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騎士 作者:暮辰(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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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ppinX 2010-11-16 22:27:34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1 311752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20 20:08
第九章 冷血的理智

本來索羅以為、達可羅以為、治安官也以為,公主殿下突出奇兵,是為了帶來不利於前者的證據,好顛覆洛特的不利位置。 畢竟公主殿下所處的立場,只要有長眼睛的,一概看得清清楚楚,絕不會錯認。

誰想得到這個所謂的「關鍵證人」並未死咬住哪一方,說達可羅自編自導自演,或者說洛特敢作不敢當。 他只是很委婉地表示兇手另有其人,不在現場任何人之中。

話說到這個地步,治安官如果還不知揣測上意,做出適當判決,基本上也可以包袱款款,回老家吃自己了。

他不過是一個為了混口飯吃而投效帝國的小小治安官,絕對沒有威武不能屈的精神負擔,只要上層壓力扛不住,他隨時能彎能曲,以求自保。

於是,達可羅信誓旦旦的盜寶事件就在公主殿下的雌威下,治安官以犯人尚未捕獲為由,暫時壓後處理,洛特自然也就沒有嫌疑,這件本就莫須有的案子到此不了了之。

乍看下,治安官的判決似乎讓索羅失了臉面,可是,後者非但沒有不高興,反而悄悄的鬆一口氣。 就他想來,蘭吉妮既然選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並未掉頭咬上一口,說是他故意栽贓陷害,想來恐怕也沒有太多厲害手段。

不過,當他瞧見蘭吉妮一臉滿意,甜美的笑容充滿自信光采時,一顆心又提了上來。

他確定自己安排好了所有後路,也抹滅了所有不利於己的證據,要依照法律途徑想要將他定罪,那是想都不用想,絕無可能。

那麼,他內心的警告聲又暗示著什麼? 莫非他忽略了哪個致命的細節? 想到這裡,索羅也不敢輕忽,立刻搜索自己的記憶,企圖找出不安的元素。

他的膽大心細、狠辣決絕,才是讓帝國無可奈何的重要關鍵,如果他是因為一時疏忽,而讓龐大計劃就此流產,連他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案外案已經解決,治安官,這裡沒你的事了。」端莊優雅的公主殿下,桃兒臉上掛著淺淺笑痕,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要打發走治安官。

對於心中早已萌生去意的治安官而言,蘭吉妮的發言不啻於天籟之音,他只會欣然同意,絕不會自討沒趣地反抗。

「公主殿下叫我走的,不是我自己要走的,你們大家都聽見啦!」幾乎只要有長眼,都可以從治安官無限趨近小人得志的嘴臉上,瞧出這句話來。

由此可以得知,一個早上下來,治安官也承受了極大的心理壓力,否則,他不會在臨走之前,做出這種近似於挑釁自己所屬派系上層的舉動。

好在現在也沒人想跟他計較。

索羅活絡起來的腦細胞,現在只會思考蘭吉妮公主將要如何出招,他又待如何接招? 帝王家的兒女自幼學習權謀鬥爭之術,耳濡目染不知凡幾,又豈會有天真無邪的異類存在? 哪怕是傳聞中刁蠻任性的三公主,他也不敢有絲毫小覷。

但他萬萬沒想到,首先針對他的並不是公主殿下,而是臉色一直很難看的父親。

沒有人曉得在臨行前,蘭吉妮究竟給森迪麥公爵說過什麼、看過什麼,大家只曉得森迪麥公爵的氣色很糟糕,也許沒有人可確切知道的心情更糟糕。

他默默的注視自己的兒子好半晌,才聲音沙啞地說:「我兒,老實告訴我,龍背島事件、騎士團殺人事件和你有沒有關係?」

森迪麥公爵一雙眼深邃得讓人無法看清情緒,滄桑的臉龐除了疲憊,沒有在透露出任何訊息。 他僅僅是簡單問了一句話,話語中沒有責備,也沒有哀懇。

有? 無? 他想要的只是一個答案。

「沒有。」索羅直視父親的目光,眼對眼,坦然且毫無迴避。

「那個叫卡克的男人,留下了一封遺書……」森迪麥公爵動動嘴唇,壓抑的聲音緩緩流出。  「遺書上,他招了共犯的身分。」他依然盯著兒子,眼神不變,整體給人的感覺卻在潛移默化的轉變。

遺書?

完全不曉得有這回事,索羅心神一顫,但天生異於常人的冷靜卻使他表面上看來平靜無波,彷彿什麼遺書不遺書的與他全無瓜葛。

這樣的鎮定工夫,也著實叫人驚嘆。

「那很好,公主殿下可以差人去逮捕兇手,還兩大騎士團一個公道。」他事不關己地說,一臉樂見其成。

倒是一邊的達可羅,忽然深深覺得自己的合作夥伴,那份深沉似海的心機太過恐怖,因而臉上浮現出明顯的戒懼。 他心中更加篤定自己的想法,暗道:「等這筆幹完,一定要和這個面對至親也能神色不動,且信口雌黃的人劃清界線。」

他在害怕,怕繼續合作下去,終有一天,他會毫無所覺被索羅出賣。

那個男人的心是冷的,血也是冷的。

「我兒……」森迪麥公爵一聲嘆息,不知道他應該讚歎兒子恐怖的理智,或者感慨公主殿下料事神準,把他兒子的反應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森迪麥公爵還記得很清楚,他是在昨天晚上接獲邀請,說三公主殿下有意請他喝早茶。 身為臣子,森迪麥公爵當然只能應了這場邀請,今天一大清早,家裡有一大半人還在夢鄉中時,便叫醒馬車夫,驅車趕往蘭吉妮指定的早茶會地點。

他在出門前就已經猜到,這不會是普通的早茶會,因此當他到場後,瞧見皮皮耶爾大魔法師也在,桌面上除了茶點,還擺了幾份文書時,他並沒有太多詫異。

當下的時機太過敏感,倘若蘭吉妮公主的早茶會邀約,真的是要他陪同喝早茶,他才應該覺得詫異,感到不安。

而今,公主既然肯把事情癱在陽光底下,起碼表示她對他還有基本的信任,他無須去防備可能來自暗地裡的殺招。

「歡迎你來,森迪麥伯伯,請坐。」蘭吉妮放下手裡的茶杯,微笑著招呼森迪麥公爵在唯一的空位落坐。

坐定不久,侍女旋即推著餐車過來,給森迪麥佈置餐具,添滿紅茶,而後遞上餐點,安安靜靜再次退下。

「嚐嚐看。」蘭吉妮依舊掛著溫雅的笑容,「皮皮耶爾先生也贊不絕口呢!再說,要談什麼事,都得等先吃過再說。肚子空空的,有時候也會影響判斷能力,那就不太好了。」

森迪麥聞言,心中暗凜。

不過,在確定事情果然不小之餘,他還是接受了公主的美意,品嚐了一回皇家御用糕點。 他不得不承認,這蛋糕做得極好,讓已經過了吃甜食年紀的他都感到口齒留香,恨不得多吃幾塊。

美好時光總流逝得特別快,純粹享用早茶的時間眨眼即過,蘭吉妮把桌上閒置了好一會的文書通通推到森迪麥公爵的面前。

「森迪麥伯伯,這些文書全部是推測,沒有一點找得到的實際證據。可是,這些由不同專家在不曉得其他人與其他線索的情況下,所做出來的推論,一致指向同一位嫌疑人──父皇已經看過這幾份資料,他說,這件事情由我全權負責。伯伯,希望你過目之前,做好心理準備。」

能讓一國公主如此慎重其事的說明,森迪麥公爵可以想像,文書內容絕對與賞心悅目掛不上鉤,看完後會發生腦溢血的可能明顯高出許多。

有了這層心理認知,森迪麥公爵才小心翼翼的翻開第一份文書。

帝都的早晨有些霧濛濛,朝光微弱,因此帶了少許涼氣。 剛從被窩裡鑽出來的人們免不了都會打個激靈,萌生再鑽回被窩裡賴床的心思。

但是,起床已經一段時間,而且自幼習武,身體格外硬朗,不易受寒風所侵擾的森迪麥公爵,應該不會有這等毛病,偏偏他冷汗淋漓,越是往下看,越是感到手足冰寒。

等他看完最後一份文書,顫抖著手將它闔上後,他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處是乾的了,一身的濕汗,活像他剛從水里被打撈上來。

怎麼可能?

當下他的腦子裡,只剩下這麼個問號環繞不去。

他放在桌面的手握拳又放鬆、放鬆再握拳,最後,定格在五指收縮卻不握實的狀態。 他深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就在那一瞬間,素來精神矍鑠,人人誇讚寶刀未老的前任元帥,現任軍務大臣,彷彿蒼老了好幾十歲。

「公主殿下,陛下他……相信?」睜眼後,森迪麥公爵幽幽地問,語氣平和得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

不過誰都明白,即便要爆發,公主或皮皮耶爾都不會是森迪麥公爵爆發的對象。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蘭吉妮婉轉表示,閃爍的眸光卻明白透露了某些訊息。

「我懂了……」垂下眼簾,森迪麥公爵沉默不語。

他雖然已有了不少年歲,卻還沒有到老糊塗的階段,自己的兒子是什麼德性,做父親的當然清楚。 只不過,他從不干涉兒子的私事,認為孩子大了,就該懂得替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現在看來,太過放縱未必是件好事。

良久後,鬱悶的父親再度開口,道:「公主殿下約我前來,想必不僅是為了幾份文書。」

「果然瞞不過伯伯。」蘭吉尼承認得很乾脆。

陪坐在一旁的皮皮耶爾拿出另一份文書,更正確的說,那是一張書信,正是洛特轉交給皮皮耶爾,用不明文字寫成的「藥方」。

不同的是,這張紙上除了原文之外,還附加了翻譯。

「森迪麥公爵,這是你兒子的部分計劃。他用的是種很冷僻的古文字,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讓我學過,沒有幾個月的工夫,我也翻譯不出來。」屆時就算翻譯出來了,恐怕嫌犯也已經做好脫身的後續準備,絕不會讓自己身陷囹圄。

把書信推到森迪麥公爵面前,皮皮耶爾接著道:「如果不是做了虧心事,他不會想殺皇家騎士滅口,甚至不惜拿親弟弟來陪葬。」

聞言,森迪麥公爵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黯然。

「其實,我們也希望這是一場誤會。」蘭吉妮公主突然插上這麼一句話。  「畢竟伯伯年紀大了,也才兩個兒子,誰也不希望這等可比叛國的大罪,發生在伯伯家庭裡。」

森迪麥公爵默默聽著,表情不動。

很顯然的,他也清楚,不可能因為蘭吉妮公主雲淡風輕的一句「不希望」,事情就可以跟沒發生過一樣,被掩蓋得妥妥噹噹。

敢把主意打到為帝國建立無數汗馬功勞,皇帝陛下苦心栽培的兩大騎士團上頭,光是這一點,就足以令陛下翻臉不認人,誓把兇手埋葬在律法之下。

他甚至不敢有將功補過的念頭。

伴君如伴虎,幾十年來,他能常伴君側,備受器重,自然對當今皇帝的性格有所了解,明白什麼時候該主動,什麼時候該聞而不動。 偏偏也是由於這份了解,令他現在無所適從,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絕望。

「森迪麥伯伯,情報部的人員也有可能犯錯。」蘭吉妮公主繼續說著,語訴十分緩慢。  「伯伯可願配合演一場戲?如果索羅真是被冤枉,這場戲也可還他清白,伯伯便不須再憂心。反之,我由衷盼望伯伯能秉公處理,不要毀了多年清譽。 」她點到為止。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時候,話無須說得太明白,那反而傷了彼此的感情,日後相見只會徒增尷尬。

考慮了好一會,發覺沒有更好的選擇,森迪麥公爵籲了口氣,用恢復平淡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道:「公主放心,需要我如何配合,請儘管吩咐。」

正因早晨這段密會,才有如今父子對峙的場面。

一個想力挽狂瀾的父親,一個心懷鬼胎的兒子,明明以父子相稱,但從他們的對話中卻絲毫感覺不到親情的溫暖,尤其索羅的態度根本不像在對待父親。 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孔,倒像是正面對著一個萍水相逢,但不幸產生衝突的陌生人。

這讓提出一條條真假相摻線索,發出質疑的森迪麥公爵,越問心越冷。

他曉得火爆浪子從來不是大兒子的真面目,可是,他現在卻相當希望,他的兒子就是個脾氣極差,動不動就要與人發生口角的混蛋小子。

至少,一個人的品行是可以教育的,但是一顆嚴重扭曲,已經與正常人大相徑庭的心卻難以挽回。

「我的父親大人,你有話直說吧!」抱臂環胸,儘管索羅的臉上瞧不出不耐煩,但是他這句話已經表明,他受夠了無意義的你問我答。

區區幾個問題,是不可能讓他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這點索羅知道,公主知道,森迪麥公爵也知道,從主角無形中淪為配角的洛特三人也知道,但是蘭吉妮的劇本依舊安排了這樣一場戲。

「帝國情報機關抽絲剝繭的結果,雖然只找到一些間接零碎的證據,卻無一例外的都指向你。」森迪麥公爵語重心長,奈何兒子還是一副讓人火大的無關緊要模樣。

「只要有心,證據是可以被偽造的。」索羅聳聳肩,無所謂地說:「何況騎士團有損失,我也不會是最大的利益者,我有什麼動機要自找麻煩?」他等於是在提醒,嫌疑更大的人比比皆是,何必只針對他找碴?

更深入一層的涵義,則是在暗中質疑皇室中人有失偏頗。

膽大包天也不過如此。

沒看森迪麥公爵的臉都嚇白了,萬萬沒料到自己會教出一個敢頂撞皇室……說難聽一點,根本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好兒子。

不過,索羅的態度也讓他下定決心了。 因為他發覺,自己這個兒子似乎很缺乏人性,就算帶回去教,他這個曾統馭千軍萬馬的大元帥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能讓索羅走回正軌。 索羅早在別人還沒察覺前,便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歪路。

「我兒,公主殿下要你證明自己的清白。」

聞言,索羅乖順地作出洗耳恭聽貌,唯有註視著公主,等著看她會提出哪種證明辦法的眼中,有著一閃而逝的狡猾與信心。 彷彿不管蘭吉妮公主如何試探,他都有把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絕不洩露一絲破綻。

他已經潛伏那麼長一段時間,怎麼會熬不過這最後一波考驗? 只要事成,從此以後,天高海闊任他遨遊,光想想就令人精神振奮。

「我不容許功虧一簣。」他自己告訴自己。

「我要舉辦一場測謊大會,時間就在三天后。」蘭吉妮公主言簡意賅地說出她的企圖,洛特當初在小巷子裡是怎樣打算的,她可一直牢牢放在心上。

「說穿了,公主殿下到底還是不相信我。」索羅說得不滿,但語氣裡卻尋不著一絲不悅。  「可以,就三天后。公主殿下打算在哪裡舉行?請誰做見證呢?最好找個資格老、信譽好的重量級人物,我也不想再蒙受不白之冤。」

「倒說得好像自己真的很無辜。」連傳音也不屑用,旁聽的洛特光明正大說著風涼話,誰都聽得出他話中濃厚的嘲諷意味。

索羅的耳朵很主動的過濾掉這句諷刺。

「一切由本公主安排。」蘭吉妮公主打包票,也不忘在後頭加但書。  「希望索羅男爵這三天不要有任何引人誤會的動作,否則,屆時逼本公主強制進行,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這個自然。」索羅乾脆得緊,背後一直偷偷扯他衣角,表示有話要說的達可羅,直接被他無視了。

達可羅見狀,識趣的放棄阻止索羅往別人挖好的陷阱裡跳。 就他想來,沒有把握的話,索羅不會這樣爽快好說話。

「還是多注意點吧。」達可羅兀自作結論。  「起碼事件結束拆夥之前,我們還在同一條船上。」他可不想來個沉船初體驗。

三天的時間很快,皇宮的效率同樣也高得驚人。

皇宮前廣場要舉辦測謊的消息,風一般席捲了帝都的大街小巷,百姓們個個感到新鮮,他們還沒有瞧過官方公開辦案,不來白不來。

何況,這次還是公主殿下邀請他們前往做個見證,只要去附和幾句話,就有個便當吃,這種好事,當然人人趨之若鶩。

有便宜不撿是傻蛋啊!

尋常百姓可沒想到,這便宜也不是好賺的,因為測謊會上的兩方人,一面是帝國重臣森迪麥公爵的長子索羅,另一面是皇室相挺的皇家騎士洛特。 無論怎麼處理,最後勢必會得罪其中一方,因此官面上的代表人物並不好找,最後還是皇帝有辦法,暗中下一道密旨,指派了兩位重臣參與。

到了第三天,自然萬事具備,連東風也不欠。

皇室用來宣讀皇帝旨意的禮儀官,這回也不得不客串一次司儀的角色。 他登上高台,清清喉嚨,用魔法把聲音擴散出去。

「相信諸位都已經了解今日舉辦測謊的大概情況與目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再做一次說明。」他簡略的將普羅斯城發生的皇家騎士暗殺事件說明過,又把舉辦的理由重新解釋一遍,才結論道:「因此,雙方為了證明兇手另有其人,協議個別替對方測謊,以示清白。」

「而你們,帝都的居民們,以及看台上兩位尊敬的帝國重臣,就是這場測謊的見證者,希望將來有需要時,你們能夠如實說出今日所見一切。不用擔心報復,皇帝陛下已下嚴令,禁止任何因為本回事件產生嫌隙,而私自報復的行為。」

測謊的辦法能有很多,所以負責監控測謊進行,並檢驗要給對方服用的藥物、要朝對方使用的物品有無危險性的專門團隊,亦是不可或缺。

這組人馬的領頭,正是宮廷大魔法師皮皮耶爾。

另外,還有學者、專職煉金術師、祭司、吟遊詩人、術士等五個在各自領域有重大成就的狠角色,以及為了公正起見,特意留下一個空缺給予其參與的達可羅,合計七人,即是本回監察團的陣容。

關於這七人,兩位帝國重臣的手裡早已各自握有一份簡介,禮儀官的介紹也就沒有太過詳盡。 基本上,只是把他們的姓名、職業報給底下人群知曉,也就作了數。

禮儀官在講解的時候,洛特也在觀察不遠處索羅的態度,卻越看越不爽他那風輕雲淡,完全不在意的表情。

尤其是索羅發現他的注視時,居然回他一抹如沐春風的笑容。

拜託! 那要穆亞做來才好看,讓索羅笑了這一下,洛特當下是雞皮疙瘩掉滿地,大嘆道:「好可怕的精神攻擊啊。」不過,這傢伙好了傷疤忘了疼,過才沒一會又開始磨牙兼冷哼。  「哼,好大的信心。」

「還磨?當心牙都給你磨平了。」眼睛斜睨著洛特的塔迪,不咸不淡的淨說些欠人打的發言。  「到時候講話漏風,看你怎麼玩測謊。」

「不關你的事。」洛特一眼瞪過去,鼻孔噴氣。

「好了啦,塔迪也是關心你。」穆亞趕緊勸解,同時閃身介入雙方之間當人牆。  「只是他的方法比較特別,對吧?」

聞言,塔迪的視線馬上飄到其他地方去,看天、看地、看雲、看人就是不看穆亞。 洛特則大翻白眼,類似抱怨地嘀咕道:「這種考驗別人心臟強度的關心,我可敬謝不敏。」

「那個……」突然介入的聲音,旋即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他們抬眼看去,就瞧見達比斯表情緊張、欲言又止,馬上就讓洛特產生「他是來說情的」一類不太美妙的聯想。

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洛特的口氣當然也就不怎麼樣。 只聽他沒好氣地道:「有話直說,磨磨蹭蹭像什麼樣子?」

「其實、其實我……」達比斯斷斷續續地講,洛特的面色越發不耐,直到忍不住想打斷時,前者終於深呼吸,一口作氣把話給說出來。  「我知道這樣有些卑鄙,不過,這是爸爸和我共同的請求,希望你們能答應。」

「哦?」洛特瞇著眼上下打量達比斯好半天,害他一陣不知所措,然後才兩手一攤,直白地道:「如果是求我手下留情,那就不必浪費口水了。」

「不是、不是這樣!」達比斯把頭搖得像波浪鼓,嘴裡連連否認。

不是?

