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神曲[1.2.3部] 作者:牛語者(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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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chbear1726 2010-9-26 15:30: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2 1072920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4
第八章呼喚

    可惜,體內積聚的丁點真氣很快便行將告罄。

    蘇芷玉拚命壓搾著自己所有的潛能,將寶貴的天一真氣,毫不吝嗇地輸入丁原心脈。

    每多堅持一刻,丁原的生望便會多增加一分,即使讓她以自己的性命燃燒,去點亮丁原微弱的生命焰火,蘇芷玉亦會毫無吝嗇。

    她的頭頂水霧汩汩蒸騰,面色越發慘白,失去血色的櫻唇緊閉,頑強的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嬌軀。腦海裡天旋地轉,幾乎喪失了一切意識,只是在機械地積攢起一點一滴的真氣,而後涓涓注入丁原的體內。

    忽然,迷迷糊糊裡,聽見丁原低低地在睡夢中呻吟道:「玉兒——」

    蘇芷玉芳心一顫,珠淚奪眶而出,輕聲道:「丁哥哥,玉兒在這裡,就在你身邊。」

    丁原下意識地「嗯」了一聲,似乎是鬆了一口氣,重新熟睡過去。

    蘇芷玉悲喜交集,有了丁原這一聲無心的呼喚,此生已讓她無怨無悔。往日的付出,今天的生死相依,一切的苦與甜,都在這聲呼喚裡,得到了最好的回報。

    「噗——」被抽乾的丹田裡,傳來一陣撕心裂腑的激盪,激得一蓬熱血脫口噴出。蘇芷玉的嬌軀一晃,無力地伏倒在丁原冰涼的身上。

    為了忍住難以抑制的痛楚,蘇芷玉晶瑩的貝齒,在櫻唇上嵌下一道深深的痕印,血絲溫熱,濕潤著她的嘴角。

    香汗浸透芳衣,沉重的傷勢,正如火如荼地肆虐,宛如有一根無形的大杵,狠狠撕絞著她的五臟六腑。

    一次又一次,蘇芷玉昏昏沉沉地就要睡過去,卻又立刻驚醒。

    當她柔情萬千的秋波,凝注在丁原憔悴的面龐上時,疲乏欲死的身體,就好像又會生出無窮的力量。

    「轟——」丁原的心脈猛地一熱,劇烈的震顫跳躍,注入他體內的天一真氣,終於在最後關頭,與護持在心脈間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氣,水乳交融,龍虎交匯。

    一絲清泉從蘇芷玉的掌心回流,順著經脈直通丹田,滋潤著已然乾涸枯竭的土地。

    蘇芷玉腦海裡靈光一閃,暗自埋怨道:「我這一慌,竟是什麼都忘了,卻連當日救丁哥哥所用的青陽雙修大法,也想不起來!」

    她情不自禁喜極而泣,注視著丁原的面容,默默道:「丁哥哥,你有救了,我們有救了!」但隨即一醒道:「哎喲,不好!此處乃是一座冰窟,一旦行功,冰霜寒氣勢必侵入五臟六腑之中留下沉痼。

    「更兼追兵隨時會到,太不安全,此時行雙修大法,只能是權宜之計。我還是得趕緊離開,另行找一處妥當的安全之處。」

    她在思量盤算時,那股綿綿帛不絕的清流,已經在兩人之間循環往復,生生不息地遊走起來。

    無奈丁原的傷勢過重,五臟六腑不僅為淤血堵塞,更有多處破裂幾已移位,比之當日蘇芷玉在鬼塚之中所受的重創,猶有過之。

    因此,蘇芷玉的傷勢雖然漸有了起色,丹田內,又開始緩緩地存貯起絲絲縷縷的天一真氣,可對丁原卻是杯水車薪,僅僅抑制住傷勢,不再惡化。

    外面的天空漸漸亮了起來,蘇芷玉的丹田內,又有了一團暖意。無論如何,恢復了一點彌足珍貴的功力,就有望脫出生天。

    忽然聽到頭頂有人說道:「咦,孫兄快過來瞧瞧,這底下好像有人!」

    蘇芷玉心一沉,這個時候能尋到此間的,多半便是冰宮人馬。自己的修為剛剛恢復不到一成,一旦被人發現,無疑九死一生。

    另外一人聽到同伴招呼,趕到冰窟前俯身下看,見蘇芷玉一動不動,伏倒在丁原身上,兩人俱都滿身血污,也不知是死是活,於是說道:「馬兄弟,你趕緊下去看看,八成這兩人就是二宮主要找的人。

    「嘿嘿,倘若真是他們,咱們從此可就飛黃騰達啦。」

    蘇芷玉將丁原護在懷中,卻將自己的後背盡數敞開不顧,暗暗將天一真氣凝結在右掌,只等那兩人下得冰窟,便揮掌突襲。

    儘管此舉有欠光明磊落,可眼前的情勢底下,也唯有如此了。

    那姓馬的漢子「哦」了一聲,剛要躍入冰窟,卻像想起什麼,猶疑道:「孫兄,你為何不隨小弟一起下去察看?」

    那姓孫的漢子呵呵一笑,道:「馬兄弟,愚兄得留在上面為你把風。萬一底下有什麼突變,我也好隨時救援。」

    姓馬的漢子道:「孫兄,二宮主的口諭是說,誰若能取下丁原的人頭,他便收其為關門弟子,傾囊教授冰宮絕學,對不對?」

    孫姓漢子點頭道:「不錯,二宮主確實這般親口說過。但你忽然問起這個做甚?」

    姓馬的漢子冷冷道:「倘若底下之人,果真是丁原那小子,這份功勞又算是誰的?」

    孫姓漢子笑道:「我當是什麼難題,這功勞自然是你我兩人均分,誰也不能獨佔。」

    姓馬的漢子嘿然道:「可孫兄莫忘了,二宮主的關門弟子卻只收一個!」

    孫姓漢子道:「馬兄弟無須擔心這個。愚兄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即便拜在二宮主門下,恐怕也學不成什麼冰宮絕技。

    「你年輕有為,又忠心耿耿,若此番再立下大功,正是二宮主關門弟子的不二之選。這樁事上,愚兄自該退讓給你。」

    姓馬的漢子沉默片刻,道:「孫兄,看來我是多心了。」

    孫姓漢子哈哈一笑道:「馬兄弟,咱們認識這麼多年,情同手足,你何必客氣?趕緊下去瞧一瞧,那兩個人裡可有丁原?」

    姓馬的漢子應了一聲,飛身躍下冰窟,在蘇芷玉身旁站定,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

    他正想探手試探一下,蘇芷玉與丁原究竟是死是活,忽然聽見蘇芷玉以極低的聲音道:「馬大哥,你死到臨頭了!」

    姓馬的漢子一驚,低喝道:「你還沒死!」

    上面的孫姓漢子聽著動靜,揚聲問道:「馬兄弟,底下情況怎麼樣?」

    姓馬的漢子眼珠一轉,回頭應道:「孫兄稍等片刻,小弟正在察看!」而後望向蘇芷玉,壓低聲音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芷玉道:「馬大哥這般聰明,何須小妹多言?我們兩人不過是甕中之鱉,一個三歲孩童都能手到擒來。

    「這般天大的功勞,誰不想獨吞?上面那位孫兄越是慷慨大方,只怕其中越有險詐。」

    姓馬的漢子低哼道:「你想挑撥離間,引得老子自相殘殺?」

    蘇芷玉淺笑道:「我與丁大哥橫豎都是一死,何苦再構陷旁人?只是覺得馬大哥太過憨厚爽直,又是第一個發現我們藏身之所的人,理當成為凌二宮主的關門弟子。

    「假如這份好處,被上面那位搶去,未免大是可惜。」

    姓馬的漢子目露凶光,抬起右掌道:「說得也是,既然你們是老子頭一個找到的,這功勞,又何必分與旁人?

    「不如先殺了你這丫頭,再做了姓孫的兔崽子,拿了丁原人頭回去請賞。」

    蘇芷玉見此人凶相畢露,右掌蓄勢待發,只等姓馬的漢子稍一異動,便先發制人。至於上面的孫姓漢子如何打發,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料那孫姓漢子,在上面聽見同伴不停小聲地嘀咕,似乎是在跟誰說話,不禁起了疑心,高聲問道:「馬兄弟,你在做什麼?」

    姓馬的漢子凶光一斂,若無其事地收掌抬頭道:「孫兄,果真是那兩個人,不過看樣子,都已昏死了過去!」

    孫姓漢子道:「我下來看看。」

    他身形一縱,落到姓馬的漢子身邊,伸腿踹了蘇芷玉一腳,見兩人毫無反應,笑道:「真沒想到,這麼一份大功,居然被咱們唾手而得!」

    姓馬的漢子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閃到同伴身後,說道:「孫兄,既然如此,咱們還等什麼,趕緊殺了這兩人,回去報功!」說話時,已經無聲無息地掏出一柄泛著藍光的淬毒匕首,扎向孫姓漢子的後腰。

    孰知與此同時,孫姓漢子也拔出一把慘綠色匕首,刺向同伴的胸口。兩人悶哼一聲,朝後退開,一人腰際,一人胸前,各自顫動著一把追魂奪命的匕首。

    姓馬的漢子手捂胸口,濃綠色的血水從指縫裡不停滲出,他猙獰冷笑道:「姓孫的,你果然對老子下了毒手!」

    孫姓漢子咬牙拔出插在腰上的匕首,靠住冰壁,喘息道:「快把解藥給我!」

    姓馬的漢子淒厲大笑道:「做夢!老子身上怎會帶著解藥?我雖然活不了,可你一樣也別想——」雙目一翻,痛苦得扭曲倒地,掙扎了幾下,便再無動靜。

    孫姓漢子丟了匕首,搖搖晃晃走向蘇芷玉,興奮地笑道:「你還是死在了老子的前頭!」這份功勞,看誰還敢跟老子爭?哈哈,我是二宮主的關門弟子——「腳下一記踉蹌,摔倒在寒冷徹骨的冰面上,兀自拚命朝前爬。

    他臉上佈滿幽藍色的毒氣,血水拖曳一路,卻彷彿毫無知覺,狂熱的眼神緊緊盯著蘇芷玉,不停地喘息道:「是我的,這功勞是我的——」伸手抓向丁原胸口。

    蘇芷玉再不猶豫,拼盡全力擊出右掌,「砰」地打中孫姓漢子的面門。

    他一聲淒厲的慘叫,翻滾出去,驀地兩腿拚命亂蹬,七竅溢出觸目驚心的毒血,氣絕身亡。

    蘇芷玉這一掌,幾乎用盡丹田內全部的真氣,直疼得額頭冷汗直冒,喉嚨一甜,又是口鮮血溢出。

    朦朦朧朧裡,隱約聽見頭頂有一個蒼老低沉的嗓音,喟歎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到底何苦來由?」

    蘇芷玉心中大急,一口氣血翻騰,還未來得及看清冰窟外究竟是誰,人就軟軟倒在丁原身上。

    這次,是真的又昏了過去。

    等她醒來,卻發現自己正合衣躺在一座空曠深邃的冰穴裡,洞外嗚咽的寒風,夾雜著片片斗大的雪花吹拂進來,在洞口積起一層厚厚的冰霜。

    她急忙叫道:「丁哥哥——」臂彎一緊,抱了個空。

    忽聽那蒼老的聲音響起道:「女娃兒,丁原沒事,你不必擔心。」

    蘇芷玉也不知是哪裡生出的力氣,猛地坐起,果然看見丁原好端端的酣睡在一張石床上。

    一個面貌奇異的老者神態悠然,依靠在洞口的冰壁上,手中拿著一袋烈酒,正自開懷痛飲。

    蘇芷玉猶疑道:「請問閣下大名,這兒又是什麼地方?」

    老者呵呵一笑道:「老夫只是丁原的一個忘年之交,這裡乃是我昔日閉關靜修的一處石洞,放心,冰宮的人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此處。女娃兒盡可放心。」

    蘇芷玉一怔,說道:「原來是您老人家救了玉兒和丁哥哥!」

    老者收起酒囊道:「丁原的傷勢頗重,還需好生調理。老夫在桌子上留下了一瓶『冰肌玉骨丹』,你可每日早晚給他服上兩粒,十天半月他就該能夠下床行走啦。

    「至於他的兩個朋友,也已經被老夫帶出冰宮,現已回轉橫絕嶺。回頭老夫再將丁原的近況轉達,免得這些傢伙不見丁原回轉,又去瞎闖冰宮。」

    蘇芷玉看了眼桌子上的瓷瓶,問道:「冰肌玉骨丹,那豈不是冰宮的獨門靈丹?老人家您若是冰宮中人,又為何要救我們?」

    老者嘿嘿笑道:「這些問題,留待他日老夫再來回答吧。你們兩人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可也忙活壞了老夫。好歹丁原的這條命算是保住,我也算沒白費力氣。」

    蘇芷玉感激道:「老人家,多謝你啦。」

    老者一擺手,起身道:「何須客套?老夫還要去找藍婆子。哼,這老婆子也不知中了什麼邪,竟會出手暗算丁原,其中必定大有蹊蹺。」

    蘇芷玉愕然道:「老爺子,您這就要走了麼?」

    老者微笑道:「你既然醒了,老夫便沒必要再留在這裡。丁原最多再過一、兩個時辰也會甦醒,我再待在這兒,豈不是太不識趣?」

    蘇芷玉臉一紅,低聲道:「老爺子,您又說笑了。」

    老者道:「老夫羨慕還來不及呢。這小子福氣倒好,竟有你這般天仙似的姑娘,為他心甘情願捨卻性命。

    「女娃兒,老夫還有一事要拜託於你,請你務必答應。」

    蘇芷玉道:「老爺子儘管吩咐,您救了丁哥哥的性命,玉兒銘感肺腑。但是力所能及,定當效勞。」

    老者愣了一下,低聲自語道:「原來,你的小名叫『玉兒』,卻不是丁原說的那個女娃兒。也是,你身上所攜的,乃是天一閣的盈雪仙劍,又怎會出身翠霞?」

    蘇芷玉沒聽清楚,訝異道:「老爺子,您在說什麼?」

    老者一搖頭道:「沒什麼。女娃兒,老夫解救你與丁原的事情,暫且不要告訴旁人,連你的丁哥哥也莫要去說。」

    蘇芷玉大惑不解道:「老爺子,這是為何?」

    老者笑道:「天機不可洩漏,說出來便不靈驗了。女娃兒,你務必要答應老夫。」

    蘇芷玉雖是心裡詫異,卻還是點點頭道:「老爺子,玉兒遵命就是了。」

    驀地聽見洞裡傳來幾聲「呼呼」低吼,蘇芷玉聞聲瞧去,只見一頭渾身雪白的異獸,不曉得什麼時候,悄悄趴到了丁原的床邊。

    在它身子底下,還鑽出三個小腦袋來,卻是尚未成年的三隻小獸。

    蘇芷玉曾在《天陸魔物誌》中,見到過這種異獸的記載,知它名叫雪爵,乃是生長在北地冰原上的兇猛魔物,數量卻極為稀少。

    老者微笑道:「女娃兒莫怕,這是老夫收養的幾頭雪爵。這頭成年雌雪爵,跟隨老夫足有一百餘年,論起年歲,只怕比我還大。

    「唉,可惜另一頭雄雪爵,前幾日不幸被人擊殺,而今只留下這幾個孤兒寡母了。」

    蘇芷玉頓起同情之意,問道:「老爺子,那雄雪爵卻又是為誰所殺,您是否知道?」

    老者神情索然,苦笑道:「這筆帳,老夫遲早要跟他算。」又抬眼望了望灰暗的天際,徐徐道:「好啦,老夫真的要走了。女娃兒,咱們蓬萊仙會上再見!」說著,身影一閃,人已渺然。

    蘇芷玉凝視洞外,心裡思量道:「這老爺子來去無蹤,又攜有冰宮療傷聖藥,卻不知到底是誰?

    「他既說是丁哥哥的忘年之交,想來丁哥哥必定與他相識。可惜,我答應他保守秘密,卻不能向丁哥哥問詢了。」

    她走到丁原床邊,見他臉上已然有了血色,氣息也逐漸平穩,芳心至此才稍定下來。

    忽然腳下一動,低頭卻見是一頭小雪爵,好奇地從娘親懷裡鑽了出來,用嘴在咬扯她的裙角。

    蘇芷玉嫣然一笑,彎腰抱起小雪爵,小傢伙全身毛茸茸甚是可愛,也不怕生,乖乖地把小腦袋靠在蘇芷玉心口磨蹭。

    蘇芷玉抱著小雪爵,巡視了一番石洞,這裡面曲曲折折,縱橫交錯,到處都是岔道,也不知盡頭究竟在哪裡。

    幾頭雪爵搖晃著尾巴,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儼然就像忠心耿耿的保鏢。

    她心懸丁原,不敢走得太深,很快退了回來,卻正聽見丁原低低地呼喚道:「玉兒——」

    蘇芷玉心頭一喜,走到床前問道:「丁哥哥,你醒了?可感覺好受一些?」

    丁原睜開眼睛,頷首微笑道:「玉兒,我昏睡了多久?」

    蘇芷玉答道:「還算好,應該只有三天。」

    丁原唏噓道:「竟然這麼久,這些日子,實在是辛苦你了。」

    蘇芷玉記著老者的吩咐,搖頭微笑:「丁哥哥,你能醒來就好。其實玉兒也沒做什麼,更談不上辛苦。」

    丁原打量石洞,問道:「玉兒,這是哪兒,我怎會到了這裡?」

    蘇芷玉回答道:「這是一座空曠的石洞,你受了重傷昏迷不醒,為了躲避冰宮的追殺,我便將你帶到這兒,暫且躲藏。」

    她說著,從桌上取過瓷瓶,倒出一枚冰肌玉骨丹來,說道:「丁哥哥,你該服藥啦。」

    丁原想伸手接過,卻皺起眉頭,低哼一聲。

    蘇芷玉急忙將冰肌玉骨丹餵入丁原口中,說道:「丁哥哥,還是讓我來吧。」

    丁原服下丹藥,詫異道:「玉兒,這是哪裡來的丹丸,冰冰涼涼,好舒服。」

    蘇芷玉遮掩道:「丁哥哥,這可是天一閣與冰蓮朱丹齊名的療傷聖藥,多虧有它,你的性命才能夠順利保全。」

    丁原不虞有它,笑道:「原來如此,我說為何一服下此藥,丹田裡頓時升起暖意,心脈的陣痛也減輕許多,卻是天一閣的聖藥,那便難怪了。」

    丁原道:「看來,我的命暫時是保住了,也不知道老鬼頭和古大先生,現在如何?」

    蘇芷玉安慰道:「丁哥哥放心,他們兩個現下已經平安無事,回了橫絕嶺。」

    丁原一愣,問道:「玉兒,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蘇芷玉心念急轉,說道:「昨日我悄悄潛入冰宮,想打探消息,正巧聽見兩個冰宮高手私底下說起此事。丁哥哥剛才要是不提,玉兒也差點忘了告訴你。」

    丁原「哦」了聲,道:「這就好。辛苦你了,玉兒。不過冰宮詭異無比,危機重重,你以後千萬不要再冒險行事,要是出了點閃失,卻教我如何是好?」

    蘇芷玉心裡一甜,淺淺笑道:「玉兒省得。丁哥哥,有你這句話,玉兒便什麼也不怕啦。」

    丁原心虛地低下頭,竟不敢接觸蘇芷玉深情無限的目光。他試著想坐起來,卻悶哼一聲,險險仰天摔倒。

    蘇芷玉急忙扶住他說道:「丁哥哥,你體內的經脈內臟,被藍婆婆那兩掌震得幾乎支離破碎,受損嚴重。現在雖然性命已堪無虞,但仍需靜養,不然可就前功盡棄啦!」

    丁原歎口氣道:「真沒想到,那老婆子居然會指我殺死了凌老爺子,不由分說,舉掌便打。幸虧有你在,否則我這條性命無須百日,便還給老天爺了。」

    他話一出口,立刻醒覺自己說漏了嘴。果然,蘇芷玉臉色大變,問道:「丁哥哥,你、你為何突然要這麼說?」

    她滿腔的欣喜陡然化為烏有,一雙清澈深邃的明眸緊緊凝視丁原,焦灼與擔憂,分明寫在眉宇之間。

    丁原暗自懊悔,但一想即便現在搪塞隱瞞過去,稍後火毒一發,仍然躲不過蘇芷玉的慧眼冰心,與其這樣,還不如早些讓她知道。

    當下說道:「玉兒,你是否還記得雪兒誤服仙靈朱果,中了火毒,並為鬼先生所擄的舊事?」

    蘇芷玉玉容煞白,顫聲問道:「丁哥哥,莫非、莫非你也中了那仙靈朱果火毒?可依照九真師太所言,那也當有藥可醫,並非絕症啊?」

    丁原沉聲道:「本該是這樣。可雪兒體內的火毒因發生變異,以至於生不如死。我為了救醒她,便求九真師太以換血之法,將雪兒體內的毒素,盡數周轉到了自己的身上。

    「由於我有六合回春大法的根基,故此能比常人多活上不少時日,但滿打滿算,也最多還剩下七、八十天。」

    蘇芷玉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勉強穩住了身子,問道:「丁哥哥,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驅除火毒,救回你的性命麼?」

    丁原搖搖頭,回答道:「連九真師太與農百草這樣的醫術國手,也束手無策,恐怕這世間,再沒有誰能救活我了。」

    他伸手扶住蘇芷玉的香肩,感受到少女嬌軀情不自禁地顫抖,安慰道:「玉兒,你莫要擔心。好歹我還能再活上七、八十天,已經足夠做成許多事了。

    「何況,我一向福大命大,也許真到了那天,老天爺心腸一軟,又會讓我起死回生,也未可知。」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4
第九章琴簫

    蘇芷玉怔怔望著丁原,默默無語。

    她驀然一頭倒入他的懷抱中,雙手緊緊抱住丁原的腰,喃喃道:「丁哥哥,你不會死,你絕不會死的。玉兒一定會想法子救活你,一定要讓你好好活下去。」

    滾熱的淚珠,瞬間染濕丁原的肩頭。

    此時此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刻意積壓多年的情感,放下了所有的矜持,管他天塌地陷,管他海枯石爛,她——只想緊緊抓住他逝去的生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丁原心如亂麻,更有一份濃濃的歉疚與沉重!

    他的眼前,浮現起雪兒翹首以盼的亮麗身影,時刻提醒著自己,在翠霞山上,還有一份承諾與責任,需要自己去擔當!

    他真不知該如何面對懷中的少女,如何向她解釋這短短一年之間,所發生的一切。

    在她心底,也一樣藏著一個絢麗的美夢,期待自己有朝一日實踐南海之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快撕裂開來,胸口一熱,噴出口熱血。

    蘇芷玉驚呼道:「丁哥哥——」急忙扶他重新坐下。

    丁原努力平復心頭的激盪,擺手道:「我沒事,玉兒,你——不怪我吧?」

    蘇芷玉搖搖頭,歉疚道:「是玉兒不好,惹你心煩了。丁哥哥,咱們別說這事了,你還是趕緊打坐行功,且莫令傷勢復發。」

    丁原點點頭,盤膝運功。

    蘇芷玉在他身旁靜坐下來,凝望丁原的雙目中,漸漸浮起一陣霧氣,半晌從袖口裡取出一支玉簫,輕放唇邊徐徐吹奏起來。

    簫聲平和悠揚,丁原聽著聽著,不知不覺忘卻了紅塵間諸般煩惱,心底恬靜平和,漸漸進入空明忘我的先天之境。

    那幾隻小雪爵聽到簫聲,也搖搖晃晃爬了過來,乖乖地趴在蘇芷玉腳畔,豎起耳朵靜靜聆聽。

    兩個多時辰後,丁原睜開雙目,第一眼就看見玉兒正在用枯枝撥弄篝火。熊熊燃燒的火光映照裡,她的玉容更顯嬌艷動人,美到了極點。

    丁原道:「玉兒,你何時學會了吹簫,我以前卻從不曾聽你說起過?」

    蘇芷玉玉頰一紅,回答道:「玉兒的簫藝生澀,倒讓丁哥哥見笑了。」

    原來,她當日見過那幅《楓亭坐晚圖》後,心裡便起了一個念頭。

    她想著有朝一日,能如畫中的羽翼濃與赫連夫人一般,和丁原琴簫和諧,寄情山水。可這女兒家羞人的心事,又何堪訴於情郎知曉?

