松真人叫道:「不成,這些人都是漠北魔道的妖孽,今日之禍都是咎由自取。咱們不能因為一時心軟,就幫助這些魔道……」

    他還想接著說下去,突然感覺丁原的目光冷冷的盯著自己,下面還想說的話一下子塞在喉嚨眼上。

    丁原按捺住心頭火氣說道:「魔道之人就不是人麼?桑土公、畢虎,哪一個不是魔道中人?如果沒有他們捨身相救諸位正道的正人君子,今天這裡還有幾個能站著說話?

    「何況,他們被鬼先生所迫,卻並沒有向鬼先生折腰,與我們也算得上同仇敵愾。如今諸位身處險境,正該同舟共濟以求生路。誰再胡說八道一句,別怪我丁原翻臉不認!」

    停松真人臉上一陣火辣辣,畢虎卻聽得擠眉弄眼大是痛快。老賊頭剛想乘機煽風點火,嘴巴已被石磯娘娘搶先摀住,支吾兩聲發不出聲音來。他索性閉起眼睛,享受起玉人纖指間的溫柔來。

    古燦哈哈一笑,道:「這位小哥,說得好!可惜在下未必有命能活著出去,不然一定交了你這個朋友!」

    丁原微微一笑,從無妄大師手中取過瓷瓶遞了過去,道:「古大先生,這是氣定神困散的解藥,你與諸位朋友先服下去再說。」

    觀止真人眉頭一皺,老大的不滿溢於言表。旁人的反應稍好一些,但對丁原的慷慨贈藥顯然也不贊成。

    畢竟自古正魔有別,再怎麼說,這些魔頭平日裡殺人如麻,惡貫滿盈,即使不親手為天陸除害,也不該再伸手搭救他們。

    古燦看在眼中,齜牙一笑搖頭道:「收起來吧,丁兄弟。雖然我們現在的確需要這東西,可也看不慣一些人的狗屁臉色。況且,也會教你為難。

    「嘿嘿,我古燦縱橫漠北八十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今日未必就會折在這裡!你儘管放心,待闖出幽明山莊,日後再到飛龍殿找我。」

    丁原縱聲笑道:「古大哥,你以為小弟會害怕別人的臉色?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但求問心無愧,何必管那麼多?你這個朋友丁某是交定了。你不要見外,先收下解藥,咱們並肩闖關!」

    蕭浣塵也微笑道:「古大先生,丁原說得不錯,咱們正該同舟共濟,合力闖出幽明山莊。你我既在此處相逢,可見有緣,何必再計較其他?」

    無妄大師頷首道:「阿彌陀佛,佛經有云:眾生平等。無論正魔,無論善惡,上天總有好生之德。古施主,你還是收下解藥吧。」

    這兩人也開口支持丁原,停松等人就更不好說什麼了。

    姬別天洪聲道:「姓古的,你不要婆婆他*的。咱們今夜在山莊中聯手殺敵,等出了山莊,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是!」

    古燦點點頭,接過瓷瓶,回頭道:「兄弟們,都來見過丁兄弟,大傢伙記住丁兄弟這張臉!只要咱們有一人能活著出去,就要將今日之事傳遍漠北千里山川!今後丁兄弟但有所需,咱們漠北魔道的千百兄弟,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他身後的魔道眾人紛紛拱手,向丁原致禮道:「丁兄弟!」

    古燦將解藥一一分給眾人,惟獨輪到赤髯天尊的時候,卻見他微一搖頭,掃過丁原,低聲道:「多謝古大先生,老夫不需要這個東西。」

    古燦正自莫名其妙,丁原走過來從瓷瓶裡倒出丹丸攤在掌心,說道:「洪天尊,這解藥你不想要也罷。只是從此以後,丁某心中只將閣下當作小肚雞腸之人。」

    赤髯天尊一怒,仰頭道:「老夫豈是小肚雞腸,只是不想受你小子的恩惠罷了!」

    丁原嘿然道:「這解藥是畢虎拼著命偷來的,可不關我丁原的事。難道,你還要人家哭著求你用不成?」

    赤髯天尊猶豫半晌,終於顫抖著捏起丹丸,咬牙道:「好,丁原,老夫又欠你們師兄弟一次情。山水有相逢,來日老夫定會補報!」

    丁原不以為意道:「好說,好說。洪天尊,只盼你不要忘記我盛師兄當日告誡閣下的話,不要令他失望就是。」說罷飄然回返原處,只留赤髯天尊怔怔而立。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12
第九章離火

    正魔兩路人馬合在一處,頓時聲威大振,一鼓作氣衝出了園林。

    古燦率人緊緊跟在丁原身後充當頭陣,在他私心裡,實在不願白白接受正道人的恩惠,惟有衝殺在前,略作抵報。

    一出園林,前面豁然開朗,一片空曠,連糾纏他們許久的血色迷霧也一下子消失了。頭頂冷月如霜,已過中天,夜風如刀吹拂征衣。

    桑土公興奮道:「咱、咱們終補、終補出、出來啦!」

    蕭沈塵環顧四野,輕輕搖頭道:「恐怕沒這麼容易,不知鬼先生正在哪裡候著我們呢。」

    眾人猶如冷水當頭,這才想到,儘管惡戰了半宿,可鬼先生和他的六大長老,而今卻不知藏在哪裡,始終都沒有再現身。

    濃重的夜色裡忽然傳來一陣陰冷長笑,遙遙聽到鬼先生的聲音道:「丁原,老夫差點小看了你!沒想到,你居然能領著這群殘兵敗將殺到這裡,好得很!」

    丁原運起靈覺,但怎麼也查尋不到鬼先生的蹤跡,當下揚聲道:「老鬼,我已說過,冤有頭,債有主,你若有種,就出來與丁某一決生死!」

    鬼先生厲笑聲起:「那要看你有沒有本事再闖一關!丁原,你別以為出了浮生幻境就能萬事大吉,你不妨再往四下瞧瞧!」

    丁原心頭警兆生出,身旁古燦已叫道:「大夥兒快看,那是什麼東西?」

    但見四方曠野突然風捲如狂,一層層亮紅火雲從地平線下升騰而起,浩浩湯湯,奸似磅磚洶湧的大潮呼嘯捲來,百多丈高的雲團旋轉激盪,瞬間遮掩了朗朗夜空。

    頭頂上風嵐肆虐,雷聲隆隆,大團大團的火雲宛如泰山壓頂滾滾而來,連眾人的腳底都蒸騰出一蓬蓬迷離淒艷的血紅光霧,迅即瀰漫雙眼。

    蕭沈塵臉色微變,高聲道:「南明離火陣!大家趕快運起護體真氣,朝中間聚攏!」他的話聲雖響,聽在眾人耳中卻飄忽遙遠,彷彿被四周的雲霧活生生吞噬了一樣。

    畢虎膽顫心驚的顫聲道:「不、不得了,這下咱們可真要玩完了!」

    石磯娘娘怒喝道:「老賊頭,你胡說什麼?你想玩完可別拉著老娘,我還想好端端的回翠霞山呢。」

    畢虎一聽這話,心裡氣就不打一處來,嘰裡啥嚕也不曉得說了些什麼,估計是喋喋不休的在咒罵曾山那傢伙,害得自己直到如今還是光棍一條丁原回首說道:「老桑,姜仙子,大夥兒靠得緊些,彼此保持在三步以內的距離,待會兒不論有任何異變,千萬不要驚惶失措,失散開去!」

    在同行的四五十人裡,最讓丁原記掛的就是桑土公等人。若不是自己,他們也不會有今日之險,因此他心中早暗下決心,說什麼也要將眾人安然無恙的帶出幽明山莊,不然傷亡了其中任何一個,都足以令他才遺憾一生。

    桑土公點點頭,道:「曉得、得了,丁小哥!你、你別顧忌我、我們,只管沖、衝殺!」

    畢虎則是深以為然的貼到石磯娘娘身旁,恨不能把整個身於都湊進對方懷裡。面對石磯娘娘噴怒的眼神,他一吐長舌,笑嘻嘻道:「丁小哥說了,咱們要靠得近些,免得失散了。」

    「喀喇喇一一」驚雷大作震耳欲聾,一串串血紅色的流火電光,從濃厚的雲層裡劈斬而出,如同千百道魔神發出的追魂刀光轟向眾人。羅和、屈痕等急忙飛起仙劍法寶,在頭頂織起一道絢麗的五彩光幕。

    無數流火猶如瓢潑大雨傾盆洩落,接二連三轟擊在仙劍與法寶築起的光幕上,爆出一蓬蓬奪目耀眼的火花,瘋狂衝擊著眾人的防線。

    屈痕等人苦苦抵禦,卻覺得上空的壓力越來越沉,仙劍寶器不住摘嗚閃爍,風雨飄搖。

    就在這時,眾人腳下的地面驀地發出驚天動地的轟嗚,裂開十數道寬逾丈許的溝渠,從地底深處陡然噴出熾熱亮麗的淚淚岩漿,幾名七大劍派的年輕弟於閃躲不及,正被火龍似的熔岩捲裹進去,滲叫著轉眼灰飛煙滅。

    葛南詩一掌迫退襲向自己的烈焰,大聲喊道:「諸位,快騰起身形,不要留在地上!」

    正被鋪天蓋地的流火岩漿折騰得住頭爛額的屈痕等人,閒言一醒,急忙招呼左右弟于飛上半空。

    可原本緊密的陣形不知不覺中已散亂開來,誰也無暇顧及旁人,手忙腳亂的抵檔著驚濤駭浪般的烈火飛電。

    丁原以雪原仙劍護體,騰身到三十徐丈的高空,上方轟落的電光流火越發的密集兇猛,竟難以再作寸進。

    他不僅要防範頭頂腳下撲向自己的熊熊火舌,更時不時分心維護桑土公、畢虎等人,頓時倍感吃力。

    一陣熱浪迎面吹到,四面滾熱濃烈的火雲合攏過來,刻遮蔽了眾人視線,只覺得眼前亮紅的雲團翻滾流轉,釋放出熾烈的熱浪,數尺之外就再看不見任何景物,令人如墜銅爐火獄一般。

    「嗷」的一聲,一頭離火幻化的血紅色麒麟張牙舞爪,合身從火雲中躍出,直撲石磯娘娘。

    畢虎自打開始便一步不落的緊跟石磯娘娘,見狀,急忙抽出割鹿刀斬在火麒麟腦門上。

    那火麒麟嘶吼裂化,分成兩半的身於沿著割鹿刀掠過,轉而氣勢洶洶的衝向畢虎。

    畢虎手中的割鹿刀燙得一片火紅,幾乎難以拿捏,大叫一聲:「我的媽呀!」檸身飛閃,一團灼熱的火浪從眼前風似刮過,火麒麟撲了個空。

    清閒散人左手拂塵掃出,「唆」的擊中火麒麟背脊,升起一層碧綠光暈波浪般蔓延到全身。火麒麟一記狂吼,週身冒起「嗤嗤」碧煙,「呼」的幻滅。

    畢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腳下一陣地動山搖,一卷狂瀾挾著滾滾火雨飄射而至。儘管眾人有護體真氣的遮掩,可面門肌膚兀自一片滾燙,彷彿頭髮也要燃燒起來。

    丁原一聲激越長嘯,袖口中玄天旗化作一束精光彈射升空,「嘩啦啦」舒展飄揚,飛速的旋轉飛舞成一團黑雲,煥放出一蓬雲柱似的狂飄,將眾人護持在中心。那串火雨敲擊在狂飄上「絲絲」連聲熄滅了去,遙遙望去,恰如一道沖天旋動的暴怒火龍,蔚然壯觀。

    畢虎心中稍定,一邊極不雅觀的吮吸著被燙傷的手指頭,一面苦著臉道:「糟糕,怎麼就剩下咱們這幾個人了,也不知七大劍派的人怎樣了?

    姜殊等人這才注意到,玄天旗築成的狂飄結界裡,除了從百妙觀同來的七人之外,其他人都已不見了蹤影。剛才大夥兒一通手忙腳亂自顧不暇,竟已與蕭沈塵他們失散。

    幸奸丁原始終在側,以玄天旗護住眾人,否則這通火雨就夠一陣子好好消受的。

    丁原靈覺擴展,在瀰漫的火雲中追鎖到羅和、屈箭南等人蹤跡,知道他們能暫保無憂,不由心頭一寬。

    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扔下桑土公等人不管,如此一來等若自縛手腳,舉步維艱,任他心急如焚也無可奈何。

    正在暗自住灼問,耳中忽聽到蘇真的聲音道:「丁原,你這樣下去,天亮也出不了南明離火陣!」

    丁原大喜,叫道:「蘇大叔,你在哪裡?」

    姜殊大吃一驚,問道:「怎麼,丁小哥,你在跟誰說話?蘇真,蘇真也在這裡?」原來蘇真是以傳音入秘將話送到丁原耳中,旁人卻都無法聽見。

    蘇真冷哼道:「你若死在這裡,來年卻教老夫如何向玉兒交代?說不得,只奸也跟來湊個熱鬧。如今老夫已在陣中,卻沒想到你小子著實蠢到家了!」

    丁原這輩於頭一回被人罵他蠢,可看在對方是蘇真的分上也只有認了,嘿然笑道:「蘇大叔,你這麼說,自然是有了破解南明離火陣的法子,對不對?」

    他靈覺搜索不到蘇真的所在,只能以真氣將嗓音悠悠送出,方圓百丈內盡可聽見。

    蘇真道:「南明離火陣傳自上古洪荒,以天地為熔爐,分築七座法壇聚以乾坤離火,幻化諸般火行魔獸,輔之雷火電光,有莫測之威。

    「可只要破了它的七座法壇,離火流散,樞機不存,南明離火陣便似無根之水,須臾崩潰。像你們這樣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遲早要完蛋。

    丁原腦筋飛轉,問道:「蘇大叔,只不知那七座法壇在哪裡,我該怎樣才能破了它門?」

    蘇真冷笑道:「這有什麼難的?七星連珠,道天入地,這七座法壇的方位不外乎如此。你只要將主持法壇的鬼仙門六大長老與那鬼先生一一拔除,其陣自破。」

    丁原心中「亮,轉而躊躇道:」蘇大叔,眼下恐怕還有一些難處。

    蘇真嘿嘿一笑,說道:「你是擔心桑土公他們無力自保?也罷,老夫索性再幫你一個小忙,你儘管去吧!」

    丁原大喜,道:「多謝蘇大叔!」

    話音未落,火雲中亮起道三丈多長的赤色光焰,一條三丈多長的七爪赤蟒凜凜生威,破開雲層盤旋到丁原等人上空,昂首呼嘯,噴出一蓬蓬烈烈火團,以毒攻毒,正可將四周的離火迫退。

    卻是蘇真祭出了霓蟒珠相助丁原。

    丁原大鬆一口氣,收了玄天旗叮囑道:「老桑,石宮主諸位,我得去搗毀南明離火陣中的七座法壇,以解眼下之圍。大彩兒暫且留在這裡不要妄動,有蘇大叔暗中相護,諸位性命無虞。」

    他故意把聲音放得大大的,果然就聽雲層裡蘇真的聲音哼道:「好小居然給我下套。放心,有霓蟒珠在,你的這幫朋友一根毫毛也不會少!」

    丁原趕緊問道:「蘇大叔,你打算再去哪裡?」

    蘇真冷冷道:「你真當自己是大羅金仙麼,僅憑你一人就可掃平鬼仙門七大高手?哼,癡人說夢!老夫好人做到底,順手替你去解決幾個鬼仙的長老。」

    丁原心中感動,可轉念一想:「蘇大叔對七大劍派素無奸感,他肯這麼做,多半還是看在玉兒的面於上。可我怎能因此連累蘇大叔為我拚殺?這麼一來,豈不是對玉兒和蘇大叔的恩情越欠越多?」

    當下他搖頭m道:「蘇大叔,這事還是讓小侄自己來處理吧,幾個鬼仙門的妖孽,還不放在我的心上。」

    蘇真知道丁原秉性高傲,不願輕易白受人好處,這點脾氣倒和自己十分相像。他啥啥一笑道:「老夫做事只憑高興,可由不得你小於來編派!

    說罷,聲音已去遠,當真如神龍見首不見尾,變化莫測的南明離火陣好似三歲小孩的玩意兒,全鎖不住他的手腳。

    丁原苦笑一聲,回首招呼道:「諸位小心,丁某去去便回」

    晏殊忙道:「丁小哥,你別擔心我們,自己多加留神,千萬別逞強阿!」她明白桑土公和自己的修為,在南明離火陣中連自保都成問題,若再跟著丁原同行,只會徒增累贅,但心中又實在不願丁原出任何的變故,因此只有出言叮嚀。「

    丁原微微一笑,出了七爪赤蟒設下的神火結界,恰似蛟龍入海投入滾滾火雲裹,修長的身形一閃即沒,那些離火竟也傷他不得。

    畢虎不安的抬頭凝望盤踞上空的七爪赤蟒,心中嘀啥道:「也不曉得蘇老魔的這件法寶管不管用,丁小哥就這麼拋下我們,哼,未免太沒義氣。」

    丁原可聽不見畢虎在嘀啥什麼,他憑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護住週身,像條游魚般穿梭飄浮在南明離火陣中。

    忽地耳中聽到一聲怒吼,似是赤髯天尊的嗓音。丁原靈覺一動,在右前方二十丈外找到了他與古燦的蹤跡。補是身形一轉飛射而去,雪原仙劍盪開火雲,就見赤鬢天尊與古燦脊背相靠,正與五六頭碩大火鷹打得熱鬧。

    他們一面檔住火鷹的撲擊,一面還要提防四周毫無微兆轟來的雷火電光,功力未復之下左支右結,狼狽不堪。

    丁原見狀大喝道:「古大哥,小弟來了!」

    左手祭出辟神鞭、七星環、混元錘、春秋生花筆,立時流光異彩充盈空中,「嘎嘎」轟響一袋四頭火鷹剎那消隕,連片毛都沒留下。

    古燦大喘一口氣笑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當年老夫縱橫漠北,何曾把這等妖畜放在心上?今日卻險些栽在這些畜牲手裡!」

    赤髯天尊卻只漠然望了丁原一眼,轉頭就要離開,竟連說謝字的心情也欠奉。

    古燦在他身後喚道:「洪兄,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赤髯天尊頭也不m冷冷道:「老夫當然是要去找出陣的道。」

    古燦道:「洪兄,咱們既然碰見了丁兄弟,乾脆就與他合在一處,彼此好有個照應?」

    剛才赤髯天尊全虧古燦捨命救護,才能支撐到現在,這個面於可不能不賣給對方。他默不作聲的停下身形。

    古燦見丁原瀟瀟灑灑一人一劍,奇怪道:「丁兄弟,你那幾位朋友呢?」

    丁原微笑道:「小弟將他們留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正打算去找運轉南明離火陣的七座法壇,沒想到遇見了古大哥。」

    古燦眼晴「亮,問道:」丁兄弟,聽你的口氣,好像挑了那七座法壇,就等補破了這鳥甚於南明離火陣?「

    丁原剛想m答,就聽見蘇真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道:「丁原,到這邊來。」

    丁原飛起身形落到蘇真身邊,一老一少兩位天陸今日頂尖高手並肩而行,衣袂飛揚。古燦與赤髯天尊稍一猶豫,飛身停在丁原身後,見是蘇真近在眼前,不由相互交換了一下驚異的眼神。

    蘇真對這兩人的目光好似渾然未覺,雙手負後悠然仰天問道:「丁原,以你現在的修為,在這陣中功聚雙目可以看到多遠?」

    丁原若有所悟,學蘇真一般的模樣抬眼觀望,回答道:「雖比不上靈覺那般遠,可透視十、二十丈的距離,還不成問題。」

    蘇真微笑道:「那你可曾看出什麼來了?」

    丁原沉吟片刻,點點頭道:「越往上去,流火越密,陣勢的變化越急,十丈開外的高空中,隱隱透出一團暗紅色光雲,蹊蹺得很。」

    蘇真嘿然道:「鬼若寒,老夫差點對你看走了眼。奸在論起奇門道甲之術,你終究還不是老夫的對手!七星當空,六極雷動,百年不見,這老鬼居然已將南明離火陣提升到爐火純青之境,著實讓人見獵心喜。」

    古燦忍不住道:「蘇老先生,這話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有資格說,在下現在只一門心思,想著咱們該如何出陣?」

    蘇真淡淡一笑,頭頂風雲乍動,一道血紅雷火直劈下來。

    丁原只當沒見,問道:「蘇大叔,您是不是已經辨明,那七座法壇都隱身在頭頂紅雲的背後?」

    蘇真大袖輕擺,打出一束狂瀾,穩穩接住雷火,一卷一舒送出五丈多遠,「砰」的一響炸在了空處。

    他微笑m答道:「乾坤變幻,終有始一。我剛才以『搜天索地大法』神遊全陣,先後用了七種上古陣算,最後才鎖定頭頂的這片紅雲,絕對不會有錯。」

    古燦自詡博學,對奇門道甲之術也略有涉獵,可聽得蘇真所言,卻如同墜在雲裡霧裡。莫說「搜天索地大法」自己閒所未閒,那七種上古陣算也僅止在傳說中聽到過,究竟是什麼卻一無所知。可見天道無涯,自己皓首窮經百徐年,其所見者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丁原可沒想那麼多,振奮道:「既然如此,咱們現在就殺進去,和那老鬼算個總帳!」

    赤髯天尊冷冷道:「就憑咱們四個人,未必能鬥得過鬼先生他們!」

    他的本意是想要丁原、蘇真聚集陣中的七大劍派高手與漠北魔道人物,一齊殺入陣眼,或者可多出幾分把握,可話從嘴巴裡說出來,不知怎麼就變了味道。

    蘇真啥啥一笑,目中精光如電,徐徐道:區區鬼仙門何足道哉,洪老弟若是怕了,儘管留在這裡!老夫可要去了。「

    說罷身如黃鶴,直射陣眼紅雲。

    丁原更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於,轉頭道:「古大哥,不如你和洪天尊暫且留下,有小弟與蘇大叔聯手,你儘管放心。」

    古燦將手中金釣一碰,但聽「匡拉啷郎」一陣巨響,古燦挺胸大聲說道:「丁兄弟,你這樣說,豈不是將我當作了貪生怕死的小人?我雖說修未復,可抵檔一兩個鬼仙門長老也不算難事,咱們同生共死,毋庸多言!」

    丁原微笑著一把拽住古燦右臂,低喝道:「起!」雪原仙劍化作一束神光,當者披靡,硬生生迫開層層離火,追著蘇真去了。

    他的身法雖不如前者那般舉重若輕的從容,但勝在氣勢凌厲。可說是春蘭秋菊,難分軒輕。

    赤髯天尊看著幾人騰身而起直奔陣眼,只剩自己一個人留在原處,猛一跺腳,拖著紫檀杖,循著丁原辟出的路徑跟了上來。

    丁原剛衝入紅雲中,迎頭一道電光轟到。他想也不想,雪原仙劍翻轉一檔,「砰」的火星四濺,借勢飄然站定。

    只見蘇真與鬼先生話不多半句已經對上,兩人一交手便各出殺招,方圓十多丈內潑水不進,歪風跌宕。

    七座法壇烈焰繚繞,凌空飄浮,狀成北斗徐徐轉動。鬼仙門的六大長老佇壇上,手中各執一柄離火鬼杖兀自在興風作浪。一團團火雨充斥虛空,耳中滾雷隆隆鋪天蓋地朝丁原、古燦打來,聲勢駭人。

    丁原祭起玄天旗盪開火雨,身旁紅影一閃,赤鬢天尊不聲不響已衝向師長老,紫檀杖掄出一束弧光當頭砸落。

    古燦手中金釣一晃道:「丁兄弟,我去幫洪兄一把,你自個兒小心些!」縱身電射而去,不料半道上卻被另一名身材消瘦的長老欄截,兩人當即婆戰在一處。

    法壇上又飛出兩道身影,一左一右攻向丁原。丁原仙劍飛舞,以一敵二。鬼仙門六大長老的修為雖說不俗,可比起赫行虛、巫行雲來畢竟差了一線,二十多個照面之下漸漸吃緊,頓時險象環生。