心裡同樣認為是森迪麥公爵看在父子的情分上,打算先替大兒子舖好後路,才讓小兒子過來打先鋒的穆亞跟塔迪,不由得面面相覷,而後一同看向達比斯。

被三個經歷過大型戰役的沙場老將瞬也不瞬地盯住不放,對於達比斯這個尚未接受過血與火洗禮的雛兒來講,無疑是種龐大的壓力。 哪怕看他的人沒有惡意,達比斯依舊忍不住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好半晌後,等他調節好自己的狀態,再抬頭看去時,發覺洛特已經轉移目標去瞪他哥哥,穆亞、塔迪的臉上則多了幾分笑意。

「你的抗壓性不錯。」塔迪先開了口。

「我看好你。」穆亞接著釋出善意,用力按了下達比斯的肩膀。  「你的訓練要持之以恆,也許有一天,皇家或者禁衛騎士團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嗯!」達比斯重重點頭。

再也沒有什麼比直白的鼓勵更能振奮他的心。

好不容易開心完了,他又想起父親交代的話,忙道:「洛特先生,可以請你測謊時,多問哥哥一個問題嗎?」

「說來聽聽。」洛特頭也沒回。

不過,達比斯才不在意這些,他只要洛特肯說話,讓他有辦法溝通就行。

「請你加問一句:『在你心中,家人究竟是什麼?』就好。」達比斯皺起濃眉,眉心被擠壓成深深的溝壑。  「這三天來,哥哥個性大變,我、爸爸、媽媽都快要不認識哥哥了,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家裡多了一個穿著哥哥人皮的陌生人。」

說到最後,達比斯已經有點發洩的傾向,也許三天來當真憋慘了他。

等一長串的碎碎念抱怨結束,達比斯才想到,他還未獲得洛特的答复,趕緊又問了一次,卻見背對著他的洛特沉默不語,似乎是在考慮。 他也不敢再出聲打擾,只得悄悄在心中祈禱洛特同意這個舉手之勞。

「達比斯。」

「有!」

「有沒有一個金幣?」洛特轉身,堂而皇之地伸手討錢。

「啊?」達比斯登時一愣。

看見這副呆樣,洛特理所當然地補充說明道:「當然是服務費啊!我幫你問問題是要收費的。我剛剛想了一下,好歹相識一場,所以幫你打了折,一枚金幣就好。」

達比斯怔愣住,一下子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洛特的兩個同伴,反應倒相當直接。 塔迪捂著臉遠遠閃開,像是在表明「我不認識這個人」,而穆亞按著太陽穴,偏頭痛再度發作,他除了嘆氣之外,還是只想嘆氣。

「餵!要還是不要?你至少吭個聲啊。」洛特推了推發傻的達比斯,讓他回過神來。  「先說好,這是不二價喔。」

「你……你是認真的?」達比斯艱難地問。

「當然!」

無言以對,不過達比斯還是乖乖付了款,因為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親哥哥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這些家人? 難道真的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20 20:08
第十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萬民矚目下,禮儀官請雙方上前,很客氣的請示兩人打算誰先來,但他得到的答案卻相當令人意外。 只見索羅大步上前,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環顧四方,而後調動他的半調子鬥氣,讓聲音清晰的傳遞到廣場每一個角落。

「各位帝都的朋友。」

當事人之一準備發言,廣場眾人的說話功能彷彿被同一個開關控制,不可思議,但的的確確整齊劃一的止住。 頓時,原本喧囂的廣場上除了風聲、呼吸聲、樹葉沙沙聲,再也聽不見其他多餘的聲音。

「今天,我只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而來。」他故意放緩說話速度,讓所有人都能聽清楚他的每字每句。  「因此,本人索羅‧森迪麥在此公開表示,我放棄對洛特騎士測試的權力。我相信洛特騎士的騎士精神與操守,也許兇手真的另有其人也不一定……是嗎?洛特騎士。」

他回頭,依舊是那抹恰到好處,很容易博取初次見面之人好感的微笑。

可惜這招對洛特無效,他只覺得厭煩和噁心。

「你在挑釁我嗎?」他用唇語無聲地問。

索羅不置可否。

「索羅男爵,你真的打算放棄這個合法的調查機會?」出於職責,也為了避免事後引發糾紛,禮儀官還是問了一聲。

「對。」

顯然索羅也知道禮儀官在顧忌什麼,他的回答響亮得讓廣場眾人皆聞。 如此一來,除非身為貴族的他不要聲望,否則賴賬無疑是愚蠢的行為。

「那麼,洛特騎士……」

洛特點頭,取出西蒂耶卡之凝望,遞交給監察團檢查。

監察團忙碌起來,洛特也不敢鬆懈。

不管是翻書核對、魔法檢驗,還是其他有聽說、沒聽說過的方法,他一律眼睛也不眨的全程監控,尤其當東西傳到達可羅那裡的時候,他更加聚精會神,怕這個索羅同黨會在西蒂耶卡之凝望上頭做些小動作。

這個達可羅,與他可有著深仇大恨呢!

儘管不曉得他是如何改頭換面、更動背景,不過今天早上,皮皮耶爾已經很確定的告訴他,達可羅是姓不是名,這個自稱達可羅的煉金術師,就是普羅斯城首富那神龍見首不見尾,喜歡雲遊四海的親弟弟。

有了這層關係,達可羅會與索羅結盟,動機可想而知。

但是,達可羅卻安分得超乎想像,他一舉一動規規矩矩,按足了流程。 最後,西蒂耶卡之凝望回到皮皮耶爾的手上,他鄭重其事的交還給洛特,同時宣佈道:「此物是具備吐真效果的魔法道具,沒有問題。」

洛特伸出手,卻在項鍊碰觸到掌心時,身體微微一頓,視線迅速的掃過掌心,再與皮皮耶爾交會,又若無其事的把西蒂耶卡之凝望收回。

兩人這瞬間的交流,太過迅速太過自然,以至於連離他們最近的其他監察員,也都沒有註意到這點異常。

來到索羅的面前,洛特握住鍊子,讓那殷紅色的獨眼吊墜垂在索羅眼前。  「看著它。」他淡淡地說,平常的嘻皮笑臉一掃而空。

索羅乖巧得很,馬上照辦。

「皇家騎士團的連續命案,是不是你的安排?」

豎立的邪眼,鮮血般亮眼的紅光流轉,從中心眼瞳處往外擴散,逐漸迷惑了索羅的眼,令他的瞳孔也跟著渙散,眼底深處彷彿跟著亮起兩點紅芒。

這個時候,索羅感覺腦海裡似乎出現了一雙能夠洞悉一切,將他連靈魂也看得通透的眼睛。 奇怪的是,這雙眼睛只出現了短短幾秒鐘,索羅還來不及為那股突然其來的壓力緊張,它又消失得無影無踪。

「原來是個假貨。」他心裡冷哼。  「洛特騎士,你的倚仗還真是不可靠,難怪達可羅沒有動作。」想歸想,表面上,他仍舊是被催眠的半夢半醒狀態。

殺雞焉用牛刀?

如此虛弱無力的「審問」,索羅連啟動刻在身上的魔紋,抵禦精神控制的工夫都省了。 他相信自己苦心隱藏,足以媲美大魔法師的精神力量,足夠抗拒一個仿冒品的「逼供」。

沒必要,就別去冒險,哪怕那個風險再怎樣微乎其微。

洛特又重複一遍問題。

「……不是。」

兩人的對話,自然有專人使用魔法讓它傳遍全場。

眾人都聽見了洛特的問題,也聽到了索羅的答复,更親眼見證索羅處於催眠狀態,一遍又一遍以相同的答案,響應洛特同樣的問題。

洛特的臉色逐漸灰敗,十分難看。

這種情況,在人群里當觀眾的穆亞和塔迪亦是始料未及,神色不佳的面面相覷。

「哥哥……是無辜的?」達比斯一個勁的發楞。 假使他的兄長無辜,那麼,究竟是誰無情的安排傀儡金精,想奪去他性命?

「我兒……」森迪麥公爵的反應也和他的小兒子也相差無幾。 案情的急轉直下,讓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老父親,一下子情緒變化跟不上現實,整個人僵立住。

奈何事實勝於雄辯,測謊大會已經讓老百姓們見到了「事實」,索羅的「冤屈」終得昭雪。

拿騷羅沒辦法,洛特解除了西蒂耶卡之凝望的效果。

恢復神智的索羅看也不看洛特一眼,只是風度翩翩、儀採非凡的向參與民眾表示感謝,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廣場。 他沒有請示公主、沒有回顧家人,也沒有招呼夥伴,獨自一人瀟灑的說走就走。

達可羅見狀,二話不說,站起來主動跟上。

禮儀官也傻在當場,主角走掉了一個,另一個看起來似乎隨時準備吃人,這個所謂的「測謊大會」似乎有點兒虎頭蛇尾? 那他現在該宣布散會,還是裝聾作啞,等待同樣待在看台上的公主殿下作進一步指示?

忽然間,臉色鐵青的洛特一下子恢復常態,邪惡地笑了。

似乎被那抹笑容所懾,本來正要說話的禮儀官又乖乖閉上嘴巴。

底下民眾一見洛特表情有異,立刻猜到還有戲,吱吱喳喳的聲音漸漸轉小,擋住洛特的人,有默契的主動給他讓出一條可以筆直追上索羅的路,並且張大眼睛、集中精神,看他一步一步往前邁進。

如此不正常的現象,怎麼瞞得過索羅的感覺?

就在他回頭的剎那,洛特的鬥氣爆發,驟然加速!

原地殘影還留著,他本尊已經衝到索羅面前,再度亮起的西蒂耶卡之凝望,二度攫住索羅的視線,令他無法轉移目光。

事情只發生在一個眨眼間,索羅與達可羅都來不及反應,後者更不幸的遭受池魚之殃,腦海中同樣出現一雙充滿滄桑,彷彿任何謊言在它面前皆是虛妄的眼睛。

「你還不死心?」再度見到血紅眼睛的索羅絲毫不以為意,一個三流魔法師的仿製品,如何威脅得了他受到精神力保護的自我意識。

可惜,索羅失策了。

這一次,眼睛沒有很快就消失,反而持續壓迫中術者,直到他們失去最後一絲自我意識,變成兩具只懂說實話的人偶。

「我再問一次!」洛特喝問道:「皇家騎士團的暗殺事件,是否為你策劃?」

「是……是我做的。」

截然相反的答案,使民眾為之嘩然,尤其當索羅的表情不像作假,甚至比起站在廣場中央時更加茫然,被請來做見證的圍觀群眾議論聲也越發響亮。

西蒂耶卡之凝望的持續時間,是以使用者的精神力來衡量。 洛特心知不能將精神力都耗在這裡,只得無視民眾的吵雜,把握時間,再接再厲地發問。

「龍背島事件的背後策劃人,卡克的合夥人是不是你?」

「……是。」

「你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選擇我?」

「……皇家騎士大隊長的地位……你沒有背景,又是新人……沒有更好的犧牲品了……」索羅麻木地說,顯然徹底失了神。

「穆亞、穆亞!紙筆,動作快!」洛特回頭一聲叫喚,眼睛繼續盯著索羅。  「現在,你把兩件事情的計劃通通說一遍,寫一遍,然後簽名蓋指印。」

走神的穆亞被洛特一聲叫喚,總算沒再呆愣。

他箭步衝到監察團前,還未開口,皮皮耶爾便遞給他一迭紙和一枝羽毛筆。 他匆匆道了聲謝,疾步送到洛特身邊,兩側人群亦是很配合的再度讓出道路。 同時,他們也拉長耳朵,準備傾聽帝都貴族的超級大八卦。

「爸爸?」達比斯惴惴不安地觀察父親的表情變化,兩隻手緊張地放在父親身體附近,以防萬一。 他心裡更怕年事已高的父親會受不了現實的打擊,氣出個好歹。

「好高招啊……先假後真,趁虛而入……」森迪麥公爵吹鬍子瞪眼睛,臉色氣得潮紅,全身發抖地頻頻罵道:「孽子!好一個孽子!」

聽旁人和聽當事人自己說,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 外人轉述的三句話,往往不及當事人自白的一句話殺傷力強大。 森迪麥公爵的心,就是在大兒子念經似的昭告種種陰謀算計中,被分解得支離破碎。

這位一生戎馬,或許人曾經敗過,心卻不曾一敗的前任大元帥,可悲的在人生暮年,首次嚐到心敗的滋味,敗給了苦心養育的大兒子。

然而,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頭。

很有職業道德的洛特在問完自己的問題後,果然記得代替索羅的家人,拋出那最後的一個疑問。  「在你心中,家人是什麼?」

聽見這個問題,全場靜默了下。

心情糟糕透頂的森迪麥公爵拉著小兒子往前擠,其餘不相關的人也很自覺的往後遠遠退開。

有公主當擋箭牌的八卦可以聽,沒公主當擋箭牌的八卦最好不要亂聽。 軍務大臣就算生了個大逆不道的兒子,也還是帝國重臣,得罪了他,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照樣會吃不完兜著走,不值得、不合算啊!

「……家人?」索羅停頓住,下一刻,臉龐變得扭曲。  「一群愚忠的蠢貨!一群只知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從不替自己和後代子孫考慮的白痴!」

能夠讓被控制的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情緒反應,只要有點魔法常識的人都曉得,那隻有建立在該件事情,當事人的異常執著。 而索羅就是這種情況,他異常的憤恨父親為了帝國,再三的退讓、忍讓、容讓,害他不止一次的損失既得利益,或名譽,或地位。

憋屈久了,扭曲的心自然而然引領他走上另一條路。 既然父蔭不可靠,想要的,就不擇手段自己奪取!

「森迪麥公爵、達比斯,你們都聽見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達比斯閉上眼睛,代替已經氣到說不出話來的父親響應。  「嗯。」

洛特點點頭。 顧客滿意了,他也就可以繼續自己的事情。 眼珠子一轉,他盯上雙眼茫然,不幸中獎的達可羅。  「現在換你了。」

任誰也沒想過,龍背島事件與皇家騎士團暗殺事件,會落幕得如此具有戲劇性。

不過,帝都治安處和帝國刑律部可懶得管那麼多,現在恐怕個個額手稱慶,感謝神明慈悲,終於把他們頭上的罩頂烏雲去除,讓他們不必整天提心吊膽,就怕皇帝陛下哪天心血來潮,又差人來詢問偵辦進度,或者乾脆火氣一起,把他們通通宣進宮質問。

對為官者而言,那才是最高等級的精神折磨,玩一次會減壽十年的。 但是,從今以後,他們再也不用為此憂心匆匆了!

相較於兩個部門的歡欣鼓舞,森迪麥公爵府卻是愁雲慘霧。 家裡出了這麼一個孽子,森迪麥公爵自認沒有臉再待下去,次日便引咎辭職,說要帶著妻小告老還鄉。 儘管陛下幾次挽留,但森迪麥公爵去意甚堅,只得由著他去。

可是,皇帝陛下依然很看重這個老臣,賜下的爵位與封帝說什麼也不收回去,更曾經派遣心腹送行,暗中表示,如果有一天老公爵回心轉意,或者他的子嗣願意為官,而不是當個世襲的清閒爵爺,隨時都可以回返帝都,進宮面聖。

至於索羅這個兒子,老公爵就當作沒了,哪怕夫人哭求著要送兒子最後一程,森迪麥公爵照樣充耳不聞。

這也是一種表態,在告訴皇帝陛下:索羅的種種行為,只是為人父者督導不嚴的意外,家族絕無反叛之心。

森迪麥公爵很了解,君王就是君王,縱然是個賢明英主,同樣一句話即可令臣下腦袋搬家、家族覆滅,好比一頭猛虎,再怎樣溫柔也是萬獸之王,發起狠來,一撲一撕一咬,照就可以讓人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再說兩大案件的來龍去脈。

由於索羅的「自白」,讓各方官員煞費苦心,腦細胞死傷無數的刑事案件,終被厘了個清清楚楚。

簡單來說,索羅是頭腦,不管合作對像是卡克,還是達可羅,他一概負責出謀策劃,動用人脈關係達成目的。

後兩者則是手腳。 在龍背島事件中,就是由卡克去幹擄人破壞的事情,而在皇家騎士暗殺事件裡,影魔是達可羅派遣,金精是達可羅製造,擁抱霜凍是達可羅解析成分,幾乎所有力氣活都是他包了。

當初第四副大隊長刺殺洛特的真相,自然更加簡單了。

原來,第四副大隊長從宿舍追殺暗殺者,也就是影魔,出來後,他們一路游斗到無人之處,假裝不敵的影魔突然爆發,五分鐘內解決對方,控制了副大隊長的屍體。 在洛特外出回來前,便已經在他的房間裡潛伏等待。

這個栽贓計劃也算成功了一半,因此,洛特被留職停薪,來到了帝都查案。

想來索羅若預先知曉讓洛特前來的結果,說不准會改變計劃,或者更動目標也不一定。 可惜事到如今,說什麼、做什麼都嫌遲了。

幕後主使和合夥人被繩之以法,皇帝陛下苦心栽培的騎士團沒被有心人趁虛而入,陛下自然很高興,心情一好,乾脆藉著破案的名義舉辦了場宮廷宴會,洛特、穆亞、塔迪都在邀請之列。

而且,他們將是這場宴會的主角。

皇帝陛下既然有興致辦慶功宴,誰敢拂逆? 當然沒事受邀的要來,有事受邀的擠出時間也要來,本人實在來不了的,最次也派了兒女帶上禮物前來。 種種緣由加起來,導致今次的宮廷宴會出現罕有的熱鬧與盛大。

宴會開頭,理當是皇帝致詞,然後,是讚揚宴會主角們的忠勇與卓絕能力,口頭表揚允諾獎勵一番。 最後,由皇帝與皇后跳第一支舞,拉開了整場宴會的序幕。

眾多來賓們或舞或聊或吃或喝,分成好幾個小團體聚在一起。 那些千金小姐、公子少爺們亦是各自相中目標,展開了上流貴族圈子裡的風流遊戲,穆亞和塔迪身邊就分別纏繞了不少狂蜂浪蝶,鶯鶯燕燕吱吱喳喳,搞得兩位騎士頭大如斗。

「洛特呢?」塔迪乘隙傳音詢問。

「他說去小解。」穆亞回答。

「去多久了?」

「大概十分鐘有了。」

「我看他是落跑了吧?可惡的洛特,太卑鄙了!」塔迪咆哮,無從否認這種可能性的穆亞,唯有選擇沉默。

此時此刻,疑似把兩個夥伴遺棄的洛特,其實正在宮廷花園裡,跟在他身邊的只有一個人,正是蘭吉妮三公主殿下。

「恭喜囉!洛特騎士,總算洗清了污名。」公主殿下笑容滿面,白裡透紅的粉嫩面龐上,一雙水靈的眼睛眨啊眨,挺立的小鼻子下頭,豐潤艷紅的嘴唇勾出的弧度有著七分優雅、三分狡黠,令洛特下意識的多了點防範。

小公主沒事會展現淑女風範? 有鬼,絕對有鬼!

洛特不理會蘭吉妮公主的恭賀,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很希望從公主殿下的臉上瞧出一絲端倪,很讓他揣測這位古靈精怪的公主究竟要耍什麼花樣。

可惜很多時候,人生總是無奈的,即使猜出標準答案,願意與否也非自己能夠決定,尤其當公主殿下拿出皇帝陛下的密旨,在洛特面前攤開的時候。

「這是什麼?」某位闇月騎士速讀一遍後,臉上浮現迷糊神情,開始裝傻。

「少來了,洛特騎士。」蘭吉妮公主噘起嘴,抖抖密旨,一點也不買賬地說:「你的知識那麼豐富,會不曉得我父皇寫什麼?你說謊好歹也打個草稿。」

洛特其實很想回答說:「我就看不懂,妳能拿我怎樣?」耍耍流氓、鬧鬧脾氣,不過,他顯然也清楚論起胡攪蠻纏,公主殿下是宗師級的,他肯定鬥不過人家。

何況說到底,他目前的身分還是皇家騎士團第七大隊長,服從上命理所當然,頑固抗旨罪該萬死。 換句話說,這密旨上的差事注定是無法甩脫了。

既然如此,在開工幹活前,自然得先替自己謀取最大利益。

想到這裡,洛特心中已有計較,誰知才剛要開口,就被一臉「我知道你要說啥」的蘭吉妮公主揮手打斷。  「洛特騎士,我已經付過費了,你不能當奸商啊!」

付過?

洛特用五秒鐘很快速的回憶一遍與蘭吉妮公主在帝都的相處時光,相當果斷地否認道:「一定是公主妳記錯了。我的商譽一向良好,公主殿下如果付過費,我絕不會不認賬。」對此,洛特還是很有信心的。

「哼哼,我就知道洛特騎士你會這樣說。」蘭吉妮公主伸手摸出一張信紙,上面羅列了諸如「協助寬限查案日期」、「協助蒐集索羅罪證」 、「協助說服森迪麥公爵棄車保帥」等好幾項明碼標價的服務項目。

她把紙張拿到洛特的眼前,得意地說道:「洛特騎士,這就是本公主付出的『費用』。希望在本公主微服出巡時,洛特騎士你能扮演好稱職的導遊兼護衛。」

看著那張紙,洛特整個人僵住。

他終於記起,自己一直在疑惑公主殿下怎麼會如此殷勤加熱衷,他想,他現在已經找到答案了,可惜這個解答得來得實在太晚。

「公主殿下,強迫付費也算數?」

「算!當然算!」蘭吉妮公主點頭如搗蒜。 她預謀了那麼久,怎麼可能因為臉皮厚度的問題,讓看中的護衛人選逃過去?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讓父皇同意,由她巡視全國,蒐集貪官污吏的不法證據呢!

洛特注視著蘭吉妮公主期待的眼神,沉默。

他想不明白,這三公主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 禁衛騎士團又不是沒有強大稱職的騎士,何必捨近求遠,還死抓著他不放?

想不通歸想不通,洛特頹然的發現,他沒有理由拒絕,甚至沒時間先回一趟普羅斯城,因為密旨上要求明日出發。 不過,洛特還是想垂死掙扎一下,推託道:「公主殿下,我一個人保護不來的,不如……」

「洛特騎士,假使你想說護衛隊的事情,那麼不用擔心,父皇早就下令讓你的第七大隊分出兩個中隊,先到第一個巡查地點等候了。」蘭吉妮很「好心」的告知,只是那副表情充滿了促狹笑意。

「……成!我認栽了還不行嗎?」

憋了很久的洛特,終於在公主殿下渴望的眼神中,磨著牙擠出這句話,馬上換來蘭吉妮公主雀躍的歡呼。 瞧後者的興奮勁兒,似乎想直接在宮廷花園裡,伴著無聲之樂,跳上她今晚宴會的第一支獨舞。

洛特可沒有這種好興致,他哼哼兩聲,和公主約好明日碰面的時間地點後,連表面上的騎士禮節都懶得做全,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倘若公主殿下的好奇心稍微重一點,悄悄跟上去,或者派個侍衛尾隨而去,就會聽見洛特趁著四下無人,為了發洩而作的陰險安排。

「巡迴全國是吧?好,為了了解貪官污吏是怎樣荼毒百姓,某些陰暗角落自然不得不去。哼哼,第一站妓院,第二站賭場,第三站奴隸販賣場,第四站死亡角斗場,嘿嘿嘿嘿,第五站我看就去──」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20 22:15


闇!!騎士(6)

內容簡介

究竟是公主霉運當頭,或者洛特命中帶「賽」?

