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騎士 作者:暮辰(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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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ppinX 2010-11-16 22:27:34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1 311742
本帖最後由 千花落雪 於 2011-6-2 17:33 編輯



[簡介]
什麼是騎士操守?急公好義?鋤強扶弱?光明正大?
至少對威倫帝國皇家騎士團第七大隊長──洛特而言,騎士守則僅供參考。
挖陷阱、蓋布帶、打悶棍才是他的最愛!
搶劫城中首富,他號稱「除惡揚善」。
受害者舉發上門,他作賊倒先喊捉賊。
擅闖私有領地被圍,他直接抓小的威脅大的,反客為主……
面對如此無賴、如此特立獨行的騎士,連騎士團長也無可奈何。
除了哀悼早晚「屍骨無存」的騎士團聲譽,他忍不住感概當年──
「為什麼要收下這個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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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6 22:28
楔子 結識

天空是朦朧的灰,厚厚的雲層連綿萬里,放眼望去,竟瞧不見盡頭。

細細雨絲打著淅瀝淅瀝的節奏,降臨大地盡情舞蹈,驅除午後烈焰當頭帶來的酷熱,把沁人心脾的涼意,贈與天地間芸芸眾生。

一陣清風撫過,栽種在田間小道一側的小樹林立即隨風搖擺,枝葉發出應和的沙沙聲。

在這下著小雨的午後,撐把傘出來散散步,享受一下涼爽宜人的微風撫弄,暫別炎炎酷夏的炙熱,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可惜此時此刻,小道上雨中散步的人兒沒有,小樹林裡異象倒有一個。

小樹林深處突如其來泛起一圈血紅亮光,光圈如漣漪,一圈圈擴散出去,中間一個光點構成的人型漸漸突顯,並且具體化……

一個人,一個血淋淋的人。

他臉上滿是血污,看不清面孔,身形佝僂,一頭勉強能看出是銀色的糾結亂髮披散於肩背,衣甲破破爛爛,儼然曾經歷一場苦戰。

「……這裡……就是人間……」

緩緩抬起頭,他臉上唯一能看清楚的銀色眼眸,充滿了迷茫色彩。

那樣的眸光,既是對自己陷入如此狼狽境地的不理解,亦是對身處人生地不熟之地的徬徨無奈。

一手扶著樹幹,他蹣跚前行,任憑雨水淋了他滿臉滿身,沖刷他身上自己的血、別人的血,在他行經的路上,形成一道斷斷續續的血溝。

跌跌撞撞,不曉得走了多久,他眼中茂密的森林逐漸變得稀疏,一條土黃色濕淋淋的小道映入眼簾。

「逃走了……可是將來呢?我將來該何去何從?」思忖著,他側靠一根粗壯的樹幹,視線穿過茂密枝葉,仰望著灰白的天空,頗有無語問蒼天的悵然。

回去已是不可能了,那樣令人心冷的地方,不回去也罷……那裡帶給他的傷害太深太深,不論是心靈,還是身體……

下意識的,他伸手輕觸了下背部,那失血最多的巨大創傷。

心神一鬆,體力告罄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他視線漸漸模糊,直到變成一片漆黑……

再次睜開眼睛,他發覺自己不再置身於下著小雨的樹林,而是在一間簡樸的臥室。

他殘破的衣甲已被除去,被他更改為封印狀態的隨身配劍,就放在不遠處的矮桌上。 傷口也被處理過,且包紮好了繃帶,人正趴臥在有著乾淨床褥的木床上,側頭一看,旁邊矮凳上甚至擺了一套男性服飾,上面還壓著一張紙條。

「幸好我學過人間通用的語言文字。」他小聲嘀咕,看著四下無人,就想起身瞧瞧那應該是留給他的紙條上,究竟寫了什麼?

這一動,他才發覺自己仍舊虛弱,且多半昏迷數天尚未進食,因為他的肚子,已經不爭氣地鳴叫抗議起來,令他情不自禁的紅了面頰。

幸虧沒外人在……

下一秒,他尷尬地收回前言。

原來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他剛剛的肚子奏鳴曲,十有八九被這個綁著栗色馬尾的青年聽了去。

「肚子餓了吧?也難怪,你已經昏睡五天。」馬尾青年臉上掛著溫和微笑,走到床邊。 重傷睡臥病榻的銀髮男人,終於注意到他手裡的繃帶和療傷藥。

發覺對方看著自己手裡的東西,馬尾青年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們這裡是小地方,唯一的駐鎮祭司剛好又不在,只好用比較次一點的辦法。你不會介意吧?」

祭司……是指使用光明系魔法的人類吧? 他暗想,同時在心裡回答對方:「幸好你沒請到,否則我這個魔族早就重傷不治。」

馬尾男子脾氣很好,哪怕銀髮男子不言不語、冷漠以對,他也能自己解釋成「受傷的人脾氣都不好」,然後繼續蹲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對方換藥。

忍無可忍,臉上紅潮早就消去的銀髮男人,終於迸出一句話,打斷馬尾青年的囉唆。

「……你的職業?」

他一直很好奇,眼前這人身上穿的,應該是種制服的服裝,究竟屬於人間哪種職業? 又是哪個職業,才有舌粲蓮花的本事,能抓著一件事說個沒完。

馬尾青年一頓,停下原本的話題,指著自己道:「我?我是一名騎士。」

說到自己的職業,他溫和的臉龐也多了一份驕傲和神聖,顯然很以自己的職業自豪。 同時,他似乎誤會了銀髮男子詢問的意思,追問道:「你對騎士有興趣嗎?我目前在休假,如果你有興趣,我歸隊的時候你跟我一塊走,我可以推薦你參加入團測驗。」

「騎士嗎?」雖然對馬尾青年的自以為感到好笑,銀髮男子內心還是認真考慮起來,「也不是不行,反正我暫時沒有目標……」

現在有人在前頭做指引,也好過他茫然不知前方路,一個人胡亂摸索。

「餵,你覺得怎樣?」

「無所謂。」

馬尾青年眉一揚,一臉「又引導一個迷途羔羊回歸正途」的欣喜,徑自下結論:「那麼我就當你答應了。」

銀髮男子哼了聲,不置可否。

「那我們可以換藥了嗎?」

「……」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6 22:30
第一章 騎士也貪財

殘陽如血,映得向晚的商道一片橘紅,放眼望去,道路此端到彼端空空蕩盪,更顯淒冷。

這條商道往來商旅本就稀少,自從有一夥強盜在此佔地為王,攔路打劫後,人數更是降到一個新低。 除非必要,否則商人寧願少賺一些、損失一點,也會想方設法避開這條商道。

商人們的決絕,直接導致強盜已經快六天沒有收穫,人人無精打采,總是憂心喝西北風的日子近了。 監視道路等肥羊的小嘍囉一雙眼也半瞇半睜,恍神地低喃:「一隻肥羊、兩隻肥羊、三隻肥羊……」

眼看再數下去,肥羊來不來是未知數,他會睡著已經成定數。

忽地,小嘍囉腦門一痛,精神一醒,背後傳來小頭目罵罵咧咧的聲音。

「王八蛋!肯定是你們一個個上工就打盹,兄弟們才好幾天沒得開工,肥羊都被你們看跑了,還開個屁……屁……有肥羊!開工啊!」他腳步如飛,三蹦兩跳就剩下一個小小背影。

小嘍囉僵住三秒,好不容易理解小頭目的意思,也興奮的從藏身處探頭張望。

一對全寨上下妄想好多天的大型商隊正徐徐開來,商隊中最豪華的馬車裡,一位面貌帥氣、笑容如春風拂面的栗色馬尾男人,正對一名閉目養神、面無表情的銀髮男人殷殷囑咐:「洛特,這是你加入騎士團的首次任務,等同一次能力鑑定,決不能砸。我再重複一遍流程……」

原來,這十幾車的商隊是附近駐守的騎士團所偽裝,特地來引蛇出洞,以便一網打盡禍害路人的強盜們。

而那位沒表情的男人,則是主導這趟任務的騎士大隊長;另一個像老媽子的騎士,則是他的至交好友。 可惜好朋友的話,銀髮騎士一句也沒聽進去,他還在適應從逃亡魔族變成光榮騎士的轉換,一面默默思考往後人生怎麼過?

他往後的生命,就甘於一名人類騎士的身分,永遠躲避可能來自魔界的追捕嗎?

哈哈哈! 不願又如何? 他一個什麼都不是的魔,哪裡來的選擇權? 反正他不打算回去,何不徹底切斷過去,扮演全新角色?

「……就當作,以前的洛特死了。」

下定決心,他重新睜開的無情銀眸冰山溶解,多了戲謔、多了痞氣、多了頑皮,線條冷硬的臉龐也瞬間化柔,甚至有了明顯的頹廢。

外界聲音再度清晰入耳,金鐵交鳴、人喊馬嘶,官兵強盜已經大戰不知第幾回合。

看來他的便宜手下不用長官指揮,也能準確下判斷。

「洛……洛特?」

目睹洛特變臉全記錄的栗發騎士,一時之間簡直難以接受。 一個冰冷不近人情的傢伙,眨眼變得流裡流氣,彷彿天使墮凡塵?

「沒事,我只是想通了。」他唇角一勾,壞坏笑容略帶輕浮,「謝謝你照顧一個憂鬱傷員那麼久,要不要和我賭一局?」

「賭?」栗發騎士旋即扳起面孔,「不行。洛特你忘了嗎?騎士守則禁賭。」他義正辭嚴。

「啊?有這條?」某人蠻不在乎兼恍然大悟,「可惜了一條謀取暴利的路子……好吧,我也該履行騎士義務了。」他推開馬車門,懶懶探出半個身子,吐氣開聲:「全──體──住──手!」

巨大音量震得敵我皆兩耳嗡嗡,眼里金星亂冒,不得不暫息干戈,望向不知何時爬上車頂,神氣不可一世的騎士大人。

「現在,全體強盜給老子聽著!」洛特雙手叉腰,低頭俯視,「男站左、女站右、不男不女站中間,所有值錢物品地上扔!你們沒聽錯,不必懷疑,老子──要、搶、劫!」

眾家騎士、強盜聞言,前者倒成一片,後者目瞪口呆。

這是騎士嗎? 噢,可真極品啊!

堂堂皇家騎士團,第七大隊的新任大隊長洛特,他「不良騎士」的稱號正是從這場「官兵變強盜」的初次任務中,被目擊者們確定下來,傳得滿城均知,從此打下了知名度,以及皇家騎士團名聲敗壞的基礎……

距離洛特粉墨登場的那天,已經過了半個月,他也順當接收前第七大隊長的一切,包括那間豪華到不知情的人都以為是挪用公款建造的浴室。

此時從浴室里傳出的嘩啦啦水聲,則顯示裡頭有人正在使用。

從外頭渠道引進的甘冽泉水,經過火元素晶石加溫後,透過牆上看似猛虎、栩栩如生的魔獸頭顱那張獠牙森森、大張著的獸口裡流淌出來,注入白玉石製的浴池。 蒸騰的霧氣冉冉上升,把浴室弄得宛若幻境,是那般虛幻而不真實。

朦朧裡,一名男子沐浴其中。

他閉著眼睛,理應陽剛的臉部線條,雜揉著異樣的頹廢慵懶,頭上滿是泡沫,看不出髮色,但水面上的精赤上身,卻叫人看得分明。

他的體型精實勁瘦,因為身子濕漉漉的,水紋勾勒的肌理線條變得倍加明顯。 修長健美的身軀再多添一分肌肉都嫌累贅,少一分,卻又顯得太過瘦弱。

他就像一頭敏捷、輕靈的豹子,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一靜一動間,卻是慵懶與危險兩種渾然不同的氣質變化。

他放下沾滿泡沫的手,拿勺子舀起一瓢水,當頭淋下。

隨著泡沫被沖落,他一頭燦銀的利落短髮立即顯現,一根根髮絲與它們的主人一樣,懶洋洋、軟綿綿的塌在頭皮上,黏在臉頰上。 他不以為意的隨手一撥,把頭髮全往後攏去,露出光潔的額頭。

而後他彎下身去,要拿肥皂塗抹身軀,裸背頓時被看得一清二楚,可這一看,但凡見者都會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氣。

比起不帶半點傷痕,皮膚光滑的正面,他背部的傷勢,簡直觸目驚心。

六道狹長的撕裂傷,左右各三的並排兩側,傷處凹凸不平,一看就知道是某樣長在身上的東西,被強拉硬扯下來的結果。

而且這六道傷口全無癒合跡象,雖然不再流血,但那朝外翻捲,會隨身體動作而微微扭曲顫動的鮮紅嫩肉,卻無聲地訴說著,它的主人曾遭遇的悲慘經歷。

那等傷勢,光看著都能令人感同身受,不由自主替他叫痛。

然而身為當事人,男子的表情卻無一絲變化──哪怕熱水一遍又一遍的流過傷口──彷彿他的身體,並沒有痛覺神經存在。

如果有人這樣問他:「這般恐怖的傷勢,難道你沒有感覺嗎?」

只會得到他懶懶的一句回复──「不會痛了。」

是的。

不是不痛,而是痛到麻木,麻木了以後,就再也不會有痛的感覺。

「洛特,時間快到了,你好了沒有?」這時,浴室外頭傳來一聲詢問,溫雅聲音聽來似有些許急切。

「快了。」男人懶洋洋地應一聲,手腳還是一樣慢。

他慢吞吞的跨出浴池,慢吞吞地取浴巾擦拭身體,慢吞吞地用浴巾圍住下體,慢吞吞地開門走出去。

外頭,一名豐神俊朗的男人早就等在那。

他身穿一襲純白鑲金邊的騎士服,雪白披風長達小腿,腰繫純白腰帶,腳穿白底金紋長統靴,腰側配劍「流焰」的白色劍鞘底端被鍍上金色,金黃的流水狀護手與純白劍柄渾然一體。 從護手延伸下來的金紋細細勾勒,點綴得劍柄更添華麗。

栗色長發高高束成馬尾,落下的幾縷髮絲均分兩側平貼臉頰,璀燦的金眸不帶半點雜質,分外澄澈。 只是那樣一對眸子,現在卻帶著些許責怪。

「騎士守則之一,誠信守時。洛特,你洗太久,我們快要遲到了。」他話語的內容明明是在怪罪,卻聽不出半點責怪意味,清朗的聲音倒令人心曠神怡。

「沒辦法嘛,又沒人付錢請我洗快一點。」洛特聳聳肩,頗不以為然。

再說,誰叫上一任皇家騎士團第七大隊長,擁有一間全騎士團最豪華的浴室,依他現在的性格,不好好享用哪對得起自己?

「不然下次穆亞你付我錢,我洗三分鐘的戰鬥澡。」

穆亞這一聽,差一點沒暈過去。

「我們身為光榮的騎士,理應散財幫助貧苦,而非一股腦的斂財……」他張口嘴巴,劈裡啪啦就是一串「金錢與騎士榮光之關係淺談」,整整五分鐘大義凜然地演講,全無間歇。

如此聽下來,換成洛特快要暈倒。 他一手按住太陽穴,做出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晃晃蕩盪地道:「停!停!我親愛的穆亞,你絕對是最完美的騎士,我鄭重的懇求你,麻煩停止你的穆亞版騎士法則。我好難受啊……你的音攻又變強了……」

「洛、特!」穆亞真的怒了,和緩的語調出現明顯起伏。

「哎呀呀,聽說好像快遲到了。」洛特顧左右而言他,轉過身去,裝模作樣的翻找衣櫥,「奇怪,我的騎士服呢?」卻對橫架上吊著一排的黑色騎士服,直接視而不見。

一個轉身,卻讓穆亞忘記繼續發威訓斥,他的目光,定在洛特猙獰的傷口上,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於道:「你的傷……難道真沒有辦法痊癒?」

聞言,洛特身體一震,停止那無意義地翻找,乾脆利落地取出貼身衣物穿上,然後拿下一套以淡紫勾勒紋路的漆黑騎士服,上衣往身上一罩,把背後的傷口完全遮掩住。

見他如此反應,穆亞便曉得他不想談及這件事,很識趣的不再追問。

反正從他三年前撿到洛特的那天起,對於和背後的傷有關之事,洛特始終三緘其口,沉默得宛如一座石雕。 除非他轉移話題,否則洛特就有辦法一直持續這副模樣,即使用他最愛的金銀珠寶引誘,也無動於衷。

不過,今天儼然有些不同……

「我這傷,不是一般手法可以治好的……」洛特緩緩穿上長褲,系上紫底黑紋皮腰帶,套上黑色圓筒短靴,並把漆黑短披風固定在肩上,「要它痊癒,至少我得先恢復以前的三成實力……」才有辦法刺激它重新生長,或者……找齊那個偏方的藥材。

但是最後這句話,洛特沒有說出來。

「那你現在──」穆亞說一半,就訕訕住了嘴。

他也是關心則亂,才會想問出「你現在恢復多少,距離三成還有多大差距」這樣的疑問。 否則看洛特近年的表現就知道,他恐怕連恢復這三成實力,都有困難。

過去的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穆亞一直很好奇這個答案,但他尊重洛特的隱私,因此沒有提問。 然而他有種直覺,洛特過去的性格,和現在絕對大相徑庭,他在過去,肯定遭遇過足可改變性情的重大打擊。

洛特輕輕吐了一口氣。

他知道穆亞想問什麼,這個答案他也不願吝嗇,於是道:「我現在就像一個破木桶,容量雖然沒變,毀損的桶身卻死死限制住我能盛裝的水,能少不能多。我現在的實力,大概連全盛期的一成都不到。」

言罷,他取下置於牆面架上,那柄從劍柄到劍鞘都是清一色的黑,唯獨設計成一對收斂羽翼的護手,被綴上一層銀粉的配劍──夜痕。

這時,他們皇家騎士團駐地裡唯一一座鐘樓,響起嘹喨鐘聲,一連十下,聲聲均傳遍整個駐地……

「哈!集合時間到了!」洛特低迷的情緒忽地高漲,抬頭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我們的模範騎士,終於創下本人加入後,第五次遲到紀錄!」他用力一拍穆亞的肩膀。

瞧洛特毫無半點勉強與不自然的表情轉換,不熟悉他的人,定會認為他先前死氣沉沉的模樣是在作戲。 然而看在穆亞眼裡,那過度的自然,無疑就是最大破綻。

只是不等穆亞開口,勸洛特別強顏歡笑,就听洛特洋洋得意地道:「第三大隊長、第五大隊長、第八大隊長、第九大隊長……哈哈哈!通殺!跟我賭?我就說穆亞今天一定會遲到,你們不相信,等著賠金幣吧!」

一句與穆亞騎士理念背道而馳的話,讓他立刻忘記原本要說什麼,三步併兩步跟上去,苦婆口心地勸導:「洛特,你知不知道賭博亂心,騎士守則明白寫著忌賭,你怎麼可以又賭?你到底有沒有把騎士守則放在心上……」

「話不能這麼說,如果沒有第三大隊長、第五大隊長、第八大隊長、第九大隊長下注,我想賭也賭不起來啊!所以真要歸咎罪責的話,他們也有錯。是他們導致賭局成立,他們的罪過比我更深重。」很有耐性地聽穆亞說完教,一點也不受教的洛特立即辯解,三下五除二,把責任推卸得乾乾淨淨。

「你……」

「我……」

從賭博扯到金幣,又從金幣說到騎士情操,兩個人忙著鬥嘴,腳下速度不減反增,十分迅速地往會議室趕去。

這種每月第一個星期,頭一天舉辦的月度例行會議,主要作用是總結本月任務成果、探討過失,順帶安排下個月的工作分量。

因此洛特什麼會議都敢蹺,獨獨這月度例行會議,他從來不蹺,因為蹺掉的人會被沒良心的同僚委以最複雜、最繁重的工作。

──誰叫缺席的人,不能替自己抗議呢?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6 22:31
第二章 會議進行曲

遲到,其實也是一門學問。

首先,遲到有嚴重程度的差異。 這個差異,看的不是遲到時間多久,也不是約會對象何人;對洛特而言,這個差異,是看他們用人唯才、敢用就敢信的騎士團長卡洛姆,究竟到場了沒有?