    丁原笑道:「哪裡會,你吹奏得十分好聽,想來也是家學淵源。」

    蘇芷玉抿嘴一笑,道:「丁哥哥,你若喜歡,今後玉兒便天天吹給你聽。」可一想到丁原只有兩個多月的壽命了,撥弄枯枝的手就變得機械起來。

    丁原知她在心憂自己的傷勢,平靜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玉兒,你無須多想這些。倒是你出來多日,只怕安閣主她們會掛念。」

    蘇芷玉道:「玉兒臨行前曾得安師伯准允,下月初逕自前往北海蓬萊仙山,與諸位尊長同門會合。故此,這些日子盡可留下,照料丁哥哥。」

    丁原輕噓一聲:「蓬萊仙會,這四個字,我耳朵裡都快磨出繭子來了,真不曉得大夥兒為何都那麼看重它?」

    蘇芷玉道:「蓬萊仙會已有千年歷史,每一百二十年才舉行一回。

    「正、魔兩道的高手耆宿,俱皆雲集仙會之上,了結恩怨,比試修為,更重要的是爭奪天陸十大高手的榮耀。」

    丁原道:「咱們去看看也好。海外三大聖地,靈空庵和天一閣,我都有拜訪過,也正可乘此機會,見識一下蓬萊仙山的神韻。」

    蘇芷玉道:「蓬萊仙山,乃三大聖地中,距離中土最為遙遠的一處,終年被雲霧繚繞籠罩。不識得路徑的人,近在咫尺,也難以相識。

    「據說仙山無土,所有的建築和林泉,均都凌空飛駕在雲端,猶如天上仙境。」

    丁原精神一振道:「竟有這等玄奧,若能在那裡住上幾日,定然也頗有味道。」

    蘇芷玉笑道:「除了蓬萊仙會的機會,仙山素不向外人開放,連安師伯也只在一百二十年前,曾登臨過一回。

    「在海外三大聖地中,蓬萊仙山的弟子人數最眾,可也從未聽說過,他們中有人往來於天陸。」

    丁原道:「不知蓬萊仙山現下的掌門是誰,我猜多半仍是個女子。」

    蘇芷玉搖頭道:「這個玉兒便不曉得了。上屆蓬萊仙會時,仙山的掌門靜如煜,確是一位婆婆,但想來時至今日,也早已化羽飛昇。

    「現任的掌門,卻是誰也沒有見過,丁哥哥,你若參加蓬萊仙會,也定能奪得個十大高手的頭銜。」

    丁原笑笑道:「曾經有人問過我,我到底算是哪一道,正道?魔道?我不知道,這個問題我自己也回答不出!玉兒,你說我算哪道的?」

    蘇芷玉聽丁原問自己,想想也確難回答。丁原的身份也夠特殊的,似乎放在哪一邊都有道理,卻又不完全正確。

    當下她嫣然笑道:「那你索性就將正、魔兩道的十大頭銜,都搶來坐坐吧。」

    丁原聽蘇芷玉半是認真半是賴皮的回答,呵呵一笑,道:「我只是奇怪,海外三大聖地素來臨駕天陸正道七大劍派之上,為何昔日蓬萊仙會上僅得了三席?」

    蘇芷玉道:「我聽娘親說過,事實上海外三大聖地地位超然,並不直接參與蓬萊仙會的坐次之爭。那三席,其實是正道人士為推崇三大聖地,有意空置,並不代表具體的哪一個人。否則,以樊婆婆她們的修為,當年在蓬萊仙會上,少說也能搶得兩、三席。」

    丁原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啊,呵呵,七大劍派倒也聰明,正可藉著三大聖地的名頭,抬高正道十大高手的身價。難怪我一直就不清楚,天一閣裡當年奪得十大之位的,到底是哪一位。

    「只是玉兒,你苦心閉關修煉了三年,到頭來卻不能在蓬萊仙會上一試身手,未免有些可惜。」

    蘇芷玉道:「那也不會。每屆蓬萊仙會上,三大聖地都要各遣出兩名年輕弟子,彼此切磋討教。安師伯已經決定,此次蓬萊仙會,便由玉兒和楚師姐代表仙閣出戰。」

    丁原本是真心為蘇芷玉惋惜因此脫口而出,不防聽蘇芷玉如此一說,情不自禁想起雪兒,說不準她也會代表靈空庵出戰,那就真夠自己好瞧了。

    蘇芷玉自是不知丁原心中所想,繼續說道:「丁哥哥,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芊芊的肉身重塑,業已功德圓滿,不用多久,你就能見著她啦。」

    總算聽到了一個好消息,丁原拋開心事,笑道:「日子過得真是飛快,不知不覺裡,芊芊也該在天一閣住了三年。不曉得她重塑肉身之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蘇芷玉道:「如今的芊芊就好似出塵仙子,極得諸位師長和同門姐妹的疼愛。丁哥哥,你知道麼,她可掛念你啦,時常都會與我說起你過去的故事。」

    丁原暗叫一聲慚愧,他這些年來迭遇大變,風刀霜劍,萬里奔波,幾乎再沒有空閒想起芊芊,卻沒想到,她還一直記掛著自己。

    此後十餘日,兩人便在這座石洞中住了下來。

    蘇芷玉又在洞口依地勢而定,布下了一座小陣,這樣就算有冰宮的高手走到近處,也絕難發現被陣勢隱藏起來的洞口。而一旦有警,自己便可先一步與丁原,憑借石洞裡迷宮般的道路脫身。

    幾頭雪爵甚是聰穎,蘇芷玉只帶它們在陣中走了幾回,便已將路徑記熟。幾頭小雪爵整日裡鑽進鑽出,嬉戲打鬧,偶爾引發了陣勢,卻惹得蘇芷玉一場虛驚。

    對於這些雪爵,蘇芷玉與丁原喜愛備至。

    石洞外的山谷中杳無人煙,能夠聽見幾隻小雪爵吱吱的歡快叫聲,毛茸茸溫暖的小身體,不時在兩人身上打滾撒嬌,令這裡平添了幾分生機與熱鬧。

    兩人每天一大半的時間用以行功療傷,空閒時或是逗弄幾隻小雪爵,或是聽上蘇芷玉一曲簫音。

    冰宮的人始終沒有出現過,而那位將蘇芷玉和丁原救至此地的老者,也同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谷內的氣候迅速轉暖,積雪開始融化,許多雪原裡的小動物也紛紛外出覓食,呈現出一派勃勃生機。

    蘇芷玉的傷勢漸漸痊癒,丁原也能由她攙扶著下床行走,最為艱難的日子終於過去了。

    這中間最高興的,卻是那頭成年雌雪爵。至少它不必再擔心食物的問題,更是看著自己的幾個孩子,一天一天地長高長壯。

    幾隻小雪爵也學會了捕食一些弱小的飛禽走獸,經常獻寶似地將獵物拖到蘇芷玉面前,縱身就往蘇芷玉身上一跳,舒舒服服地把腦袋蹭過來,等蘇芷玉獎勵似地給它們撓癢癢。

    可是,就在這些平靜逍遙的日子裡,蘇芷玉的心底卻一直重重壓著一塊巨石。

    丁原的火毒接連發作了四次,每回看他咬碎鋼牙、汗濕衣衫的樣子,蘇芷玉在心中都會痛哭一場。

    於是,她對著丁原便更加千依百順,呵護備至,絕口不提火毒的事情,只將痛苦與憂傷盡數藏在心中,終日以盈盈微笑哄逗丁原開心。

    丁原何嘗不知道?這座清幽的山谷,好比是世外的桃源,隔絕了人世間一切的恩恩怨怨,干戈仇殺。每當聽見蘇芷玉輕奏玉簫,他都只想能夠就此終老,無聲無息,恬靜灑脫地走完生命裡的最後一程。

    然而他辦不到,日子越久,玉兒待他越好,丁原的負罪感便越發強烈。

    每當午夜夢迴,總是雪兒那張充滿企盼的笑顏,總是玉兒那柔情如水的秋波,自己輕輕一碰,夢中之人,卻像水波蕩漾開一般破碎消失!

    這日清晨,蘇芷玉行功完畢睜開眼睛,見丁原仍在入定。那幾頭小雪爵伏在娘親的懷裡酣睡正濃,不時聳聳兩隻圓圓的小耳朵。

    她走出石洞,谷裡寒霧迷濛,漸高處積雪皚皚,一望無際的雪松參天傲立,卻已有淙淙清澗從石縫裡滴落,匯成涓涓溪水,朝著谷外流去。

    蘇芷玉在溪水旁的一方青石上坐下,默默想著心事。

    她一天一天地計數著逝去的日子,數算著越來越少的歡樂光陰。每回的聚短離長,每回的生死相依,而今,她終能又陪伴在丁原身旁。

    可是,仙靈朱果的火毒,很快就要將這一切的幸福統統帶走,將丁原從自己的生命裡無情地奪去。她該如何是好?

    一片枯葉飄落溪水中,打著圈,戀戀不捨地隨著溪水離開生長的山谷,蘇芷玉取出了那支玉簫,谷中輕輕響起簫聲,正是一曲《去日苦》。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簫音淒切,曲調幽幽,少女難述情懷盡付於此,卻不知誰是知音,誰解心結?

    忽然背後傳來一響錚錚琴聲,正試圖和著玉簫的調子徐徐奏起。起初韻律甚是生澀,但漸漸便純熟起來,終能與簫音遙相呼應。

    但比之玉簫的婉轉幽切,那琴聲裡,卻多了幾分金戈鐵馬的悲愴與豪情。猶如一羽振翅翱翔雲霄的雄鷹,傍飛在輕盈嬌燕的左右,一任曲聲悠揚,暢遊長空。

    蘇芷玉心弦顫動,卻沒有回頭,聽著淒涼悲切的曲調,念及起身後之人來日無多,此後天陸蒼茫,天人永隔,哪裡還能忍得住不教淚濕衣襟。

    一曲終了,蘇芷玉急忙抬袖,擦拭去眼角淚珠,聽到丁原在身後說道:「玉兒,這是什麼曲子?可惜調子太過蒼涼壓抑。」

    蘇芷玉道:「這是我在古譜裡無意尋到的一首舊曲。丁哥哥,玉兒吵著你了。」

    丁原笑道:「沒有,其實你收功時,我也差不多醒轉了過來。後來聽你吹奏這首簫曲,覺得曲調甚是動聽,好像學起來也不太難,便拿出天殤琴來試著和上。」

    蘇芷玉收起玉簫,回頭微笑道:「丁哥哥,你今天已經能獨自走到洞口啦!再不需多少天,便可完全復原。」

    丁原伸了個懶腰,道:「這些日子,我連洞口也難得跨出一步,著實給氣悶壞了。每天瞧著那幾隻小雪爵鑽進鑽出,心裡不知有多羨慕它們。」

    蘇芷玉淡淡一笑,回身扶起丁原,道:「丁哥哥,洞外風寒,你還是進去歇息吧。要想像那些小雪爵般鑽進鑽出的,也不著急這麼一、兩天了。」

    丁原道:「玉兒,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事情。我想再過一、兩天,等我傷勢大致穩定了,便先回轉橫絕嶺,去找老鬼頭他們。

    「也不曉得他和古大先生還有冰兒,是否還在那裡等我?真擔心他們找不著我的下落,便又冒險去闖冰宮。」

    蘇芷玉記起那老者的話,當下勸慰道:「丁哥哥,我想,年老祖身經百戰,當不至於那般魯莽。你若不放心,今日玉兒便先去橫絕嶺送信,先報個平安。」

    丁原道:「老鬼頭和古大先生為了我,連雲林禪寺都差點端了,冰宮再險,這兩人又哪裡會饒過?不行,我說什麼也得盡早回返橫絕嶺。」

    蘇芷玉剛想回話,心中警兆一起,急忙抬頭向高空觀望。

    只見從東南面亮起四道劍光,飛速朝谷中落下,她連忙道:「丁哥哥,多半是冰宮的人找到這裡來了。你先進洞,有玉兒來應付就可以了。」

    丁原看了會兒,笑道:「玉兒別慌,是老鬼頭他們幾個。你看當中那道金色的光影,不正是他吃飯的傢伙九寶冥輪麼?」

    蘇芷玉凝目望去,來人已收了御劍術,改以御風飛行,依稀可以看見是三男一女,當中那人身材魁梧高大,神情剽悍,正是年旃。

    蘇芷玉心下一鬆,道:「果然是年老祖。丁哥哥,玉兒這就去接他們。」

    片刻之後,洞外便響起年旃凶巴巴的嗓門,說道:「臭小子,你在這裡和蘇丫頭倒也快活逍遙,害得老子替你擔心半天!」

    丁原一聽年旃的聲音,也立時來勁,哼道:「老鬼頭,你亂嚼什麼舌頭?我那日在冰宮裡,差點被藍婆婆一掌打死,到現在才剛撿回半條命來。」

    年旃快步走進石洞,身後蘇芷玉引著古大先生、談禹與農冰衣魚貫而入。

    老鬼頭一把差點把丁原拎了起來,湊近了上下打量一番,點點頭道:「面色是不怎麼好。」

    農冰衣迫不及待地擠開年旃,把住丁原的右腕脈搏道:「年老祖,你煞有其事地咕噥什麼,別不懂裝懂,還是讓冰兒來為丁大哥診斷診斷。」

    年旃一瞪眼道:「臭丫頭,別以為你爺爺是什麼狗屁天陸醫仙,自己就能替人看病。嘿嘿,老子瞧你才是裝模作樣,濫竽充數。」

    農冰衣沖年旃扮個鬼臉,也不理他,收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道:「丁大哥,你的傷勢已經好了十之五、六啦,心脈基本上已經癒合。

    「但仍然宜靜不宜動,特別忌憚心緒激動,我這裡有爺爺留下的一瓶靈藥,正可給你固本培元。」

    丁原搖頭謝絕道:「不必忙活了,冰兒。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服用天一閣的療傷聖藥,該當很快沒事。」

    農冰衣眼睛一亮,問道:「是冰蓮朱丹麼?我爺爺常說,那是天陸有數的療傷靈丹。」

    蘇芷玉怕她再刨根問底下去,扯出那位老者就糟糕了,急忙說道:「冰兒妹子,丁哥哥服用的並非冰蓮朱丹,乃是天一閣另一味靈藥,不過,藥效也不遑多讓。」

    農冰衣瞧著蘇芷玉眨眨眼睛,又伏在丁原耳畔,低聲問道:「丁大哥,她又是誰?這些日子,你都和她在一起麼?」

    丁原道:「冰兒,我忘了替你介紹,她是玉兒姐姐,天一閣的嫡傳弟子,蘇真蘇大叔的掌上明珠。多虧她從冰宮裡把我救出來,不然,你們可就再見不著我了。」

    農冰衣低聲嘟噥道:「原來是蘇老魔的女兒,難怪能有這大本事。不過,她還是比不上雪兒姐姐,她沒有會說話的鸚鵡,不好玩!」

    小姑娘心裡早已先入為主,將姬雪雁視為丁原的不二選擇,更對雪兒仰慕不已,暗暗生出維護之心。

    此際,見丁原這麼多天以來,一直和另一個陌生女子單獨相處,且彼此稱呼甚為親暱,心中老大不舒服,竟是暗暗為雪兒鳴起了不平。

    倘若換了別的女子,農冰衣自不會替姬雪雁擔心。

    可這位玉兒姑娘,擺明了美貌修為均不在姬雪雁之下,更多出一份溫婉文雅的氣質,恰如九天仙子嫡落凡塵,如何讓她不引起警覺?

    丁原就見農冰衣一雙眼睛,在蘇芷玉臉上轉來轉去,嘴裡聽不清楚嘟嘟囔囔些什麼。

    他知道這小丫頭人小鬼大,可也沒想到,她小腦袋裡轉的是這些念頭!望向古大先生問道:「古兄,你和老鬼頭、談洞主,又怎知道我在此處養傷?」

    古大先生道:「昨日夜間,談洞主的桌上忽然多了一份地圖,畫的便是這座山谷。圖旁只草草寫下『欲尋丁原,按圖索驥』這八個字。

    「我和年老祖、談洞主連夜商議後,便立刻啟程朝這裡趕來,想是姑且一試。不料,丁兄弟果真在這裡。」

    丁原奇道:「誰幹的?我和玉兒藏身此處,並無旁人知曉,你們可有見到留圖之人?」

    談禹搖頭道:「那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兄弟們是被他走時有意發出的聲響驚動,才發現桌上的地圖。

    「原本我們還以為,這人是受丁兄弟所托,來送信的,可聽丁兄弟這麼說,好像也並不知道此人。那就奇怪了,這人神神秘秘,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古大先生道:「更摸不著頭腦的是,當日我與年老祖在冰宮中的遭遇,那天咱們觸動機關,與丁兄弟失散後,便到處尋找。

    「可那迷宮變幻莫測,我和年老祖在裡面,也不知兜了多少個圈子,正在著急時,卻突然看見前方的長廊裡,有一道白色的人影閃過。」

    丁原驚訝道:「那又是誰,莫非是他引你們出了迷宮?」

    古大先生道:「不錯,我們開始,還以為兜對地方了,終於找到冰宮中的人,便急忙緊追上去。

    「可那人的身法之快,絕不遜於年老祖,又仗著熟悉宮中地形,總是在我們前面故意一閃而過,引我們一路狂追出了冰宮。」

    蘇芷玉心頭一動,故意問道:「莫非此人也是冰宮高手,卻暗存相助之意?」

    年旃道:「老子哪裡曉得?格老子的,一想那天的情形,老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那王八羔子像是貓逗老鼠,忽隱忽現,引著我們在後面追。鬧了半天,莫名其妙地走出迷宮,這人卻找不到了。」

    古大先生道:「我也想不透,冰宮裡會有誰敢暗助我們?可那人明顯對迷宮瞭若指掌,不是冰宮中人,又會是誰?」

    農冰衣聽他們說得熱鬧,偏自己插不上一句嘴,忍不住打斷問道:「丁大哥,你怎會被藍婆婆打傷,她為什麼會下手殺你?」

    丁原道:「我也不明白,她好像中邪一般,說我偷襲暗算,害了凌老爺子。突然出掌擊在我的胸前,我想躲也是不及。」

    年旃破口大罵道:「呸,這臭婆娘犯了失心狂麼?明明她自己親眼瞧見,凌雲霄是死在那些黑衣人的手中,自己也說要上冰宮找凌雲羽算帳,居然還把屎盆子扣到丁小子頭上。」哼,蓬萊仙會上,老子等著要她好看!「

    丁原道:「我總覺得這事大有蹊蹺,藍婆婆沒有道理,把這筆帳算在我的頭上。

    「冰兒,幸好當日你也在場,不然藍婆婆失心之下神志不清,見到丁某,就要為凌老爺子報仇,丁某怕是不怕,可就是麻煩,我打又不能跟她真打,咳!」

    農冰衣一挺胸道:「丁大哥,你別擔心,冰兒一定為你作證。」

    談禹插嘴道:「諸位,這裡雖好,卻總非久留之地。不如我們接了丁兄弟,先回橫絕嶺養傷。」

    農冰衣沖談禹皺眉道:「從這兒回橫絕嶺,少說也有兩千多里,丁大哥的傷勢,現在不宜奔波,我怕他禁受不住。」

    年旃道:「怕什麼?老子用背也把他給背回去,這鳥洞老子半刻也不想多待!」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5
第十章傷別

    當下眾人待蘇芷玉稍事收拾,護送著丁原,御劍回返了橫絕嶺。

    臨行時,蘇芷玉抱著那幾頭雪爵依依不捨,雪爵也似乎知道分離在即,嘴裡叫著,把頭乖乖埋在蘇芷玉懷裡。

    等蘇芷玉隨著眾人御劍而起,山谷在身後越來越遠時,一回頭,居然見那幾頭雪爵,已一路爬到谷頂的山崖上。

    一大三小的身影,朝眾人逐漸消失的方向立著,遠遠還能聽見它們發出長長的叫聲「嗚——」

    這一路,大夥兒走得極慢,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到了橫絕嶺。

    見丁原神色憔悴疲乏,談禹也收起大擺筵席好生慶祝的念頭,安排眾人早早歇下。

    蘇芷玉送丁原回到屋中,丁原笑道:「玉兒,今晚你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蘇芷玉從袖口裡取出瓷瓶道:「丁哥哥,這裡面還裝著一枚冰蓮朱丹,玉兒暫且也用不著它。你身子還十分虛弱,不妨服下它,也好早日完全康復。」

    丁原搖搖頭,說道:「不用了,玉兒。我的傷勢已經沒什麼大礙啦!再調理幾天,便又能生龍活虎。冰蓮朱丹是天一閣極其珍稀的聖藥,你還是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須吧。」

    蘇芷玉將瓷瓶放到桌上,笑道:「丁哥哥,你又何必跟玉兒客氣?這冰蓮朱丹放在你身邊,和留在玉兒身上,又有什麼差異?何況,等玉兒回得天一閣,還會再有。」

    說著話,她走向門口,說道:「丁哥哥,你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玉兒和年老祖他們再來看你。」

    丁原心頭溫暖,向她微微一點頭,道:「玉兒,你也早點睡吧。」

    蘇芷玉微笑道:「玉兒省得了。」輕輕將門闔上。

    丁原上了床,盤膝坐起靜下心來,進入到空明忘我的境界裡。

    他體內的經脈已經逐漸癒合,但仍不敢劇烈地妄動真氣。當下只能抱元守一,小心翼翼地催動丹田真氣遊走全身,緩緩打通淤塞受創之處。

    雖然進境頗慢,但修真之人都明白,這事是急不來的。

    他能夠在藍婆婆穿雲裂石的兩掌重擊之下活轉回來,已是異數,恐怕冰宮中的人,當初並沒有算到這一層。

    現在最重要的,便是盡快養好身子恢復修為,來日無多,自己還要再找凌雲鶴等人算帳。

    而更重要的是,自羽翼濃遭襲身亡而起,所有奇怪的事情,看似雜亂無章,毫不相干,卻又無一不牽涉到魔教的十六絕技。

    彷彿,在這些迷霧般的懸案背後,始終隱藏著一隻無形的黑手,操控著這一切。

    那人又會是誰,他究竟躲在哪裡,又為什麼要這樣做?

    蓬萊仙會之期日近,假如自己在仙會召開之前,還不能揭開這些謎團,那麼頭一個遭殃的,是阿牛和魔教。

    緊跟著,一慟、冰宮,能放得過他丁原嗎?紅袍老妖與楚望天,早就等著有個好機會興風作浪,將自己置於死地,而後拍手稱快。

    出口,到底在哪裡?

    丁原的真氣,在經脈裡足足運轉了十二大周天,方自醒來。

    他一睜開眼睛,卻看見年旃、古大先生、談禹和農冰衣,不曉得什麼時候又溜進了屋裡。

    老鬼頭不等丁原開口問話,便搶先喜道:「他XXXX的,你小子總算醒了。」

    丁原不解地問道:「老鬼頭,這麼晚了你們不睡覺,跑到我這裡來做甚?」

    農冰衣笑道:「晚?丁大哥,你這一入定就是整晚,外面天都快亮了。」

    談禹道:「丁兄弟,昨日聽你說起藍婆婆和凌老爺子的事情,在下連夜派人又去了一趟冰崖,卻有了非常重大的發現,所以,一早就急著來找你商量。」

    丁原隱隱預感不妙,急忙道:「談洞主,是凌老爺子的墳出了什麼問題嗎?趕快說來聽聽!」

    談禹道:「正是,前去察看的兄弟回來稟報說,那座孤墳已被人掘開,凌老爺子的屍身不見了。」

    年旃道:「冰宮那幫王八羔子,幹不出什麼好事。」

    農冰衣道:「他們竟連自己兄長的遺體也不放過,太缺德了!」

    丁原道:「看來藍婆婆突然著魔,指我是害死凌老爺子兇手的事情,果然是冰宮做了手腳。

    「他們是害怕從凌老爺子的屍體上,查出蛛絲馬跡,無法栽贓到我頭上,故此索性毀屍滅跡,來個死無對證。」

    談禹問道:「可是我不明白,他們為何要將凌老爺子的死,栽贓到丁兄弟的身上?」

    丁原道:「他們是想掩蓋冰宮與黑衣殺手之間的關係。

    「我若想在蓬萊仙會上,揭發冰宮暗中培養精擅魔教十六絕技的黑衣殺手,犯下一連串的懸案,便失去了最有力的證據。」

    談禹道:「難怪,連九玄師太的墳頭也被人刨了,這群兔崽子著實心狠手辣!」

    農冰衣道:「我就不信他們能隻手遮天。丁大哥,到時候冰兒幫你作證!」

    年旃不以為然地冷哼道:「你一個女娃兒,說話又有多少份量,比得過藍幽顰那老虔婆麼?她要是出面認定丁原,比誰說話都管用。」

    農冰衣「哎呀」道:「那怎麼辦?凌老爺子又活不過來了,這下可麻煩了。」

    古大先生道:「說不得,待丁兄弟傷勢稍好一些,咱們再闖一次冰宮,說什麼也要弄些真憑實據到手。再不濟,也要抓了凌雲鶴那小子,作個人證!」

    他的話音剛落,年旃、丁原齊齊望向窗外,低喝道:「什麼人?」

    「噗」的一記輕響,一束白光破開窗紙,射入屋中。

    古大先生探手接住,竟是一個紙團!年旃已先一步撞開窗戶,飛身而出,屋外卻人影渺然,寂靜一片。

    古大先生打開紙團,就見上面寫著:「冰宮魑魅,何足道哉;此去蓬萊,水落石出。」

    談禹接過紙團道:「這筆跡,似乎與那幅草圖上的留字出自一人之手,卻不知是什麼意思?」

    古大先生沉吟片刻,道:「那人好像是在告訴我們,不必再去冰宮。待到蓬萊仙會上,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年旃從窗口跳回屋裡,喃喃罵道:「格老子的,又是那傢伙裝神弄鬼,只見白影一閃就沒了蹤影,跑得比兔子還快!」

    丁原問道:「老鬼頭,聽你的口氣,那人好像就是引你們走出四象盈虛宮之人?」

    年旃點頭道:「不錯,老子看過一眼的人,哪怕他再裝鬼,老子也不會認錯。」

    丁原道:「這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窗前偷聽,又在老鬼頭眼皮子底下飄然遁去,不著痕跡,修為之高,恐怕連你我都有不如。

    「好在,從這人迷宮救險、畫圖引路、留字相告種種跡象上來看,對我們並無惡意,相反是在暗中幫助我們。」

    年旃雖然也覺得,丁原分析得有道理,但是自從沾上冰宮,他就諸事不順,老臉丟大了,因此哪管對方是敵是友,怒氣沖沖道:「誰曉得這龜兒子安的是什麼心。奶奶的,當老子是猴耍呢,要讓我逮住這兔崽子,非抽筋剝皮不可!」

    猛一轉頭,正瞧見農冰衣在那裡刮著臉羞他。

    老鬼頭一瞪眼,可知道,自己若出手教訓這沒大沒小的鬼丫頭,丁原肯定不會答應。

    也罷,這筆帳,還得記在那白衣人頭上,別讓自己碰上,否則,一准讓他連自己的祖宗都不認識,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後悔為何要從娘肚子裡爬出來!

    農冰衣眨巴著眼睛,滿臉笑容地問道:「丁大哥,假若咱們不用去冰宮了,便該回翠霞山了吧。那位玉兒姐姐怎麼辦,你是不是要帶著她,去見雪兒姐姐呢?」

    年旃聽農冰衣掉轉槍頭,對準丁原,問的正是自己也好奇的事情。

    他頭一次附和農冰衣,道:「小子,不是老夫我舌頭長,這樁事老子在一邊瞧著,也覺得頭疼。

    「這兩個女娃兒,一般漂亮,一般賢淑,你小子到底有沒有打定主意,要娶哪一個啊?」

    談禹呵呵笑道:「照我說,乾脆丁兄弟左擁右抱,把兩位姑娘都娶過門就是了。」

    年旃一拊掌大笑道:「好主意,反正娶一個也是娶,娶兩個也是娶。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不可?