好好一個接近遊山玩水,美其名「體察民情」的私訪活動,
竟能牽扯出一場潛伏不知多久的陰謀,與一個想要一飛沖天的大少爺。
最後甚至鬧出角鬥場大型械鬥,不但鬥氣色彩斑斕,元素炸彈更是滿天飛舞。

更厲害的是,這場「炸彈嘉年華」還炸出一段幾乎天衣無縫的人體實驗,
以及三公主殿下隱諱的感情世界......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20 22:31
本帖最後由 千花落雪 於 2010-11-20 22:33 編輯

第一章 冒牌公主

連續發生兩起針對皇帝手中王牌騎士團的陰謀,如此膽大妄為的行徑,讓這位威倫帝國至高無上的皇者終於忍無可忍。 帝都與附近的城市都有小道消息在流傳,說皇帝已經秘密派遣巡察使巡迴全國,整肅帝國,誓要揪出所有腐敗蠹蟲。

頓時,舒文邁城與附近城市的官員和貴族圈子,一片風聲鶴唳,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收起所有暗地裡的活動,帝都一帶的治安有將近半年的時間,好到堪稱不可思議。

不過遠方的城市可沒有這樣發達的情報網,或者有些地方接獲了消息,當地權貴卻一笑置之。

威倫帝國境內,與休斯毗山脈相互依傍的魔克塔小城,由於休斯毗山脈里居住了大量魔獸,冒險行業與魔獸相關製品的販賣業因而興盛,才得以從原本的村鎮,發展成如今這座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城規模。

這裡堪稱冒險者與傭兵最大的集散地,不僅兩大行業都在這裡設有職業公會分部,小城南面的休斯毗山脈相關任務更是包羅萬象,從最低層次的初學者任務,到使無數高手埋骨異鄉的高難度任務,應有盡有。

想要聘僱真正的能手為自己服務,魔克塔小城,是不可不造訪的所在。

「團長!這裡這裡!」

魔克塔小城內最大一家酒吧里,一個臉上有著長長刀疤,看上去就不是善類的男子高聲嚷嚷,對著酒吧門口一個勁招手。

在人來人往,吵雜喧囂不斷的酒吧里,這點音量實在算不上什麼,甚至沒有一個人回頭張望,依舊各做各的事情。

門口新加入這個喧鬧環境的是一對男女,男方年紀目測約在二十五、六上下,銀髮銀眸,一臉倦容的打呵欠,活像是一整晚沒睡,大清早就被吵醒,精神極度不振。

與之相反,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女孩精神煥發,淺褐色的馬尾飛揚,渾身散發著青春活力。 一雙湖水綠的大眼睛左張右望充滿好奇,恰似頭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一身勁裝更襯托出她介於青澀與成熟的身材曲線。

兩個人的關係不像情侶,倒像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和保鑣。

他們往刀疤臉招呼的方向走去,那裡足足有兩百多人,佔據了酒吧里最大的空間,很明顯是一個團體。

然而,雖然他們都脫去騎士制服,換上冒險者、傭兵的行頭裝扮,並且很努力的喧鬧,想要融入周遭環境,偏偏缺了那麼點技巧,使這兩百多人的團體頗有些鶴立雞群,與周遭格格不入。

「團長!」

當這一男一女靠近桌邊,幾乎所有人都停下手邊動作,整齊劃一地喊。

過分的紀律,引來附近不少傭兵或冒險者側目,因為這種感覺太像軍隊,而非少有拘束的冒險隊、傭兵團。

「嘿!大家都好。別客氣,繼續喝、繼續鬧!」銀髮男子擺擺手,大聲地說。

顯然他也注意到自家團隊的不和諧,作表面工夫時,順便私下傳音道:「你們不夠開放。在這裡,記住你們的新身分──你們不是騎士,是傭兵!通通給老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聲吆喝!拘束什麼?又不是娘們!」

騎士的紀律是什麼? 服從。

於是乎,兩百多人紛紛依照銀髮男子的命令,徹底放開。

儘管剛開始,他們做得有些彆扭,儼然是不習慣,但他們的適應能力也是驚人,很快就達到上司的要求,讓詭異的隔閡氣氛,消弭於無形。 酒吧里幾道始終若有若無關注他們的目光,隨即消失,多半也對他們失去了興趣。

看這個樣子,洛特就曉得,他們表面上是做到了,骨子裡卻依然把自己當騎士,當作皇家騎士團第七大隊,第一、二中隊的成員。 不過一聲令下,能做到這種程度也算不錯了,洛特曉得一時之間,不能強求太多。

「算了,以後慢慢調整吧,反正來日方長……」他告訴自己,隨即話鋒一轉,接著道:「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們傭兵團以後的另一位副團長。」

當下好幾個人沒有形象的張大嘴巴,其餘人等,則有一半以上瞪圓了眼睛。

他們早就猜到大隊長……噢,現在是傭兵團,應該是團長身邊,那個有些面善的女孩子,八成是他們被發派前來註冊傭兵團等待時,帝都使者提到的帝國三公主蘭吉妮殿下──畢竟友誼交流賽時,他們也曾遠遠瞧過公主殿下一面,豈有認不出之理?

可是──

副團長? 公主殿下行嗎?

大部分人的眼角余光,瞥向了另一位副團長奎裡,卻見到這位有些稚氣未脫,但仍以他的認真贏得眾人真心認同的副團長,煞有其事地伸出手,禮貌微笑道:「歡迎加入魔煉傭兵團,我叫奎裡,也是副團長。」

「好小子,夠開竅!」洛特暗暗稱讚。

「我是埃拉,你好。」蘭吉妮適應良好地報上她的假名,她老早就想嚐嚐當冒險者或傭兵的滋味了。

她到現在還很佩服自己能夠急中生智,想出那麼一個說服父皇的理由。

「深入民間,才能了解民間;了解民間,才好揭穿黑心官員的真面目。」

倘若不是父皇堅持安排的護衛太多,無法報名十人以下採取精英小組作戰,甚至一人行動的冒險者行列,其實她更想試試冒險者這個職業。

原因無他,冒險者公會的任務比起傭兵公會更加有挑戰性,危險係數高、喪命風險大,相對的,入行門坎也比傭兵更加難以跨越。

「冒險者即是傭兵之進階」這種說法雖然有些以偏概全,卻不可否認,有許多加入傭兵行列的人都是抱持這種心思。 他們打算先累積傭兵等級,再藉由兩大公會之間的等級兌換機制,加入冒險者的行列。

「坐吧。」奎裡不曉得排練過多少次,很自然的拉著蘭吉妮坐下,「給妳介紹介紹我們團裡的兄弟。」

有奎裡作表態,其他人再傻也明白應該如何應對,本來還有些尷尬僵硬的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幾杯酒下肚,大夥更加開放,好幾組已經在捉對劃酒拳。 洛特總算逮著機會,湊到蘭吉妮耳邊問:「我的副團長大人,妳真要接個任務玩玩?」

「當然啊,哪有傭兵不接任務?太不務正業了吧?」蘭吉妮理所當然地說,認真的表情等於告訴洛特,她大小姐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玩到底了。

當初到底是誰信誓旦旦的保證,申請傭兵只不過是打掩護的? 洛特很後悔,他不該輕信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

「那個任務呢?」洛特試探著問。

那個任務是哪個任務,蘭吉妮自然明白,洛特這是在問她,若是真的玩起傭兵遊戲,那麼微服私巡的事情該怎麼辦? 對此,公主殿下有些賴皮地回答:「接任務的可不止我一個,任務範圍太廣,一個人辦不完啊。」

言下之意即是,皇帝陛下還派了另外的巡察使,公主殿下這邊所謂的「微服私巡」,玩票性質比較重。 說穿了,就是皇帝疼小女兒,寵愛到不惜讓皇家騎士團派人同三公主玩家家酒,滿足一下公主殿下的職業扮演癖。

「太過敷衍也不好吧?」洛特極力推拖。

假使蘭吉妮真不肯幹正事,他也不想陪公主這種麻煩去冒險。 死一個公主,可是所有人都要陪葬的,一點都不划算,還不如執行他的邪惡計劃,大夥到脂粉堆裡快樂快樂……思及此,他開始誘導公主殿下,說要哀民所哀、苦民所苦,見識一下底層的人生雲雲。

公主殿下倒真被說得有些蠢蠢欲動,從小到大,那些聲色場所她確實從未涉足,因為上面不准,下面不敢,不管她怎樣軟硬兼施都沒有用。

即使真讓她想到辦法跑進風化街和進賭場,但是想要「深入探索」其他奧秘……很不好意思,她一次也不曾成功過。

難得現在有個不按牌理出牌的騎士主動提議……

「皇家騎士團是父皇的珍寶,父皇應該不會怎樣才對。」蘭吉妮如是想著,腦筋一轉,她忽然很鄭重,還怕洛特聽不清楚加大音量問:「這座城鎮有沒有男娼館?」

「噗──」

包括洛特在內,所有聽見這話,口中又有飲料的人,通通憋不住地噴了出來,濺得對面的朋友一身濕。

「……妳說什麼?」洛特懷疑自己出現幻聽,掏掏耳朵又問一次。

「這座城鎮有沒有男娼館?」蘭吉妮興致勃勃地重複,湖水綠的眼睛閃亮亮,充分錶現出她躍躍欲試的激動心情。

反正現在她不是公主殿下,是一個傭兵。 女傭兵想要找男人,跟男傭兵想找女人還不是一樣? 這可沒有違反律法吧?

當然,只是看看,她不會下去嘗試的。

會在男娼館工作的男人,哪有資格碰觸她冰清玉潔的身子,但是喝喝酒、聊聊天,其實她也不會很介意……好奇心誰沒有呢?

「……」這個公主殿下,比他還不按牌理出牌啊! 洛特感覺自己敗了,而且敗得很徹底……

他發覺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已經不曉得該如何接下去了,好像說什麼都不適合,尤其附近還有很多耳朵在偷聽。

一名女子,在大庭廣眾下公然說要去男娼館,先別提有沒有、去不去的問題,光是這件事本身就足夠勁爆,夠平民百姓當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蘭吉妮左等右等,發現洛特只是看著她,一臉無言以對;其他騎士團的成員則是見到隊長吃癟,一臉要笑又不敢笑,忍得好不辛苦。 再往旁邊看去,有不少酒客都注意著他們這幾桌,顯然也是被她的發言給吸引。

幾分鐘後,公主殿下終於理解這些男人眼中或錯愕或曖昧或詫異的眸光是什麼意思,她一下子彈起來,兩手叉腰,氣呼呼地叫道:「看什麼看!女人不可以找男人啊!嗯?你們這是性別歧視!我瞧不起你們!」

被一個小女孩這麼一罵,眾多酒客均是一愣。

不過看人家長得粉雕玉琢活像個娃娃,兩頰又紅撲撲,似乎喝了不少酒,許多人都當小孩子不懂事,喝醉了在發酒瘋。 有人哈哈大笑調侃幾句,有人搖搖頭不再理會,有人自以為是的勸誡兩句,就是沒人把公主殿下當一回事。

「洛特……團長!你看看,他們都欺負我!」蘭吉妮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線,居然一扭頭,拉著洛特手臂撒起嬌來,弄得洛特頭大不已。

他悄悄看向自己的手下,想徵求一位英勇救上司的勇者。

可惜大夥都不敢領教三公主的撒嬌功,包括奎裡在內,所有人很沒義氣的裝作看不懂他們團長大人的求救眼神,引來其他湊熱鬧的看客,一陣哄堂大笑。

幾乎有半數以上的人都已經認定,那個褐色馬尾,漂漂亮亮的小女娃,肯定不是那支魔煉傭兵團的成員。 倒很有可能是他們團長的親人,因為好奇,所以拜託團長讓她加入,當個副團長過過癮。 團隊的實權,多半還是掌握在團長和另一位副團長手裡。

至於那個大小姐和保鑣的猜測,早給他們拋到九霄雲外──有哪家小姐,會和自己的保鏢那樣親密? 抓著保鏢像對哥哥一樣撒嬌。

甚至還有人瞎起哄,嚷嚷著要洛特帶蘭吉妮去男娼館見識見識。 對於這些人,洛特倒是想一劍一個,先送他們去冥界遊覽遊覽。

搞不清楚狀況,就在那裡鬼吼鬼叫,是看不見他正在騎虎難下嗎? 他可沒想過公主殿下開放如斯,帶著這樣的公主去見識,可違反了他的初衷。

幸虧這時候,酒館外頭的大街上突然發出縱馬拉車奔行的聲響,亂糟糟的馬嘶、吆喝、叫罵,連吵鬧的酒吧都聽得一清二楚。 人們的好奇心紛紛被轉移,公主殿下也不再執著於男娼館,看模樣,她現在比較想衝出去一探究竟。

洛特算是稍微明了了公主身為行動派的心理運作模式,在蘭吉妮還沒站起來的時候,他已經一手按住前者的肩膀,同時對旁邊一個手下吩咐:「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不過外面的朋友似乎不怕樹大招風,沒等洛特的人走出門,就听見外面有個男人嗓音在大喊。

「帝國三公主駕到!你這個平民百姓,居然敢攔在公主殿下車駕前?驚嚇了公主的馬匹,驚嚇了公主殿下,你賠得起嗎?還不快點讓開!」

說話的人傲氣十足,一听就覺得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大少爺,或者狗仗人勢、自以為了不起的僕人。

本來這點小事,洛特會莫不關心的忽略過去。 如果蘭吉妮非要一探究竟,讓奎裡帶幾個人陪她去瞧瞧也就罷了,偏偏對方喊的名號是「帝國三公主」,這句話一出來,可就由不得洛特不重視了。

他看了蘭吉妮一眼。

蘭吉妮本質上還是很聰慧的,區區一個眼神,她便了解了洛特想詢問什麼,稍微想了一下,篤定地道:「出門以前,我並未接獲類似的消息。」

也就是說,這個「帝國三公主」不可能是其他國家跑到威倫帝國來進行友好外交的公主殿下。 但是威倫帝國,好像……也只有一個三公主。

這是怎麼回事?

「團長團長,我們去看看──」蘭吉妮拉著洛特衣襬,仍然一副鄰家小妹妹的嬌憨姿態,湖水綠的眼眸深處,卻一剎那嚴肅得不像她自己。

那瞬間的深沉,彷彿一潭低頭望去僅能瞧見一片墨綠,根本無法判斷深淺的湖水。

這就是皇室血親的悲哀。

生在帝王家,哪怕是個女子,也必須在懂事的那一天起抹煞所有的天真爛漫,開始學習爾虞我詐、權謀之術……

「好。」

洛特站起來,點頭示意那個在門口的屬下先去探查,他自己則邁開腳步,與蘭吉妮並肩往外走。

奎里和第一中隊長丹,第二中隊長丹尼見狀,互相看了看,也點上幾個屬下尾隨洛特與蘭吉妮朝外走去。

酒吧門口不遠處,果然停了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不但馬車主體的材料有考究,頂蓋亦鑲滿珠玉,飄揚的車簾更是選用上好材質布料剪裁製作。 如果再走近一點,甚至可以聞到馬車散發出淡淡清香,就是那拉車的馬兒,也是渾身沒有一根雜毛的雄健駿馬。

如此招搖,如此擺闊,簡直就是在跟強盜土匪們說:「快來打劫我啊!」

雖然方才在酒吧聽見的男性嗓音罵得兇,不過很明顯,無論是生活苦悶的小老百姓,或者在此林立的各式商舖老闆,都不會因為區區幾句喝罵,八卦精神就此萎縮。

他們縱使不敢明著看,仍不死心的躲在街頭巷角的民房商家裡,偷偷摸摸遠遠地看。

可惜看熱鬧的人雖多,但是對倒在地上,顯然是被馬車擦到或撞到,正流著血的男人伸出援手的,卻不見一個。

臉上作出愁苦、嘆息模樣,表示「我的精神與你同在」之人,倒是還有十來人。

奈何這十幾個還算有良知的,卻缺少了救人的膽氣,各個都害怕這時候仗義執言的話,怒火中燒的貴族少爺會把他們和「衝犯御駕」的男人視同一夥。 到時候遷怒過來,治安處畏懼權貴的官員可不會替他們說話,那就真是有冤沒處伸了。

再說,大白天神神秘秘、蒙頭蓋臉,又是斗篷又是手套,把全身上下遮掩得密不透風,難道會是什麼好貨色嗎? 在魔克塔什麼樣的角色沒有? 即便是殺人越貨、雙手沾滿血腥的兇惡狂徒,只要有本事,一樣可以勝任傭兵、冒險者,兩大公會來者不拒。

洛特和蘭吉妮帶著人,也擠進外圍圈子。

不過這兩人注意的地方完全不同,蘭吉妮在意馬車裡那個膽大包天,敢假冒公主的女人;洛特的注意力,卻全給倒在地上的男人給吸引。

他肯定那個男人不是魔族,可是男人的身上竟有著他懷念的黑暗氣息……

男人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不過或許他原本就帶傷,嘗試了好幾次之後,仍一次又一次摔倒。

男人的呼吸急促起來,喘息聲相當沉重,不過他顯然沒有聽進貴族少爺的罵聲,沉默不語,只為了自己要站起來而努力。

終於在他第七次嘗試起身時,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半拉著將他從地上拽起來。

男人一愣,立刻看向這個伸出援手的男人。

他臉上的笑容帶著痞氣,散亂的銀髮下,同色銀眼懶洋洋的半瞇著,似乎在貴族面前幫他一把,僅僅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餵,還可以走嗎?」他問,看也不看那個貴族少爺一眼。

「……嗯。」

「好大膽,你和這賤民是一伙的吧!」

正罵在興頭上的貴族少爺,見到真有人敢跳出來當正義使者,馬上「不負眾望」的遷怒,劈頭蓋臉一塊臭罵。

直到後來,他發現對方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無視他的存在,一聲不吭就想把賤民帶走,登時氣到臉紅脖子粗,大喊:「來人!給本少爺把他們通通拿下!」

馬車左右與後方策馬跟隨的侍衛中,立刻分出五個人,各個抽出兵器,毫不留情地撲上來。 五柄寒氣森森的砍刀,分別從五個角度劈下。 瞧那架勢,說他們要把洛特二人斬於刀下,可信度還高上一點。

面對致命的襲擊,架著男人的洛特卻僅是止步不動,不反擊,也沒有迴避之意。

關鍵時刻,儘管無人下令,奎裡也曉得該如何反應。 五柄劍刺出,截住五把刀的去勢,五名劍手躍入戰圈,與五侍衛捉對廝殺。

普遍而言,貴族的侍衛不是花高薪聘請的高手,就是尋找好根骨的孤兒從小培養,身手怎麼都該強過尋常傭兵。 偏偏他們遇上的是帝國精英偽裝的佣兵,導致短兵相接下,不出十招,局勢便一面倒的偏向洛特一方。

幸虧五名劍手沒有趁勝追擊的意圖,他們擊退侍衛們後,當即在洛特身前組成一個弦月型的防衛陣,劍鋒遙指馬車。

「阿迦納克,你也太沒用了,幾個平民都搞不定,還敢在本公主面前自誇。」馬車裡響起了一把女音,聽她說話的內容即可斷定,就是這個女人膽大包天的假冒公主,還四處招搖,一點也不曉得收斂。

說實話,哪個女孩沒有公主夢呢? 如果只是在家裡,或者在附近與幾個知己好友相約玩玩,過過公主癮那也就罷了,蘭吉妮可以一笑帶過,不去追究。 但是像眼前這位「公主」,當真太誇張,不知節製到這種地步,蘭吉妮哪還有辦法無動於衷?