如果到了,那麼乖乖裝孫子,就是他的不二選擇──團長大人比打雷還響的嗓門,他一向不敢恭維。

假使還沒,那麼,任他囂張任他狂的時機,也就到來了!

「哈哈哈!有欠有還,再賭不難!」洛特一腳踢開會議室的門,大搖大擺走進來,「快快快,穆亞遲到了,通通賠錢來。」

他可是一探再探、探了又探,百分百確定會議室內,僅五個呼吸聲。 團長大人由於不知明原因,遲到得比他還離譜,他自然馬上進門囂張催債。

這討債,可是另一門學問。

有些人總喜歡賭,賭博輸了又不願認賬,這些人最是麻煩。 很不湊巧,皇家騎士團裡就有這種逢賭必賴,死不要臉的傢伙。

第八大隊長菲斯洛,那個有著深褐色半長捲髮,英俊面容猶如翩翩家公子,雙眸深邃,唇畔總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更似風流浪子的極品人物。 別人不說,肯定令人難以想像,這是一個賴皮界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這會兒,這位「高手」已經旋風般衝到洛特面前,迅如電地探手,一把按住洛特背後的穆亞,臉湊近臉,陰沉沉地問:「穆亞,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洛特用卑鄙手段逼你遲到?譬如騙你去洗澡,然後把你的衣服通通拿走,藏起來之類。」

穆亞好笑地搖搖頭。

這類鬧劇,幾乎每天都要上演個幾回,他早就司空見慣。

「餵!不要把人想得跟你一樣無賴!」洛特橫插一手,使勁把菲斯洛推開來,自己擠進兩人之間,恐嚇道:「廢話少說,你這招已經用過很多次了。三枚金幣,速速還來!」他攤開手,擺出索討架勢。

「為什麼又衝著我?這裡那麼多人,你就認准我了?」菲斯洛推開那隻手,比了比後面會議桌,那裡還有兩女兩男。

兩個男的,一個金發金眼,整個人彷彿一柄出鞘利劍,鋒芒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視。 他板著臉目不斜視,彷彿會議室門口的爭執不存在,充耳不聞;另一個米黃色短髮倒豎,圓腰大膀、虎背熊腰,卻有張一點也不兇惡,憨厚老實到有點可愛的方形臉,正憨憨笑著,瞧見洛特望過來,還沖他用力點了下頭。

這兩個人,前者是皇家騎士團九個大隊中的第四大隊長,狄耀. 特里亞。 號稱騎士團第一毒舌,每天總有幾個人會給他那條舌頭氣到吃不香、睡不著,成天想著怎樣同他拼命;後者是第九大隊長,諾奈提. 米蘭,一個憨厚老實到想什麼臉上都會寫出來的老實人。 不過,這個老實人怒髮衝冠之時,卻比任何人都恐怖。

洛特天不怕地不怕,又豈會畏懼諾奈提發怒? 見他對自己笑,挑釁地睨了菲斯洛一眼,緩緩走過去,彎腰斜往桌面一靠,「諾奈提,你賭輸了,賭債三枚金幣。」

「是啊,我猜錯了呢。」諾奈提沒有二話,立馬掏錢,三枚閃亮亮的金幣乖乖躺在了洛特掌心。

附帶一提,這個世界的幣制是一枚金幣等於十枚銀幣,十枚銀幣等於百枚銅幣。 而一戶普通人家,三枚金幣即可換得半月溫飽,現在這半月溫飽的金幣,卻被擺在了賭桌上。

「謝謝惠顧。」掌心一握,洛特眼角余光瞥見正用唇語罵傻的菲斯洛。 隨即視線一轉,落在對面風情各異,一個短髮烏黑、氣質俏麗,一個長發米白、氣質溫雅的兩位女騎士上。

她們是第五大隊長蒂莉琪. 哈格、第三大隊長莎卡. 亞齊,兩人是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騎士團公認的兩朵金花。 畢竟很少有女孩願意刻苦於武技鬥氣修習,更別說攀到大隊長這個騎士團中僅次於團長的高位。

沒有真材實料,又如何入得了威倫帝國賴以在沙場爭勝的皇家騎士團? 又如何獲得「巾幗女英雄」的封號,讓麾下騎士心悅誠服?

眼見洛特要朝自己的女朋友伸出「魔爪」,菲斯洛又拉了拉穆亞,慫恿道:「你還不阻止他?騎士守則不是禁賭?他還討債呢。 」

「騎士守則上,沒有禁討債這一條。」穆亞稍稍回想,正經八百地回了個差點讓菲斯洛吐血,洛特憋不住偷笑的答复。

笑歸笑,正事洛特一點也不耽誤,食指拇指摩擦,朝兩位因為菲斯洛吃鱉,笑得花枝亂顫的美女道:「兩位,不是我掃興,有欠有還,再賭不難啊!」

「咯咯咯,你有本事先讓菲斯洛還錢再說。」蒂莉琪攔住準備掏錢的好姐妹,古靈精怪地眨著眼睛,噘嘴朝菲斯洛點了點。 又補充:「我也懷疑這場賭局的公平性呢!誰不知道穆亞和你認識時間最短,交情卻最好。當初你還是他保舉推薦進來的。」

的確,洛特的身世很神秘,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也沒有人能調查到他的過去,他彷彿是憑空冒出來的,即使一向被他推心置腹的穆亞,也無法從他嘴裡撬出和他過去有關的隻字詞組。

「天底下還沒有誰可以欠我錢不還的。」洛特狠狠回瞪菲斯洛,吼道:「敢不還我就要加利息了,利滾利,早晚欠到你當褲子。」

「我窮死了就不必還啦。」菲洛斯一臉洋洋自得,很能激發別人的暴虐因子。

「我多的是討債手段,你要不要試試?」洛特臉色不善,笑容很詭異。

一直在註意這場唇槍舌戰的穆亞,此時也趕緊替自己辯白:「騎士被要求誠信,我怎麼會做詐賭這種事?不過洛特,說真的,金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拼命積攢幹什麼用?」

「你不知道?穆亞,你也清高過頭了吧?」洛特臉上流露出一絲驚訝,很快就滔滔不絕地解釋道:「金幣的用處可多著,食衣住行育樂,哪一項不用錢?再說,騎士服要錢、騎士鎧要錢、騎士配劍也要錢……沒有這些東西,騎士的實力必會大打折扣。所以啦,這個世界上,錢不是萬能,但沒有錢萬萬不能……」

本來還待說下去,洛特卻似察覺了什麼,連忙閉上嘴巴,一屁股往最近的椅子坐下。 下一秒,會議室緊閉的門敞開,有著性感落腮鬍的團長卡洛姆,面色凝重的步入。

經過洛特時,他更傳音道:「又賭!皇家騎士團的賭博風氣,就是你這不良傢伙帶起來的!」

明明是傳音入密,仍如雷響在耳邊,洛特表情扭曲了下,不由摀住耳朵。

「傳音入密用成這樣,也是一門絕活了。」他暗忖。

「各位,告訴你們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卡洛姆高大的身影往會議桌首位一站,端是不怒自威。 他長出一口氣,續道:「第二大隊長斐恩、第六大隊長葛瑞安正在醫官那裡接受急救,他們受了祭司也無能為力的傷害。因此,今天會議的主題有三:一是任務得失總結,二是兩位大隊長職務暫時分配,三是展開調查、緝捕真兇。」

一大段話下來,大夥兒再也不敢不正經。

傷害皇家騎士團的大隊長,還一連兩個,簡直不把戰場常勝軍的皇家騎士團放在眼裡! 更讓他們震驚的是,那個不知名的兇手,居然造成了祭司無能為力,只能給醫官嘗試的傷害……那必需是多可怕的內傷?

例行會議的氛圍頓時變得很沉悶。

哪怕提到月初洛特的首次單獨任務,從掃蕩強盜變成打劫強盜,也沒人笑得出來。 就是穆亞說了兩句,狄耀不屑的冷哼,便給草草揭過。

職務分配上也罕見的沒出現紛爭,被點名就接下,讓會議順利並迅速的進入第三項議題──緝兇。

奈何偷襲者太高明,身手又迅速,兩位大隊長根本一照面就被撂倒,對方卻什麼也不求,傷人即走。 離得稍遠的卡洛姆沒來得及反應,等趕到時,對方只剩一個背影,轉眼無踪。

「換句話說,團長也毫無線索。」膽敢如此直接,近乎質問的跟團長說話,也只有狄耀那條一向以氣人為己任的舌頭。

「不錯。」卡洛姆也不氣惱。 他只為凶手的身手感到吃驚,兼且心情沉重。 需知,以他的能力,在威倫帝國紮根的這塊大陸上不敢說數一數二,但前十高手仍論得上,能夠快到他也來不及反應,對方之高竿可想而知

「斐恩和葛瑞安或許有瞧見兇嫌臉孔,等他們清醒,可以問問。」卡洛姆說著,一個個看過他的得力屬下,「今天斐恩、葛瑞安遇襲,我不敢保證是否有第二、第三個犧牲者,你們自己小心。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大家散了吧!」

心知在對兇手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必然討論不出結果,大夥兒同意了團長的話,紛紛散去。 漫步在走廊上的洛特跟穆亞,因為事件影響,也是滿腹愁緒。

「甫照面就擺明大隊長……」穆亞喃喃。

「團長老頭也趕不上的速度……」洛特嘀咕。

他們前者倒是真的關心同僚,後者卻是因為不關心不行,否則下次倒霉的,說不准會是他自己,當然多少要先探探敵人的底。

心中有事,兩人隨意亂走,等他們回過神時,赫然發覺前面是一棟全白的三層樓房。 騎士團駐地唯一的全白樓房,只有醫官救助安置病人傷者的醫館。

「啊,洛特、穆亞,你們也來了。」遠遠看見兩人,正好出門來的醫官連忙招呼。 這醫官倒是八面玲瓏,和每個大隊長都混得極熟,除非正式場合,否則一概以名字相稱。

「也?」

「嗯,也,你們算晚了,其他人通通在裡面。」

兩人恍然大悟,穆亞又問:「能說說看他們的情況嗎?聽團長說,他們的傷連祭司都沒辦法。」洛特也在一邊拉長耳朵傾聽。

顯然這個問題醫官已經回答過不止一遍,他示意洛特二人跟他進醫館,嘴上則想也不想地道:「他們的傷口被一種奇怪能量包覆著,在想到辦法驅除前,我只能暫時止血,用藥物吊著他們性命。可是那能量性質又很奇怪,根據祭司判斷,它不屬於黑暗力量,除了阻止傷口癒合外,似乎也沒有其他作用。」

說著,三人來到醫館二樓,濃郁的藥味充斥雪白空間,左右合計二十張病床上,僅最靠內的兩張床上有傷員躺著。 騎士團位高權重的大隊長們圍繞在側,再加上洛特、穆亞,可說皇家騎士團高層,幾乎全體到齊了。

「洛特、穆亞,你們也來了。」菲斯洛首先回頭出聲,順便往旁邊讓了讓,清出兩個空間。 蒂莉琪、莎卡、諾奈提也略一點頭,算打過招呼。

唯獨狄耀沒多大反應,瞥了眼作數,專注力又回歸於兩個面無血色,連呼吸都很微弱的傷員,眉心緊鎖。

假若不是昏迷的兩人胸膛上有輕微起伏,體表雖然稍冷,不過仍有溫度,光瞧他們寬鬆衣袍下的層層繃帶,以及塗抹著的厚厚藥膏,多半會認為是兩具急救不治,尚有餘溫的屍體。

「你們來多久了?」洛特小聲地問。

「不久。」菲斯洛聳聳肩,「最早到的是狄耀。」

「有什麼發現?」穆亞也開口,他看狄耀若有所思,試探著問了聲。

抬頭看看穆亞,又看看莎卡,狄耀燦亮的金眸似有異芒閃動,又看過其他幾人,方道:「闇系騎士派不上用場。」讓洛特幾個闇系騎士,眉邊唇角略略跳了下。

「你們兩個感知一下,我覺得他們傷口的能量有隱晦怨氣。」無視四個把不爽顯在臉上、放在心底的同僚,狄耀直接要求穆亞和莎卡。

猜到狄耀多半有發現,兩人旋即配合,半晌,雙雙皺起眉頭。 莎卡更似有點兒不確定,扭頭看向穆亞,嘴裡喃喃:「的確有一股隱晦,但陷進去就會覺得格外強烈的怨念……可是不等於全部……」

「差不多。」狄耀話很精簡,意思卻是讚同。 他接著又瞧向穆亞,聽其說道。

「同感。可是這般強烈怨氣,絕非尋常人物能有……你們說,葛瑞安和斐恩怎會與這等角色結怨?」

大家都頓住了。

如果穆亞是全團騎士的模範,他們倆就是僅次於模範的優良騎士。 如此品行兼優的人,怎會與人結下不共戴天之仇?

「呵,倘若對方不是活物,你們說這怨氣濃烈之謎,還會難解嗎?」見人人陷入沉思,久久不語,洛特忽地輕笑,一語驚醒夢中人。

「如何證明?」狄耀第一個反應,眉一挑,冷冷的附加說明:「若只是無憑無據的假設,就不必說了。」

「不嗆我你不舒服是吧?」洛特瞪眼,還是穆亞在一旁叨唸「狄耀總是這樣」云云,才讓他把話接下去,「你們總知道,世上除了人界還有神、魔、冥三界吧?冥界有一種對聖力具備極強抵抗力的死物,知道的人類,稱之為怨鬼。嗯,諮詢費一個金幣。」

擊掌聲突兀響起,醫官直接忽略洛特最後一句話,恍然大悟道:「原來……原來如此,怨鬼由虛化實,需有一光一闇兩種能量焠煉。光可化除魂體雜質,闇可凝結魂體成實!」

醫官並不是一個容易掌握的職業,他們除了需熟悉各種植物藥性,對死靈法師、煉金術士的基礎常識也得大量涉獵,至少掌握以上三項技能,才稱得上一個合格醫官。

「老大,醫館保持安靜。」洛特沒好氣地提醒某個忘記自己立下規矩的醫官,而後挑釁地睨向狄耀,「所以不敢動聖力純粹的神職者的他,便找上葛瑞安與斐恩,殺傷他們、留下怨念附著,極可能是為了蠶食光闇之力……如何?我的答案可還滿意?那麼,誰要付諮詢費?」

「也許,答案如何已經不重要了。」穆亞神色凝重起來,肅然盯住樓梯處。 洛特的索費要求,再次被忽略。

霎時,二樓陰風大起。

樓梯口突兀出現的一股旋風,漸漸勾勒出一個人型。

「啊!死怨鬼你急什麼?我還沒拿到錢啊!不過看來怨鬼也有迫不及待這種情緒。」洛特不清楚現在是何種心情,笑容有些勉強,「大夥兒就給它上一課,告訴它暴飲暴食不是好習慣怎樣?」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6 22:33
第三章 怨鬼騎士魂

「且慢。你們看清楚他的形象。」穆亞阻攔,怕其他人未能理解的特別強調:「尤其是他胸前的徽章。」

已經被洛特鼓動,準備好要群毆的眾大隊長聞言,堪堪止步。

怨鬼初步實化的胸膛上,確實有著一枚徽章,上頭是白底黑線、槍劍交叉的圖樣──那是皇家騎士團的象徵。

「他是皇家騎士團的人?」思考模式屬於一直線的諾奈提,非常坦白地說出他的看法,「難怪他會找上斐恩、葛瑞安。」

洛特卻不以為然,一手拍在醫官頭上,口中問:「解釋一下,什麼是怨鬼?」

醫官就像一台總開關剛啟動的機器,一拍之下,張嘴就道:「怨鬼是眾多怨念深重的靈魂集合體,可能有神族、魔族、冥族、人族混合其中。現在這個怨鬼,大概由一個人魂佔據上風,力壓群魂,所以外觀以他為主。」

解說完畢,了然神色登時浮現在這群大半沒聽過怨鬼的騎士臉上。

「餵!洛特你也要付我諮詢費。」醫官這會,可把洛特稍早的話記起來了。

洛特給他的反應卻是不屑地揮揮手,輕飄飄地道:「少來了。剛剛你也沒付錢,抵銷。」

「也就是說,這個身體裡不止一個靈魂,也就是不止一個『人』囉!」菲斯洛似乎想到什麼,嘴角勾起一抹和洛特很像的無賴笑容。

素來跟他默契極佳的蒂莉琪,聞琴聲而知雅意,接口道:「不說死物不在騎士守則中一對一決鬥條例的保護範圍,就算有,他那樣也算很多『人』一起上嘛。」

「小琪說得好,我們人沒有他們多呢!」菲斯洛立即接話,兩個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無縫。

但做為他們針對的對象,穆亞卻哭笑不得。

「你們放心,我知道這不是決鬥。」穆亞的配劍流焰,當先出了鞘,「可是不論決鬥或群鬥,騎士的行為永遠必須光明正大。」

某位不良騎士兼暗器宗師一撇頭,直接當作沒聽見。

「喂喂,醫館不是打架的地方,你們動手給我小心點,砸壞東西要賠的。」嘴上喊得大聲,醫官大人腳下則一路退退退,直躲到兩張病床之間, 「還有,留兩個人下來,病人也需要守護。」