    「這麼著,小子,你就帶著玉兒那丫頭回翠霞,老夫給你主婚!」

    農冰衣急道:「不行不行,丁大哥,你別忘記了,當日在承天壇裡,你可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答應姬老爺子,要照顧雪兒姐姐一生一世,絕不負心!

    「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夠說話不算數?那會被天下人笑死的。」

    年旃哼道:「不算數又怎麼樣,老子看誰敢笑?姬別天雖說是為救丁原,才死在楚望天與紅袍老妖掌下,可丁原也不能就因為這個,便賣給他們姬家。

    「況且說,我瞧姬丫頭不是不通事理的人,未必就容不得玉兒姑娘。丁小子,要不就讓老夫替你去說說?」

    農冰衣一跺腳道:「絕對不行,你們湊什麼熱鬧?丁大哥不過還剩下幾十天的性命,你們還不讓他和雪兒姐姐,太太平平地過幾天好日子。」

    年旃瞥瞥農冰衣著急的樣子,說:「嘿,真是奇怪,丁小子沒說不行,雪兒姑娘更沒說不行,怎麼你個小丫頭,倒來說絕對不行啦?你是丁原什麼人啦?」

    農冰衣急道:「我,我,我是丁大哥和雪兒姐姐的妹子!」

    丁原吁出一口氣道:「冰兒,老鬼頭,你們別吵了,大夥兒的好意,我都心領了,說實話,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姬師叔為我而死,雪兒因我遠遁東海,青燈古佛,我怎能負她?但玉兒她與我幾度出生入死,執手相扶,這段情我豈能相忘?」

    年旃道:「丁小子,男人當斷則斷,像你這樣舉棋不定,還算是個男人嗎?

    「還是老夫好,從不去沾這些什麼情呀愛的,一個人多痛快!要不,你跟我回南荒去如何?」

    見丁原不搭理他,老鬼頭不禁有些興致闌珊。

    談禹起身道:「我還是去看看早點準備好了沒。丁兄弟的身子還沒復原,正該好好補補。」

    談禹出門後,眾人又閒聊了一會兒。忽然門外腳步響動,談禹手裡拿著一份信箋,神情十分古怪地走了進來,期期艾艾地叫道:「丁兄弟!」

    丁原沒見談禹這種神色過,問道:「談洞主,又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麼?」

    談禹道:「我剛才去找玉兒姑娘,想請她用些早點,可叫了半天也沒人應門,便推門進了去。

    「誰知道屋裡空空蕩蕩,只在枕邊放著這封信箋,上面墨跡未乾,該是剛寫不久。我問了手下兄弟,都說沒見著玉兒姑娘。」

    丁原到後面,已經聽不見談禹在說些什麼了,一把抓過信箋,展開書信,只匆匆掃了兩眼,起身就朝屋外衝去,農冰衣低頭看看床榻邊丁原的靴子,趕緊拎起來追了出去。

    不多會,就見農冰衣垂頭喪氣地回來了,把手裡拎著的靴子往床邊一丟,望著談禹問道:「談洞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丁大哥要去哪裡?」

    談禹見屋裡幾個人都拿眼瞪他,好像真是自己做錯了事一樣,吞吞吐吐道:「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怎麼回事,八成他是去追玉兒姑娘了。

    「玉兒姑娘的那封書信上說,她有要事需盡速離去,並祝丁兄弟與雪兒姑娘白頭偕老,舉案齊眉。」

    農冰衣「啊」地一聲道:「糟糕,她剛才在外面,聽見咱們的談話啦。」

    古大先生道:「想來,那白衣人投書留信的動靜,也驚動了玉兒姑娘,可她趕到屋外時,不巧卻聽見咱們在和丁兄弟說那一檔子事。唉——」

    農冰衣後悔不已,低聲道:「都是我不好!」

    年旃一聲不吭,飛身追了出去。

    古大先生道:「咱們也趕緊追上去瞧瞧,丁兄弟傷勢未癒,可不要再出現什麼閃失才好。」

    眾人追出長青洞,卻發現丁原已經回來了,獨自一人呆呆地佇立在山頂上,手中握著那封紙箋,目光茫然,望向南方。

    農冰衣走到丁原身後,低聲道:「對不起,丁大哥。」

    丁原木然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有說。

    他剛才試著想用靈犀鐲,探詢蘇芷玉的蹤跡,卻毫無反應,顯然玉兒已經有意收起了靈犀鐲,不給自己留下一點追尋的希望。

    由此可見,她去意已絕,存心是想成全自己與雪兒。

    年旃道:「這丫頭,夠傻的。」

    古大先生道:「丁兄弟,你也別太過難受了,我想,玉兒姑娘多半是回南海了。等到蓬萊仙會上,你們定可重逢。」

    丁原低低道:「古兄,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好好地安靜一會兒,行麼?」

    古大先生道:「丁兄弟,風寒露重,你傷勢未癒,莫要在山頂坐得太久了。」

    丁原默然頷首,眾人對視一眼,悄然退下山去。

    回到客廳,農冰衣沒精打采地坐下,用手支著下巴,一個人發起了呆。

    談禹吩咐一眾手下,四處找尋蘇芷玉的行蹤,卻也明白不過是大海撈針,聊盡心意罷了。

    年旃在廳裡來回踱步,喃喃咕噥道:「格老子的,這姓蘇的丫頭,怎地一聲不響,便跑得無影無蹤,丁小子這下還不要抓狂?」

    談禹安排完手下,道:「古大先生,要不你和冰兒姑娘,再去勸一勸丁兄弟吧!他再這麼在山頭上一動不動地坐下去,遲早還得躺下。」

    古大先生歎道:「丁兄弟的脾氣拗得很,現下你別看他不說話,可是咱們誰要去說話,他也未必肯聽。唉,我看還是再等等吧。」

    農冰衣把桌上放的茶碗蓋,匡啷匡啷翻過來再倒過去,突然跳起來道:「不成,坐在這裡始終不是一個法子。年老祖,你和丁大哥交情最厚,你去勸勸,他或許肯聽上一聽?」

    年旃兩眼一翻,道:「我不去,要去你去。這小子發起狂來,連天王老子都不認!你別瞧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可要是誰這時候惹惱了他,就等著收屍吧。」

    農冰衣故意激道:「哦,年老祖,以前冰兒以為你是天陸魔道萬人推崇的高手,無人能擋、無所畏懼、威風八面。原來我錯了,你就不敢去惹丁大哥,就怕他生氣……」

    突然胸口一悶,說不出話來,人影閃動處,農冰衣覺得面前乍然變得陰涼,觸眼處,自己剛好對著一個人的龍獸腰帶。

    農冰衣翻翻眼睛,抬頭就見年旃一堵牆似地立在自己身前,紅髮倒豎、臉色鐵青,惡狠狠一副想要吃了自己的模樣。

    半天就聽他牙關咬得咯咯響,道:「狗屁!老子會怕了這臭小子?哼,軟的不行來硬的,拖也把他給拖回來!」

    他轉身邁步朝門外走去,卻險些迎面撞上一個匆匆奔進屋來的談禹手下。

    年旃側身探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道:「他XXXX的,走路不長眼睛麼?」

    那漢子雙腳離地,被年旃的大手捏得齜牙咧嘴,急忙叫道:「年老祖,古大先生,談洞主,不好了!」

    年旃一怔,鬆了手問道:「老子好得很,有什麼不好的?」

    那漢子也顧不得去揉揉腫脹的肩膀,氣喘吁吁道:「丁小哥,丁小哥他不見了!」

    談禹大吃一驚,衝到那漢子面前問道:「我不是讓你們好生看著丁兄弟,不能有絲毫疏忽麼。怎地就這麼一會兒工夫,人就不見了?」

    古大先生擺擺手道:「算了,也莫怪他。丁兄弟要想走,你的幾個屬下,能夠看管得住嗎?」

    年旃又一把拎起那漢子的胸襟,問道:「你有沒有瞧見,他是往哪裡走的?」

    那漢子搖頭道:「我們也沒瞧清楚。前一刻,丁小哥還好端端一個人坐在山頭,一眨眼,他便連影子也不見了。

    「我已讓兄弟們四處去找,或許他只是去其他地方,隨便走走,待會兒還會回來。」

    年旃甩手,將那漢子凌空朝後一拋,罵道:「笨蛋!」快步走出客廳,道:「這臭小子,什麼時候都沒讓老子省心過。」

    農冰衣從後追上年旃,問道:「年老祖,你到哪裡去找丁大哥?」

    年旃沒好氣道:「你問老子,老子卻又去問誰!說不得,先朝著南面追,他多半還是要去追那個蘇芷玉。

    「哼,他恃強禦劍,只怕飛不出五、六百里就得摔下來,老子不追上去瞧瞧,怎麼成?」

    古大先生與談禹對望一眼,也跟了出來,眾人齊齊御劍而起,往著東南方向搜索前行。

    可飛出了六、七百里,眾人也未曾找見丁原的蹤影,天上卻飄起了鵝毛大雪。

    朔風呼嘯,天地間頓時蒼茫銀白一片,漫無邊際的雪花洋洋灑灑,籠罩著皚皚冰原,直看不清前方的景物。

    年旃收住冥輪,指天大罵道:「狗屁老天,好端端的下什麼大雪,湊什麼熱鬧?」

    古大先生道:「我看,丁兄弟已經去得遠了,咱們再追下去,也是徒勞。」

    談禹道:「丁兄弟的傷勢雖然沒好透,可他修為深厚,人又機智,該當不會有事。我猜老祖的預料不會有錯,他定是往南海去了。」

    農冰衣再也沒有跟年旃鬥嘴的心情,目光穿越過茫茫飛雪,投向遠方無垠的天際,在心中默默地問道:「丁大哥,你到底去了哪裡,可知道,我們有多麼擔心?」

    她懷著一線希望,一遍又一遍地眺望著前方蒼茫的冰原。

    飛舞的風雪裡,千山鳥絕,卻哪裡又能找尋到丁原的身影?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5
本帖最後由 lchbear1726 於 2010-9-26 17:37 編輯

第三部 第五集 蓬萊仙會
    第一章蓬萊

    旭日東昇,霞光四射。海面上風平浪靜,碧波萬頃。遠遠飛來十餘道劍光,正是趕赴蓬萊仙會的盛年等人。

    如今翠霞山紫竹林一脈迭遭大變後,門下更是寥落。除了回返師門的盛年之外,便只剩下尚不滿七歲的衛驚蟄。

    此次仙會召開,盛年也將這小徒弟帶上,意在讓他見見世面,好知道天陸之大藏龍臥虎,做人切忌夜郎自大,成了井底之蛙。

    墨晶卻沒有隨行,藉口紫竹軒與老道士的墳塚需人料理,堅持留了下來。盛年明白她心結難解,不願在蓬萊仙會上遇見昔日師門,東海平沙島的門人弟子,觸及舊傷,更難免尷尬,所以也不勉強,只帶了衛驚蟄上路。

    不過有石磯娘娘、農冰衣、桑土公等人同行,衛驚蟄這一路上哪會覺得寂寞。這些人數日前便不約而同齊聚紫竹軒,多半是為了守候丁原的消息,希望他在仙會召開前能破解謎案,現身與大夥兒共赴仙山。

    可是,丁原自橫絕嶺與農冰衣等人不告而別後,便再沒有出現,教人空等了一場。畢虎禁不住頗多揣測,更埋怨說丁原不定是因為來日無多,躲到哪裡逍遙快活去了,卻害大家一起為他擔心。

    只不過他的話,更多時候是換來石磯娘娘狠狠的敲上一記爆栗頭,和農冰衣的白眼。

    想來,這些人裡除了盛年和阿牛,就數農冰衣最是心懸丁原,更念及丁原的毒傷未癒,時間卻一天天毫不容情的過去,小姑娘常常忽而念叨丁原一定沒事,轉頭間又唉聲歎氣,石磯娘娘安慰幾次後見她依然故我,也只能作罷,此時任誰的心裡均滿是忐忑與掛念。

    好在丁原失蹤數日後,橫絕嶺的談禹便來到翠霞紫竹林,捎來一份丁原的留書。言道冰宮黑衣殺手一事已有眉目,他正順籐摸瓜暗中追查。請盛年、阿牛等人勿以為念,逕自趕赴蓬萊參加仙會就是。

    有了這份傳書,眾人的心裡都塌實許多。

    儘管仍然不曉得丁原現在人到底在哪裡,又在做些什麼,可誰的心裡都有了希望,最重要的是多了一份信心。

    眾人一路御劍東行,衛驚蟄終究是小孩心性,興奮不已,見什麼都感好奇。

    他長這麼大,頭一回見著煙波浩淼的無垠大海,與平日裡翠霞山上那些碧潭,自不能同日而語,禁不住興高采烈,東張西望,緊緊抓住盛年的巨手不時大呼小叫,也不知道他的小腦袋瓜裡,怎麼有那麼多的感歎和稀奇古怪的問題。

    路上偶爾也能遇見一些同是趕赴蓬萊仙會的正魔兩道人物,熟識的便頷首為禮,寒暄幾句;不認識的則各走一邊,倒也相安無事。畢竟仙會召開在即,誰都想一睹盛況,也無意在半道上惹是生非。

    況且而今紫竹軒盛名在外,誰不曉得丁原叱吒正魔兩道,魔教的新任教主,則是出身紫竹軒門下的另一弟子阿牛,除非有深仇大恨,不然誰也不會自找麻煩去招惹他們。

    在海上飛行整整一夜後,衛驚蟄居然倒在盛年懷中熟睡過去,眾人裡也就他無牽無掛,了無心事。

    畢虎羨慕的瞅著他,咂著嘴道:「這娃兒倒也舒坦,睏倦了倒頭便在師父的懷裡酣睡。我老人家年少的時候,怎沒碰見這麼好的師父?唉,遇人不淑啊。」

    大夥兒不禁相視好笑,一句好端端的古話落在這老賊頭的嘴巴裡,總會變了味道,怎麼聽怎麼滑稽。

    石磯娘娘道:「畢虎,你又說什麼怪話?人家才是個七歲的娃兒,你多大了?若是嫉妒,不妨倒進老娘的懷裡來。」

    畢虎喜上眉梢,正想說好,順著竿子往上爬。可轉念一想到石磯娘娘對付自己的諸般潑辣手段,急忙擺手道:「我心疼清妹還來不及,哪敢再勞動你如此大駕?嘿嘿,要是清妹你走的倦了,不如讓老夫抱你一程。」

    石磯娘娘沒好氣的說道:「就你那乾癟癟的胸口,全是骨頭,老娘我還怕扎得頭疼呢。」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

    畢虎把胸脯擂得咚咚響,挺直腰桿道:「哪裡有,我老人家的胸脯強壯得很,要不你來試試?」

    農冰衣忍住笑道:「畢老爺子,我倒有個辦法,不知你想不想聽?」

    畢虎本知道這小姑娘一肚子鬼點子,但看她一臉正經的模樣,將信將疑的問道:「女娃兒,你能有什麼好辦法?」

    農冰衣笑道:「人瘦一點,也是老天爺安排的,本不是你老爺子的錯,對不對?」

    見畢虎忙不迭的點頭,她繼續說道:「但像你這麼聰明的人,又怎能為此一籌莫展?我幫你出個主意,稍後到了蓬萊仙山,你便偷偷摸找到人家的廚房,偷個幾斤豬肉出來,貼在胸口上保管鼓鼓囊囊,沒人再敢取笑你半句。反正你老人家身手了得,去偷幾斤豬肉,那還不是探探手的小事?」

    畢虎瞠目結舌,呆呆望著農冰衣,總算明白,為何連丁原那樣眼睛裡從不揉沙子的人,都被這女娃兒整得哭笑不得。幸好自己不是她爹媽,否則還不如買塊豆腐撞死得了。

    晏殊咯咯嬌笑道:「冰兒妹子,你若再說下去,畢老賊可就要一頭跳進海裡啦。」

    桑土公難得說笑一回,插嘴道:「沒……沒關係,灌……灌上幾口海……海水,胸脯雖……雖然挺不起來,可……可肚子卻……卻能脹……脹成圓球。那樣瞧……上去,也一樣的威……威風!」

    畢虎沒想到一貫沉默寡言、老實巴交的桑土公也玩了這麼手,一張老臉縱是皮再厚也漲成了紫紅色,氣道:「好你個桑胖子,也敢拿我老人家開涮。等我哪天得著機會把晏殊也偷了藏起來,急死你這頭結結巴巴的穿山甲。」

    晏殊不滿道:「畢老賊,我可沒得罪你,你把我也牽扯了進來幹什麼?」

    畢虎擠擠小綠豆眼笑嘻嘻道:「誰不知道你們兩位早已雙宿雙飛,等若一體。我老人家不找上你,卻去找誰?」

    晏殊臉一紅,啐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石姐姐,你可得好好管教他一番,替妹子出上一口氣。」

    石磯娘娘搖頭笑道:「這忙我可不能幫。晏殊妹子,要不是你家桑真人將畢虎欺負狠了,他也不會拿你說事。何況,他剛才說的也是事實,並沒什麼不對。」

    畢虎聽得眉飛色舞,得意洋洋的道:「還是清妹說了句公道話。嘿嘿,我老人家早就知道,其實你心裡最向著我啦。」

    話未說完,「哎喲」一聲覺得腦袋上又是一疼,耳聽石磯娘娘嗔道:「畢虎,你又胡說什麼?」

    談禹飛在盛年身邊,瞧著幾人說笑打鬧,臉上也浮起笑容。不防農冰衣繞到他的身邊,問道:「談洞主,大夥兒都說得熱鬧,你為何一聲不吭?」

    談禹道:「我只覺得丁小哥真了不起。不說古大先生和年老祖與他意氣相投,不惜關山萬里,生死相隨。就說桑土公、畢虎這些脾氣古怪難以交往的人,也同樣與他成為莫逆之交。人生如斯,才不負在這世上走一遭。」

    原來他當日送罷書信,便留在了紫竹軒。盛年於正魔之分本就不在心上,農冰衣等人多了個伴兒,開心都來不及。及至桑土公等人到來,紫竹軒整天熱鬧非凡,歡聲笑語不時傳出。

    翠霞派的那干門人弟子不免大搖其頭,頗是不滿。可淡怒真人、羅和等人卻對此熟視無睹,並不干預,旁人也就更不好發話了。

    兩日後,淡一真人終於破關而出,於十年之後重新現身。許多人以為,他必定會對紫竹軒嚴加整治,驅逐那群魔頭妖人,還翠霞一個清淨。

    沒想這位翠霞派的掌門,翌日竟然親率一眾長老、首座,前往紫竹軒拜祭淡言真人的墳塚,對盛年溫言有加,毫無怪罪之意。甚至和顏悅色跟桑土公等人也說了半天話,教一眾滿心想瞧熱鬧的弟子好生看不懂。

    農冰衣聽得談禹所言,立刻想起丁原,臉上笑容消失道:「丁大哥現在也不知怎麼樣了?他離開橫絕嶺獨自在外,萬一遇到什麼危險,冰兒也不在他的身邊,誰能來幫他呢?更糟糕的是,爺爺那裡還沒消息傳來,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真急死冰兒了--」

    談禹只得安慰道:「冰兒姑娘,你也莫太過擔心了。丁小哥天賦英才,少年英雄,屢次遭遇絕境都能化險為夷,連潛龍淵那樣的地方都能脫困而出,這回也必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農冰衣大歎一口氣道:「話是這麼說,可是冰兒怎能不擔心呢?」

    畢虎從後面湊過腦袋,好奇的問道:「冰兒姑娘,談洞主,你們在說什麼呢?」

    談禹道:「我們剛才說到丁小哥身上的火毒絕症,不知何日能解,都頗為掛念。」

    畢虎滿不在乎的搖搖頭道:「我勸你們還是少操這份閒心吧。換作別人,我老人家或許會擔心一下,可丁原這小子,活脫就是潛龍轉生,只有他滅別人的分,能滅他的人還沒出娘胎呢,這點小傷對他來說也定然不在話下。」

    農冰衣道:「小傷?老賊頭你說得輕巧,那仙靈朱果的火毒乃天地絕症,丁大哥再祭起三回平亂訣也不濟事。」

    畢虎嘰咕道:「那有什麼辦法,這小子為了心上人不要性命,真格完蛋了也是自找的。」

    一瞧農冰衣面色不善,畢虎急忙兩手一攤,道:「冰兒姑娘,你不用這麼看著我,就當我什麼也沒說。」

    一直沒開口的盛年,忽然神色一動,道:「咦,前面十數里外好像有人正在打鬥,聽聲音竟是兩大一流的高手。」

    晏殊詫異道:「是誰那麼心急,離蓬萊仙山不過還有百多里的路程,倒在外面先打起來了?」

    農冰衣是惟恐天下不亂的主,聞言雙眼放光,說道:「盛大哥,咱們快去瞧瞧。」

    畢虎也跟著起哄,叫道:「不錯,看看是誰閒得沒事做了,急著先開始活動活動筋骨。」

    眾人催動仙劍,十餘里路彈指即至,遠遠看見海面上飄立著數十道人影分立兩側,正中一黑一青兩道身影上下飛舞,激戰正酣,卻是魔教四大護法之一的殿青堂,與太清宮的觀止真人。

    再看左面,阿牛與風雪崖、雷霆、布衣大師等人皆在場,在布衣大師身邊飄立一人,居然是赫連夫人。

    對方的陣容也是不弱,太清宮為了此番蓬萊仙會,精英盡出,由守殘真人親自率領,浩浩蕩蕩二十餘人。

    殿青堂與觀止真人顯然打鬥了有一會兒,漸漸分出了輸贏高下。殿青堂赤手空拳,遊走於觀止真人的仙劍之下,滑如游魚,從容自若,每出一招都是攻其不備,極為的老道。照這麼打下去,不出三十個照面,必有完勝的把握。

    石磯娘娘驚訝道:「太清宮的人為何連這點工夫也忍耐不住,不顧仙山在望,就在門口跟魔教動起手來?他們那點高手,還不夠魔教幾大護法隨手打發的。」

    晏殊道:「這也難怪,前兩日才聽說,太清宮掌門守殘真人最心愛的弟子,又喪命於魔教十六絕技之下,這筆爛帳他們勢必懷恨在心,要找魔教討個說法,但魔教的幾位護法又豈是好惹的,雙方言語不合動起手來也是有的。」

    談禹道:「可他們若想尋仇,也該到得蓬萊仙會上再找魔教的麻煩才對,屆時一呼百應,總好過現在以卵擊石啊?」

    晏殊鼻子裡輕輕一哼道:「他們是算定此處距離蓬萊不遠,魔教必不願大動干戈,以免在仙會上更成眾矢之的。況且這裡殺將起來,巡山的蓬萊弟子哪能坐視不理,很快就會有人前來勸戰。要是再會合同是參加仙會的正道同門,那就更不會吃虧了。」

    畢虎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道:「別管這麼多,讓我老人家上去相助阿牛那小子,好好教訓這幫牛鼻子。」

    石磯娘娘嗤之以鼻道:「算了吧,畢虎。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偷雞摸狗或許還行,要對付觀止真人,也不怕脖子上的腦袋只有一個,到時候打不過,你再脫條尾巴出來給老娘瞧瞧。」

    說話間,眾人已到得近前,阿牛拱手道:「盛師兄,你們大夥兒也來了!」

    農冰衣笑嘻嘻道:「羽大哥,你們不等蓬萊仙會開始就先開打了,好熱鬧啊。」

    雷霆道:「我們好端端的趕赴蓬萊,太清宮的人卻從後面追了上來惡語挑釁,若不給他們一點教訓,旁人還以為咱們聖教是任誰都好欺負的!」

    阿牛道:「我已叮囑殿護法手下留情,只要逼得對方自動退去,讓咱們能繼續趕路就是了。」

    盛年皺眉道:「那群黑衣殺手四處製造血案、挑起爭端,若謎底一日不揭開,正道便一日對你們心存芥蒂。蓬萊仙會之上,那些人也定會再次興師問罪,到時候,不免大動干戈。」

    農冰衣道:「咱們既然明明知道那些黑衣殺手就是冰宮的手下,乾脆殺進去把他們都解決了,豈非一了百了?真不知道你們都在想什麼!」

    談禹道:「這麼做雖然爽快,可是冰兒姑娘,你想一想,丁兄弟、年老祖和古大先生他們三人,也曾經聯手闖入冰宮探察,卻無功而返,自身反而險些遇險。這說明冰宮蓄謀多年,苦心經營,埋藏之深非你我所能料想。

    「咱們就算當真能僥倖破解迷陣,碾平了冰宮,也未必能找到什麼真憑實據,一樣的沒用。」

    忽然,場子裡傳來觀止真人一聲悶哼,原來殿青堂接連施展三記「滅神十八擊」,將他的仙劍震飛。

    觀止真人也是正道數得上名號的宿老人物,仙劍脫手,自然不能再糾纏不清,死纏爛打。

    他退身接住仙劍,微微氣喘道:「殿老魔,你為何不索性將貧道也一併殺了,這不正是你魔教的一貫做法麼?」

    殿青堂冷笑道:「你當老夫不敢?只是羽少教主有令,只教爾等知難而退,不可傷及性命,老夫這才手下留情。你若不服,只管再來。」

    觀止真人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二次出手,目光掃過盛年等人,嘿嘿道:「原來貴教的援兵到了,怪不得閣下口氣大了起來。怎麼,又想以多欺少麼?」

    晏殊看不順眼,搶先道:「觀止真人,你也太健忘了。不過一年前,六大劍派興師動眾,上千人圍攻雲夢大澤地宮,我可聽說人家也就兩、三百號人啊。」

    眼看舌戰要起,遠處海面上掠來兩道劍光,其中一人朗聲道:「諸位遠來是客,卻為何在此逗留止步?弟子蓬萊阮秋波,奉掌門口諭前來恭迎諸位。」

    話音落下,兩名嬌好無雙的少女收了仙劍,站在兩路人馬當中盈盈一禮。

    守殘真人拂塵一擺,還禮道:「我等與魔教狹路相逢,一時不忿,與他理論為何害我門下無辜弟子,誰知他魔教欺人太甚,犯下纍纍血債,竟毫無愧疚悔恨之心,這才引起爭鬥,不想驚動兩位仙子大駕,還望恕罪。」