    留守法壇的兩大長老見勢不妙,又有一人飛身來援,堪堪穩住局面,卻只剩下一人勉力支撐南明離火陣的運轉,周圍離火光焰不免減弱了許多。

    猛聽赤髯天尊一聲怒吼,丁原眼角徐光望去,只見他右臂被師長老的離火鬼杖拍得粉碎,口噴鮮血,眼瞧就要不敵。

    丁原對赤髯天尊原本也沒什麼奸感,可此刻也不能坐視不管,任由他喪命當場。當下使了個假身,脫出戰團,雪原仙劍飛掠十數丈,直挑師長老咽喉。

    師長老急忙揮杖招架,「鏗」的一響身形後挫,氣血翻湧不已,正自駭異時,看本門的三大長老已從後追至,四人各踞一角,把丁原與赤髯天尊困在當中。

    丁原暗自思量道:「這麼打下去,一時三刻哪能有結果,屈兄他們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了,我得速戰速決才好。」

    他心念一凝,神聚意起,丹田內伏魔六劍劍魄瞬融心海,大日都天翠微真氣奔騰流轉,直衝左肩。

    鬼仙門四大長老哪肯給他們喘息之機,齊齊呼喝撲將上來,赤髯天尊右臂已經報廢,一股股鑽心劇痛絞得眼前發黑,又見鬼仙門六大長老將自己與丁原圍在當中虎視眈眈,不由咬牙暗想道:「罷了,罷了,老夫焉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這小於恩惠!」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13
第十章擎天

    丁原看鬼仙門四大長老惡狠狠撲了上來,左手微抬正欲施展六道神劍,不防赤髯天尊低吼一聲「咄!」頭頂紅光一閃現出元神。「只碩大的八爪蜘蛛面目猙獰,身披流霞,紫擅杖倏忽幻變,騰起一團渾圓炫目的光瀾。

    四大長老臉色劇變,失聲叫道:「不好!」沒等他們作出反應,紫檀杖幻化的光瀾轟然爆裂,蓬蓬光浪洶湧席捲,一時問風雲變色,天地搖動。

    四大長老齊聲悶哼,不約而同飛跌出去,宛如斷線風箏在風嵐裡起伏跌宕。

    丁原睚皆欲裂,左手劍光連彈經天,「紫電」、「青風」、「烏雷」、「金霜」四束絢爛光華穿胸而過,飛濺滿天血雨。

    丁原也沒空搭理那四人是否死透,輕舒猿臂抱住赤髯天尊身軀,一股純厚真氣汨汨輸入,助他元神歸位。

    赤髯天尊粗重喘息,嘴角不住嗆出殷紅鮮血,掙扎著扭頭盯著丁原道:「小子,別浪費工夫了。老夫自爆丹田,全身經脈盡斷,怎麼也活不了啦。

    「老夫屢受恩情,而今用這條性命替你滅了四大長老,你我之間也算扯平了!二」

    丁原怒罵道:「你說什麼混帳話,誰要你來扯平?」可惜赤髯天尊已聽不到他的話,雙目一翻氣絕身亡,唇角慘笑兀自未散。

    丁原一呆,緩緩收手,全沒料到赤髯天尊竟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向自己報恩。

    或許,在他跟著自己闖入陣眼之時,心中已萌生殺身成仁之意,不懼一死也要償還自己。

    不論他生前曾經做過什麼,但此刻丁原心頭惟有一縷哀慟與惆悵。

    猛地背後寒風襲體,一道陰森殺氣破空而至,卻是留守法壇的那名長老,見丁原須臾問神思恍惚,以為有機可乘,藉著火遁掩襲到他身後,揮杖轟落。

    丁原憤懣難平,眼眸裡殺機如熾,全身亮起一團濛濛白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靈力提升至滿盈,「砰」的硬吃下這一擊。

    他腦海裡彷彿剎那觸摸到某一絲靈感,豁然開朗,滴滴明悟湧上心頭。

    雪原仙劍龍吟迴旋,匪夷所思的從肋側向後飛挑,宛如行雲流水了無痕跡,卻是奇峰迭起,石破天驚!

    這妙手偶得的一劍已脫出翠霞劍法桎梏,全是他心靈福至,參悟於電光石火之間。「噗」的一聲,劍鋒刺入那長老胸膛,一抹血花印染衣襟。

    丁原咽喉一熱,噴出道鮮紅血箭,滿腔的憤怒鬱悶隨之得到少許傾洩,胸口一舒,說不出的暢快。

    他回轉身形,拔出仙劍,任由對方鮮血自創口中狂噴而出。

    那長老呆呆凝望丁原手中仙劍,嘴唇翕動道:「這、這不是翠霞派!」身軀仰天栽倒,朝著腳下無邊的光焰中墜落,轉瞬被漫天離火吞噬。

    丁原深吸一口氣,調勻經脈中淤塞的氣血,低低道:「你說對了,但那又能如何?」他垂下頭,赤髯天尊的身軀已漸漸開始蛻化,現出八爪蜘蛛的原形。

    古燦的對手一瞧其他五大長老竟在瞬息間死得一個不剩,再也無心戀戰,窺到一線喘息之機,趕忙施展火遁之術,逸入雲層不見。

    古燦飛身飄至丁原跟前,見赤髯天尊原形顯露,心知已是回天乏力,不由喟然一歎。

    丁原沉聲道:「古大哥,麻煩你替我照料老怪物的遺體,我還得跟鬼先生最後算一筆總帳!」

    古燦收起金鉤,雙手抱過赤髯天尊的屍身,道:「我明白,丁兄弟你放心,我一定會將洪兄的遺體完好無損帶出幽明山莊。」

    丁原點點頭,右手雪原仙劍輕吟,左手捏作劍訣,自漫漫紅雲中,逕直走向七星法壇的主陣台。

    望著法壇上激鬥正酣的鬼先生,一幕幕往事在丁原眼前紛至杳來,交替重現。

    丹鼎之中,雪兒飽受烈焰煎熬,明珠蒙塵;生死一發裡,玉兒捨身救護,險些香消玉隕;屈箭南坐困樊籠,命懸一線;直至赤髯天尊元神出竅,自爆丹田。

    筆筆新仇舊怨紛杳而來,丁原每邁出一步,心中痛便更深一分,恨亦更濃一層!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誓不還!

    滔滔爸風蒸騰呼嘯,層層光濫盤旋舞蕩,一團濃烈氣血「轟」的衝上丁原腦海,但靈台中那絲清明始終不滅,將氣血慢慢滌蕩,心頭驀然生出奇異的感覺。

    他似乎突然出離了憤怒,宛若那夜在思悟洞前無懼無悲,嘴角竟悠然縊起一縷淡然的笑意。好似在彈指裡勘破了濤生雲滅、百年生死,回望見大羅仙山上鳥嗚花落,泉流石上。

    這種感悟玄之又玄,譬如縹緲仙境縱是心曠神怡,卻無一言可喻,無一畫可狀。他只覺得自己再一次與浩蕩天地、蒼莽乾坤融合成為一體,無分你我,無分時空。

    殺氣消融,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悄然覺醒,無需意念傳遞,真元導流,磅礡鼓蕩充盈全身。

    一蓬銀白光嵐升騰九霄,伏魔八寶共嗚如雷,六股劍魄竟從他體內勃然衝起,呈現扇狀護翼在背,炫亮半邊天空。

    大日都天翠微直氣洶湧澎湃流轉經脈丹田,源源不絕注入雪原仙劍。劍鏑激越,光寒九州,與主人的心意水乳交融,靈犀相契。

    丁原彷彿渾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變化,神色悠然舒暢,舉手投足配合著呼吸身姿,說不出的完美自然,就如星辰運轉,日出月沒。

    他的雙目,緊緊鎖定鬼先生飄忽不定、千變萬化的身影,哪怕是細微到巔毫的一點動靜,也逃不過通明仙心,揚聲道:「蘇大叔,讓我來!」

    經過近八十回合的交鋒,蘇真已然漸漸佔據上風,雙掌鬼神莫測牢牢困住了鬼先生,對於丁原的情形自然也是瞭然於胸。

    他哈哈一笑,身形微閃,翩若飛鴻,掠出十丈已脫出戰圈,背負雙手,氣定神閒,遙遙牽制鬼先生。要不是為成人之美,他已有十足把握能在百招過後,令敵仇俯首稱臣。

    蘇真清楚,此際正是丁原修為飛躍的關鍵時刻。

    經歷翠霞山月餘閉關,*精竭慮突破瓶頸參悟出六道神劍,直到今夜連番血戰迭遇險境,丁原的體悟在不知不覺裡漸漸昇華,而只有讓他盡情盡興揮灑出最後一劍,才能使得這番參悟功德圓滿,了無缺憾。否則就譬如天籟之音,沒有了收尾的一記餘音繚繞,豈能盡善盡美。

    鬼先生掩藏在斗篷下的目光對上丁原空澈的雙眼,竟發現對方的眼眸深處猶如浩瀚碧海,深邃到直教自己深深陷入,難以自拔。

    他暗自一凜,口中發出記厲嘯,視線艱難從丁原眼眸上挪開,胸口卻像被人打了一拳,窒息郁*得難受。

    他的全身都籠罩在丁原龐大無形的氣勢之下,甚至連心神都受到影響,隱隱升起不敵之念。如果此時能夠利用火遁,暫且避開對手鋒芒,自然再好不過。奈何在丁原、蘇真雙重的壓制裡,自己施術之時露出的破綻更多,恐怕死得更快。

    目睹丁原一步步的緊逼過來,他眼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嫉妒、驚訝,更懊惱當日的功敗垂成。否則若有十三層天貝伽藍神功護體,又哪用對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心生顧慮?

    自己月餘來苦心籌劃,設置下天羅地網,只想一報鬼塚被毀之恨。孰知蘇芷玉沒來,卻惹來個更難對付的蘇真。

    好不容易困住了丁原,如今卻與蘇真聯手將自己逼上了死路,眼看南明離火陣也再難支撐,多年的心血,就在他的眼前一點一滴的化為烏有,怎不令人憤懣如狂?

    然而事到如今,說什麼也不管用了。

    他飛快轉念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留著一條性命,總有復仇雪恥的那天!」

    當下他壓下諸般雜念凝聚心神,全力提升天貝伽藍神功,週身光焰繚繞百鬼夜嚎,分明就像一尊來自幽明地獄的羅剎。

    「叮——」魑魅離魂竿尖銳嘯嗚,如泣如訴,煥放出妖艷光芒,一波一波散了開去,層層疊疊擴展向周圍虛空。

    再看丁原,每迫近一步,氣勢就更盛一分,驚濤駭浪般的光嵐不停撲面衝擊,直撞得魑魅離魂竿光暈流離,不由自主的寸寸收縮。

    五丈、四丈、三丈!

    鬼先生終於按捺不住,低喝一聲,身形幻作一溜飛光,魑魅離魂竿崩雲劈岳狂舞起無數道虛實相加、真假莫測的弧光,將丁原密不透風的纏繞進去。

    丁原微笑,出劍。

    「鏗鏗|」連響,兩團光影交錯纏繞,形成一蓬高逾十丈的颶風,瘋狂的扭曲膨脹,好像要把天地萬物都一口吞噬到它的血盆大口裡。蘇真、古燦退到十數丈外,凝神觀望。

    古燦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只能勉強看到丁原與鬼先生飄飛起伏的弧光掠影,根本無法瞧出究竟是誰佔著了上風。

    短短的工夫,在他心中顯得比百年更加漫長。古燦禁不住悄悄瞥了眼蘇真,只覺得他神色如常,悠閒自在的樣子,才略微鬆了口氣。要是丁原情形不妙,蘇真怎會像現在這樣穩坐釣魚台?

    就在古燦藉著蘇真面色揣摩局勢之際,戰團內爆發出一聲轟然巨響。六道耀眼劍華衝霄飛騰,宛如煙花一樣四散開來。丁原與鬼先生的身形雙雙拋飛而出,在分崩離析的光斕裡跌忭石浮沉。

    古燦被迎面排山倒海般壓來的氣浪激得胸口發悶,抱住赤髯天尊屍身,又跌跌撞撞飛退出十幾丈遠,才穩住腳步。耳中就聽蘇真低喝一聲「不好」,縱身百尺,披風蕩雲接住了丁原。

    丁原接連噴出兩大口熱血,勉力在蘇真懷中挺直身軀,遙遙望向鬼先生。

    就見他翻飛急旋,手中的魑魅離魂竿從頂端一點點消融成灰,斷裂的發與衣襟隨風狂舞,點點隨離火燃燒成片片灰燼。

    丁原緊握雪原仙劍,快慰一笑道:「老鬼,你完蛋了!」

    鬼先生雙足一定,踩在熊熊烈焰之上,身形搖搖欲墜。

    破斕的斗篷下露出不肯示人的枯乾瘦臉,「雙不見黑白、發著灰光的眼睛,淒厲射向丁原,澀聲道:」丁原,若非你有上古仙符護體,若非老夫先前已中蘇真一指,諒你也一樣活不過今晚!「丁原竟是呵呵笑出聲來,笑聲停歇處,他緩緩道:「你說得沒錯,可不管怎樣,我總算對玉兒、雪兒,還有屈兄和赤髯天尊有了一個交代。老鬼,你認命吧!」

    鬼先生嘶聲狂笑,身上的肌膚漸漸開裂,滲出殷紅血絲。他卻全然不顧,森然注視丁原道:「天欲亡我,非戰之罪!」

    丁原提起一口真氣,回答道:「你錯了,天本無為,一切均是各人咎由自取。」

    鬼先生嘴唇一動,還想說些什麼,身上卻猛然噴出六道血泉,繼而砰然炸裂,化作漫漫血雨腥風,飄蕩在南明離火之中,漸淡漸滅。「代鬼仙門梟雄,昔日天陸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鬼先生,就此命絕。而名噪一時的鬼仙門從此煙消雲散,就如從來不曾在世間有過一樣。

    丁原靜靜看著鬼先生身毀魂散,心底升起一縷莫名的空虛倦乏。就好像一場盛況空前的筵席,終於又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

    蘇真右手為丁原注入真氣護持心脈,沉聲道:「丁原,此戰過後,來年的蓬萊仙會,正魔兩道重排十大高手序列,也勢必會有你一席之地。」

    說著,他突然微笑道:「只是,到那時候,應該將你算在正道還是魔道呢?」

    丁原看著蘇真慢慢變得遙遠的臉龐,輕輕一笑低聲答道:「我也不曉得,可誰又在乎呢!我只知道,在蓬萊仙會上,我可以見著玉兒和雪兒!」

    他的眼前忽然恍恍惚惚的出現了雪兒嬌笑的玉容,然而,很快玉兒那雙黑靈靈清泉樣的眼睛,又在默默注視著自己。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不覺視野裡「黑,再看不到玉兒和雪兒的蹤影,急忙拚命喚道:」玉兒、雪兒*「而後墜入了無邊的寂夜中,耳邊除了風聲什麼都沒有……

    第十一章取拾

    當他醒來時,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桑土驚喜的嗓門:'醒、醒了,丁、丁小哥醒了!「

    丁原由內心發出一縷微笑,懶洋洋睜開眼晴,桑土公、姜殊、石磯娘娘、畢虎,一張張孰一悉的面龐依次出現在他的眼簾裹。

    他試著運轉了一下丹田之氣,全身刻被一團暖融融的熱流所包圍,除了胸口依舊隱隱作痛外,再沒有其他的不適。

    姜殊拍拍胸口,有點誇張的說道:「丁小哥,你可算醒了。要不是布衣大師一再向大彩兒保證你不會有事,咱們這些人頭髮都要愁白了。」

    丁原一怔,舉目打量四周,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舒軟無比的大床上。他忍不住愕然問道:「姜仙於,我這是在哪兒,布衣大師什麼時候來的?」

    姜殊笑道:「這裡是天雷山莊,你在這張床上整整躺了一個多月,當中雖然醒過幾次,可每回都是神志不清,嘴裡胡亂嚷嚷,一會是什麼『玉兒』、一會是什麼『雪兒』,嘻嘻,丁小哥,你……」

    丁原臉上一熱,趕緊格話道:「你是說,我已在天雷山莊裡躺了一個多月?

    畢虎插嘴道:「可不?要不是你一直沒醒,清妹和我早就回翠霞山去找曾老頭了。」

    丁原沒有說話,他沒料到自己這次受傷,居然足足睡了這麼久才清醒過來。不過比起鬼先生的萬劫不復,這點代價還是值得的。

    他想了想,問道:「幽明山莊的情形如何了?」

    石磯娘娘道:「幽明山莊?那還不讓七大劍派和漠北魔道的人,聯手給搗個稀巴爛了麼!不光這樣,他們還拔起蘿蔔帶出泥,連帶著把鬼仙門的幾處暗樁一塊給滅了。哼,我看鬼仙門再想恢復元氣,那可難呢。」

    姜殊嘖嘖讚道:「丁小哥,你真夠厲害,竟把鬼先生也給殺了。他可是百年前就已成名的天陸魔道十大高手之一,跟蘇真、習習翼濃比,也就差那麼一點點吧。」

    丁原一醒,急忙問道:「對了,蘇大叔去了哪裡?」

    姜殊答道:「這次可多虧蘇老先生出手,不僅破了南明離火陣,更從『惑心移魂境』中,救出了那些從莊外殺入應援的七大劍派弟於。這些人受困在陣內,神志迷惑,狂性大作,險些自相殘殺起來。

    「多虧蘇老先生精通奇門道甲之術,才讓近百的高手九死一生,沒有枉自白送了性命。」

    畢虎一撇嘴道:「救這些人幹什麼,蘇真什麼時候轉性於了?」

    石磯娘娘也撇撇嘴道:「你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難不成你還以為蘇老先生來救咱們,是衝著你的面於的嗎?謝謝你這麼些年沒去偷他的寶貝。」

    畢虎被石磯娘娘一席話梗得一口氣半天上不來,偏偏又不能反唇相譏,那才真正理會兩個字的深切含義一一「胸悶」。

    姜殊見狀抿嘴一笑繼續道:「蘇老先生救出那些弟於後,告訴我們你應該沒有大礙,就悄然離開,想來他心中還是懶得跟七大劍派的人囉嗦。」

    丁原「哦」了一聲,苦笑道:「如此一別,下m再見蘇大叔,不曉得又要到何年何月。」

    桑土公這才輪到再次說話的機會,結結巴巴道:「還、還有一個好、好消息,無妄大師從、從畢虎偷、偷來的瓷瓶裡,找、找著了越秀派弟於的解藥,這下屈痕的麻煩也解了!」

    丁原一喜,道:「我都差點忘了這事,說起來老賊頭可了頭功。」

    畢虎時得意洋洋,一口濁氣吐了出來,尾巴又翹起半天高,說道:「小意思,小意思,區區幽明山莊,還不放在我老人家眼裡。」

    石磯娘娘哼了聲,道:「古大先生和一干漠北魔道的朋友堅持要護送丁小哥,就和我們一起回了天雷山莊。但是他們都不能久留,第二天就離開山莊回了漠北。

    「古大先生特意要我們轉告丁小哥,將來無論如何也要再到漠北作客。至補洪天尊的遺體已在幽明山莊外火化,古大先生會親自送回天尊故里下葬。」

    姜殊等人早從古燦處,知道了赤髯天尊搏命與鬼仙門四大長老同歸於盡的事情,歎道:「洪天尊真是性情中人,往後誰能再講他從前有犯過什麼錯失。」

    丁原輕輕一歎,轉開話題道:「屈兄他們都已回山去了?」

    畢虎點點頭道:「七大劍派的人這下對咱們,當然尤其是對丁小哥你感恩戴德之至,這些日於來,燕山劍派的掌門蕭沈塵,還一個勁的派人到天雷山莊探問你的傷勢。至補屈箭南麼,他也有一句話要轉告你,丁小哥,你想不想聽?」

    丁原見他神神秘秘的樣於就知準沒奸事,要是自己一副很想聽的樣於,不定這壁虎變的小於,還要怎麼翹著尾巴為難自己呢,當下瞪他一眼道:「什麼話?不說算了。」

    畢虎很是失望的嘟嚷道:「明明很想知道嘛,為什麼不求我老人家呢?算了算了,我是個好人,告訴你好了。屈箭南說了,請你千萬不要忘記那天他在牢中給你說的話,以後得空一定要去東海一趟。」

    石磯娘娘被畢虎搶了話頭,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蘇老先生臨走前也留下話來,丁小哥懷中的那方絹帕,一定要保管得妥妥當當的,他等著你來年從南海回來的消息,否則他絕饒不了你。」

    丁原一呆,下意識的摸了摸懷中的絹帕,只覺徐香猶存。

    南海冰心,東海青燈,自己到底何去何從?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但不管怎麼說,自己一定要向雪兒道歉,更要給玉兒一個交代。

    舉首問天,這世問可有一種法術,能將自己劈成兩半,毫無偏擔的均分給玉兒和雪兒?又或者,修煉成曾老頭的分身大法,從此再無煩惱。可惜這種種念頭都太過荒誕,只能想想而已,水遠也不可能當真。

    更不巧的是,這兩個少女如今都該在閉關之中,為來年的蓬菜仙會全力以赴,靜心修煉,自己除非硬闖,否則一個也見不著。

    補是,他正可給自己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暫時拋開這道無解的難題。

    這時屋門輕輕被人推開,布衣大師緩步走到床前,微笑道:「丁小施主,恭喜你終補醒過來了,不用十日定可康復如初。」

    丁原道:「多謝大師妙手m春,否則在下不可能奸得這麼快。」

    布衣大師笑道:「說來漸愧,老袖前些日於忙補要事,只能抽空為丁小施主醫治。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丁小施主福澤深厚,順利挺過難關。」

    丁原突然想起一事,望望姜殊等人,道:「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單獨請教大師,只奸麻煩大家暫且避片刻了。」

    等到畢虎也被石磯娘娘不情不願的拉出屋於,桑土公帶上虛掩的房門,布衣大師在床前坐下道:「丁小施主,你是想問令堂的情形,對麼?」

    丁原點點頭,說道:「算算日於,我娘親她也該醒了。」

    布衣大師回答道:「不錯,赫連夫人已經醒過來兩天了。除了身體十分的虛弱,要奸奸將息調理外,其他倒也沒什麼。只是一一」

    丁原心頭一跳,情不自禁的緊張起來,他猛然想到為何娘親醒來後也沒來探望自己,難道說、他深吸一口氣,只覺一顆心甲呼亂跳,沉聲問道:「只是什麼、大師?」

    布衣大師露出少有的苦笑,說道:「只是她因冰封的時日太久,如今對她來說,猶如再生,前塵往事什麼也記不得了,對以前的故人都絲毫沒了印象。」

    丁原匡怔道:「你是說,我娘親她甚至連我也不認得了?」

    布衣大師點頭道:「在你昏迷時,老袖曾試著帶赫連夫人來到施主床前,可她就當與施主是首次相識的陌生人一般。這個意外,實非老袖早先所能料知。」

    丁原腦於再次變成一堆糙糊,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傷?

    娘親終補醒過來了,可是從師父到盛師兄,從布衣大師到風雪崖乃至雷霆,這麼多人拼盡全力醫治照料著赫連夫人,醒來後的情形居然會是這樣。老天又跟自己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可惜他真的笑不出來。

    他艱難的問道:「大師,我娘親她!還有復原的希望麼?」

    布衣大師道:「那就要看佛祖的安排了,老袖實在漸愧得很。」

    沉默片刻,丁原道:「大師,我想去看一眼娘親。或許,她會記起我兒時的事情。」

    布衣大師道:「丁小施主,你的傷勢仍需臥床,不宜走動。老袖稍後設法將夫人再請到這兒來,盡快讓你見上一面,也奸母於團圓。」

    丁原謝道:「有勞大師了。」

    布衣大師起身道:「丁小施主,老夫先去一步。」

    丁原點點頭,目送布衣大師走出屋於。房裡頓時寂靜下來,只有桌上的油燈在輕輕的霹啪作響,亮起一團光暈。

    他出神半晌,從懷裡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方絹帕,再從袖口中取出昔日曾山贈送給雪兒的那枚玉符,兩手分執呆呆凝望,竟不知究竟哪只手上會更重一些?