「是你也需要守護吧……」

眾騎士不管情緒是否有顯現出來,心中皆同感無奈。

敵人卻不會管對手準備好了沒有,眾騎士還在無奈,怨鬼已經咆哮一聲,持一柄殘舊且有灰氣纏繞的劍,猛地衝來。

他的目標,很顯然是病床上的兩人。

莎卡、諾奈提立刻一左一右守在床前,狄耀縱身,橫劍掃去。 智力不高卻擁有非凡戰鬥直覺的怨鬼,豎劍稍阻,扭身先退後進,輕描淡寫地衝過狄耀,緊接著迎來穆亞──

「你們也快上去。」洛特催促,自己卻連劍也未出鞘,更別說有挺身迎戰的意圖。

「你呢?」

明知前面的狄耀和穆亞正忙於與怨鬼纏鬥,壓力極大,應該馬上加入支持,可瞧見洛特這般悠閒,菲斯洛還是忍不住問上一句。

「那個怨鬼實力可比團長。」洛特冷笑,手往腰間一探,抽出來時赫然多了五把飛刀,「你們攔著,我伺機而動。」

「你根本沒把穆亞的話當話嘛!」蒂莉琪莞爾。

「我哪次聽過?」洛特反問,不以下陰手為恥,反以暗傷人為榮。

小兩口相顧無言,也加入了戰陣。

一鬼對四人,奈何這怨鬼的實力有騎士團長卡洛姆掛保證,當真不是蓋的。 即使四人都施展了渾身解數,森森劍光滿天亂舞,疾疾劍氣遍地縱橫,叮叮噹當的碰撞聲不絕於耳,怨鬼仍表現得游刃有餘,彷彿也不急著脫困。

或許,現在主掌身體的那個騎士魂,也很享受戰鬥的快感。 更有可能,是他認定葛瑞安和斐恩的鬥氣、生命已是他的囊中物,既然有人願意跟他玩玩,也不急於立刻拿取。

倒是樓梯口許多藥物器械,包括樓梯本身都未能倖免的遭了殃,搖搖欲墜,在醫官的茫茫淚眼下,眼看要光榮退休了。

不知是對騎士們太有信心,亦或者神經太粗。 醫官在他人酣戰之際,也不怕亂了自己人心神,一個勁地瘋喊:「不要!噢!都叫你們小心小心再小心,當心我的藥架!我的床!我的──」

很不幸,他每次都喊得遲了些,等喊完,東西能砸的全砸了、能毀的全毀了,想救也救不回來,搞得醫官整個人烏雲罩頂,就差沒躲到角落畫圈圈。

莎卡和諾奈提看著,都不曉得該說什麼好,更加不敢走過去安慰他,就怕自己一時分心,前面阻擋艱難的四人一個沒擋住,他們反而給了怨鬼方便。

「洛特,你好了沒有?」莎卡低問。

原來說要伺機而動的洛特,根本沒在位置上待命,而是拿著他的暗器,蹲在牆角說是要「加工」,增加暗器對怨鬼的殺傷力。

「等等。」洛特頭也沒回。

怨鬼現在的情況屬於半實體半虛體,刀劍暗器雖能造成物理傷害,效果卻遠不如劍氣。 而洛特的淬毒暗器,就等於普通刀劍,根本達不到出其不意、一擊致命的效果。

他也是苦思很久,才痛下決心,把自己所剩無多的魔力灌注到暗器裡。

然而,魔力剛猛霸道,凡鐵難以承受。 如此一來,揮霍不起魔力的洛特只得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灌輸魔力進去,自然速度也就緩慢,弄得他滿頭大汗,也不過才完成了十二柄飛刀。

「……只能這樣了。」

一抹額頭汗水,洛特站起身,屏氣凝神,眸光穿越劍氣劍光劍影,排除目標外的一切,獨留劍法高超、面無表情的怨鬼。

瞳孔微微收縮,洛特兩指扣緊一柄飛刀。

怨鬼腳步一左一右,毫釐之差,避過菲斯洛和蒂莉琪的合擊,劍光一閃,殘舊的劍鋒直逼前者面門。 菲斯洛這時才發覺迫近的危機,頭一側,幾縷髮絲被削落,耳朵也滲出鮮血,附著在傷口的灰氣,更使之瞬間暈眩。

腳部不穩,菲斯洛依稀聽見耳邊傳來驚呼,強提鬥氣,劍勢劃圓,纏住搶攻而來的殘劍。 狄耀、穆亞從菲斯洛背後殺來的雙劍,則把握良機,不分先後的刺穿怨鬼兩條手臂。

同時,怨鬼的劍上傳來巨力,菲斯洛劍被震開,只覺得虎口發麻、劇痛,垂眼一看,掌心已是鮮血淋漓。

這瞬間,狄耀、穆亞、怨鬼僵持住了。

短暫的數秒。

飛刀,化成一道流光,悄然無聲地襲至──

中!

這一刀,精密準確的插進怨鬼右膝關節處骨縫,魔力瞬間引爆,從內部炸殘了怨鬼半實體的骨骼,怨鬼頓時一個踉蹌,狄耀、穆亞順勢拔劍。

他們不約而同,選擇了人體脆弱的關節下手。

因為誰也不曉得,一個尚未完全實體化,而且歸屬於死物的怨鬼,被攻擊心臟一類的地方是否能造成死亡? 因此破壞他的作戰能力,理所當然成為首選。

他們的運氣也不錯,這麼三下,廢掉怨鬼近半行動能力,他不高的智慧終於理解到,再弱小的敵人也不可輕忽大意,登時長嘯。

震天巨響,從醫館層層傳遞出去。

本來經過的騎士本以為裡面是大隊長們在較量,現在一個個都猜到不對勁。 距離近的紛紛包圍醫館,距離遠的或奔走相告,或尋找團長,好在沒一個闖進去添亂。 他們也明白在局勢尚未明朗前,實力不如大隊長的最好別瞎攪和。

跟怨鬼對壘的眾騎士就沒如此樂觀。

他們親眼目睹被傷害的怨鬼嘯聲方止,葛瑞安、斐恩的生命力與鬥氣便加速流失,反饋於怨鬼。 他手臂兩個沒有血液流淌的口子,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

怨鬼這一手段把眾人嚇得不輕,倍加投鼠忌器。

醫官也沒敢繼續玩自閉,連蹦帶跳衝到床邊,搬出一堆瓶瓶罐罐,在兩個傷員身上忙活不已,頰上一點一點滲出冷汗,「沒有把握,就別再攻擊,他們的生命跡像很微弱了!」他高聲告誡。

僵持中的穆亞等人心中一凜。

此時狄耀在左,穆亞在右,菲斯洛、蒂莉琪居前,洛特守在兩人之後,怨鬼則被包夾在中央,乍看除了後退,再無他路。

怨鬼裂開嘴,似乎在嘲笑,可是臉部線條太僵硬,更添詭異。

他忽然垂下持劍的手,舉步。

誰也不敢輕忽大意,死死盯住他的劍,就等著看他玩什麼把戲。

果不其然,那柄被八隻眼睛注視著的劍倏地一晃,只剩殘影,實體就要削去蒂莉琪的脖子。 阻止不及,菲斯洛只得撲向怨鬼,劍指咽喉,逼他自救。

哪知異變再生,殘劍瞬地飄渺無踪,下一刻,竟出現在菲斯洛後心處,就待刺下──

心知危急,菲斯洛馬上把鬥氣往後心處集中,準備閃不過就硬扛。 哪料千鈞一發之際,洛特忽然大喊:「笨蛋!轉身斷他一條腿!」

錯愕不過片刻,出於對同僚的信任,菲斯洛回身氣灌寶劍,掃向怨鬼下盤。

劍幾乎沒受到阻礙,彷彿菲斯洛斬到空處。

包括不苟言笑的狄耀在內,全體騎士皆露出顯而易見的詫異──怨鬼右腿齊膝而斷,害他平衡不穩栽倒;同時掉落、發出清脆聲響的,還有方才扎在他關節縫的飛刀。

別看蒂莉琪平常見菲斯洛倒霉總作壁上觀,這會兒心上人僥倖無事,她連忙上前來檢視:「要不要緊?不准動,我看看。」

她的關切憂急溢於言表。

再強悍英武的女人,心也是柔軟的,也會替心上人安危而驚惶。

「大敵當前,卿卿我我成何體統?」狄耀一瞇眼睛,推開這對男女,自己擋到前面,默默注視躺下後,再無動靜的怨鬼。

「一條腿要不了命……」穆亞也靠了過來,審視著那內部慘白的平滑斷口,接著,他看見落在一邊的飛刀,「洛特,你刀上抹了什麼?」

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洛特總愛塗抹亂七八糟毒物的暗器,是否瞎貓碰上死耗子,剛好撞上怨鬼弱點?

抹了魔力!

不過這種答案能說嗎? 洛特苦笑著,道:「只是一般的毒藥。我也不清楚那怨鬼怎麼回事。」這是實話,他不懂怨鬼怎麼了,也確定和他沒關係,魔力絕無此等效果。

「這就奇了……」穆亞摸著下巴思索。

狄耀踟躕著,看樣子似乎想再靠近點探探,可是怨鬼的危險又令他卻步。 最後,他的目光只得放到砍倒怨鬼的菲斯洛身上。 還沒開口,菲斯洛已搶先道:「不知道。你也有聽見,是洛特讓我砍,我才砍的。」

三言兩語,菲斯洛把問題推得一乾二淨。

洛特劍眉高揚,立刻就要對這忘恩負義的傢伙施予金錢懲罰。

「啊!」醫官驚呼打斷洛特正要脫口的話語,「體溫上升、心跳增強、血液循環恢復……太好了,他們沒事了!」

聽到這話,大夥兒先是因為事情解決得太容易而愣住,片刻,才一一反應過來。

穆亞淡淡微笑、狄耀金眸放柔、菲斯洛摸摸方才被灰氣糾纏的耳朵,任由蒂莉琪抱著他笑、洛特還是痞子嘴臉,什麼也無所謂、諾奈提和莎卡已經湊到病床邊,前者憨厚地摸頭,後者專注盯著醫官檢查。

有那麼幾分鐘,號稱身手比團長更高一籌,一開始逗騎士玩,後來莫名其妙敗陣的怨鬼,當真遭眾人拋諸腦後。 待他們再度憶起,還有個怨鬼待處理之際,赫然驚覺──

「咦?怨鬼呢?」

「不見了?假死遁逃?趁虛而入?」應和著蒂莉琪,飛快把二樓巡過一圈的菲斯洛,剛放鬆的臉皮又緊繃起來。

地上,只剩一條穿著鐵靴的斷腿,孤零零地躺在那裡,怨鬼卻不知所終,恰似憑空消失在穆亞等人身前。

「分頭找。」狄耀說,自己率先動作,上了三樓。

「我去問問樓下的騎士。」穆亞轉身下樓,他老早就感覺到醫館外人群聚集,怨鬼若從大門跑,多少會有蛛絲馬跡。

除了諾奈提、莎卡留守,菲斯洛和蒂莉琪也下一樓搜索,二樓自然交給洛特負責。

奈何這傢伙不過草草看了看,目光就被自己建立大功的飛刀吸引,不知不覺蹲下拾起,細細端詳……

「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

不細看難以察覺的茫然,證實洛特的確有所發現。 偏偏他又不太敢肯定,這線索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他的飛刀上似乎有怨氣。

「噫,又沒了!」

聲音一時沒控制好,諾奈提聽了去,遂問道:「洛特,什麼東西沒了?你的暗器?」

「不,沒事。」站起身,洛特搖頭,握住飛刀的手卻下意識把它收入懷內,「二樓沒有異常,我去幫穆亞,你們多注意點。有發現,提高鬥氣示警,狄耀就在樓上。」

「好,我知道。」

「放心,我們兩個會拼死守護同伴。」諾奈提拍胸脯保證。

到頭來,怨鬼入侵騎士團事件,還是不了了之。

那隻怨鬼也不曉得用了何種手段,當真就此人間蒸發。 騎士團里里外外被後來聞訊趕到的卡洛姆帶人搜索了遍,就差沒掘地三尺,把草皮通通翻過來。

用洛特的話來說,這簡直是一場虎頭蛇尾的烏龍胡塗戰! 所謂的高手,真本事還未使出就先斷腿,接著鬧失踪,搞得騎士團連續七天全團戒嚴。 城裡的人如需經過駐地,無不疾行而過,就怕走得慢了,屆時被肅殺之氣製住,挪不動腿。

至於洛特,這段時間總窩在辦公室裡,沒事就拿當初扎怨鬼的飛刀出來打量,腦袋放空空,像在發呆。

有的時候,他神經還會接錯線,漫不經心朝著飛刀問:「飛刀啊飛刀,你知不知道怨鬼去向?莫不是讓你拆吃入腹了吧?」渾然不在意讓人瞧見自己衝著一把刀問話,會不會被當作瘋子、神經病。

洛特大概永遠沒機會知道,那個怨鬼,的的確確是被他手上這柄飛刀──更準確的說,是附身於飛刀的不知名能量體──神不知鬼不覺給嗑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曉得過去的自己身邊,總是跟著一個行踪詭秘的恐怖人物。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6 22:34
第四章 就愛耍流氓

校場上,烈陽當空,火辣辣的毒焰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儘管如此,卻也減低不了一群剛從騎士培訓學院畢業,獲取見習騎士資格的年輕騎士們無與倫比的熱情。

今天是騎士團招收新人,補充皇家騎士團年前於邊境戰役損失的騎士──尤其是資歷最老,隊員連同隊長退休了一群人的第七大隊──以及年老退休騎士帶來空缺的盛大日子。

但凡威倫帝國的居民,都清楚明白皇家騎士團的強大,有他們加入戰爭,就是勝利的保證。 威倫帝國能成就今日第一強國的輝煌,皇家騎士團功不可沒。

因此,懷著英雄夢的年輕騎士們躍躍欲試,削尖腦袋,一心只想加入皇家騎士團。 不光為了那高額的軍餉,更是為了擁有一名聖騎士做團長的皇家騎士團,所象徵的強大和榮耀。

偏偏洛特賴床的毛病,選在如此重要的日子發作,導致他和特地來叫人起床的穆亞,通通遲到,只得急急忙忙、鬼鬼祟祟地趕來校場。

「還沒開始,我們來得不算晚。」洛特小聲的和穆亞咬耳朵。

「不。我想是團長有意延後,讓所有人等我們兩個……」穆亞苦笑著望向司令台,那裡除了他們外的七名大隊長已經一字排開。 團長卡洛姆就站在七名隊長身前,鷹隼般的利眸,遙遙朝他們瞪來。

「還不快滾回你們的位置站好!」卡洛姆壓成一線的聲音,在洛特兩人上台時,如雷般在他倆耳邊震響。

兩人身軀一震,相視無奈一笑。

他們這個團長什麼都好,上至軍略下至武藝皆教人敬佩,唯獨一點十分不好,就是團長的嗓門。 平常說話就跟雷響沒兩樣,騎士團總召集時,發布命令甚至不需要鬥氣輔助,洪亮的嗓音便滿場皆聞。

最最厲害的是,團長連使用傳音入密這等技巧,都能做到和平常一樣,讓人震耳欲聾。

他們更相信,底下那群騎士界的新血,很快就能體認到他們團長的威力,因為團長已經扯開他的大嗓門,開始歡迎致詞──

「我是卡洛姆.菲格,皇家騎士團團長,光系聖騎士,也是你們今天考核的監考官。」

言及光系聖騎士,不得不順帶解釋一下。

從見習騎士算起,騎士分為見習、辰、星、月、日、聖六階,而光與闇,則像徵騎士所修習之地、水、火、風四屬性鬥氣偏重的性質。

因此「光系」,意味該騎士所修練的屬性鬥氣,偏重光代表的溫和中正,屬性鬥氣的攻擊模式以單體見長,附屬光屬性則作用於負面狀態恢復上;「聖騎士」,則代表該騎士的位階,已達到騎士頂鋒的聖級。

反之,附屬屬性為具有強烈侵略性的闇之騎士,屬性鬥氣不論地、水、火、風皆以範圍技為主,大範圍的掃蕩破壞就是他們的長處。 闇的附屬屬性,則讓他們擁有強化人體各方面素質的能力。

──當然,不管光或闇的附加能力,都無法與祭司抗衡,這也是在騎士能夠自我加持下,祭司此一行業依舊火熱,受到各方歡迎的關鍵。

另外,騎士體系中還有所謂的「龍騎士」,只是絕跡已有百年之久,多數人都把它當作傳說,聽听就算了。

「見習騎士們,你們能夠來到這裡參加審核,想必已經在培訓學院經歷過一場嚴酷考核,能夠脫穎而出的,必定都是英才!不過,別高興得太早,皇家騎士團要的,不僅是英才,我們只要精英中的精英。在這裡,你們將接受更嚴厲的考核!三百五十人,皇家騎士團只收三百五十人,你們,在場的一萬人,只有三百五十個名額可以爭取!」

隨著卡洛姆的演說,底下見習騎士的心情可以說是大起大落。

當被一名聖騎士稱讚是英才時,幾乎每名見習騎士都露出驕傲自豪的表情,胸更挺、腰更直,費盡心力想讓自己的形象配得上「英才」二字。

但是「不過」才脫口,所有見習騎士便曉得,語氣即將轉折,一個個豎直耳朵,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等到卡洛姆說完,底下雖然不敢過分喧鬧,但也已經炸鍋了。 三百五十個名額比他們預期的少太多,競爭將更激烈,他們如何不鬧騰? 稍稍發洩一下情緒。

卡洛姆也明白他們的心情,暫時歇了嘴,給見習騎士們一分鐘時間自我調整,然後又繼續道:「現在,宣布考核規則與辦法……第一、第七大隊長,出列! 」

吼聲震天響,明明聽習慣的穆亞和洛特,還是忍不住替自己的耳朵叫屈。

他們又不是聾子,就站後面而已,犯得著那麼大聲嗎?