    那名叫阮秋波的少女淺淺一笑,眸中柔光如水,不負「秋波」美名,說道:「道長便是太清宮掌門守殘真人吧?晚輩久仰您老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聽得蓬萊仙山的弟子對自己禮敬有加,守殘真人修煉了近三甲子的仙心,也不免有些得意,謙遜道:「阮仙子過獎了,貧道忝居太清宮掌門一位,無功無德,倒教世人見笑。」

    阮秋波嫣然一笑,又望向阿牛等人,躬身禮道:「羽少教主大駕光臨,令敝山蓬蓽生輝,幸何如之。秋波早有聽聞少教主盛名,年紀輕輕便領袖群倫,較之令尊當年也不遑多讓。」

    阿牛心裡暗讚道:「這位阮仙子與咱們分明是頭一回見面,卻把大夥兒的身份來歷說得半點不差。蓬萊仙山號稱海外三大聖地之一,果然名不虛傳。」

    他急忙抱拳道:「阮仙子這麼說,阿牛愧不敢當,若有叨擾之處還請海涵。」

    阮秋波又是一笑,望向盛年,道:「盛兄威名,秋波亦是如雷貫耳。古諺說聞名不如見面,誠如斯言。盛兄氣度豪邁,神威凜凜,卻教秋波好生心折。」

    盛年抱拳答道:「阮仙子所言,實在令盛某汗顏。」

    接著,那阮秋波又與赫連夫人以及風雪崖等魔教高手、觀止真人等太清宮宿老一一見禮,連桑土公等人也不忘道上幾句仰慕之辭。

    她語笑嫣然,聲如鶯啼,使人如沐春風。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竟在她溫言笑語中瞬間化解於無形。

    既有蓬萊弟子出面周旋,這仗當然也打不下去了。眾人在阮秋波與另一位女弟子的引領之下,御起仙劍,前往蓬萊。但彼此之間,也是隔著老大的一段距離。

    阿牛心裡暗自苦笑,明白正道各派對魔教成見甚深,加之黑衣殺手從中作亂,蓬萊仙會上是福是禍,也未可知。

    漸漸瞧見遠方天際浮現起一蓬五彩雲霧,繚繞海面彷彿無有窮盡。裡面偶爾有一兩束劍華亮起,流光異彩,若隱若現,幾疑是飛虹當空。底下波濤翻滾,碧瀾粼粼,一片壯闊景象。

    農冰衣用手指道:「阮姐姐,那裡便是蓬萊仙山嗎?」

    阮秋波含笑答道:「農姑娘說的正是,敝山便深藏在這片雲海之中。說是仙山,其實並無半分山石,盡皆是由三百六十六座大小不一的雲峰組成,當中以虹橋飛廊相聯。雖比不上天界仙境,卻也另有一番景致。」

    隨著眾人走近,那蓬雲霧也越發清晰,一波波如海潮捲湧不斷的變幻色彩,飄浮於海面之上,像極了畫中仙境。

    阮秋波右手玉指捏成仙符之形,口中真言低念,在胸前輕輕畫了一個光圈。那道銀色的光圈徐徐擴展,像靈符一樣貼上了五彩祥雲。眼前的雲霧豁然乍分,現出一條通道,周圍雲蒸霞蔚,似真似幻。

    第一次見到這樣奇妙情景的農冰衣,情不自禁嘖嘖稱讚,衛驚蟄也早已醒來,只把眼睛一通猛揉,只覺得丁師叔說得不錯,大千世界浩蕩萬象。自己要是隨娘親在深山之中終老一生,怎也不可能見到如此的奇景。

    一顆小小的心裡就此埋下了雄心壯志,立志將來也定要如師父他們一般御劍九霄,訪遍天下勝景。

    風雪崖卻是緊盯阮秋波的一舉一動。他深知蓬萊仙會上吉凶未卜,萬一與正道鬧翻動起手來,首先就必須將退路安排好。故此分外的留意阮秋波。

    雲路一開,阮秋波回頭微笑道:「諸位仙友,往裡請!」

    太清宮一干人馬謙遜兩句,便理所應當的搶在前頭走進雲道。畢虎、農冰衣等人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打量。此時他們已經收了仙劍,連御風之術也沒用。可腳下儘管軟軟的卻並無虛空之感,就宛如走在水上,又不致沉了下去。

    阮秋波又向阿牛、盛年一禮,道:「秋波修為有限,雲道開啟的工夫不過一炷香左右。羽少教主與盛兄諸位還望盡快入內,等到雲道闔起,不免又要多費一番手腳啦。」

    盛年與阿牛相視一笑,並肩踏入雲道。這一步走進去,是非禍福難以預測,管他是和風細雨春光明媚,抑或是陰謀詭計暗潮洶湧,兩人心頭只覺得問心無愧,縱然天塌地陷,我自坦蕩。

    雲道盡頭是一座無數奇花異草築起的飛橋,足足有半里路長,底下雲濤滾滾,不見深淺,依稀朝上蒸騰起一縷縷五彩的輕煙。

    守殘真人等早已在橋頭等得有幾分不耐,見到阮秋波伴隨盛年、阿牛行到,望了兩人一眼,對阮秋波頷首禮道:「阮仙子,對面便是仙山入口的『廣寒峰』吧?貧道有幸一百二十年前登臨貴地,不過走的卻是另一條路。」

    阮秋波淺笑道:「真人說得不錯。過了這座臨仙橋,前面正是廣寒峰。敝山雲道確也不止一條,不過殊途同歸,路上的景致也各有不同。」

    退思真人喟歎道:「只有親身到了蓬萊仙山,才懂得什麼叫做人間仙境。貧道一百二十年前尚是師尊門下的一名小童,有幸來此已覺大開眼界。兩甲子後再臨寶地,只覺得更加的歎為觀止。」

    畢虎低聲咕噥道:「馬屁精,這麼大年紀溜須拍馬也不嫌害臊。」

    退思真人勃然怒道:「畢老賊,你敢如此羞辱貧道,莫非是想與我先鬥上一陣?」

    阮秋波笑道:「退思真人,畢老先生,仙山已在腳下,何必再做口舌之爭。不如讓秋波引領諸位一路入內,順帶流覽兩旁景致如何?」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38
本帖最後由 lchbear1726 於 2010-9-26 17:39 編輯

第二章對弈

    眾人隨在阮秋波身後走過臨仙橋,前方一座雲峰巍然聳立,腳下佇著一道閃爍七色彩光的玉石山門,橫匾上凌空懸浮著「廣寒」兩字,大如銀盤,字體上一層絢麗的光暈徐徐流動,好似這仙山中的祥雲所幻化。

    踏上廣寒峰的山道,腳下是一級級乳白色的雲梯,滿山的奇光異彩閃爍起伏,一羽羽仙鳥悠閒的棲息在雲巒深處,卻又有似錦繁花相伴。

    抬頭望去,一座雅致的庭園坐落峰頂,宛如婷婷玉立的一位少女,婀娜多姿的展現著迷人丰韻。

    阮秋波介紹道:「這便是廣寒閣,諸位遠道而來的賓客都可先在閣中品茗小棲,待略洗風塵後再前往思微峰。」

    農冰衣好奇道:「阮仙子,此處離思微峰還有很遠麼?」

    阮秋波似對農冰衣這樣一個伶俐可人的小姑娘也甚為喜愛,聞言微微笑道:「也不算太遠,咱們一路慢慢行去,有兩個多時辰也就能到了。不過從廣寒閣前往思微峰,首先要經過一段『斗姆海』,需得等擺渡的大船來接。」

    晏殊也是頭一回來到蓬萊仙山,詫異道:「斗姆海?仙山不是凌空懸浮於海上,這裡怎會有海?」

    雷霆笑道:「晏仙子有所不知,斗姆海雖帶個『海』字,卻也不能望文生義。它事實上是一片颶風肆虐的雲層,方圓數百里,雲濤洶湧,狂風呼嘯,不明其理的人陷入當中連東南西北也難以分辨,要想御劍穿行更是吃力。故此,才要依靠仙山所特有的擺渡大船,也可省卻大夥兒不少氣力。」

    農冰衣「哦」道:「原來是這樣,雷老爺子不說,我也和晏姐姐一樣,還真以為是一片真的大海呢。」

    石磯娘娘見畢虎眼睛賊亮,又在東張西望,拉拉他的衣角,低聲警告道:「畢虎,蓬萊仙山非比等閒所在,你一雙賊手,最好老實一點。萬一闖出禍事,不免又給大家惹來麻煩。」

    畢虎滿臉無辜地說道:「清妹,你可冤枉了我。我畢虎可是那種不知輕重死活的人麼?」

    石磯娘娘正色道:「你是什麼人老娘還不清楚?少在這裡裝委屈。」

    畢虎沒有吭聲,雙目卻已經盯上懸在阮秋波纖腰上的一枚通靈寶玉上。

    阮秋波恍然不覺,引眾人走入廣寒閣。

    廣寒閣內,果然已有不少駐足歇息的來賓,三三兩兩找著位子,坐下品茶閒聊,每人的說話聲,都不自覺的壓得極低,偌多之人齊聚樓內,也並不聞喧嘩之聲,只偶爾響起兩三聲輕笑。

    在樓外的庭院裡,小橋流水,竹林石洞錯落有致,讓人突然產生置身江南園林之感。也有不少等候渡船的賓客漫步園中,品賞絕佳景致。

    守殘真人一到,就有正道各派的人紛紛起身招呼,聚攏過來,頓時將阿牛等人扔在了一邊。

    阮秋波說道:「羽少教主,盛兄,大夥兒可先在此間休息片刻,待渡船到了,秋波自會知會諸位登船。」

    農冰衣牽住阮秋波的玉手問道:「阮姐姐,從這裡可以瞧見那片斗姆海麼?」

    阮秋波點頭道:「自然可以,若是登上廣寒閣頂樓,從後窗俯瞰,斗姆海風起雲湧的浩蕩景象,正可一覽無餘。」

    農冰衣興高采烈地說道:「那我們大夥兒到樓上看海吧,反正坐著喝茶也沒什麼意思。」

    衛驚蟄抬頭望向盛年,輕聲道:「師父,弟子也想和農姑姑一起去瞧瞧斗姆海。」

    盛年道:「也好,咱們便一起上去看看。」

    雷霆在石凳上坐下,悠然道:「老夫便留在這兒喝口茶,反正我雙目已盲,什麼也看不見。」

    秦柔道:「義父,柔兒留在這裡陪著你吧。」

    旁邊布衣大師微笑道:「不必了,你們年輕人都是頭一回來,去看個新鮮也好。老衲這把老骨頭,卻懶得再多走這幾步路,還不如坐下來陪雷施主歇歇腳。」

    於是,雷霆與布衣大師留在了樓下,風雪崖也沒有隨同眾人登樓,一個人到園裡閒逛去了。剩下的人跟著阮秋波登上頂樓,農冰衣與衛驚蟄在最前面一路小跑,迫不及待的趴到後窗朝斗姆海的方向看去。

    只見百丈開外的霄漢中,無邊無際的紅色雲霧咆哮翻滾,隱約傳來隆隆濤聲,好似千軍萬馬衝鋒陷陣。

    一層層高過數十丈的雲柱旋轉狂舞,在波瀾裡忽隱忽現,彷彿無數條從雲海裡騰起的蛟龍,扭曲飛騰。

    激盪的雲浪澎湃浩蕩,蒸騰起殷紅色的霞光,幕天席地湧向廣寒閣。

    但未到近前,卻似被一堵無形的銅牆鐵壁迎頭截住,猶如飛浪撞石,高高濺起七色斑斕的流光。

    農冰衣看得呆了,一對大眼睛眨也不眨,雙手扶在窗台上驚歎道:「難怪要用仙山大船擺渡,這種陣勢,我還是頭回見到。」

    畢虎把腦袋探到兩人中間道:「小丫頭,今天你總算長見識了吧?不過蓬萊仙山的勝景何止於此,等你看到思微峰的時候,只怕連眼珠子也會掉下來。」

    農冰衣深深震撼於眼中的壯觀景象,突然把手一指又驚叫道:「快看,藍婆婆也來了!」

    只見廣寒閣下,一道身影驚鴻般掠出,猶如乳燕投林躍進滾滾的斗姆海中,轉瞬消失。

    畢虎驚愕道:「這個老婆子膽子不小!」

    桑土公道:「她……她是上……上屆仙會公……公推的正道十……大高手之一,自……自然不會錯……錯過今日的盛……盛會。」

    農冰衣道:「藍婆婆好厲害,居然連御劍術也不用,就這麼橫渡斗姆海。」

    晏殊欣賞了半晌斗姆海的景色,轉眼望向樓下的一片竹林,奇道:「咦,那不是我師父她老人家嗎,怎麼和人在這下起棋來了?」

    桑土公踮起腳尖,順著晏殊的目光望去,果然瞧見竹林中,有一圈人正圍著絕情婆婆,與一位氣度雍容的紅袍虯髯老者,兩人面前,懸浮著一幅巨大的棋盤。

    這棋盤非金非石,竟是以一道道絲狀雲線組成,上面佈滿了紅紫二色的光點,自是象徵每顆棋子。

    阿牛道:「是燃燈居士,姬師兄跟和師姐也來了!」

    盛年道:「走,我們下去瞧瞧。」

    眾人也多有此意,農冰衣與衛驚蟄又當先下了廣寒閣,直奔竹林。

    農冰衣扯著衛驚蟄的小手,擠開人群鑽了進去,立足未穩,迎面迫來一道無形罡風,將她震得氣血翻湧,朝後直退。

    幸虧盛年就在身後,手疾眼快一把扶住,道:「小心!」

    農冰衣皺皺小鼻子,謝過盛年,觀望棋局。

    絕情婆婆與燃燈居士的棋面已進入殘局,雙方在左下角盤根錯節,你來我往不可開交。誰能最終做活,便可一棋定乾坤。

    兩人的左手都不住的抬起,射出一束束精光擊在棋盤的光點上。農冰衣這才發現,這些所謂的棋子,均是絕情婆婆與燃燈居士以深厚的玄功所凝。但時間稍長,光點就會漸漸褪淡,必須不停的以真氣灌輸,使之不在棋盤上消失。

    故此,與其說兩人是在對弈,還不如說他們是借這雲盤光子較試修為。誰要是支撐不住,不及將真氣補充進黯淡的光子,無疑就算敗陣。

    也不知道兩人已下了多久,頭頂上都冒起冉冉的輕煙,袖口鼓蕩飄拂,獵獵有聲。

    晏殊不敢驚擾師父,悄悄站到絕情婆婆身後。此際燃燈居士剛落下一子,提走了絕情婆婆左下角的兩枚紫色光子,局勢顯然對她不利。

    絕情婆婆微合雙目,懸空的右手幾次亮起光暈,卻又很快熄滅,無疑是舉棋不定。

    燃燈居士悠然自得,右手捻髯道:「婆婆,這棋以老夫之見,就不必再下了吧。」

    絕情婆婆冷哼一聲,抬手射出一束紫芒點在三三路上,沉聲道:「鹿死誰手猶未可知,為何不下?」

    燃燈居士不假思索的又落一子,道:「只是一盤棋局罷了,婆婆何必如此較真?」

    絕情婆婆沉默無語,雙眉緊鎖陷入長考之中。

    晏殊見師父局勢吃緊,心裡也是焦急。可她此刻空有一身國手的棋藝,絲毫幫不上忙,只好緊盯著棋盤,希望師父能突施妙手,扭轉乾坤。

    忽聽旁邊有人輕聲招呼道:「晏仙子,你與桑真人也都到了?」

    晏殊聽著耳熟,轉眼瞧去,卻是屈箭南正站在不遠處,用傳音入秘跟自己說話。他身邊越秀劍派的屈痕、伍端、關寒等人也盡皆在座,目不轉睛的注視棋局。

    晏殊同樣用傳音入秘問道:「屈公子,我師父和燃燈居士這局棋下了多久了?」

    屈箭南搖頭答道:「我也不曉得,昨日傍晚在下與諸位師長來到廣寒閣時,兩位前輩就已經坐在這裡擺開了陣勢。」

    晏殊驚道:「那豈不是至少已經下了整整一個晚上?再這麼下去,棋藝還沒分出勝負,人倒先累趴下。」

    屈箭南道:「晏仙子不必擔心,瞧這局勢,這盤棋也快見分曉了。」

    這時竹林外響起一聲長笑道:「絕情婆子,燃燈老鬼,百多年不見,你們模樣沒變,脾氣倒暴烈不少,也不分場合,動手過招只圖自己痛快。」

    阿牛低聲道:「楚望天!」

    盛年微一頷首,往竹林外瞧去。

    只見楚望天在一眾弟子門人的前呼後擁之下,大袖飄飄,緩步走進竹林。姬欖夫婦見著殺害了姬別天的仇人,頓時怒上眉梢,右手不自覺按在了仙劍之上。

    燃燈居士頭也不抬,淡淡道:「欖兒,婉兒,不要輕舉妄動。楚老魔既然來了蓬萊仙山,還怕他能插翅飛了麼?」
    那邊絕情婆婆落下棋子,冷冷道:「楚老魔,老身與人下棋,你來湊什麼熱鬧?」

    楚望天慢條斯理走到近前,手中玉扇輕輕一拍,道:「絕情婆子,你的情形看上去不太妙啊,何必死撐,不如及早推秤認輸算了。」

    絕情婆婆柳眉一挑,道:「楚老魔,你可是存心前來攪局?」

    楚望天笑道:「老夫不過是想看個熱鬧而已,何來攪局之說?」

    楚望天目光掃過站在燃燈居士身後的姬欖與和婉,見兩人眼若噴火正狠狠盯著自己,他玉扇輕搖意似悠閒,心中卻暗自計較:「上回在雲林禪寺裡,姬別天死在老夫手下,翠霞派自是對我恨之入骨。

    「眼前的姬欖小兒雖不足道哉,但燃燈居士與姬別天分屬兒女親家,勢必在仙會上要為姬別天出頭與老夫為敵。

    「一不做二不休,不如趁現在燃燈老鬼心無旁騖,專注棋局之際,暗中下手除去了他,也可少一勁敵。」

    惡念既生,楚望天表面不動聲色,左手從袖口裡取出一方絲巾,一滴無色無味的忘情毒水卻悄悄借勢彈出。毒水由一股精純的真元包裹,短時間內也不虞見風即化。

    他右手玉扇輕搖,若無其事的扇出一股清風,暗中挾起忘情毒水,拂向數丈開外的燃燈居士面門。

    奈何他的動作雖小,卻被盛年瞧得清清楚楚,他自不會以為楚望天好心到為燃燈居士扇風驅熱的地步,其中定另有陰謀。

    當下,盛年不及細想,右掌一提,迫出一道雄渾罡風,無聲無息的擋住了楚望天的扇風。

    楚望天眼皮稍動,見對面的盛年右掌翻轉向外緩推,立刻明白對方看破了自己的伎倆,出手破壞自己的好事。

    他心頭暗惱,手中玉扇又加上了三成功力推了出去。

    此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棋局上,姬欖雖也盯著楚望天,可也未曾料到這老魔竟膽大妄為至此,欲在大庭廣眾之下暗害燃燈居士。故而除了盛年之外,誰也沒有留心到他手底的小動作。

    盛年積聚丹田翠微真氣,硬生生擋住楚望天的扇風。那滴忘情水毒,懸在距離燃燈居士不到數尺遠的半空裡,進退不得。

    若論功力深厚,盛年自比不上楚望天三甲子多的修為。可楚望天也不敢大張旗鼓,用出全力驚動眾人,出手時多少有些束手束腳,急切間竟佔不到絲毫上風。

    他亦是騎虎難下,假如就此收手,那滴由自己射出的忘情水毒,勢必會被盛年迫來的掌力反噬,挨上一滴半點自己同樣消受不起。

    眼見陰謀敗露,楚望天毒念再生,不欲與盛年過多糾纏,免得夜長夢多,被燃燈居士等人醒覺。

    他手腕一翻,玉扇側轉一拂,竟是禍水東引,將忘情水毒引向站在盛年與自己之間的人群。

    盛年立時醒覺,暗叫一聲不好,低喝道:「閃開!」左掌運足十成功力轟然拍出,將忘情水毒擊向懸浮在半空的巨幅雲盤。

    「砰」的一聲巨響,幾道沛然浩蕩的氣勁撞擊在一處,雲盤抖動幾下,支離破碎迸散開來,上面的光子猶如落英繽紛,四濺飛起。楚望天拂出的真元也隨之爆裂,忘情水毒在空氣中「嗤嗤」低鳴,朝四下蔓延。

    盛年飛快無比的褪去身上褚色衣裳,脫手甩出,捲裹住尚且來不及飛濺的忘情水毒,右掌一推擊向竹林外,掠過百餘丈的雲空墜入斗姆海中消失不見。

    燃燈居士心念急閃,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一怒起身道:「楚望天,你也忒囂張了!」

    楚望天功敗垂成,對盛年也是恨極,但他也曉得自己犯了眾怒,此處已不可久留,嘿嘿一笑縱身而起道:「燃燈老鬼,這回算你命大,咱們後會有期。」

    話音兀自在竹林裡迴盪,人已鴻飛冥冥不見了蹤跡,卻把一群手下盡數扔在了這裡。他料定以燃燈居士等人的身份,絕不會遷怒為難一班忘情宮的門人弟子,故此並不擔心。何況縱然這些手下被眾人殺得一個不剩,楚望天也一樣不會心疼。

    屈痕怒聲道:「好個楚老魔,老夫倒要看他能猖狂到幾時?」

    燃燈居士怒氣稍歇,向盛年頷首致意道:「盛師侄,多虧你及時出手,未令楚望天奸計得逞。」

    絕情婆婆也瞧了眼盛年,道:「原來你就是丁原的大師兄,紫竹軒門下三弟子之首,果然不錯。」

    她起身大袖一拂,蕩散流離的雲嵐光霧,道:「燃燈居士,這盤棋老身算是輸了。等到了思微峰,咱們另找機會再較量一盤。」

    燃燈居士笑道:「婆婆如此盛情相邀,老夫豈有不允之理?」

    這時候,傳來阮秋波的聲音說道:「諸位,渡船已經到了,請容秋波為各位引路前往思微峰!」

    棋局已了,眾人自無道理繼續逗留竹林,紛紛走向廣寒閣後的碼頭。

    屈箭南追上盛年,問道:「盛師叔,可有丁師叔的消息?怎不見他隨同你們一起來?」

    盛年道:「丁師弟另有安排,這兩日當會抵達蓬萊仙山,屈兄勿要憂慮。」因是私下場合,故而盛年在稱呼上也跟著丁原一樣,並不以師叔的輩分自居。

    屈箭南劍眉朗目間隱現愁容道:「真是急人,不知盛師叔是否知曉。就在箭南前來蓬萊之前幾日,雲林禪寺發下書函,聯絡各大劍派要在蓬萊仙會上聯手質詢魔教,定要羽少教主交出殺害各派弟子的兇手。我怕萬一到時雙方鬧翻,局面便一發不可收拾。」

    盛年道:「這份書函敝派也有收到。不過屈兄放心,丁師弟對此已有智珠。所謂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總包不住火。」

    他雖是這麼安慰屈箭南,可自己心裡也一點都沒有底。

    到現在丁原還沒有出現,儘管已經知道殺害無涯方丈的真兇,其實是一慟大師,而十六絕技暗殺各派弟子的陰謀,則出自冰宮,可這兩樁事情都僅流於口授,並拿不出確鑿的真憑實據,多少會顯得蒼白無力,難以讓人信服。

    眾人走到碼頭,一艘渡船已經停泊在岸邊。這艘船與尋常所見的船隻大相逕庭,宛如一彎兩頭尖翹的月牙,通身以黑色玉石鑄成。甲板上既無風帆也無船艙,所有的艙室都密閉在甲板之下。

    在船首昂然盤踞著四排金光閃閃的巨型麒麟,每排八頭,共計有三十二頭之多。

    這些麒麟,身上套著異金煉製的鎖鏈,連接船身,好似奔馬一樣,拉載著渡船在斗姆海中起伏航行。

    眾人踏過舢板走進艙室,裡面明珠高懸甚為寬敞明亮,容下百十人也不顯擁擠。大夥兒各找位置坐了,農冰衣左右瞧瞧問道:「阮姐姐,這裡面怎麼沒窗啊?」

    阮秋波解釋道:「船身完全密閉,是為免受颶風雲濤衝擊之故。」

    農冰衣「哦」了聲,失望地說道:「我還想坐在渡船上,好生欣賞一下斗姆海的風光呢。」

    忽聽衛驚蟄稚嫩的童音響起道:「沒關係,農姑姑,等將來蟄兒練成像那位婆婆一樣的修為,便可帶著你從斗姆海裡飛越,再不用坐在像箱子一樣的渡船裡啦。」

    農冰衣蹲下身來,刮刮衛驚蟄的鼻子笑道:「小傢伙口氣不小,可要等到你能像婆婆一樣穿越鬥姆海的一天,姑姑也早就變成婆婆啦。」

    她卻沒有想到,十數年後,修為有成的衛驚蟄,果然懷抱著自己御劍橫穿斗姆海,直上思微峰,那又是天陸仙劍另一段動人故事,在此不提。

    又等了片刻,船艙匡當關閉。

    阮秋波道:「諸位仙友,斗姆海中颶風激流洶湧,船隻難免會發生劇烈顛簸。請大夥兒稍安毋躁。」

    衛驚蟄聽得阮秋波的話,小手緊緊抓住椅把,大氣也不出一口的端坐在座椅裡。

    農冰衣取笑道:「剛才還豪情萬丈說要帶姑姑橫穿斗姆海呢,怎麼如今坐在船肚子裡都害怕成這個樣子?」

    衛驚蟄眨巴眨巴亮晶晶的眼睛道:「蟄兒不是害怕,只是有點緊張罷了。」

    農冰衣咯咯嬌笑道:「那還不是一樣嗎,本事沒學到家,嘴皮子倒練出來了。」

    「轟隆」船艙一顫,渡船在三十二頭麒麟的拉動之下徐徐起航,駛入斗姆海。

    不一刻,船身便上下左右的劇烈顛簸,搖搖晃晃好似地震了一般。雖然看不見艙外的景象,眾人卻浮想連篇,這艘渡船在斗姆海中是如何由三十二頭麒麟牽動,載沉載浮,跌宕起伏的。