蘭吉妮正要動作,馬車裡的假公主也探出了頭。

這個女孩顯然把蘭吉妮的愛好打聽得很清楚,連髮型都是蘭吉妮最喜歡的那種直立狀捲翹髮尾造型。 她的眼睛是天藍色,白皙姣好的面容上,有著從小被驕縱寵慣所養成,名門貴族千金獨特的倨傲。

光是這點,她就遠不如蘭吉妮扮演公主時,那種渾然天成的優雅、內斂含蓄,不讓人反感的端莊高傲。 奈何當事人沒有這樣的自覺,似乎認為自己扮演得很成功,更甚者,她已經沉浸在個人美夢中,把自己當作正牌公主了。

「自以為是。」蘭吉妮輕聲道,腳正要踏出去。

「請等一等,埃拉。」奎裡一見公主殿下也要去蹚渾水,趕忙出聲喚住,「請相信團長處理得過來,不需要我們幫助。」

這話也是變相在暗示蘭吉妮,一切事情自有第七大隊擔待,無須勞煩三公主殿下。

雖然說奎裡本人也很困惑,他們那位良心早就被狗啃了、出了名利益至上的大隊長,怎麼突然有了騎士精神,懂得鋤強扶弱,還沒有先收訂金? 不過奎裡確定,這其中必然還有戲,因為他們大隊長絕不會突然轉性。

「那個人恐怕是關鍵。」

「什麼關鍵?」蘭吉妮不解。

「埃拉副團長不覺得,團長跟平常時候的團長不太一樣嗎?」

一經提醒,再回想洛特剛才的行徑,蘭吉妮立即了然地拉長音,「哦」了聲,隨後又降低音量,朝奎裡吩咐:「我要和那個男的說話,別讓任何人來干擾我。」

言罷,她也不管奎裡反應如何,踏入雙方對峙的場中央,筆直往貴族少爺那裡走去。

奎裡見狀,深怕公主出事的他索性點了三人趕上去護衛,剩餘人等的指揮權自然依照順位,落入第一中隊長──一雙倒三角眼,在騎士團內也赫赫有名的丹手中。

「女……」貴族少爺第一眼沒看清楚,正要嚇阻靠近的蘭吉妮,下一秒定睛瞧去,發覺是個天生麗質的美人胚子,頓時色心大起,泡妞細胞蠢蠢欲動,神情隨之變得和煦,溫聲道:「美麗的小姐,請問有什麼指教?」

蘭吉妮身後的三個大男人,直接被他忽視個徹底。

「先生既是貴族,想必是博學多聞了。」蘭吉妮不冷不熱地問,雖然沒有給臭臉,卻給貴族少爺下了個套子。

──既然學識如此豐富,肯定不會認不出一個徽章。 即使真不認得,他大少爺為了不丟臉,也必會想辦法找出答案來。

「這個自然。」貴族少爺挺起胸膛,企圖表現他的名門氣度。

他才不管美人是什麼態度,只要美人肯和他說話,就代表有機會。 至於態度嘛……可以等「深入了解」後再慢慢調整,區區一個傭兵小妞──當傭兵不也是為了討生活嗎? 憑他大少爺的財勢若搞不定,才真的是沒有天理。

他卻不曉得,蘭吉妮見過的出色男人何其多,豈會被他一個自以為是、不學無術只會拈花惹草的貴族少爺吸引? 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用在這裡,倒也另類的合適。

「你看看這徽章,可認得上頭標誌?」

蘭吉妮伸手遞上一件飾物,貴族少爺的眼睛卻不在那飾物上,反而直盯著蘭吉妮白嫩嫩的小手,打定主意要趁接東西的時候,偷偷摸上一把。

反而是縮回車裡的偽公主,先瞧見蘭吉妮那徽章上的皇室家徽,心一驚,悄悄拽了貴族少爺一把,這才讓他沒機會幹下錯事。

本來還瞪了眼回去,毫不領情的貴族少爺,一看清楚徽章上頭的圖樣,當場愣了幾秒,接著便感覺自己心跳加快許多,冷汗開始往外冒……

這時候對自己的女伴,他心裡只剩下感激。 因為眼前這個女孩,極可能是皇室中人;而皇室成員會做這種打扮,在民間到處亂跑,沒有半點皇家威儀的只可能是一個人──

帝國三公主蘭吉妮. 艾爾瑪多。

她的刁蠻任性,以及為所欲為的倔脾氣,舉國上下的大小貴族多少都知道一點,也都明白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公主,是皇帝膝下兩個皇子與三個公主中,最難搞的那一位。

「這個……這是……」

「不知道徽章的主人,有沒有榮幸邀請兩位吃頓午餐?順便讓我們團長,把那位先生帶去治療傷勢?」蘭吉妮慢悠悠地問,光看貴族少爺微變的臉色,她便曉得事情成了,比想像中容易許多。

對方暫時尚無怪罪之意,貴族少爺哪還不知機? 想也不想,連連點頭答應:「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20 22:31
本帖最後由 千花落雪 於 2010-11-20 22:34 編輯

第二章 黑暗精靈

有什麼比利用大人物的身分在外面耀武揚威,結果被當事人現場抓包,請到飯桌上「好好聊聊」,更加使人食不下嚥的事情? 至少對正襟危坐在正牌三公主殿下面前的少爺、小姐而言,沒有比這個更糟糕了。

令他們稍微慶幸的是,今天的事情好歹沒有鬧出人命。 那個被撞的男人明顯出事前就有傷在身,公主殿下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們留下醫藥費和致歉書。

雖然少爺、小姐不懂,公主殿下為何沒有要求他們親自道歉? 不過說實話,要他們和一個平民百姓道歉,他們也說不出口,自然不至於愚蠢地詢問三公主答案。

儘管他們一致認為,公主殿下之所以如此好說話,全是由於方才那個雖是傭兵打扮,但極可能是皇家侍衛的白髮黃眼青年,在公主殿下耳邊悄悄說了些話的緣故。

「今日念在你們是初犯,我就不予計較。」蘭吉妮的心思,已經完全被奎裡剛剛傳達的消息吸引了去。

本來打定主意要給他們一個教訓的念頭,這會早拋至九霄雲外。 因此,她改變主意,決定先口頭告誡一番即可。

「別讓我發現有第二次,否則的話,我會讓你們明白──皇室的威儀,絕對不容冒犯。」

「是的,感謝公主殿下寬宏大量。」

「公主殿下儘管寬心,我們發誓,肯定不會再有第二次。若敢再犯,任憑殿下處置,絕無怨言。」論起拍馬屁的功夫,這位假扮公主的小姐,顯然比那位少爺高明許多。 當真是七情上臉,表情誠摯得讓人覺得懷疑她,簡直是對不起天、對不起地、對不起全世界。

這樣的演戲天份,不去當演員實在可惜了。

「但願如此,你們走吧。」蘭吉妮隨意揮了揮手。

兩個早就巴不得趕緊離開,和三公主殿下距離越遠越好的少爺、小姐,聽見蘭吉妮這句「特赦」,哪還有二話? 他們幾乎是迫不及待,一面說著客氣的恭維話,一面匆匆忙忙倒退著出了包廂。

一場飯局,就這樣草草結束,三個人實際上都沒有吃到什麼。 桌上的菜餚除了冷掉有些遺憾外,其實大部分都可以原封不動,端出去再賣一次。

可以說,這一次的飯錢,完完全全是浪費。

然而蘭吉妮一點也不在意,她心裡滿滿的全是四個字──黑暗精靈。

洛特救下的,全身包得密不透風的男人,是居住在海的另一端,人類世界極端稀有的黑暗精靈!

公主殿下的好奇心,霎時提升到了接近破表的高度。

蘭吉妮訓誡打發那組冒牌貨之際,被洛特那顆好不容易再生成功的小小良心所挽救的男人,正躺在他們下榻旅館的床上。 這時候房間裡除了奎裡、丹、丹尼外,其餘人等通通讓洛特趕出去守走道或乾雜務。

男人……準確來說,黑暗精靈的傷並不如表面上簡單,救回來之前,他便不由自主的陷入深度昏迷,怎樣也喚不醒──連自己快被人扒了個精光,依舊動也不動一下,想來裝昏的可能性著實低了點。

「團長。」奎裡現在叫得很順口了,顯然角色融入十分成功,「需要請祭司嗎?他的傷勢似乎──有些嚴重。」偷偷瞥了眼黑暗精靈腹側三條爪痕、胸前一道劍傷,背後還有魔法燒傷的痕跡……奎裡認為,他說得很含蓄了。

「找醫官。」洛特的口氣很堅決。

這就讓奎裡不了解了,這種傷勢找醫官不是不行,只是醫官的治療沒有祭司「強效」,照那種烏龜速度,是要治到哪年哪月啊?

「他是黑暗精靈。」洛特將「黑暗」兩個字咬得很重,像在特別強調,「想他死,你儘管去找個祭司來,看他會放治愈術還是驅魔咒。」其實不管放哪一個,以黑暗精靈的屬性和身體狀況,遇上都必死無疑。

奎裡恍然大悟,二話不說走出房門,洛特又忽然加上一句。

「順便張羅一套衣服,要能掩飾身分的。」

前者得令,轉頭吩咐外面的其中一人去把小城最好的醫官請來,再點另一人按照洛特的要求,去張羅一套符合黑暗精靈尺寸的衣服。

「你們都出去。」洛特突然開口,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黑暗精靈,「就算是埃拉副團長來了,也請她在外頭等等。若是醫官來了,先敲門,再請他進來。」

丹和丹尼互覷一眼,沒來由雙雙給黑暗精靈一個同情的眼神,然後轉身離開。 洛特甚至聽見他們在門要關上時的嘀咕──

「團長不會打算兼差販賣人口吧?」

「我哪知道?不過團長剛剛打量人家的眼神,真像在評估商品價值。」

「這就對了,我說沒利益的事團長哪會做嘛!」

「是啊是啊,這才像我們狼心狗肺的團長。」

後面可能還有對話,不過因為人走遠了,門也關上了,洛特就沒再細聽下去,不過他還是冷笑著道:「老子狼心狗肺是吧?兩個小混蛋,給我記住了!下回就給你們瞧瞧,什麼是真正的狼心狗肺。」

罵歸罵,洛特還是把注意力集中到黑暗精靈身上。

就是這股他很久未曾感受到的黑暗氣息,激發了他救人的意願,不過他沒有想到,救下的竟是個黑暗精靈,而非他想像中黑暗法師一類的角色。 也難怪對方要把自己包到密不透風,黑暗精靈黯沉黝黑的膚色,實在太容易露餡。

外來種族在人類的土地上已經很少見了,外族奴隸在黑市裡更被炒到了天價,卻依然有價無市。 倘若偶然出現一個,那是搶破頭的流血競爭啊! 洛特曾經看過一次,但他想破頭也不明白,當初台上的精靈有什麼資本,讓底下人爭個頭破血流?

人類有些心思,他這個魔族果然難以理解。

「清醒有一會了,不起來嗎?」洛特低頭注視著對方的眼,果然黑暗精靈的眼皮顫了顫,一雙紅寶石般美麗的眸子睜開來。

不得不說,這個黑暗精靈的體魄相當不錯。

否則的話,不會在脫他衣服時仍昏迷著,但在洛特和奎裡討論找祭司還是醫官的時候便清醒了,深度昏迷持續時間不到十分鐘。 當然,也有可能是處在人生地不熟的環境,敲響了他生理上的警鐘,使他無法昏睡太久就會醒來。

「你不是人類。」

側臥著的他,開頭就是這句話,說話時的表情偏偏很迷茫,顯然是知道洛特並非人族,卻猜不出他的真實種族。

不過這句話還是讓洛特很受傷。

他的變幻技巧,已經差勁到一個重傷員睜開眼睛,都能夠看出真相的地步了嗎? 不知怎地,洛特突然有點鬱悶、有些哀怨。

「沒關係,我還是看不出你的種族。」黑暗精靈大概讀懂了洛特表情的涵義,頓了頓,接著安慰,「而且我會看出你不是人類,是因為你的黑暗屬性,不是你變得不好。」只是這安慰效果實在不怎樣,洛特更加覺得自己很失敗。

黑暗屬性……那就是關鍵啊……

「……我是闇系風屬性鬥氣。」洛特企圖垂死掙扎。

「不是那種。」黑暗精靈怕被誤解,特地糾正,「是本源的黑暗。精靈對本源的判斷一向靈敏,我是黑暗精靈,不會誤判黑暗本源。」

「……」

洛特敢發誓,這個黑暗精靈一定很少安慰人,因為他的安慰會讓當事人更受傷。 如果心靈脆弱點的,被他安慰完說不定就會去自殺……嘖,好個兵不血刃的殺人手段! 這傢伙鐵定是個專業殺手!

「你猜得沒錯,我當過一陣子刺客。」黑暗精靈的回答害本意是毀謗人家的洛特,無力感更深了。

有氣無力的在床沿坐下,洛特已經不想再猜測什麼,呢喃著:「你是我的剋星二號……」一號是讓他無法不去在意的穆亞。

這話黑暗精靈還是聽了去,不過看洛特的表情,他很明智的沒有問一號、二號代表何意,主動轉移話題道:「我的名字是耶蘭卡,謝謝你救了我。」

「救?」洛特斜眼睨去,沒好氣地說:「你沒聽見那兩個小混蛋的話?我哪是救你,是準備把你當奴隸賣了呢!」

耶蘭卡自然沒把洛特充滿自嘲的話當真,笑了笑,不予置評。

「該說說正事了。對了,我叫洛特。」他扭過頭,正色看著耶蘭卡,「你有什麼話想單獨對我說?別否認,不然你不會裝昏,偏偏我一叫就醒。」

「你願意幫助我嗎?」耶蘭卡單刀直入地問,殷紅勝血的眼眸深處,盡是哀懇。

如果不是山窮水盡又事態緊急,為戰鬥而生、天性高傲囂狂的黑暗精靈,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一個萍水相逢,連種族都搞不清楚的陌生人低聲下氣──縱使這個陌生人是救命恩人,亦不該開啟先例。

正是明白黑暗精靈這樣的性格,對耶蘭卡會請求外援這件事,洛特的好奇心也不由得被勾起。 可惜他還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張開嘴巴的第一句話竟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得先知道我是個利益至上主義者。」

這話等於變相在告訴耶蘭卡,幫助沒問題,報酬擺上來他瞧瞧先。

然而耶蘭卡似乎承襲了穆亞某方面的「良好品德」,自動往好的方向去誤會。 只見他理解地點頭,道:「異族在人類世界,總要設法保護自己。你放心,既然這是你的手段,我不會壞了規矩。」

「……」

雖然不曉得耶蘭卡究竟聯想到哪邊去,但洛特能夠很肯定的告訴自己,他一點也不想知道答案。

洛特的沉默,直接被耶蘭卡當作默許,於是他開始訴說:「黑暗精靈有個傳統,死前會將一生經歷,包括武技與人生智慧,封存起來,化成幽魄玉送回故里。這些經驗會與前人留下的整合,一起傳承給下一代,所以黑暗精靈的族群,才會一代強過一代。」

「人類知道這件事,而且他們不曉得耗費了多少時間與精力,找到搜索幽魄玉,並且抽取其中封存記憶的辦法。」耶蘭卡臉色逐漸凝重,「雖然這個辦法不成熟,抽取出來的只有片段,暫時不構成太大威脅,但是卻嚴重打斷我們種族的傳承。我與我的同伴會來到人類大陸,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情──殺掉所有知道和學會這種方法的人,湮滅這一切。」

「可是你失敗了。」

說到這裡,耶蘭卡不由得面露苦澀,「何止失敗?我的族人不是戰死,就是被生擒,只有我僥倖逃了出來。僅僅六十年不曾接觸,人類的進步比我們想像中要多太多……勘查一個月才擬定行動計劃,顯然還是低估了他們。」

「人類創造發明的能力,一直是所有種族之冠。」洛特倒不是很驚訝。 儘管離遠古神魔時代已經很遙遠,人類與魔族仍舊斷斷續續有所接觸,並不像神殿宣揚的,普通人認為的那樣,徹底斷絕一切聯繫。

──有利可圖的事情,自會有本錢充足的人物包辦。

「我無從否認。」耶蘭卡仍舊苦著臉,身軀動了動,似乎躺得有點發麻,想要換個姿勢又難以做到。

洛特見了,乾脆動手幫忙,扶著他坐起來──前胸後背左腹都有傷,再怎麼躺,還是原本那個姿勢。

「那麼,你就有把握我會幫你?」劍眉一揚,洛特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與他面對面,「先不提報酬。以我現在的身分而言,對人類有利的事我應該支持……再者,你還不知道吧?最近市面上多了一種寶石飾品,原料正是幽魄石,人類稱之為『倩魂幽夢』。如何?這名字夠唯美,足以匹配你們精靈一系的絕世容顏了吧?」

耶蘭卡兩道略細,卻斜斜飛揚的眉毛皺起。

他曉得洛特不是在詢問他的意見,而是在諷刺。 但他還真不曉得,人類居然把他們黑暗精靈傳承的聖物,利用到淋漓盡致,連一點點剩餘價值都不放過……

「真是貪婪。也許我該建議女皇,對人類的亡魂不需要太好……」

守護流落的孤魂野鬼,一直是他們黑暗精靈的使命。

對於死者,他們無分種族一視同仁的保護,杜絕所有外力對它們的破壞,直到它們達成執念回歸冥府,或者力量不足自然消散。

──這是黑暗精靈遠祖與冥神簽訂的契約內容,而他們得到的,則是前人經驗與智慧的直接傳承。

洛特才不管耶蘭卡在嘀咕什麼,自顧自接著道:「現在,把你能打動我的理由說出來。也許看在本源同是黑暗的份上,我會考慮。」

「……那個小女孩,是這個國家的權貴子女對吧?」耶蘭卡想了會,突然迸出這麼一句,「假使有人利用我族被抽取出來的戰鬥經驗與技能,培養死士,高價販賣給各國權貴,謀取暴利……你說──」

「那個傢伙是本國人嗎?」

外頭先是一片勸阻聲,然後一把相較下格外尖細的女音橫空插入。 一群不敢過分阻攔公主殿下的沒用傢伙,讓蘭吉妮闖關成功,破門而入。

湖水綠的大眼睛罕見兇惡地瞪著耶蘭卡,「是真的嗎?你快點說。」

似乎沒想到蘭吉妮會突然闖入,而且顯然是聽見了最後一句話,耶蘭卡當場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鄭重道:「是的。」

「團長。」攔截在走道上的幾個人也來到門口,一臉歉意。

「繼續守著。」洛特揮揮手,讓他們回去繼續自己的工作,同時提醒:「醫官到了請他直接進來。」

幾人領命而去,房間裡的蘭吉妮,則依舊咄咄逼人地瞪視耶蘭卡,完全忽略她面前是個異性,還是個若非有被子遮掩下半身,幾乎是全裸的異性。

蘭吉妮沒有因為聽見這項消息而驚慌失措,她很冷靜,那是一種內含危險,好像暴風雨前寧靜的那種冷靜。

本來她這個巡查使只是遊戲性質,蘭吉妮自己也清楚,在這方面她的經驗並不充足,她有自知之明。 可是現在,既然麻煩自己撞上門來,她就沒道理置之不理,否則的話,她未免太對不起自己的皇家血脈。

既然公主殿下已經強行攪和進來了,洛特也曉得瞞不過去,索性略過可能會引導人猜測到她真實身分的線索,把事情原原本本轉述一遍給蘭吉妮聽。

只不過在講述的時候,洛特眼角的余光卻三不五時的瞄向耶蘭卡,若有所思,並沒有把太多心思放在敘述上。

蘭吉妮心中亦有自己的盤算,邊聽邊思考,當然沒注意到洛特的不對勁;而唯一察覺的耶蘭卡卻選擇視而不見,同樣叫人摸不清他如何打算。

「他的酬勞我付。」這是蘭吉妮聽完後,沉默片刻的第一句話。

沒有人接口,兩個男人都明白,蘭吉妮必定還有下文。

果不其然,說完這句話後,蘭吉妮鄭重其事地詢問:「耶蘭卡先生,我暫時相信你的發言。你可願意和我做個交易?我和洛特都可以協助解決你的問題,但你說的事情,我需要你提供已知的線索。」

「這個自然。」耶蘭卡答應得很爽快,一下子變得黯沉的紅瞳,似乎正在醞釀某些計劃。

沉默房間的氣氛,瞬間添了許多嚴肅,可是持續沒有太久,就被敲門聲打亂,奎裡隨後報告道:「團長,醫官先生來了。」

「請進。」洛特應聲,接著看了看耶蘭卡,又瞧了瞧蘭吉妮,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話:「埃拉副團長該不會還在想妳的男娼館吧?」

因為一時之間無法達成目的,所以公主殿下打算先看個現場的,望梅止渴?

說完後,洛特自己也為之愕然。

這些見鬼的想法,究竟是從他腦袋裡的哪一處冒出來?