「嘖嘖,團長生氣了,恭喜恭喜,快快領罰去。」菲斯洛耳邊吹涼風,換得洛特殺人眼神一記。 偏偏菲斯洛居然還賊賊笑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你好、你好……這筆帳我記下了!」洛特暗自咬牙,開始評估應該在債務上,添加多少精神損失費。 反正,定得讓菲斯洛荷包大失血不可。

兩句傳音,不過佔了幾秒時間,並不影響洛特和穆亞同步上前,聽候團長差遣。

「第一大隊長,光日騎士穆亞;第七大隊長,闇月騎士洛特。他們兩位,是諸位初試的主考官,考試時間兩天,每人一次機會,只要覺得有把握即可任意選一主考官挑戰。獲得主考官認可,就算晉級。」

話一出口,底下的見習騎士們先是為日、月兩個騎士階級倒吸一口冷氣,然後在不得不面對現實的壓力下,開始竊竊私語的研究,選擇哪位主考官,過關的機會大一點。

「欸欸,你打算找誰考試啊?」一個見習騎士推了推同伴,問道。

「唔……光日騎士穆亞大人,可是號稱模範騎士,他的標準一定很嚴格……你知不知道,那個闇月騎士洛特大人是什麼來頭?上任的第七大隊長退休了,我從沒聽過現在這位大人的名字。」騎士同伴皺眉沉思。

「你這個有做功課的都不知道,我哪會知道?」見習騎士一聳肩膀,追問:「那,你決定找誰考試?我跟著你。」

「我喔,應該會找……」

諸如此類的對話,不絕於耳。

但是見習騎士關心的卻不是實力上的差距,他們也清楚越級挑戰有多不智,尤其越兩級以上,那根本是小孩和成人的差別,比都沒得比。

他們關切的,是哪位騎士大人的審核標準比較寬鬆。

大家都知道,身手切磋這種比試很主觀,最主要看的,還是主考官和你對不對眼。 只要看對眼,劍術鬥氣又不是太爛,主考官自然覺得你有發展前途,是可造之材;看不對眼,除非真是當世罕見,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天才,否則挑戰失敗的可能性,必將大大提高。

「考試開始!」卡洛姆的大嗓門,敲響這次的徵才選拔。

可惜剛開始,大家都採取觀望態度,希望先有一個兩個考生上前試試,讓他們拿捏一下主考官的標準。

這個態度導致初試開始的十來分鐘,場上就只有一雙雙瞪大的眼睛左右張望,一張張闔不上的嘴巴講個不停,就是沒有一雙腿,能夠鼓足勇氣,踏入劃定的試場,接受考官鑑定。

「唉,一萬人,就算分兩天,一天五千人,我們再一人一半,我也得跟兩千五百人打過。何況名單上,肯定不止這個數。」洛特搶走負責記錄考試情況的菲斯洛座椅,一屁股坐在上面唉聲嘆氣。

「就算你要跟五千人打架,也不關我的事,幹麻拖我下水。」椅子被搶,只好乖乖站一邊的菲斯洛,很不滿地抱怨。

就在剛剛,可惡的洛特居然告訴團長,有鑑於團長勞苦功高,所以菲斯洛自願代替團長擔任監考官,負責記錄考試情況。 而團長竟毫不猶豫的相信洛特所言,勸勉幾句,便把監考官的位置交給菲斯洛,害他只得留下來陪穆亞、洛特一起曬太陽。

「真是,原本想說今天沒任務,可以和蒂莉琪去約會,現在全被你給破壞了。」菲斯洛那張總掛著玩世不恭笑容的欠扁俊臉皺成一團,幾乎快滴出苦水來。

「欠債不還,活該!」洛特哼了一聲,臉往另一側撇,不帶半點同情。

「我覺得,團長可能不知道談話內容,但大概曉得,你們趁他解說的時候,在後頭偷偷摸摸討價還價。」穆亞秉持一貫平和的態度,說出他的看法。

「啊?被發現了?難道團長背後有長眼睛?」菲斯洛摸摸後腦杓,卻不怎麼懷疑團長的神通廣大,無所謂地道:「好吧,被發現就沒輒了,只要不是洛特的功勞就好。」

「別得意太早,你還欠我三枚金幣的賭債,一枚金幣的精神損失費,五枚金幣的初試勞動費,合計九枚金幣。允許今日連帶七天利息繳清,或者分期付款,每拖欠一天追加銀幣兩枚。」洛特右手撐頭,懶懶地看回來,用輕飄飄的語氣問道:「請問,菲斯洛闇月騎士大人,你喜歡哪種付款方式?」

「你根本就針對我。」

「誰叫你這傢伙最愛賴賬。」洛特扳起手指,「蒂莉琪好說,你給了她一定不會賴;莎卡也好辦,她不像某人那麼沒賭格;諾奈提更是早就還清了。哪像你。」說完,他用「看!是不是你最難搞」的神情,盯著菲斯洛。

「哈哈哈,好說、好說。」菲斯洛臉皮厚如城牆,明知人家在罵他賴賭小人,他還是有辦法和對方嘻皮笑臉,討罵當吃補。

對於司空見慣的拌嘴,穆亞沒去在意,他的注意力更多時間放在踟躕不前的見習騎士們身上,眉頭已經微微皺起來。

「連最起碼的勇氣都沒有,如何成為一個成功的騎士?」穆亞不甚滿意地嘀咕。 想當初,他要考進來的時候,可是第一個向前輩挑戰的。

不過一想到這群見習騎士,面對千載難逢的機會,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免不了降低對新人的評價。

忽然,那群見習騎士中間一陣騷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見中心有人在那推推攘攘,偶爾還傳來幾聲吆喝,然後騎士潮緩緩向兩邊退開,一名見習騎士昂首挺胸,慢慢走出,筆直朝他們的方向過來。

「別爭了,第一位受試者出來了。」穆亞低聲道。

洛特和菲斯洛聞言,互瞪一眼,這才勉為其難的閉上嘴巴。

那名見習騎士走到三人近前,恭敬的行了一個騎士禮,而後道:「見習騎士奎裡.費索,見過三位大人。」他甚至沒問菲斯洛的身分,就直接把他歸類於上級的範疇。

原因無他,騎士服基本上只有黑白兩種顏色,長短披風、長短筒靴交互搭配,而騎士服上其餘裝飾顏色,則意味著騎士的等級。 所以奎裡一瞧見穆亞的白衣有金色點綴,洛特、菲斯洛的黑衣亦點綴有紫色,便立刻能斷定他們的騎士階層。

「見習騎士奎裡,你很有勇氣。」穆亞代表發話。 奎裡的視線,也理所當然轉移到他臉上,專心看著他的臉。

「你選擇誰擔任你的主考官?」

「洛特大人。」奎裡回答得很快,隨後他又轉身,對洛特行禮,道:「洛特大人,奎裡向您討教了。」

洛特笑了笑,站起來,下巴一點前方,示意他們過去一點打。

兩人先後經過穆亞身邊,在洛特走過去時,耳朵裡輕輕飄來穆亞的告誡:「不要太過分了。他們全是新人,受不了你的標新立異。」

「好啦,頂多不用淬毒暗器就是了。」洛特一句話,氣得穆亞又要上去講解騎士守則,幸好有菲斯洛及時攔住。

「別氣、別氣,頂多就是第七大隊蒙塵,上任大隊長被用暗器的『騎士』活活氣死,不會影響你完美騎士的形象。」

這種滿臉奸詐的「勸告」,明擺著就是在火上澆油。

「洛特!」穆亞不敢用力去掙開自己的同僚,又不願意第七大隊蒙塵,只好大喊:「二十!」

沒頭沒尾的兩句話,換成別人或許聽不懂,換成洛特用「穆亞語」翻譯,就變成──

「洛特!不准用淬毒暗器、機關陷阱、潛伏襲殺,或者任何不符合騎士光明正大原則的攻擊手段,二十金幣就是你的!」

「嘿嘿嘿,沒問題,我從不和金幣過不去。」

很欠揍的傳音,在怒火重重的穆亞耳邊響起。

「……菲斯洛,我暫時幫你記錄,快去把駐團醫官和祭司找來。」穆亞依然覺得不太妙,低聲對菲斯洛囑咐。

菲斯洛也曉得洛特的拿手絕活是什麼玩意兒,所以他點點頭,立刻跑掉。

雖然他剛剛才說頂多是第七大隊蒙塵,不會對騎士團其他大隊有影響,但他心裡同樣很怕,洛特的行為會替整個騎士團蒙上陰影,所以嘴巴再賤,他也不敢在這時候繼續廢話。

目送菲斯洛遠去,穆亞坐到監考官的位置上,拿起羽毛筆沾墨,視線則落到不遠處拔出配劍、中規中矩擺出架式的奎裡,以及絲毫沒有主考官自覺、兩手環抱、隨意站在那、彷彿全身都是破綻的洛特。

站更遠的見習騎士們,亦是各個屏氣凝神,關注這第一場測試。

畢竟,這攸關他們接下來如何抉擇,過關入選的機會才比較大。

「洛特大人,您不拔劍嗎?」見洛特沒有任何拔劍的意思,奎裡忍不住開口。

騎士必須講究公平,培訓學校也教育他不可以對手無寸鐵之人動手,哪怕那個人是比他高階的騎士,也必須遵守這條規則。

「不需要。」洛特懶懶地說,「盡你所能攻過來,不要留手,否則因為留手被判出局,不要怨我。」他連抱臂的動作都沒變,儼然打定主意,用這種姿勢主考。

「可是,洛特大人……」奎裡猶猶豫豫。 他在懷疑初試是否已經開始,洛特大人其實在測驗他有沒有貫徹騎士守則的決心。

不過,洛特接下來的話,打消了他的疑慮──

「戰場上,不會有人按照騎士守則跟你單打獨鬥,你目前,就在一個假想戰場。」

「戰場?」奎裡愣了一下,似正消化著這句話的意思。

遠處的見習騎士,也牢牢把這句話記下來,他們自認已經聽出洛特的評定標準之一──戰爭時的臨戰反應能力。

「我懂了!」

奎裡會過意來,近乎透明的淡紅色火系鬥氣透體而出,絕大多數包覆住武器,只有薄薄一層護住他身上各大要害。

右腿一蹬,他箭一般地衝出去,長劍橫砍,第一招就瞄准人體最脆弱易折的頸部。

「就是這樣,倘若你恭恭敬敬喊了才出招,我就真要頭疼了。」洛特很滿意奎裡的理解能力,但這不代表他會手下留情。

夜痕劍不出鞘,被他整個解下來,向上一推,劍鞘硬生生擋住橫來的一劍。

就在奎里以為洛特即將出劍,準備收劍回防之際,肚腹處突然一痛,然後他聽見耳邊傳來其他考生的不滿聲音──

「啊!洛特大人居然用膝撞!」

「初試不是比劍嗎?怎麼可以使用拳腳攻擊!」

「這算是犯規吧?犯規!犯規!」

場外的見習騎士們,簡直是群情激憤,抗議之聲不絕於耳。

「原來洛特大人是用膝蓋撞我……難怪我明明沒見到他出劍,還是被攻擊了……」奎裡恍然大悟,隨後也被見習騎士激憤情緒感染的他,臉上浮現怒色。

拉開距離,他義正辭嚴的朝著又變回原來姿勢、彷彿動都沒動過的洛特大聲道:「洛特大人,騎士就連戰鬥的時候,也必須光明正大。請大人原諒我這下位者冒犯,但我一定得說,大人的作法,既不符合騎士守則,也不符合騎士精神,希望大人能夠改善。」

「對!對!」遠處附和之聲響成一片。

被下位者教訓是什麼感覺? 丟臉? 難堪? 氣憤? 不,都不對! 洛特可以很大聲地說:「嗄?我只聽見風吹過,剛剛有人說話嗎?」

沒錯,直接當作耳邊風。

因此洛特沒任何反應,僅是神情慵懶的站在原地,充滿挑釁的用食指朝奎裡勾勾手,漫不經心的眼神,恰似在叫他快快上前受死。

見習騎士們面露鄙夷,噓聲接連不斷。

「洛特大人!」奎裡幾乎是咬著牙,把聲音自喉嚨深處硬擠出來。 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有犯下「棄劍上前毆打主考官」的罪名。

「洛特!」從那記膝擊下去,就一手摀住臉,企圖與洛特劃清界線的穆亞,和奎裡無分先後的喊出聲。

奎裡的喊聲洛特可以無視,不過穆亞這個承諾二十金幣的大財主,洛特就沒辦法裝作沒聽見了。 他只好衝著穆亞點點頭,表示他會把事情擺平。

「嚷什麼?老子說過,你們正在戰場!戰場上,敵人可不會管你是不是騎士,更不會管什麼騎士守則!戰場上,比的就是誰更陰險,誰能收割更多腦袋,誰能保住自己的腦袋不被敵人砍掉!騎士守則?那是非戰時期才拿來遵守的東西!」

洛特這番話喊得大義凜然,抗議的見習騎士們聽聞,不由深思起來,甚至沒注意到洛特不雅的「老子」自稱。

穆亞卻是清醒的。

他也曉得洛特的喊話不無道理,但是他依舊想要說,換成是他的話,仍可在光明正大的正面交鋒下,割下敵人腦袋,讓敵人死得瞑目。

不過他沒有說,只是盯著奎裡看。

半晌,奎裡方道:「洛特大人,奎裡受教了。」

的確,在戰場上,就是活下來跟建軍功最重要,誰又管你是不是騎士? 這點連他這個光會紙上談兵的菜鳥都曉得,另外洛特大人也說了,必須把校場當作假想戰場,所以大人想考驗的,應該是──

又一次不宣而戰,只是這回奎裡謹慎很多,再也不敢把注意力全集中在洛特的劍上。 他已經明白這位大人,全身上下都可以當武器。

眼見場面重新受控制,穆亞終於鬆了一口氣。

「果然好口才,一群菜鳥幾句話就被搞服貼了。」

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穆亞旋即起身,把羽毛筆遞過去。

「哎,幫我多寫幾個字不行嗎?」菲斯洛嘟嘟囔囔地抱怨,手還是老實把筆接過來,一屁股坐在屬於他的位置上。

駐團的醫官和祭司也被他帶過來,正茫然不解地看著穆亞。 誰叫他們左瞧右瞧,都沒瞧見哪兒有人需要救治,渾然不知自己被找來要幹什麼。

「防患未然。」穆亞吐出這四個字,一指比向奎里和洛特。

順著穆亞的指頭看去,醫官和祭司齊齊露出了然的神色。

醫官當下翻開醫箱檢查,看他帶來的解毒劑、縫合針線夠不夠;祭司則找地方盤坐下來冥想著,把自己的狀態調到最好,免得屆時要救人卻力有未逮。

這時,場上又傳來喧嘩──

「攻擊下陰!那裡被踹到很痛的……」

「幸虧那小子閃得快,洛特大人那腳聽聲音就知道,完全沒腳下留情。」

「……就算在戰場上,這種方法也太卑劣了吧!」

雖然聲音小聲很多,但不滿之意甚明。

閃過撩陰腿的奎裡也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夾緊雙腿,劫後餘生的情緒,悄悄渲染了他整顆心。

洛特卻沒有給奎裡喘息的機會,身形一動,修習風系鬥氣,速度冠絕皇家騎士團的他,這瞬間竟消失無踪,逼得奎裡瞪大眼之餘,全身也緊繃起來。

後面!

奎裡回頭,洛特那柄漆黑的劍刃越來越近。

腰部施力,他扭身要閃,這才赫然驚覺,他發現的洛特大人和襲來的黑劍,全是殘影……那本尊呢?

「啊!」

一聲驚呼,無論是目不轉睛關注奎裡情況的,或者想盡辦法欲捕捉洛特身影的,視線齊刷刷被吸引過去。

只見奎裡窘紅了臉,手忙腳亂的又要抓劍,又要拉住沒預警往下落的褲子。

「身體感知力不夠靈敏,注意力還要更集中。」

聽聞聲音,奎裡舉目瞧去,洛特居然還保持一模一樣的姿勢站在開打前的位置,只是他手裡多了樣東西──一條白色腰帶。

把腰帶扔還給奎裡,見他慌亂的騰出一隻手接住腰帶,洛特語重心長地教誨:「如果在戰場上,哪怕只剩一條內褲,你也得繼續揮劍,否則掉褲子事小,掉腦袋事就大了。」

聽罪魁禍首說這種話,忙著係好腰帶的奎裡,差點噴出一口血來。

「這到底是誰害的啊……」他忿忿不平地想。

「這個洛特……」穆亞無力地呻吟一聲。

一旁,菲斯洛和醫官、祭司,也陪著苦笑不已。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6 23:06
第五章 陷阱好好玩

兩天初試下來,累趴的不是穆亞,而是洛特。

只因當初第一個挑戰洛特的奎裡,儘管被打折了腿,還差點斷子絕孫,但最後仍順利過關;反而是第一個挑戰穆亞的見習騎士,儘管全身而退,卻被刷了下來。

見習騎士們見此,自然產生洛特大人雖然危險,可是比較好過關的想法。

縱使闖洛特大人那關會傷筋動骨,可是有祭司大人在,他們也不怕遇上什麼不可痊癒的傷害。 何況挨點疼痛就可以過關,洛特大人的陰損手段,在他們眼中,也變得格外可愛。

「團長,這是三百五十名入選騎士的名單。」做為監考官的菲斯洛,兩手把表格奉上,又退回來,和穆亞、洛特站在一塊。

卡洛姆拿起表格迅速看過,輕輕放下,抬眼看向三人。

「辛苦了。通知這三百五十個見習騎士,三天后複試,通過的人正式編入皇家騎士團。沒過的列入備取名單,下次徵選時優先錄取。」

「是。」三人異口同聲,並動作一致的對卡洛姆行了一個騎士禮節,魚貫退出卡洛姆的辦公室。

三個人一踏出辦公室,心有靈犀的沒多說一句話,兩左一右各自離去。 通知考試時間之事,交給手下辦理即可,他們得替三天后的測驗內容做準備。

複試的九道考題,是由他們九名大隊長,每人各出一題,以祈隊員能夠符合各大隊長的需要。 所以這空下來的三天,既是讓見習騎士們稍微喘息,也是讓九大隊長苦思他們的考題該怎麼出,才好找出自己隊伍需要的人才。

出這一類的考題,對洛特來講也是第一次。

與穆亞、菲斯洛分手的他,一個人關在辦公室裡,兩手抱頭,身子極力後靠,兩條長腿大搖大擺的跨在桌面,嘴裡叼著的羽毛筆一晃一晃,眼睛正盯著天花板出神。

「唔……該出怎樣的考題才好?最好收來的屬下都和我一個脾性,以後指揮起來,才不會有人拿騎士守則囉唆……」

兩腿撐著桌緣一蹬,座椅後退,洛特順勢挺身而起,晃悠悠的來到書架前,似乎想在上任第七大隊長留下的種種兵書中,尋找自己想要的數據。

他伸手,狀似隨意把一本書抽出一半──

「喀!」

一聲極輕的,恰似有機關被啟動的異響發出。

下一秒,只見辦公室玄關處、底部、兩側,迅雷不及掩耳的刺出十來根鋒利長矛。 矛鋒無一例外的寒光凜凜,散發森然殺氣。

可以想像,若是有人站在那裡,不出數秒,肯定滿身窟窿,血盡氣絕而亡。

這時,洛特又去抽動另一本書,又是一聲「喀」的輕響。

辦公桌前的天花板裂開一縫,鏢如雨下,漆黑的梭型鏢外表還泛著綠光,明顯淬有劇毒。 一個個勁力十足,射入地面,無不入地三分,彷彿那石製地板不過是張易毀薄紙,穿透毫不費力。