    農冰衣不久便開始頭暈目眩,腸胃更像翻江倒海一般。

    她趕緊取了一顆丹丸服下,見身邊的衛驚蟄小臉面色蒼白,於是問道:「蟄兒,你可要也吃上一粒丹丸,定氣靜神?」

    衛驚蟄看看對面神色泰然的盛年,一搖頭很堅決的說道:「師父不怕,蟄兒也不怕。農姑姑,這藥丸你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農冰衣縮回手帶點尷尬的道:「小鬼,人一丁點大,卻學會死撐面子了。」

    好在這段航程並不算長,一刻多些渡船便靠到了對岸。打開艙門,一股清新的涼風吹入,眾人頓時為之胸懷一暢。

    農冰衣隨著盛年等人身後走下渡船,只覺得腳下飄飄蕩蕩,好像還置身斗姆海中。她抬起頭眺望前方情景,情不自禁的又發出一聲驚歎。

    原來,不遠處兩道雪白的雲峰相對而出,形成一道狹長曲折的幽谷,谷內五色雲氣飄渺縈繞,隱約有隆隆瀑布聲動。

    滿山遍野的飛禽走獸,在林間花下棲息嬉戲,一條條七彩的長虹宛如玉帶,飛掠過雲峰深處。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40
本帖最後由 lchbear1726 於 2010-9-26 17:41 編輯

第三章閒戰

    眾人三五成群往重陽谷中行去,一路上春光無限,翠鳥輕啼,惹人頻頻駐足流連。

    走了三里多,瀑布聲愈發的響起來,好似晴天雷鼓振聾發聵,想是這雲端之上,也有流水飛瀑。

    轉過一道彎,左首雲峰間,一道浩蕩的激流飛洩而下,寬過三百丈,水霧蒸騰,煙嵐瀰漫,恰似銀河傾落,在山腳下匯聚成河,汩汩朝西流淌。

    屈箭南感歎道:「我原本以為越秀山的天瀑已是天下第一,沒想到這山谷之中,也能見著如此壯闊恢弘的瀑布。」

    突然有人叫道:「快看,瀑布底下有人祭出元神在拚鬥!」

    眾人一驚,雖說正魔兩道的高手在蓬萊仙會上私相邀鬥不足為奇,但元神出竅全力相拼,卻也少見,除非彼此有什麼難解仇怨,不然誰也不願意動輒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即使僥倖獲勝,耗損十數年真元,也甚不值得。

    布衣大師望將過去,啞然失笑道:「施主,你看錯了。那不過是兩道以雲氣凝鑄的人影,在高手的操作之下相互比拚,卻不是什麼元神。」

    眾人定睛再看,果然發現瀑布前的三道光影雲霧浮動,並非誰的元神。

    絕情婆婆道:「老身倒要瞧瞧,到底是誰在此耍寶?」

    她邁步上前,瀑布下已圍了四、五十人,但見是絕情婆婆駕到,不自覺的朝旁邊閃出一條縫隙。

    只見碧波之上面對面盤膝坐定三人,左首一人黑衣飄飄,神情冷傲沉靜,赫然便是蘇真。

    可是,他的左近並無水輕盈的身影,想來正與天一閣的門人在一起。

    對面兩人也是絕情婆婆的舊識,一個是來自亂雪峰的冰真人,另一個則是無波府的丹火真君。

    這兩人於天陸魔道之中的聲名甚是響亮,只是素來避世隱居少在塵世露面。

    燃燈居士呵呵笑道:「我當是誰,原來蘇老魔閒不住手腳,在此擺下了擂台。」

    絕情婆婆冷笑道:「上屆蓬萊仙會,蘇老魔力挫冰真人與丹火真君的聯手合攻,一舉奠定魔道十大高手的位置。想來那兩個老不死苦修多年,就等著此屆仙會上揚眉吐氣,一雪前恥。」

    晏殊奇怪道:「師父,那他們為何不等到仙會召開後再來挑戰蘇真,非趕在這裡驅動幾道雲霧凝鑄的光影決鬥?」

    絕情婆婆搖頭道:「我怎知道?不過冰真人與丹火真君此次仙會,也同樣不是蘇老魔的對手,看樣子撐不過二十個回合,便要落敗。」

    彷彿是為絕情婆婆的話做註腳,蘇真驅動的黑色雲影驀然轉守為攻,迫得一紅一白兩道雲影在周邊團團直轉,難以近身。

    人群裡情不自禁響起一片喝彩之聲,轉眼又是十個回合,黑色雲影雙掌轟出,將對面兩道紅白雲影震得粉碎。

    冰真人與丹火真君不約而同,嘴中噴出口黑色淤血。

    冰真人面如白紙,沙啞聲音道:「蘇老魔,沒想到貧道苦修兩甲子,到頭來與丹火真君聯手,仍不是你的對手。」

    丹火真君卻是若無其事的一笑道:「好歹咱們這回聯手接了蘇老魔二百二十一招,比之上回已大有進步。冰真人,你也不必太過灰心喪氣了。」

    蘇真漠然道:「承讓了。」不再理睬兩人,起身問道:「盛年,丁原可曾來了?」

    盛年上前見禮答道:「丁師弟並未與盛某同來,他現在何處,弟子也是不知。」

    蘇真哼了聲,面色甚是不愉,轉身便欲離去。

    不防人群裡絕情婆婆見獵心喜,揚聲道:「蘇老魔,你可敢與老身再戰一場?」

    蘇真反問道:「老婆子你只管放馬過來,蘇某有何不敢?」

    晏殊趕緊道:「師父,您老人家剛和燃燈居士比試過功力,這會兒再和蘇真過招,只怕真氣未復,難以--」

    絕情婆婆不以為然道:「怕什麼?蘇老魔不也是剛好與人激戰了兩百多招未曾休息?老婆子和他半斤對八兩,誰也不佔誰的便宜。」

    說著,絕情婆婆一躍飄在碧流之上,說道:「蘇真,這回咱們再換個花樣玩玩,如何?」

    蘇真心高氣傲,背負雙手道:「老婆子你劃下道來,老夫來者不拒。」

    絕情婆婆清喝了聲:「好!」雙手在胸前虛抱,體內真氣汩汩流轉,凝聚在十指之間隱隱閃爍一層光暈。

    她右手緩緩抬起,纖細的五根手指微微朝上合攏,「嘩啦」一聲,從雲峰間的飛瀑上突然引出一蓬白浪,在高空裡翻轉旋動,急劇收縮,最後凝煉成一道透明的紫色水幕,現出腦袋軀幹,四肢手足。活脫就是一個與常人一般大小身高的水影。

    絕情婆婆口中再是一記低喝,左手一捏靈印,那水影右手猛地一亮,幻起一簇紅芒,居然是一把光刀。

    眾人雷鳴一般的喝彩四下響起,原本以為好戲結束,準備繼續前行的人也紛紛回頭,飛瀑下人越聚越多。

    所謂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沒有。以真氣凝鑄水影,幻出光刀,可比驅控雲霧所化的人影難上一大截。

    激戰雖沒開鑼,只這手亮相已經技驚當場。

    蘇真見狀,豈甘人後,也是雙手抱團催動丹田真氣,不一刻凝聚出另一道泛起黑光的水影人形。

    在這水影的右手,同樣赤光一閃,亮起一把與赤血劍外觀一般無二的光劍,隱約似有鏑鳴之音,穿透隆隆瀑布激盪聲。

    那邊燃燈居士心癢難熬,縱聲笑道:「蘇老魔,昔日在越秀山,你突然現身救走丁原,戲弄得老夫不輕。咱們索性今日在此也一併結算如何?」

    蘇真哈哈一笑,說道:「燃燈居士,你上來就是,老夫皺一下眉頭,便從此不姓蘇字!」

    絕情婆婆怒道:「燃燈老鬼,你這是什麼意思?」

    燃燈居士笑道:「絕情婆婆儘管放心,老夫斷不至於做出辱沒身份、以多打少的事情來。咱們鼎足而三,互攻互守,或可結盟或可單干,卻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蘇真嘿嘿道:「這倒也有趣,老夫大小近千戰,還沒試過此種玩法,不妨一試。」

    絕情婆婆見蘇真點頭應允,豈肯落了下風叫人見笑,馬上道:「好,就看看誰能挺到最後一個!」

    燃燈居士雙掌一合,幻出道火紅色的水影,道:「老夫來也!」

    晏殊望著三老,歎道:「真是要命,這三位都是天陸正魔兩道的絕頂之人,素來也沒什麼冤仇可言,怎麼說打便打?」

    盛年道:「正因為他們都是絕頂高手,才深知對手難求。放在往日,十年、二十年,這些人也未必能碰見一回。今日蓬萊仙會,天陸各派頂尖人物會聚一堂,正可讓絕情婆婆他們找得堪與匹配的勁敵切磋,怎不欣喜?」

    阿牛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盛師兄說的是,都憋了一百二十年了,難得有機會大幹一場,自是不願錯過了。」

    石磯娘娘笑道:「可不是麼,莫說他們,便是我也看得躍躍欲試。不過自己這點修為,著實在人前拿不出手,沒奈何,獻醜不如藏拙了。」

    燃燈居士那道紅色的水影方自成形,蘇真與絕情婆婆不約而同的分從左右攻到,好似事先已在私下商量好了的一般。

    蘇真催動的黑色水影右手魔劍激射,幻起九點劍花快逾流星,正是他自創的「沉月隕星十九劍」裡,最變化多端的一式「九星射月」。

    絕情婆婆也毫不藏私,施展出大空十三斬,雖然僅僅是依靠水波形成的人影揮動光刀,但凜冽寒氣,依舊讓人感覺到一股凌厲無比的氣勢。

    燃燈居士在蘇真與絕情婆婆雙雙夾攻之中不慌不忙,只呵呵笑道:「來得好快!」左右手頻頻變化,遙控半空中紅色的水影。

    那水影使出穿花繞柳的身法,不可思議的從大空十三斬的縫隙裡一閃而過,欺身到黑色水影身側,揮出光劍「啵」的架開蘇真的九星射月。

    蘇真忍不住輕喝一聲「好」,自是稱讚燃燈居士目光如炬,能看破九星射月的種種變化,準確無誤的封住自己這一劍。

    阿牛瞧得眉飛色舞,只覺得燃燈居士這一招間,身法、劍法俱都發揮到了極致,堪稱妙到巔毫之作。

    無論火候眼光、力量分寸,都無可指責,爐火純青。

    也只有在兩大高手的強勢逼迫下,才能激發起燃燈居士百多年的深厚功底,展現出如此精奧的守招。

    絕情婆婆的大空十三斬落到空處,竟是不退,反而催動真氣鼓勇再進,逕自向對面蘇真控制的黑色水影劈去。

    蘇真的光劍已被燃燈居士崩起,不及回防,他笑道:「燃燈,麻煩你替老夫擋這一刀了!」

    驅動水影左手連拍三掌,猶如蜻蜓點水一沾即走,點在絕情婆婆的光刀上,激得它不由自主改變了方向,朝側旁紅色的水影落去。

    燃燈居士也笑道:「蘇老魔,你倒會偷懶,可老夫也不是傻瓜。」水影再次施展穿花繞柳身法,在光刀將落未落之際掠出數尺,反轉到紫色水影背後,一掌轟出。

    紫色水影頭也不回,光刀從肋下反刺,刀鋒直指紅色水影的左掌掌心。燃燈居士急忙變招,光劍斬落,「啵」的與光刀一交。

    蘇真乘機驅動黑色水影欺近到另兩人身前,一式「星羅密佈」揮灑而出,無數光點閃爍明滅,把兩大高手的假身盡數籠罩進去。

    絕情婆婆哼道:「蘇老魔,野心不小,想把我們兩個全都包圍了麼?」與燃燈居士齊齊出招抵禦,反將蘇真迫開。

    三人你來我往鬥到一處,奇招妙手不斷湧現,看的周圍觀戰眾人如癡如醉。

    阿牛用心琢磨三人的招式身法,隱約覺得,無不與自己參悟的天道星圖,有暗合互通之處。

    無論是蘇真的沉月隕星十九劍,絕情婆婆的大空十三斬,還是燃燈居士的穿花繞柳身法,似乎都能夠從中看到一絲天道星圖的影子。

    他暗自心折,思忖道:「我只是依靠前人所留的星圖才悟出其中的奧妙,可三位前輩卻純粹憑藉自身的悟性,參悟出這些招式身法。相形之下,我差得太遠啦。」

    他自不願放過如此千載難逢的學習良機,聚精會神的盯著三人在空中操縱的水影,將自己修煉所悟的心得與其一一印證,委實獲益匪淺。

    百招一過,三大高手終是漸漸分出高低上下來。

    十招之中,往往有七招是絕情婆婆與燃燈居士聯手對付蘇真。表面看來似乎激戰正酣難分軒輊,但內行人已經足以從中瞧出端倪。

    倘若燃燈居士與絕情婆婆乾脆聯手應對蘇真,恐怕局勢又是另一番天地。但這兩人自恃身份,又同樣的傲骨錚錚,根本不屑此舉。不僅不會同心協力,反而不時相互對攻,讓蘇真得以喘息,白撿便宜。

    眾人不禁大呼過癮,甚至隱約感覺只需觀得此戰,此屆蓬萊仙會已經不虛此行。

    驀然飛瀑「嘩啦」一響,打從裡面鑽出一個腦袋來,笑嘻嘻道:「有趣,有趣,我老人家也要來玩玩!」

    石磯娘娘「呀」道:「這不是曾山麼,他沒待在疊翠谷,何時跑到這兒來了?」

    晏殊道:「不用問,一定是他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到蓬萊仙會上耍寶來了。」

    曾山從飛瀑裡一躍而出,也不管人家答不答應自己加入,縱身閃到三道水影當中,二十二字拳一起轟出,居然是要以一敵三。

    蘇真手下一收,冷冷道:「曾老頭,你陪他們玩罷,老夫可不想佔這便宜。」

    曾山見燃燈居士與絕情婆婆也收手不戰,苦著臉央求道:「你們三個行行好,我老人家好不容易才偷偷溜出來一回,稍後就要趕回翠霞。機會難得啊,你們就陪我耍玩上一會兒,如何?」

    那樣子,就像貪玩的孩童面對玩伴,半點也不顧忌自己的身份。

    燃燈居士道:「曾師叔,這恐怕不行。咱們三個斷沒圍攻您一人的道理。」

    曾山一拍腦袋,道:「沒關係,沒關係,你們不就是不想以多欺少,丟了面子麼,我老人家有辦法。」他雙目微合,嘴裡唸唸有詞,叫了聲:「我分、我再分!」身形一晃,竟又閃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曾山,笑嘻嘻的站在眾人眼前。

    眾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蘇真道:「幻影分神大法?曾老頭,虧你想得出來。」
    曾山得意洋洋道:「這下你們沒話說了吧!」他話音剛落,突然叫道:「廢話少說,看打!」

    三道身影也分不出哪條是真身,哪條是分身,分別對上一道水影。

    蘇真等人情知曾山看上去稀裡糊塗為老不尊,可在修為上著實有驚人天分,已然跨入散仙行列,無人敢低估。三人甫遇大敵,均是振作十分的精神,驅動各自水影應戰,誰也不肯落了下風丟了顏面。

    曾山手舞足蹈,三道身影縱橫交錯,一面激戰,一面不停叫道:「有趣,有趣,我打,我再打你一拳!」

    他確是在翠霞後山悶壞了,此時撞見三個天陸頂尖的正魔高手,正可放開手腳,盡情一戰。

    可惜,那三道水影終非真人,才打了十餘個回合,燃燈居士的紅色水影便「砰」的一響率先震碎。

    曾山的一條分身「哎喲」一聲,道:「糟糕,沒得玩啦!」隨即眼珠一轉盯上燃燈居士本人,笑道:「水捏的假人兒鬥得不過癮,還是換作真人更加合適!」

    他二話不說俯衝而下,一式「山」字訣石破天驚,直轟燃燈居士頭頂。燃燈居士迫不得已,只得閃身退讓鋒芒。

    曾山不依不饒,第二式後招跟著殺到。

    燃燈居士閃避不及,惟有雙掌推出,「轟」的硬接下一拳。曾山的身形,居然在激盪迸散的罡風裡覷得一絲縫隙,欺身進來,手肘一頂擊向燃燈居士左肋。

    燃燈居士嚇了一跳,暗道:「這老頭的招式好生精妙,我竟連他是如何避過掌風鑽了進來的都不曉得!」

    可這時候,他也沒空去細究,也學曾山的模樣將左臂手肘一沉,「砰」的兩廂相撞,直覺一股酸麻由肘部竄到肩頭,胸口鬱悶難當。趕緊腳下步履錯動,遠遠閃開。

    那邊絕情婆婆驅動的水影也緊接著爆裂,曾山依樣畫葫蘆,直奔真人而去,又與絕情婆婆戰得難解難分。

    可他還不滿意,瞅著蘇真的那道黑色水影,橫看豎看的不順眼,嘀咕道:「你怎麼還沒破,我老人家再轟你一拳,又轟你兩拳!」

    說著,二十二字拳崩山穿石,朝著黑色水影猛攻過去。

    蘇真雖處下風,臉上依舊不見變色,雙手催動真氣,操控水影與曾山周旋。他自知如今曾山臻至散仙境界,功力上當世堪稱無倫,絕不可硬撼。故此只以巧妙身法與靈動劍招游鬥,一時讓曾老頭也奈何不得。

    曾山十成的精力裡,倒有近一半用在了蘇真身上,可不管怎麼變化招式,對方的水影飄來蕩去,猶如驚濤駭浪裡的一葉扁舟,就是不沉。

    四個人打得過癮,周圍的觀眾看得也痛快。尤其是如曾山這般的散仙,幾乎絕跡於天陸凡塵,多是退隱到海外仙山上閉關修煉,抵禦天地大劫去了。

    像他這樣玩世不恭、喜好熱鬧的人,居然能夠修煉成散仙,也是異數。可更少有人明白,棄登天道而轉修人間之仙,乃是曾山自己的決定。

    時光就這樣在不知不覺裡流逝,渡船去了又回,載來新的又一批賓客。翠霞六仙中的淡怒真人與數名門下弟子也在其中。

    他遙遙見得曾山大展神威,獨鬥當世正魔兩道的三大頂尖高手,不禁大是驚訝,躬身問安後,沉聲道:「曾師叔,你老人家怎會來了這裡?」

    曾山見著終日黑著臉的淡怒真人也是頭大,咕噥道:「你們來得,我老人家就來不得麼?這才多一會兒,便來催命?」

    淡怒真人一怔,渾不知曾山這話是何意思,怎麼自己問候一聲,也成了「催命」?他道:「弟子豈敢催促您老人家。只是見你突然出現在此處,有些好奇罷了。」

    曾山真身一晃,將底下的兩道分身盡數收了,老大不開心道:「沒勁,沒勁,你一來就是掃興。我老人家這就回去,你可莫要告訴淡一那老牛鼻子我有來過。」

    說著,曾山又朝蘇真、燃燈居士和絕情婆婆道:「咱們今日就打到這兒,等我老人家得空再來找你們玩兒。嘿,或者你們也可到翠霞後山來找我,只需在疊翠谷前叫上一聲『曾老頭』,我不消片刻便會趕來。」

    絕情婆婆等人雖然表面渾若無事,暗地裡無不在努力調勻真氣,平復呼吸。

    就連蘇真也暗呼僥倖,要是曾山晚收手一會兒,自己操控的水影,說不定也要爆裂當場。

    曾山又笑嘻嘻朝畢虎望了眼,道:「畢老賊,你剛才打從那位漂亮姑娘的腰上偷了件什麼寶貝,為何不拿來讓我老人家欣賞欣賞?」

    阮秋波下意識低頭一瞧,腰上繫著的通靈寶玉已然不見。

    畢虎臉色大變,暗叫一聲「慘了」,果然耳朵立時被人拎著,石磯娘娘柳眉倒豎,怒聲道:「畢虎,老娘先前跟你說過什麼來著?」

    畢虎叫疼道:「我沒偷!」

    石磯娘娘怒道:「那人家阮仙子身上的寶玉到哪裡去了,難不成自己會長腳跑了?」

    畢虎一指阮秋波腳下,道:「你瞧,那不是在地上好好躺著嗎?」

    阮秋波俯身微移裙裾,果見自己的通靈寶玉墜在雲端裡,閃閃亮著柔和光芒。她明白這定是畢虎動了手腳,口中也不說破,珍重的收起寶玉道:「哎呀,果然掉在了地上。」將它藏到袖口裡,說什麼也不敢再掛在纖腰上了。

    好戲還沒算完,眾人得曾山提醒,立時醒悟過來各自摸袖掏懷,點數身上的寶貝。

    於是,接二連三有人驚叫出來。

    「我的『百生丹』呢?」

    「畢虎,你把老夫的冰龍錐藏到哪裡去了?」

    「畢老賊,快把老子的千機瞳交出來!」

    畢虎垂頭喪氣,連聲道:「都別找我,都別找我,說不定全都掉在地上了!」

    當下眾人也顧不得和畢虎算帳,紛紛俯下身子,埋頭尋找自己不見了的寶貝。一時間熙熙攘攘,亂得不可開交。
    畢虎乘機擠出人群,回頭望見曾山好整以暇的瞅著自己,恨得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道:「曾老頭,看我日後怎麼收拾你--哎喲!」卻是耳朵又被石磯娘娘擰成麻花。

    曾山得意的笑道:「畢老賊,就怕你不來找我玩兒。我老人家走咯!」哧溜鑽進飛瀑,一眨眼便消失了蹤影。

    不知誰叫了聲:「趕路吧,蘇老魔他們全都走遠了。」

    果然,哪裡還能找到蘇真等人的蹤影。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42
第四章三生

    眾人熱熱鬧鬧出了重陽谷,經百曲灣,穿凌霄樓,前方一峰兀立,雲層裡赤橙黃綠青藍紫諸光流閃,彷彿披萬丈霞光。

    峰頂籠罩於一團祥和絢爛的藍色弧光之中,隱隱升騰起五顏六色的光嵐。

    一行行仙界靈鳥比翼飛翔,出沒於雲峰之間。

    一匹虹彩從峰頂滾滾飛落,猶如瀑布直墜凡塵。那虹彩之上,竟有三、五座形狀式樣各不相同的飛橋凌駕,依稀見有人往來其上。

    瀰漫的雲嵐中,各式造型奇巧的亭台樓閣錯落有致,竹林搖曳,流水潺潺;松濤陣陣,楓葉飄舞。

    自下往上仰視,峰高萬仞幾不見頂,雲徑通幽,光怪陸離。

    人群裡不時爆發出一陣陣低低的驚歎讚美之聲,盡皆心曠神怡,渾然忘我,有人不知不覺停下腳步,忘記了繼續登山。而從他處進入蓬萊仙山的賓客,通過旁的路徑,最後也會聚到此處,山腳下的人已過數百之眾。

    談禹一眼瞧見了商傑與雷公夫婦,上前拱手見禮。幾人在雲林禪寺曾有聯手抗敵的舊誼,故此今日相見也分外熟稔。

    談禹隨口問及冥輪老祖年旃的行蹤,雷公說道:「老祖一貫喜歡獨往獨來,也許早已到了蓬萊仙山,說不定正在到處找尋紅袍老妖呢。」

    那邊守殘真人、屈痕也見著了晚一步到得思微峰下的碧落劍派掌門停雲真人,也聚成一團低低交談,談笑寒暄。

    阮秋波耐心守候了一會兒,才說道:「諸位仙友,眼前便是仙山的主峰思微峰。敝掌門與諸位長老,正在峰頂的『停仙水榭』恭候諸位大駕,請了--」

    眾人這才想起趕路,衛驚蟄迫不及待的問道:「阮姐姐,咱們待會兒要過頭頂上那幾座橋麼,蟄兒好想走上一走。」

    阮秋波微笑道:「小弟弟放心,這幾座飛橋我們稍後都要經過。只有環山而上,咱們最後才能抵達峰頂的停仙水榭。」

    衛驚蟄歡呼雀躍道:「太好了,待會兒我一定要在橋上來回多走幾次!」

    談禹一笑,低聲問道:「盛兄,適才我有一處疑惑,想請教於你。這蓬萊仙閣築於雲端之上,遠離浩海,哪裡來的水?我們經過重陽谷時,見那道瀑布飛流直下,裡面分明實打實的都是真水啊。」

    盛年道:「我也想過,估計是雲峰之上另有若干大型的雲團,因常年處於冷暖雲團對沖裡化解成水滾滾灑落,就和咱們平日裡看見老天下雨是差不多的道理吧。」

    桑土公插嘴道:「難……難怪呢,我……我也好奇得很。原來是……是這麼回事,說穿了也……也不稀奇。」

    盛年道:「世事莫不如此,有時候咱們身陷迷局之中不能自拔。可超脫一看,其實道理也都會變得十分簡單。」

    他說完這話,自己心裡也是一動,思忖道:「眼下種種懸案深藏迷霧之中,看似毫無頭緒,可真正的謎底或許也是這般,往往萬流歸源,卻經諸般的演繹巧合,才變得越來越複雜起來。」

    眾人環繞著雲道往峰上前行,走了五、六里地前方出現一道懸崖,與對岸相距二十餘丈,中間一道五彩繽紛的虹嵐滾滾翻騰,只有一座飛橋相貫。

    衛驚蟄與農冰衣走到橋上,周圍彩色煙霧瀰漫,飛橋兩側的虹嵐裡,不停躍動出一簇簇奼紫嫣紅的流火,迸射到五六丈的半空,一閃一黯,恰如煙花,把每個人的臉龐也映射得五光十色。然後再冉冉飄落,墜入五彩斑斕的虹嵐之中。

    農冰衣好奇心大起,笑道:「本姑娘倒要看看,這些竄出來的流火到底是什麼做的?」飛身而起,嬌軀在空中輕盈一折,探手想抓住一枚正在徐徐落下的流火。孰知手中一空,微微感到灼熱,一縷縷彩煙從指縫裡溢出。http://bbs.xwcu.com/