「聽你胡扯。」公主殿下賞了洛特一個白眼,急急迴避去了。 她還有不少事情需要思考,時間一分一秒都很珍貴,沒空拌嘴。

蘭吉妮滿懷思緒,向洛特調了第一中隊和第一中隊長丹走了。

被請來看診的那位,德高望重又醫術高明,但老人家的囉唆毛病也很「高明」。 一連串不要做劇烈運動、不要吃重口味的東西、不要熬夜、不要酗酒……雜七雜八的「不要」下來,簡直讓人頭昏眼花的老醫官,也在處理好傷勢後被洛特親自送了出去。

──順便修改記憶,保證老醫官走出旅館大門後,只會記得來救過人,患者是圓是方是扁……相關事宜,一律剩下模糊輪廓,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現在旅館房間裡,只剩下一個黑暗精靈、一個人類單獨相處。

「哪,新衣服在這裡,需要我迴避嗎?」奎裡捧著剛剛送到的衣服問。

耶蘭卡搖搖頭。

都是男人,還避什麼避? 再說他也不是全裸,有非得迴避的地方嗎?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

「你有話要說?」他一面問,一面接過嶄新的衣物著裝。

「也不盡然是我的問題。」奎裡用這句話作為開場白,心裡正碎碎念外面那群想八卦又沒膽子進來的傢伙,「你和我們團長是今天才認識嗎?說實話,我頭一次見到團長毫不猶豫就衝出去救人。」

「哦?」耶蘭卡想到洛特自稱是個「利益至上主義者」,不由笑著反問:「那你認為你們團長在正常情況下,應該怎麼反應?」

奎裡不加思索,斬釘截鐵地回答:「先討價還價確定報酬,再伸出援手。萬一情況真的緊急,旁邊又有人催促,團長才會考慮先救人再勒索。」

倘若有個知道洛特身分的人在此,恐怕多半得懷疑奎裡是在說一個品德高尚的騎士,還是在說一個地痞無賴。 不過換一個了解洛特的人旁聽,大約會擊掌讚道:「形容的太好了!」

可惜耶蘭卡不屬於前者,也不屬於後者,所以他覺得理所當然,還反問:「這有哪裡不對?你們團長都坦承自己現實了。」

「所以你在此之前都不認識團長?」

「不認識。」

「那團長向你索要過報酬了?」

「沒有。」

本來以為雙方私下交易,已經解決了報酬問題的奎裡,聞言怔愣了會,甩甩頭,一臉奇怪地問:「沒有?那問題又回到原點了。你跟團長不認識,也沒有付報酬,但是團長眼睛也不眨一下,就伸手幫你一把?」

耶蘭卡已經不曉得該回答什麼了,不過奎裡很會自己亂想,而且越想表情越嚴肅。 最後,他吞了一口唾液,似乎做出某種決定,「你還是趕快逃跑吧!」

不確定是否自己誤聽,耶蘭卡動動尖耳朵,狐疑的表情就像在問:「你說什麼?」

「趁團長被老醫官纏住,趕快跑吧!」奎裡不厭其煩的再講一遍,並且動手拉人,「愣著做什麼?團長既然一聲不吭,按照他不肯吃虧的個性,絕對是要把你賣掉。你現在不溜走,將來後悔我可幫不了你。」

好歹也有幾百歲的耶蘭卡,聽到這裡,再不曉得眼前這個年紀稍嫌輕了點的佣兵,和先前討論團長是不是狼心狗肺的兩個傭兵,有了同樣美妙的誤會,那可真是白活了。

洛特給他人類屬下的印象,看樣子真的有點糟糕。 耶蘭卡暗忖。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唯有如此應答。

因為真正的原因──「他們同屬於黑暗本源的種族。」這個理由是心知肚明就好,放在人類世界絕不能說出口的。

他可不想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是那樣是怎樣?」奎裡原來想這麼說,趁著這股氣勢,打破沙鍋問到底。 可是他看見耶蘭卡紅寶石般的眼眸中,透露著不希望他再問下去的訊息。

那樣的眼神,同時也堅定的告訴奎裡,他再怎樣套問,也無法問出個所以然來,不如就此打住。 大家往後還要相處一段時間,見面也比較不會尷尬。

「好吧,好吧……」奎裡投降地半舉雙手,「最後一個問題──你和團長是不是秘密交易了?回答是或不是,讓我對夥伴們有個交代就好。」

黑暗精靈可沒有不能說謊的忌諱。 耶蘭卡表情不動,「是」字吐得多乾脆有多乾脆,好像事實當真如此,連奎裡也不得不信服。

談話至此,耶蘭卡也著裝完成。

必須隱藏種族避免麻煩的他,繼續把自己包得和木乃伊一樣不透風。

天氣那麼熱,包成這樣居然還能正常行動,沒有悶死或熱暈,這種忍耐力讓奎裡一直很佩服。 只是並無此種需求的他,未曾去探問其中的秘訣罷了。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20 22:32
本帖最後由 千花落雪 於 2010-11-20 22:34 編輯

第三章 禍亂角斗場

「黑暗精靈是戰鬥好手。」

基於耶蘭卡以上的發言,希望能夠知己知彼的洛特,讓丹尼率人留守旅館等候不曉得去哪裡的蘭吉妮,自己則帶上一個小隊與奎裡、耶蘭卡。 說不准是認真要了解敵情還是公費遊玩,一夥人興沖衝前往魔克塔小城僅有的一座角斗場。

當初耶蘭卡會帶著滿身傷趕路來魔克塔,正是由於得知他的同族會被帶到這裡,展開各種不公平的角斗,成為人類渴求血腥的祭品。 也正因為他來得倉促,身體又帶傷,才會在路上被馬車撞到,因而與洛特結識,獲得支持。

只能說,命運有些時候,仍會安排仁慈的巧合。

魔克塔小城規模不大,光是兩大公會就佔去不少空間,純屬娛樂營利性質的角斗場,如果不願意地下化,自然無法在城內大興土木建造。 所以魔克塔小城的角斗場,是蓋在城鎮旁邊,與魔克塔比鄰,也成為這座城鎮的另一道特殊風景。

角斗場是座圓筒狀的雄偉建築,底部開有十二座拱門以供進出。

由上往下俯視,會發現裡頭的觀眾席是階梯狀傾斜延伸,被劃分成十二個長條區塊,另外設有六座對角線排列、格外寬廣的平台,以作為貴賓席,供權貴觀賞時使用。 而在觀眾席第一排的下方,就是四扇巨型鐵門,鐵門後方則可以直接通往囚禁猛獸和角斗士奴隸的所在。

當然,如果有觀眾心血來潮想測試自己的勇武,也是可以和主辦單位溝通,簽下生死狀後親自下場。 還真有幾個高手利用這種方式,配合角斗場必有的賭博盤口,狠狠贏上一大筆。 但若有沒本事的人想仿效,往往都是死無全屍的下場。

高手主辦單位奈何不了,庸手……哼哼,主辦單位又何須留情? 就算死了,也是當事人自己的選擇。

洛特一行人趕來的時間不早不晚,正好是今天的第二輪進場時間,也就是剛吃飽飯,閒著也是閒著的那個場次。

依照現場排隊買票進場的觀眾人數來看,把欣賞角斗當作飯後「運動」的人,顯然不在少數。 尤其這兒有許多人都過著刀頭舔血的生活,大概也不會懼怕血肉橫飛的畫面,更無須擔憂會被刺激到嘔出午餐。

主辦單位約莫也清楚哪個時段的哪種客人最多,每天的第二輪場次,安排的總是最血腥、最震撼視覺的角斗,來滿足觀眾席上為數眾多的人型魔獸。

來路上,洛特他們已經不止一次聽見準備進場的觀眾在說,第二輪的壓軸會有黑暗精靈登場。 一大堆人掛在嘴邊討論的,全是主辦單位會怎樣用黑暗精靈娛樂觀眾? 是人鬥人? 人鬥獸? 單挑? 群毆? 還屢次涉及侮辱性的言詞。

若非斗篷足夠寬大,耶蘭卡聽聞討論而氣到發抖的身軀,早就使人發覺異樣。

儘管現在這副打扮也吸引不少好奇目光,紛紛在心裡揣測這位藏頭露尾的仁兄是何方神聖。

甚至有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半開玩笑地調侃:「神神秘秘……餵!你不會也是黑暗精靈吧?來拯救同族大作戰?」

頓時引來一片大笑聲。

怎料言者無心、聞者有意,耶蘭卡一聽之下差點暴走。 他又想起自己的失敗,想起同伴為了掩護他離去不惜被擒……

一隻手忽然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壓制住他可能的暴起,接著耶蘭卡就听見洛特不爽地嚷嚷:「有什麼好笑?我這個朋友就和黑暗精靈是親戚怎樣?你們別亂說話啊!再鬼扯,小心黑暗精靈的親戚咬人!」

以一個正常人的心理來講,越是聽見這樣的發言,越不會把說話的內容當真。

於是大夥兒一陣哄笑,可能的衝突頓時化作無形。

「走了。」

洛特的手還是沒離開耶蘭卡的肩膀,半拖著他前進,儼然是有點害怕他沉不住氣,鬧出什麼難以收拾的禍事。 畢竟耶蘭卡的族人,就在眼前的建築物裡頭──雖然說,洛特也是個專門惹事生非的主,根本沒立場來責怪別人闖禍……

「哦,團長還有這一手啊……」奎裡倒是第一次看見洛特收拾別人即將闖下的禍,頗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這時,他眼角一瞥,忽然瞄到一對不太想見的男女,立刻幾步上前,在洛特耳邊道:「團長,冒牌公主的二人組,在我們斜右後方。好像也是來看角斗賽的。」

聞言,洛特也懶得鬼鬼祟祟,直接轉頭看去,果然瞧見奎裡說的二人組。

有了上回教訓,他們這次收斂許多,沒敢再大張旗鼓,只帶了幾個隨身護衛,仗他們圍成人牆,才得以在擁擠的角斗場外自由穿行。 而且看他們的樣子,似乎還沒有註意到自己的前進方向,會與洛特一行來場美妙的「不期而遇」。

「來得正好。」

洛特停住整個隊伍,低低冷笑,害奎裡腦門上開始冒冷汗。 他正在思考,自己告訴團長那對男女的動向,是不是一個錯誤? 其實他的本意只是想提個醒,避免二次沖突。

須知這些貴族子女,總是很在意臉皮問題,有時候丟臉比要他們的命,更加令他們難以忍受、幾近瘋狂。

「……團長?」

擺擺手,洛特告訴奎裡他自有分寸,大步迎上發現得太晚而來不及迴避,臉上表情有些難看的二人組──本地郡守的兒子阿迦納克,以及他的貴族小女友。

「想必這位郡守的兒子,阿迦納克少爺是來巡視父親麾下城鎮的?果然是年少有為。」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洛特非但絕口不提當日之事,還送上一頂高帽子。 只不過這帽子不曉得多久沒洗了,上頭酸味嗆鼻得嚇人。

阿迦納克和他的小女友肯定聞到了,兩人臉色更加不好。

但是能跟在公主身邊的,又豈會是小人物? 郡守兒子深明「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至理名言。 既然猜不出對方身分,他寧可龜縮起來當孫子,也絕不得罪人。

於是,阿迦納克很勉強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開口道:「這位先生,不知有何指教?」在稱謂上,阿迦納克的磨牙音,好像格外的重。

「其實也不是什麼麻煩事。」洛特比比身後的角斗場,氣死人不償命地說:「我有個朋友對角斗賽很好奇,偏偏『仗勢欺人』這門藝術我又學得不是很好,阿迦納克少爺應該不會介意幫我們弄個貴賓席的門票吧?放心,國家買單,不會要你的錢。」

最後一句,是直接傳音,響在阿迦納克耳邊,等於變相在告訴他:「這是國庫的錢,有膽子,你就幫著亂花吧!」

──可惜發出威脅的人,絲毫沒有自己已經在做不良先例,示範亂花錢的自覺……

不能生氣、不能發火、不能生氣、不能發火……阿迦納克一再反復告訴自己,他很清楚眼前這個該死的傢伙就是在挑釁。 越是如此,他越不能中計,深呼吸、深呼吸──

「這個,小事一樁,沒、有、問、題!」耗盡了自製力,臉龐呈醬紅色的阿迦納克,才從牙縫裡勉強擠出這麼一句話。

不遠處,耶蘭卡把洛特的行徑盡收眼底,看得目瞪口呆。

「你可以轉頭假裝不認識,我們不會怪你。」洛特屬下之一,拍拍呆掉的黑暗精靈,語重心長地表示。 他旁邊幾個人,紛紛點頭附和。

「不然你可以考慮學習我們副團長。」另一人提出方案二,同時指了指奎裡,示意耶蘭卡「參考」一下──

「噢!太好了!至少我們不用排隊買票,也不必擔心座位問題,更不用傷腦筋視野好壞,能夠盡情『觀賞』了。」奎裡摀住臉苦中作樂,努力把洛特的變相勒索合理化。

他早該知道,不良騎士牽到魔克塔還是不良騎士,無論如何也不會突然轉性。 先前他會認為某人的騎士精神開始復活,百分之百是睡眠不足的錯覺!

「你們……好像很習慣?」耶蘭卡詢問的語調彷彿在說夢話。

「不習慣也不行啊!」

「誰叫團長就這副德性?誰叫我們跟了他?習慣成自然啦!」

難得有人主動詢問,願意聽他們發牢騷,眾人立刻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的發表意見。 不過總歸來講都是一句話:「我們認命了。誰叫他是團長?」

貴賓席不愧為貴賓席,果然是貴賓級的享受。

且不論欣賞角斗所附贈的冷飲、甜點、水果拼盤,也不管平台鋪張的華貴地毯、安置的高雅座椅、裝飾的名家雕刻……光是貴賓席平台外籠罩的那層有遮陽效果的透明結界,以及平台內不曉得哪件魔法道具的效用,源源吹來的涼爽冷氣,就配得上「貴賓席」的稱呼,難怪貴賓席門票貴到讓普通人家望而生畏。

不過如此高級的享受,似乎讓耶蘭卡良心難安,洛特都大搖大擺地挑好位置坐下了,他還在門口踟躕不定。 看樣子,若非有人守在門口,防範外人闖入圖謀不軌,也許裡面就要有人先奪門而出了。

「嘖嘖,想不到還有這東西。」洛特陰陽怪氣地說,手裡拿著一本三公分厚的本子在翻,「第二輪會出場的奴隸角斗士名單簡介,還有基本素質資料都在這了,還明碼標價呢!」

此言一出,杵著當石像的耶蘭卡頓時又「活」了過來,三步併兩步靠上前,直接彎腰和洛特頭碰頭湊著看。

洛特甚至可以感覺到,耶蘭卡身體又開始嚴重顫抖,這個黑暗精靈心情激動的時候,似乎總會如此。 尤其當他翻到介紹黑暗精靈角斗士的頁面時,耶蘭卡整體氣勢深沉的嚇人,一雙寶石紅瞳色澤不斷沉澱,幾乎變成了酒紅色……

「停住!」

他突然伸手,按住洛特翻書的手,眼神死死盯住書上的肖像──上頭畫的,是個神情冰冷漠然的女性黑暗精靈。

耶蘭卡不給翻,洛特只好認真去看一下介紹,可惜書面上僅有編號,沒有奴隸的姓名,但是有一樣東西,比姓名更加吸引洛特的眼球。 她的價碼,光底價就要五百金幣。

想像一下黑暗精靈的稀有度,如果這個女黑暗精靈在今天的角斗活下來,身價還不水漲船高? 強悍的異族女戰士,有哪個男人不想征服? 那將是很有成就感的「偉業」,極容易滿足男性……尤其是貴族男性的虛榮心。

拍賣奴隸角斗士,這是角斗場針對有能耐坐貴賓席的大人物們,特別設置的服務,也是他們另一個賺錢管道。

「她對你很重要?」

「她叫溫妲絲坦,是我的老師。」如果不是為了掩護他離開,憑她的本領,絕對可以全身而退。 耶蘭卡在心裡,默默把話補完。

洛特了然地點頭。

「想救她嗎?」他又冒出一句。

耶蘭卡聽了,身體登時一僵,好半晌,角斗場上第一輪競技都開始了,他才乾澀地說:「……我們今天,是來探查現場的。」

可見他雖然很想,理智還是勉強戰勝了情感,讓他咬著牙,說出使他心裡難受,卻最符合當下情況的選擇。

側著身子,洛特眼睛眨也不眨地註視耶蘭卡斗篷底下的面孔,那點陰暗,在近距離下根本無法阻礙魔族的視線。 他清楚瞧見耶蘭卡臉上的掙扎,似乎好幾次想把脫口的話收回來。

「計劃是死的,現場情況是活的。」

洛特露出他的招牌坏笑,包括奎裡在內所有騎士團成員,內心都升起一股不安,不約而同想要大聲宣布:「我要求退出這次行動!」

可憐的耶蘭卡對洛特卻沒有那麼多了解,他只聽懂了洛特話裡的第一種意思──計劃趕不上變化,隨時可以更動。 這令他有些心癢難耐,想了又想,終究沒忍住,在洛特的目光下反問:「我需要做什麼?」

「要救你的老師,便不能花國家的錢。」洛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所以我們不能使用正規辦法。」說話內容很正經,臉上卻滿滿都是不正經。

「所以?」救人心切的耶蘭卡,對洛特的神情直接無視。

「耳朵附過來──」

在周圍十一個偽傭兵眼中,耶蘭卡是一隻小白兔,他們團長是大灰狼。 眼下,小白兔即將落入大灰狼的陷阱,偏偏小白兔太單純,根本沒注意到大灰狼掛在嘴邊的奸笑……

傳說中,黑暗精靈是冷血狡詐多智的種族。

然而,奎裡等十一人如今不得不懷疑,是否時間經歷太久,真相已經被埋藏在歷史的長河中? 真正的黑暗精靈,其實很單蠢?

不過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現在的重點是,在大灰狼的淫威下,他們根本沒膽量去解救小白兔,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白兔附和大灰狼的計劃,然後大灰狼越笑越開心。

「耶蘭卡,你都不動腦的嗎?」奎裡實在很想這樣問。

但是沒興趣當「小白兔二號」的他,唯有乖乖嚥下到嘴邊的話,看著因為洛特的計劃,情緒已經沉澱下來,正坐在椅子上思考可行性與成功率的耶蘭卡。

「標準的被賣掉還幫忙數金幣。」刀疤臉的丹尼偷偷嘀咕,對天翻白眼。

「好。」

耶蘭卡握了握拳,拉下斗篷帽,露出垂肩的白髮、殷紅的眼眸、黝黑的肌膚、尖細的耳朵,以及精靈族曠世俊美的容貌,「依你的意思。人類怎麼誤解我的身分,對我而言根本無關緊要,只要能換老師回來就好。何況──」

淡淡地瞥了一眼,耶蘭卡唇角微勾,「假裝救命恩人的奴隸,我似乎不怎麼吃虧。」

「奎裡。」

「有。」

洛特大大伸一個懶腰,拿出皇家騎士團的大隊長徽章,「你去找角斗場可以做主的,告訴他,帝都來的權貴看上他的角斗士奴隸,想跟他賭一場。記住,態度要強硬,擺出不同意也得同意,沒得商量的姿態。」

那叫做流氓吧?

奎裡無奈到了極點,偏偏就算知道洛特在強騎士所難,他的答复依舊只能有一種──

「……是。」

競技場的角斗如火如荼的進行,隨著時間移動,即將獨挑大樑的耶蘭卡,本來應該緊張的心情卻越發平靜,面沉如水,心緒也猶如一灘死水。

這個時候,跑去威脅別人的奎裡也回來了。

奎裡終於見識到什麼叫「宗師級的見風轉舵」,那個主辦人在他硬闖的時候,還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討厭鬼,等他拿出騎士團徽章,暗示有帝都的貴人看上主辦人的角斗士,當下那傢伙倨傲的臉孔,瞬間變成阿諛諂媚的小人嘴臉,滔滔馬屁源源不絕,恰似那人滿肚子都是這種華而不實的奉承。

不過奎裡仍得承認,拍馬屁也是一門學問,不怎麼喜歡這套的他,同樣被拍得很舒服。

「主辦方擺平了?」

洛特頭也沒回,坐沒坐樣的斜在椅子上,彷彿快睡著地吩咐:「擺平就幫耶蘭卡處理一下傷勢,弄好那幾道會影響活動的主要傷口就行,剛好讓你順便練習練習。」

奎裡決定不予置評,沉默的貫徹洛特所有指令。

這倒是讓耶蘭卡新奇了一把,他看得出來奎裡進行治愈時,是以鬥氣為技能發動基礎,記憶和傳承裡卻都沒有相關記載。

「人類果然進步了很多。」他再一次感嘆。

忽地,角斗場觀眾席上,高呼聲一波接著一波傳來──中場的高潮,人們期待許久的黑暗精靈角斗士,即將登台亮相! 六座貴賓席的賓客,也紛紛打起精神,他們有不少人都打著如意算盤,準備購買得勝的黑暗精靈。

幾個曾經購買過角斗場獸人奴隸,嚐過甜頭,知道角斗場保護措施相當到位的老主顧,各個都在摩拳擦掌,心中自然免不了打著齷齰主意,分別想嚐嚐男性和女性黑暗精靈的味道。

為了製造氣氛,讓觀眾增加期待,先出場的不是黑暗精靈,而是做為她對手的十八頭雷鷲豹──擁有鷲的首尾和翅膀、豹的軀幹與四肢,毛色蒼藍,擅長風系分支雷電魔法,能夠短暫低空飛行的魔獸,屬於休斯毗山脈原生物種之一,活捉牠們,在冒險者、傭兵工會都屬於中級任務。

「丹尼,闇系強化狀態加持。」

等待許久的大戲即將開鑼,洛特終於又來了精神,一下子從座椅彈起,摸摸隔絕熱能的屏障,「果然是不阻攔出入的結界。」他不懷好意地笑,接著轉頭對耶蘭卡道:「現在攻擊,務必造成全場觀眾的震撼。」

體能強化、攻擊強化、防禦強化、視力強化……一大堆丹尼學過的闇系騎士附屬強化術,通通被他往耶蘭卡身上扔過一遍,然後完全沒留力的丹尼,才喘著大氣退到旁邊去。

「交給我。」

與魔族相同,黑暗精靈擅長的也是黑暗魔法,驅動基礎亦是魔力。

只不過,兩大種族的天性與居住環境終究有所分野,因而造成掌握魔法的細部變化。 魔族走的是講究攻擊效率,有強大殺傷力和範圍破壞力的路子;黑暗精靈的傳統武技極為輕靈,魔法配合武技演化,便走向了輔助攻擊、隱藏踪蹟的路線,鮮少類似火球術那類直接攻擊的魔法,亦是獨具一格。

耶蘭卡選擇的黑暗魔法,是一招叫「喋血」的輔助技,只要殺傷對方,魔法就會使目標血液逆流,最終導致受創部位從內部炸裂。

魔法被他施加在自己的隨身兵器──匕首幻心。

「各位來賓,接下來就是我們中場休息前的壓軸好戲!」負責炒熱氣氛的主持人,忘情嘶吼:「以退出世界舞台的神秘種族──黑暗精靈,對抗十八頭擅長雷電魔法,天生擁有極強侵略性,不死不休的雷鷲豹!」

「各位觀眾,下注了嗎?握緊你們的票據了!各位貴賓,選定目標了嗎?睜大你們的眼睛了!」主持人聲音越發激昂,「請看向東邊的大門,黑暗精靈登場了!」

沉重的鐵門伴著嘎嘎聲響,緩緩往內敞開。

觀眾屏息,瞪大眼睛等待一睹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瞧見的黑暗精靈,包含那些貴賓們──看現場,總比看肖像更具備真實感。

黑暗精靈出來了!

黝黑的骨感美女!