像這樣的機關陷阱,洛特從上任至今也不知做了百來個,說他的辦公室裡步步陷阱、處處殺機,一點也不為過。

洛特瞧著兩個陷阱半天,把第一本書又塞回原位。

唰地一聲,縱橫交錯的長矛整齊一致的縮了回去,玄關處再不見半點異樣。 若非親眼目睹,只怕誰也不會相信,每個走進這扇門的人,都經歷過一次生死一瞬間。

「嗯,不錯。」

可是當他瞧見第二個陷阱時,眉頭卻皺了起來,滿意的神色一掃而空。

「毒鏢陷阱還要改良才行,不然每使用一次,不都得清理一次?這可不符合我想要的效率……」

然而一時之間,他又想不出來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良毒鏢陷阱……

「嗯……複試題目,毒鏢陷阱……哈哈,有了!」一個擊掌,洛特臉上的煩惱神情,頓時被得意取代,他決定來集思廣益,幫他解決問題。

有鑑於此,三天后公佈的複試九道考題中,赫然出現了一道讓眾騎士瞪大眼睛,好幾次懷疑自己眼花看錯的考題──

「請在復試期間(一個月)內,設計一款隱密性高、殺傷力強,事後毀屍滅跡容易的毒鏢陷阱。」

「……這、這是什麼題目?」穆亞揉著太陽穴,拿著考卷的手指一用力,紙張邊緣立刻皺掉一片。

至此,這張在會議桌上,被八位皇家騎士團大隊長傳閱過的考卷,上下左右的邊緣,已經全部皺成一團,再無一塊完好。

「洛特的題目,我從公佈欄直接抄下的,不會錯。」菲斯洛嘻皮笑臉,「他這個題目夠別出心裁了,我來的時候,看見公佈欄前的見習騎士傻掉一半以上。」

「這不是好題目,比較像獵人或刺客的考題。」塊頭最大,性情也最忠厚老實的第九大隊隊長諾奈提緊鎖眉心,卻不失中肯地道。

「他的腦袋能想出這種題目不錯了。」一聲冷哼,發自金發金眼、表情嚴肅,一看就覺得很難相處的第四大隊隊長狄耀,「我還怕他要求見習騎士去做生意或接暗殺任務,那皇家騎士團的臉,可真丟光了。」涼涼的口吻,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儘管如此,狄耀帶有諷刺的語氣,也的確把話說進了另外七位大隊長的心坎。

「團長知道了嗎?」穆亞問。

剛才從團長那邊過來的菲斯洛,旋即道:「知道了。不過團長只應了聲『我曉得』,好像沒有意見。」

沉默。

要不是歷來傳統與規則有言明,各大隊長所出題目但憑心意,旁人不得影響,題目一經公佈,亦不得再做修改,他們大概早就聯名向洛特抗議,叫他現在、立刻、馬上把題目給改了!

亂七八糟!

八位大隊長此時的內心世界,滿滿的全是這個詞彙。

「哈啾!」突兀的噴嚏聲,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格外響亮。

被排除在外,根本不曉得另外八名大隊長秘密召開會議的洛特,終於從午睡中醒來,睜著迷濛的眼,伸懶腰、打呵欠。

這等不雅的動作由他做來,卻出乎意料的自然,讓人生不出反感,約莫和他本身慵懶的氣質脫不開關係。

「奇怪,鼻子怎麼會突然發癢?」洛特搔搔鼻頭,瞥眼往外看去,「下午幾點了?看太陽的位置,至少兩點過去了吧……」

他腳步有些虛浮,歪歪扭扭的晃著拉開辦公室的門,一派悠閒地走了出去。

複試應該開始了,他挺想知道那批見習騎士,打算如何應付他的考試? 騎士培訓肯定不會有陷阱製作這門課,菜鳥們在這方面有沒有天賦,他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他的大隊呢,可不收只會正面扛硬架的呆子。

越陰險越好,不管是蓋布袋、打悶棍或者其他下三流的招數,反正賤招爛招,能省力殲敵的就是好招。

洛特邊想邊走,他有意偷聽見習騎士的對話,因此身法全開,有如一陣巡視騎士團駐地的風。 而見習騎士得知考題後的嘆息哀號,也如他所願,源源不絕地傳入耳朵──

「神啊,這算什麼題目?我考騎士,不考盜賊啊!」

這位仰天長嘆的仁兄,在學院多半屬於品學兼優,經常把「老師說」掛在嘴邊,老師公認的乖寶寶型試練武生。

「毒鏢陷阱?這玩意兒盜賊一定很精通……喂喂!誰有非法的盜賊公會的門路?我們上門求教好了,快去快回應該來得及!」

這一定屬於莽撞型,做事瞻前不顧後,字典裡九成九沒有「謀定後動」此一詞彙的朋友。

「區區毒鏢陷阱,哪難得倒本少爺?少爺我這就去發懸賞佈告,重賞之下,什麼陷阱還不手到擒來。」

這類秉持「金錢萬能」理論的,是很典型的紈褲子弟、公子哥。 特徵是家裡錢多到沒處花,揮霍由心,身邊總有許多狗腿小弟。

由以上案例可知,騎士這個職業並不代表絕對清高、絕對正義,騎士培訓學院教出來的騎士,亦非百分百的良善正直。

「這一屆的見習騎士,腦袋果然比較靈活,不會傻傻的坐困愁城。」洛特點點頭,腳步輕快依舊。

見習騎士們也仍各做各的事,無一人發現有陣奇怪的風四處穿梭。

又飄忽的路過十來名見習騎士,洛特希望聽見的對話,才飄進他耳中,使他忍不住駐足,隱身暗處看個仔細──

「嘖嘖,毒鏢陷阱居然被當作考題。不知道是哪位騎士大人出的,真是太符合我的心意。」一個身穿純黑騎士服,倒三角眼透著一股子兇勁的闇系見習騎士,邊喃喃自語,邊在地上擺弄著什麼。

「是啊!在學院裡,我們三個不也經常搞這些玩意兒。」坐在樹上,同樣一身漆黑騎士服,眼角一道刀疤頗猙獰的見習騎士,晃著腿往下看,手裡似乎抓著某樣東西,「要不是成績優秀的老師捨不得,估計早被退學了,哪還能畢業。」

說罷,刀疤臉和倒三角眼相覷,默契十足的哈哈大笑開來。

三人裡頭個子最矮,瘦瘦小小的那個闇系見習騎士卻撇撇嘴,不以為然地道:「毒鏢陷阱還算基本的呢!你們也知道,我的祖父輩還乾過盜賊,機關陷阱我只學點皮毛也夠到處炫耀了。偏偏家里人不准我去當賊,真是浪費天賦。」他居然長吁短嘆起來。

「是啊,你這副賊眉鼠眼的樣子,就差沒在臉上寫明『我是小賊,請小心錢財』了。」洛特思忖,唇角勾起一絲微笑。

話鋒一轉,瘦小騎士又好奇地自語:「我比較想知道,那位同道中人的騎士大人,究竟是哪位?」

「少廢話,快閃,我要扔了!」樹上的刀疤臉嚷嚷,直起身來,揮了揮他手裡一大把的石子,躍躍欲試。

倒三角眼和小瘦子一聽,嘴裡免不了對某個耀武揚威的傢伙罵上兩句,身子卻很聽話的退了開去。

畢竟,他們可沒傻到為了個小小毒鏢陷阱,去做諸如「捨身取義」、「壯烈成仁」之類的蠢事。 那樣死了,頂多出題目的騎士大人來慰問兩句,連個烈士的名號都搏不到。

刀疤臉手很快,屈指連彈,幾顆小石頭散射著落到地上、樹邊、草叢裡。

下一秒──

「啪啪啪啪啪……」

毒鏢如冰雹似的下,地上、樹邊、草叢裡,但凡小石頭落下的地方,一概受到毒鏢的「熱情照料」。

光聽那密集的毒鏢觸地聲,完全可以想像,換成任何一個活物待在那些位置,肯定變成刺猬中的刺猬,扎人扎己。

洛特瞇起眼睛,心底嘀咕:「這和我弄出來的,似乎差不多嘛。」但他仍潛伏著沒動,因為他發現了一點異常。

三個騎士眼巴巴盯著頃刻染黑的土地和餵有腐蝕性毒素的毒鏢,顯然正等些什麼。

洛特也跟著等,心裡有點期待。

「融了……融了……」

不曉得誰在喃喃,但在場的四雙眼睛,沒一雙有餘裕分神。

他們全瞪住位置最顯眼的那塊毒鏢區,眼睜睜看著毒鏢一點一點的被劇毒融解,成為毒素的一部分。

「真毒啊……」洛特面部神經有點僵硬,強嚥下一口唾沫。

倒三角眼和小瘦子,反應甚至比洛特還大,他們張開的嘴巴幾乎闔不上,似乎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

刀疤臉則一副得意洋洋,鼻子都快翹上天去,兩手大張,表情再清楚不過的透露著:「來吧!誇獎我、讚美我吧!我允許你們崇拜我!」

可惜,沒人理他。

陷入自我陶醉境界的刀疤臉很不爽的回歸現實,罵罵咧咧道:「喂喂餵,太不給面子了吧?你們好歹給個佩服的眼神行不?毒藥可是我調配出來的。」

他的同伴聞言,對看一眼,果真很給面子。

兩記大白眼,毫不吝嗇地翻給他看。

刀疤臉一愣,氣呼呼地扭過頭去,重重哼了兩聲。

「好啦好啦,接下來看我表演。」倒三角眼揮手驅趕兩位朋友,要他們閃一邊去,然後謹慎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玉小瓶。

有毒藥就有解藥,刀疤臉專門做毒藥,倒三角眼鑽研的則是解藥。

這兩個人當初會認識,並成為知交,就是做毒藥的和做解藥的比較心理作祟,名副其實的不打不相識。

拔開瓶塞,淡淡清香從瓶口竄出來,倒三角眼小心翼翼的在被感染的土地上,倒下兩滴純白晶瑩的液體。

從他的動作來看,調配解藥的藥物若非極珍,便是極貴,再不然就是分外耗時,才使他連一滴也不敢隨意浪費。

隨後發生的事情,就像在變魔術。

只見被徹底污染、估計短時間內肯定種不活任何植物的土地,居然在兩滴解毒劑之後,緩緩變回原本的顏色,重新煥發生機。

「好寶貝。比起毒藥,這是更好的寶貝。」洛特看得眼睛都直了,心裡盤算著這種強效解毒劑在戰場上能救多少士兵性命。 假使他能把配方入手,並壟斷這塊市場,絕對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不過說句實話,真正寶貝的是那三個見習騎士。陷阱製作、毒藥製作、解藥製作,有了這三人威脅逼供,給敵人下絆子,都變成極易的事情。」

舔舔嘴唇,洛特打定主意,怎麼樣也得把這三個寶貝拉入麾下。

他已經在考慮,是不是現在出去稍微連絡一下感情,打好關係。

此時,倒三角眼、刀疤臉、小瘦子正在欣賞成果,並且很滿意的發現,經過解毒劑中和毒藥之後,根本無法察覺這裡曾經沾染過劇毒,那些毒鏢液體已消失得一點不剩。 倘若無人親眼目睹,豈能看出這一系列變化?

「陷阱很成功,應該符合那位騎士大人的心意了吧?」小瘦子自言自語,原本也沒指望有人回他話,豈料竟真有聲音傳來──

「不錯,這毒鏢陷阱可比我辦公室裡那個好多了。」

三人聽見陌生男音皆是一驚,他們已經特意挑選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什麼時候來了人,他們竟然無所察覺?

三人齊齊扭頭看去,當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套黑底紫紋的騎士服。

紫紋是月級騎士的表徵,以皇家騎士團之精銳,也只有大隊長以上的職位才可能是月級騎士。 他們幾乎不用想便可猜到,這人定是九名大隊長之一。

視線再往上移,落到來人臉上。

來人有著一頭散亂銀髮,銀色眼眸半瞇半睜,一副還沒睡醒的慵懶模樣,就連腰骨也不像其他騎士打得筆直、站姿剛正。 偏偏這樣頹廢的一個人,帶給他們的卻是種瀟灑隨心的獨特感受,令人興不起半絲反感。

「洛特大人。」

三人不約而同地行禮。

在騎士培訓學院的熏陶下,或許沒能除去他們骨子裡的劣根性,但要讓他們養成對上位騎士下意識行禮的習慣,卻是綽綽有餘。

眼前這三人連半秒的遲疑也沒有,就以最標準的動作完成行禮。

換成別的大隊長,他們可能認不出來,不過來者既是這個在初試時大出風頭、把他們給狠狠修理過的第七大隊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位與眾不同、流氓習氣十足的騎士,著實叫人一見便再難忘懷。 他的形貌早在初試時,就被一堆見習騎士不論評價優劣,牢牢記在心裡。

洛特點頭,算是回過禮。

「你們製作陷阱的技術很不錯,還會些什麼,不介意就說給我聽聽。」說是這樣說,但洛特的表現卻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反而倚樹而坐,似乎打定主意,要把三人的拿手絕活通通掏個乾淨。

三人迅速交換眼神,老老實實在洛特身邊坐好。

到了這個地步,他們用膝蓋想也曉得,那個毒鏢陷阱的考題,究竟出自誰人之手。

「洛特大人想知道什麼技術?只要我們兄弟三人曉得,一定不會隱瞞大人。」身為結拜兄弟裡的大哥,倒三角眼代表發問。

「我看你們解毒、下毒、陷阱製作配合極好,暗算別人的事情,以前沒少做吧?」

這位大人,怎麼問得這樣直白?

三人面色多少有些尷尬,不過一想到面前這位洛特大人迥異於常的行事作風,他們決定賭上一把,於是大方坦承。 敲悶棍、蓋布袋的事,他們以前的確沒少做,即使現在也仍駕輕就熟,三人合作無間。

然後,他們緊張兮兮的等著看洛特如何反應。

──洛特大人異於其他騎士,很明顯是個不把騎士守則看在眼裡的主,也許他就喜歡這個調調。 這種想法,就是他們下賭注的憑依。

瞥見三隻小菜鳥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面孔,不知怎地,洛特突然很想整整他們,惡作劇因子頓時抬頭。

下一秒,洛特本來隨性的懶散表情突然一肅,目光沉冷的緩緩掃視過三張臉龐,無形的威壓散佈開來。

三人激靈靈打了個冷顫,登時覺得不妙。

而洛特接下來的話語,更是毫不留情的把他們直接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三隻小菜鳥連死的心都有,暗恨自己悔不當初。

因為洛特是這樣說的──

「唉,怎麼我才略一試探,你們就沉不住氣?會使這等陰險伎倆,你們很得意?難道騎士培訓學院沒教導你們,身為一名騎士,行事應光明磊落、無愧于心?」

洛特把穆亞的語氣神態,學了個十成十,悲天憫人地勸解:「你們還是趁早捨棄那些見不得光的伎倆,勤於劍術和鬥氣的鍛煉吧!你們必須時時記著,你們是榮耀騎士,明白嗎?」

天曉得穆亞瞧見洛特如此精湛的模仿,會做何感想?

然而,無論穆亞做何感想,現在都無關緊要了,目前更重要的是三隻菜鳥的感想──「洛特大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我們慘了……」

為了亡羊補牢,三人很乖巧的認罪,頭垂得老低,賭咒發誓自己從今以後必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云云。 語氣之虔誠、言詞之懇切,令人根本無從懷疑他們浪子回頭的決心。

不過聽在洛特耳朵裡,他只想做一件事。

他想笑,他想狠狠地大笑一場。

有了這種念頭,洛特冷俊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嘴角先是抽動幾下,然後漸漸上揚,最終「噗滋」一聲,爽朗的笑聲再也克制不住的響在這片小空間裡。

「呃……」

先後抬頭的三菜鳥愣了,不明白洛特是怎麼回事? 居然話訓一半就笑了開來。

他們面面相覷,倒三角眼又被推出來,戒慎恐懼地問道:「洛特大人,請問……什麼事情那麼好笑?」他怕極了洛特是看出他們未誠心懺悔,怒極反笑。

「什麼事情好笑?哈哈哈!」洛特又笑了好一會,才止住笑,道:「當然是你們的反應好笑。你們在騎士團打聽打听就知道,我絕對是模範,不良騎士的模範。我又怎會制止你們學習暗算手段?那可是我的最愛。」

「你們啊,情報工作準備得不夠充足喔!在戰場上,這是大忌。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下回別再忘記情報工作了。」他手環胸,英俊面孔上掛著善意的嘲笑,說話內容裡,多少還是有些指導的成分。

「所以,洛特大人……您、您是鬧我們玩的?」倒三角眼訕訕地問,他兩個兄弟也眼巴巴的盯著洛特,直到他點頭,才如獲大赦。

「那我們的毒鏢陷阱合格了嗎?」小瘦子難掩激動神色。

「通過。」洛特長身而起,兀自笑得神秘莫測,道:「我有一個加分題,大概會佔掉你們一天時間。如果覺得時間充分,或者對其他題目的得分沒把握,就跟上。」

言罷,他自顧自地走掉,速度卻不快,恰似在等人跟上。

「怎麼樣?」倒三角眼問。

「有好處不佔是白痴!」兩個兄弟回答。

共識達成,三菜鳥連忙追了上去,嘴裡還嚷嚷著:「洛特大人,能不能透露一下加分題內容啊?」

「替天行道。」洛特漫不經心地應道。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6 23:16
第六章 奸商! 現在是搶劫!

月黑風高,午夜的天色比過去的每一日都要昏暗,連路邊照明用的魔法路燈所透出的燈火,也在無形中變成彷彿搖搖欲滅的殘火。

四個身影,飛掠如疾風,眨眼間晃過一盞盞路燈,直撲城中最富麗堂皇,城守府都無法媲美的豪宅而去。

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闖入豪宅外院,靈敏如猴地攀牆而上,爬上屋頂後,悄悄潛伏下來……噢,更正,只有領頭的安靜潛伏,跟在後頭的三個發出一陣窸窸窣窣聲響後,憋不住的打開了話匣子──

「洛特大人,為什麼替天行道要穿夜行衣?」

「洛特大人,為什麼替天行道要躲在首富家的屋頂?」

「洛特大人,為什麼替天行道需要睡眠粉、繩索、飛勾、萬用鑰匙?」

對於身後一人一問的「十萬個為什麼」小隊,堂堂闇月騎士洛特大人只覺得頭大如斗,心中不由暗想:「這群小兔崽子,他們難道不曉得作賊時應該保持安靜嗎?」

只可惜,「為什麼小隊」是不會讀心術的,洛特終究只能傳音道:「通通閉嘴!別忘記你們還在考試,分數不想要了嗎?」

為什麼小隊整齊劃一地搖頭,立時又變得靜悄悄。

就是欠罵!