    農冰衣飄身回落橋上,有點失望的說道:「原來不是真的煙火。」

    阮秋波笑著解釋道:「農姑娘,這些流火看似像煙花,其實也都是虹嵐之下的五色雲氣所凝,你用手去抓它,可得小心燙傷。」

    農冰衣搖搖頭,道:「不怎麼燙手啊?」

    說著舉手又打量手掌,也未見留下什麼痕跡。

    阮秋波笑道:「你抓著的已是從高空落下,熱氣在空中已迅速冷卻,自然不甚燙手。若是不巧握著的是一枚剛從底下射出的流火,便不會這麼說了。」

    農冰衣吐吐舌頭,道:「原來如此,多虧姐姐提醒。不然,我還真想再試著抓上一枚剛從裡面冒出的流火瞧瞧呢。」

    畢虎插嘴進來道:「阮仙子,其實你也不必提醒這丫頭,讓她吃點苦頭才好。」

    農冰衣氣道:「畢老賊,本姑娘又沒招惹你,為何偏生與我過不去?」

    畢虎嘻嘻笑地說道:「我老人家這是為你好,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這道理你總曉得。」

    農冰衣眼珠一轉,微笑道:「畢老賊,你偷人寶貝也不止一次被石磯娘娘教訓,耳朵都快被擰掉了,本姑娘怎沒見你長點教訓呢?」

    畢虎翻翻白眼,半天欲振乏詞,嘴裡嘰裡咕嚕嘟囔了幾聲,卻見小姑娘拉著衛驚蟄早過了飛橋。在飛橋對面,雲峰高聳,卻露出一座雲洞的洞口,裡面隱隱約約煥放出七彩霓虹之光。

    農冰衣回頭問道:「阮姐姐,這又是什麼地方,洞裡可有什麼好玩的麼?」

    阮秋波介紹道:「此洞名為『藏秋』,約有三里地長。穿過藏秋洞,咱們上山的路,十停裡便算走過兩停了。

    「洞中雲彩斑斕,甚是絢麗;蜿蜒曲折,頗多岔路。只是嫌光線晦暗了些,農姑娘走路時多加留神,免得不小心踩在旁人的腳上。」

    農冰衣「哦」了聲,與衛驚蟄並肩走進藏秋洞,眼前果真一暗,比起外面的光線差了許多。

    但正因為這樣,洞內流光異彩的雲巖才顯得更加迷人。尤其是頭頂上,一支支形狀千奇百怪的雲筍倒立而下,通明剔透,一閃一閃亮著若有若無的淡淡彩光。兩邊的雲壁,忽而寬可並行三五輛馬車,而至窄處僅容得一人堪堪擠過。

    農冰衣嘖嘖稱奇,隨著人流朝前慢慢移動。百餘位上山的賓客到得藏秋洞,也開始將隊形進一步拉長,好在岔道前都有標示,不至於讓人誤入歧途。

    大家就這麼走走停停,也不著急登頂。反正蓬萊仙會的正會,要從明日才正式開始,今日到晚一點,盡可無妨。

    而此仙山一百二十年,方自向外人開放數日,不抓緊這個大好機會,仔仔細細的欣賞遊覽,未免太過可惜。

    走進約莫一里地多,前方雲洞豁然開朗,出現一座足以容納數百人的雲穴,頭頂嘩嘩流水輕響,落下一道水簾,積聚在腳底的碧潭裡一汪如鏡,閃耀著綺麗光彩。

    每一個從水簾底下穿行的人,免不了要被淋濕。好在所來的賓客,皆乃正魔兩道的高手,身上護體真氣一湧,便將水氣擋在身外,卻激得水浪飛濺,四下迸散。

    阮秋波在碧潭旁停了下來,清聲道:「諸位仙友,在這碧潭之畔有一塊紫色晶石,大家可曾瞧見?」

    眾人聞言朝阮秋波所指的地方瞧去,就見一方半人高的紫色晶石靜靜佇立於碧潭旁,上面光滑如鏡,幾可鑒人,當下有人問道:「阮仙子,這是什麼?」

    阮秋波答道:「這便是仙山著名的『三生石』,據說能見人前生今世,甚至來生的遭遇經歷,甚是奇奧。至於信與不信,本在人心。諸位仙友若有興趣,可將右手按在晶石頂上,注入真氣,晶石上便有畫面浮現。」

    眾人聽得大是心動,雖說未必相信這個,但總想試一試也好。

    正道中人尚頗為矜持,想相互謙讓一番。

    可旁邊早有人一溜煙的冒出,躥到三生石旁,嘿嘿笑道:「我老人家先來試試,倒瞧它靈驗不靈驗?」說話之人正是畢虎。

    他老人家不顧周圍的各色目光,眉飛色舞把手搭在晶石頂上,問道:「阮仙子,是這樣麼?」

    阮秋波頷首笑道:「正是,畢老先生只要心中凝神思想希望知道的事情,再將真氣注入晶石,或可有所收穫。」

    畢虎咳嗽一聲,道:「我老人家只想曉得前生是幹什麼的,與今生所愛之人是否有著一段前緣?」

    他說的理直氣壯,天經地義,卻讓石磯娘娘大羞,低啐道:「這個死鬼,總沒正經。」

    畢虎凝神屏息,將體內真氣徐徐輸入晶石,待到增加至八成功力時,晶石徐徐亮了起來。

    人群裡有人叫道:「有了,有了,畢老賊,再加一把勁。」

    畢虎為了不在人前丟臉,幾乎把吃奶的勁也用上了。忽然人群不叫了,卻響起幾聲輕咦,似乎十分的驚愕。http://bbs.xwcu.com/

    畢虎一愣,低頭打量,晶石上紫光煥放,浮現起一頭肥頭大耳的公豬,呼哧呼哧大嚼著槽裡的糠米,很快便香香睡了過去,豬耳朵還在不時扇動兩下,驅趕蚊蠅。

    眾人先是呆呆的沉默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無論正魔高手,齊齊哄堂大笑。

    畢虎氣急敗壞,大聲叫道:「這不是我,這不是我!」

    叫著,丹田真氣一鬆,幻象立刻消失。

    農冰衣咯咯笑道:「畢老賊,這怎麼不是你?我看像極了你的前生!」

    畢虎惱羞成怒,道:「老子不信,我非得再來一次。活見鬼,這三生石不是好東西,一定是唬人玩的!」

    石磯娘娘將他抓了回去,勸道:「畢虎,這三生石可不是你家的東西,不能一個人霸佔著不放。沒看旁邊還有那麼多人在等著麼?」

    畢虎氣呼呼的瞪著三生石,心裡琢磨如何把這玩意兒也偷到手砸爛砸碎,忽然想到:「哎喲,不好,定是那姓阮的女娃兒在旁邊搞鬼,讓我老人家出了個大醜!」

    這時,三三兩兩又有人上前問訊三生之事,種種答案匪夷所思,不時有驚歎與笑聲響起。

    阮秋波美目流轉,忽然見著人群後頭的蘇真,一人負手孤立,望著垂下的水簾不知在想些什麼,於是說道:「蘇老師,你可也要上來試上一試?」

    蘇真搖搖頭,漠然道:「不必了,老夫行於世間,從不相信什麼天命宿緣,不看也罷。」

    盛年見農冰衣望著上前試驗的人,眼裡流露出羨慕之色,低聲問道:「冰兒姑娘,你可也想上去試試?」

    農冰衣頹然道:「我想呀,可是我怕自己修為不夠,激不起三生石的回應。」

    盛年微笑道:「沒關係,我來幫你。」

    農冰衣大喜道:「多謝盛大哥!」

    盛年笑道:「些許小事,你謝我作甚。也不知這個法子是否可行,咱們試過再說。」

    兩人來到三生石前,盛年站在農冰衣身後,將右手貼在她背上。

    農冰衣把手放在晶石頂上,小姑娘多長了個心眼,悄悄地用身子遮掩住三生石,好不教旁人看見,心裡默默道:「冰兒只想曉得,我今生今世的那位真命天子是誰,又將在何方?」

    她背後一熱,盛年的翠微真氣汩汩傳來。農冰衣急忙集中精神,將真氣注入三生石。晶石上一亮,徐徐浮現起一幅畫面。畫面中隱約出現了一個丰神俊朗的青年男子,褚衣飄灑,背負長劍。

    農冰衣一傻,暗暗叫道:「啊,竟然會是丁大哥!」

    可待人影漸漸清晰,那人眉宇之間卻甚是陌生,並非丁原。背後那柄仙劍,也絕非雪原的模樣。

    她更是傻呆住了,又莫名其妙的覺得這少年好眼熟,好像自己認識。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胸口就像被重重敲了一錘,難以置信的心下低呼道:「衛驚蟄!」

    她心神劇震,晶石上的幻象馬上褪淡。

    農冰衣面紅耳赤,退了開去,一聲不吭。

    盛年關切問道:「冰兒姑娘,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妥麼?」

    他是正人君子,雖然站在農冰衣身後,透過小姑娘的肩頭足以看見三生石上的景象,但目光旁移,並不窺覷他人隱私。

    農冰衣退回原處,一顆芳心兀自怦怦亂跳,好似有頭小鹿在懷裡撞來撞去。

    她搖搖頭,哪有心情回答,偷偷瞧了眼稚氣十足的衛驚蟄,心裡痛哭道:「怎麼可能是這小鬼,他比我小了足足八歲。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再或者三生石真像畢虎說的,本就是唬人的東西……」

    三生石前,商傑也準備把手放在晶石頂上,黑壓壓的人群裡突然傳出一聲悶哼,繼而有人叫道:「死人啦!」http://bbs.xwcu.com/

    洞中一下子就炸開鍋了,眾人紛紛往出事的地方瞧去。只見停風道人懷抱著一名弟子滿面悲憤,道:「又是『幽明折月手』!羽羅仁,你欺人太甚了!」

    阿牛詫異道:「停風師叔,這人絕不是我們殺的。本教的人都在阿牛身邊,動也沒動,與貴派弟子相隔數丈,怎麼可能下手?」

    觀止真人道:「那也難說得很。剛才大夥兒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三生石上,洞內光線又如此昏暗,貴教的高手偷偷欺近,暗下毒手,也不是難事。」

    風雪崖冷笑道:「觀止真人,你搬弄是非,小心早晚有一天舌頭被人割下來!」

    觀止真人偌高的身份,聽了風雪崖之言,強自昂首道:「姓風的,你少來要脅貧道。想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只怕沒那麼容易!」

    盛年朗聲道:「諸位莫要爭執,兇手必定尚在洞中,咱們齊心協力,不難查個水落石出。麻煩越秀派諸位同門師長封鎖住這裡的三處通道口,莫讓真兇藉機溜走。」

    屈痕與翠霞素來交好,又有丁原的舊情在心,當即吩咐伍端、關寒各守一邊,自己封住了來時的路徑。

    阮秋波檢察過被害弟子的遺體,道:「盛兄說得極是。雖說兇手確實施展的是幽明折月手,但洞內晦暗,又無人親眼目睹,咱們還需查上一查。」

    許多人附和道:「對,一定要查,別讓真兇走脫了!」

    盛年道:「麻煩大夥兒站在原地莫要移動,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混亂。尤其提防有人突生事端,企圖乘亂逃遁。」

    阿牛莊重的說道:「我以性命擔保,此事絕非本教所為。風護法、殿護法、雷護法,麻煩三位協助越秀劍派的師伯們監視四下,若有人發出異動,妄圖製造混亂,先拿下再說。」

    殿青堂冷冷掃視過洞內眾人,寒聲道:「少教主放心,誰敢鬧事,本座便將他抽筋剝皮,扔進萬毒窟中好好款待。」

    停雪真人尖笑道:「欲蓋彌彰!貧道也想瞧瞧,你們到底能查出什麼名堂!」

    阮秋波妙目橫掃,落在蘇真身上,道:「蘇老師,秋波久仰您修為通天,更是智慧無雙。目前洞內最能擔負起追查真兇大任的,莫過於您老最為合適,請蘇老師萬勿推辭。」

    蘇真心裡一「嘿」道:「這丫頭倒懂得撇清蓬萊仙山的嫌疑。她既請老夫出面,自是向旁人表明仙山弟子與此無涉,小女娃子年紀輕輕,倒也有些手段!」他沒有開口,只哼了聲算是答應。

    阮秋波又轉首躬身道:「停雲掌門,既然不幸死傷的弟子出自貴派門下,那麼正道這面,便勞煩您出面協助蘇老師查找,如何?」

    停雲真人見阮秋波將稽凶查實之事求托蘇真,本有些不快,但聽她又請自己出面,心下頓時舒服了許多,點點頭道:「敝派弟子不幸遇害,貧道追緝真兇本就責無旁貸。」

    阮秋波鬆了口氣,道:「多謝兩位前輩允諾,秋波不勝感激。」

    蘇真走到碧落劍派一眾跟前,環顧四周道:「幽明折月手乃魔教十六絕技之一,但掌力內斂,勢必要貼身施展,所以兇手殺害碧落弟子時,定然就在左近。停風真人,你是如何察覺門下弟子受了暗算?」

    停風真人本對蘇真好不感冒,可此時為追查兇手為弟子報仇,也顧不得正魔芥蒂,實話實說道:「貧道聽得悶哼,便發現劣徒他突然身軀一晃,軟軟倒了下來。再一察看,背上被人以幽明折月手擊中身亡。」

    蘇真道:「也就是說,你當時就立刻發現了,對不對?」

    停風真人道:「正是,他一倒下,貧道便察覺到不妙。」

    蘇真又問道:「你當時可注意過,身邊有什麼人?」

    停風真人搖搖頭道:「我只顧低頭照看劣徒,也沒工夫去瞧周圍情形。」

    眾人聞言微微覺得失望,假如能夠判定當時誰在遇害弟子周圍,那麼真兇的範圍便可縮小許多。

    蘇真哈哈一笑,道:「那也沒有關係。老夫注意到一個情況,大夥兒進得此處,雖為三生石逗留,但也正因如此才少有走動,差不多都只在原地佇足觀看。而在三生石前一問前生今世的各位,習慣上也會回到自己原本站立的位置。」

    停雲真人頷首道:「不錯,該是這麼個道理。」話一出口,不免後悔起來,只覺得自己怎麼突然變成了蘇真的應聲蟲,讓他一個人大出風頭?

    蘇真冷笑道:「這事與老夫原本無關。可有人居然敢在老夫面前犯案,分明是不把蘇某放在眼裡。嘿嘿,我若不顯雷霆手段,豈不讓宵小偷笑?」

    阮秋波問道:「蘇老師,聽您豪言,似乎已經成竹在胸?」

    蘇真道:「停風真人呼喊後,老夫立刻盯住三處出口,直到越秀三老封鎖。其間沒有人進出,自然說明兇手仍在這裡。那麼他要殺人,又要隱蔽身形,勢必需得頻頻變幻站立的位置,好不讓人生出懷疑。http://bbs.xwcu.com/

    「現在大夥兒左右察看,瞧一瞧誰在開始時候,並非站立在自己身邊之人?尤其是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更不可放過。若有發現,立刻舉報。」

    這手極狠,洞內儘管有百餘人,可人以群分,總是同門或者交好之人才會站立在一處,就如盛年身旁圍繞著農冰衣、桑土公等人;而魔教高手也聚集一處。

    自然也有如蘇真這樣獨來獨往的人物,可畢竟少數,範圍已經大大縮小。不消片刻,便有人叫了起來:「咦,你是誰,什麼時候站在了這裡?」

    眾人齊齊朝出聲的地方瞧去,只見角落裡站著兩人。說話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面色灰暗,黑色袍服,正手指著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發問。

    那老者一見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臉紅脖子粗地喊道:「不是我,我沒做這事!」

    停雪真人眼中寒光閃爍,嘩啦一響穿過水簾,飄身到老者身前,仙劍出鞘一指對方咽喉道:「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真緩步走過來,朝那中年男子問道:「閣下有些面生,不知是哪派門下?」

    中年男子甚是恭敬道:「在下乃流花門弟子,此次奉師門之命,前來蓬萊參加盛會。」

    蘇真又問道:「你一直都站在這裡,沒走動過吧?」

    見對方點了點頭,他冷哼一聲,用手指輕輕推開停雪真人劍刃,將它引向那名中年男子,冷冷道:「停雪真人,你只怕找錯人了,兇手該是他才對。」

    中年男子驚得渾身冷汗道:「蘇真,休要胡言亂語,你憑什麼說我是兇手?」

    蘇真嘿嘿笑道:「你以為蘇某真是想追查誰移動過位置麼?那兇手早可能偷偷回到原先站立的地方,怎也追查不出。老夫此計,不過是引蛇出洞,誰人犯案難免會做賊心虛,將矛頭引向旁人,好洗清自己的嫌疑。

    「閣下果然聰明,找著一個我們誰也不認識的人來做替死鬼。可別忘記了,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你若不吭聲,這黑鍋魔教便算是幫閣下背定了。」

    中年男子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不自覺垂下頭,卻硬撐道:「蘇真,我是應你所言找出先前不在原位之人,你不謝我也就罷了,卻為何反口誣陷?你拿得出什麼真憑實據麼?不然我卻懷疑你在為魔教遮掩!」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43
本帖最後由 lchbear1726 於 2010-9-26 17:44 編輯

第五章思微

    蘇真縱聲長笑,道:「老夫行事全憑喜好,何須去為魔教幫襯?小子可惡,若不給你點教訓,怎對得起蘇某偌大的名頭?」

    說罷,毫無徵兆的一掌擊出,直拍中年男子胸口。

    那中年男子大吃一驚,不假思索的橫掌招架,原以為會被蘇真渾厚無倫的掌力震得昏天黑地,誰曉得蘇真化掌為指點向他左肋,並不憑藉功力強攻。

    兩人飛快的拆解數招,停雪真人不滿道:「蘇老魔,你這是什麼意思?」

    蘇真探手「嘶啦」扯下中年男子一段袍袖,驀然收手,問道:「你施展的是『流花門』的『飛雨掌法』,頗有些火候,可以為這樣便能矇混過關了麼?」

    中年男子喘息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在下施展本門功夫又有什麼不對!」雖然與蘇真交手僅僅幾招,可耗費的精力,比一場惡戰也不遑多讓。

    蘇真微笑道:「你恐怕不知道,老夫已經拿到你要的真憑實據了,就是你的這段衣袖。」

    他一指水簾道:「碧落劍派的人都已過到水簾對面,你要殺人必定需來回穿越水簾。事發後,你悄悄從水簾那邊回返此處,自是為了遠遠讓開,撇清嫌疑。」

    中年男子哼道:「我一直站在這裡,又要撇清什麼嫌疑?」

    蘇真不答,接著說道:「你的衣袖是乾的,對不對?甚至全身也沒有一點水漬。」

    阮秋波眼睛一亮道:「這就不對了!」

    中年男子詫異道:「這有什麼不對,我沒走過水簾,身上自然是乾的。就是過了水簾的人,用真氣護體,身上也不會濕透。」

    蘇真哼道:「你睜大眼睛仔細瞧瞧周圍眾人身上的衣服,有哪一個是乾的?」

    中年男子環顧四周,臉色大變,終於明白自己犯了一個低級錯誤,致命錯誤。

    蘇真徐徐道:「蓬萊仙山築於雲端,雲乃水之成形。所以大夥兒自從進入仙山起,便被雲霧繚繞,身上都不免漸漸沾上水霧,半濕不乾。

    「這原本沒有什麼,可為何閣下的衣袖如此乾燥呢?只有一個解釋,你以真氣烘乾過全身衣裳。」

    蘇真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繼續說道:「所有人都是在無意中沾染水氣,這水氣在身上也不明顯更不難受,所以沒人想著去借用真氣烘乾。閣下卻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停雲真人恍然道:「只怕他是想掩飾什麼?」

    蘇真笑道:「閣下殺了人,回到這裡,就必須穿越水簾。假如運起護體真氣相抗,沖刷而下的水瀑激在真氣上,勢必浪花四濺,發出不小的動靜。你既懷害人之心,又怎敢驚動別人?只好潛蹤而行,任由水瀑淋濕全身。」

    停雪真人也明白過來,低喝道:「好啊,你是為掩蓋全身濕透的樣子,才運氣蒸乾衣裳、頭髮上的水跡。可惜做得太過乾淨徹底,反而露出了尾巴!」

    中年男子面色灰白,阿牛飛身而至,喝問道:「閣下到底是誰,為何要栽贓本教,又是從何處學來的十六絕技?」

    中年男子狠狠盯了蘇真一眼,冷笑道:「蘇老魔號稱魔道魁首,智謀無雙,果然名不虛傳。老子栽在閣下手中也算不冤。但要想拿我,怕沒那麼容易!」

    他右掌一拍,一式幽明折月手擊向阿牛,閃身想從一旁的出口遁逃。阿牛不退反進,封住中年男子逃竄路徑,雙掌幻出重重光影,「生生不息」掌綿延而出,將對方捲裹其中風雨不透,硬生生逼著他難移寸步。

    「砰」的一聲,幽明折月手與生生不息掌對交一記,中年男子終究難及阿牛,踉蹌而退。

    停雪真人在後面逮個正著,仙劍一頂他的背心喝問道:「孽障,還不束手就擒?」

    中年男子木無表情,冷笑道:「老道姑,你想知道麼?老子便是羽少教主暗地派遣的殺手,專為殺盡你們這些正道偽君子而來!」

    阿牛怒道:「你胡說,我……我什麼時候又指使過你?」突見對方嘴角浮起詭異笑容,溢出一縷黑血,竟是服毒自盡的症狀。

    蘇真飛快探手,搭在中年男子的脈門上,搖搖頭道:「他已死了。」

    停風真人高聲道:「羽少教主,這人的話你可也有聽見,不知對我等有何解釋?」

    阿牛苦笑道:「我也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可這人我從未見過,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臨死也要栽贓嫁禍本教?」

    停雪真人厲聲喝道:「羽羅仁,你到這個時候還想狡辯,難道你把旁人都當成聾子了麼?若不給出一個交代,此次蓬萊仙會上貧道與爾等誓不兩立!」

    風雪崖道:「停雪真人,你一把年紀,說話卻忒的可笑。一個來歷不明的兇手臨死反咬一口,你就認定是本教在背後指使殺人。倘若果真如此,羽少教主適才為何又要竭力攔阻他逃走,這不是自陷於絕境之中麼?」

    停雪真人答不出來,哼道:「你們魔教中人行事素來怪癖,不可以常理論之,誰曉得剛才羽羅仁心裡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這話說時,氣勢已弱了不少。

    阮秋波朗聲道:「諸位仙友,有勞蘇老師找出真兇,此事暫且告一段落。至於此人背後是否另有指使者,一時半會在此地也未必能夠說清。秋波自會將此事稟報掌門,碧落派弟子既遇害於仙山,蓬萊自有義務追查到底,請停雲掌門諸位放心。我們現下還是繼續趕路,到得停仙水榭再說。」

    停雲真人聽阮秋波開口調教,不能不給此間主人一點面子,點點頭注視阿牛道:「羽少教主,貧道記得你曾上雲林禪寺擔保,在仙會上給正道各派一個說法。貧道今日暫且不與你理論,你我拭目以待。」

    說罷頭也不回,大步朝洞裡走去,門下弟子簇擁而進。旁人見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均感掃興,也沒心思再去試驗三生石,紛紛上路。

    忽聽風雪崖說道:「諸位有一事需得留心。這兇手雖已自盡,可未必沒有同黨。大夥兒走路睡覺,都得小心為妙。倘若再有人死在十六絕技之下,嘿嘿,本教難免又要背黑鍋啦。」

    眾人心頭一凜,卻也有人心裡冷笑道:「魔教妖孽,欲蓋彌彰。」

    眾人環山而上,加快腳步,中午時分,到得了峰頂。思微峰峰頂雲石悠悠,璇光熠熠,更有一層紫色弧光從腳下發出,讓人如置身幻境中。

    走過幾層庭院,前方出現一座小湖,湖水竟也是斑斕的深紫色,閃爍熒熒粼光,圈圈漣漪清漾。湖水裡隨處可見一條條五光十色的魚兒自由游弋,嬉戲覓食,偶爾躍出水面,激得水花四濺,漣漪波蕩。

    一棟美輪美奐的水榭悠然懸浮於湖面之上,周圍竹林如海,雲石相望,一派宜人景致。從四面八方匯聚蓬萊仙山的賓客,多數先到此地相聚,水榭內外寬敞熱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比過年還鬧忙。

    在水榭側旁,還佇立著一座鼓樓。後來盛年等人才知道,裡面安放的便是天陸著名的「驚天鼓」,一槌輕落,三百六十六座雲峰同時呼應震動,聲勢非凡。

    阮秋波道:「諸位仙友,敝掌門與諸位師長正在停仙水榭相迎,大夥兒可逕自前往。若是有想盡早回精舍歇息的,在水榭底樓的『文章閣』內,敝山知客弟子自會替諸位盡快安排,引導前去。」

    衛驚蟄問道:「師父,咱們是否也要去水榭裡,瞧瞧蓬萊仙山的掌門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盛年微笑道:「那麼多人,咱們師徒便不必湊這個熱鬧了。何況明日仙會召開,自可見著,不用急於一時。」

    果然,打這個主意的人也不少。尤其是魔道中人,本就對所謂海外三大聖地無甚好感,見不見蓬萊仙山的掌門對他們也沒什麼緊要,還不如找地方安歇下來,養精蓄銳,靜候明日的正會開幕。

    阿牛聞言說道:「盛師兄,我也正想直接去文章閣,咱們一起走吧。」

    農冰衣笑嘻嘻問道:「羽大哥,你也不想上去瞧瞧了麼?聖教教主駕臨,蓬萊仙山的掌門也總該親自出面接一接的。」

    阿牛笑笑道:「水榭裡多半都是正道中人,如今聖教正在風口浪尖上,我還是低調一些得好。」

    農冰衣道:「那盛大哥,羽大哥,我可要上去看看啦,說不準我爺爺也在裡面。」說著鑽進人群,忽又回過頭來道:「盛大哥,替我留一個房間,我想和你們住在一塊兒。」

    盛年點頭微笑,看著小丫頭一蹦一跳的走遠後,才與阿牛等人走進文章閣。裡面一樣是人頭攢動,好在大廳足有數十丈方圓,蓬萊弟子穿梭其間,秩序井井有條。

    結果,阿牛與盛年所居的精舍離得很遠,自是蓬萊仙山為杜絕正魔兩道間過多的衝突摩擦,將彼此有意遠遠分開。

    盛年分屬翠霞山一脈,被安排在一處名叫「函玉樓」的精舍安歇,左右也盡都是翠霞派的弟子。

    而魔教眾人所住之地,乃是「倦歸峰」,周圍再無安置第二家門派。卻與函玉樓一在思微峰之東,一在思微峰之西,遙遙相對。

    畢虎與桑土公等人也各自住了下來,因兩人同屬天陸九妖,精舍相隔倒是不遠,晚上串串門子正可鬥嘴解悶。

    眾人出了文章閣,即要去往各自的住地,盛年向阿牛一笑道:「看來我們要暫且分開一會兒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阿牛道:「盛師兄,你若得空,便到倦歸峰來找我。我去你那邊,多有不便。」