    請繼續期待仙劍神曲第三部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13
第三部 第一集 煙雨飄渺
    第一章前緣

    雷聲隆隆,烏雲密佈,開春後山中的第一場大暴雨眼看就要到來。咆哮的山風裹捲著零落的枯葉在空氣中打著圈,茶棚外的那面旗獵獵作響,上下翻飛,幾欲掙脫繩子的束縛隨風奔去。

    幾隻躲藏在茅草棚頂的麻雀,停止了唧唧喳喳的喧鬧,縮著小脖子擠在一堆,睜大了眼睛,張望著打從羊腸山道上走近的三個路人。

    走在左首的一個褚衣年輕人,身材挺拔修長,背後偌大的皮囊裡,斜插著一柄紫色的竹劍。

    在他身旁走著的是位紫衣少婦,容顏甚美,語笑嫣然,讓這滿佈陰霆的深山老林中頓時為之一亮。

    最右面卻是一個矮矮胖胖,憨態可掬的道士,一身土黃色袍服,兩撇小鬍子粘在厚厚的嘴唇上方,說話時一翹一翹,模樣十分的滑稽。

    那紫衣少婦纖纖玉手遙指茶棚,轉頭對身旁年輕人道:「丁小哥,這雨就快來了,看起來准小不了,要不咱們就先到那家茶棚裡避一避,也正好歇一歇腳。」

    這褚衣青年正是丁原,他前日裡因有要事須往南荒別雲山一行,順道先轉向十萬大山探望兩位老友,桑土公與晏殊。

    不想這二人見著丁原後,竟也自告奮勇一定要與丁原同行。

    晏殊所指那茶棚,看上去雖有些簡陋,倒也乾淨,此時山雨欲來,茶棚中空蕩蕩不見一個客人的身影,正聊可遮風擋雨。

    丁原點頭道:「也好。咱們就先在茶棚裡坐一會兒,等山雨過了再趕路。」

    桑土公見丁原和晏殊都有意稍歇暫避風雨,他當然不會有什麼不同意見。

    三人舉步走近茶棚,一位身著雲山族土布衣飾的少婦,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慇勤道:「外面風這麼大,三位客官可是要喝茶歇腳,那真算找對了。這方圓十幾里的山坳裡,也就我這麼一家茶棚,再往前走,要找歇腳的地方可就難了。」

    三人揀了張桌子圍坐下,晏殊道:「這位妹子,先給我們沏上一壺熱茶,再弄些瓜子點心來。」

    那少婦應了,手腳麻利的沏茶上點心,身後卻總跟著個五六歲大的男娃兒,像個拖油瓶似的寸步不離,跟在少婦屁股後面打轉。

    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半是好奇、半是怯怯的瞪著客人,手裡抓著一把五顏六色的鵝卵石,恐怕就是他惟一的玩具。

    丁原望了眼遠處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滾滾黑雲,問道:「大嫂,請問從這裡往滴水石林還有多遠?」

    少婦一面往銅壺裡加上一勺水燒上,一面答道:「出了山坳朝西走,翻過前面的兩道山梁,好像還有三百多里地吧。」

    「客官怎麼想著要去那地方?我小時候常聽老人家說,滴水石林裡有山妖作怪,早些年可死了不少人。瞧三位模樣都是規矩人,要沒什麼事,最好還是別往那兒去。」

    丁原微微一笑,回答道:「我們是要去拜訪一位朋友,不會有事。」

    少婦一愣,心裡嘀咕道:「服友,什麼朋友會住在那種地方?這蘭個人可有些邪門。」她心裡起了提防,只「哦」了聲便不再開口,丁原也樂得耳根清靜。

    晏殊低聲道:「丁小哥,咱們萬一沒找著年老祖,或者他尚未出關,又該怎麼辦?」

    桑土公點頭道:「是、是啊,這、這些個月紅、紅袍老妖的手下四處搜、搜尋老祖下落,他、他說不定還、還在石林。」

    丁原暗中發動結界,封閉了三人寸話的聲音,說道:「老鬼頭一旦閉關,就等若假死之身。除非他己經功德圓滿,塑成肉身,不然必定還在滴水石林。」

    晏殊道:「老祖尚未出關是絕錯不了的,要不紅袍老妖手底下的那些蝦兵蟹將,哪裡有膽子去揮他老人家的虎鬚?只是這些天紅袍老妖的搜索日漸加緊,別雲四鼎也盡數出動,連十萬大山都沒放過。我有些擔心,滴水石林還能遮掩多久?」

    丁原嘿然道:「那是紅袍老妖擔心阿牛二上別雲山,找他討要雷成與神鴉上人。若老鬼頭再現身找他晦氣,勢必令他腹背受敵難以招架。因此才這麼著急要先找年旗,趁他閉關之時下手。」

    「不過,滴水石林是雷公夫婦多年修行隱居所在,旁人要打它的主意也沒那麼容易。我倒是更擔心阿牛與秦姑娘生性太過善良老實,一不小心著了人家的道。因此,才打算暗中潛入別雲山,為他們作個接應。」

    晏殊勸道:「丁小哥,其實你也不用為羽少孝定主太過擔憂。他如今的修為未必會輸給紅袍老妖多少,魔教的風護法他們也必定會隨同前往。有他們在,別雲山絕討不了好去。」

    丁原搖搖頭苦笑道:「晏仙子,你不瞭解阿牛。他這次深入南荒,一是要尋雷威、神鴉上人,報關洛鏢局上下百多口滲死之仇,二來也是要履踐昔日老道士與紅袍老妖氣了下的三招之約。」

    「這兩樁事情,以他的脾氣,是絕不肯假手魔教眾人的,多半還是要和秦姑娘一同前往。」

    晏殊心中吃道:「天下竟真有這種呆子!」遲疑了一下,問道:「丁小哥,不知赫連夫人如今情形如何了?」

    丁原搖搖頭,悵然道:「娘親她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我曾陪她回過一次故宅,希望她能觸景生情,喚醒記憶。可她對那裡已經沒了一點印象,連布衣大師也束手無策。」

    桑土公安慰道:「別、別著急,丁小哥。說不準,哪——哪天赫夫人突然就、就清醒過——來,你們母、母子相認,滿天的雲、雲彩也就都、都散啦。」

    丁原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天邊黑壓壓的層雲,低聲道:「但願如此。」

    轟隆一聲,滾雷似乎就在各人頭頂上炸響,一道閃電劈過,茶棚頂上響起雨點劈劈啪啪砸落的聲音。

    大雨從蒼茫的天幕裡傾盆灑落,瞬間織成一片雨網,一股清涼的山風吹捲進來,蕩起眾人的衣襟,含著濃濃的山間草木芬芳。

    「下雨了。」丁原喃喃道,目光裡若有所思。

    那少婦拎著水壺走過來給客人衝上水,聞言接口說道:「可不是麼,山裡的雨說來就來,說停也就停了。幾位客觀放心,這雨下不長,耽誤不了你們的行程。」

    丁原喝了口熱茶,一縷清香從舌尖直沁心脾,禁不住讚道:「大嫂,這茶真不錯。」

    少婦聽人誇讚,面有得色道:「可不是麼,蜀南幾千里方圓,就數咱們月渺山的茶葉最好,聽說京城裡的大官也愛喝這一口。」

    晏殊微笑道:「青山綠水,香茗作伴,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氣。」

    少婦卻歎了口氣,在旁邊的竹凳上坐下道:「哪有什麼福氣,孤壯寡母的,也就指望著這間茶棚餬口飯吃,碰上個災年肩全不餓死,便謝天謝地啦。」

    丁原點點頭道:「說的也是。」

    想到自己幼年也曾顛沛流離,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為一口吃的差點被人打死在街頭。若非蒙蘇真夫婦帶著自己遠上翠霞,拜在了老道士的門下,而今恐怕也跟眼前的婦人般,終日為衣食發愁勞碌。

    雖然事隔多年,但那時所受的苦難又豈能真的忘卻?再想到現在自己等若有半仙之體,而身旁所熟之人亦盡在化外,自無須為此憂心。

    然而,普夭下真不曉得還有多少蒼生,因著災年家破人亡,背井離鄉。

    念及老道士生前的教誨,他不由凜然一涼,暗想道:「這些年來,我始終拘泥於自個兒的恩怨情仇裡不能自拔。卻從沒想到過能為那些飽受苦難、衣食無著的勞苦蒼生做點什麼,豈不是枉費老道士的一番苦心。」

    這麼想著,丁原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日後應如老道士、盛年那樣,以一身所學雲遊天陸,濟世救人,方才對得起師門多年嘔心瀝血的養育教導之恩,更不負夭道人心,皓皎日月。

    「可不是?」

    少婦見丁原領首贊同自己,又見他們三人,女的貌美多姿,男的一巧寫清瘦俊朗,另一個雖然圓得像個皮球,但著上去都不像險惡之人,忍不住就打開了話匣子。

    先前的戒備之心漸漸淡去。一口氣說道:「這娃兒剛一生下,他死鬼老爹上山採藥時就從崖上摔了下去,可憐哦,連個屍首都找不著。村裡人都說娃兒有克父命,我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一把屎一把尿的,只盼著能把他拉拔成人。」

    晏殊問道:「妹子,你這娃兒叫什麼名字,生得眉清目秀,倒也乖巧機靈。」

    少婦答道:「他叫衛驚蟄,小名『蟄兒』。」

    桑土公道:「衛驚蟄?這、這個名字起、起得好——好聽,又、又響亮。」

    少婦笑道:「道長可真會說話。口自們山裡人大字也識不得一個,哪裡會給娃兒起上這麼個文給給的名字?那年我生下蟄兒時,趕巧有一位道長打這採藥路過,抱起娃兒看了老半天,喜歡的不得了。」

    「我想著請那位道長給娃兒起名,他說這孩子既然是驚蟄那天生下的,便叫『驚蟄』最合適不過。我和他死鬼老爹聽著,都覺得叫起來挺順口,就這麼給定了下來。」

    晏殊微笑道:「沒想到,這娃兒的名字居然還有一段典故。不曉得那位道長是哪裡來的高人?」

    少婦一搖頭,道:「誰曉得?那位道長可是位神仙,他還給咱們蟄兒看了面相,說什麼『富貴如煙,仙業可期』。我和當家的都不明白這話的意思,那道長解釋說蟄兒生具仙根,將來必定能成大器。

    「還說等到蟄兒六歲的時候,就接娃兒上山修煉,學什麼神仙不老之術。這些日子我掐著指頭估算著,也快來了。」

    丁原與晏殊、桑土公瞧瞧對望兩眼,心中都微微一笑,只當是尋常的江湖騙子糊弄山中村婦之言,誰也不會當真。

    晏殊咯咯一笑道:「妹子『若是那位道長土幾夭果真要來接走你的蟄兒,這一去說不定就得十幾二十年,你可捨得?」

    少婦愛憐的盯著蹲在地上玩耍的孩子,歎了口氣說道:「有什麼捨不得的?蟄兒跟著我也只是吃苦,還不如讓那位道長收了去做徒弟。就算沒能學到什麼本事,只要能混一口飽飯,出去見見世面,也好過一輩子像他死鬼老爹那般窩在山裡。」

    丁原聽少婦這麼說,心裡頗不以為然。自己如今儘管也算得上天陸正魔兩道頂尖的人,可一路走來九死一生,艱辛無比。

    對於正無憂無慮蹲在娘親腳邊玩耍的衛驚蟄而言,或許就這麼平安庸碌的度過一生,未始不是一種福氣。

    這樣的念頭放在幾年前,丁原自想也不會想,那時的他少年心性意氣飛揚,恨不得天天都能快意恩仇,鮮衣怒馬,沒少給老道士惹禍。

    回想這些年來風雨煙塵,自己固然得到了很多,也算得上名動天陸,再不是那個偷雞摸狗不名一文的混小子,可那又怎樣?

    這一路坎坷,無形中他又失去了幾多?

    娘親、雪兒、玉兒,這些曾經生命中最親近的人,如今都難以聚首,又或者縱使相逢難相識。

    而與老道士,更是天人永隔,恨無相見之日,難道少、在世間走,就一定要去承受這些恨苦煩憂?

    他重重的搖了搖頭,目光忽地停留在衛驚蟄胸口前,兀自輕輕晃蕩的玉珮上。

    這枚玉珮是從孩子敞開的衣襟裡滑落出來的,丁原的眼睛剛一碰觸到玉珮上鐫刻的紫竹圖案,呼吸頓時停住,澀聲問道:「大嫂,你還記得那位道長的衣著長相麼?」

    少婦側頭看看丁原答道:「記得,當然記得,那位道長還在咱們家裡住了一宿呢。他個頭不高,呵呵,說句實話,模樣長得不怎麼的,可樣子還算和藹,只是不愛開口說話。

    「咦,那位道長的衣服——」少婦望著丁原的褚色衣衫,驀然眼睛一亮,叫道:「對了,就和小哥你的衣服是一樣的顏色,不過是件道袍,背後也插了好長一把劍。」

    桑土公跟晏殊的神色越來越驚訝,到最後不約而同失聲道:「丁小哥,這說的不是令師淡言真人麼?」

    少婦被這兩人的反應嚇了一跳,怔怔問道:「怎麼,你們都認得那位道長?」心裡不禁慶幸剛才自己沒說那老道什麼壞話,不然可就要煽自己一個嘴巴了。

    丁原沒有答話,在衛驚蟄對面蹲下身子,和聲道:「小兄弟,能不能把你胸口的玉珮借給我看上一看?」

    衛驚蟄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偏過小腦袋又看都良親,點點頭,就要從脖子上解下玉珮。

    丁原微一搖頭道:「小兄弟,不用解下來,我只看兩眼就行。」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捏住玉珮,放在眼前細細觀量片刻、眼眸中閃爍著一層奇異的光芒。

    少婦察覺丁原神情古怪禁不住又擔心起來,問道:「客官、您沒事吧?」

    丁原鬆開玉珮,搖搖頭答道「我沒事。」

    晏殊低聲問道:「丁小哥.這枚玉珮莫不是令師淡言真人的遺物?」

    丁原悵然出了一口氣.徐徐道:』「當年我剛上翠霞的時候,就瞧見老道士的腰帶少直繫著這枚玉珮。聽阿牛說,這樣的紫竹佩只有一陰一陽兩枚,乃紫竹軒一脈首座世代相承的信物。

    「那一枚陽佩,師父早年己傳給了盛師兄,自是有百年後將紫竹軒的基業托付於他的意思。至於這枚陰佩,數年前卻夾然不見。老道士沒說。我也懶得去問。未曾料想,今日居然出現在這孩子身上。」

    桑土公瞥著衛驚蟄胸前的紫竹佩,上面的圖案花紋果然是成鏤空狀,正合「陰佩」之意。

    他愕然問道:『丁、丁小哥,令、令師為何會將、將如此珍重的紫竹軒至、至寶,送、送給這娃娃?」

    丁原輕輕道:「我也不知道,但想來他老人家這麼做,一定有深意暗藏。」

    少婦漸漸明白過來,說道:「這位客官,原來您就是那位道長的徒弟?這可真是巧了。這枚玉珮是道長送給我家蟄兒的禮物,還特意叮囑我,一定要讓娃兒夭天掛在脖子上,連睡覺都不能給摘下,說是只要這樣,就能保得蟄兒將來長命百歲。」

    丁原若有所悟的「哦」了一聲,探出右手叉又指,不動聲色的搭在蟄兒心口,渡入州道真氣,卻立刻微微變色。

    原來他的真氣今開一進戶衛驚蟄的體內,便感覺到對方心脈潛藏著極為嚴重的先夭不足,生機乾涸陽火虛盛,全憑掛在胸口的紫竹陰佩裡蘊藏的靈氣護持,才躲過一劫。若非這樣,只怕這孩子呱呱墜地不需兩日,就要撒手人寰,夭折人世了。

    饒是如此,隨著衛驚蟄年齡漸長,紫竹陰佩的靈氣也日趨不支,頂多再勉強硬撐三五個月,假如仍未有改觀,這孩子的性命大可堪憂。

    這便是老道士要待衛驚蟄年滿六歲時,接上翠霞修煉的真正緣由。只是惟恐孩子的父母過於擔心,才沒說出真相,假借看相來說動少婦。

    可惜,老道士突然辭世,這件事情竟也來不及向阿牛或是旁人交代。幸而蒼天有眼,得教自己無意中撞上,正可圓了師父一樁心願。

    更何況救人一命,善莫大蔫,他日靜心雕琢之下,這蟄兒未必就不能成為紫竹軒門下的又一朵奇葩。

    晏殊瞧丁原神色凝重,沉吟不語,當下問道:「丁小哥,有什麼不妥嗎?」

    丁原站起身,輕輕撫摸衛驚蟄黑黝黝的小腦瓜,心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好像老道士的生命,這一刻己在眼前這孩子的身上延續了下去,難以言喻的繼續存在於滾滾紅塵中。

    他淡淡一笑,回答道:「沒什麼,我只是想瞧一下蟄兒的根骨究竟如何。

    他回到桌邊喝了口茶,藉機暗自思忖道:「冥冥中自有夭意,教我今日能撞見蟄兒,既然如此,我自該替老道士完成遺願,將蟄兒收入紫竹林門下,以翠霞派的翠微真氣續斷心脈,救這孩子一命。

    「不過,稍後遮日崖定將有一場惡戰,帶著這孩子多有不便,不如暫時把他留在這裡。等南荒事情了結,我再回頭接他上翠霞山,交給盛師兄救治照料。畢竟,師兄如今己重歸師門,教導這孩子也正好令我紫竹軒一脈星火傳承。」

    他打定了主意,放下茶碗說道:「大嫂,實不相瞞,你口中所說的那位道長,的確是我師父。他乃天陸翠霞六仙之一,身負絕頂神通,只可惜前些日子不幸故去。」

    少婦愕然道:「客官,你是說那位道長死了?」

    她當然沒聽說過翠霞六仙之類的名頭,只覺得那老道長著實是個好人,倘若就這麼死了,未免有點可惜。

    丁原點點頭沉聲道:「不錯,我師父不幸身故,怕是不能再來接蟄兒上山修煉了。」

    少婦將信將疑,歎道:「老天爺不開眼哦,我家蟄J暗來是沒這個福分,也怨不得誰。今後還是老老實實的窩在這茶棚裡,跟我一塊兒過吧,等將來長大了,我怎麼著也得替他說個媳婦、那也算成家立業、我也對得起他死去的爹了。」

    說著說著,少婦想到傷心處,舉袖子就開始抹起眼淚來了。

    丁原笑道:「那也未必,若是大嫂你真捨得孩子吃苦,不如將他交給我。過幾日,待我辦完了手頭事情,便接蟄兒上翠霞山,拜在我師兄盛年的門下,一樣可以修煉仙術,鑄成大器。」

    那蟄兒甚是乖巧,好像朦朦朧朧知道眾人是在說自己。

    四五歲的孩子本來正是像小山雀一樣愛折騰吵鬧的時候,他卻只眨著明亮的眼睛骨碌碌,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也不打岔。

    少婦心裡卻好一陣打鼓,畢竟她和丁厚、桑土公、晏殊並不相識,俗話有雲:知人知面不知心,幾個年紀輕輕的人,誰曉得說出的話幾分真幾分假。萬一他們不懷好意,把孩子騙去拐賣換錢、自己豈不要悔恨上一輩子?

    她忍不住嚷懦道:「客官,蟄兒沒那個福氣,也是命裡不該有,我這個當娘的也不好強求的。」

    丁原擺擺手,只回答道:「大嫂,讓蟄兒拜在紫竹軒門下,是師父生前的遺願。我這個做弟子的,自該為他辦到。你不必多疑,我絕沒有其他的意思。」

    少婦「哦」了一聲,低頭沒有說話。

    丁原也是個聰明的人,看看少婦欲言又止的樣子,腦子轉轉也就猜到少婦的心思,微笑道:「大嫂,我明白你害怕咱們這三人來路不正,假借了老道長的名義坑害孩子。可我們真要想謀財害命,壓根就不用那麼麻煩,直接搶走蟄兒豈不更加簡單?」

    少婦下意識的把蟄兒摟在懷裡,緊張的看著了原,強笑道:「客官說笑了,你們三位都是千大事的人,怎麼會要搶我的孩子?」

    晏殊垂首微笑望著那孩子,柔聲問道:「蟄兒,你可想學騰雲駕霧的本事?」

    蟄兒偷眼著看娘親,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他從小就聽娘親說起過許多神仙故事,打心底裡便著實羨慕的不得了。

    這也難怪,像他這般大的孩童,有哪一個不是在他們的童真世界裡充滿了美好的奇夢異想。

    更何況是像他這樣,天天只與山風、藍天、鳥雀、卵石玩耍,連玩伴都沒有一個的孩子。

    晏殊嫣然一笑,玉指輕彈,射出一束弧光穿過瓢潑大雨,正擊中茶棚外的一塊山巖上。砰的一響,數尺高的山巖轟然進裂,碎石飛濺了一地。

    晏殊收手問道:「蟄兒,你想不想學?」

    她這手功夫只算是彫蟲小技,尋常修煉二三十年的普通弟子也都能辦到。但衛驚蟄的眼裡卻分明流露出又是驚訝又是羨慕的神色。聽晏殊在問自己,他連連點頭,巴不得這個漂亮的阿姨從現在就開始教自己。

    晏殊一指丁原道:「這位叔叔的師兄,本事可比阿姨強多了,連山裡的妖怪也怕他,不敢露面。你只要能跟隨他修煉上幾年,別說這麼一小塊石頭,就算一座小山也能一巴掌拍碎。蟄兒,你可願意隨這位叔叔上山,學真本事?」

    蟄兒少不更事,怎會如他娘親一般想那麼多。眼見晏殊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偌大一塊山巖就變成了滿地碎石,心中早己千肯萬肯,抬頭低聲叫道:「娘親?」

    那少婦目睹晏殊露了一手,反倒有些釋然,暗暗尋思道:「他們真想害我們母子,只要伸一個,不,半個手指頭就成。看來,這位姓丁的小哥,多半真是那道長的徒弟。不然何必費這麼多口舌,來勸我把蟄兒交給他帶上山去。

    「只是,這娃兒真要上了山,又不知道會吃多少苦頭?」事到臨頭,做娘的終究還是捨不得。

    丁原揣摩到她心思,說道:「大嫂,你要是放心不下蟄兒,過兩日我便將你們一起接上翠霞。到時候,你就在山下再開個茶館營生,也好讓蟄兒不時下山來探望娘親。孩子畢竟還小,能跟娘親在一起,那自是再好不過。」

    少婦的疑慮不禁又去了大半,驚喜道:「客官,你是說我也能和蟄兒一塊去那個、那個什麼山?」

    對她來說,離開這座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能到得繁花似錦的中土,自是一件美事,何況還能與蟄兒在一起?