奴隸角斗士的待遇自然不會太好,一面圓盾一柄砍刀,就是他們全部的裝備。 也不曉得是否為了提高觀眾興致,黑暗精靈……也就是耶蘭卡的老師溫妲絲坦,衣著極端曝露,根本只是兩片布分別包住上下半身的重要部位。

這種鬆垮垮的穿著,壓根兒掩飾不住走動時若隱若現的無邊春色。 更遑論戰鬥起來,動作何等激烈,布片掉落或者被撕成粉碎,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禁魔紋身……老師的魔法能力被封印了。」已經做好準備,用預備投擲姿勢握住匕首的耶蘭卡,倉促瞥了眼溫妲絲坦雙臂的紋身,決心更堅定地專注盯緊雷鷲豹。

溫妲絲坦走入場中央,十八頭關在鐵籠裡的雷鷲豹紛紛發出低沉嘯聲。 餓了許多天的腸胃,極度刺激牠們的兇性,也抹滅不少理智,在牠們充血的眼中,溫妲絲坦無異於一頓美餐,縱使這個獵物瘦了點、危險了點。

「唰──」

十八道鐵門同時朝上拉開。

耶蘭卡的匕首擲了出去,詭異的變化發生在匕首上,它瞬間拉長化成鎖鏈飛刀,銀色軀體流光一閃,頓時與周遭環境同化,迅雷不及掩耳地環狀貫穿十八頭正欲扑出的雷鷲豹腦袋,再順著同樣軌道,回歸主人手裡。

包括溫妲絲坦在內,這剎那誰也沒能及時反應。

誰會料到,居然有人膽子大到不識趣的打斷眾人娛樂? 等在場大多數人反應過來,他們眼中只剩下被爆頭倒地的雷鷲豹屍體,以及同樣茫然的奴隸角斗士。

在一片「怎麼了」的浪潮聲中,總算有幾個眼力比較高明的,第一時間發現已經站到貴賓平台的顯眼處,手持銀色的鎖鏈飛刀,用一雙漠然的紅眼,居高臨下俯視競技場的耶蘭卡。

「是那個黑暗精靈搞的鬼!」

不知道誰喊了這麼一句,半數以上的人視線都馬上往高處移動,果然發現有個黑暗精靈無視眾多人類憤怒的視線,凜然不懼地站在高台上,冷淡依舊。

「耶蘭卡……」溫妲絲坦冷酷的臉龐終於有了一絲情感波動,只是這份感動,很快被憤怒取代,「你為什麼要回來!」她冷厲質問。

沒有比這句話更好的解釋,想像力豐富的人們,立刻產生亂七八糟的聯想。 但都逃脫不了一個概括範圍──貴賓平台的男黑暗精靈,是來解救淪為奴隸角斗士的女黑暗精靈。

耶蘭卡明白,從現在開始他必須扮演好稱職的奴隸,因此面對老師質問,他選擇的響應是令人難堪的沉默。

「不好意思,我的奴隸不太聽話。」洛特痞痞地走出來,站在耶蘭卡身邊,臉上掛著毫無誠意的抱歉笑容,開始飾演「主人」的角色。

「是你讓他這麼幹的吧!」基於奴隸與主人的從屬關係,幾乎有一大半人都在內心認定,耶蘭卡的所作所為,是出於洛特的指示。

反觀溫妲絲坦,聽得「奴隸」二字,她臉上的憤怒頓時被不可置信和絕望給取代,忍不住在心中詢問自己:「王子到底未能擺脫人類魔爪,她的犧牲,究竟有何意義?」

倘若讓洛特聽見這心聲,恐怕在驚訝之餘,他接著就會思考一個黑暗精靈王子能夠榨出多少油水? 基本上,無論種族,只要和王族沾上邊的,就肯定能與金銀珠寶、魔具法器掛上勾,縱使無法一網打盡,也好過一無所獲嘛!

所以說,耶蘭卡其實還是留了個心眼。

「麻煩一下,主持人,把你們角斗場能說上話的叫出來。」洛特看向下方的主持人,見他猶豫,不禁催促:「還呆著做什麼?我有個額外賭注,想跟他商量商量。」

有這種用完全沒得商量的口吻,說要「商量」的嗎? 主持人默默地想。 不過就人家的精靈奴隸剛剛那一手,他一個小小的角斗場主持便招惹不起;再看其他貴賓席毫無動靜,似乎打定主意要看熱鬧了,他除了請示上級,顯然也沒有其他選擇。

好在角斗場的總負責人──圖克,早由奎裡知會過,對於這場「意外」已有心理準備。 在事件發生的第一時間,主持人所在看台多了一位全身上下都圓圓,總是掛著親和笑容,令人感覺性情敦厚、很好說話的大胖子。

他就是圖克,一個成功的生意人,商場的老狐狸。

威倫帝國境內不論大小,總共三十九座合法非法的角斗場中,有三十座歸他管理,分別應對不同職業群體的需要,座座都讓他經營得有聲有色。

「這位先生,我就是角斗場的負責人,不知道先生準備賭什麼?」胖子圖克很上道,認出皇家騎士團徽章的他沒有第二句話,一上來就直奔主題,連聽主持人講述前因後果的過程,都乾脆省略。

「賭你場上的女黑暗精靈。」洛特倨傲地揚起下巴,斜著眼角看人,「你可以準備新的魔獸,由我的奴隸代替那個女黑暗精靈迎戰。贏了,她歸我;輸了,我的奴隸便抵給角斗場。」

乍聽下,這個條件似乎很公平。

頂多是換個角斗士,照樣玩一打多的人獸鬥。 可是內行人光听就曉得,如此賭注對角斗場並不公平──兩個黑暗精靈一看就不是在同一個水平上。

且不論個人武力問題,角斗場的奴隸能有什麼好待遇? 但是提出賭注的貴族,他的奴隸所使之兵器,瞧方才那一下便清楚是好貨色。

僅僅是兵器的加乘,賭注便已和公平構不著邊了。

只要是武者都曉得,一個趁手的好武器,對戰士戰鬥能力的提升,幫助是巨大的。 胖子圖克未必會武,不過這點基礎知識他還是明白。

因此,不願意得罪,還在設法討好洛特的他也遲疑了。

所謂的「帝都權貴」在實際幫助上,恐怕還沒有本郡郡守有效率……商人重利,這種賠了奴隸又損魔獸的討好法,實在不怎麼合乎成本哪……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20 22:41
第四章 一山還有一山高

在死要錢這方面,洛特和圖克是一樣的,同類人豈會不了解同類人的心思? 洛特悄悄遞了一個眼神給耶蘭卡,後者一點頭。

接下來,情況發展就有點令人錯愕了。

大庭廣眾下,黑暗精靈的王子跳起了脫衣舞,可惜人們……尤其是貴族婦女們,還來不及驚艷,便遭耶蘭卡傷痕累累的上半身所震懾。

不管黑暗精靈還是一般精靈,世人對他們的刻板印象即是美的象徵。

美麗上頭,豈能有亂七八糟的醜陋傷痕呢? 耶蘭卡俊美的容貌和猙獰的傷疤形成強烈對比,深深刺激了人們的感官。 好些女性同胞都忘了耶蘭卡目前還是個奴隸,紛紛指責那個狠心在耶蘭卡身上,留下這些恐怖疤痕的混蛋。

她們卻忽略了,現今這個社會,很少有除不去的疤痕。 除非傷者不幸請來一位學藝不精,專門混吃等死的祭司。

實際上,這些傷只是表面上糟糕,內部的痊癒其實已經差不多了。 它們全是洛特要求奎里特意留下,這種高難度要求,可苦了本非專業救治人員的光星騎士──光系騎士的治愈術。 這種治愈術本來的用途是緊急治療,增加戰場存活率的,而非用以製造欺騙的假象。

此時的奎裡,還躲在貴賓平台內懺悔呢!

瞧見這些傷口,圖克便已有所了悟。

果不其然,在耶蘭卡又把衣物一件件穿回去後,洛特拋出一句話:「我的奴隸有傷在身,使用好一點的裝備,也是為了讓角斗更精采。如果你還是不放心的話,我有另一個提議──加幾百金幣或幾千銀幣的賭注,我讓你換魔獸種類。」

「任何種類?」圖克有些意動。

「對,任何種類,只要你的角斗場能夠弄來。」洛特重複提醒,他相信圖克懂得該如何做,雙方才不致撕破臉皮,弄得好了,說不定還能皆大歡喜。

圖克也沒想過要佔帝都權貴的便宜,甚至他心裡早就把女黑暗精靈奴隸視作對方的所有物,僅僅是暫時寄放在他這裡。 因此,在派人把那個女黑暗精靈帶下場時,他還特別囑咐過手下人,別再粗手粗腳,溫柔一點。

圖克生平視人無數,怎會瞧不出那個權貴口口聲聲奴隸、奴隸,卻根本沒把黑暗精靈當奴隸,而是當作保鑣、護院一類的角色在看待。

「我想,有一種魔獸,絕對適合這場特別競技賽。」圖克臉部肥肉抖動,笑容大大擴散,親和力大放送,「請先生稍坐,我這就安排。也麻煩先生讓你的奴隸和我們的工作人員走,先到角斗士預備區等候。」

洛特也擺足了權貴派頭,大搖大擺回去坐定,一派慵懶的側頭斜靠椅背。

「速戰速決。」

「我知道。」

錯身而過時,兩人簡短對話。

走出貴賓席沒幾步,角斗場的工作人員──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也跟著來到,領著耶蘭卡遠去。 洛特這時的注意力才重新放回角斗場上,耳朵很清楚聽見普通席的觀眾們,對於剛才那場額外賭注的熱切討論。

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同樣處於貴賓席,位置好巧不巧就在洛特那一間正對面的阿迦納克與他的小女友蘿莎。

只不過,現在這對戀人的關係,很明顯以男方為主,女方為附屬。 平時趾高氣昂拿男人當僕人的蘿莎,此刻正小鳥依人地偎在總是對女人唯唯諾諾的阿迦納克懷裡。

瞧兩人理所當然的表情,以及守在貴賓席各個角落的護衛們不以為怪的神色,可見這多半才是常態,在外界的角色對調,只是做給別人看的。

「阿克,那不是公主的守護騎士嗎?難道你真的打算把那個黑暗精靈輸給他?」蘿莎仰頭瞅著阿迦納克,媚態十足。

「當然。」

阿迦納克撫摸著蘿莎的秀發,偶爾把玩著髮尾柔絲,簡單地解釋:「公主喜歡那個女黑暗精靈,就給她吧,犯不著為了回收一個幽魄玉,去擾亂全盤計劃。 」

蘿莎呻吟一聲,輕輕按住阿迦納克順著髮尾往下作惡的手,用力掐了下,像在暗示他別在這裡亂來。

後者倒也聽話,不再進犯,僅僅是一下又一下,繼續拍撫著蘿莎曲線美好的背脊,口中不停地道:「小寶貝,妳是聰明的女人,應該看得清利益得失。我們不就是企圖降低三公主的警戒,才演了那麼一出『冒牌公主』?」

「嗯哼。」

蘿莎觸摸著阿迦納克的臉龐,在他面頰烙上一個香吻,「阿克你的演技也不是蓋的,『郡守荒唐膽小的二兒子』被你演得活靈活現,人家都差點被騙了。」

「可不是,哈哈哈哈!」

阿迦納克得意地仰頭大笑,在眾人未曾發覺之際,他注視天花板的雙眼驀地變得深沉銳利。 同時一道狠戾決然的嗓音,在他心裡恨恨地發誓。  「老頭,我會讓你知道,我阿迦納克絕對不是廢物!」

阿迦納克與蘿莎調情的當下,角斗場內,又有十八個鐵籠子被推了進來,裡頭關的仍舊是餓了許久,鷲首豹身的雷鷲豹。

「各位來賓,相信大家都曉得少部分魔獸與聖獸,並非只有一種型態,牠們的實力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產生蛻變,這個過程又被稱作『進化』。但凡能夠進化的獸類,實力必然大幅增長,低級變中級、中級變高級……」

主持人忽然介紹起魔獸聖獸的進化知識,讓在場的觀眾非常奇怪,卻也有不少人記起圖克方才講過的話,心裡有一絲明悟,所以現場情況仍保持在相對的安靜中。

「現在,本角斗場提煉出一種藥物,能夠刺激獸類的潛能,使牠們自發性吸納空氣中的游離能量,強行進化。本角斗場以雷鷲豹為範本,給諸位見識見識該種藥物的效果!」

隨著主持人話音落下,場內走入了八名身材魁武的凜凜大漢,他們手中分別拿著一個像注射器的物品,深藍色的微黏稠液體填充其中。

這下子,再蠢的人也明白有戲。

角斗場登時靜到剩下一些細碎雜音,和魔獸沉重的喘息。

人類大陸有許多武者喜歡以魔獸、聖獸做為自己戰鬥時候的伙伴,其中又以需要坐騎的騎士最為明顯。

但是人人皆曉得,進化過的魔獸不好立下契約,性子高傲點、倔強點的甚至會寧死不活。 因此戰士們唯有退而求其次,先契約這些魔獸聖獸的前身,賭運氣看牠們是否能在主人有生之年進化。

如今有藥物能使戰鬥夥伴提前進化,哪個戰士不蠢蠢欲動? 圖克看中的便是裡面的商機,眼下又正好有個機會,此時不打廣告,更待何時?

不得不承認,圖克時機當真抓得絕妙。

進化這個噱頭,連洛特聽了都不願錯過,頓時腰部用力,一個勁彈起上半身,瞇起眼睛仔細看去。

──他想到自己曾經允諾穆亞的召喚獸,頭狼哥里亞,講定牠和穆亞締結契約的其中一個條件,正是哥里亞與其麾下的全體進化……那傢伙不至於獅子大開口,太久沒見就把全族納入「麾下」了吧?

……狼也是很狡猾的。

洛特逃避似的不再往下考慮,刻意把精神專注到角斗場上──

大漢們已經將液體注入雷鷲豹的頸動脈,儘管這群莽夫粗手粗腳,導致幾頭豹子頸部出血,不過顯然並不影響進化。 一隻只雷鷲豹伏低身體,鷲首高高揚起尖厲鳴叫,翅膀奮力撲搧,召集吸納著必須的游離能量,其中又以風元素的需求量最大。

十八頭雷鷲豹共同進化,也算是天下奇景了,能夠親眼目睹,何其有幸? 須知進化中的魔獸聖獸極其脆弱,不論攻擊或防守能力,均無限趨近於零。

普遍而言,為了能夠安然成功的進化,牠們事前必然會有大量佈置,嚴防打擾。 這段準備期間,不分聖獸魔獸均會變得兇殘,多的是「寧殺錯不放過主義」的絕對奉行者,畢竟死別人,總好過死自己。

有鑑於此,並未存有多少冒險精神的尋常人家,幾乎一輩子沒有一次可以這樣大飽眼福的機會。

主持人有魔法加持的大嗓門與劇烈的元素波動,如何能夠瞞過耶蘭卡? 一扇鐵門,並沒有隔絕能量波動的功能,隔音效果儼然也不太好。 耶蘭卡耳朵一動一動,連觀眾稍早的討論聲,都接收到了不少。

雷鷲豹的進化體──音雷鷲豹,即是他將面對的敵手。

與前身相比,音雷鷲豹多了一項麻煩的能力,牠的雷電魔法中混合著音攻的效果,有形無形的攻擊齊上,除非對手是聾子,否則多少都會被討厭的音波干擾,而在戰鬥中出現疏漏。 倘若運氣再差一點、力量再弱一點、技巧再不純熟一點,世上從此又會多出一具屍體。

分析完戰鬥對手,耶蘭卡的心思再度落到為了救他才被擒拿的溫妲絲坦身上,想起不久前擦身而過之際,老師冰冷責怪的眼神,耶蘭卡不禁露出苦笑,喃喃自語道:「希望老師事後願意聽我解釋。」

沉重的鐵門,緩緩被拉開了。

瞬間灑落的陽光有些刺眼,耶蘭卡不由瞇了瞇眼睛,但是這點光線卻不妨礙他打量角斗場,以及那十八頭體型整整大了一圈,身軀幾乎要撐破鐵籠子,蒼藍短毛根根豎起活像尖針,眼神更加兇殘弒血的音雷鷲豹。

沉靜了心緒,耶蘭卡緊了緊已經化形為鎖的兵器,邁著穩定的步伐,緩緩踏入角斗場。

萬眾矚目。

不過耶蘭卡聽見的,卻非希望他得勝的助威。

在角斗場中,人們最想要看到的還是血腥,誰勝誰負都好,最重要的是刺激、是滿地噴濺的鮮血。 會進來角斗場的人,絕大多數買的就是精神亢奮,他們藉由欣賞別人的痛苦,來抒發自己的壓力。

耶蘭卡無所謂。

他為了贖回老師的自由而來,讓人觀賞,絕非他的本意。

──速戰速決!

鐵籠同時拉開,十八頭音雷鷲豹迫不及待地扑出,場面幾乎與溫妲絲坦沒打成的那一場如出一轍,只不過雙方主角換了人。

一抖手臂,耶蘭卡的鎖鏈飛刀恰似活了起來,狀若遊龍,惡狠狠掃蕩撲來的獸群,捍衛主人之餘,也再度展露它森寒鋒銳的爪牙。

「走了。」

貴賓席裡,原本還跟心上人溺在一起,滿臉愜意的阿迦納克忽然正色,直起身來,接過護衛遞來的斗蓬披上,就欲離去。

蘿莎見狀,似乎也明白接下來要做什麼,問都不問一聲,同樣披上斗篷,遮住面孔,緊緊跟上阿迦納克的腳步。

兩人悄然離去,護衛們卻沒有跟隨的意思,甚至看也不看自家少爺一眼,煞有其事地守住空蕩蕩的包廂,彷彿他們的少爺依然坐在那裡,很專注地看角斗,從他們身邊晃過的僅僅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微風。

角斗場外,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很準時的出現在其中一座拱門處,車夫一動也不動。 等兩人上車後,立刻馬韁一抖,控制馬匹慢騰騰地拉動車廂前行,若無其事地返回魔克塔小城。

隨即兩人又換了車,駛出城鎮,直奔魔克塔附近一個務農為生的淳樸小村。

這個時候,車廂內的兩人也換上了平民裝扮,再朝臉上與裸露出的皮膚施點小偽裝,看上去便成了一位中年生意人和他的妻子。

小村里的人都知道,這對夫妻十年前便已經在這裡買了土地、造了房子,說是鄉下風光自有他的味道,偶爾來度度假也是不錯的消遣,幾乎每年都會來小住一段時日。

長時間下來,村民也都習慣了,更清楚這位生意人孤僻的個性,有了幾次閉門羹的經驗後,最多彼此打聲招呼,村民們也不至於再自討沒趣,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自然,沒有深入接觸的他們也不會知道,這位鄰居屋子裡另有乾坤。 每次來的人雖然外表是相同的,但是骨子裡都未必是同一個。 好比阿迦納克和蘿莎,他們的到訪,也是最近三、五年才頻繁起來。

進入宅子,阿迦納克和蘿莎看都不看其他地方一眼,徑自往主臥房走去,輕車熟路地打開密道,鑽進密室。

密室裡空間不大,青濛濛的光線充斥整間密室,瓶瓶罐罐的溶液器皿、實驗儀器林立兩側長桌。 密室中央,是個貌似棺材卻整體通透,裡頭的透明液體在青光照射下更顯得晶瑩,連帶著躺在其中的人體,肌膚表面似乎也有光芒閃動。

蘿莎沒有靠上前去,畢竟那裡躺的是個渾身赤裸的精壯男人。

阿迦納克繞著透明棺材打量,很仔細地觀察那具沉睡中的人體,身材比例、肌肉紋理、呼吸頻率,一點一滴都沒有放過。

「調製情況如何?」他頭也不抬地問。

照理說沒有第三人的密室裡,居然傳出一個回音:「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再過三天即可調製完成。」

聲音落下,密室裡的其中一面牆上,逐漸浮現門的痕跡,牆面一翻,露出後頭一條走道,一個面色青白、神情陰騭的長袍人慢條斯理地走出來。

原來密室裡面,尚有另一個密室。

「三天?」阿迦納克沉思了會,詭異地笑了,「好,三天后,我會安排好一場試煉,用來測試你煉金術的成果。照慣例,有什麼需要儘管說,再喪盡天良的東西,我也替你弄來。」

長袍人聽了,臉色也沒有不對。 這本來就是他們交易的內容──他滿足雇主的任何要求,雇主滿足他的一切需要。

只是,一個恐怖程度和死靈法師有得一拼的煉金術師,很難找到合適的金主,因為金主總是被他的行徑嚇跑,或者直接嚇死。 直到他攀上這個深藏不露,被人說成是全郡最遜的垃圾二少,但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照樣聲色犬馬,生活貌似奢靡無比的金主之後,才總算安定下來。

「暫時沒有。有需要,我也不會客氣。」長袍人陰森森地回答。

蘿莎一直不喜歡這個煉金術師,不過她很清楚在大事面前,個人喜惡是微不足道,所以她站得遠遠,毫不掩飾她的嫌棄,但是在需要協力辦事時,從不馬虎。

雙方早已默認這樣冷淡的關係,所以才會發生現在這樣,彼此把對方當成空氣,唯有阿迦納克一人同時存在於兩者眼中。

「好。」巡視完整個密室,阿迦納克最後囑咐:「這次的調製,也攸關你往後的實驗質量,是好是壞掌握在你手中,千萬別搞砸。」

「這個自然。」

煉金術師站在原地,目送阿迦納克擁著蘿莎離去,視線一轉,落到放置在黑色絲絨毯的水晶球上。

──有討厭的尾巴,偷偷跟踪他的金主。

煉金術師露出冷酷的微笑,啟動密室裡的機關和預先佈置的魔法陣,佔據密室大部份空間的透明棺材沉了下去,一模一樣的贗品取而代之,結界牢牢保護著贗品,彷彿捍衛國王陵墓的忠勇士兵。

「桀桀桀,尾巴要進來了。」煉金術師有點興奮。

跟踪到此的討厭鬼,金主一向讓他隨意處理,他的方法也很簡單,先狠狠折磨一番,死掉的算他運氣好、韌性低;活下來的,自然成為他活體實驗的最佳試驗品。 他就是需要這類生命力堅強的傢伙,好活著讓他紀錄數據。

入侵者們並不曉得自己已被發現,他們刻意避開歸去的阿迦納克和蘿莎,小心謹慎地潛入宅內進行搜索。 每個人都分配好了範圍,其中一名戰士正是負責搜索主臥房,他在煉金術師刻意而巧妙的引導下,「無意」觸碰到了機關。

「快過來,找到暗門了。」戰士低低呼喚,其餘人等隨即在主臥房集合。

不同於阿迦納克「視察」時,尚有幽暗燈火引路的待遇,這回密道裡頭漆黑一片,彷彿魔獸的血盆大口,守株待兔的等候無知者踏入,成為他的美餐。

迎面撲來的不祥氣息,令所有戰士為之凜然。

不過,深入敵境、探索未知的秘密,又有多少安全性可言? 他們紛紛繃緊神經,並未因此而萌生退意。 每當執行任務時,死亡,便已經存在於他們意料之中,差別只在於怎麼死,死的有沒有價值?