洛特兀自在心裡作結論,然後繼續探出腦袋,鬼鬼祟祟地張望下方。 為了今天,他可是做了不少功課,再等一會,就是首富護院的換班時間了。

然後? 哼哼哼,然後他當然要搬空首富的寶庫!

那個超級無敵大奸商,誰不知道他既囤積貨物大發戰爭財,又真貨摻假貨大賺黑心錢,甚至還包攬走私和黑市的勾當!

他,闇月騎士洛特,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幫所有被壓榨欺騙的受害者討回公道! 給奸商散散財……當然,幹這種體力活,收點辛苦費也不過分吧? 所以偷來的金銀珠寶,他就不客氣的收下,做為搞了一身疲憊的慰勞,想必也十分合情合理啦!

給自己找好理由,洛特瞇著的眼瞳深處閃過一線精芒。

「小子們跟上,洛特大人這就給你們上第一課──怎麼對付哄抬物價、壓榨百姓血汗錢的奸商。」言罷,身穿夜行衣的洛特彷彿一頭靈巧的豹子,幾個跳躍,便無聲落地。

三活寶見狀,理所當然的乖乖跟上。

他們雖是不怎麼守規範的騎士,但終究是騎士,也沒有打算剛剛成為見習生,就立刻退休,當然要牢牢跟緊長官。 他們還指望東窗事發時,有個人頂罪呢!

尾隨著偷闖次數不知凡幾、已經把富商府邸摸熟的洛特,一行四人有驚無險地避過三波巡邏護院,翻窗闖入富商的臥室。

專精下毒、下藥的倒三角眼很機靈,一見洛特打手勢,馬上把睡眠粉往臥室唯一一張豪華大床上,睡得很沉的富商與他老婆灑去。

這對吸入大量睡眠粉的夫妻不消多久,呼吸就變得更沉重。

「三角眼盯緊富商夫妻,有不對就下藥或打昏。刀疤臉守窗戶,瘦子門口把風,一有不對立刻通知。」傳音吩咐完,洛特蹲下身,摸索起床邊地板,尋找富商寶庫的入口。

「大人,我們也有名字啊!」三活寶並未馬上行動,反而齊聲抱怨。

「少囉唆。要我叫你們的名字,等考試結果公佈,加入我的第七大隊再說。」洛特不耐煩地揮揮手,忽地一笑,「有了。」

一塊地板被拉起來,露出方形入口,以及通往地下室的階梯。

洛特朝三活寶點點頭,示意他們守好,自己貓著腰,小心翼翼往下走去。 他連火把也沒點,全憑鬥氣的微微亮光和他的夜視能力,搜索黑暗中的地下寶庫。

寶庫不愧是寶庫,洛特走到底後發現,即使沒有鬥氣或是不具備夜視能力,想在寶庫裡正常視物也不成問題。

一箱箱炫耀般打開著的金幣、銀幣、珠寶首飾,以及各式各樣的古董古玩,弄得寶庫一片閃亮。 導致洛特開始胡思亂想,考慮自己真正該擔心的是不是眼睛可能會被閃瞎?

至於東西怎麼運走,他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不是初犯的他,自然有做案好夥伴──空、間、戒、指!

這寶貝,同樣是上任第七大隊長的「遺物」之一。

什麼東西好銷贓,什麼東西不容易脫手,洛特是個明白人。

他利落地搬光了金幣、銀幣、珠寶首飾,古董卻很少去動,然後一雙賊眼開始四下尋找此趟的終極目標──

一株植物,詳細點說,是一株可以入藥的植物。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指的便是這種情況。

倘若不是首富收藏的這株號稱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萬年血蓮,好死不死是洛特恢復實力的偏方其中一味主藥,他家未必會成為洛特實施見習騎士入隊測驗的場所。

畢竟得罪這種錢多到可以砸死人的傢伙,多少會有些麻煩。

「奇怪,被收到哪裡去了?」

大致搜尋一圈卻不見踪影,洛特開始動手翻箱倒櫃,總算讓他在一座古董花瓶邊上,找到封裝萬年血蓮的寒玉盒,光是靠近,股股寒氣就直逼而來。

洛特唇角上揚,鬥氣覆蓋的雙掌不懼寒冷,直接捧起寒玉盒。 豈知,這一捧卻是捧出了天大麻煩──

被仔細檢查過,以為陷阱全數破解的寶庫,實際上最大的陷阱,就潛藏在寒玉盒底下。

可惜眼睛裡只剩萬年血蓮的洛特沒注意,捧起盒子的瞬間,因為重量被壓制住的石版忽地凸起。 登時,首富花大價錢佈置的魔法警戒鈴大響,整座府第睡著的人盡被驚醒。

「大……頭目!」窗口把風的倒三角眼實時改口,朝寶庫大聲呼喊:「大事不妙了!整座府第的護院全往這裡來了!」

洛特嘖了一聲,飛快把寒玉盒收入空間戒指,三步併兩步返回首富臥室。

臥室裡,如今處於雙方僵持的局面。

洛特入目所見,是挾持著昏睡中首富夫妻的刀疤臉,以及互呈犄角,守在豪華大床、寶庫入口左右的倒三角眼跟小瘦子。 他們正與擠在門口、堵在窗口,卻因怕誤傷主人而不敢進入的護院們大眼瞪小眼。

「大膽賊首!放開主人!留下主人所有財物,我作主放你們活著離開!」護院首領一瞧見洛特,識人無數的雙眼讓他不加思索的認定,此人必是首領。

再說,他也不是聾子,方才那聲「大頭目」,他可聽得清清楚楚。

「真是笑話,憑什麼我要聽你的?」打量完周遭情況,洛特叉腰偏頭,語氣不屑地斜睨護院首領,儼然不把他看在眼裡。

「你!」火爆的護院首領,本來就不是好說話的人。

若換成主人未被挾持的狀況,他們這些冒險者退休或軍人退伍的護院,肯定直接動私刑! 打死就算了,沒打死再送官嚴辦!

可是現在很明顯,人家小弟亮晃晃的刀就抵在昏迷不醒、也不曉得有沒有大礙的主人、夫人頸邊,這讓護院首領不得不有所顧忌。 一但主人出事,他也不用混了,誰敢僱用一個會把雇主保護到掛掉的護院?

恨恨一咬牙,他壓抑著怒火,沉聲道:「賊首,看來你還搞不清楚狀況。這座城市可是威倫帝國皇家騎士團的駐紮城市,鬧出這麼大動靜,想必騎士團的大人們很快就會趕到。憑你們四人,屆時跑得掉嗎?」

如果護院首領能看見洛特四人面罩底下的臉龐,就會發現聽完這段話後,除了洛特不為所動以外,另外三人臉上表情十足怪異,彷彿想笑又想哭,偏偏都做不到。

「哈哈哈!如果拖到那時候,自然跑不掉。但是憑你們,能把我們留下來那麼久嗎?」洛特的回話,比起護院首領囂張何止十倍,同時,也引爆了本就緊張的戰前氣氛。

沖天殺氣勃然而發,只差沒有一個護院敢稍微動上一動──他們的衣食父母,尚未脫離危機呢!

忽地,洛特一個舉動,把眾多護院的心全給吊到嗓子眼。

他一把捉住首富衣領,一個耳光把人打醒。 在首富還茫然不知所以之際,森冷嗓音傳入他耳畔:「奸商!現在是搶劫!立刻招出你家所有值錢物品收藏在何處?」

「洛特大人,你現在該思考我們怎樣全身而退才對吧……」險些因為洛特發言而栽倒的三活寶,欲哭無淚地暗忖。

同樣不會讀心術的洛特,自然不清楚三活寶的心聲,而且,他確實有著自己的盤算。

他們正在扮演「賊」……噢,現在改行當「強盜」了! 既然如此,作戲做全套,搶劫搶全家,不把首富宅第來一次秋風掃落葉式的洗掠,又怎夠「稱職」?

洛特的思緒轉了兩三轉,睡眼惺忪的首富這才清醒過來,驚慌旋即爬上他中年發福、逐漸由長變圓的臉。

「大、大爺,有話好商量,您……」

「少囉唆!」洛特很順手的又是兩巴掌下去,啪啪脆響打在首富臉上,也打在護院心上。 洛某人照樣凶神惡煞地吼:「搶、劫!命令你的護院,把值錢物品通通搬來!」

盯著洛特經過特殊處理、黝黑又煞氣十足的眸子,外加脖頸位置冷冰冰的觸感──首富不用低頭,也曉得什麼恐怖東西抵在那裡──嚇破膽子的富商顫抖著手拿出一把鑰匙,顫聲道:「大爺,我家最大的財寶庫,鑰匙就在這裡。」

洛特一把搶過鑰匙,惡意地看著護院首領,「你知不知道財寶庫在哪裡?」

一股惡氣沒處發洩的護院首領忿忿點頭。

「太好了!」洛特聲調邪惡的上揚,命令道:「現在給老子脫光衣服……嗯,讓你留條內褲。然後拿鑰匙,帶著幾個同樣脫光光的護院,去給老子當搬運工!」

「你說什麼!」護院首領粗獷的臉頓時脹成豬肝色,惱羞成怒地咆哮。

「喔,你沒聽清楚?」洛特挑了挑眉,邪氣十足地重複:「我說,脫光衣服,免得你們金銀財寶不搬,卻上街搬來了救兵。還是說──你連內褲都不想穿,打算把好身材展露出來?」

刀疤臉很有自覺,洛特的話一說完,他默契極佳地施力,讓抵在首富頸邊的刀刃往下一壓,劃出淡淡血痕。

首富頓時害怕地哀叫起來,搞得護院首領心慌不已,只有吼道:「住手!我……我脫!」

接下來事情就簡單多了。

包含護院首領在內,九個非自願上演脫衣舞,把自己脫到剩下一條貼身底褲的肌肉猛男,按照洛特吩咐,在時限內乖乖搬來一箱箱金幣、銀幣,把首富臥室映照得金光閃閃,連洛特的兩隻眼睛,都跟著冒出亮晶晶的小星星。

「非常好。」

洛特舔舔嘴唇,開始思考在不使用空間戒指的前提下,如何把眼前的金山、銀山通通搬走,遠離此地後再裝進戒指內,杜絕寶貝曝光的危險。

「不!非常的不好!洛特大人,我們是騎士啊!」三活寶心中吶喊。 不過與先前幾次一樣,他們仍是一聲也不敢吭,遮蔽起良心繼續助紂為虐。

幸好,蒼天聽見了三活寶的呼喊,實時替他們送來救星──

非戰時兼任此城治安官的皇家騎士團,總算派人趕到。

只聽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一個百人中隊迅速以首富臥室為中心,里三圈、外三圈的團團包圍現場。 九位騎士團大隊長之一,分開人群走了進來。

見到此人,連洛特也不能例外,心跳不受控制的逐漸加速。

他,有著一頭燦亮的金發。

他,有著一雙銳利的金眸。

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罪人們,漆黑的牢獄已經準備好,招待諸位往後的人生。」

「靠!皇家騎士團第一毒舌,第四大隊長,光日騎士狄耀!」洛特頭大不已,一個不小心,就把狄耀的身分喊了出來。

這一聲喊,讓三活寶的心臟同時漏跳一拍。

好在洛特做賊經驗充沛,事先改變了聲音、體型,因此狄耀也只是微微感到訝異,並未發覺眼前的賊首其實是熟人。

否則屆時不用勞煩別人,穆亞就會第一個衝過來,先捉拿好友問罪,再自請處分。

「知道我還敢來犯?看來你們對暗無天日的生活相當盼望。」狄耀冷笑,配劍滑出劍鞘,遙指前方,「罪人,戰勝我,或者伏法於我劍下。」

狄耀很有自信,而且驕傲。

做為一名光系的日級騎士,他的確有自傲的資本,因為洛特這個闇月騎士對上他根本討不了好。 尤其在不能洩露身分的情況下,逃跑是唯一選擇。

洛特也確實正在思考這個艱深的問題。

打是打不贏,不過要帶著三個活寶全身而退,似乎也非容易之事。

「看來只剩一個選擇了……」洛特的目光,凜然不懼的與狄耀對視,氣息的碰撞,彷彿正在醞釀一場史無前例的暴風雨。

「要拼了!」

完全忘記還有人質這種東西的三活寶,一個個神色緊張──但最緊張的是首富,因為有人一緊張,刀刃又往下壓了壓……

狄耀神色不動,連用眼角余光瞄一瞄首富狀態的功夫也欠奉。 很顯然,這也是一個眼睛裡沒有人質存在的傢伙。

遇上這種搶匪、這種執法者,只能說是首富的不幸。

他唯一可以慶幸的大概是,賊首已經沒有閒工夫搜刮他的金銀,雖然他將來也未必有機會去享受這些金銀。

護院們倒是很相信光日騎士的功夫,早就退到最外圍去,把事情全權交託狄耀處理。

可惜,眾所矚目的賊首VS騎士之戰,終究沒能展開。

洛特口中的「選擇」,絕對與正面迎戰無關。 他從懷裡取出一個捲軸,趁著一夥人詫異於一個捲軸能幹麻之際,帶人、啟動、逃跑一氣呵成。

等狄耀反應過來,準備打斷魔法捲軸施法之時,洛特連同三活寶已經被這個瞬移捲軸給帶走了。 這讓萬萬沒想到劫匪居然有昂貴魔法捲軸的狄耀,憤恨不已。

「收隊。」

冷冷地下達命令,狄耀回首,銳眸看著驚魂未定的首富,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清點損失,自己到騎士團駐地報案。」

首富一句抱怨也不敢說出口,只會卯起來點頭。 因為眼前的騎士大人,氣勢比起剛剛的匪首還要駭人,用膝蓋想也曉得,賊人這一逃跑,到底誰最生氣。

首富如此識相,狄耀也不刁難,點點頭,昂然挺胸的離去。

隨著光日騎士收隊離開,已經穿好衣服的護院首領這才帶人進來,臉色難看的立在首富面前,毫不意外聽見首富怒極地咆哮。

「混蛋!我是請你們來吃乾飯的嗎?連個小賊都擋不住!這叫老子以後怎敢把安全交託給你們!」

自知有過,護院首領低垂著腦袋,任憑首富罵得再難聽,也不敢多吭一聲。 終於,罵累的首富一揮手,吩咐:「給我下去點點,看少了些什麼。」

護院首領不敢遲疑,立刻帶上紙筆,下樓清點。

半晌,盤坐在床上的首富一瞧見清點單,差點沒氣暈過去。 全身顫抖,歇斯底里地怒吼:「小賊,老子跟你勢不兩立!你、你……我的萬年血蓮啊!」

「嘖嘖,虧本買賣、虧本買賣啊……」

遠離首富宅第的某個城中偏僻角落,安然全身而退的洛特搖頭晃腦又跺腳,也不曉得在表演給誰看?

他身旁的三活寶則表情各異的愣著,顯然尚未從差點失風被抓的緊張中回神。

不久,碎碎念夠本的洛特一斜眼,才發現三座活寶石像,一面嘀咕「我就奇怪怎麼有點冷清」,一面對三人的腦門各賞一個暴栗,懶洋洋地道:「清醒了、清醒了,還發呆呢!」

一連三聲「噢」,一聲比一聲高音,活像三重唱的默契讓洛特也忍俊不住。

「三個菜鳥,危機解除了還看什麼?」眼見三活寶摸著腦袋,搞不清楚狀況的東張西望,後知後覺的模樣令洛特沒好氣的補上一句。

「危機解除?」小瘦子耳朵動了動,面現喜色。

「我們沒被抓住?那可是光日騎士狄耀大人!」倒三角眼嘴巴張到可以塞進一個拳頭,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

「嗚嗚嗚……太好了,我的騎士生涯保住了,不用回家被老頭打死了!」刀疤臉想哭又哭不出來,只好假哭,略為表達他的激動之情。

三活寶很默契的選擇性遺忘是誰消耗了一個千金難求的瞬移魔法捲軸,救他們逃出升天,這讓站在一旁的洛特萬分不爽。 他三七步站在那裡環胸咬牙,煞氣四溢。

「呃,洛特大人?」刀疤臉第一個被刺激到雞皮疙瘩立正站好,抬頭就瞧見銀髮倒豎飄揚,疑有「魔化」之虞的洛特,趕緊亡羊補牢地嚷:「當然洛特大人功不可沒,若非洛特大人,估計大家都名譽掃地,等著吃牢飯了!」

他的話立刻得到察覺異常的小瘦子和倒三角眼附和,外加諸如英俊瀟灑、允文允武、風度翩翩……百來個馬屁式形容詞,合成一篇不知誇張多少倍的歌功頌德。

好在馬屁人人愛聽,三活寶也沒不幸拍到馬腿上,所以深感受用的洛特馬上換了張神清氣爽的面孔。

「哈哈哈!我洛特的眼光果然沒錯!入我麾下,你們一定能成為名聲顯赫的優秀騎士!」洛特自我感覺良好的吹噓幾句,又忽然轉身不知道掏摸著什麼。

不過三活寶注意力也不在這方面,他們正苦笑著暗想:「希望這個『名聲顯赫』,不是建立在全國通緝令的基礎上……」他們相信未來長官若是闇月騎士洛特,今夜的假想,將來完全有機會變成事實。

「好啦,分贓時刻到了。」

回過身的洛特手裡已經多了三個小布袋,他信手分別拋給三活寶。

打開袋子,裡頭除了幾十枚金幣銀幣,還有一張條據,上面寫著:憑此條據,可在有需要時向洛特領取勞動工錢金幣一箱、銀幣一箱,各種珠寶飾品若干。

三活寶面面相覷,他們差點忘記還有「工錢」可以領。

真正品性高潔,能夠嚴正拒絕不義之財的騎士,在如今的社會,多半只生存於吟遊詩人的詩歌中,和三活寶絕對搭不上邊。

不過遲疑片刻,他們的天生痞性旋即發作,促使他們各自找理由或安撫、或掩蓋良心,收下錢袋與條據。

「洛特大人,可以告訴我們這道加分題,怎麼說是『替天行道』嗎?」三活寶猶未死心,返回駐地的路上,小瘦子被推派出來發問。

心知不能讓三活寶留下心結,本來不想解釋的洛特,只得慢吞吞地開口:「知道本城首富如何致富的嗎?」

三活寶互覷,搖頭。

「販賣人口、黑市交易、走私違禁、盜賣軍械……只要能賺錢的,他都有膽子乾。」洛特一點也不意外地解釋,甚至舉例:「高利貸聽過吧?這東西就是被他完善,結果導致富者越富、貧者越貧,十年來,本城年年創自殺死亡人數新高。」