    丁原見少婦喜笑顏開,知她心中己經答應,禁不住一陣欣慰,徐徐領首凝視半懂不懂、喜笑顏開的蟄兒,喃喃心道:「師父,弟子自作主張,替您再完成一樁未了的心願,也借此救這孩子的一條性命。您若在天有知,也當含笑。」

    茶棚外的大雨不知何時漸歇漸停漸止,烏雲散去,一縷春暉灑耀林間。

    天,放晴了。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13
第二章石林

    午後三人告辭離去,蟄兒母子送到茶棚外。丁原走出數十丈回過頭來,還遙遙見到衛驚蟄朝自己用力揮手道別,小臉因為激動漲得通紅。

    直等拐過一道山崖,三人才御劍騰空,朝著滴水石林的方向飛去。

    晏殊問道:「丁小哥,你剛才打量蟄兒時,眼神分明有異,這孩子到底有什麼問題?」

    丁原回答道:「我乍一眼見著蟄兒胸口玉珮的時候,也吃驚不小。這紫竹陰佩乃翠霞至寶,師父絕不會無緣無故的贈給一個孩童佩戴。因此我悄悄渡了縷真氣體察蟄兒,果然發現他心脈先天不足,全仰仗著玉珮靈氣支撐。

    「可這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權宜之計,要治癒此痛疾,最終還需要修煉翠霞派的翠微真氣,自行打通淤塞,續斷心脈,始為正途。」

    晏殊恍然道:「原來如此,令師悲天憫人的胸襟,著實令小妹景仰。只可惜,他走的實在太早了點,也太冤了點。」

    桑土公悶悶道:「好、好人不長命,禍害—活、活千年。」

    晏殊瞪了桑土公一眼,生怕丁原傷情,緊轉開話題問道:「可丁小哥,你為何不自己收下那娃兒,卻要托付給盛兄?」

    丁原苦笑,道:「再怎麼說,我也是翠霞派的棄徒。老道士嫡傳的三個弟子裡,如今.准有盛師兄得以重回師門。也卿有他來教導蟄兒,最合適不過。何況,我自己還有些亂七八糟的,哪裡有為人師表的樣子?」

    桑土公搖頭道:「道、道貌岸然,也未必就一是好、好師父。不過,請盛、盛兄來教導蟄、蟄兒,確實不錯。」

    丁原目送遠方天際皚皚雲霧,道:「我只希望,老道士傳下的衣缽,能在我們這代的手中繼續傳承下去。蟄兒將來能夠有如何的成就,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桑土公忍不住歎了口氣,道:「要、要是令師還、還在,該多好!」

    了原點點頭,低聲道:「死者己矣,咱們活著的人終究要繼續活下去。不僅如此,更要好好的活,才不辜負老道士栽培我們的一片苦心。」

    話到這裡,氣氛頓顯沉悶,接下來的三百多里三人誰也沒開口,默然走完了這一程。

    直到遠遠瞧見前方山麓間巍巍聳立的滴水石林,晏殊才又笑道:「丁小哥,咱們這就要到啦,你猜年老祖出關了沒有?」

    了原微微璧眉,俯瞰遠處茫茫不知邊際的石林,苦笑道:「這個老鬼頭,也真會揀地方。偌大的石林,他又是存心藏起來,教咱們如何找尋?」

    晏殊扭頭問道:「桑真人,此地是雷公雷婆的洞天府地,你可知道他們夫婦在這裡的具體位置?若能找著他們、自然可問到年老祖的下落。」

    桑土公撓撓頭,為難道:「我、我和他們也沒什麼往來,只是聽說過—他們常年住、住在這兒。只要咱、咱們仔細查,總能尋、尋得著。」

    晏殊歎了口氣,搖頭道:「你這說了不是等於沒說麼?滴水石林地域廣裹,少說也有幾千頃,可真夠一通好找呢。」

    話音未落,滴水石林中傳出一記裂石崩雲的長嘯,聲震四野,可惜嘯聲只到一半便轉而嘶啞,似是中氣不足。

    桑土公圓溜溜的小眼睛一亮,叫道:「是、是雷不羈的嘯聲!」

    晏殊面色微變道:「不好,聽他的嘯音似己受了不輕的內傷,咱們趕快過去瞧瞧!」

    三人收了御劍之術,降下高度御風而行,風馳電掣般穿梭在滴水石林之中。

    周圍的一道道石柱參夭而起,形態各異,宛如鬼斧神工佇立了千年萬年,奪夭地造化之神秀,令世人歎為觀止。

    除非身臨其境,否則根本不可能體會到這大千世界的萬千氣象,更無法想像這些色澤或明艷或灰暗的挺拔石柱,竟能聚立成林,蒼茫如

    但丁原三人卻無閒暇心情流連觀光,雷公的嘯聲分明顯示他正遭遇強敵襲擊,眼下的情形大是不妙。

    更讓人憂慮的是,年旗為重塑肉身閉入死關,滿身的修為直比一個嬰兒還不如。一旦受到驚擾,輕則警醒奮起而前功盡棄,重則走火入魔,萬劫不復。

    丁原心中焦急,全力施展身法,猶如一道褚色浮光飛掠過重重石林,轉眼就將晏殊、桑土公拋在了後面。

    兩人越追越遠,不由相互對望一眼,均苦笑搖頭,心道:「咱們這點修為跟丁小哥真是沒得比啦,此去別雲山本想能為他幫拳助陣,而今看來,不拖後腿己是很好。」

    兩人埋頭奮力追出一盞茶的工夫,前方赫然有一座石峰攔路。那石峰腳下有一山洞,洞口圍著形形色色三十多人,地上還橫七豎八倒著二十餘具缺胳膊斷腿的屍體,顯然己經有過一陣慘烈搏殺。

    桑土公停住身形,掩身在一根石柱之後偷偷左右張望,正找尋丁原,耳中就聽見丁原以傳音必說道:「老桑,你和晏仙子先躲在那裡別動,我們先看看情形再說。」

    桑土公一怔,上下左右脖子倒是活動了,卻還是沒找到丁原藏身的所在。只這手隱身功夫,怕只有老賊頭能夠勝得一籌了。

    就見石洞前的三十多人裡,為首的是一高一矮兩名老者。

    高老者身材逾丈,一身黑色長袍,手中提著對銀斧,臉色陰森,虎視眈眈盯著洞內。

    矮老者的身高只到高老者的腰眼,倒和桑圖公有得一拼,金黃的短髮根根倒豎,活像一隻發怒的刺猜,手裡握著的,卻是一把一丈八尺長的紅纓金槍。

    這兩人桑土公都曾有過一面之緣,一名典遠,一名宋禁,都是紅袍老妖座下別雲五鼎中人,修為與聲名尤在死去的「血鼎」屠暴之上。

    昔日紅袍老妖開府大典之時,桑土公述曾與這二人同桌把酒,不過現在可不是套交情的時候。

    在這兩人身後,除了別雲山的部眾外,竟還參雜有南荒其他各家門派的人。僅桑土公認得的,就有如萬骨窟、不死酮等三家的掌門或長老。難怪以雷公雷婆聯手之力也感吃緊,要換作自己,或許早就交代了。

    宋禁似乎也頗顧忌石洞內的雷公夫婦,不敢靠得太近,站在五丈開外的地方揚聲叫道:「雷不羈,尊夫人己中了典兄的獨門飛砂,命在須臾。

    「你就算不顧念老仙這些年來對閣下的體恤關照之德,也要想一想尊夫人的性命安危。再頑抗下去,明年今天可就是你夫婦的忌日了!」

    洞內傳出雷公微微帶喘的聲音道:「宋禁,少說廢話,有種只管闖進洞來!」

    典遠冷笑道:「雷不羈,你已是強弩之末,還能強撐多久?若非老夫顧念舊情,何必站在外面和你大耗口舌?只要你肯放棄抵抗,老實交代冥輪老祖的藏身所在,老夫願在老仙面前,保下你與雷婆的兩條性命。」

    裡面的雷婆聞言想也不想,啤道:「我呸!誰要你這無恥之徒擔保?老婆子死就死,絕不會出賣老祖!你們就算將老娘挫骨揚灰,也休想得到老祖的下落!」

    典遠眼中寒芒閃爍,森然道:「不識好歹,雷不羈,連如水,你二人做鬼可別怪是老夫無情,這可是你們自找的!」

    忽聽石林中有人遠遠高聲叫道:「漫來,漫來!天還沒熱,諸位的肝火卻怎麼上得這麼快?常言說得好,萬事和為貴。呵呵,大夥兒都是老朋友,老兄弟了,抬頭不見低頭見,何苦弄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呢?」

    「不如在下毛遂自薦,作一回和事佬,替諸位說項說項如何?各位不看金面看佛面,不看佛面看僧面,不看僧面就看老夫的薄面,薄面總要給的嘛!」

    這人嘿哩嘿嗦一大堆,當中不帶一次換氣停頓,話說完,人也到。

    他光腦門,肥頭大耳,面和神善,身披描金大紅襲裝,手捏白骨念珠,正是曾隨紅袍老妖夜襲翠霞的唐森。說起來,與桑土工、雷公雷婆淵源頗近,盡皆屬於夭陸九妖中的成名人物。

    不知為何,丁原一看見唐森眼珠骨碌碌亂轉,油頭粉面的模樣,便從心底生出一股反感。

    他見雷公雷婆雖形勢吃緊,但尚能暫保無虞,索性也不著急露面,存心想看一看這位仁兄接下去究竟怎麼表演。

    宋禁朝唐森抱拳一禮道:「唐大師,久違了。不知您怎會突然跑到這滴水石林來?」

    唐森嘿嘿笑道:「我這陣子左右無事,本想來滴水石林著著老朋友。誰知道來得旱不如來得巧,正趕上了這麼一檔子事。」

    「宋兄,典兄,兩位都是咱們南荒數得著的世外高人,大人有大量,且莫將雷兄夫婦過激之辭放在心上。咱們都是這麼多年的老交情啦,眼瞧一隻腳都進土了,還打打殺殺個什麼勁?」

    雷婆在洞中冷笑道:「唐森,你的意思是說,老婆子我和當家的才是小肚雞腸之輩了?」

    唐森趕忙搖晃腦袋道:「哪裡,哪裡,雷兄夫婦名動九州,在下一直景仰得很,景仰得很。想當年咱們幾個並肩闖上橫陽嶺,一夜連滅血羅十八寨,直殺得日月無光,天昏地暗。雷兄一人獨挑血羅六煞,八面威風,豪情萬丈,小弟我至今還記憶猶新。

    「再後來,小弟我誤中南疆勾漏草之毒,也是雷兄夫婦不遠萬里,一天一夜血洗流春谷,替小弟討得解藥,如此恩情天高地厚,在下永誌不忘。還記得,二十年前,嶺南鐵砂派掌門出言不遜,惹惱了老仙,也是我與——」

    雷公不耐煩再聽唐森痛訴悲壯歷史,打斷道:「唐兄,有話你便直說吧。今日愚夫婦與別雲山己經勢同水火,你到底是幫我還是幫他們?」

    唐森被雷公掐斷了話頭,臉上依舊笑嘻嘻點頭道:「知了,知了。雷兄,小弟自然幫的是你。不過小弟都到了雷兄的家門口了,再怎麼說,主人也該露露面才對。」

    洞口人景一閃,雷公修長的身軀佇立在唐森迸前。他滿身浴血,長髮披散,但氣度依舊從容不迫,不愧是夭陸九妖之中修為僅次於紅袍老妖的第二人。

    唐森朝雷公合十禮道:「雷兄,咱們有些日子沒見了,不知你向可好?」

    雷公臉上似笑非笑,手中的混元兜率傘緊握不放,以防典遠、宋禁等人夾然暴起發難,回答道:「唐兄,你看在下這般模樣,還算得上好麼?」

    唐森道:「知了,知了。雷兄且莫憂心,萬事有小弟在。我這就勸說宋兄、典兄交出飛砂的解藥。而後雷兄再將老祖閉關修煉的地方告訴他們,大夥兒化干戈為玉帛,豈不妙哉?」

    雷公面色一寒,冷然道:「唐兄,你這是什麼意思?」

    唐森笑呵呵道:「雷兄,我這不是在幫你著想麼?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與雷嫂都身負重傷,難以力戰。縱然加上小弟,也不過是多個墊背的而己。為了年老祖,就這麼把性命丟了,實在不值得。」

    「不過,小弟也知道雷兄素來恩怨分明,不願背叛老祖。因此我才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只要你和我袖手旁觀,兩不相幫,這麼既不得罪老仙,也不負老祖的恩情,堪稱兩全其美之道。」

    他話還沒說完;洞中雷婆已破口大罵道:「放屁!唐森,你不要再假惺惺的做什麼和事老了!你忘記了老祖昔日對咱們的恩情,愚夫婦卻不曾忘。想知道老祖閉關的所在,哼!先過了老婆子這一關!」

    說著話,她顫顫巍巍站到洞口,怒目圓睜盯著唐森,手裡一對明晃晃的無憾雙刀低低摘鳴,閃爍著殷紅血光。

    唐森嚇得朝後一退,苦笑道:「雷嫂,我這可是為你好。你和雷兄再不低頭,別的我不好說,光是雷嫂身中的劇毒,不用到天黑就能索了性命。」

    「你與雷兄伉儷情深天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萬一雷嫂有個三長兩短,可教雷兄形單影隻,今後如何是好?不如聽小弟一句勸,老祖也好,老仙也罷,咱們誰也得罪不起,也別去得罪,乾脆就置身事外,明哲保身,這才是惟一的生路啊。」

    雷公搖頭道:「唐森,你不用再說下去了。閣下的心意老夫心領,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老夫昔年既受老祖深恩,怎能背叛於他?」

    他雙指崩立如刀,「喇」的一聲割下片衣角拋在唐森腳下,道:「今日你我割袍斷義,從此形同陌路,各為其主。愚夫婦的人頭在此,唐兄與宋兄、典兄,有本事儘管來取!」

    雷婆大聲道:「說得好咱們寧可戰死,也絕不能做忘恩負義之徒」

    唐森一搓雙手,皺起眉頭苦笑道:「雷兄,雷嫂,你們兩位何苦如此?咱們這身修為,誰都來得不容易,就這麼著為了年老祖把命給賠進去,實在太傻了點——」

    雷公一擺手道:「不用再勸了,諸位,一起上吧,我雷不羈接著就是!」

    典遠一聲冷笑,目露凶光,說道:「看來你們夫婦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唐大師,你心地雖好,只是人家並不領情。咱們還是得用刀口來說話!」

    他身後三十多人齊刷刷舉起兵刃,從三面緩緩圍了上來。

    雷公心知今日己是凶多吉少,再加上唐森在旁窺覷,自己能撐多久還是個問題。更不曉得年旗為何久無動靜,好在他藏身的地方極為隱秘,否則典遠等人也不必苦苦逼迫他們說出冥輪老祖的下落來了。

    他一面聚集注查淺余真氣,準備誓死一搏,一面以傳音入秘道:「阿水,我來擋住他們,你找準時機乘亂突圍,若能留得命在,日後再請老祖為我報仇」

    雷婆「呸」的一聲道:「你說什麼屁話,咱們夫妻生則同命,死則同穴。到臨了你還想拋下我不管,沒門」

    雷公心中激盪,一咬牙揚聲道:「好,生則同命,死則同穴,咱們今日裡拼了!」

    典遠猙獰冷笑,雙斧一錯,照著雷婆頭頂劈落。

    不防眼前褚色身影一晃,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雙腕一麻,被對方以指力彈中,一對銀斧呼呼掛風沖天而起,兵刃竟在半招間即告脫手。

    典遠大吃一驚,知道碰上了扎手角色,趕忙側身飄出,雙腿朝那褚衣身影連環飛踢,以攻為守護住身前。

    哪知身子剛一離地,後腰驀然被人輕輕印了一掌,耳後有聲音淡淡笑道:「去吧」

    典遠偌大的身軀頓日寸騰雲駕霧,不由自主的向左斜飛出去,轟的撞士晶對良石柱,竟是被對方料敵機先,以行雲流水一般的身法搶到背後,順勢將他推飛。

    典遠成名百年,何嘗吃過這樣的大虧?他暈頭轉向的翻飛出五六丈遠,丹田提氣腳下一沉穩住身形,怒罵道:「什麼人,敢暗算老夫?」

    抬眼卻看見唐森臉色發白,呆呆望著自己身後,如同著了魔一樣的失聲叫道:「丁原—」

    人的名,樹的影,丁原這記看似輕描淡寫的出手己然震懾全場,而唐森的表演更像是在為他的出場推波助瀾,成浚敵膽。

    原本蠢蠢欲動的宋禁等人立時住手,有那見機早的,己經悄悄朝後退了幾步,好躲到同伴身後。

    昔日翠霞山一戰,宋禁與典遠都有參加,對丁原早有耳聞,更知他年前挑翻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鬼先生,令名噪一時的鬼仙門萬劫不復。遇上這樣的人,除了自歎倒媚之外,就只能暗暗自求多福了。

    丁原閒庭信步走到兩陣當中,瞥了眼滿臉驚駭的典遠,悠然道:「不錯,正是丁某。就憑閣下的這點功夫,方纔我要取你性命也易如反掌。你若不服咱們再來打過。」

    典遠被丁原看得心頭一寒,兀自強撐道:「丁原,這南荒的事情,閣下還是少管為好。與我別雲山為敵,可未必會有好結果」話聽上去雖然強硬,可話音中隱隱己流露出怯戰之意。

    晏殊與桑土公雙雙護在雷公夫婦身前,晏殊手晃紫靈鞭,咯咯笑道:「典谷主,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人家夫妻兩個,咱們有點看不過眼,所以才忍不住出手相幫。你也別拿別雲山的名頭來壓人,這裡哪一個不是給嚇大的?」

    唐森見狀暗自叫苦,嘿嘿乾笑道:「桑兄,咱們也好久不見了,聽聞你與晏仙子合籍雙修,怎麼也有空來了滴水石林?」

    桑土公看不慣唐森這種口蜜腹劍、反覆無常的小人,翻他個白眼哼道:「你、你管?」

    唐森碰了一鼻子灰,依舊笑咪咪說道:「知了,知了,真人一定是隨丁原來找年老祖。我一早就曾聽說,丁小哥與年老祖當年聯手衝出潛龍淵,結下了過命交情,看來果然不錯。

    「只是,年老祖與紅袍老仙的恩怨,畢竟是南荒自家一畝三分地裡的事。倘若有旁人插手,今後叫外人說起來,年老祖是靠著翠霞派的一個二代弟子出手相助才躲過一劫,終究不怎麼好聽啊。」

    丁原哈哈一笑,道:「既然曉得我和老鬼頭的交情,你們還敢欺負上門,是否都覺得自己活得夠長了?典遠,交出解藥,我放你們一茶生路。過幾日,丁某自會親上別雲山,給紅袍老妖一個交代。」

    典遠掃視過丁原等人,思忖道:「不戰而退,空手回山,老線那裡請能饒的我們?想拿丁原再怎麼厲害,他們也就寥寥三五人。雷不羈夫婦身負重傷撐不了多久。桑土修為更不在話下,只要縣設法纏住丁原,未必咱們就一定會輸。」

    他盤算己定,向宋禁、唐森悄悄使了個眼色,說道:「丁原,你當真欺我別雲山無人?想要解藥,先問過老夫手中的這對開天銀斧答不答應?」

    丁原就沒將他的色厲內茬當回事,淡淡微笑道:「你的這對斧頭砍柴還湊合,要想拿來取丁某人頭,恐怕差得還遠!」

    他最後一個字剛從嘴裡吐出,身形一晃己到典遠身側。典遠吃了一回大虧,這次提防正緊,連忙雙斧合攏朝丁原胸口劈下。

    丁原施展穿花繞柳身法騰空而起,袖口裡辟神鞭倏忽吐出當頭劈落。

    典遠雙斧高舉,封住角度,一個假身就想往宋禁身旁靠去,以求支援。不料辟神鞭驀地由剛轉柔,浚空一舒一捲纏住一對斧柄,摘鳴欲典遠深吸一口真氣,大力回奪,說什麼也不能讓丁原第二次再將兵刃激飛。孰知丁原右手探出,在斧頭上輕輕向下一按,辟神鞭同時松歸入袖口。

    典遠粹不及防,丁原的一按之勁連帶著自己兇猛的回奪之力,一古腦的倒湧過來,斧柄重重撞在胸口上,當場肋骨處傳來鑽心的疼痛,一口鮮血噴灑而出。腳下登登連退,腦海裡一陣天旋地轉,險險丹田一口氣就接不上來。

    丁原飄然回到原位,負手冷冷問道:「還有哪一個想上來試試?」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14
第三章復出

    正在這時候,西首三里外的石林深處,猛然炸響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眾人腳下的地面也為之微微震顫,好似地震了一般。

    一團蘑菇雲似的青色光嵐扶搖起直上,衝到近百丈的高空翻騰迸散開來,奼紫嫣紅的光華瀰漫飛舞,挾著濃濃煙塵沙石嗤四濺,遮蔽半邊天空。

    每個人臉上都被五彩浮光照得忽明忽暗,尺疑不定,紛紛矚目觀望。

    但見光嵐中心騰起一簇殷紅雲團,流光異彩,披散著萬丈霞光,直耀人雙目。雲團裡凌空飄浮著一具魁梧威猛、雙腳盤膝的身軀,雙手盤扣胸前作「鳳凰法印」,全身煥放森森青光血霧,令人心神俱撼。

    雷公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年老祖終於出關了!」

    對面的宋禁等人卻是面如死灰,目不轉睛的呆望年旃身影,彷彿傻了一樣,嘴裡喃喃道:「年旃,真的是年旃出關了——」

    一時間,眾人為年旃石破天驚的氣勢所懾,居然一個個都呆若木雞佇立當場,又是懊喪,又是恐懼。

    唐森第一個清醒過來,眼珠骨碌一轉,察覺周圍無人注意自己,偷偷的向後倒退,打算腳底抹油。冷不防耳邊聽見有人調笑道:「怎麼,唐大師為何如此著急要走?不等著見一面宴輪老祖了?」

    唐森心底一驚,順著聲音瞧去,就見丁原嘴角含著一縷若有若無的冷笑,一雙猶如鋒刀的目光正盯著自己,好像直截到心裡去。

    他呵呵乾笑兩聲,再沒插科打諢的心情,連聲道:「不等了,不等了,我還有事。丁兄,雷兄,諸位朋友,麻煩替在下向老祖問安,咱們後會有期。」

    他的舉動頓時提醒了宋禁等人,方纔的囂張氣焰此刻早被拋到九霄雲外,也不曉得人叢是誰先叫了聲:「年老祖回來了,快跑!」

    三十多人不約而同四散奔逃,一個個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腳,也顧不得橫躺一志的同伴屍體了。

    驀然一束金光從天而降,掠過跑在最前頭的三個不死峒妖人的頭顱,復又回轉。

    那三名妖人腳下不停,又往前奔跑出五六丈,腦袋卻忽地從脖子上滾落,墜入塵埃。三具無頭之身兀自衝出十數步,方才撲通摔倒,鮮血箭一般從身體噴射而出。

    一干人直嚇得腿肚子打跌,腳上軟綿綿不得勁,步子不由慢了下來,抬頭再望,年旃傲然屹立在一根石柱尖頂,手裡轉動著九寶冥輪,宛如魔神降世,放聲大笑道:「哪個免崽子還敢跑,看看是你們的腳快,還是老子的冥輪快?」

    說罷揚手一揮,九寶冥輪呼的飛出,又如砍瓜切菜般削下兩人腦袋,回到主人手中。

    唐森第一個停下腳步,仰頭一臉獻媚笑容道:「恭喜老祖神功大成,重出天陸。這些年來,在下日盼夜盼,無時無刻不健康情況著老祖昔日對咱們的好處,早晚三次央求佛祖菩薩們,保佑老祖平安無事,否極泰來。

    「今日能重新得見老祖雄風,在下心裡委實歡喜萬分,想想以前對老祖的朝思暮盼,也都值了。」

    他聲情並茂,說著說著鼻子一酸,居然從眼睛裡擠出兩滴豆大淚珠,悲喜交加道:「老祖,您不知道,這些年您肉身被毀,受困潛龍淵。咱們在別雲山的淫威下,過的是何等暗無天日的日子?」

    「在下無數次想一死了之,追隨老祖於潛龍淵下。可又想著萬一老祖吉人天相,重返南荒,留著我這有用之身,也還能為老祖一效綿薄之力。

    「這才忍辱偷生,敬延殘喘,假意屈服在紅袍老妖門下,只等有朝一日東山再起,好再為您老人家鞍前馬後奔走四方。我、在下,可算盼到這一天啦——」

    這番話聽得桑土公、雷公夫婦等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連典遠、宋禁也在心中大罵無恥之尤。

    可偏偏唐森老臉不紅,大氣不喘,扮相十足,比戲子演的還真三分。

    彷彿這些年來,他果真是一個心懷舊主的大忠臣。相比之下,雷公雷婆的拚死護法,倒是不值一提.只是年旃這兩百歲可不是白活的,怎會輕易聽信了他的胡謅。老鬼頭居高臨下,環顧四周,見宋禁等人迫於自己的威勢,一個個停住腳步想逃又不敢逃的樣子,讓人好笑又不好氣。

    宋禁心裡明白,當真這三十來人一窩蜂的四散奔逃,年旃再了得也未必能全數攔截。奈何誰也不想成為別人的替死鬼,故此老鬼頭一聲厲喝下,大傢伙兒全都乖乖的停住腳步,還存了個萬一之想。

    年旃也不搭理唐森,飛身落到洞口,雷公雷婆雙雙上前見禮道:「恭喜老祖!」

    年旃微微頷首,道:「雷不羈,這回辛苦你們夫婦了。日後老夫重振南荒,必當厚報。」

    雷公連忙躬身道:「老祖待我夫婦恩重如山,縱是為老祖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

    丁原在旁細細打量年旃,發現他的身形模樣與早先的元神相較,並無太大差異。不過畢竟從一尊浮光掠影、虛無飄渺的元神,突然轉換成一個活生生的人,這種感覺還是有點陌生古怪。

    更有意思的是,年旃額頭正中,多了一個銅錢大小的銀白梅花圖案,熠熠放光。

    他禁不住笑道:「老鬼頭,什麼時候你也學晏仙子模樣,喜歡打扮起來了,居然在眉心點上一朵白梅,果然倍增嫵媚啊。」

    雷公雷婆嚇了一大跳,暗道這小鬼膽子未免忒大了點,就算與年老祖有不淺的交情,可當著這麼多人把他比作一個女娃兒,還不惹翻了他?