    盛年點頭,旁邊閃進來一人,卻是姬雪雁。

    原來,她久候丁原不至,數日前奉師門之命回返東海,與靈空庵一眾女尼,昨日便到得蓬萊仙山。

    惟恐自己錯過丁原,姬雪雁便整天守在停仙水榭附近,只盼能從過往的人群裡,發現愛郎的身影。

    初見盛年、阿牛等人的身影,姬雪雁心中泛起喜悅,可是看了半天,卻不見丁原的影子,可正巧,燃燈居士與爹娘早兩步已到,姬雪雁心不在焉的陪著他們說了一會兒話,這才脫身。

    姬雪雁見盛年等人就要離去,急忙追過來問道:「阿牛,你可有丁原的消息了?」

    阿牛老老實實道:「我也很久沒聽到丁小哥的下落了。」

    姬雪雁明眸裡閃爍的亮光一黯,又轉頭期待的望向盛年。

    盛年低歎一聲,寬慰道:「雪兒,你莫要擔心,丁師弟絕不會有事。明日蓬萊仙會召開時,他必定會露面。」

    姬雪雁強忍失落之情,輕輕頷首,道:「麻煩你們了。若是有什麼消息,請趕緊通知小妹。我與師父她們便暫住在思微峰上的『釣龍台』。你們一問便知。」

    盛年道:「我記下了。倘若我見著丁原,一定會讓他親自前去找你。」

    姬雪雁輕聲道:「多謝你了,爹娘還在那邊等著雪兒,我便先回去了。」和阿牛等人告辭,轉身悵然離去。

    石磯娘娘埋怨道:「這個丁原,到現在也沒個准信,真是教人操心。」

    畢虎道:「不會是這小子火毒提前爆發,翹--」他嘴巴動了動,也沒敢說出下面的幾個字,可其意已經不言自明。

    石磯娘娘啐道:「呸,就你的臭嘴最是晦氣。丁小哥吉人自有天相,長命百歲!」

    盛年面色平靜,誰也看不出他心底的懸掛與牽念,低聲道:「我們再等等吧。」

    忽然水榭外一陣騷動,原來同時到了兩路浩浩蕩蕩的人馬。

    一路是雲林眾僧,由無涯方丈親自率領,一慟大師赫然在列。另一路人馬,卻來自雪地冰宮,凌雲羽雪衣當風走在前頭,身旁一位丰姿卓絕的女子輕紗遮面,緩緩隨行,面紗後隱約可見一雙妙目顧盼生輝。

    畢虎賊眼溜溜,死盯著那婦人,道:「奇怪,凌雲羽什麼時候也娶了個如此美貌的老婆了?」

    桑土公道:「那……那人未必……就……就是凌雲羽的……夫……夫人。」

    談禹道:「他倒也敢來,只怕現在的身份,已經是以冰宮尊主自居了。」

    阿牛道:「咱們沒拿住他們什麼證據,黑衣人把禍端都引向聖教了,他此來必定會有對聖教不利之舉。」

    談禹低聲說道:「你們放心好了,丁小哥定會揭穿這傢伙的真實面目,他囂張不了多久。」

    談禹話音剛落,旁邊飛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威風凜凜攔住冰宮眾人的去路,一指凌雲羽喝道:「王八羔子,那日居然敢把你爺爺困在狗屁迷宮之中進退不得。今日咱們先來算一算這筆老帳!」

    畢虎驚愕道:「是年老祖,嘿嘿,這下可就有好戲看了。」

    凌雲羽上下打量年旃,一皺眉頭,冷冷道:「年老祖,你好端端的不在你的南荒稱王稱霸,偷偷潛入冰宮作甚?凌某尚未尋你問罪,你倒先找我的不是來了!」

    年旃大大的呸了一聲,罵道:「狗屁,老子愛去哪兒便去哪兒,還用你管?凌雲羽,你小子想進停仙水榭,便先接下老子的九寶冥輪再說!」

    手腕一翻,九寶冥輪金光閃耀,引得周圍無數人紛紛矚目,朝這裡聚攏過來。

    人叢一分,古燦擠了進來,一把按在年旃手上道:「老祖且慢!」

    年旃一瞪眼,甩開古燦的手道:「你又是從哪裡冒了出來,可有丁原的消息?」

    古燦搖頭道:「暫時還沒有,古某也在全力找丁小哥。年老祖,仙會明日便要召開,你想找凌雲羽算帳,也不急多等一天。咱們既來得蓬萊仙山,總該多少給主人家一點面子。走,古某帶有好酒,老祖先陪我去喝上兩杯。」

    說著,古燦連拖帶拽,就想將年旃拉走。

    年旃的腳就跟立地生根一般,見古燦拽他,一甩袖道:「古燦,你這是什麼意思?老子憑什麼要買蓬萊仙山的面子,今日就是要找凌雲羽這王八羔子算帳!」

    古燦大急,以傳音入秘道:「年老祖,你想曉得丁原下落,就立刻跟我走!」年旃聞言張張嘴,這才被古燦拉了出去。

    凌雲羽望著年旃、古燦背影,不屑地冷笑一聲,抬步繼續前行。旁人見架沒打起來,也漸漸散去。

    盛年道:「看來今屆的蓬萊仙會,想不熱鬧也難了。」當下眾人也不欲在此久留,隨引路的仙山弟子各自前往精舍。

    盛年與衛驚蟄行出小半時辰,到得函玉樓。這是一座百餘畝的庭院,假山飛石,林泉亭台一應俱全,景色自有一番秀麗之姿。

    那個名叫周圳的男弟子,將盛年與衛驚蟄引到一棟小樓前,說道:「盛仙友,這棟小樓,便是為貴派紫竹軒門人專備。兩旁的小樓裡,住的亦盡皆是翠霞仙友,正可方便往來。」

    盛年推門而入,這只有兩層高的小樓,底下是客廳與廂房,樓上則有三間臥室。裡面僅擺著一床一桌一凳而已,但收拾得纖塵不染,雪白的牆上懸掛著幾幅山水塗鴉,透出書卷淡雅之氣。

    盛年抱拳道:「周兄,多謝你了,也請代在下向貴掌門致意。」

    周圳笑道:「盛仙友客氣,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況且仙會兩甲子方有一屆,敝山忝為東道,掃榻相迎也是應該。

    「若盛兄沒有其他事情,在下還需回思微峰覆命交差,便不久留了。函玉樓內有本門專事接待貴派的弟子,只需招呼一聲。」

    盛年道:「有勞周兄。」

    周圳走到門口,想起一事,回頭道:「差點忘記跟盛仙友說了。雖然仙會明日才正式開始,但今晚敝山掌門在思微峰『朝鳳台』設下專宴,款待諸位遠道而來的賓朋。雖僅是略備薄酒,卻也是為聊表心意,望盛兄能夠惠臨出席。」

    盛年雖不欲去湊這個熱鬧,但還是謝過了周圳。

    待其走後,盛年便督促衛驚蟄練功。雖然不是在翠霞山上,但這孩子正是打基礎的要緊關頭,一天也不能懈怠。

    而蟄兒平日裡雖也有些頑皮,修煉起來倒也毫不馬虎。短短一年工夫,竟已參悟出翠微九歌中的「窺徑篇」,距離「登堂」僅是一步之遙。

    越是這樣,盛年便越不肯放鬆,念及此子與先師的淵源,若不能令其成器,來日如何有面目見淡言真人於九泉之下?

    待衛驚蟄入定,盛年這才離開小樓,在園中轉了一圈,拜見已到的各脈首座。儘管他也算是翠霞派紫竹軒的首座,身份上並不輸於淡怒真人等人,可畢竟輩分低了一層,仍是執禮甚恭。

    翠霞六仙短短一年裡便去了其二,剩下四人此次也皆到了蓬萊。不過現下在函玉樓內的只有羅和,淡嗔真人仍未抵達,而淡怒真人正陪著淡一真人,在停仙水榭會晤各派耆宿,未曾回來。

    拜見過羅和,盛年回轉小樓,不一會兒,農冰衣也回來了。小姑娘興奮的說起在水榭所見所聞,更將蓬萊仙山的掌門丰姿神采大大的描繪了一番。

    到了黃昏時分,衛驚蟄醒來,羅和遣弟子前來詢問是否一起前往朝鳳台赴宴,盛年婉言謝絕。

    農冰衣似乎也有什麼心事,出奇的沒隨同羅和去看熱鬧,也留了下來。

    羅和率弟子走後,函玉樓裡更加冷清。

    暮色低垂,萬籟俱寂。

    天黑後,盛年讓衛驚蟄回房打坐,又對農冰衣說道:「冰兒姑娘,若是沒事,你也早些歇息,明日仙會開幕,可要養足了精神。」

    農冰衣應了,獨自又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才回到樓上臥室。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拍枕頭,蹬被子,可不管怎麼折騰也睡不著,腦海裡浮現的全是白天在三生石上所見的畫面。

    輾轉良久,農冰衣乾脆掀開被子坐了起來,走到小樓外的花園中。

    清風徐拂,帶來一股花草清香,淙淙流水猶如樂鳴叮咚作響。農冰衣踢著腳下的小石子慢慢往花園深處走去,在假山邊的一塊湖石上抱膝坐下。

    她抬頭本想仰望天上明月,才發現雲層深深,哪裡見得到月亮?紫色的弧光瀰漫清空,照耀在雲峰之上,將萬物都悄悄染上一層色彩。

    她下意識的眺望遠處小樓,衛驚蟄臥室的燭光映在窗上,朦朧一片,自是在打坐用功。

    這個小傢伙不過七歲,還睜著稚氣的眼睛叫自己姑姑,可三生石裡,居然偏生泛起他的影像。

    農冰衣把眼光挪開,心裡自嘲道:「我是不是想太多了?那晶石哪裡就會真的這般靈驗,若誰都可知今生來世,大夥兒也就不必如此潛心修煉,只管埋頭睡覺,任由老天爺安排好了。

    「相比之下,還是蘇真灑脫,看也懶得看上一眼,自然就不必為那些沒影的事情憂心煩惱了。」

    話是這麼說,可少女的心中依舊難以釋懷,一縷神思又遙遙記掛到丁原身上,暗暗想道:「不曉得丁大哥現在在哪裡?或許該看一眼三生石的是他才對。一位雪姐姐,一位玉姐姐,都是一片癡情又如此的出色,可惜他命不長久,還要為那麼多麻煩事到處奔忙,真是難為了他。」

    她低聲喃喃自語道:「唉,我也恁的沒用。丁大哥的忙半點也幫不上,但願爺爺能想出救他的法子。」

    她正獨自一人胡思亂想,猛不防背後大椎穴一麻,已被人制住,想叫出聲也是不能。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44
第六章驚鼓

    農冰衣被人凌空提起,一路騰雲駕霧,暈暈乎乎出了函玉樓,也不知走出多遠、身在何處。

    她經脈被制,即使想呼喊求救也是不得,身下的道路越來越荒僻曲折,忽然眼前一暗,似乎進了一座雲洞。

    緊跟著背上一鬆,被那人隨手扔在了地上。幸好仙山之底盡為雲霓,這一下摔得也不算重。

    農冰衣乍一抬頭,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就見面前立著一個身材修長的黑衣人,臉上戴了一副青銅面具,透過面具,似乎能感覺到有一雙陰冷、令人生畏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儘管經脈裡還殘留著酸麻的滋味,手足無法動彈,但舌頭已經可以動彈。農冰衣給自己壯壯膽,大聲問道:「你是誰,幹什麼要暗算本姑娘?」

    面具後的聲音,傳來比那雙眼睛更加陰冷的寒意:「老夫對於將死之人素來慷慨,你知曉我的身份,就離死更近一點。你不是曾與丁原往北地找尋線索麼,老夫便是你們真正要找之人。」

    農冰衣驚道:「你是凌雲鶴?」忽然又覺得不對,對方的聲音好像自己先前在哪裡聽過,腦子一轉立刻叫道:「不對,是凌雲羽!」

    黑衣人冷笑道:「小姑娘果然聰明得很,可惜聰明的人通常都活不久。」他這話等若承認農冰衣猜得不錯。

    農冰衣心念急轉,暗叫糟糕,已明白對方是要對自己不利。

    當日在無名冰崖,凌雲鶴率四大黑衣殺手暗算凌雲霄時,在場目睹的,除了已逝的凌雲霄外,尚有三人。

    其一藍婆婆,可是她突然猶如中邪一般,指認丁原殺死了凌雲霄,甚至還下手突襲,丁原雖得蘇芷玉及神秘人相助,好不容易在藍婆婆掌下撿回一條命來,卻與死神僅擦肩而過矣。

    其二丁原,如今下落不明。

    所以說,真正到得蓬萊仙山的,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而已,說不得,為助魔教洗清冤屈,緊要關頭,自己必定要挺身而出,指證凌雲鶴,揭露冰宮陰謀。

    雖然自己人小言微,說的話未必管用,別人也未必願意相信,可對於凌雲羽、凌雲鶴來說,留著總是個麻煩。死人才是最保險的,因為,死人不會開口作證。

    從黑衣人幾次自絕當場就不難看出,這些人俱是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連自己的生命也不顧惜之輩。

    凌雲羽選擇的時機不可謂不巧妙,大多數人此刻正雲集朝鳳台赴宴,誰也不會留意到這裡。

    屆時,凌雲羽只消動一動手指頭,隨便用哪種魔教十六絕技將自己殺了,任何人也想不透其中居然有如此玄妙。

    都怪自己神思不屬,假如隨同羅和前往朝鳳台赴宴,又怎麼會給凌雲羽下手的機會。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世間也買不到後悔藥了。

    她身處絕境,思路反而清晰起來,問道:「你方才在函玉樓,只需一掌便可結果我的性命,為何又多此一舉,將本姑娘帶到此處?」

    凌雲羽道:「老夫自然是有話要先問你。你若想死得痛快一些,就老老實實的回答,若想耍滑頭,哼哼,你不妨嘗嘗老夫的手段,讓你知道什麼叫求生不能,欲死不得!」

    農冰衣心裡嗚咽道:「真要挺不過去,本姑娘就嚼舌自盡,總比落在這惡魔手裡受折磨得好。嗚嗚嗚,爺爺、丁大哥、盛大哥、羽大哥、老鬼頭,你們到底在哪裡,快來救冰兒呀!」心裡想著,面上強作鎮定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凌雲羽沉聲問道:「丁原這小子裝神弄鬼,到底人在何處?你們到底拿到多少對老夫不利的證據?」

    農冰衣睜圓了眼睛,突然咯咯大笑起來,直笑得摀住了肚子,咳嗽著道:「凌雲羽,你怎麼那麼笨?丁大哥在哪裡,我怎麼會知道,這天下只怕也沒人知道。至於有些什麼證據,我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兒,他們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我啊。」

    凌雲羽道:「你莫非想逼老夫用刑!」

    農冰衣止住笑聲道:「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也算得上一個有身份的人,欺負我一個小女孩子也不嫌害臊,你跟凌老爺子比可真是差太遠了。」

    凌雲羽道:「凌雲霄的事情,老夫也正想問你。你們將他的屍體弄到哪裡去了,為何老夫的手下在冰崖上找不到?」

    農冰衣一怔,差點脫口而出道:「他的屍體不是被你們偷走,毀屍滅跡了麼?」可話到嘴邊一轉,立即改口道:「當然是被古大先生他們另尋他處安葬了。哼,早料定你會有這手,咱們又怎會將凌老爺子的遺體留在冰崖,任由你侮辱毀損?」

    凌雲羽點點頭道:「女娃兒,老夫再問你。明日蓬萊仙會上,正道各派勢必要向魔教發難,羽羅仁可有什麼應對之策麼?」

    農冰衣哂笑道:「這個問題就更奇怪了,魔教的事情,他們怎麼會事先告訴我呢?」

    凌雲羽低低冷笑道:「老夫早料到從你嘴裡也問不出什麼,既然如此,小娃兒,你就認命吧,老夫這就送你上路!」

    說著,右掌微微抬起,泛起一層烏光,正是「百腐百弒印」。

    農冰衣情知難逃一劫,索性眼睛一閉,心裡哀道:「爺爺,丁大哥,冰兒再也見不到你們啦!」

    驀然聽見洞外有人朗聲道:「凌雲羽,閣下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農冰衣又驚又喜,睜開眼睛叫道:「盛大哥!快來救冰兒呀!」

    凌雲羽轉回身,只見洞外緩步走進一人,身材魁梧如山,虎目放光,腳步沉穩,正是盛年。

    凌雲羽靈覺舒展,發現除了盛年之外,附近再無旁人,心下稍定,道:「閣下好修為,綴在老夫背後這麼久,居然未被發覺。只是老夫自忖下手時極為隱秘,你又是如何能夠得知?」

    盛年在農冰衣身畔站住身形,小姑娘剛才硬挺著沒哭,這當口,眼淚珠子早在眼眶中來來回回打轉了。

    盛年衝她微微一笑,回答道:「盛某一直擔心會有人對冰兒姑娘生出虎狼之心,故而倍加留意。今晚冰兒姑娘獨自外出,盛某便在遠處潛隨,果見有人終於忍不住出手。凌雲羽,你連一個小姑娘也不肯放過,枉稱為人!」

    凌雲羽道:「老夫雖一時大意,不過也沒什麼,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你既自動送上門來,也一起留下好了!」

    他身形一展,猶如大鳥般掠起,凌空撲向盛年,右掌烏光暴漲,百腐百弒印挾著一股濃郁的腐蝕之息,轟然拍向盛年頭頂。

    雖然凌雲羽與盛年此前從未有過交手,但想那盛年是紫竹軒首徒,丁原師兄,豈是易與,故此他一上來就力求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橫生枝節。

    盛年抱元守一,牢牢注視著凌雲羽,見對方身形甫動,當下毫不猶豫的撤後半步,反手拔出石中劍,一揮而上削向凌雲羽手掌,施展出翠霞派的「飛瀑十八劍」。

    凌雲羽手腕一抖,化「百腐百弒印」為「赤魔殘玉爪」,五指戟張,譬如銀鉤兇猛準確的抓向石中劍,竟是要恃強以空手奪下盛年的仙劍。

    盛年彷彿早有預料,在凌雲羽變招的同時,石中劍劃出一道半弧,以一式「順水推舟」,堪堪讓過赤魔殘玉爪,反劈對方右臂。

    凌雲羽胳膊一扭,居然用手肘,在石中劍上輕輕一點。

    仙劍走偏,凌雲羽身形卻已到近前,左手五指飛彈,激射出數十道幽綠色精光,襲向盛年面門。

    盛年一驚,虎軀微側,左手一招「流光映霞掌」擊出,浩蕩的罡風平地生起,又將凌雲羽這手「滅神十八擊」化於無形。

    他不等凌雲羽再次變招,轉守為攻,石中劍去而復返,掠向對手咽喉。

    凌雲羽雙手一合,夾向仙劍,腳下連環飛踢,直踹盛年小腹。盛年身子一轉,劍隨人走,閃開數尺。

    凌雲羽宛如附骨之蛆,隨即追到,左手又是一記「百腐百弒印」。盛年有意要試一試對方功力深淺,吐氣揚聲,翠霞真氣汩汩湧出,一掌迎上。

    「砰」的一聲,兩道浩然莫御的真氣劇烈激撞,震得洞內雲霧翻滾流散,悶雷似的回音不絕於耳。

    盛年手臂一酸,往後連退數步,胸口堵了一口淤氣好生難受。他石中劍護持週身,以防對方乘勢猛攻,運勁一衝,驅盡破入體內的魔氣,卻仍然覺得手掌之上一陣麻木,一層黑氣隱隱浮現。

    盛年面色不改,沉穩依舊,思量道:「此人修為堪比魔道十大高手,又精擅十六絕技,不啻如虎添翼。我要小心與他周旋,萬萬疏忽不得。」

    凌雲羽吃驚也是不小,儘管試出自己的功力畢竟略勝盛年一籌,可對方的修為還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看來,今晚暗下殺手是不成的了,想三招兩式打發盛年,也不可能。

    雙方瞬間重新評估了敵我實力,俱不願再貿然出手,一時形成僵持之局。

    農冰衣早已閃在一邊,見盛年上手便吃了點小虧,心中著急,大聲叫道:「盛大哥,小心啊!」

    盛年身經百戰,敵人愈強,反愈能激起他的豪勇之氣。聽得農冰衣呼喚,他鎮定自若道:「冰兒放心,你盛大哥不會輸!」

    凌雲羽冷哼道:「只怕非如閣下所願!」身形二次騰空,猶如黑雲壓日,赤魔殘玉手飛抓盛年頭頂。

    盛年橫劍相拒,兩人斗在一處,轉眼便是四十多個回合過去。盛年自知功力略遜,也不與凌雲羽硬撼,將翠霞派的輕盈劍法發揮到極致,瞻之前而趨之後,顧其右而轉其左。石中劍幻化出一溜溜光華,守得風雨不透。

    然而凌雲羽畢竟了得,魔教十六絕技變化莫測,有鬼斧神工之妙。一招一式詭異飄忽,防不勝防,漸漸佔據了上風。

    但見一團團光瀾此起彼伏,激盪流轉,將盛年的身軀圍困其中,好像一個偌大的口袋,在不斷的收縮壓迫。

    農冰衣看得眼花撩亂,頭也昏了。

    小姑娘雖說無法瞧清楚盛、凌二人的招式變化,可凌雲羽佔盡先手,盛年局勢不利,這點還是明白的。她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上,幾乎不敢再往下看,惟恐望見盛年慘死在凌雲羽掌下的情形。

    又是十幾個照面,盛年形勢更加吃緊。在凌雲羽驚濤駭浪一般的攻勢之下,幾無還手之力。但他韌勁恁的悠長,招式有板有眼,絲毫不亂。

    正如曾山所言,他的所學淵博遠不及丁原,除去翠霞派本門的招式,幾乎未曾涉獵其他天陸頂尖心法絕學,而際遇之上更沒有丁原的幸運,能得悟天道上卷。其一身的修為,全賴以自己踏踏實實的修煉苦悟,循序漸進而得。

    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由於他三十多年全心浸淫本門心法,根基極為紮實,舉手投足更有浩然王道之勢,卻非丁原劍走偏鋒所能堪比。

    故此,紫竹軒三大弟子,若論修為,目前當以丁原最高,可將來能傳承老道士衣缽者,又是非盛年莫屬。

    凌雲羽一路步步進逼,左掌連拍出三記「百腐百弒印」,終於強行轟開盛年門戶,右手一探以「幽明折月手」鎖向盛年咽喉。

    農冰衣一聲驚呼,大叫道:「盛大哥!」

    盛年哈哈一笑,石中劍高舉過頂當頭劈落,古樸劍華籠蓋蒼穹,俯瞰四海,竟捨對方追命殺招於不顧,反攻過去。

    凌雲羽大吃一驚,只覺得盛年的劍招十分簡單,幾乎毫無後招與變化可言。但也正因為如此,那股一往無前、破釜沉舟的壯烈氣勢,才令人膽寒。

    一劍之下風雲變色,天地齊動,自己彷彿不論有怎樣的應招也無濟於事,怎也抵擋不住對方石破天驚的這一劍劈斬。

    他怎會願意與盛年同歸於盡,玉石俱焚,只得收身飛退,一蓬鼓蕩的劍鋒,迎面如潮水追湧而來,直壓得他氣血浮動。倘若不是自己的功力高過盛年,這一劍勢必讓他大吃苦頭,難以應對。

    凌雲羽左袖飛拂,盪開漫天劍氣,回落地上。雙目裡寒光乍現,首次現出凝重之色,沉聲道:「閣下施展的並非翠霞劍法!」

    盛年一招迫退強敵,也是豪氣飛揚,精神大振。他取出酒囊,咕咚咕咚痛飲兩口,清冽酒汁濃香四溢,順著嘴角不停滴落。

    凌雲羽面色微變,卻是從盛年這不經意的舉動之中,聯想到同樣嗜酒如命、每戰必飲的兄長凌雲霄。

    盛年舒暢無比的長出口氣,一抹嘴角回答道:「閣下說得不錯,盛某適才所施展的一式劍招,乃數年前自創的天照九劍,確非本門傳承的劍法。」

    他的天照九劍幾經磨礪,更受得曾山精心指點,補失拾遺,已然今非昔比。只是盛年近年也少與人爭鬥,且隨著修為日深,天照九劍亦少有動用,故此這套劍法於天陸正魔兩道仍屬陌生。