「隊長?」

所有人一律看向正觀察密道口的戰士,對方有著倒三角眼和一張經典壞人臉,身材並不健碩,明顯是走敏捷型路子的。

「五個人跟我下去,五個人留守把風。」倒三角眼沉吟了會,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拔掉木塞,「小心無大錯。每個人撕掉一塊衣服下襬,浸過我的解毒劑後摀住口鼻。」

一通忙碌後,倒三角眼抽出兵器,領著五名戰士緩緩步入黑暗。

他們沒有製造光亮,反而憑藉其他四感在黑暗中行動。

這時候製造光源無疑是找死的行為,黑暗的環境裡如果有人埋伏,哪怕是螢火之光,也會成為最明顯的標靶。

幸好密室裡並非真的毫無光源,順著階梯往下,詭譎的碧青色光芒逐漸出現在戰士們的視野裡──階梯已經到頭──戰士們再次調整狀態,呼吸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地步,繃緊的肌肉無時無刻不蓄勢待發。

此刻的他們,隨時可以迎戰。

然而,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那位實驗狂人的煉金術師,顯然沒有正面迎擊的喜好。 戰士們踏入密室,踩著謹慎的步伐正要展開搜索之際,密室上方八根隱在暗處的噴管,同時釋放出淡淡的白色煙霧……

兩個潛伏的傀儡金精也挑在這時候,默契十足的行動,從戰士們之間截入,六個人立即被兩個兩個拆開,雙方戰開混戰。 銅皮鐵骨又力大無窮的傀儡金精,以寡擊眾,再度體現它們的強悍。

這回既不會有大魔法師從旁相助,也沒有金精匕首削金斷玉,這些戰士的層次也不如當日遇襲的洛特、穆亞、塔迪任何一人。 縱然倒三角眼的解毒藥很成功,白煙幾乎沒起到作用,可惜傀儡金精亦非庸手,他們纏鬥不久,敗像已露。

倒三角眼冷冷瞥過密室中央,浸泡在液體中的結實人體,當機立斷,「突圍!往來路突圍!庫卡、恩格隨我留下斷後!」

話落,他也顧不得再隱藏身分,鬥氣瞬間爆漲,闇系騎士的強化加持,被他一股腦往自己身上放。 鬥氣所附著的寶劍,彷彿燃起青色火焰,迅雷不及掩耳地斬落在傀儡金精的頸部,終於成功將它暫時震退。

「今日所見,縱使戰到最後一人,也要通報回去!」倒三角喝令,故技重施,格開了擋在密道口的另一個傀儡金精,「走!」

三人以眼神向隊長致敬,毅然決然牙一咬,衝了上去。

被點名的兩人和倒三角眼一塊留下,死死堵住密道口。

「記住你們的身分和榮耀,為了自己的弟兄──殺!」

「殺!殺!殺──」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20 22:43
第五章 真人不露相

舊的傷口裂開了不少,好幾處魔獸爪牙與魔法造成的新傷口,或者焦糊,或者流血不止……黑暗精靈冷靜的臉龐卻未起絲毫波紋,好像那綻開的肌肉、流淌的鮮血通通與他無關,自然,痛覺對他而言,也是不存在。

耶蘭卡的專注力,全放在了殲滅敵人上。

滿天狂舞的鎖鏈飛刀,端的是無比靈巧,上下翻飛宛如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張牙舞爪,等待最佳時機,鎖定敵人破綻,一擊必殺。

外行看來,這場角斗並不刺激,儘管一攻一守、你來往我,卻沒有生死相搏的緊張刺激;內行來看,態度截然相反,他們一個個大呼過癮,心滿意足的認為光是這場角斗便值回票價,他們沒有白來。

後發先制的刺殺術,那黑暗精靈絕對是個高級刺客! 他們感覺自己正在欣賞一門藝術,一門專使生命回歸塵土的藝術。

「過來吧!帶你去見你的同伴。」

再度走進鐵門後的世界,角斗場一名工作人員已經等在那裡,他的語氣雖然說不上禮貌,態度也有些倨傲,不過在耶蘭卡手上的傢伙和頂頭上司的吩咐雙重壓力下,也不敢有太出格的舉止。

「你可以順便處理傷口,不過記得,你只能帶走一個人,就是你主人指定要的那個女人。」站在囚禁黑暗精靈角斗士的監牢鐵門外,工作人員又囑咐一遍,才打開鐵門。

耶蘭卡彎腰踏入,鐵門在背後重重關起。

裡頭關押的果然是和他一塊行動,結果失守遭擒的黑暗精靈們。 只不過,人數似乎不到二十五……

「十九。其他人呢?」耶蘭卡皺起眉頭,不祥預感牢牢籠罩。

「死了。」

雖然其他族人已聽她提起過,但當他們真的看見王子時,卻依然吃驚得回不過神。 溫妲絲坦用族語冷冷地代為答复,艷麗的面孔依舊充滿不諒解。

「他們的幽魄玉,全給奪走了。」她又補上一句,手卻拿起旁邊剛剛送到的醫護箱,取出藥品與繃帶。

起初她還想不明白,現在瞧見耶蘭卡的樣子,她懂了,那些可惡的人類是要他們自己找人替王子殿下包紮。

奴隸就是奴隸,配不上人類的醫官是嗎? 溫妲絲坦不以為然地冷哼。

「過來。」

耶蘭卡苦笑不已,配合的乖乖走過去坐下。

這時候,其他黑暗精靈也逐一醒神,確認王子殿下真的近在眼前,頓時一聲聲「王子」、「王子殿下」的呼喚響了起來。

耶蘭卡越聽越心酸,眼眶也有些濕濕的,但在他強大的克制力下,終究沒有失態落下淚來。

「死去的族人,我很遺憾……幸好、幸好你們大多數人還安在。」耶蘭卡聲調哽咽,眾人在他身邊圍成了兩圈。

「王子殿下……我們聽教官說你也被人類──」變成奴隸。 這個模樣最年輕的黑暗精靈,根本不敢說出那四個字,就怕說出來,一切都會成為無可抹滅的現實。

縱然,教官的話已經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事實,不過只要王子殿下否認,那麼……那麼……黑暗精靈少年的眼中,有著迫切的渴望和期待。

耶蘭卡當然瞧見了那雙眼睛,以及眼睛裡的渴求。

「……老師應該跟你們講過。」耶蘭卡沉吟了會,「我的確是以奴隸的身分上場,用勝利交換,讓老師脫離奴隸角斗士的行列──大家請放心,奴隸只是名義上的奴隸。我那位假裝奴隸主人的救命恩人,已經承諾要協助我救人了。」

瞥見溫妲絲坦又要冷言冷語,耶蘭卡趕緊補上後面一串話。

黑暗精靈們似乎不太明白耶蘭卡的話,也可能是聽懂了卻偏偏不願意相信,一個個臉上都是茫然。 耶蘭卡倒是很明白這種心情,若非親身經歷,他也很難相信命運如此神奇。

左思右想,耶蘭卡決定避重就輕的把他和洛特相遇的過程、交流的消息、達成的協議,全部用族語複述一遍。

世界這麼大,要在最危急的時刻,於人類大陸茫茫人海中,被一個同為黑暗本源的偽人類撞上,並且讓對方伸出援手……巧合到這種地步,除了讚歎運氣好,命運女神格外眷顧以外,在場的黑暗精靈們,也不曉得該怎樣表達自己的驚訝之情。

「──總而言之,我那個朋友在人類世界的身分雖高,限制也多,要把你們全部弄出去需要一些手段,無法一次性救出。」耶蘭卡做了個總結,然後一一看過自己的族人,真切地說:「請你們答應我,無論如何、想盡辦法都要活下去。我由衷希望在角斗場外的天空下,大家還有相見之日。」

眾人面面相覷,悄然無聲。

莫名的靜,害耶蘭卡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他很怕族人灰心喪志,或者不相信他的承諾,畢竟黑暗精靈在人類世界裡勢單力薄,一個偶然的盟友能夠起多大作用,實在很難說的準。

最後,還是從小教導他武技的老師溫妲絲坦,率先按住他因為緊張而握拳的手,「如果你的盟友值得依靠,老師會幫你;如果你的盟友別有居心──哼,也不要緊,老師替你把關。」

他這個老師,對外族依舊不信任啊!

耶蘭卡有種直覺,溫妲絲坦老師排斥外族這一點,恐怕再過一百年都不會有所改變。 希望屆時,不會跟他的恩人起衝突就好……

有了溫妲絲坦帶頭表示,其他人總算不再遲疑,一隻隻手往耶蘭卡拳上堆棧,牢牢按住下方族人的手。 理所當然,在最下面的耶蘭卡也承受了最強力道,而他目前需要的也正好是這樣一股推動的力量。

「──大家!」

「王子殿下,大伙的命運就操在你手裡了。」

「很不好意思,不過要麻煩殿下奔波了。」

「王子,我會咬牙努力撐下去的!」黑暗精靈少年的眼中充滿年輕的熱情,拍胸脯、打包票,代表全體族人下結論。

耶蘭卡眼光閃爍,深吸一口氣,他壓抑住自己的情感,緩緩站了起來。 然後,他脫下自己的斗篷,披在溫妲絲坦身上,「老師,我們走吧!」

溫妲絲坦沉默地跟上自己的學生。

「拿去!你主人要的!」

剛剛踏出囚牢,一個服裝材質與打扮應該是高級主管的人類,滿臉不爽,彷彿遭受莫大委屈地塞了一個小瓶子、一整袋銀幣給耶蘭卡,連句解釋也沒有,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銀幣還好說,多半是洛特的賭金,不過小瓶子又是……

耶蘭卡無法不茫然。

可是很明顯,附近的人類一律不懷好意,他也不認為他們願意告訴他手裡的東西是什麼。 不過既然是洛特指定要的,把它帶回去,肯定不會錯了吧?

黑暗精靈王子的困惑沒有持續太久,與洛特會合併且將錢袋與小瓶子交給對方後,在馬車返行的路上,他從堆滿無奈笑容的奎裡口中,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洛特看中了角斗場展示的進化藥水,卻不是很滿意它的效果,認為可以更進一步。 於是奎里和丹尼就被洛特派出去當黑臉、白臉,一唱一和向角斗場負責人圖克「借」一點範品,用以研製改造。

當然,這個「借」在必要時候亦可「升級進化」。

幸虧圖克夠機靈,得以悟透洛特吩咐下來的弦外之音,權衡利弊之後,一咬牙,表示洛特大人勞苦功高,捍衛平民百姓不遺餘力,做為威倫帝國的一份子,他願意免費贈送一點藥水,權當勞軍的禮品。

奎里當下無話可說,何況目的達成,有辦法說他也不想說,他只想趕快結束這個丟臉的任務,回去複命,接著找地方躲起來,朝歷代騎士先賢懺悔。

可以說,奎裡加入皇家騎士團後還沒有哪項任務達成速度媲美今日。

「……那完全是個磨練臉皮厚度的任務。」奎裡有氣無力地總結。

耶蘭卡深表同情地拍拍奎裡的後背。

就在這時候,馬車猛地緊急煞住,不久前才表示他想騎馬曬太陽的洛特,一臉鐵青地鑽進馬車裡,頓時嚇了奎裡好大一跳,直覺臆測大隊長聽見他的抱怨,準備來興師問罪……

糟糕,他錢袋裡的銀幣夠不夠付罰金?

「空個位置出來,我要安放傷者。」洛特卻連看都沒看奎裡一眼,衝著裡面喊了聲,人又跳下車,去指揮好像有點雜亂的外頭秩序。

很少看見洛特如此嚴肅,奎裡哪敢遲疑,他要求耶蘭卡、溫妲絲坦坐到一側去,把另一邊的座椅讓出來,自己則下車去,順便看看有哪裡需要幫忙。

不下車還好,一下車,奎里馬上被嚇了一大跳。

三個出氣多、入氣少的血人,就臥倒在馬車斜前方不遠處。 人際關係一向很好,記憶力也算不錯的奎裡,一眼就認出那三個重傷者是他們騎士團第一中隊的兄弟,傷勢最重的那個,還是第一中隊長丹。

自己屬下殺傷成這般模樣,難怪平時吊兒郎當的洛特臉色鐵青。 打狗也要看主人,把他屬下弄成這樣,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

幸好這裡是城外,來來往往的人潮不是很多,縱使有看熱鬧的也被洛特那張死人臉嚇得不敢造次,瞧見洛特到來,便轉身急急忙忙跑掉。 見到這麼一副想殺人的臉孔,誰也不會傻呼呼的繼續留在原地,犯不著為了湊熱鬧,把自己的小命放在火山口烤。

「把人抬上車去,小心點。」

洛特瞇著眼睛,那股嘻笑隨意的痞氣,早不曉得拋到哪裡去了。

隨同洛特前去角斗場的小隊成員紛紛下馬,三個、四個人一組的把三位重傷同僚搬上馬車。 耶蘭卡和溫妲絲坦一看,也不禁抽了口冷氣,很自覺的幫忙穩住傷員,讓他們不至於因為馬車的顛簸而有所不適。

馬車連同馬匹,用最快的速度衝到城裡的神殿。

不曉得是否因為城鎮小、信徒少,這座神殿分殿的規模也不大,與遍布威倫帝國的其他分殿比起來,十分迷你。

如果只是這樣還不打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地方不是沒有,問題在於神殿這只「麻雀」,根本五臟不全,裡頭的祭司清一色剛由見習轉正職,不但聖力低微,經驗也不是很充足──據說連神殿都剛落成不久……

若非時間上不允許轉殿,洛特一定會考慮去其他城市的神殿,找經驗老道的祭司。

洛特的性子,其實相當護短。

儘管在部屬性命和自己性命相衝突時,依照魔族的天性,他會選擇先救自己,不過只要有餘裕,對於投效自己麾下的人,他一律相挺到底。

「你們最好竭盡全力去搶救,否則……哼!」冷冷拋下未盡的威脅,洛特氣悶地走出令他感覺噁心的神殿,渾然無視祭司們臉上、眼中的驚恐與詫異。

他可不是神殿信徒,永遠不可能是。

洛特徐徐吐出一口氣,仰望藍天白雲,微微勾起的唇畔透著一股冷意。

莫非那群小祭司還指望他和顏悅色,或者聲淚俱下的哀求他們救人? 他可沒有閒工夫去學神族那些偽君子的信徒們,卑躬屈膝的模樣。

如果治療失敗,那麼,他會下暗手,為死去的下屬報仇。

正當洛特如此想的時候,搶救中的祭司們紛紛打了個寒顫。 他們哪個不是第一次碰到如此無禮的求救者? 偏偏那聲冷哼蘊含的殺意,讓他們這群初出茅廬的小菜鳥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加入神殿不久的他們,還未萌生狂信徒那般誓死捍衛宗教的恐怖決心,他們更在乎自己的小命是否安全。

也許是此種近似求生的心態,讓這群小祭司大爆發,三名只剩一口氣吊著不上不下的騎士性命,硬生生讓他們從冥王的手裡搶回來。

眼見最後一個傷者的呼吸開始加粗,所有參與祭司齊齊鬆了一口氣。

「先生,你的同伴還很虛弱,正在昏睡中,不過已經沒有大礙。」出門報喜訊的祭司找不到洛特,只好對自始至終等在門外的奎裡說。

提心吊膽,就怕好兄弟有意外的丹尼聞言,身軀一下子彷彿虛脫了,輕輕靠上牆壁,抬手抹了抹滿頭的冷汗。

奎裡心中的大石也總算落了地,露出一抹輕鬆的笑。

「謝謝你們。」

他打開錢袋,數了十枚金幣遞過去。

「這是應該的。」

嘴上這樣說,祭司收錢入懷的動作卻更加理所當然、行雲流水。

這是常態,請神殿祭司協助治傷,必須給奉獻金──神殿的日常開支、建築內外修繕,多半是依靠救人的奉獻金來維持。

奉獻金向來多少隨心,看的是誠意,哪怕有小氣鬼只給一枚銅幣,祭司們也照樣會幫忙治療。 但是治療期間,會不會發生不可預期的「意外」,可就半點不由人了,區區一枚銅幣,總是難以激勵士氣嘛。

祭司的治愈術果然獨到,奄奄一息的重傷者到他們那裡轉一圈,一天之後便逐一轉醒。 從他們口中,洛特得知了一個大概,卻也使他的滔天怒火,又上升一個台階。

──第一中隊第一小隊,除了他們三人,全軍覆沒。

「我的人,只有我可以修理。」洛特冷笑,進一步確認道:「你說,你是瞧見阿迦納克和蘿莎進了馬車,變裝後再出來。基於公主殿下的命令,你尾隨而去,結果發現了一個地下煉金實驗室和改造人,並受到兩個傀儡金精和煉金術師襲擊?」

「是的。」倚在床榻上的丹,現在可一點也兇不起來了,過度失血使他面色青白,大概需要好一段時間的營養補充,才調理得回來。

「大……團長,你也知道我家祖業是乾嘛的,宗師級的易容高手我不敢說,可是那對商人夫妻──團長,我敢打包票,那絕對是阿迦納克和他女朋友偽裝的。」

洛特沒有針對這件事多說什麼,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同時和負傷的三人說:「你們都好好休息,我會替你們討回公道。」他的神情,瞬間無比陰狠。

丹他們三人幾時見過這樣的洛特,不約而同地吞吞口水,整齊劃一卻意外僵硬地拉好被子蓋住自己,躺下來,按照洛特的要求「好好休息」──儘管在此種精神壓力下是否能夠放鬆休息,暫時有待商榷。

客房外,未免吵到病人不敢進去,又很擔心地在探頭探腦的丹尼,自然也瞧見洛特變臉的一幕。 他的反應和里面三位大哥相差不遠,唯一區別在於人家已經熬過去,而他是正要面對。

「奎裡,團長出來了。」他緊張地抓住偷窺共犯的手臂。

「我知道。」奎裡苦笑,倒是沒有甩開,反而在心中若有所思地想:「大隊長似乎真的生氣了……看樣子我們這些屬下在他心目中,還是有點份量。」

「丹尼留下,多幾個人守在房間內外。如果對方膽大包天敢來刺殺,立刻示警,並以保全眾人性命為第一優先。」洛特果決地命令,「奎裡跟我走。我們的埃拉副團長,可回來了?」他疾行,頭也不回地問。

「回來了。」奎裡不假思索,「不過埃拉副團長好像心情不好,聽和她出任務的兄弟說,副團長看完雇主提供的數據後,心情又更糟了。也許團長現在過去,會吃排頭也不一定,團長你看是不是先──」

奎裡打從心眼裡想把兩座活火山分開。

否則當洛特火山和蘭吉妮火山撞在一起,還不立刻爆發? 那個時候,奎裡想這家被肆虐過的旅館離閉門歇業,恐怕也不會太遠。

「沒必要。」

洛特敲響了蘭吉妮的房門,裡頭隨即響起一聲「誰」,待洛特報明身分,那個沒好氣的聲音才道:「進來。」

打開房門,洛特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公主殿下,而是房間裡堆滿的一張張紙,有的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有的則是各種各樣的圖。 瞧見這麼一大迭數據,洛特不得不佩服帝國情報部門的效率,竟把別人以為隱密的事情,調查得如此透徹。

等他仔細看過,才明白,這迭資料裡面水份不少,很多都是濫竽充數的廢話。

「國內恐怕還有許多不安定因素。」公主殿下很鄭重地說,嚴謹的表情一點也不像老愛裝無辜的「埃拉副團長」。 目前的蘭吉妮身上,充滿皇室中人的威壓。

先是軍務大臣的長子──索羅男爵主導的龍背島事件和騎士團暗殺事件,現在又有文達拉爾郡的郡守次子阿迦納克蠢蠢欲動……以此為前提,要說沒有其他勢力在暗中搞鬼,洛特也是斷然不願意相信。

反正天高皇帝遠,有些地區官員私底下胡搞,只要動靜別太大,遠在帝都舒文邁的皇帝陛下,未必能夠察覺。 除非每個在琢磨見不得光之事的官員皆被衰神附體,通通像阿迦納克這樣,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撞到槍口上。

他的那出「冒牌公主」的確彰顯了郡守次子沉溺於玩樂的事實,卻也讓公主殿下分出部份精神關注著他。 在帝都,可沒有這般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極品廢物貴族子弟。

比起讓帝國官員焦頭爛額,在浮出水面前令人感到神秘莫測的索羅,阿迦納克的段數差太多……更正確的說,他缺乏索羅那種異常的冷靜。

不過,洛特和蘭吉妮很快就會曉得,阿迦納克儘管不夠沉著,卻十足喪心病狂,從某方面來講,他是比紹羅更加危險的人物。

「現在的貴族子弟,都是狠角色呢。」放下最後一張數據,洛特諷刺道:「帝國的教學質量,果然日新月異,才教出如此多的『人才』。」

洛特可不在乎自己面前坐的,究竟是不是皇室的公主。 一個魔族,豈會對人類的皇帝有一絲半點忠誠之心?