    果然年旃一跳三丈高,勃然大怒道:「狗屁,你小子懂什麼?這眉心的圖案乃是雪魄梅心所化,你當老子要它生在這兒麼?」

    丁原嘿嘿一笑,道:「老鬼頭,不過跟你開個玩笑,何必那麼當真?」

    年旃哼了聲,氣鼓鼓的道:「見面就沒好話,老子懶得和你多說。」

    周圍從雷公夫婦到唐森、典遠、宋禁等人,全都看得傻眼。

    不過,可沒誰敢跟著丁原一起去湊趣。年旃拿丁原沒辦法,可要擰下自己的腦袋,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年旃忘了眼雷婆,微一皺眉道:「你中毒了?」

    雷婆點點頭,回答道:「老婆子無能,一不小心中了典遠的飛砂,還在還撐得住。」

    年旃大步走到典遠身前,右手一伸冷冷道:「解藥!」

    典遠稍一猶豫,從袖口裡掏出一隻青色瓷瓶,小心翼翼放在年旃手中,說道:「一枚捏碎外敷,一枚和水吞下,大約半盞茶左右毒性自解。」

    年旃嘿然道:「諒你也不敢騙我!」揚手將瓷瓶拋給雷婆,說道:「先把毒解了。」

    雷婆接過瓷瓶,說道:「多謝老祖。」轉身走進洞府。

    雷公問道:「老祖,這些人怎麼處置?」

    年旃大刺刺道:「急什麼,先瞧瞧典遠的解藥靈不靈驗,等會老子再來解決他們。」

    這半盞茶的工夫對於典遠等人,簡直比一年還漫長,個個眼巴巴盯著洞口,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

    年旃卻舒舒服服的在洞口的方石上一坐,擔起二郎腿,問道:「小子,你師門的事情處理完了,怎有空跑到南荒來看我老人家?」

    丁原道:「老鬼頭,你少臭美,我不過是順道罷了。」

    年旃粗一盤算日子,「哦」道:「老子明白了,你是為阿牛和紅袍老妖的三招之約而來。嘿嘿,正好可以跟我一塊殺上遮日崖,鬧個天翻地覆,豈不痛快?」

    丁原笑道:「原來你還惦記著南荒至尊的寶座,果然是人老心不老。」

    年旃冷笑,用手一指典遠等人,說道:「即便老子想消停,這幫龜孫子肯放過老子麼?一山不容二虎,紅袍老妖豈會任我酣睡在他臥榻之旁?要不是老子及早出關,你又來得正是時候,連雷不羈夫婦的性命都完蛋了。」

    萬骨窟窟主裘白面色慘綠,膽顫心驚道:「老祖,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已。求老祖開恩饒了我等性命,今後萬骨窟上下百多弟子披肝瀝膽,為老祖效忠!」

    不死峒的長老譚岳見狀,也忙不迭的道:「裘窟主說得是,我等一時糊塗,冒犯了老祖虎威,還望老祖海涵。」

    其他人也跟著見風使舵,一時間鬧哄哄的爭著向年旃表露忠心。

    說起來,這些南荒妖人也算得一方豪雄,本該不會如此不液晶。奈何年旃垂名南荒多載,其心狠手辣、無敵天下的形象早深印人心。

    換作早九十年,一擔冥輪老祖的大名,只怕裘白等人雙腿發軟,連逃跑的氣力都沒有。相比而言,今天的表現已經大有進步了。

    典遠、宋禁面色鐵青,不發一言。他們都是紅袍老妖的心腹,年旃斷無輕輕饒之理,只在心中加緊盤算脫身之計。

    雷婆走出洞口,向年旃躬身道:「老祖,典遠不敢在解藥上耍花樣,我身上的毒性已經解大半。」

    丁原微笑道:「老鬼頭,看來在南荒的地面上,你果然還有點一言九鼎的味道。」

    年旃聽丁原讚譽自己,老懷大慰,呵呵笑道:「小事一樁,何足掛齒?當年老子獨尊天南的時候,紅袍老祖見著我還不得乖乖的俯首帖耳,奔前走後。」

    唐森見典遠給的解藥沒錯,不禁鬆了口氣,媚笑道:「老祖,您和丁小哥久別重逢,在下就不打擾了。等過幾日,在下備上幾件厚禮,再來拜望您老人家。」

    年旃冷笑道:「想走,沒那麼容易!」

    他掃過眾人面龐,問道:「老夫未出關前,你們當中有誰出手傷過雷不羈夫婦的,都給老子站出來!」

    人叢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死寂,卻沒一個敢挺身而出。

    年旃白眉一揚,道:「怎麼,還要麻煩雷不羈親手將你們揪出來?」

    典遠朝前邁出一步,沉聲道:「大丈夫敢作敢當,算我一個!」

    宋禁遲疑一下,默不作聲站出人群,立在典遠身旁。

    接著三三兩兩又走出七、八個人來,提心吊膽的望著年旃,不曉得這老魔頭會如何發落自己。

    雷公見宴輪老祖望向自己,當下回答道:「老祖,大致就這幾個人了,其他的愚夫婦已經送他們上路了。」

    年旃寒聲道:「你們十幾個人,是要勞煩老夫親手送你們上路,還是自斷左臂向雷不羈夫婦請罪?」

    裘白第一個叫道:「多謝老祖開恩,在下甘願報罪!」

    手起刀落,卸下左臂。

    典遠縱聲叫道:「士可殺不可辱,年老祖,請恕典某失陪了!」一掌將身旁的譚岳推向年旃,雙足點地如利箭一般射入石林。

    他一帶頭髮難,宋禁等十數名心有不甘的南荒群妖群起傚尤,四下御風誇耀,其中多數還是別雲山的部眾。

    年旃一拳擊出,譚岳一聲慘叫,飛出丈遠,昏死過去。

    年旃氣定神閒的朝丁原笑道:「小子,一年不見,不曉得你的修為有點長進沒?咱們就地比試一場,看誰攔截的小妖更多?」

    說罷不等丁原回答,長笑聲中,猶如大鵬般掠空而起,手中金輪舞動滾滾光華大開大闔,摘人首級好比探囊取物似的輕匚。

    他一口氣追出十里,不肯放過一條漏網之魚。

    靈覺鎖定宋禁,九寶冥輪呼嘯飛出,幻化出千波光瀾,結結實實轟在對方背脊上,砰的將他肉身打得殘渣也不剩半點。

    年旃心頭一陣暢快,收回冥輪哈哈狂笑,直震的四面八方全是隆隆滾雷般的回聲鼓蕩。半晌之後,方自停住笑聲,施施然回轉洞府。【雲霄閣www.yunxiaoge.com整理收藏】

    唐森等人兀自規規矩矩站在原地,譚岳躺在地下卻是睡得正香。

    年旃左右不見丁原,嘿嘿得意笑道:「桑胖子,丁原那小子可曾回來過?」

    桑土公實話實說道:「還、還沒!」

    話音剛落,林中響起丁原聲音道:「老鬼頭,你倒會挑肥揀瘦,自己轉找輕鬆的活干。」

    年旃哼道:「老子那邊的六個人可是殺得片甲不留,你小子卻放走了幾個?」

    丁原笑道:「老鬼頭,你不會自己瞧麼?」

    天羅萬象囊光華舒展,袋口接二連三吐出八個人來,撲通撲通載到於地,竟是全部被丁原點昏過去動彈不得。

    年旃呆了呆,旋即嘟囔道:「好小子,真有你的,連典遠也被你活捉了回來。」

    他心知肚明,丁原露這手可比自己高明許多。

    倘若雙方以同等人數比試,只怕自己速度上也多有不如。但要他就此低頭認輸,那直比砍了自己腦袋還難受。

    丁原收了天羅萬象囊,淡淡道:「老鬼頭,殺人如麻未必就是真英雄。譬如典遠,拋開別的不說,也算是條硬漢,可比某些仁兄有骨氣多了。」

    裘白等人或多或少臉現愧色,唐森卻笑嘻嘻道:「丁兄大仁大義,老祖神功無敵,比起二位來,咱們這些人自是差得遠了.今後若能有機會多多聆聽老祖教誨,豈不是我等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年旃怒道:「王八羔子,少拍老夫的馬屁。要不是留著你還有大用,老子早一輪轟上,讓你去見了閻王!」

    唐森噤若寒蟬,縮到一邊,再不敢吱聲。

    見他被年旃痛罵,無論敵友雙方每人心裡都大呼痛快,更不會有有同情他。

    年旃吩咐道:「雷不羈,把剩下的這些兔崽子全都禁制住丹田,看管起來,等老子收拾了紅袍老祖,回頭再來打發他們。」

    雷婆引著眾人進入洞府,在客廳裡落坐。沒被雷公帶走的唐森亦步亦趨跟在雷婆身後,樣子甚為尷尬。

    雷婆狠狠瞪他一眼,說道:「老祖,這傢伙分明就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將他留在您老人家身邊,遲早是個禍害。還不如讓我一刀宰了乾淨利落。」

    年旃在大椅中落坐,嘿嘿笑道:「不忙,老夫還指望他帶著咱們殺上別雲山呢。」

    唐森聞言猶如吃了顆定心丸,早忘了剛才年旃的訓斥,眉開眼笑道:「說到別雲山九峰十八嶺,在下閉起眼睛也不會走岔道。老祖只管放心,有我為您在前面引路,絕出不了差池。」

    年旃沒理睬他,轉頭問丁原道:「小子,你何不與老夫一起上別雲山,去會會紅袍老妖,也正好為你那傷得一塌糊塗的阿牛師兄保駕護航?」

    丁原嘿嘿笑道:「老鬼頭,下回你要見著阿牛,最好嘴巴上加個把門的。如今他可是魔教教主,連風大哥、雷老爺子他們也都在帳下聽命。比你在南荒關起門來做土皇帝的小打小鬧,可委實風光多了。」

    年旃一怔,將信將疑道:「你小子開什麼玩笑?不過短短一年不到的工夫,他怎麼當上了魔教教主?就憑他的修為聲望,還馴服得住風雪崖那班魔頭?」

    丁原道:「這有什麼稀奇,風水輪流轉,許你老鬼頭肉體重生,就不許阿牛一飛沖天,成為魔教之主麼?」

    年旃環顧晏殊、桑土公等人神色,這才確信丁原沒騙自己,不由咕噥道:「太陽難不成要打西邊出來了?小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丁原簡略將阿牛的遭遇說了,聽得年旃也難得的沉默半晌。世事總是難料,否則打破他一個腦袋,年旃也不能相信,阿牛居然會是羽翼濃的惟一嫡子,更繼承了乃父衣缽,聲震九州。

    等丁原說完,年旃哈哈一笑,拊掌道:「這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紅袍老妖莫名其妙的就成了魔教大敵,看他如何應對?哼,屆時老子再在他傷口上灑一把鹽,諒他也囂張不了多久。」

    丁原說道:「老鬼頭,你別想得太美。阿牛此次南荒之行,不過是為覆踐當年三招之約,擒下雷威與神鴉上人,為秦老爺子與鏢局上下百口人報仇雪恨,未必就會和紅袍老妖翻臉。」

    年旃不以為然道:「紅袍老妖倘若真那麼老實守信,你小子又何苦萬里迢迢,從中土趕來助陣?」

    唐森連連點頭,道:「老祖料事如神,無所不知。在下此來滴水石林前,就聽說紅袍老妖已命顧智、遼鋒兩拔人馬暗中佈置,打算對羽少教主先禮後兵,更要借此機會要挾魔教,迫其結盟。」

    晏殊低聲向丁原解釋道:「唐森所說的那兩人,都是別去五鼎之一,與暑暴、典遠、宋禁三人齊名,心狠手黑,難對付得很。」

    丁原微笑道:「沒關係,阿牛今非昔比,豈是這跳樑小丑可以對付:況且他身後還有風大哥等人暗中跟隨保護。在上別雲山之前,絕不會出什麼岔子。」

    雷婆叫道:「好啊,唐森,你果然和紅袍老妖串通一氣,想來算計我們!」

    唐森趕忙道:「雷嫂勿要誤會,我如今已經痛改前非,棄暗投明。對老祖的疑問,自然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披肝瀝膽,赴湯蹈火——」

    他那邊搜腸刮肚想盡詞語,年旃半個字也沒聽進耳朵,沉吟片刻說道:「唐森,你不是奉了紅袍老妖之命,與典遠他們來取老子的項上人頭麼?現在老夫就成全你,怎麼樣?」

    唐森一驚,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雙手搖晃道:「老祖,您大人不講小人過。我往後要是再有一點對不住您的地方,您只管將我粉身碎骨,扔下油鍋。

    「別說您的人頭,就是您的一根毫毛也尊貴無比,價值連城,誰要敢動他一動,在下立馬跟他拚命!」說著一臉的悲壯決絕。

    晏殊歎為觀止,苦笑道:「見過無恥的,可沒見過能把無恥當飯吃的。」

    桑土公瞠目結舌,點點腦袋,又搖搖腦袋,連話也說不出了。

    惟有丁原冷笑道:「唐大師,不要再演戲了。你當老鬼頭是在開玩笑麼?」

    這回輪到唐森張大嘴,呆呆看著年旃與丁原,不曉得兩人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年旃扭頭問雷婆道:「這些日子,老夫昔年的舊部聯絡上了多少?」

    雷婆道:「依照老祖閉關前的吩咐,愚夫婦暗中聯繫上了南荒十九家門派幫會,都是老祖當年忠誠部屬。幾十年來,他們受盡別雲山的凌辱排擠,如今只等老祖一聲號令,即可四方舉事,殺進別雲山。」

    年旃頷道道:「好,等會你再從捉來的人裡,挑選幾個貪生怕死的,灌了雷不羈秘製的毒藥,準備隨老夫拜山。」

    雷婆一頭霧水,不解道:「老祖,您說是要拜山?」

    年旃哈哈笑道:「不錯,就讓唐森端著老子的項上人頭,跟丁原兩人,一齊往別雲山,給紅袍老妖一個驚喜。」

    丁原微笑道:「也罷,我便陪你走上一遭,免得唐大師半路上把你的腦袋當下酒菜燉了。」

    年旃呸道:「臭小子,你當老子的腦袋是豬頭肉麼?」

    晏殊忍不住問道:「丁小哥,我和桑真人是不是也和你們同行?」

    本原搖頭道:「不用了。你和老桑的扮相太過扎眼,未必能瞞得過守山的嘍囉。還不如隨後跟著雷公夫婦上山,到時就等著欣賞一齣好戲吧。」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14
第四章踐約

    別雲山連綿起伏數千里,大小知名山頭不下百個,統稱為九峰十八嶺,乃蜀州西北第一大山。

    遮日崖座落於別雲山中部,一峰獨立拔出雲層,飛鳥不渡,靈猿難攀。山崖四壁光渭如鏡,有如刀削斧切,不生寸草,卻星羅密佈了上千座石窟山洞.彼此之間縱橫交錯,好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盤踞錯節在山腹中。

    紅袍老妖所居的「雲釀夭府」深藏崖底,經過百多年的苦心經營,天府外圍的防禦如銅牆鐵壁,機關重重。

    尋常人即使找到雲釀天府的洞口,也非必能進得其中半步。

    更令人忌憚的是,天府中豢養著襲歷頭吸血蝙蝠,平日裡棲息於巖壁之上。一且遙敵則群起而攻之,不死不休,殊為可怕。

    但若緣然進入天府內圍,卻是遍目清泉流冰,五彩異石,百多座裝飾豪華的石室流光異彩,明珠懸空,當真別有洞天。

    以唐森的身份,一路行來也不會遇到過多盤查。誰都曉得他是紅包老妖跟前紅人,兼之為人日蜜腹劍,笑裡藏刀,人都知道,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因此誰也不願意輕易開罪他。

    丁原此時己經齊裝成一個貌不驚人的黑臉子,亦步亦趨隨唐森身後,雙手捧著只朱漆術匣,暗暗牢記來時的道路機關以防不測。

    譚岳等人戰戰兢兢的走在最後,每認人心裡都惦記著臨行前,雷不羈給自己餵下的 「穿心腐毒丸」,惟恐出了什麼差池,便要小命不保。

    反倒是害森一臉笑嘻嘻的模樣,嘴裡不停嘮叨打諢,看不出絲毫的異狀。

    眾入在大殿外守候良久,才等著一名護衛打裡邊走出道:「老仙法旨。請唐大師入內普見。其他人等到』制天閣』用茶歇息,」

    唐森看了眼丁原。向那護衛說道:「孫兄。是我新收的一名第子。久仰老仙成名,朝思暮想能一睹老仙的真容。這次圍殺年方燕一戰,他也著實立了不小的功勞。能否容我帶也一同入內」

    那護衛與唐森甚是熟息,也不虞有它,笑道:「唐大師既然這麼說,那便帶也進去吧,想來老杜也不責怪。不過,叫你的弟子稍後規矩安分一點,萬一觸怒了老仙,我也要跟著一塊倒簷」

    唐森呵呵笑道:「知了,知了。多諭刊況,我這徒弟聽話乖巧得很,不會給孫兄添麻步煩的。」

    那護衛點頭道:「這就好,唐大師請隨我入內。」說罷轉身在前引路,唐森與丁原跟在他的身後,譚岳等人則去了偉沃閣歇息。

    大殿裡一百多枚碩大無瑕的夜明珠高懸洞頂,銀白的霧光照耀得一片通明。紅袍老妖高踞玉石寶座上,身後侍立著四名形景軍離的崑崙奴。在寶座兩側,各佇立著一個相貌怪異的妖人,兩雙冷冽鋒利的光芒直射向殿門。

    那護衛上前兩步,跪地稟報道:「老仙,唐大師攜弟子一人前來參拜。」

    紅袍老紙微揮手,那護衛且出殿外。

    唐森躬身合十道:「恭喜老仙。年老魔己然伏誅,南荒從此除去一心腹大患!」

    紅卒包老妖不見喜怒,淡淡遣:「唐大師馬到成功,名不虛傳。只是為何典遠、宋禁二人未隨大師一同回山?」

    唐森早準備好了說辭,不慌不忙道:「典兄、宋兄對老仙忠肝義膽,因見雷不羈夫婦僥倖逃脫,心有不甘,為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這才率領了別雲山的部眾向南迫殺下去。在下准恐老仙久候無音,心生焦急,故此才先行回轉,將年老的人頭獻上。

    丁原「啪」的打開木匣、裡面盛著一顆怒目圓睜的鮮活首級、紅袍老妖只輕輕掃了一眼,便已確達是年旎的人頭無疑。

    丁原作出誠惶誠恐的樣子,期身垂首。用木匣遮住面龐。以免紅袍老妖著破自已的行藏,生出疑心。

    幸而紅袍老妖見著年旎人頭,更不會想到唐森早已背叛了自己,甚而引著丁原山當找他的晦氣。

    他的臉上這時候方才逸出一摟笑容,道:「大師辛苦了,不知啤年旗的首級是如何取得的?」

    唐森眉飛色舞,將編好的故事又添油加醋的敘述一遍,直說得活靈活現,以假亂真。

    這套說辭年方燈、丁原等人早己推敲了無數次,堪稱滴水不漏,再由唐森舌燦蓮花、口若懸河的道來,當真是天衣淤童,連紅袍老妖乍聽之下也察覺到絲毫的問題。

    丁原站在唐森身後,也不禁有些佩服這傢伙吹牛扯謊的本事。比起他來,畢虎的伎倆好似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唐森說謊最精妙的地方,他十句話裡往往有九句半是真的,偏偏最關鍵的地方用上半句假話,令人防不勝防無從分辨。

    旁人說荒吹牛時,或是眼露虛光。或會心挑加速,然而這傢伙憑的厲害,手舞足蹈,滔滔不絕,那模樣比真的還真,連紅袍老妖這等多疑陰險之人居然也被騙過。

    丁原不由心中苦笑道:「己老鬼頭還真會找人,這份差使換了旁人多半要露餡。假如是桑士公來,可能話尚未出口,臉己經憋紅了。可見天生萬物,人盡其才,又是缺點為不就不能變成長處。」

    唐森囉哩囉嗦的講了小半個時辰,其中大半都是歌功頌德,溜須拍馬的廢話。當中自然不忘插上幾段表功之討。紅袍老妖身側的兩名妖人早聽得膩煩,眉頭不經意裡漸漸皺起,可又不敢打斷。

    紅袍老妖卻是瞑目撚鬚,靜靜聽完,說道:「唐大師勞苦功高,老夫日後定有厚報。來入,將年旗的首級呈上。」

    一名崑崙奴闊步而出,走到丁原面前,伸手要接木匣。

    丁原雙手將木匣交給崑崙奴,垂首不語。

    崑崙奴捧著木匣。輕翰罷放到紅袍老妖面前的桌案上,又一言不發的退回到主入身後。

    紅袍老妖伸出晶瑩如玉的手指,重新開啟木匣,只見年旗的首級上灑了一層厚厚的石灰粉,面容栩栩如生。

    他默默凝視半晌,驀然爆發出一陣快慰長笑,低聲笑道:「年老魔,你也有今天!」

    丁原不動神色,關注紅袍老妖的一舉一動.只要對方稍露出對老鬼頭首級不利的意圖,六道神劍就會經夭射出,先發制人。

    好在他與年旗事先的所料不錯。紅袍老瓣冬究是一代南荒尊主,不會無聊到做出開棺鞭戶的這般舉動。

    他笑聲徐歇,「啪」得蓋上木匣,又恢復先冷峻神態,緩緩道:「唐大師,請在一邊坐,老夫還要接待一位遠道而來的貴客。」

    唐森合十落坐,殿門外那護衛再次進來稟報道:「老仙,魔教教主羽羅仁已到天府門外,請求拜見。」

    紅袍老妖頷首道:「請!」

    那戶衛應了一聲,閃身出殿。

    左首的妖人問道:「老仙,是不是要將雷威與神鴉上人換來?」

    紅卒包老搖手道:「不著急,等老夫和羽羅仁談過再說。」

    大殿裡安清了下來,約莫過了一注香左右,外面傳來輕微腳步聲。那戶衛引著阿牛與秦柔走進大殿,拜倒道:「老仙,魔教教全羽羅仁偕秦仙子前來拜見。」

    紅袍老妖沉聲道:「時少教主。翠霞一會經年、別來無恙。」

    丁原站在唐森身後,眼角餘光打量阿牛。自赫連夫人移居雲夢地宮後,丁原這一年間也見過阿牛數次。

    每趟相聚、都感覺到在自己位師兄的身上,正發生著驚人的變化。不僅僅是修為的突飛猛進,述有他的氣度與舉止。

    就如一塊玉,幾經腦家磨礪,終於漸漸開始大放異彩,比之當年翠霞山紫竹林那個渾渾噩噩、不知何為世道險途的少年,而今的阿牛憨厚依然、卻平添了幾分沉無會,幾分滄桑。

    畢竟,每個人都會成長。

    離開母巢的雄鷹,也是有一日要展翅高飛。

    阿牛才包拳執禮道:「有育前輩關受,阿牛此來,是為履踐昔日師父他老人家與前輩訂下的三招之喲。另外還有一件私事,也需勞煩前輩准

    允。」

    紅袍老妖揮揮手道:「羽少教主,秦仙子,二位請坐下說話。」

    阿牛見紅袍老妖和顏悅色,更毫無動手過招的意思,不覺微微詫異,與秦柔謝過落坐。

    門外走入兩名容顏清秀的侍女,奉上茶點,阿牛與秦柔紋絲未動、有了上回深入南荒,九死一生的經驗教訓,兩人謹慎了許多,對雲釀天府的一草一石都暗中提防,免得再重蹈覆轍。

    紅袍老妖也不勉強,道:「三招之約,時過境遷,羽少教主若不提起,老夫早已忘了。屠暴之死.老夫事後也曾多方印證查明,實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羽少教主與令師一諾千金,老夫非常欽佩。只可惜淡言真人冤死於七大劍派那些遷腐虛偽之徒手中,老夫萬里之外聞接此訊,亦倍感痛心。」