    凌雲羽對翠霞派的招式劍法自有過研究,反而不知不覺裡早有了定見。

    盛年的天照九劍一出,勇猛剛烈,氣勢磅礡乃翠霞劍法遠遠不及,措手不及之下,險些吃了一個大虧。

    凌雲羽恢復鎮定,道:「閣下也算得是天賦英才,卻為何與老夫為敵?」

    盛年道:「盛某一生無意與任何人為敵,卻是閣下多行不義,與天下人為敵!」

    凌雲羽不屑道:「何謂義,何謂不義?自古成王敗寇,如此而已!盛年,你與令師一樣,迂腐!」

    盛年道:「倘若光明磊落、問心無愧便叫迂腐,那麼盛某甘願一世迂腐!」

    農冰衣拍手叫道:「說得好,盛大哥!可惜你是對牛彈琴,白費力氣,這惡賊是不會聽的。」

    凌雲羽道:「看來你我是無話可說了,受死吧!」背後劍嘯鏑鳴,魔劍「長空」騰空掠起,煥放出一股股濃烈的血腥暴戾之氣。

    盛年喝盡最後一口烈酒,搖頭苦笑道:「可惜了!」也不知是可惜自己酒帶得太少,還是可惜凌雲羽一身通天修為,卻倒行逆施,貽害天陸。

    盛年揚手「啪」的扔了酒囊,打了一個酒嗝道:「閣下狂攻了那麼多招,也該讓盛某回報一二了!」

    話音落地,劍氣破空而出,凝重如山,緩緩壓向對方。

    他雙目炯炯放光,身軀峙立如山嶽橫亙,彷彿與石中劍融為一體,龐大的氣勢內斂不露,讓人生出無懈可擊之念。

    凌雲羽盡棄輕敵之心,他因尚未摸清盛年天照九劍的劍路深淺,不做妄動,長空橫於胸前,體內魔氣汩汩積聚,與盛年迫出的劍氣相抗,第一次主動採取了守勢。

    盛年低低虎喝,石中劍徐徐刺出,劍招挑向凌雲羽胸膛。

    他的動作極慢,劍刃上如同沉澱了千鈞之力難以揮動,連無情流逝的光陰,在這一刻好像也為它凝滯。

    凌雲羽一動不動,目光緊緊鎖定石中劍,長空在胸前吞吐閃耀,就是不出。盛年的動作越慢,他就越無法揣度對方下一步的變化,越不能草率出劍。

    石中劍一分一分的朝前緩慢推移,短短不過數丈,當中簡直比萬水千山更加的遙遠。

    劍鋒上凝聚的光華愈發的濃厚無儔,可這一劍究竟會生出怎樣的變化,凌雲羽依舊沒有把握。

    就猶如一座寧寂的火山,在它平靜沉睡時,誰也不會預料到勃然爆發時的可怕與壯觀。現在盛年手中的石中劍,在凌雲羽的眼睛裡,不啻就是如此。

    「啪!」

    看似不經意裡,凌雲羽竟然往後退了一步。

    農冰衣不明其中玄奧,還以為是對方開始膽怯,禁不住大聲喝彩道:「盛大哥,再加把勁,將這惡賊打得落花流水!」

    盛年身劍合一,對於農冰衣的喊叫已置若罔聞。他見凌雲羽退讓一步,不喜反驚,暗自感歎對方果然了得。

    這一手應對看似消極,卻是化解盛年「一諾千金」的最好手段。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盛年劍上的氣勢,不可能永遠沒有盡頭的增長下去,凌雲羽避其鋒芒,甘願退讓,正是要等候自己氣勢衰落,變化窮盡的一刻。

    他當然不能容對方如願得逞,當下隨機應變跨步上前,石中劍積蓄多時的力量全面鋪展,劍鋒昂然呼嘯直刺凌雲羽胸口。

    凌雲羽見盛年劍勢變快,反而鬆了一口氣。要是自己連退三步,對方還能維持劍勢不變,就當真棘手了。

    好在盛年的功力畢竟不如自己,雙方猶可一戰。

    長空魔劍在盛年變招同時也揮灑而出,施展「大寒七式」中最為雄渾的一招「冰凍三尺」,「叮」的封架住石中劍。

    兩柄劍刃在半空中撞擊出無數亮麗火花,四溢的罡風捲起洞中雲嵐瘋狂旋舞。凌雲羽魔劍一震,滑將開去,差點沒能接住盛年驚天動地的這一擊。

    他急忙錯步側轉,卸去對面狂湧而至的浩蕩劍風。可腳跟尚未站穩,盛年大喝一聲,石中劍大開大闔,勇猛絕倫,第二招業已攻到。

    兩人這番交手,戰況更是激烈,雙方都是寸土必爭,不退分毫。盛年的石中劍一劍比一劍渾厚凌厲,氣勢也隨之不斷暴漲,隱隱有壓制凌雲羽之勢。

    凌雲羽憑借大寒七式與變化詭異的魔教絕技全力相抗,在對方長江大河般的攻勢裡載沉載浮,再無留手。

    他見盛年的天照九劍威力無倫,氣勢磅礡,於是索性收縮防守,靜待時機。表面看來似乎形勢扭轉,盛年佔得主動,但凌雲羽韜光養晦,蓄勢待發,依舊保留著發動驚天一擊的實力,雙方鹿死誰手,兀自難以預料。

    農冰衣見兩人又苦戰了三十餘合仍然不見分曉,心中著急。她手腳酸麻漸解,卻情知自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糊弄別人或許可以,想在盛年與凌雲羽這等天陸高手面前擺弄,連門也沒有,反會拖累了盛年。

    小姑娘黑漆漆的眼珠一轉,驀然大叫道:「凌老爺子,你怎麼也來了!」

    原本高手相爭,農冰衣的呼叫也干擾不得,可「凌雲霄」這三字,落在凌雲羽耳朵裡,無異於天雷轟鳴,手下微微的一慢,險險被盛年劈中。

    農冰衣見此計當真管用,哪有不再接再厲的道理?她繼續叫道:「凌老爺子,你別站在那惡賊後面觀戰啊,還不快來幫忙?」

    凌雲羽心中恨極,可也忍不住側轉身軀借眼角餘光打量,但見雲洞深深煙霧飄渺,哪裡還有第四個人的人影?

    農冰衣卻不依不饒,又嚷道:「我明白,凌老爺子,如今您已化身鬼魄,別人也看不見你,但冰兒知道你就在這裡!你一定是死不瞑目,前來報仇的吧?」

    凌雲羽氣恨難當,終於忍不住冷喝道:「臭丫頭找死!」閃過盛年攻招,於電光石火之間彈出一縷滅神十八擊,直取農冰衣。

    農冰衣驚呼一聲要待躲閃,盛年手疾眼快搶先一步揮掌化解,石中劍牢牢壓制住對方,不敢再讓他尋空偷襲農冰衣。

    就在這關頭,思微峰方向忽然傳來隆隆鼓響,緊跟著群峰呼應,迴盪起雷鳴般的鼓聲,好像腳下的雲霧也隨之振奮顫動,聲威駭人。

    凌雲羽驚駭不已,暗道:「這是蓬萊仙山的驚天鼓,莫非是老夫的行蹤已經暴露?」

    他心中一虛,又見急切裡收拾不了盛年,趕緊猛揮一劍,爭得半絲空隙,抽身飄至洞口道:「盛年,今日咱們到此為止,你我後會有期!」身影一晃而逝。

    盛年與農冰衣對視一眼,均不知道蓬萊仙山究竟又發生了什麼驚天大事。
lchbear1726 發表於 2010-9-26 17:45
第七章仙會

    兩人不敢在洞中停留,御風回返函玉樓。

    一路上,驚天鼓迴響久久不歇,遠處人影綽綽,多是聞訊而起的仙山弟子。

    盛年恐惹上嫌疑,與農冰衣潛蹤而行,並不與他們照面。

    回到函玉樓,園內燈火通明,不時有人聲傳來,顯然入住此處的翠霞派弟子,也被驚天鼓驚醒,紛紛起身張望探問。

    盛年回到了小樓,見衛驚蟄正趴在視窗,朝外張望,問道:「蟄兒,方才可有人來過?」

    衛驚蟄答道:「半炷香前,淡怒師伯祖曾經進來,詢問蟄兒師父的去處。弟子只說你與農姑姑前往倦歸峰探望羽師叔去了。他便不再多問,回頭走了。」

    盛年微微一笑,心道:「這孩子年紀雖小,倒也機靈。以淡怒師伯的身份,自不會去向阿牛質證此事。」

    農冰衣站在盛年身後,望著衛驚蟄的眼神頗是古怪,實在想不通這小傢伙有什麼好,為何三生石裡映射出的人竟會是他。

    盛年又試著問道:「你可知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突然響起了鼓聲?」

    衛驚蟄搖頭道:「我問過淡怒師伯祖,他也搖頭說不曉得,正要派弟子前去詢問。師父,你和農姑姑去哪裡了,弟子用功醒來,卻找不著你們?」

    盛年正要回答,神色一動,朝農冰衣與衛驚蟄擺擺手,示意安靜。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有人恭聲問道:「盛仙友可在裡面,在下蓬萊弟子鄭皓,奉掌門口諭有要事通稟。」

    盛年飛速掃了眼自己與農冰衣的衣著模樣,已看不出奔波激戰的痕跡,回答道:「鄭兄請進。」

    鄭皓走進屋子,抱拳施禮道:「深夜打攪,還請諸位海涵。」

    盛年道:「鄭兄來得正好,盛某正在奇怪為何外面響起鼓聲,可是有大事發生?」

    鄭皓點頭道:「半個時辰前,有弟子發現東海平沙島的前掌門人耿南天,橫屍思微峰後山白雲峽內,故此才鳴鼓報警,追緝兇手。」

    盛年大吃一驚道:「耿掌門死了,兇手是誰可有線索?」雖說耿南天現下已經不是平沙島的掌門,但他還是習慣於如此稱呼。

    鄭皓道:「現在還不曉得兇手是誰。但耿前掌門的胸前印有一記魔教幽明折月手,乃一擊斃命。」

    盛年深吸一口氣,喃喃道:「又是幽明折月手!」

    他腦中念頭急轉,首先排除了凌雲羽的嫌疑。對方聽得驚天鼓也是滿懷驚愕,迅速退走,顯然耿南天遇害之事與他無關,也並非是他手下所為。

    他忍不住苦笑道:「魔教又要糟糕了!」

    鄭皓道:「今夜魔教所有高手皆在倦歸峰歇息,既無人赴宴,也無人外出。故此,此事到底是何人所為,目前尚待追查。」

    盛年心潮起伏,思慮萬千。

    儘管有人以魔教絕技暗殺正道弟子並非首次,今日在三生石旁還曾發生過一起兇案,可那死的畢竟是二、三代的普通青年弟子,如耿南天這等身份遇害的,尚要追溯到無為方丈之死,以及一愚大師的圓寂。

    對方明顯是想在仙會召開的前夜翻雲覆雨,製造恐慌,掀起正魔兩道的傾軋血戰。這樣的手段委實狠毒無比,偏生又教人拿不出可證明魔教清白的證據。

    鄭皓見盛年無語,又說道:「弟子奉掌門之命通稟盛仙友,因耿南天前掌門突遭橫禍,故此今夜敝山弟子已全面戒備,嚴防有人再次滋事。

    「諸位若無要緊事,最好留在樓內勿要外出。明日仙會一切照舊。日出時分,請諸位惠臨停仙水榭後園的心齋池。」

    盛年點頭道:「在下省得了,多謝鄭兄相告。」

    鄭皓道:「在下告辭,諸位早些安歇。」

    鄭皓離開後,盛年等人又聊了片刻,卻不得什麼要領,見夜色已深,也各自安歇了。可除了興奮一天的衛驚蟄,又有誰能睡著,躺在床上,靜待天明。

    翌日清晨,盛年、衛驚蟄與農冰衣,隨翠霞派一眾門人由淡怒真人統率,離開函玉樓前往心齋池。

    盛年未見掌門真人,不禁覺得有些奇怪,向羅和問道:「羅師叔,淡一師伯怎沒和我們一同前往?」

    羅和微笑道:「掌門師兄昨日留在了停仙水榭,一夜未歸,想來會在心齋池與我們會合。」

    盛年輕「哦」一聲,眾人御風而行,須臾便到了思微峰。

    一至停仙水榭外,便有蓬萊仙山弟子上前接引。

    大夥兒動身的雖然頗早,可思微峰頂早已是熱鬧非凡,各路人馬從四面八方絡繹而至,相互問候寒暄。但眾人的神色均是微妙,話題裡,十句倒有八句,不離昨夜耿南天遇害之事。

    穿過停仙水榭,前面便是蓬萊仙山著名的勝景心齋池。池面上波平如靜,紫光微瀾,映射著晨曦裡的萬丈霞光,嬌艷絢爛。

    更令人稱奇的是,池水裡生長出數百株狀若荷花的奇異花卉,其葉如碧,覆蓋水面。數百株花卉圍繞心齋池羅列,顯然是經過事先精心的設計安排。

    在圓傘一般的巨葉之上,粉紅色的花朵盛開正艷,每片葉上均有六片花瓣,環繞中央明黃色的花心,朝外微微翹起伸展,就像一隻隻蓮花玉手,托起雲嵐仙霧,清風晨露。

    花瓣之上,均已擺下一張張古樸精美的朱紅色長桌,足以容納數人。此時已經有不少人落坐在這玉蓮雲台之上。

    農冰衣張大眼睛好奇觀瞧,這才明白,仙會的會場不僅是設在雲端水上,更是擁花而坐。

    她放眼望去,在正東方並排飄浮著三朵蓮台,分屬蓬萊仙山與靈空庵、天一閣。

    由此往右首,乃以天陸七大劍派為首的正道各門;轉向左首則是魔教與三大魔宮,以及來自天南漠北的諸路魔道人物的席位。

    而在三大聖地蓮台的對面,還列有數排形狀較小的同種奇花,卻是為那些素來獨來獨往、不歸屬任何一家門派的閒雲野鶴之士所留。

    在心齋池正中央,一朵堪稱花中之冠的六瓣奇花迎風怒綻,比之周圍的蓮台,僅葉盤便足足大出好幾圈。花瓣更是超逾十數丈的方圓,上面卻空空蕩蕩,想那就是今次蓬萊仙會切磋技藝的競技場了。

    此刻晨霧未散,彩煙繚繞,水面上花香四溢,和風舒爽,讓每一個人緊張整晚的心情都為之一鬆,這片刻間均沉醉在眼前的如畫仙境中。

    農冰衣忽然興奮的叫道:「我看到爺爺了,他和燃燈居士坐在一起!」說著朝西面的蓮台上拚命揮手。

    農百草遙遙望見,枯乾的臉上露出笑意。

    盛年心中可沒農冰衣那麼自在,他一面拉著衛驚蟄隨在淡怒真人身後,朝自己的座位行去,一面飛速環顧全場,希望能找到丁原等人的蹤影。

    在正道坐席上,雲林禪寺、碧落劍派、越秀劍派等七大劍派中的耆宿弟子已經就座,太清宮的人馬也正在入席。

    對面的魔道蓮台上,魔教群雄在阿牛的率領下嚴陣以待,旁邊忘情宮的楚望天、冰宮的凌雲羽也都到了,連久未露面的任崢與他的部眾也盡皆在座。

    盛年的目光無意中與凌雲羽的眼神一觸,對方的眼睛裡,暴射出幾乎不可察覺的一縷寒光,又迅速錯開。

    再往西面瞧去,畢虎與桑土公等人興高采烈的相互說笑,蘇真一個人靜靜坐在位子裡,雙目微合似是養神,更似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可這一圈尋下來,還是沒能見著丁原,這個傢伙到底躲到哪裡去了,又或出了意外根本沒有趕來仙山?

    盛年在淡怒真人側面的一片花瓣上坐下,衛驚蟄乖乖的侍立身後,不停東張西望。

    農冰衣老實不客氣在盛年身邊坐下,一扯他的衣袖伸手指道:「盛大哥快看,坐在仙山弟子之中,身穿藕色輕紗的那位道姑,便是蓬萊掌門雲仙子。昨天我在水榭裡還和她說過一句話呢!」

    盛年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就見在蓬萊席間,有一位身穿藕色道袍的婦人正襟端坐,臉上意態悠閒,右手一柄拂塵抱在懷中。

    盛年目光移轉,在靈空庵的坐席裡,正觸到姬雪雁望向自己似是詢問的目光。盛年微微搖頭,姬雪雁的眼眸頓時黯淡下來。

    盛年不敢多瞧,再轉向天一閣那面,安孜晴、水輕盈等人,皆在其位,可並不見蘇芷玉。

    他這才明白,昨日蘇真向他探問丁原下落,必是以為玉兒姑娘如今正和丁原在一起,否則斷無缺席仙會的道理。

    這時,天色也漸漸大亮,阮秋波走到台前,朱唇輕啟,聲若黃鶯出谷,說道:「諸位仙友,大夥兒萬里迢迢來到蓬萊,敝山上下無不與有榮焉。現在,仙會時辰已到,諸位仙友——」

    突然,左首的坐席裡有人高聲打斷道:「且慢,老夫有一件事情,整夜如梗在喉,不得不說!」

    眾人齊齊朝說話之人望去,卻見是東海平沙島的鐘南山。

    盛年心裡一沉,暗道:「來了,這麼快就開始了。」

    阮秋波被人打斷話頭,臉上依然略帶淺笑道:「原來是東海平沙島的鐘仙友,不知你有何煩心之事如梗在喉,不得不說?」

    鐘南山在萬眾矚目之下緩緩站起身形,面朝魔教的坐席,冷冷道:「就在前天中午,敝派上下二十餘位同門滿心歡喜的抵達仙山,期盼在仙會上會友切磋,敘舊論道。

    「可誰曾想,敝派前掌門耿南天耿師兄,卻在昨夜突遭暗算,命喪白雲峽。倘若他是技不如人,落敗而亡,敝派也不敢埋怨任何人。可瞧耿師兄遇害情形,分明是有人蓄意謀害,陷耿師兄於死地!」

    說到這裡,他眼中滿是悲憤,聲音也更加激昂起來:「眾所周知,一年前耿師兄禪位退隱,不知是誰如此心狠手辣,竟仍不肯放過這樣一個痛失愛子的老人?仙會本是一百二十年一度的天陸盛事,可偏偏發生這種令人髮指的事情。

    「此事若不查個水落石出,我東海平沙島滿門弟子何以面對耿師兄於黃泉之下!故此老夫在此冒昧,要請三大聖地與此間同道主持公道,在仙會召開前先揪出真兇,以告慰敝派耿師兄在天之靈!」

    他的一番話說得有情有理,贏得不少人的同情。

    大夥兒心知肚明,鐘南山儘管沒有明確把疑凶的名字說出來,可憤怒怨毒的目光,卻是徑直衝著對面魔教去的。

    鐘南山的話剛說完,不等別人多做反應,旁邊碧落劍派的停雲真人,也接著起身道:「鐘仙友所言極是,貧道本也想在仙會召開前提及此事,沒想讓鐘仙友佔先了。昨日一天裡,不單是耿前掌門不幸遇害,敝派也有弟子在仙山被人暗害。

    「聯想一年間接連發生的數十起兇案,我正道各派,俱有身中魔教十六絕技而亡的弟子。羽羅仁教主,今日當著正魔兩道數千高手,與海外三大聖地的同道面前,閣下是否也該給一個說法?」

    那邊太清宮掌門守殘真人,也立即高聲說道:「不錯,貧道可是記得,當日,羽少教主曾親上雲林,向無涯方丈當面承諾,在蓬萊仙會上交出真兇。無涯方丈,貧道所言不虛吧?」

    無涯大師雙手合十,低頌佛號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確有此事。」

    鐘南山高喝道:「羽羅仁,你還想遮掩閃躲到幾時?」

    農冰衣見正道各派群起發難,鋒芒直指魔教與阿牛,不禁貝齒輕咬,低聲道:「可惡,這幾個臭老頭分明是事先已經商量好,要聯手將羽大哥逼入絕境!」

    盛年緊閉著雙唇,身子坐得更直望向阿牛。

    阿牛站起身形,朝四周抱拳道:「諸位師長,諸位仙友,在下確實曾親上雲林禪寺,承諾無涯方丈,在仙會之上查明這一系列懸案的真兇,並將真相公諸於眾。」

    鐘南山拖長聲音道:「羽少教主,恐怕這個兇手你是交不出來了。」

    阿牛道:「鐘師叔,貴派耿師伯遇害,您的心情晚輩能夠體會。但耿師伯之死,決計不是本教所為。

    「昨夜聖教所有教眾皆在倦歸峰安歇,未曾有一人外出,更不曾有人去過思微峰。這點,蓬萊陳量陳大哥昨日曾留守倦歸峰,可以作證。」

    盛年聞言,高懸的心稍稍放下,暗讚阿牛應對得體。

    一年來,那麼多兇案毫無頭緒,急切之間魔教也難以擺脫干係。面對正道各派的指責攻擊,最高明的法子,便是先攻其一點。

    若能證明耿南天非魔教所殺,那麼其他的懸案,是否乃魔教所為,就自然不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如此,事情或有轉機。

    陳量在阮秋波身後說道:「羽少教主所言,弟子願意做證,昨晚魔教高手,無一外出。」

    停雪真人冷冷道:「陳小友,恕貧道說一句不中聽的話。你一個人忙裡忙外,恐怕也看不住那麼多的魔教高手吧?這些魔頭哪一個不是修為超凡,想悄悄潛出倦歸峰,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陳量向停雪真人微施一禮,不慌不忙道:「停雪真人有所不知,由於魔教與正道各派的恩怨近日愈演愈烈,敝山只能早做準備。

    「雲掌門特地在倦歸峰安排了九名同門,在各處要口來回巡視,以提防有人夜間生事,引起拚鬥。在下之職乃是負責統領其餘八位同門。」

    停雪真人一時語塞,怏怏坐了回去。

    鐘南山道:「陳小友太過君子,也將魔教惡徒想得太簡單了。難道他們不會事先派出人手暗中潛入蓬萊仙山,伺機下手,卻不一定是隨行在羽少教主身旁之人。」

    陳量一怔,搖頭道:「這個在下就不好說了。但昨夜倦歸峰魔教無人外出,在下可以擔保。」

    風雪崖一聲長笑,起身道:「鐘南山,你說本教另有高手潛入仙山,請問這人又在哪裡?」

    鐘南山哼道:「老夫怎麼曉得,這該是閣下回答的問題。」

    風雪崖冷笑道:「好,老夫也問閣下一個問題。昨夜蓬萊仙山宴請各路賓客,聽說貴派也有出席。耿南天吃好喝好,為何一個人突然跑到白雲峽去?」

    鐘南山其實也不清楚昨夜耿南天是何時離席,又為何去了白雲峽,只好怒道:「風雪崖,你問這個又有什麼意思?」

    風雪崖道:「有意思,大有意思!既然本教高手當時都在倦歸峰,而耿南天中途離席也非事先所知。那麼本教又怎能得到消息,在白雲峽設下埋伏暗殺耿南天?」

    葛南詩道:「也許是湊巧遇上,見耿師兄落單便暗下毒手。」

    風雪崖哈哈大笑道:「風某要的就是這句話!湊巧遇上,也就是說,閣下承認了本教無法事先判定耿南天會去白雲峽,也就更談不上什麼埋伏。

    「可是,這耿南天分明是被人一擊斃命,就算風某也未必能夠辦到,請問本教又是用什麼手段殺害他的?」

    鐘南山與葛南詩面面相覷皺起眉頭,均感覺這個問題無法作答。

    停風真人見狀,心虛地說道:「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何必探討,白白浪費大夥兒的工夫。」

    殿青堂反駁道:「細枝末節?閣下說話未免可笑。假如本教根本無法將耿南天一擊斃命,那兇手是誰,又意欲何為,可就大有文章了。」

    雙方唇槍舌劍的鬥在一起,彼此毫不相讓,三大聖地掌門卻一致保持出奇的安靜,冷眼旁觀並不參言。

    布衣大師見正道各派已成聯手之勢要對付魔教,心底也難免憂心忡忡。無意之間瞧向端坐一旁的赫連夫人,卻更是奇怪。

    原來赫連夫人臉露茫然之色,怔怔望向冰宮的玉蓮雲台。

    布衣大師關切的低聲問道:「夫人,你可是看見什麼人了?」

    此次蓬萊仙會魔教凶險萬分,布衣大師卻力主將赫連夫人一併請來。一是惟恐本教精英盡出,地宮空虛會為人所乘;更重要的是在蓬萊仙會上,諸路高手雲集,許多平日難見一面的故人也會到場,對刺激起赫連夫人的記憶,卻是大有好處。

    這一年來,他將自己所知關於赫連夫人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說來,可赫連夫人就當是聽別人的故事一樣,毫無反應。假如真能在仙會上遇著什麼人,喚醒她的記憶,這個險冒得也就值了。

    赫連夫人夢囈般道:「沒有,我只是出神罷了。」

    布衣大師稍感失望,安慰道:「夫人莫急,總有一日,你會想起所有舊事的。」說著轉頭繼續關注雙方的辯論。

    這邊魔教交不出真兇,那邊平沙島等門派,也無法拿出魔教暗殺耿南天的合理解釋,兩面都陷入了僵局。

    突然,西面的蓮手蓮台上有人一聲長嘯,凌空飛出落在心齋池正中的蓮台上,神色陰狠,一指羽羅仁道:「再這麼吵下去,等到天黑也未必會有結果,老夫的耳朵卻都磨出繭子來了!

    「羽羅仁,老夫不跟你講什麼證據道理,那都是廢話。你日前毀我雲釀仙府,迫得老夫萬里遠揚,這筆帳咱們現在便來算上一算!」

    農冰衣低呼道:「紅袍老妖來搗亂了!」

    盛年虎目精光一閃,怒喝道:「這老妖著實陰險!」

    他心知紅袍老妖迫不及待的出頭挑戰阿牛,自然不是為了給平沙島討回公道,而是想落井下石。

    眼前局勢正漸漸陷入僵持,只要三大聖地有人開口,又或淡一真人出面調和,被鐘南山等人掀起的風浪,很有可能暫時平息下去。

    紅袍老妖看準這點,又估摸著他有十分的把握贏下阿牛。魔教四大護法一眾高手,自然不會坐視教主遇險,局面勢必波瀾再起。

    盛年剛想起身代阿牛應戰,南面斜刺裡掠出一道金光,年旃催動九寶冥輪,神威凜凜佇立紅袍老妖對面,哈哈大笑道:「格老子的,你終於露面了!老子滿世界的找你不著,你自己卻送上門來,正好!正好!」

    盛年見年旃出面,立時鬆了口氣,卻忽然心裡一動,想道:「年老魔一貫囂張,卻也不曾有過主動替人出頭擋災的時候,更不用說是撥刀相助了,他此時此刻截下紅袍老妖,難道純粹是巧合嗎?或者是有人在暗中指點?」

    想到這裡,盛年心頭一熱,悄悄朝南荒眾人方向望去,見雷公、雷婆、唐森、商傑等人均在,可沒有一個人像自己要找的那位。

    紅袍老妖見年旃橫插一槓,自己奸計眼看就要落空,禁不住又恨又怒,只是仙會本就是讓人各顯神通、一較高下之處,大庭廣眾之下,自己萬萬不能示弱退縮,只得厲聲笑道:「也好,老夫便先收拾了你這老鬼,再找羽羅仁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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