聽洛特數落著首富斑斑劣行,三活寶目瞪口呆,腳步無意識逐漸放慢。

「可、可是我聽說,首富熱心公益,沒有少捐錢修橋鋪路……」小瘦子反駁,可是越說越小聲,因為洛特舉例首富劣行時句句鏗鏘有力,嚴重打擊他的底氣。

洛特冷哼,不以為然地道:「那是表象。騎士團雖兼任治安官,但別忘記還有一個城守。只要城守需要錢建設城市、滿足私慾,首富又願意捐,你們認為城守會坐視騎士團毀了他的掏金窟嗎?」

當然不會。

完全不需思考的唯一答案。

「騎士果然不等於正義。」倒三角眼兩手抱頭,感慨望天,一會忽然開竅地說:「洛特大人的替天行道,就是狠狠讓首富破財,替被剝削的平民出口氣是吧?」

「是這樣嗎?」小瘦子眼睛一亮,刀疤臉也跟著瞪眼,盯緊洛特。

「嗯……還有一件任務,我要交給你們執行。」洛特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拿出一個布袋往後拋,被倒三角眼手忙腳亂的接住。

「這是?」三活寶不解地看著自顧自往前走的洛特。

光看它飽滿的外型,就可以想像裡面裝的金錢,肯定比三活寶懷裡那包多上數倍。 但是他們想不通,洛特大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城裡總有需要幫助的人。你們自己斟酌,看是要送錢,或者換成物品贈與。不過記得一件事,與其送給快餓死的人一條魚,不如送他釣竿,教他如何釣魚。」

「喔。」三活寶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看洛特背影的目光,重新冒出崇拜的小星星。

他們的洛特大人,做事情果然具有深意啊……

假使他們此時能聽見洛特的心聲,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偶像形象,肯定會立刻破滅。

因為洛特此時正想著:「一群小笨蛋,你們哪時見過魔族行善?廢話那麼多,僅僅是為了安撫你們啊……唔,我真有耐性。」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6 23:17
本帖最後由 千花落雪 於 2010-11-16 23:21 編輯

第七章 誰能比我黑

當然事情沒可能就這樣結束,光憑那株萬年血蓮的損失,就足以讓首富沒完沒了的緝兇,甚至把城守都給驚動,逼得虛應故事的騎士團受不了,只得推派一位大隊長出來,負責偵辦首富家的搶劫案。

自然,這件事也傳進了大隊長之一的洛特耳朵裡。

偵辦首富家搶劫案,對於清楚首富是何種德行的騎士團長、眾位大隊長而言,實在是件沒人想接的苦差事。

哪怕被公認為「完美騎士」的穆亞,一聽見團長有意思把案子交給他,也會馬上苦著一張臉,愁眉不展。

可是洛特對此案,卻抱持著極大的熱情。

「敢找我的麻煩,就休想我會輕易放過。」閒坐在辦公室裡,兩腿抬到辦公桌上,半瞇著眼睛的洛特輕語。

三個作賊心虛的活寶,則在他對面排排站好,無比拘謹。

第七大隊長,闇月騎士洛特辦公室的恐怖,在騎士團裡屬於不是秘密的秘密。

只要待上三天,即使不特地去打聽,流言照樣會飛進耳朵裡,告訴你洛特的辦公室內步步殺機,如果要進去,定然得小心再小心。 否則你絕對可以親身經歷,什麼叫做「直的進去,橫的出來」,只是大概沒機會在眾人面前發表感言就對了……

既然流言如此之廣,又怎說「不是秘密的秘密」? 那是因為每個人都自以為在說秘密,告訴別人此事前,開頭必定是──「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喔!」

因此「秘密」至今猶在……

「洛特大人,我們這麼輕鬆好嗎?」小瘦子皺著眉頭,一如往常的被踢出來代表說話。

站在小瘦子左右的刀疤臉、倒三角眼,配合話語用力點著頭。

洛特卻連瞟一眼都懶得瞟,仰頭看著天花板,心不在焉地說:「好啊,為什麼不好?你們乖乖去做其他大隊長的測驗就好。」

三活寶聞此答非所問,連哭的心思都有了。 他們齊齊在心中哀號:「老大,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們說話?」

一個人的力量或許弱小,三個人齊力同心卻不容小看。 三活寶因為長官不專心聽他們說話,累加的怨氣確實讓洛特吃了好大一驚。

定睛細看,辦公桌前方三張哀怨媲美索命冤鬼的鐵青臉孔讓他嚇了一跳,險些拔劍大喝:「何方妖孽!」

好在他又仔細看過一遍,認出是三活寶,這才沒有出醜。

「擺出一副死人臉幹什麼?嚇我啊?信不信跟你們索討精神損失費?」洛特放下腿,身子前傾質問。

三活寶縮了縮脖子,小瘦子二度被推出來面對盛氣淩人的長官,「洛特大人,我們……我們只是想關心一下,首富上報的案子大人可有對策?」

明明知道三活寶在擔心什麼,洛特卻故作不明白地反問:「首富喜歡報案關我啥事?上面既沒把案子交給我,也沒人花錢請我接案子啊。 」說著,洛特又抬起腿,懶洋洋地躺了回去。

聽見這種話,本來忐忑難安的三活寶頓時大慌。

「誰說沒人出錢?我出!」不同的嘴巴,相同的話語,異口同聲的三活寶說完一愣,互相看了看,都露出尷尬神色。

不過洛特聽見有人願意出錢,頓時精神一振。 頹廢神色一掃而空的表現,使三活寶希望重燃,順便印證另一項傳言──第七大隊長,闇月騎士洛特,是個金錢導向的超級錢鬼。

「我的費用可不便宜。」

以手支頭,洛特冷銀的眸子一一掃過他的雇主們。

被看得緊張,三活寶吞吞口水,仍用力點頭。 小瘦子這次更是主動站出來,道:「洛特大人,你可以收下我們的『勞動服務費』,就是首富事件要勞煩大人多多費心。」

三個平常像無賴更像騎士的傢夥,鄭重其事的對洛特行了個標準騎士禮。

可惜洛特的回禮有氣無力兼變形,令人哭笑不得。

「現在可以安心去做其他測驗了吧?」洛特揮揮手,眼睛重新瞇起,彷彿快睡著的模樣擺明是在送客了。

等三活寶離去後,洛特的眼索性全闔上,口中自語:「可惜是個不能搬上檯面的理由……得想個辦法,把我接案的行動合理化。嗯─ ─該死的菲斯洛欠錢未還,正好找他麻煩!」

渾然不知有人算計自己的菲斯洛,這時候正跟著女友蒂莉琪在駐地校場散步,兼觀察見習騎士的測驗進度。 只是他用在花言巧語上的精力,又比觀察見習騎士要多上許多……

「怎麼樣?小琪。有沒有瞧見符合妳要求的見習騎士?」

「嗯,這一期的受測者都不錯,水準應該是幾年來最高的。」輕輕一撥被微風吹亂的黑髮,蒂莉琪腳步忽然一頓,看向一名背對他倆,坐在樹下翻書抄寫的見習騎士,「像他的資質就很優秀,我記得他叫奎裡.費索。」

「哦,是那小子。哈哈,他的名字早被所有大隊長惦記上了,不過洛特似乎對他也很滿意,妳搞不好搶不過他呢!」菲斯洛蓄意挑釁,顯然他這個習性,連女朋友都不能倖免。

蒂莉琪噘嘴,不過才正要反駁,嘴巴張了張卻又閉上,眼睛直直望向菲斯洛後方。

「這招沒有用啦!難道我背後有鬼?」菲斯洛嘲笑,不過還是很給面子的轉過頭,結果──他看見了比鬼還恐怖的東西!

「洛特!」

「嗨!」

搖搖擺擺走來的洛特,有氣無力的揮手打招呼,頹廢的模樣任誰見了都不會覺得他具備殺傷力,彷彿隨便用幾招即可製服。

但對菲斯洛而言,這樣一個活像三拳兩腳可以擺平的傢夥,在某些狀態下簡直比團長還可怕。 因為洛特對欠錢不還的人,一向沒有寬容以待的習慣。 很不幸,他就是那個「欠錢不還」的欠債人……

只是天性使然,讓菲斯洛明明怕得要死,還像生根一樣站在原地,笑容燦爛地打招呼:「好啊,你也想來個悠閒的午後漫步?」

「是啊,歡不歡迎?」

說這話時,洛特已經走到菲斯洛近前,偏著頭明知故問。

「當然是──」菲斯洛燦笑著,一字一頓地道:「不、歡、迎!洛特,打擾別人約會是要被馬踢的。」

百分之百,菲斯洛又開始皮癢找打了。

洛特挑眉,神色不變,用慵懶又輕柔的聲音道:「要我不打擾也可以啊。錢呢?你已經拖欠六天,一天累加兩枚銀幣,所以總共欠我九枚金幣十二枚銀幣。」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菲斯洛聳聳肩,一如每回,明擺出「我就是窮鬼,你咬我啊」的無賴態度。

如果換成一個人,或許真拿這種無賴沒辦法,不過換成洛特──

「變態啊!你要幹什麼!」菲斯洛連退五、六步,左手在右手背上拼命揉搓,滿臉驚恐地瞪著表現出人意料的洛特。

站在旁邊作壁上觀的蒂莉琪,起初也嚇了一跳,然而驚嚇是短暫的,不一會她就恢復過來,稍微退遠點,吃吃竊笑起來。

攤攤手,洛特理直氣壯地問:「你的表情不是在叫我有本事咬你?」

「所以你就真的咬?」

剛才那一下真狠,菲斯洛偷偷瞥了眼右手,上面還有明顯的牙齒印。

「咯咯咯……」看著兩個男人幼稚的爭辯和舉動,蒂莉琪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斷斷續續地提醒:「欸,你們……咯咯,我說你們……這裡還有見習騎士們在呢!」

可惜在場兩個男人,一個臉皮厚如城牆,另一個根本不把臉皮當回事──搞不好臉皮可以賣,還會拿去賣錢──所以蒂莉琪的提醒,註定收不到想要的效果。

「別吵!」這就是兩位闇月騎士大人的回答。

「好!別吵可是你們說的!」蒂莉琪輕敏如蝶地翻身躍起,直接跳到旁邊一棵樹梢上,晃著修長美腿看起熱鬧。

「反正今天不還錢,你是打發不走我的。」

「我也是老話一句,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兩名闇月騎士,在眾目睽睽的大道上皮笑肉不笑的僵持,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事。 附近的見習騎士們不禁紛紛放下手裡的工作,遠遠躲著偷看。

騎士業界的超級八卦,不看白不看啊!

八卦的傳遞速度,永遠是快捷的,兩名闇月騎士的口角衝突,很快就傳遍整個駐地。 和兩個人關係都不錯的穆亞,第一個趕到現場。

模範騎士的到來意味什麼? 在場的見習騎士縱使用膝蓋想也曉得。

八卦固然重要,卻沒有他們的騎士生涯重要。 見習騎士們理智的放棄八卦,回頭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免得給穆亞壞印象,增加自己被刷掉的機率。

以此為前提,當穆亞走到兩個鬥雞似的男人身旁時,就剩同為大隊長的蒂莉琪留下看熱鬧了。

「不要吵了。做為一名光榮的騎士,你們不覺得這種當街吵架的行為有失身分嗎?」穆亞飛揚的劍眉微皺,正經八百、義正詞嚴地勸解兩位同僚。

「不覺──」話未完,兩人同時一頓,意識到突然介入的聲音很耳熟。

「啊,穆亞……」菲斯洛搔搔頭,神情忐忑。

不止洛特,他也很怕聽到「穆亞版騎士法則」,那是比魔音穿腦更恐怖的酷刑。

相比菲斯洛的退縮,洛特的辦法則是主動裝熟。 他一把搭住穆亞的肩,沒骨頭似的把全身重量寄託在對方身上,親暱地問:「心情不好?該不會團長把首富那案子扔給你了吧?」

穆亞聞言,長長嘆了口氣:「可不是嗎?想不到我必須替惡人主持正義。」

朋友心情不佳,沒良心的洛特這時只想偷笑。

事情全按照他的計算發展,他如何不高興? 儘管如此,他卻不能面露得意,只得佯裝深思熟慮過,才道:「穆亞,讓我做你的副手吧。」隨即扭頭看向菲斯洛,「敢不敢和我賭一場?我贏,欠款雙倍;我輸,一筆勾銷。」

「你想賭什麼?」菲斯洛神情迷茫了好一會,卻在視線從洛特移往穆亞時變得怪異,「……該不會你想賭能不能幫穆亞破案吧?」

「沒錯!」洛特得意的揚高下巴。

下一秒,菲斯洛腮幫子鼓起,臉頰變形,不出三秒宣告破功,索性仰頭大笑。

樹上的蒂莉琪更不給面子,連忍笑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拍著樹枝笑彎了腰,搖搖晃晃彷彿隨時會跌下來。

「賭!哈哈哈!跟你賭了!」菲斯洛爽快地道:「只要案子破了,我一定乖乖付錢,拖欠一天欠款加倍!」

「……看來我的能力你很不信任。」洛特額角青筋跳動。

「怎麼會?我很信任,超級信任的!」菲斯洛笑著在心裡補充:「信任你一定會越幫越忙!」然後他招呼上蒂莉琪,小兩口笑著揚長而去。

「你,不會拒絕我吧?」斜睨友人,洛特大有「不合我意,和你沒完」的意思。

穆亞輕輕嘆息,點頭,接著張開嘴巴,嚴肅告誡:「洛特,騎士守則中有明文規定,禁止騎士賭博……」

「啊啊啊──不要!求你不要念!」

洛特,落荒而逃。

洛特和菲斯洛的賭注雖未流傳出去,但皇家騎士團內部卻是人盡皆知。 因此一時之間,大家愛理不理的首富家搶劫案,變得眾所矚目。 詭異的改變讓不知詳情的首富倍感不安,連著好幾天都在思考,自己近期內是否做過奇怪的事?

當然,他是肯定想不出所以然的。

首富的苦惱持續了整整三天,不過三日後的今天,卻令他往後的人生在惡夢裡持續一輩子──假如首富能未卜先知,必然會情願放棄那株萬年血蓮。

今天,就是興致勃勃的洛特跟著穆亞,前來查案兼實踐賭約的日子。

「主人,騎士團派人過來查案了。」不久前兼職過脫衣猛男秀的護院首領前來稟報。

佔據著一張兩人並排而坐仍不嫌擁擠的紅色絲絨椅上,正摩搓著食指上明亮的紅寶石戒指,神情恍惚的首富頓了頓,方才回神,道:「知道是誰嗎? 」

「他們自報是皇家騎士團第一大隊長穆亞、第七大隊長洛特。」

首富臉上微露喜色。

騎士團對他的印像極差,這點首富心知肚明,好在負責他家搶案的是有模範騎士之稱的第一大隊長。 倘若換個騎士隊長負責,也許他就該打起十二分精神,搞清楚對方是來找線索,還是來找麻煩的。

「快請!穆亞騎士有任何要求,一律配合。」首富不加思索地命令。

由此可見穆亞的好名聲,無論何地都吃得開。

可憐的洛特,完全被穆亞的模範騎士光芒掩蓋,首富從頭到尾都把他當透明人,聽見名字也沒有關心一下。

不過洛特即使得知這種情況,多半也不會太在意。 在護院首領陪同下舊地重遊的他,看著被收拾得一塵不染的臥室,嘴角勾起冷笑。

「這是案發現場?」他明知故問。

穆亞眉頭一皺,雖然預感到洛特搶先開口定沒好事,卻仍沒有插話。

「是的。」護院首領點頭。 他被主人授命全程陪同兩位元騎士大人查案,既是配合偵辦,也是暗中監視。

畢竟這棟房子裡有許多東西,無法擺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麼案子不用辦了。」

「是的。」還在想事情的護院首領下意識答完,才猛然驚覺:「騎士大人你說什麼?為什麼不用辦了?」難道他們察覺了什麼非法的蛛絲馬跡?

「現場已經被破壞,縱使搶匪有遺留線索,大概也被不小心抹滅了。還查個屁案!」洛特撇撇嘴,從口吻到表情都在鄙視護院首領常識的缺乏。

穆亞則在不滿意洛特最後一句粗話,只是忍住了說教的衝動,因為公私必須分明。

護院首領卻被鄙視得非常不甘願,不禁脫口道:「可不是『治安官』來太晚導致的?大量值錢物品堆在沒防護的地方,主人府第上下自然憂心到吃不好、睡不香,最後只好提早收起來,否則還能如何?」

洛特挑眉,上下打量護院首領,最後勾起一抹絕不友善、諷刺味十足的笑,「敢情還是我們騎士團的錯呢。穆亞你聽聽,有必要替這種主人、下人一副嘴臉的人家主持正義嗎?」

「洛特。」穆亞一臉不贊同。

他兀自納悶今天的洛特怎麼活像吞了一打小火球,火氣大得驚人。

「嘖。不然這樣吧!」洛特不情願的收斂脾氣,看護院首領的不屑目光依舊沒變,「餵,你,派個當時在場的護院協助我搜索,然後陪穆亞去找案情相關人紀錄口供。」

說完,他總算想起自己的副手身分,看著穆亞的銀眸流露出探詢意味。

穆亞二話不說的同意,他也認為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否則按照洛特今天莫名其妙的火爆性子,恐怕話未問完,全宅上下倒先得罪光了。

說到這個,他發現洛特來路上頻頻打呵欠,似乎很想睡趴在馬背上……該不會洛特脾氣差是因為睡眠不足,睡眠不足則是因為──賭局開盤太過亢奮?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跟著護院首領回頭找首富的穆亞下定決心,回駐地後要好好對洛特灌輸一個騎士應有的品德。

霎時,一股涼意爬上洛特背脊,害他打了個冷顫。

「唔,是誰在算計我?」

「騎士大人。」一名身材魁梧與護院首領不遑多讓的壯漢躬身,「奉首領之命,恭候大人差遣。」

聞聲定睛看去,洛特差點笑出聲來。

又一個猛男脫衣舞團成員。

「身材不錯嘛!」他一語雙關地調侃。

壯漢護院一愣,只覺得這位騎士團大隊長的口氣未免太輕浮。

看出壯漢護院心裡的想法,洛特不以為意地聳肩,開門見山地道:「搶案發生當天你可有全程目擊?搶匪幾人?去過哪些地方能否一一指出? 」

壯漢護院稍作思考,馬上一臉篤定就要開口。

哪料他一抬頭,卻瞧見一雙瞳孔亮起燦銀光芒的眼睛,下一秒,他的思緒整個放空,腦海裡只剩這對令人想目不轉睛、永遠注視的眼眸。

洛特輕籲一口氣。

「想不到我的魔力竟衰退到差點制不住一個人類護院的地步……」面對瞳孔渙散、失神像個呆子的壯漢護院,洛特內心深處五味雜陳。

「說,你是否參與過首富的任何非法交易?」

「參與過。」壯漢護院語氣平板呆滯,卻有問必答。

結果十數次問答下來,他該說的、不該說的全交代了,包括今天內褲什麼顏色? 幾歲第一次偷看女孩子洗澡……之類的隱私問題,也面無表情的招供。

如此聽話,讓洛特從魔力大降的失落中,找回些許平衡。

「感謝你的配合。」洛特打了個響指,低沉嗓音多了種忽遠忽近的迷幻感,「現在你很想睡,回房間後會沾枕即睡,一覺到天明。醒來後,你只會記得協助洛特騎士辦案途中,因為困倦告退,其他什麼事也不會記得。」

壯漢護院迷迷糊糊地嘀咕著「不會記得」,步履不穩地回房間睡覺去。

「接下來,就等晚上了。」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6 23:27
第八章 血吻薇薇安

日落月升,天空換上繁星點綴的華麗晚禮服,迎接比起白晝明顯沉寂許多的黑夜。

只是夜深,真的會人靜嗎?