    阿牛一怔,沒想到紅袍老妖居然這麼好說話,與去年翠霞山一戰飛揚跋啟、囂張茱鶩的模樣,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他暗暗思忖道:「行前風沐封又曾叮囑過我,別雲山之行多想少說,步步為營。眼下紅袍老嬌合中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我還弄不清楚,更得小心為妙。」

    他在座上微微躬身道:「晚輩代師父他老人家,謝過前輩相惜之情。」

    紅袍老妖淡淡一笑,手撫案上朱匣,道:「倒是當日老夫萬萬猜想不到,閣下竟乃羽翼濃羽教主的後人,著實令人大吃一驚。說起來,老夫昔年在蓬萊仙會之上,與令尊一見如故,意氣相投,也算得上是君子之交。今日能見故人之子,巍巍長成,號令魔教,成震天陸,老夫由衷替羽教主欣慰歡喜。」

    這番話彷彿是在和阿牛套家常一般,把話顆越繞越遠。幸而阿牛素來沉得住性子,也不插嘴打斷,只默默聽紅袍老妖獨自說下去。

    丁原忽然想起曾山以前常掛嘴邊的一句老話:「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紅袍老妖大違常態,溫言細語籠絡阿牛,暗中卻是居心叵測,有所圖謀。

    他合底不由一陣冷笑,暗道:「好個紅袍老妖,真當阿牛是三歲的孩童,給你幾句甜言蜜語,就能說得暈頭轉向麼?無論你如何千變萬化,總有圖窮匕現之時。」

    就聽紅袍老妖接著說道:「去年雲林樟寺驚變,聽說羽少教主被七大劍派追殺,險象環生,命懸一線。老父本有意盡起南荒群雄,以做外援。」

    「奈何接著消息時,卻是遲了半拍。六大劍派己從雲夢大澤鎩羽而歸,直教人虛驚一場。」

    阿牛雖然不會信了紅袍老妖的鬼話,可依然不卑不亢的謝道,「前輩高義。阿牛感激不盡。阿牛此行更無意與前輩為敵,還煩請前輩,能將雷威與神鴉上人的下落告知晚輩。」

    紅袍老妖早知阿牛必有此問,不不徐回答道:「雷威與神鴨上人確在雲釀天府,是老夫門下客卿。

    「當日老失接納這二人時,尚不知曉也門與羽少教主、秦仙子的恩怨糾葛,否則也不會這般草率行事。」

    他頓了頓,又道:「現在既蒙羽少教主提起,於情於理,老夫都應將這二人交由少教主交處置。不過,他們既然是雲釀天府的客卿,老夫就應該擔起維護之責。

    「假如人人都像羽少教主這樣,上門找老夫討要仇家,別雲山還有誰敢再來投靠依附?」

    要是一年以前的阿牛,此刻多半就要撓破頭皮,不知該如何應對紅袍老妖看似義正詞嚴的大論。

    可在這一年裡,他潛移默化,已非吳下阿蒙,當下微笑道:「前輩的苦衷阿牛也能體會,但雷威馴申鴉上人濫殺無辜,惡貫滿盈,為天陸不齒。前輩若能伸張正義,為天陸除害,實乃莫大義舉,又豈會有人訓笑子您?」

    紅袍老妖傲然一笑道:「老夫行事,何時害怕過旁人譏笑?羽少孝定主,你秉承魔教基業,正該是大展宏圖,為令尊令師報仇雪恨,爭雄天陸的大好時機、又何苦為了這麼一樁區區小事遠來南荒?』『

    阿牛搖頭道:「不是這樣的,前輩。善無大小,惡無深淺。晚輩與阿柔深入別雲山中,為的是要替慘死在他們手中的無數冤魂討還公道。更不能令他們繼續興風作浪,荼毒天陸!

    紅袍老妖嘿嘿一笑道:「羽少教主胸襟過人,老夫相當今欽佩。不過眼看蓬萊仙會日近,正魔兩道各門各派都在暗中摩拳擦掌,以求拔得頭籌。不知羽少教主,對本屆仙會有何打算?」

    阿牛不曉得為何紅袍老妖屢屢的避重就輕,又忽然問起自己這個問題。他想了想說道:「晚輩資質弩鈍,還沒想著蓬萊仙會的事情。不知前輩有何見教?」

    紅袍老妖道:「當今天陸正魔兩道上千的流派,然而能成氣候者不過爾爾。海外三大聖地千年以來孤芳自賞,少有插足天陸紛爭,大可忽略。七大鄉振故步自封,內亂不斷,也不足俱。

    「三大魔宮雖說藏龍臥虎,不容小覷,但彼此牽制,蟄伏多年,恐怕也難有大的作為。說到底,此乃亂世,卻是你我乘勢而起,一展抱負的千載良機。」

    阿牛漸漸有點明白過來,說道:「晚輩恭為聖教教主,領導教中紛繁事務己是處為其難,左支右絀,卻從未想過要爭雄天陸,在蓬萊仙會上翻雲覆雨。」

    紅袍老A哈哈一笑,一不以為然道:「此言差矣,貴教雖迭遭劫難,卻實力猶存。老夫在南荒更是養精蓄銳,經營百年。前次夜襲翠霞,不過小試牛刀。」

    「這回若有貴教相助,你我聲東西,遙相呼應,結成盟友,又何懼子七大劍派,三大魔宮之流?

    「屆時七大劍派害死令尊師的血海深仇,也可一併了結。今後羽少教主獨尊夫陸,號令九洲,正可建立萬古功業。」

    丁原自嘿然冷笑道:「這老妖的野心倒也不小,卻妄圖將阿牛與魔教也拖下水,可惜打錯了算盤。」

    果然,阿牛毫不猶豫的回答道:「箭輩,您的提議晚輩很難贊同,阿牛也由衷希望前輩莫要這麼做。」

    「要知道,就算您送籌帷幢,稱雄仙會,可又要有多少人為了這個結果而血流成河、你死活?這樣的天陸霸主,阿牛覺不要也罷。」

    紅袍老妖不怒反笑道:「羽少教主宅心仁厚,不愧是淡言真人的高徒。但少教主可曾想過,你我艱修天道,練得一身神功,所為的是什麼?」

    「若不能縱橫九州,笑傲風雲,豈不辜負了這絕世修為。而羽少教主,又怎對得起令尊生前的赫赫英名?」

    阿牛正容道:「阿牛這麼做正是要繼承爹爹與師父他老人家的遺志。前輩的修為高出阿牛不知多少,如果能用以造福天陸蒼生,豈不更好?阿牛相信,神功仙術永遠不是用來表人的.而是為了救人。」

    丁原聞聽此言,心頭一動.不由想起昔日於大羅仙山與白袍老者的對答。

    紅袍老妖笑容斂去,沉聲道:「羽少教主,你的良若用心,旁人未必會感恩戴德,雷威與神鴉上人現就掌握在老夫手中,只要少教主答應與老夫獻血為盟,精誠合作,老夫立就將這二招權交與羽少教主處置。」

    「否則,縱然老失有心成全阿下。也怕數千南荒屬下臼中不服。」

    阿牛朗聲道:「晚輩的確要找雷威與神鴉上人報仇,但也絕不能拿聖教與天陸安危來做交換的籌碼。縱是今日錯過了雷威與神鴉上人,晚輩相信終有一天他們也難逃天懲。」

    紅袍老妖微一揚眉,道:「羽少教主,你可明白,若沒有老夫的准允,你想找到雷威與神鴉上人,勢比登天。秦鐵俠的血仇,只怕你一輩子也休想報得!」

    阿牛沒有回答,默默望向身旁的秦柔。

    只見伊人微微點頭,眼中井沒有絲毫責怪埋怨。

    他胸中更覺踏實。目光直對老妖咄咄逼人的眼神,一字一頓的道:「我不能!」

    大殿裡有有一刻突然變得死寂。一股風雨欲來的緊張迫力悄然瀰漫。

    只有阿牛毫無畏俱的坦然面對紅袍老妖,兩道目光彷彿激撞起無數的次花。醞釀著石破夭驚的爆發。

    「哈哈哈哈——「紅袍老妖猛然一拍玉石扶手,仰夭冷笑道:「羽少教主,看來我們沒什麼再好談的了。沒想到你窩囊愚昧至此,白白辜負了老夫的一番期望。真不曉得,風雪崖、殿青堂那些人,怎會推許你為魔教之主?」

    阿牛面色沉靜,回答道:「那是因為晚輩以誠待人,問心無愧,更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將聖教數百條性命推入水深火熱之中!」

    他站起身形,與秦柔雙雙向紅袍老妖一抱拳道:「前輩,既然三招之約己經取消,晚輩亦當告辭。至於雷成與神鴉上人,他二人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阿牛自會對鏢局有所交代。」

    阿牛一怔,道:「方纔前輩不是說過屠暴之死咎由自取.並非晚輩過錯麼?」

    紅袍老妖道:「不錯,老夫是說過。可屠暴畢竟是老夫屬下,無端端被閣下殺了,羽少孝定主卻連招呼也不打就想走人,可沒那麼容易!」

    阿牛與秦柔悄然交換了一個眼神,清楚紅卒包老妖見自己不肯就範,立時原畢露,要對他們下手,今日之事己經不能善了。只是他們此行之前,己早有準備,當下靜靜問道:「原來前輩是打算留下阿牛?」

    紅袍老妖垂下血紅的眼皮,閉目道:「不錯,老夫就勞煩羽少教主在別雲山逗留數月,待蓬萊仙會後,再走不遲。」

    阿牛一省.明白了紅袍老妖真正的用意.是癡心妄想將自己口為人質。以要換魔教就範。

    但天下叨睛那麼容易的事當下鄉呂搖頭道:「對不起.前輩。阿牛非要下山不可,請您成全。」

    紅袍老妖陰惻惻道:「老夫成全你不難,可誰又來成全老夫?」

    忽聽側旁有人大聲冷笑道:「紅袍老妖,今日就讓丁某來成全閣下如何?

    這一聲如滾雷般在大殿中炸開,數雙眼睛同時朝聲音傳出的方向瞧去。但見唐森背後站立的那名黑臉大漢,伸手一抹除了化裝,露出丰神俊朗的本來面日。

    阿牛難以置信的叫道:「丁小哥!」

    又習慣的撓撓腦袋,實在想不通丁原怎會站在唐森的身後?

    紅袍老妖雙目暴睜寒光連閃,頃刻醒悟到其中緣由,望著唐森低喝道:「唐大師,我小看了你」

    他的腦裡念頭飛轉,馬上聯想到案上的年旗首級,舉起右掌朝朱匣狠狠拍落。

    孰知朱匣中砰然爆起一蓬青光,年旗的人頭騰空飛出,直射殿頂。他雙目一張,得意笑道:「老妖,你年爺爺來了!」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14
第五章萬蝠

    年旗眉心的雪梅一閃,煥放出一層柔和銀光,剎那籠罩住他頭顱周圍數丈的方圓。

    就見老鬼頭的軀千四肢,不可思議的從銀光裡幻化出來,一一由虛轉實,好似憑空生成,令人匪夷所思。

    紅袍老妖恁的了得,突遇劇變兀自巍然不動,冷聲笑道:「雪魄梅心,不死之身。老夫一時疏忽,竟為你等所乘。年旃,雖然老夫中了你的奸計,卻也不得不說上一聲佩服!」

    他心中己經明白,年旃閉關修身,居然憑借雪魄梅心因禍得福,修煉出不死之身。除非將他額頭的雪梅圖案毀去,斷其根源,否則無論把年旃如何的四分五裂,他也能照舊靠著一顆頭顱重生肉軀。

    難怪朱匣裡盛滿石灰粉,為的只是遮掩住老鬼額頭的雪梅印記,好教自己不起疑心。假如能先一步發現這個秘密,又何至於鬧到而今這樣被動的局面。

    他不禁更恨唐森,竟然倒戈背叛,助年旃潛入雲釀夭府。可笑自己剛才還讚譽他勞苦功高,名不虛傳。

    只怕,這名不虛傳的是他見風使舵、騎牆善變的本事罷。

    唐森見紅袍老妖鋒利如刀的寒光掃視過自己,心裡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他曉得此刻紅袍老妖對自己恨之入骨,尤勝於對年旗、丁原。事到如今,回頭路己被堵死,也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衝了。

    他穩穩心神,激昂喝道:「紅袍老妖,你篡奪老祖南荒寶座九十餘年,橫徵暴斂,作成作福,我早就看不過眼了!現在老祖吉人天相,榮歸南荒,你這惡貫滿盈之賊還不趕快俯首認罪,引頸伏誅?」

    紅袍老妖身側的顧智、遼鋒見唐森卑躬屈膝,倒打一耙,禁不住睚眥欲裂,不約而同暴喝而起,飛撲上來。

    唐森亮出千機銅棍,一面招架一面說道:「遼兄,顧兄,兩人都是當世豪傑,何苦助封為虐替紅袍老妖賣命?有道是人往高處走,水往地處流。良禽擇木而棲,賢達擇主而侍。

    「口自們兄弟相交百年,分屬莫逆,在下實在不願意眼瞧著顧兄、遼兄越陷越深。不若棄暗投明,歸順老祖魔下,我願以身家擔保兩位性命——」

    聽他嘴裡喋喋不休,丁原不禁覺得好笑,卻和幾日前勸說雷公雷婆的話大同小異,只是風向完全調了過來。

    阿牛乍見丁原,驚喜交集,問道:「丁小哥,你怎會也剛巧與年老祖同上別雲山?」

    丁原心道世間哪有那麼多巧事,我和老鬼頭自是算定了你入山的時日,才訂下相應的計畫,好為你作個接應。

    但他也不願說破,只微笑道:「阿牛,你方才回答紅袍老妖的幾句話,擲地有聲,大有長進啊。」

    阿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撓頭道:「我哪有,我只是想著什麼便說什麼罷了。」

    突聽年旗在空中縱聲大笑道:「紅袍老妖,怎不召集你的徒子徒孫前來救駕,只憑你的四個崑崙奴,也敢和老子對撼?」

    紅袍老妖冷冷道:「年旃,你不要得意太早。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別以為加上丁原與羽羅仁這兩個小輩就能留下老夫。嘿嘿,我雲釀天府可不比其他地方!」

    砰的一聲,一團殷紅血霧從他體內爆散,年旃見狀喝道:「想逃?」召出九寶冥輪,舞動千道金光朝紅袍老妖頭頂砸落。

    紅袍老妖右手一抖,赤魄鞭飛襲年旃眉心,以攻對攻。身後四名崑崙奴各執一柄巨斧呼喝如雷,亡命似的飛身圍攻年旃。

    老鬼頭九寶冥輪在手,毫無懼色,大開大闔力壓紅袍老妖。

    那邊唐森交手十多回合,在別雲雙鼎的含怒夾擊下漸漸不支,但一張大嘴仍然不肯停歇,不住勸道:「知了,知了,顧兄、遼兄可是害怕紅袍老妖一旦脫逃,他日會找兩位算帳,因此才心有顧慮?

    「兩位放心,在年老祖、丁兄和羽少教主的聯手合圍中,老妖陽壽己盡,在劫難逃——」

    他正在滔滔不絕的念叨,卻突然「哎喲」叫道:「丁兄,快來助我!再晚一步,在下可要去見閻王啦。」

    丁原聞言哼了一聲,道:「阿牛,你與秦姑娘守住殿門,我先打發了紅袍老妖座下的這兩個褸哆。」

    雪原仙劍清越鳴響,抖出朵朵紫光爍爍的劍花,歪風激盪,氣象萬千,罩定顧智、遼鋒。

    唐森掄起千機銅棍猛攻幾招,看起來招招拚命,突然抽身退出戰團,誇張的抬起寬肥袖口大把擦汗,虛驚道:「好險,好險。」

    丁原身形恰似不可捉摸的清風,在顧、遼二人週身飄忽不定,穿梭自如,手中雪原仙劍妙招紛呈,奇峰迭出,以一敵二尚且游刃有餘。

    阿牛只看了幾招就放下心來,他與秦柔守在大殿門口,奇怪的是,交戰至今,也不見外面有雲釀天府的護衛來援,虛掩的大門外聲息皆無,頗為奇怪。

    正當阿牛疑感不解間,顧智、遼鋒接連發出一聲悶哼,被丁原的雪原仙劍結結實實拍中後背,各自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唐森眼中閃過一絲嫉妒,卻馬上滿臉堆笑喝彩道:「丁兄果然厲害,顧遼二人是別雲五鼎裡最凶悍的角色,竟也在丁兄劍下走不到二十個照面。數月後的蓬萊仙會上,丁兄必可一飛沖天,躋身十大高手之列!」

    丁原懶得理他,抬頭見年旃與紅袍老妖依舊難分難解,膠著惡戰,揚聲笑道:「老鬼頭,你的九寶冥輪多年不用,是生銹了吧?莫不如讓我來解決紅袍老妖。」

    年旃果然受不得他的激將,怒罵道:「狗屁,看老子如何收拾這老妖!」

    一個假身讓出圈外,丹田提起十成真氣,口中飛速念動真言,九寶冥輪光華大盛雷吼隆隆,帶著一蓬金光轟向紅袍老妖,竟是祭起了萬雷轟天訣。

    砰的金光炸裂,四名崑崙奴連慘叫也不及發出,便在漫夭殺氣裡熔為青煙。

    紅袍老妖臉色微變,赤魄鞭舞成一束血紅雲柱護住全身,從金光中堪堪破圍而出。不防迎面一團慘綠色光霧當頭壓到,卻是唐森悄悄祭出青冥白骨珠,下手暗算。

    二十八粒白骨珠於當日翠霞山一戰裡,為丁原毀去其中七顆,剩下的二十一顆珠子聲勢不免比原先弱了不少。唐森此舉原本只想阻止紅袍老妖突圍,好讓年旗從後追到,再下殺招。

    孰知青冥白骨珠居然「砰」的破開赤魄鞭編織的血紅雲柱,悉數擊中。唐森一怔,隱隱感到不妥。

    紅袍老妖即便在年旗的萬雷轟天訣裡受了重創,也絕不至於如此不濟。他儘管素來嘴裡胡說八道,嘮叨沒完,可對自己的斤兩其實再清楚不過。就算二十八顆青冥白骨珠齊出,也未必能傷紅袍老妖分毫,況且現在?

    年旗見唐森越姐代窟,不禁怒道:「龜兒子的,誰要你自作多情?」

    唐森一臉驚詫,甚而有些恐懼,搖頭叫道:「老祖,您看紅袍老妖」

    年旗一望之下,面色也是勃然一變,低喝道:「不好,老子上了這臭蝙蝠的鬼當」

    話聲中赤魄鞭寸寸碎斷墜落,紅袍老妖的身軀竟倏忽化作一團迷離血霧,從中釋放出千縷冤魂呻吟啼哭,在金光裡漸漸消散,了無痕跡。

    阿牛愕然道:「年老祖,這是怎麼回事?」

    年旃收住冥輪,苦笑道:「龜兒子紅袍老妖耍詭計。他早年修煉不當走火入魔,雙腿盡廢。誰曉得這龜兒子的硬是獨闢蹊徑,藉著九百九十九對嬰孩魂魄,將雙腿煉成兩道分身。唐森青冥白骨珠所擊中的,只是他其中的一個分身而己。」

    阿牛記起紅袍老妖出手前,身上曾爆出一蓬血霧,想來就是在那刻己經金蟬脫殼,逃之夭夭。

    聽得年旗所言,他不由驚怒交加,漲紅臉道:「那豈不是說,為了修煉自己的分身,他整整害死了一千九百九十八個剛出世的嬰兒?」

    年旗冷笑道:「何止這點?他前後三十年,失敗無數次,害死的嬰兒少說也不下三、四千人。比起他來,老子的那點罪孽簡直就拿不出手。」

    阿牛深深吐了口濁氣,他尚是頭回聽說世上竟有這般凶殘嗜殺之人。假如再任由他逍遙肆虐,還不知又有多少人會慘死在他手中?

    唐森肥肥白白的大耳忽然聳了兩聳,驚疑不定的道:「老祖,殿外好像有什麼古怪的動靜?」

    年旗與丁原修為遠在其上,自也有所察覺,兩人互望一眼,齊聲低喝道:「不好!」

    轟的一震,數十隻猙獰碩大的紅色吸血蝙蝠破門而入,猶如一團火雲撲向眾人。

    秦柔驚呼一聲,大雷怒劍左右開弓,刺落兩隻,刺鼻的腥臭血霧頓時瀰漫開來,幾令她翻胃作嘔。

    阿牛忙護到秦柔身前,背後負著的沉金古劍一溜飛光,又斬落三隻,然而從被撞得千瘡百孔的破裂門縫裡,無數只吸血蝙蝠彷彿一道滾滾濁濁的洪流席捲進來,頃刻充斥了整座大殿。

    丁原反手祭出天殤琴,運起「幻火」訣,琴弦波動處生出一蓬蓬真陽流火,一股烈焰燃起,被擊中的蝙蝠吱吱慘烈嘶鳴,羽毛上嗤嗤冒起濃煙,轉眼烤成焦炭。

    年旃喝道:「守住殿門,莫放蝙蝠進來!」

    九寶冥輪金光幻舞,射出一波波光瀾轟向殿門,數十隻蝙蝠甫一接觸金光立刻消融,消失得無影無蹤。

    唐森為保老命,也顧不得吃苦在後享樂在前的至理名言了,二次打出青冥白骨珠,封住殿門右半邊的缺口。

    那邊阿牛、秦柔得著提醒,雙劍齊出,滴水不漏,將突破過年旗、唐森聯手封鎖的漏網之魚一一結果。

    丁原雙手飛速彈撥夭殘琴,一蓬蓬火團在大殿裡縱橫呼嘯,一口氣蕩滅先前飛入的上百隻吸血蝙蝠。

    眾人這才略得喘息,彼此目光相交,都感到對方眼神裡的震驚。

    倘若剛才動作稍晚半拍,等到殿外聚集的成千上萬隻吸血蝙蝠衝進大殿,那後果令人難以想像。

    秦柔驚魂未定,一面緊緊盯著殿門缺口裡不住試圖湧入的吸血蝙蝠,一面問道:「這些魔物怎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莫不是紅袍老妖的驅使?」

    年旗哼道:「女娃兒總算有點見識,紅袍老妖豢養了不下三、四萬隻吸血蝙蝠,都是百年煉成的魔物。尋常的一個別雲山小妖,只要三五隻蝙蝠就能殺死。咱們這裡的人修為再高,可要讓數萬隻扁毛畜生飛了進來,也終有力竭被噬之時。」

    阿牛滿耳朵都是外面隆隆的吸血蝙蝠撲翅破空之聲,玉石鑄造的厚重殿門,竟也在這些魔物瘋狂不休的衝擊中震顫不己,彷彿隨時就會崩塌。

    他苦笑道:「咱們死守在這兒也不是長久之計,大夥兒還得想個法子衝了出去。」

    年旗不住催動真氣注入九寶冥輪,死死頂住吸血蝙蝠瘋狂的衝撞,嘿嘿冷笑道:「衝出去?外面少說也有上萬隻吸血蝙蝠,就算你施展翠霞派的御劍術,也未必能殺出十丈。羽少教主,你若不信老夫所言,只管試試。」

    阿牛撓撓頭,訕訕道:「我是覺得這座大殿絕不會就只這一道玉石正門,其他地方或許還有出口——」

    他的話還沒說完,丁原猛然一聲不響騰空而起,直撲玉石寶座後垂落到地的帷幕。

    年旃也是臉色大變,吼道:「你小子怎麼不早說?」

    阿牛一嚼,心想現在說出來似乎也不算遲啊?突然腦海裡靈光一閃,明白了丁原、年旃為何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也不由心一沉。

    「呼」的一聲,數十丈寬的帷幕支離破碎,幕天席地的吸血蝙蝠從殿後闖了進來。丁原的封堵到底慢了一線,密密麻麻的蝙蝠在天殤琴發出的幻火射到前,己經捷足先登,黑壓壓一片朝他頭頂撲下。

    丁原琴聲一變,換成「吐芒」訣,數十道劍光托紫嫣紅朝上激飛,將衝在最前方的吸血蝙蝠盡數刺穿。

    他腳下不停,向殿心退去,高聲道:「大夥兒聚在一處,切忌給個個擊破!」

    袖底烏光如瀑,玄天旗迎風舒展高縣空中,灑落一束濛濛光嵐,剛好護持住五六丈的方圓。

    年旃、阿牛、秦柔飛速退到丁原身旁,可跑得最快的卻還是唐森。他匆忙裡也沒注意腳下,險些給昏倒在地的顧智絆倒,不由念叨道:「善哉,善哉,兩位老兄倒也舒服,昏了過去,索性什麼也不曉得,什麼也不害怕。」

    年旃飛起一腳瑞翻了他,怒道:「龜兒子胡說八道什麼,還不趕快想個法子?」

    唐森這下也笑不出了,愁眉苦臉道:「知了,知了。不過以老祖您的睿智神勇,尚且束手無策。像在下這樣的笨蛋,還能有什麼對策可想?菩薩保佑,老祖吉人天相,如有神助—」

    丁原將大日都夭翠微真氣漸漸提升到八成,卻不敢全部耗盡,玄夭旗灑落的烏光暫時築起一道銅牆鐵壁,將吸血蝙蝠擋在了光圈外。

    秦柔透過光幕往外望去,無數只近在咫尺的吸血蝙蝠振開冗長雙翼,猩紅的鐵爪瘋狂撞擊光壁,震得眼前光幕一陣陣的劇烈抖動,不住蒸騰。

    從頭頂到腳邊,全爬滿了面目猙厲的吸血蝙蝠,層層疊疊裹了不知多少圈,居然連一點縫隙也不露。

    幸而丁原功力深厚,能源源不斷的以真元補充,強撐不倒。他這時不曉得為什麼忽然想起了玉兒,若是有她的天心燈在,或許局勢不至於現在這樣的惡劣。

    年旃手提冥輪守在丁原身旁,體內真氣鼓蕩流轉,只等丁原一個不支立刻頂上。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丁原也好生了得,足足支撐了一盞茶的工夫,也不見絲毫疲態,全身光霧冉冉,歪風跌宕,硬生生憑借一人之力擎夭嘯傲。

    年旃卻沒法樂觀,自覺適才消耗的真氣己恢復了十之七八,低聲問道:「小子,你還能撐多久?」

    丁原淡淡道:「老鬼頭,你可有膽子隨我破釜沉舟,拚死一搏?」

    年旃想也不想道:「老子有什麼不敢?橫豎己經這樣,王八羔子的豁出去了!」

    丁原冷靜道:「我方才用靈覺查探了前後兩面的情形,大殿正門聚集的吸血蝙蝠略微少些,大約在兩萬餘隻,從這裡一直鋪展到六十丈開外的距離。」

    年旃暗暗欽佩,心中咕詠道:「這小子越來越神,居然還能有餘力驅動靈覺到六十丈外。老子可不是差點給比下去了麼?」

    阿牛疑感道:「丁小哥,你測算這個距離作什麼?」

    丁原微微一笑,回答道:「老鬼頭說得不錯,單就我們其中任何一人深陷其中,即使祭出御劍術也難以突圍。可現在咱們卻有五個高手,情況當然就不同了。」

    年旃第一個醒悟,一拍腦門叫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阿牛怔怔問身旁的秦柔道:「阿柔,丁小哥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秦柔也是一臉欣喜,解釋道:「丁小哥是想咱們這五人聯手,依次施展御劍術突圍。假如一個人能殺出十丈遠,那麼五個人聯合起來的力量,便足以衝破吸血蝙蝠的封鎖了。」

    阿牛恍然大悟,驚喜道:「還是丁小哥聰明!哎喲,不對!我如今的修為若御劍突擊,勉強能衝出十一、二丈,可阿柔只怕連一半也辦不到。咱們這些人加起來,六十丈的距離好像有點危險?」

    丁原神色不變,道:「這點我也想過。老鬼頭全力施展萬雷轟天,最少也能殺出十五丈遠,唐森的修為有個七八丈的距離應不成問題。再加上阿牛你的御劍術衝擊,總共約莫在三十五丈左右。」

    「到時麻煩秦姑娘再設法推進個五六丈,剩下的二十丈就交由我用平亂訣解決。」

    唐森倒吸一口冷氣,怔怔望著丁原,驚疑道:「丁兄,整整二十多丈的距離,隨時還可能遇著紅袍老妖的偷襲,你有多大的把握?」

    丁原平靜道:「假如不遇上紅袍老妖的攔截,我有五成以上的勝算。」

    唐森苦笑道:「縱然一切順利,咱們殺了出去,可也差不多筋疲力盡啦。到時候前有紅袍老妖的埋伏,後有吸血蝙蝠的追擊,恐怕也走不了多遠。」

    年旗喝道:「哪來那麼多屁話,老子賭了!」

    他一拍丁原,道:「小子,咱們就像當年在潛龍淵中那般再干一回,老子來打這頭陣!」

    秦柔低頭望向腳下,問道:「年老祖,丁小哥,這兩人怎麼辦?」

    年旗望望猶在昏迷中的顧智、遼鋒,獰笑道:「老子慈悲一次,也不殺他們。就等那些吸血蝙蝠來好生享用罷。」

    阿牛立刻叫道:「老祖,那可不成!他們好歹也是兩條性命。」說著彎身探掌在二人前心,掌力一吐激盪心脈,將顧智、遼鋒喚醒。

    年旃不滿道:「就你這小子多事。」

    丁原冷冷道:「老鬼頭,當年我若不多事,你也早在潛龍淵裡完蛋了吧?」

    年旃重重哼了聲,低頭喝道:「兩個兔意子快爬起來,在地上裝什麼孫子?」

    顧智、遼鋒徐徐起身,迷感的打量四周,待看清楚眼前景象,也不禁臉色泛白,說不出話來。

    阿牛道:「兩位仁兄,紅袍老妖己經從大殿裡逃走,咱們這會兒周圍有數萬隻吸血蝙蝠圍攻我們。剛才我們幾人商量要以御劍術突圍,只怕待會兒也顧不上你們了。所以我將兩位喚醒,免得被那些魔物所噬。」

    顧智、遼鋒相互對望一眼,他們也不是瞎子,當然知道阿牛的話並沒有騙自己。

    紅袍老妖只顧獨自逃脫後,驅使數萬吸血蝙蝠圍攻大殿,顯然己不將他們兩個的生死放在心上。

    思及這麼多年來,兩人為紅袍老妖赴湯蹈火,最後竟是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也不由喪氣。

    假如不是阿牛救醒他們,稍後週身飛舞的那些蝙蝠洶湧撲到,兩人連一點精血都別想留下。

    顧智凝視阿牛,冷然問道:「羽少教主,咱們是敵非友,幾位又身處絕境,閣下為何還想著要救醒我們?」

    阿牛道:「雖然咱們剛才交過手,可我也不能因此便見死不救啊?吸血蝙蝠雖是你們別雲山豢養的魔物,但恐怕也分不出敵友。假如兩位願意,便隨我們一起突圍如何?否則,也可留下來,自己另想法子脫身。」

    年旃眼睛一亮,嘿嘿道:「好你個傻小子,瞧不出還有這般的心思!」

    要知道顧智、遼鋒的修為僅比唐森弱上些許,有這兩人助陣,成功的把握自然大了很多。

    可阿牛卻有些茫然的看著年旗,不明白老鬼頭為何要誇讚自己?

    顧智冰冷的嘴角露出淡淡一絲笑容,點點頭道:「羽少教主,難得你還記著在走前先放了我們兄弟二人。不過,諸位想憑御劍術突圍,未必就是上策。」

    唐森一愣,迫不及待問道:「顧兄,莫非你們還有更好的法子?」

    顧智看也懶得看唐森一眼,繼續向阿牛說道:「羽少教主,倘若你信得過在下,不妨隨我們兄弟從秘道突圍。我帶你們去找紅袍老妖!」

    年旃大喜過望,問道:「顧智,你是說有秘道可以找到紅袍老妖?」

    顧智恨聲道:「他既然不把我們兄弟的性命放在眼裡,我們又何必再替他賣命?年老祖,只管跟在下走!」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15
第六章分身

    唐森轉到年旗身側,低聲嘀咕道:「老祖,這兩人突然倒戈,說不定有什麼陰謀在裡面,咱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遼鋒怒視唐森,喝道:「禿驢,除了搬弄是非,你還會做什麼?咱們兄弟落到眼下境地,都拜你所賜。要是留得命在,出了這裡遼某誓與你沒完!」

    年旗暗道:「遼鋒、顧智都是眨毗必報、私心極重之人。紅袍老妖捨棄了這二人,難免會引起他們的怨憤,倒戈相向不足為奇。何況他們若是敢騙老子,同樣也沒好處。橫豎賭上一賭,就不信老子會那麼倒媚!」

    當下問道:「顧智,那條秘道在哪裡?」

    顧智餘怒未消,又J良狠瞪了眼唐森,回答道:「紅袍老妖的玉石寶座扶手上,暗藏若千機關,其中一處可以打開座下的暗門,進入雲釀天府的秘道之中。這些秘道老妖偷偷穿鑿多年,四通八達,別人誤入其中,也未必能走得出去。」

    年旗聽出他話裡的意思,笑道:「放心,老子不會過河拆橋。阿牛那傻小子既然救下了你們,老夫怎會再多此一舉?」

    阿牛憑借記憶,估算出玉石寶座的位置距離,問道:「顧兄,我和你先去開啟機關,再接應大夥兒入內。」

    顧智早聞阿牛去年在雲夢大澤一戰中,連挫六大劍派數名頂尖高手,修為之高毋庸置疑。

    於是一點頭道:「有勞羽少教主護送。」

    阿牛呵呵一笑,沉金古劍光華流轉,說道:「你救了咱們大夥兒,該我道謝才對。」

    顧智打量阿牛面龐,見他一臉至誠並無虛偽,顯然言發由心,禁不住心中暗自略感奇怪。

    他雙手握住飛天戟,低喝道:「羽少教主,咱們衝!」

    兩人猶如離弦之箭射出。

    阿牛的沉金古劍驀然在身前畫了一個圓圈,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接踵呈現,他的手腕越轉越快,光圈也越聚越多,到最後圈圈相套,環環相扣,組成一團密不透風的光球,將自己與顧智捲裹在內,轟然衝入吸血蝙蝠的重圍,猶如一道滾雷不斷碾壓前進。

    這式「週而復始」的絕強護身劍法,乃是他近日參。晤自第八幅天道星圖。這一年以來,阿牛彈精竭慮,廢寢忘食,沉溺於天道的星圖之中,進境也是喜人。比之初入雲夢大澤之時,又不可同日而語。

    丁原見阿牛威風八面,硬生生殺開一條血路,翻翻滾滾向著玉石寶座而去,心下喜悅。他一收玄天旗,天殘琴重又在手,大喝道:「跟上!」

    眾人都知道到了玩命的時候,紛紛拼出全力,隨著阿牛與顧智披荊斬棘開出的生路飛快推進。

    四周的吸血蝙蝠沒了玄天旗阻擋,亦是凶性大發,撲頭蓋臉洶湧而上,直壓得天昏地暗,讓人窒息。

    阿牛與顧智衝到玉石寶座前,上面竟也盤踞著百多隻吸血蝙蝠,感覺到兩人靠近,立時凶悍撲擊。

    阿牛劍式一變,左手轟出「生生不息」掌,一掌拍下就打爆兩三隻蝙蝠。

    他盪開一片空間,叫道:「顧兄,趕快開啟機關!」

    顧智不敢怠慢,眼前蝙蝠亂舞差點將眼也晃花。

    他咬牙藉著記憶,在扶手終端的一塊凸起寶石上按下,腳下「嶙吧」一響,地板朝兩面收縮,露出一個黑洞洞的三尺見方入口。

    年旗當先殺到,相助阿牛驅開寶座周圍的蝙蝠,喝道:「顧智,你和阿牛先下去探道,這裡老子先頂著。」

    唐森看看腳邊的入口,本有心搶個頭籌,聽年旗這麼一說,頓時不敢。

    顧智應了聲,躍入秘道,在下面叫道:「大夥兒快下來!」

    阿牛、秦柔、唐森與遼鋒先後入內,丁原微笑道:「老鬼頭,你先下吧,論逃跑的本事,你下輩子也追不上我。」

    年旗罵道:「狗屁,老子豈是貪生怕死的鼠輩?小子,你先下去!」

    丁原心頭一暖,料想年旗也不會有事,便不堅持,答道:「好,那就由我貪生怕死一回。」

    他催動十成大日都天翠微真氣,天殘琴音高亢激盪,爆發出無數個炸雷,三丈之內數百的吸血蝙蝠轉眼震得粉身碎骨,一個不剩。

    年旗知道丁原是在臨走前為他掃清退路,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看不起老子麼?」九寶冥輪再推出一波狂瀾,緊跟著丁原頭也不回跳下入口。

    秘道中的七個人喘息聲此起彼伏,一個個皆生出絕處逢生之感,都慶幸多虧阿牛一念之仁,救醒顧智和遼鋒,不然此刻他們正在接力御劍突圍,未卜生死。

    可這些人裡,也屬阿牛的真元耗損最大。

    剛才不過三丈多點的距離,平時一兩個跨步就能躍過,而今走來竟幾乎用盡他渾身的氣力。

    他依靠著牆壁,抱元守一,默默運起參。晤自天道星圖的「鬥牛納虛」心法,緩緩梳理真氣,歸還丹田,漸漸又有新的暖流生成。

    丁原站在入口底下,耳朵裡仍能聽見吸血蝙蝠撞擊地面發出的砰砰悶響,低聲道:「咱們不能在這兒多作停留,要盡早找到紅袍老妖,速戰速決。」

    顧智贊同道:「丁小哥說得對,若等紅袍老妖察覺大殿情形不對,一定會重新佈置。我們抓緊時間,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唐森眨巴眼睛,嘻嘻笑道:「顧兄不。愧是紅袍老妖的心腹,居然連他現在身處何地也瞭如指掌。」

    顧智當然聽出他話裡的譏諷,冷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紅袍老妖本就是一隻血蝠所煉化,他能驅動萬蝠攻擊咱們的緣由也在於此。

    「不過吸血蝙蝠的數量實在過於龐大,縱然是他這個萬蝠之王,也不得不借助法壇施術,才能控制。否則吸血蝙蝠一旦脫離他的掌控,反噬其主,又有誰能擋得住?」

    年旗道:「所以,只要咱們能找著法壇,也就能找到紅袍老妖?」

    丁原一收天殘琴,道:「事不宜遲,咱們趕緊行動。」

    顧智一涼,偷偷瞥了丁原一眼,見他面色如常呼吸舒緩,短短這點工夫居然己經恢復如初,不由大感欽佩。

    阿牛一皺眉,擔心道:「可如果咱們除去了紅袍老妖,那數萬隻吸血蝙蝠群龍無首,四處肆虐,卻該如何是好?」

    遼鋒笑道:「羽少教主不必擔心,馴養吸血蝙蝠之術我與顧兄也略懂一二,否則憑紅袍老妖一人,平日裡蔫能顧得過來?只要紅袍老妖一死,我自有法子讓這些畜生回到巢穴裡。」

    阿牛心裡一定,舒口氣道:「這就好!」

    眾人在顧智引導下沿著秘道飛速行進。

    丁原一路暗記路徑,只覺得這蜘蛛網似的秘道盤根錯節,巍巍宏大,真不曉得當年紅袍老妖在這裡,又斷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忽然顧智腳步一停,伸手一指前面三丈外的石壁小聲道:「打開這道秘門,外面就是紅袍老妖施術的法壇。通常他身邊會留四名崑崙奴護法,不過現在可就難說還有誰了。」

    丁原道:「非常時刻,咱們也不能顧忌太多。這次務必要結果了老妖,不然縱虎歸山禍患不盡。

    「因此,我們也別管什麼狗屁規矩,等顧兄打開秘門,老鬼頭先打頭陣,阿牛隨後,我來墊底。假如他身旁還有護法,就交給其他幾位解決。說什麼也要讓他萬劫不復,插翅難飛」

    年旗眉毛揚起,嘿然低聲道:「龜兒子的,老子這次看你再往哪兒逃?」

    阿牛雖覺得丁原的圍攻加偷襲的戰術有欠光明磊落,但假如放走了紅袍老妖,後果恐怕更是嚴重,也默默點頭。

    顧智掃過三人,走到石壁邊沉聲問道:「三位準備好了麼?」

    年旗凝目望向前方的石壁,即使有顧智的提醒,也看不出半點端倪。饒他久經戰陣,這時也不由微微緊張,惟恐秘門外空空如也,又或是另一個陷阱。但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也斷無回頭之理。

    他舉起冥輪道:「生死成敗在此一舉,開門罷」

    顧智的手也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一橫心按下機關,秘門悄無聲息的徐徐開啟,一道束1眼的光線從外面透了進來。

    年旗一記低喝,九寶冥輪與他魁梧成猛的身軀合成一體,祭出萬雷轟天訣,化作一束金光,從開啟小半的門縫裡射出,緊跟著秘道外響起涼天動地的一聲轟鳴,金、紅兩色光嵐潮水般湧進秘道。

    阿牛毫不遲疑,翠微真氣提至滿盈,身上依稀散發一團銀白色的薄薄光霧,輕柔如紗。

    他左手五指舒展,指尖朝上不住的轉動,吞吐出一團銀華凌空旋轉,如同托轉著一座奇異的星陣。

    沉金古劍飛嘯騰空,從樸實無華的劍刃上,徐徐升騰起一點一點淡金色的光球,每一個的大小都只如粟米般,不停旋轉躍動。

    剎那間迷離蒼茫的銀色光霧驀地爆裂,滾滾翻捲瀰漫。

    光霧中,流轉的金色星光卻同時進射出亮眼光華,拖曳著無數道美輪美負的淡金色軌跡,直轟出去。

    秘道外的法壇上,紅袍老妖粹不及防裡,遭遇年旗的萬雷轟天訣擊襲擊。幸而有三光分神戒堪堪釋放出一條赤龍,硬替他吃下了這一擊。

    年旗的九寶冥輪雖被震退,可那條赤龍也立時報廢,激得紅袍老妖嘴中狂吐一口鮮血。還沒等他得到片刻喘息,一股排山倒海的淡金光瀾又接踵而至,威力竟不輸於年旗的萬雷轟天訣。

    他縱然有心用「吸髓吮精大法」化解,見這聲勢卻也惟恐消受不起。情急之下,急念真言,祭起第二道分身,「砰」的替他再擋住一劫。

    那道分身在森羅萬象訣的轟擊之下神消形散,紅袍老妖的真身也被震飛出法壇。

    他強忍住第二口熱血,運轉真元就想故技重施,借「風遁」逃脫。冷不防周圍殺氣大熾,六道光劍織成天羅地網,卻是丁原全力出手。

    生死一發間,紅袍老妖頭頂砰的冒起一股紅霧,喚出了元神。一隻身長過丈的血蝠張牙舞爪,雙翼劇顫散放出妖艷血光。

    六道神劍微微一滯,在丁原的驅動下猛然合為一束白光衝破血霧,「轟」的擊中血蝠。但紅袍老妖也果真厲害非常,元神匪夷所思的瞬間暴漲數圈,六道神劍只擊中了它的左翅根部。

    半邊丈許長的羽翼立時被六道神劍打得支離破碎,光斑流離。血蝠淒厲嘶吼,雙目中赫然射出兩道血紅神光。

    唐森剛跨出秘道門口,趕緊又縮回去,。涼叫道:「小心,搬山移海大法—」

    只見紅袍老妖的元神像被那兩束神光抽空一般,急劇凝縮,只剩下嬰兒胎盤大小。血光爆裂,四周的空間就像受到一股龐大的無形力量扭曲擴張,飛快的旋轉變幻,一座座山嶽不可思議的憑空出現,一條條大川咆哮洶湧,直要碾碎所有人。

    丁原暗自懊喪,心想自己實在太過托大,假如施展出平亂訣,又豈會給紅袍老妖鹼魚翻身的機會?

    他將功補過,天殘琴飛抱手中,默念「地坳」心法,光瀾飛捲。那邊年旗與阿牛也聚齊殘存真氣,各施其能,扭轉乾坤。

    足足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血光才滌蕩千淨,周圍的空間也不再扭曲轉動。可紅袍老妖的元神與肉軀也己消失不見。

    唐森鬼鬼祟祟從秘道裡又探出腦袋,大鬆一口氣道:「好險,好險,全仗老祖修為通天,羽少教主少年英雄,再加上丁兄的力挽狂瀾,咱們才躲過一劫。」

    顧智環顧法壇上下,苦笑道:「可惜,還是讓他逃了!」

    丁原歉疚道:「對不住,老鬼頭,是我讓大夥兒功虧一簽。」

    年旗不以為然,靠住法壇吁吁喘息道:「小子,你居然也會低頭認錯?呵呵,真不容易。不過,誰也沒想到這王八羔子如此強橫,這麼打也打不死。

    「好在,他吃的虧比咱們加起來都要大得多,修煉多年的真元幾乎耗盡,還搭上元神重傷。一時半會兒,也只有找地方躲起來養傷的份。」

    唐森立即提醒道:「老祖,有道是除惡務盡,斬草除根。咱們應當馬上組織人馬四處搜查,趕在紅袍老妖修為恢復之前,取了他的性命。也好一了百了,永絕後患。在下不才,願意擔當此任,上天入地也要為老祖抓出紅袍老妖來!」

    年旗剛想誇讚唐森總算說了句像樣的人話,可猛然回過味來。

    他甜牙一笑,斜眼瞅著唐森,問道:「龜兒子的,你當時也是這麼煽動紅袍老妖來捉老子的麼?」

    唐森一哆嗦,急忙道:「老祖冤枉啊,顧兄、遼兄都可作證,當時在下絕沒有給紅袍老妖出過這個主意。」

    顧智哪能放過這樣一個絕好落井下石的機會,望向遼鋒假作疑感問道:「遼兄,當日唐大師是如何向紅袍老妖提議來著?」

    遼鋒心領神會,故意裝模作樣一拍腦袋,說道:「是了,好像跟剛才說的話也差不多。唉,唐大師,你的台詞怎麼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實在與盛名難符。」

    唐森白白胖胖的臉由紅變綠,由綠變紫,哭喪著道:「顧兄,遼兄,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你們可要實話實說,千萬別趁火打劫啊—

    年旗一擺手,不耐煩道:「好了,少糾纏不清,老子還有好多活要千呢。」

    阿牛一醒叫道:「哎喲,我得趕緊去搜尋雷威與神鴉上人,別讓他們這次又溜了!」

    忽聽法壇外腳步聲起,風雪崖的聲音道:「羽少教主,可是你在裡面?」

    丁原搶先答道:「風大哥,你們怎麼來得這麼快?」

    風雪崖率著幾名魔教教眾快步走入,笑道:「原來丁兄弟也在。有雷不羈夫婦引路衝殺,老夫自然省事多了。」

    走在他身邊的雷公向年旗一禮道:「老祖,雲釀天府己經快完蛋了,只是紅袍老妖尚不見蹤影。下一步怎麼辦,還望老祖示下。」

    年旗開懷大笑,道:「雷不羈,千得漂亮!不用擔心紅袍老妖,這回他不死也脫層皮。你帶人立刻肅清遮日崖,完事後,一把火將這兒全給老子燒了!」

    雷公一愣,問道:「老祖,您不打算今後移居於此?」

    年旗嘿道:「老子又不是扁毛畜生,好端端的住什麼鳥洞?」

    遼鋒主動請纓道:「老祖,我隨雷公一起去。雲釀天府中的部眾,眼下群龍無首,人心渙散。由在下出面,當可兵不血刃,令他們歸順老祖。」

    顧智說道:「在下也要回返大殿,萬一吸血蝙蝠失控,麻煩可就大了。」

    年旗笑道:「好,就這麼辦!」

    顧智與遼鋒卻沒有立即離開。

    相互對視一眼,最後仍由顧智說道:「老祖,我等有一個請求,還望老祖與羽少教主恩允。」

    阿牛「咦」道:「兩位有什麼事情,需要晚輩的准許?」

    顧智笑了笑道:「雲釀天府自今日起己不復存在,我與遼兄適才商量,想一起投入聖教之中,為羽少教主作個跟班也好。至於我們兩人手下的數百兄弟,還求老祖寬宏大量,妥為照料。」