不。

排除某些特種店面外頭川流不息的人馬,在城裡更黑暗的角落,還有一群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人。

他們一個個蒙頭遮臉,走在連白天也罕有人蹟的羊腸小道,讓陰影完全遮蔽住他們的長相。 只知道他們或背負、或提拿有著沉重份量的東西,跟隨在一個護衛隨身的黑衣人之後,沉默的趕路。

──非法走私。

這是一柄兩面刃,用得好可以帶來無邊財富,用不好可以毀滅人生前程。 但人性中的貪婪,卻促使無數人不懼其危險性,前僕後繼地運用它的力量。

這又是人性的另一面──總是心存僥倖。

走私大隊才剛剛過去,三條一路尾隨的人影,先後止下腳步。

他們恰巧沐浴在月輝之下,一眼即可分辨出這三人都是騎士,因為他們的衣著有一件是黑底紫紋騎士服,兩件是白底金紋騎士服。

同樣,銀色月光也照亮了騎士們的相貌。

穿黑底紫紋騎士服的闇月騎士銀髮散亂、銀眸半瞇,站姿頹廢歪斜,彷彿一頭還未睡醒的慵懶大貓。

而兩位騎士服為白底金紋的光日騎士中,金發金眼的那位表情嚴肅,整個人好像出鞘的絕世神劍,鋒芒畢露;另一位則栗色長發一絲不苟的梳成馬尾高束背後,俊臉上掛著淺笑,溫和氣質使人如沐春風。

很顯然,這是三名風格迥異的騎士。

「如何?那個帶頭的背影,是不是很熟悉?」銀髮騎士聲音裡有著得意,也有輕蔑。 自然,截然不同的兩種情緒,應對的也是不同人。

「背影說不上證據。」金發騎士就事論事。

銀髮騎士一揚眉,陰陽怪氣地反問:「這麼不在意真的沒關係嗎?狄耀,我記得這個月城裡的治安,好像是你負責的。」

「不法之徒,我自會嚴懲。」金發在黑夜裏格外閃亮的狄耀,視線仍關注著遠方,根本不看旁邊調侃他的銀髮騎士。

「說得倒輕鬆。如果今天不把你抓來,天曉得你要哪天才知道這檔事?我可是在幫你建立功勳呢。」

對於洛特的邀功,狄耀以沉默作為響應。

「話說回來,洛特你也真夠不務正業。」栗發騎士盯著銀髮騎士洛特,無奈地苦笑,「我們是去查搶案的,你倒好,居然翻起受害人宅第,把正事拋諸腦後。」

「嘿,我早看那奸商不順眼,難得有個名正言順的機會,還不趁機翻找罪證?想不到真讓我發現他今晚的走私活動。」洛特聳聳肩,彷彿在說他也很無奈。

他當然不可能老實說,之所以能在今晚目擊犯罪現場,全是因為他催眠了首富家護院,從而得知消息。 他的魔族身分,不容許被揭露,否則他很可能會失去現有的容身之地……

「嘿嘿,好穆亞,你看就算功過相抵如何?」洛特好聲好氣地詢問,末了還加上一句:「再說,讓奸商受到應有的懲罰,才是幫許多無辜百姓主持正義啊!」

正義的號召一出,頓時擊中穆亞死穴。

雖然一個優秀的騎士,不應該有差別待遇的行徑,然而騎士也是人,是人就會有私心。 以穆亞的角度來講,他的私心就是──與其幫助奸商,他寧願替小老百姓伸張正義。

什麼是「好朋友」?

就是連對方私底下是何種德性? 有哪些愛好? 都摸得通通透透。

很不幸,洛特正是詳知穆亞根底的好朋友,才能一句話打動他。 為此,穆亞經常在四下無人時感慨:「再這樣下去,我模範騎士的頭銜前面,大概得加上一個『偽』字了。」

為自己心思偏頗而頭疼,穆亞逃避似的轉移話題。

「……我們追上去吧。」

另外兩人倒沒有出言反對,洛特甚至在竊笑。

追擊走私隊伍的腳步重新邁開,二十來道方才潛伏在黑暗中的人影,緊隨三人之後,輕靈而迅捷的晃過。

逮捕非法走私販子,當然不可能僅憑三人之力。 若是要殺人滅口、毀屍滅蹟的話,三位最低也有月級實力的騎士,卻是綽綽有餘了。

走私隊伍選擇的路徑大概已被開闢出很長一段時間,看他們輕車熟路的樣子,顯然走過了不下十來次。 令人不得不信,即使把他們眼睛蒙起來,他們也不會走錯一步。

這支隊伍行走時相當小心,除了低沉壓抑的呼吸聲、細碎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殿後的兩名人員也很負責,不敢有絲毫疏漏地清除小道上有人走過的痕跡,不知情的人看見了,多半會以為這是條廢棄的道路。

可惜這些安全措施,遇上早已把他們走私路線摸透了的洛特,等於是在做無用功。 洛特帶領的騎士小隊,甚至能做得比他們更好。

再說論起隱匿功夫,騎士雖沒有刺客、盜賊一類行走於黑暗的職業擅長,但跟蹤對象若僅僅是退役軍人、冒險者這些學過鬥氣,等級卻不會太高的角色,他們這些兼職的潛行者便足夠高明了。

渾然不覺黃雀在後的螳螂們,埋頭拼命趕路,他們離城的出入口,更讓狄耀眸中厲色一閃而過。

一個地下密道公然開設在緊閉的城門旁邊,平時偽裝成一塊鋪地的石版,人潮來來往往,幾乎天天有人走過、踏過,卻硬是沒人發現異狀。

只能說在這密道口上,首富耗費了不少苦心。

「倘若敵人攻城,這密道足以安首富一個通敵叛國罪。」狄耀想著,俊顏露出不帶一絲溫度的冷笑。

「我們走城門邊的小門。」洛特當先止下腳步,探手從懷裡取出一面權杖。

兩個正要張口詢問的光日騎士一見此令,諸如「憑什麼調動城衛隊」的疑問,全乖乖吞進肚子裡──皇家騎士團團長之令,有權力調動駐地所屬城市的城衛隊,配合騎士團執行任務。

「你什麼時候請示團長的?」

瞥了穆亞一眼,洛特得意一笑,「在你煞有介事忙於口供整理的時候。」

出了城市,預先得知交易地點的洛特選擇抄快捷方式,帶領騎士小隊前往設伏,準備在雙方交易到關鍵時,跳出來人贓俱獲,讓首富辯無可辯。

縱使城守親臨現場,也無法在罪證確鑿下替首富開脫。

當騎士小隊安靜潛伏下來,三位大隊長也各就各位後,沒有多久,走私隊伍便進入視線範圍。 他們井然有序的卸除走私貨物,呈防禦陣型把首富和走私品保護其中。

不過他們的交易對象,卻晚了十來分鐘才出現。

首富的接頭對象來的人也不少,可是真正攜帶貨款的只有主事人背後四個,同樣遮頭蓋臉,一副見不得人的德性。

他們在距離不遠處止步,等待身分核對。

首富一見來人,馬上伸手在半空中指揮樂隊似的舞了一陣,對方依樣畫葫蘆,在半空中揮出另一套手勢,應和首富揮出的暗號。

這時,護院們才鬆一口氣,解除防禦陣。

主事人和首富相會,低語幾句,雙方手下旋即動作。

護院們掀開竹籃,露出白刃森森的軍械,反射著月光,營造出一片肅殺之氣。

隨從們解開布袋,黃澄澄的金幣粗略估計,也足夠一戶普通人家豐衣足食幾十年。

「商品上沒留任何可供辨識的記號吧?」主事人隨口問,手上從容而迅速的檢視軍械,似乎對這些軍用物資相當熟悉,一眼即可辨別真偽。

首富數錢的技術也不遑多讓,眼觀、手秤就能夠估出大概數量,連一枚枚計算的時間都節省了。

「馬上叫你們哭都哭不出來。」洛特的表情很奸詐。

狄耀一打暗號,所屬他大隊的騎士應令而動,一個個佩劍出鞘,人也由暗轉明,在首富和主事人還搞不清楚狀況之際,火速形成包圍圈。

看在包圍對象的兩名主腦眼中,這群行事理應光明磊落的騎士,簡直和洞裡鑽出來的地老鼠沒有區別,莫名其妙就憑空出現了。

「人證物證俱在,兩位走私大王還有什麼狡辯?」如此輕佻的說話方式,只可能出自洛特之口。

兩個在反應過來的屬下保護圈內的主腦循聲看去,果然瞧見從暗處步出的三位騎士大隊長。

「麻煩了,是騎士團。」

「我自認行動隱密,你們如何發覺?」首富故作冷靜,內心吃驚程度卻是眾人之最。

因為站在左、右側的騎士大隊長,今天剛到他家查案過,他甚至認得右邊那位是全城赫赫有名的模範騎士……難道他們今早來訪的本意並非查案,而是──

思及那種可能性,首富腦門開始冒冷汗。

「想不到模範騎士也玩陰招,真是有辱名聲。」他咬牙切齒,完全認定穆亞會到處問口供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提供同僚搜查房屋、找違法證據的良機。

他不該忽視自己在騎士團心中素來很糟糕的觀感。

「奸商,嘴巴放乾淨,別含血噴人。」洛特不爽的替自認處理不當而沉默的穆亞辯護,一面傳音罵道:「笨蛋穆亞,幹麻一副『我有罪』的懺悔模樣?難道想坐實奸商莫須有的指控?」

「可是我確實喪失了騎士的公正。」穆亞臉色黯然。

「說你笨蛋還真是抬舉你了。」洛特差點咬到舌頭,不禁更怒,大罵:「不要這麼死腦筋行不行?吼──我回去再慢慢跟你說!」

一聲怒吼,宣告短暫傳音的結束。

洛特太明白穆亞的腦袋有多「硬」,該死的騎士守則嚴重固化穆亞的思考,讓很多只要轉個念頭就通的事情,他總是想不通。

可憐的首富,因此成為洛特滿腹鬱悶的宣洩桶。

「奸商,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反抗之後被抓起來,二是不反抗直接被抓起來。」一瞪眼,洛特不容妥協地宣佈奸商唯一的結局。

說來說去,都是要被抓起來嘛……首富冷靜的假面具再也掛不住,隱藏在鬥蓬內的臉一下子麵若死灰。

自己的護院有多少斤兩他心裡清楚,那些人放到冒險者中或許是好手,但與威倫帝國戰功顯赫的皇家騎士團一比,根本什麼也不是。

他們都自身難保了,又要如何救他脫身?

首富的合作夥伴,此時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但他的底氣又比首富充足許多,因為他的護衛們全是現役正規軍人,嚴酷訓練下的身手絕不比騎士團普通成員差。 雖會有所死傷,仍有機會保護他突出重圍。

「別怪我無情,是你運氣太差。」主事人窺視首富的目光,透著陰冷。

他救不了合夥人,又不能讓機密洩露,自然僅剩殺人滅口一條選擇。

命令被悄悄傳遞下去。

「狄耀,你別太在意洛特的行為。」騎士一方,穆亞正低聲替洛特有喧賓奪主嫌疑的舉動向狄耀致歉。

「反正他這糟糕毛病,註定帶進棺材了。」狄耀如此回應。

儘管語句中聽不出友善,可是同僚多年的穆亞曉得,狄耀這句話已經代表他接受自己的道歉,不會和洛特計較。

「謝謝。」

幾不可見地微微點頭,狄耀抬高手臂,眾位騎士聚精會神,氣勢凝練猶若一體。

──動手!

來自雙方不同的手勢,傳達著同樣命令。

孰料,雙方屬下才要動作,一聲突如其來的嬌喝響起:「讓開!」

效果奇佳,硬生生中斷雙方行動。

只見主事人一方攜帶貨款的四人之一飛身而起,斗篷底下倏地閃過兩道手部殘影。 擋在三位騎士大隊長前面的幾名騎士,眨眼間持劍的手被割斷腕脈,血濺不止而分神他顧,立刻被她趁隙闖出包圍圈。

三位騎士大隊長光看這手,旋即斷定來者必是高手。 看那勢頭,多半是衝著他們而來,自然拔劍嚴陣以待。

不過更令他們吃驚的是主事人的喊聲:「薇薇安妳想幹麻?難道妳忘了,違令者,殺無赦!」

由此可知,這個忽然衝出來,芳名薇薇安的女性,行動是出於自主意願。

可惜沒太多時間思考,薇薇安已攻達近前,三位大隊長全看清了薇薇安的武器,一對紅褐色的骨製匕首。

能夠把白骨染成不褪色的紅褐,這對匕首飲了多少鮮血不難想像。 尤其匕首靠近時傳來的壓抑與悚然怨氣,無一不左證匕下冤魂何其多。

狄耀和穆亞還好說,身為標準的騎士,他們為此感到氣怒是理所當然。 可是洛特這個不計較殺生的魔族也皺起眉頭,卻有些稀奇了。

「血吻薇薇安……」他含糊不清地自語。

被鮮血染色的龍骨製匕首,是魔族號稱從不失敗的第一殺手,薇薇安的象徵。 整個魔界除了她,再無第二人擁有這樣的匕首。

不說匕首的材料難以取得,更是因為匕首本身對薇薇安的特殊意義,讓她對於膽敢仿冒的人從不留情。 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直到再無仿冒者、仿冒品存在。

「可是沒有魔氣……呵呵,還是說我已經不如妳,所以感覺不到呢?」話語依舊含在兩瓣薄唇之間,洛特的神情不自覺帶上苦澀,不過為了保命,他唯有揚起夜痕迎戰一途。

實力差距卻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在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完全忘記自己應該做什麼的情況下,三位騎士大隊長和一名女殺手的混戰,已經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從開始步入結束。

結果是一面倒的。

一名闇月,兩名光日騎士,竟被一名看不見形貌的女殺手吃死死,只能勉強招架,全無反擊之力。

「薇、薇、薇薇薇安……」主事人說話都不利索了。

他萬萬沒想到薇薇安隱藏得如此之深,暗自下定決心,一旦回去,必要奏明上司,把那群有眼無珠,平白讓寶玉蒙塵的審核人員通通下獄!

在他想來,自己的安危已無須擔心。 有如此高手,他還怕無法離開嗎?

主事人自以為是的想法只出現短短數秒,又立刻被打破。

薇薇安獨自闖出去,殺傷三名大隊長,彷彿僅僅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遠勝三名大隊長。 因為下一秒,她毫不戀棧地退出混戰,遠遠地與所有人拉開距離。

那股子發自內心的漠然,在她跟其他人中間建立起一道透明的隔閡,宛如在申明她和眾人不屬於同一個世界。

自然,這樣的她,眼底也不會有長官的存在。

「改變型態的魔劍夜痕……被施予幻術的紅紫魔族之血……」薇薇安斗篷底下冷漠的眼,忽然出現七分溫柔、兩分憐惜、一分殘酷,「真的是你……你居然落魄到這步田地了……」

只是站得遙遠的她,聲音雖比洛特大上一點,卻沒人能聽見。

「親愛的,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報仇。」抿了抿唇,薇薇安柔情款款地望了洛特最後一眼,步履決然的隱身離去。

她心裡明白,當前最優先的任務是什麼。

而她那無比眷戀的一眼,洛特儘管沒看見,卻也清晰感受到了,這令他忍不住發出意義不明的低沉呻吟:「噢……」

「對不起,洛特大人!我、我弄痛你了嗎?」蹲在洛特側邊,替他腰部流血頗多的刀傷做緊急處理的騎士緊張地抬頭,眼神忐忑。

看得出來,這也是個剛進騎士團不久的新人。

「和你沒關係,放輕鬆弄。」思緒繁雜的洛特隨口敷衍兩句,視線卻不自覺地移向薇薇安離去的方位。

她是來人間尋找他的? 那麼發現了他,為什麼她卻沒有進一步反應? 亦或者……「薇薇安,事情沒妳想像的簡單,權力的渾水太深,妳卻太單純……」

「洛特,收隊了。」熟悉的溫厚嗓音,打斷了洛特的沉思。

晃晃頭,讓眼神重新聚焦,席地而坐的洛特仰首看去,果不其然瞧見好友掛著淡笑的溫和俊臉。 再左右看去,洛特不得不承認他花了不少時間思考,而且專注到近前有場戰鬥發生過都全無知覺。

不過,穆亞卻連他在發什麼呆都沒有問。

他相信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異常和薇薇安有關係,卻沒一個人開口詢問,大概是穆亞替他把眾人的疑問擋下來的吧。

大大伸了個懶腰,彈身而起,洛特第一眼就瞄中被繩索層層捆綁、在騎士押解隊中一臉萎靡的首富。

「奸商!都是你害的!」他大跨步追上前頭隊伍,人未到聲先到。

是的,他就是在遷怒。

騎士守則裡可沒有「不准遷怒」這一條,他相信就算追在後面的穆亞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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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5 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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