    阿牛愕然道:「兩位是想投入本教?」

    顧智、遼鋒齊齊點頭,驀地單膝跪地恭聲道:「請羽少教主收容我兄弟!」

    原來這兩人私下裡擔心年旗日後不利於己,又或心生猜忌多有為難。

    因此索性投到魔教門下,以阿牛的為人和魔教的聲勢,總好過提心吊膽在年旗手下做事。

    阿牛想了一想,伸手扶起兩人說道:「兩位千萬莫要如此,適才若非你們相救,又引我們找到紅袍老妖,我們大夥兒現在還不知受困何處呢。」

    丁原微笑道:「看來阿牛是同意了,老鬼頭,你看呢?」

    年旗見顧智、遼鋒居然當著這麼多人面改投阿牛,不禁老大的沒面子。

    換在別人身上,他早就發作,可被丁原這麼將了一軍,也只好強自按捺殺機,呵呵笑道:「強拗的瓜不甜,何況這兩人原本就不是老子的手下,老子也懶得多問。」

    顧智與遼鋒心知肚明,感激的望了眼丁原,躬身道:「多謝老祖成全,多謝羽少教主收留,我等這就協助雷兄處置善後。」

    兩人隨雷公離開法壇,阿牛低聲問道:「風大叔,你們何時到的?」

    風雪崖回答道:「屬下與雷三弟率領風、雷兩壇的兄弟們,一直暗中跟隨著少教主與秦姑娘,直等兩位上了遮日崖。我們本打算到晚間,若再不見少教主下山,便出面討人,設法營救少教主與秦姑娘。

    「不料正遇見雷不羈夫婦統率年旗的舊部突襲遮日崖,我與雷三弟一商議,乾脆也與他們會合一處,殺了進來。幸好羽少教主與秦姑娘盡皆無恙,不然老夫如何對得住教中的兄弟?」

    阿牛臉一紅,報顏道:「為了我和阿柔的事情,有勞大夥兒操心了。」

    風雪崖搖頭笑道:「少教主這麼說,豈非折煞老夫?這一年來,咱們在少教主的統率下重整旗鼓,臥薪嘗膽,聖教中興己指日可待。

    「待到蓬萊仙會上,少教主再率領咱們大展神威,力壓七大劍派,亦可告慰老教主在天之靈!」

    這時桑土公與晏殊也找到此處,眾人見面,不由一陣歡喜。

    阿牛想起一事,問道:「晏仙子,您剛才在外面可曾瞧見過雷威與神鴉上人?」

    晏殊搖了搖頭,秦柔著急道:「阿牛哥,我們趕緊去找,等他們見機逃出別雲山,以後再想找他們,可就又成大海撈針啦。」

    卻聽遙遙傳來雪霆笑聲道:「阿柔別急,雷威己被老夫擒下!」就見他押著滿身血污、垂頭喪氣的雷威走了進來。

    原來雷霆對雷威之恨可謂入骨三分,一殺入雲釀天府,便四處找其下落。也該雷威倒媚,半途上正讓雷霆截下。

    兩人交手不幾招,雷威如同喪家之犬,心神大亂,加上本來修為又遠不是雷霆對手,立時被雷霆手到擒來。

    阿牛大喜道:「雷老伯,我和阿柔真不知該如何謝你?」

    雪霆笑道:「少教主何須謝我,老夫受困冰潭二十載,又豈能饒過這畜生?」

    秦柔見雷威終於就擒,不由悲喜交集,向天默禱道:「爹爹、尚大叔,蒼天有眼,女兒今日終於得報大仇。」

    這時遼鋒疾步入內,朝阿牛一禮察道:「少教主,屬下剛從一個被俘的小妖口中得知,神鴉上人拋開雷成,從後山往西北方向逃竄,走了不到一住香的工夫!」

    他既知阿牛與雷威、神鴉上人的血仇,出去時便多長了個心眼,果真也教他打探到了消息。

    阿牛神情一振,道:「阿柔,我們這就去追,說什麼也不讓他再逃脫!」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15
第七章冷雨

    丁原一聲長笑,道:「阿牛,別忘記我們當年約定,這事也有我一份!」
    阿牛重重一點頭,微笑道:「丁小哥,再過一百年我也不會忘,咱們一起去!」

    遼鋒也自告奮勇道:「少教主,屬下對別雲山地形熟悉無比,請讓我領路!」

    阿牛望向風雪崖、雷霆道:「風大叔,雷老伯,麻煩兩位助年老祖處置此間善後,我們幾個很快就回來。」

    風雪崖見有丁原、遼鋒陪同,料想無差,於是抱拳道:「少教主小心!」

    四人出了雲釀天府,御劍而起,朝著西北方向追去。

    丁原一把帶起遼鋒,笑道:「遼兄,你只管看路,剩下的事情便交給丁某。」

    遼鋒還沒等得及回話,就覺眼前一花,身形如風馳電掣般激射而出。阿牛攜著秦柔,御動沉金古劍,若即若離緊隨在三丈後。

    四人轉瞬飛出兩百餘里,前方漸漸出現一簇暗紅光點正飛快的向前狂奔。

    遼鋒精神一振,叫道:「丁兄,少教主,快瞧,那是不是神鴉上人?」

    丁原冷笑道:「不錯,這回我看他再往哪裡逃?」

    神鴉上人似乎業己察覺到背後追兵,猛一提速,驅動沉羽浮火刀亡命飛逃。丁原見狀心念微動,混元錘鼓嘯騰空,化作一溜精光,轟向神鴉上人背脊。

    神鴉上人聽得背後寒風呼嘯,知道不好,無可奈何惟有收身撤刀招架。

    「鏗」的一記金石鳴響,混元錘在刀鋒上J良狠砸出一個崩口,震得神鴉上人氣血翻湧,連連飄退,右臂一陣的酸麻腫脹。

    他正想奪路再逃,混元錘「呼」的回轉,排山倒海般重又壓向頭頂。

    神鴉上人心頭一沉,咬牙再以沉羽浮火刀接下,丁原等人己趕到身前。四人各站一方,將神鴉上人牢牢困鎖在當中。

    丁原收了混元錘,嘴角含著一抹譏笑問:「上人,你這麼著急,卻是要往哪裡去?」

    神鴉上人左右打量,明白自己己無逃生之望。他劇烈喘息平復呼吸,惡狠狠盯著阿牛道:「羽少教主,殺人不過頭點地,洒家己經落魄至此,你們為何還不依不饒追殺於我?難道說,這便是閣下自詡的豪傑風範?」

    阿牛沉聲道:「神鴉上人,你現在這麼說,可曾想過當年下手屠殺鏢局上百口男女老幼時,他們又是何其的無辜?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的性命金貴,那旁人的命便不是命了麼?」

    神鴉上人一陣沉默,嘿嘿低笑道:「洒家當日不過是受了雷威驅使,真正的元兇也當是他!你們要為鏢局的人報仇,找我千什麼?」

    秦柔道:「神鴉上人,你還想抵賴?那晚是誰一馬當先殺入鏢局?是誰說要一個不留殺盡所有人?雷威己經束手就擒,可我們一樣也不能饒過你!」

    神鴉上人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既然非要殺洒家不可,也不必找那麼多借口,只管上來就是!」

    遼鋒道:「上人,死到臨頭,你嘴還這麼硬,遼某也不得不欽佩萬分。」

    神鴉上人哼道:「洒家總比某些賣主求榮、出賣朋友的小人強些!」

    遼鋒嘿然道:「遼某好歹也力戰到最後,可請問戰端一起,上人又去了哪裡?」

    丁原道:「何必跟他浪費口舌,先擒下他再說!」

    神鴉上人儘管知道對面的丁原與阿牛,對上任何一個自己也絕討不了好去。可事到如今,也絕不能坐以待斃,猛然手中托起朱漆葫蘆,

    「啦」的一聲,放出其煉化多年的森羅火鴉,以期亂中求生。

    丁原早有防備,玉石琵琶倏忽祭起,絲絃波動幻起一蓬乳白色光暈,當年曾令他與阿牛大吃苦頭的森羅火鴉,而今卻一觸即潰,瞬間消融得無影無蹤。

    神鴉上人一震,連忙鼓蕩雙翼,百多片黑羽嗤嗤穿空,鋪天蓋地激射而來。阿牛沉金古劍同樣一式「週而復始」畫出無數道光圈,將黑羽盡數絞成碎末。

    秦柔清叱一聲,飛出九雷動天引,直射神鴉上人胸口。神鴉上人橫刀攔截,「叮」的脆響,沉羽浮火刀裂成千百簇光片灑散開來。

    原來先前混元錘兩次猛轟己令刀身開裂,此際蔫能再抵擋雷霆昔日成名的仙寶「九雷動天引」?

    一束橙光透心而過,神鴉上人的喉結滾動幾下,似乎想最後說些什麼,卻化作淒厲的慘叫,從高空筆直墜落向腳下的萬丈溝壑。

    秦柔臨風飄立,怔怔凝望墜下的神鴉上人身影變成一個黑點,終至不見,一滴淚珠溢出眼眶,旋即被風吹千。

    阿牛默然半晌,眼前不停浮現過秦鐵俠、尚志等人的音容笑貌,恍如昨日。

    遼鋒道:「少教主,秦仙子,恭喜兩位大仇得報!」

    阿牛臉上殊無歡喜,悵悵歎口氣,說道:「遼兄,丁小哥,咱們回去吧。」

    四人調轉方向,往遮日崖飛去。

    阿牛忽地想起一事,追到丁原身後低聲道:「丁小哥,有一件要緊的事情,我忙到現在,差點忘了跟你說。」

    丁原一怔,問道:「可是我娘親的情形有好轉了?」

    阿牛搖頭道:「是屈箭南日前曾到雲夢大澤找過你。他見你不在,又著急回返越秀山,便留下話來托我轉告。」

    丁原奇道:「屈兄會有何事不遠千里到雲夢大澤找我?」

    阿牛道:「屈大哥上月曾去東海靈空庵,想探望雪兒姑娘。不料得著消息說,雪兒體內的靈朱仙果之毒仍然未解,一直以來處於昏睡狀態,靈空庵庵主九真師太也並無回轉之策。

    「屈大哥知道後非常著急,這才急著想找你。他先去了翠霞山,遇到盛師兄,然後才又找到雲夢大澤來。」

    後半段阿牛在說什麼,丁原幾乎一個字也沒聽見。他猛地凝住身形,沉聲問道:「怎麼可能?當日靈空庵在鬼家接走雪兒的時候,曾親口允諾三、兩月內必能治癒,為何莫名其妙一拖至今?」

    阿牛搖搖頭,道:「這我就不曉得了,好像屈大哥也不甚瞭然。丁小哥,你先別擔心,我想靈空庵是海外三大聖地之一,雪兒姑娘的毒傷總會有法子醫治。」

    丁原一搖頭,說道:「不行,我得親眼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以前對不起雪兒,而今絕不能再教她受半點苦!」

    他乍從阿牛口中聽到這驚人的消息,腦海裡立時亂成一團,只想能馬上飛到東海,親見上雪兒一眼。

    阿牛道:「也好,丁小哥,假如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你可一定要告訴我。」

    丁原拍一拍阿牛肩膀,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他朝東方飛出數丈,忽然回頭道:「阿牛,麻煩你替我向老鬼頭、老桑他們賠個不是。我要先走一步了。另外轉告老桑和晏仙子,托他們幫我將衛驚蟄母子送上翠霞山,交給盛師兄。」

    阿牛一嚼,問道:「丁小哥,衛驚蟄是誰?」

    丁原無心解釋,回答道:「老桑會告訴你,我先走了!」

    雪原仙劍清嘯電飛而出,一束紫光破雲排浪,直朝東去,轉眼己不見蹤跡。

    遼鋒從後追上阿牛,問道:「少教主,丁兄這是去哪裡,怎會突然說走就走?」

    阿牛目送丁原消逝的方向,輕聲道:「他是去東海了。遼兄,咱們回去罷!」

    他說這話時,丁原己飛出三十餘里,身旁風聲如吼,雲浪翻滾,他己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卻仍然覺得緩慢異常。

    一顆心就像飛上雲端的風箏,不住載浮載沉,患忑不安。惟恐自己晚到半步,就會錯恨難返。

    然而從南荒別雲山到東海縹緲峰,一路風塵何止萬里?丁原不眠不休,全速御劍飛空,也要到第二日清晨時,才遙遙望見浩瀚東海。

    他在天一閣療傷時,曾聽水輕盈說起海外三大聖地的具體所在。但果真要在茫茫大海之上找尋一座仙山,又談何容易?

    直到午後,丁原幾經周折,總算模著了路徑。

    遠遠看見一座青翠蔥籠的秀麗山峰高聳萬丈,雲蒸霞蔚,宛如一枚璀璨碧玉鑲嵌在波濤起伏、一望無垠的浩海中央。

    丁原長吁一口氣,心道:「這就是縹緲峰了,卻不知道雪兒現在到底怎樣了?」

    他放緩速度,徐徐朝縹緲峰降落,竟也未遇守山弟子的攔截。丁原收了仙劍,飄落在山腳,仰頭望去一峰擎天,深入五彩仙雲中超然出塵,滿目的碧竹婆婆,海風蕩漾,塗塗山澗清泉舒緩的流淌山間,一派恬靜祥和。

    他緊張的心情不知不覺裡漸漸的放鬆,沿著通幽山徑抬步上行。兩旁的碧竹青翠佇立,無數奇鳥異禽棲息其中,見到生人也絲毫沒有驚慌。

    他雖是步行,腳程卻比常人快了不知凡幾,一住香的工夫己登到半山。

    從此處朝海上望去,日往西行,金光雲濤,巍巍壯觀。偏偏週身空山鳥鳴,人閒花落,動靜之間如此的明顯,又如此的和諧。

    一聲悠然佛鐘從山頂徐徐隨風傳來,丁原抬眼眺望,蒼翠的峰頂竹林裡,依稀透出一座古樸寺庵,恍然歷經千年風雨洗刷滌蕩,依舊靜靜佇立於仙山之巔。

    他漸行漸近,從翠竹小徑裡漫步走來,心頭變得也越來越平和安寧。彷彿那鳥鳴風拂,悠悠古鐘,己為自己洗去一身征塵,滿懷疲憊。

    他甚至不想開口說一句話,。准恐自己的聲音會打破眼前這般完美飄逸的寧靜。昨日南荒惡戰,血濺四野,忽然之間去向九霄雲外,只想全身心的享受幾刻安寧。

    但是,他不能,他還要見著雪兒。

    在虛掩的庵門前,丁原停下步履,竹葉沙沙飄落,拂過他的發與肩,靜靜的掉在地上。

    他抱拳朗聲道:「在下丁原,遠從萬里中土而來,求見貴庵九真師太!」

    一盞茶後,庵門開啟,從裡面走出一名中年女尼,合十道:「小尼靜念,請問丁施主,拜見庵主有何要事?」

    丁原答道:「在下聽聞姬姑娘年前身中的靈朱仙果之毒至今未解,故此特來探望,還請九真師太恩允。」

    靜念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丁施主來得不巧,昨日庵主剛剛閉關,小尼也不敢驚擾她老人家清修。」

    丁原一陣失望,接著道:「那麼敢問一聲,庵主閉關後,貴庵的事務由誰主持,能否容丁某拜見?」

    靜念道:「眼下主持庵中俗務的,乃是九虛師叔。不過,施主想見靜齋師妹,卻要庵主親口應允才行,別人都作不了這個主。上回來了一

    位屈施主,也是因此沒能見著靜齋師妹,抱憾而歸。「

    丁原沒想到要見雪兒一面居然有這麼麻煩,他耐著性子問道:「那麼九真師太閉關,大約需要多少時日?」

    靜念搖頭道:「這可難說,少則三五日,多則一旬半月,三年五載也說不上來。」

    丁原沉聲道:「這麼說,在下若想見姬姑娘,大有可能要等上三、五年?」

    靜念淺笑道:「這回可能不用那麼久,庵主閉關前曾有交代,最晚下月初就會出關。丁施主最多也只要等上三十天,但到時庵主是否答應接見,小尼可不敢保證。」

    丁原低低道:「三十天?」

    靜念領首道:「丁施主若身有急事,也可先行離去,等下月初再來縹緲峰,總能候著庵主她老人家閒暇的時候。」

    丁原說道:「不用,我在這裡等著就是。卻不曉得姬姑娘如今的情形如何?」

    靜念道:「丁施主請寬心,靜齋師妹只是昏迷不醒而己,其他並無大礙。您既然決定在此等候,小尼也不勉強。不過,靈空庵內皆是出家的女弟子,不方便留施主歇息宿夜,只好委屈您在庵外守候了。」

    丁原一笑,說道:「這有什麼關係!偌大的縹緲峰,在下哪裡找不到三尺藏身棲息之所,不勞師父擔心了。」

    靜念也是一笑,道:「敝山的景致雖不敢比歧茗、蓬萊,但也有一二可取之處。丁施主若有雅興,儘管隨處走走,數十日時光轉瞬即逝。」

    丁原一禮道:「多謝師父,在下這就到四處走走,明日早晨再來拜候。」

    靜念合十還禮道:「丁施主走好,請恕小尼不遠送了。」

    丁原哈哈一笑道:「在下便在這山上,何勞師父遠送?」大袖一揮,告辭而去。

    靜念佇足半晌,一直目送丁原消失在竹林深處,才幽幽歎息一聲,合上庵門。

    她遷自回轉禪堂,九真師太雙膝盤坐蒲團之上,正螟目參禪。鐘磐輕響,佛香繚繞,柔和的日光透過紗窗灑照在她的襲裝上,熒熒閃爍。

    靜念合十施禮,低聲道:「師父,丁施主己經走了。」

    九真師太徐徐問道:「他可是下山離開了麼?」

    靜念答道:「沒有,明日清晨他還會再來。看丁施主的樣子,定是想等到師父出關為止。」

    九真師太沒有回答,靜念等了會兒,輕聲道:「方纔弟子與丁施主交談,覺得他似乎並不似外間傳聞的那般盛氣凌人,某鶩不遜。言談之中甚是和氣守禮,明明在懷疑敝庵是在刁難他,卻也不見動怒,反而依舊對弟子禮敬有加。」

    九真師太微笑道:「他這些年受了那麼多的劫難,總算不是白費。怎麼,聽你之言,莫非想替他求情?」

    靜念淺淺含笑,躬身說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覺得丁施主意志甚堅,三十日的苦候未必能令他知難而退。既然如此,還不如讓他見上靜齋師妹一面。」

    九真師太歎息道:「為師何嘗不明白,還是再等上幾日,靜觀其變吧。世人以為離別苦,可相見何曾不是孽?」

    靜念點頭道:「弟子知道了。若非靜齋師妹體內的火毒,他們兩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可惜自古情如空幻,孽緣迭生,偏不能成全了他們。」

    九真師太苦笑道:「靜齋原本塵緣未盡,去年天陸傳出三葉奇葩出世的消息,為師假借占卜遣她下山,就是想能借此機會,令她與丁原重逢,化解誤會,言歸於好。

    「卻沒想到,非但兩人芥蒂未解,靜齋偏又誤服朱果,被鬼先生擄去。其中陰差陽錯,令人喘噓。」

    靜念沉默半晌,問道:「師父,難道靜齋師妹果真沒有辦法治癒了麼?」

    九真師太緩緩答道:「有,尚有一線生機,可正因為如此,為師才不願丁施主見著靜齋,否則以丁施主的性情—」她搖頭輕歎,沒有繼續說下去。

    靜念並不曉得九真師太所說的方法是什麼,默默望著師父的背影,一瞬間彷彿體會到深藏在這位世外高人心底的矛盾。

    正如靜念所說,此時丁原心中多少也在懷疑靈空庵有意刁難自己,否則為何只見雪兒一面,卻非要庵主應允不可?

    好在三十餘日也不算太久,自己也正可乘著難得的清閒時日,好生靜修一番。

    然而話是這麼說,雪兒近在咫尺,卻硬是不能相見,卻教他如何靜得下心來?

    他漫無目的的在竹林中遊蕩,忽然鼻尖微涼,一滴雨點飄落下來。

    雨很快越下越大,對丁原來說本也算不得什麼。他甚至懶得運氣護體,一任清涼的雨點打在自己的身上,漸漸沾濕了全身衣裳。

    躍上一塊山石上,丁原坐了下來,濛濛雨霧瀰漫飄散,濕潤的泥土底下冉冉升起一蓬淡淡的煙霧,天地一片寧靜。

    他忽然輕咦一聲,目光落在一株翠竹上,碧綠挺拔的竹竿表面,竟有兩個纖細娟秀的寸許小字—「丁原」。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停滯半刻,急忙站起身走到翠竹前,伸手輕輕撫過泛白的字體。這字跡,他實在熟穗不過,在靈空庵中,也只有一個人才會這麼做。

    丁原只覺停滯的心「坪」的一跳,好像堵在了咽喉,就此不再落回原處。他怔怔望著翠竹,輕聲喚道:「雪兒,可是你也來過這裡麼?」

    竹林搖曳,冷雨迷濛,伊人難應。

    丁原突然轉身望向另一株翠竹,刺入眼簾的,同樣是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字:「丁原—」

    丁原只覺一股熱血不可抑制的衝上腦海,放眼環顧左右那一株株挺拔翠竹:丁原、丁原、丁原!丁原!丁原—

    無數個「丁原」,無數株翠竹無語飄搖,這整片的竹林,每一株的翠竹上,竟都刻著自己的名字

    他像發瘋一般,拚命穿梭遊走在竹林間,每看到一處雪兒的留字,心裡的酸楚與痛就更深一分。

    淚水悄悄潤濕眼圈,滿天的細雨飄灑在他的頭上身上,那濕液液的涼雨,不只把他的身,把他的心也裹了進去,浸潤到猶如冰封雪飄。

    他彷彿看見,在無數個清冷的夜晚,那個孤獨的少女徘徊在這片寂寥的竹林中,把她的心和淚,刻成這一個個同樣的名字

    此刻,他只覺得,這每刻下的一筆,都如銳利的刀鋒,深深紮在自己的心上

    為伊消得人憔。陣,衣帶漸寬終不悔。

    可是,他怎能不悔,怎能不痛?風雨如晦,是為誰泣;明珠蒙塵,是為誰悲?

    丁原難以抑制湧動的心潮,大吼道:「雪兒—」竹林萬桿傾斜,耳邊,只有竹濤聲聲如訴。

    丁原猛的緊緊抓住一株翠竹,「嶙吧」一聲,翠竹硬生生在手中捏碎……比惚中,破裂的竹蔑劃破了他的手指,殷紅的鮮血滴在碧綠的竹上。

    丁原沒有感覺到手指上的疼痛,呆呆抬起頭,婆婆的竹葉掩蓋了蒼茫天空,森森雨點打落。風,輕輕吹拂過他的淚眼,可能拭千那悔、那恨!

    久久,久久,他好像呆了一般,木然佇立在林中,一任冷雨涼風激盪,無言無語。

    而這風雨,竟如知他心,默默灑落,默默吹過,不停不歇。

    迷迷糊糊裡,有一個聲音在風雨中隱隱傳來:「丁原,丁原—」

    是雪兒麼?他茫然轉過頭,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原來,是自己的神志恍惚了啊。

    「丁原丁原—」那叫聲依舊不停,從頭頂傳來。

    這次,他確定了,並不是自己的幻覺……漫慢的,丁原再次抬頭,正看見彩兒振翅盤旋在他的頭上。

    他驀然一醒,喜道:「彩兒,你怎找到我的?」

    彩兒停到丁原的肩膀上,說道:「你那麼大聲的鬼嚎,誰人聽不見?」

    丁原一笑,親切的撫模過彩兒濕液液的羽毛,問道:「彩兒,雪兒到底怎樣了?」

    彩兒愁眉苦臉道:「我也不明白,庵主說只能讓她這麼昏迷下去,要是一醒來很快就會沒命。」

    丁原一怔問道:「為什麼?」

    彩兒晃悠它的小腦袋道:「我只是隻鳥,雖然很聰明,可也不是什麼都知道。」

    丁原不禁莞爾,領首道:「那倒也是,你這些日子沒人作伴,有些悶氣吧?」

    彩兒答道:「誰說不是?丁原,你來找小姐麼,為什麼不進去見她?」

    丁原一陣惆悵,說道:「要見雪兒須得庵主准許,可她現在不巧閉關,我只好在外面等著。」

    彩兒眨眨眼,道:「怎麼可能?彩兒中午還見過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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