普遍來講,若非機緣巧合,讓身為異族的雙方有給予和承受恩情的關係,很少會有異族願意效忠不同種族的人。

雖然不至於每個種族都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心態,卻不容否認,排他主義在各個種族裡,是受到部份族民乃至於全族的歡迎。

「這件事情我勢必徹查到底。」蘭吉妮直接過濾洛特的不敬言論,「根據情報部現有的情報,可以確定阿迦納克和角斗場有合作關係,專門提供黑暗精靈角斗士奴隸。黑暗精靈捕捉隊,大約隸屬於阿迦納克名下。」

「對了,第一小隊的事情我很遺憾。」她話鋒一轉,提起被自己派去監控阿迦納克的第一小隊,「三位倖存的勇士情況怎樣了?」

看來心情不好並未影響她的洞察力,她也發覺洛特情緒同樣糟糕透頂,思來想去,原因多半只有第一小隊,於是脫口表示關切。

「傷亡本來就是會有。」洛特瞇起眼睛,眸光中透著生人勿近的危險野性,沉聲道:「死亡,只證明他們技不如人。」

說是這樣說,但蘭吉妮從洛特眼中看見的,可不是甘心部下無故陣亡的處之泰然,而是充滿強烈報復慾望的火花。

蘭吉妮看得暗暗點頭,她也不希望跟在自己身邊的是個冷血無情,視屬下生命如草芥的凶人,啟用那種人連她都無法放心。

她很有自知之明,那類型的狂徒,絕非她能夠駕馭,至於洛特──「可以勸父皇加重栽培。」她默默下了決定。

這位皇家公主哪裡曉得,洛特情緒外露就是演給她看,以求換取信任與支持,好方便整個報復計劃貫徹執行。 倘若真要隱藏情緒,洛特這個活了兩千九百多年的魔族,完全可以做到不動聲色,就像他改頭換面,變成「闇月騎士洛特」一樣。

昔日的戰地殺神,就是這種冷酷至極又理智到底的怪物。

「為了皇家犧牲的勇士,本公主決不虧待。」蘭吉妮揚眉,對話上也改回正式稱呼,努力表現出她的誠懇與對事件的重視,「洛特騎士,解決這次的事件後,我可以做主,把阿迦納克交由你處置。」

「還有那個煉金術師。」

「煉金術師?」蘭吉妮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了,襲擊第一小隊的那個煉金術師嗎?沒有問題,這兩個人隨你處置,郡守和父皇那邊,本公主自有交代。」

「也請公主記得答應黑暗精靈族的事情。」洛特再度提出要求,感覺上似乎有些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彷彿在測試公主殿下的底限。

「這個自然。」蘭吉妮答應得相當果斷。

皇室兒女必修的課程中,就有馭下之術,蘭吉妮很明白面對不同個性的屬下,必須採用不同的態度。 目前,蘭吉妮就是在行使自認為最有效的辦法,打算讓洛特對她存有感恩之心,往後才便於使喚。

忽地,敲門聲再度響起。

「是誰?」

守在門外的奎里馬上答道:「是耶蘭卡和溫妲絲坦想見團長、埃拉副團長。」

聽了這話,蘭吉妮動作快速地收拾好情報部提供的數據,整理一下衣服,才脆聲道:「請他們進來。」

房門敞開的瞬間,蘭吉妮也不確定有沒有看錯,她似乎瞧見奎裡的臉色,火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怎麼了?血液全往臉上湧。」

蘭吉妮的不解,很快就得到答案。

進來的兩名黑暗精靈神清氣爽,顯然是經過簡單梳洗和傷勢處理,溫妲絲坦也重新換上一套合身的衣物。 不過看著這套衣服,似乎──嗯,以人類的審美觀來講,似乎稍嫌曝露得有一點過份。

縱使溫妲絲坦眼下的打扮比在角斗場時,身上隻掛著兩塊鬆垮垮的布要好上許多,她身上的衣料仍舊以包覆住豐滿的胸部和下半身為主。

簡單的護心甲罩住左胸,扣上右側肩膀,露出左側香肩、兩條手臂、纖細的小蠻腰和渾圓筆直的兩條長腿。

基本上,甚至可以說溫妲絲坦現在的模樣和在角斗場時相較,最明顯的差別在於──衣服的質料不是一個檔次……

如此香艷刺激的穿著,即使同為女人的蘭吉妮,也不禁看了個大紅臉,忍不住微微瞥開目光,偏又不由自主偷瞄,想欣賞溫妲絲坦的美麗。

洛特則乾脆當這個極品女人不存在,一雙眼睛死死鎖定在耶蘭卡身上,看得黑暗精靈王子好笑不已。

耶蘭卡自己倒是已經免疫了,因為黑暗精靈的女性穿著布料一向稀少,只要能夠護住要害、便利行動就是好裝備。 他從小看到大早就習以為常,麻木沒感覺了。

「你們……嗯,你們有事嗎?」公主殿下困窘的不曉得該把眼睛放哪裡說話,索性做出和洛特相同的選擇,盯住耶蘭卡不放。

耶蘭卡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倒也沒有欠揍的拿這點去調侃洛特二人,還幫忙轉移注意力,「我說,大家不要站在門口,坐下來談怎樣?」

蘭吉妮立刻反應過來,指了指房間幾張椅子,「請坐。」她自己則在床沿坐下。

這段短暫的時間,無論蘭吉妮還洛是特,都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四個人圍一圈坐下時,每人臉上的神情都顯得再自然不過。

「我想過了。」耶蘭卡首先開口,「合作的基礎是誠信,容許我重新自我介紹──耶蘭卡,黑暗精靈王子,族王第三順位繼承人。妳呢?來自帝都的貴人。」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耶蘭卡也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傻愣愣,起碼在沒人和他提過的情況下,他仍看出了這個所謂的「傭兵團」根本不是傭兵團,傭兵團長更只是個幌子,真正的主事人是自稱「埃拉副團長」的蘭吉妮公主殿下。

一個下午旅館中的開誠佈公和一席密談,正式使耶蘭卡代表的黑暗精靈部族和蘭吉妮代表的威倫皇室達成暫時同盟。 一方是為了族人傳承秘密的延續,一方則是意圖杜絕蟄伏國內,卻不受帝國控制的私人力量坐大,打算將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

至於將來是否能夠維持合作關係,今次的計劃與行動亦是關鍵。

假如蘭吉妮公主真能拉攏到黑暗精靈為外援,她將是威倫帝國開國史上,第一位與異族締結同盟關係的公主,於帝國有著意義非凡的巨大貢獻。

畢竟,全民皆兵的黑暗精靈族,他們的戰鬥能力是有目共睹。 重臣們口耳相傳的,對帝國將來有意開疆擴土的行動,具有不可估量的輔助效果──威倫帝國三公主蘭吉妮. 艾爾瑪多可否留名史冊,本回合作是個契機,成敗在此。

蘭吉妮也很清楚這其中的關係,不敢有絲毫馬虎,密議結束後所有隸屬公主的關係網,集體高速運轉起來,一封密信以最快速度送到皇帝手中。

國家是父皇的國家,蘭吉妮很明白,想布下天羅地網,非得要有父皇的支持不可。 最起碼的好處,就是她部署的人手監視郡守時,不會有人在背後搗蛋,阻撓她建立功勳。

當私事升級成為公事,洛特也無須再去絞盡腦汁,想辦法一個個弄出耶蘭卡的族人。 公主殿下纖手一揮,很有暴力女風格的拍板,定下第一個計劃──先斬後奏!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20 22:44
第六章 乘夜大作戰

凌晨三點,全天候喧嘩不休、人聲鼎沸的角斗場,終於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訓練有素的清潔工開始打掃鮮血四濺、肉末滿地的角斗場。 他們面上盡是麻木,這塊每天都會吞噬無數生命的死亡地獄,無法令他們有絲毫動容。

這些人也是奴隸,不過他們或者身體瘦弱、或者運氣較好,被選上成為角斗場的清潔工。

比起那些奴隸角斗士,儘管他們的待遇沒有優惠多少,不過好歹不用時時刻刻擔心,自己哪一天會聽見冥王的召喚。 因此這些已經認命的清潔工奴隸,也就得過且過,準備當一輩子清潔奴隸,了此殘生的亦非少數。

然而,今晚這群乖順的奴隸,好像有點不同。

清潔完畢,他們之中有幾個逐漸落後,慢慢與大隊脫離,亦沒有依照慣常路線返回大通舖,反而拿著掃除工具拐彎,朝關押奴隸角斗士的囚牢走去,一路掃掃走走,彷彿他們真有領到命令要清理囚牢環境。

守衛囚牢的獄卒,很明顯沒有收到類似的指令,兩個守在囚牢大門口的大漢互看一眼,其中一人走上前去,對那幾個清潔奴隸吼道:「滾回你們的通舖!這裡不是低下的清潔奴可以隨便亂闖的地方!除非你們活膩,也想站上角斗場試試味道!」

說著,大漢表情猙獰起來,好像很希望清潔奴中,當真存在不知死活的東西。

當獄卒的日子著實無聊,大漢很久沒開葷,巴不得有「葷菜」主動送上來供他「享受」。 等級的話,他也不強求,會哀叫掙扎他便很滿足了。

上蒼滿足了他的渴望。

──以生命為代價……

主動走上來的大漢,中氣十足的吼聲剛剛落下,他的咽喉隨即浮現一條隱約血線,並且越發明顯,溫熱的鮮血霎時噴濺而出。

直到此時,大漢才感覺到一絲痛楚,然而為時已晚,他雙手徒勞地摀住咽喉企圖止血。 一點一點蒼白的臉色和緩緩消散的力氣,卻令他龐大的身軀不得不倒下,諷刺的摔成叩頭跪姿,恰似在替自己曾經的虐奴行為,懺悔贖罪。

同伴的犧牲,讓另一名大漢僥倖看清了凶器──

一柄銀色的鎖鏈飛刀。

這凶器大漢十分眼熟,因為他負責了今天第二輪角斗賽的場內秩序維持,親眼目睹鎖鏈飛刀如何刁鑽準確地逐一取走音雷鷲豹的性命。

「你、是你!」

大漢表情扭曲,眼底透露著驚慌,他已經認出了易容過的敵人身分──那個英雄救美的黑暗精靈──雖然對方依舊頂著一張奴隸清潔工的臉皮。

以他的眼光來看,那是第二輪裡最突出的一場角斗賽。

可是當自己取代音雷鷲豹變成角斗士的獵物時,再突出的身手或比賽都沒有意義,必須貢獻生命的事情,一點也不美妙。

大漢根本來不及示警。

趁他驚慌失措之際,另一個偽裝成清潔奴的入侵者,手中飛刀搶先射出,貫穿大漢喉管。 血泡頻頻從破裂的喉道冒出,可惜它的主人已經發不出聲音,別說示警,甚至無法呼救。

不一會,這名大漢倚著牆滑下,缺氧窒息而死。

出手偷襲的那人,重新拾起他的飛刀,納入懷中,並從屍體身上摸出進入牢房的鑰匙,打開了那扇沉重的牢房鐵門。

那人探頭探腦觀察了會,確定入口處沒有其他守衛,這才招招手,示意後面的同夥跟上。

牢房內又分成若干個囚牢,偽裝成清潔奴的耶蘭卡中午就來過這裡一趟,那時候便將黑暗精靈被關押的所在位置記了下來。 他帶領眾人,沿途放倒幾組守衛,輕車熟路來到那扇封鎖黑暗精靈自由的囚牢鐵門前。

「洛特,可以打開嗎?」他問。

「我看看。」

手裡拎著從大漢身上搜出來的一串鑰匙,洛特一一嚐試。

喀地一聲輕響,門鎖開了。

身處異鄉,又隨時可能有生命之危,這令黑暗精靈們根本無法陷入真正的沉眠。 他們睡得淺,一聽見響動,立刻紛紛睜開眼睛。

來人的身分卻讓他們感到不解,那身衣著實在太過破舊,即便不是奴隸,大概也是角斗場中沒什麼身分的僕工。

這樣的人,三更半夜打開囚牢想做什麼?

只有在角斗前才會被給予解藥,恢復肉搏能力的黑暗精靈們,眼下根本沒有戰鬥的本錢,面臨任何風吹草動,都得小心應對。

不過更令他們錯愕的是,從開門那人背後竄出來的生面孔,劈頭第一句話竟是純熟標準的黑暗精靈族語。

「盡量不要發出聲響,跟我們走。」

會說黑暗精靈語言的人類?

年少的黑暗精靈不禁看向年長的黑暗精靈,年長的則望向年紀最大的那位──情況詭異,跟或不跟?

年紀最大的黑暗精靈,默默觀察來者片刻,臉色變了變,不曉得發現什麼線索的露出微笑,「跟上吧。所有族人,都務必和他們配合。」

在場最具權威的黑暗精靈都這樣說了,其他人哪有什麼好反駁? 馬上按照吩咐,小心翼翼踏出牢籠,被洛特和耶蘭卡等五個人裝成的清潔奴保護在中央,擴增成二十來人的隊伍原路重返。

接著,怎麼來怎麼去,奎裡率領的接應車隊,早就等在外頭的樹林裡。

蘭吉妮公主的先劫獄後付款計劃,簡單得幾乎沒有挑戰性可言。

照道理,諸如角斗場這樣的暴力場所,應該都會有高手坐鎮,防止微乎其微的暴動或者入侵事件發生。 正是基於此點理由,本來打算擔任接應大隊的洛特,才會變成救援大隊的一份子,好在高手現身時,將之斬於劍下。

用蘭吉妮的原話來說,就是──

「越是高手,越是難以防範不按牌理出牌的卑鄙無恥。因為你們的思維模式差別之大,好像兩種不同的生物。」

洛特始終認為這句話,含有深深的貶意,不過只要公主殿下不承認,他也無可奈何。 誰叫人家不但是公主,還是皇帝最疼愛的刁蠻三公主。

「翻過這面牆,就算越獄成功了。」仰視角斗場一層樓高的厚重石牆,洛特聲線依舊繃得很緊。

更嚴格來說,自從洛特的第一小隊幾近覆沒後,他的聲音就一直保持緊繃,算下來也快一天了。 奎裡也被這樣的洛特搞到不自在,他捫心自問,還是比較喜歡那個愛財如命,沒事會帶隊去賭博的不正經大隊長。

其實,洛特自己也很困惑。

換成在魔界,部屬的死亡未必會造成他如此憤怒,除非是對他極為重要的心腹大將,或者有敵人藉由屬下的死亡,當作針對他的嘲諷。 只不過,目前卻不屬於以上兩種情況的任何一種……

不錯,他護短,而且護得很厲害。

但還不至於會為了區區十人的屬下感到震怒,在大型戰爭時,陣亡的士兵哪回不是百倍千倍? 他壓根無須如此,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大隊長,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

一句關切的話語傳來,洛特聞聲瞧去,發現丹尼正憂慮的看著他。

丹尼也注意到了,自從丹受傷後,他這個滿腦子古怪思想的上司雖然仍是一副墮落的模樣,但內在予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了。

「……我沒事。」

洛特吐出一口氣,他想,他察覺了原因──是真心。

又是一種在魔界絕對找不到的情感,七分信任、三分保留,這已經是魔族人最大程度的關懷。 魔界哪時候見過真心這種東西? 基本上,敢真心相對的魔族怪胎,八成都死在沒人知道的角落了。

「我翻過去接應。」洛特閉了閉眼睛,清醒一下,「等等耶蘭卡讓你的族人先上吊籃,你和溫妲絲坦次之,丹尼和其他人殿後。」

眾人均同意了這項安排。

在場除了被藥物克制的黑暗精靈,都是身手靈敏之輩,救援行動進展也相對順利。 不過五分鐘的時間,十九名黑暗精靈已經先後被送出牆外,耶蘭卡、溫妲絲坦、丹尼等人也不需要吊籃,他們順著洛特翻牆時固定的繩索,輕輕鬆松全身而退。

「呃!」

突然,正因逃跑成功有些欣喜的黑暗精靈們,集體臉色變成紅紫,本就虛弱的身體更一下子支持不住,或跪或坐的癱在地上,抽搐不止。

眼見此種情況,洛特用膝蓋想也曉得,肯定是黑暗精靈服用的牽製藥物有問題。 角斗場對奴隸的防守如此薄弱,果然另有憑依。

「先把人搬上車。」

緊張過度就會六神無主的耶蘭卡,現在需要的就是一道命令,於是他二話不說,馬上加入搬運大隊,把痛苦的族人們分別運上兩輛載貨用大型馬車。

「走!」

充當車夫的奎里當下一揚馬鞭,策動韁繩,前面的馬車動了,後面那輛馬車自然而然就會跟上。 直到這時,洛特才有閒工夫檢查黑暗精靈的狀態,以他宗師級的眼力,不用多少時間便察覺問題所在──

「這是一種複合性毒藥。」洛特轉頭看向憂心忡忡的耶蘭卡,「整個角斗場大概瀰漫了一種無色無味的煙霧。平常人吸收無害,角斗士奴隸吸收了,即可抑制體內藥物傷害人體的副作用,不過一旦離開角斗場的範圍……」

即使洛特話未說全,看看族人們的反應,耶蘭卡也明白對方想表達什麼。

「那該怎麼辦?」

洛特取出他平常使用的解毒劑,拋給耶蘭卡,「雖然藥不對症,但暫時壓制還沒有問題。我得去另外一輛馬車看看。」

言罷,洛特也不用奎裡減速,就著疾行的馬車,直接來了場即興跳車特技表演,然後三兩下爬上後面那輛馬車。

「怎麼樣?」

「他們都中毒了。」丹尼急切地回答,看起來有點手忙腳亂,「要我下無影毒害死人沒問題,可是解毒工夫我還沒學到家,我只會解自己下的毒。」

和丹尼在一塊的是溫妲絲坦,這個女人相比下要鎮靜很多。 儘管她同樣不知道如何是好,還是儘自己所能,用按摩去舒緩族人的抽筋現象。

「不要亂。」洛特拿出一樣的解毒劑給丹尼,「每人餵食一、兩滴,足夠暫時舒緩症狀。我回角斗場一趟,不用等我。」

丹尼聞言,看表情是想勸阻,偏偏又馬上被洛特打斷,「我的偽裝還沒卸呢。小心點就可以了,又不是去拼生死,別瞎擔心。」

這時候的洛特絕對沒料到,他一句安慰的戲言,居然差點一語成讖。

午夜的月光下,聳立在森林裡的角斗場,猙獰的外觀就彷彿一頭靜靜蟄伏著的巨獸。 拱形大門就像巨獸的血盆大口,雖然目前緊緊閉上,卻能夠想像一旦張開,那種海量的吞噬速度;而它周圍沉凝的空氣,更公然昭示著生人勿近。

死物般的角斗場,在洛特等人護送黑暗精靈逃離之際,不曉得發生了什麼改變,待洛特重新繞回來時,他看見的,就是一個「活了」的角斗場。

「氣氛不對。」

洛特皺起眉頭,思考了一會,決定還是先採集煙霧的樣品,看情況再決定是否深入一探究竟,瞧瞧角斗場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可不信這是角斗場能夠放出的氣勢,哪怕這裡沉積了無數冤魂,也不至於有如此力量,他敢斷定,必然是有某位不得了的狠角色,半夜光臨了角斗場。

熟練的使出潛行術,洛特順著原路,再度入侵。

採集煙霧的工作倒不是很難,這種事情坐在角斗場外圍的牆壁上就能夠搞定。 洛特不知道用了怎樣的手法,無色無味的氣體到了他的瓶中,竟被壓縮成肉眼可見的淺灰色霧氣。

大功告成之後,瓶子被洛特扔進了空間戒指。 默默注視角斗場巨大鐵門好一會,洛特已經肯定,這股始終未曾消失的威壓氣勁正是來自鐵門之後。 對方利用此種手段,極其囂張、毫不掩飾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隨著距離逐漸接近,那股折磨人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洛特咬牙硬扛,死也不肯退縮。 他的倔性子好死不死在這時候犯了,心裡頑固的認定身為魔族,還是上位魔族,怎樣也不能夠屈服在人類的威壓下。

也是這份固執,使他一路潛行過來,有了特殊的收穫。

角斗場裡,有著因應上層工作人員偶爾必須留宿的需求,而修建的主管休息區。 洛特發覺威壓的主體便源自於此,靠上前去,隱隱約約的談話聲傳入他的耳朵──

「看看,多麼強大的氣勢,這不過是一個以傀儡金精為憑依體的精神分身。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他的力量,只有本體的百分之六十。但是看看你的奴隸,你號稱整個角斗場最強的奴隸角斗士,他現在是什麼德性?」

洛特豎直耳朵,很明顯,裡面多半正進行著一場交易,這個聲音的說話內容,就像在努力推銷自己的商品給買主……嗯,也有可能只是在炫耀。 那個聲音雖然努力表示含蓄,依舊掩飾不了深藏其中的驕傲。

「這個聲音……好像是阿迦納克……」洛特緊鎖的眉心彷彿打了個死結,深深糾纏在一起,皺出一個顯眼的「川」字,「……他來幹嘛?」

「呵呵……這奴隸在角斗場上的確是呼風喚雨的角色,可又怎能比得上阿迦納克少爺的超級戰士?這奴隸明日還有節目,不如讓我的人押他下去,省得礙眼。」

阿迦納克談話的對象,那種謙卑圓滑的說話方式,同樣令洛特莫名熟悉。

圖克!

角斗場總管的名字躍上心頭,洛特面露了然之色。

是了,那確實是昨天和他討論過賭注問題的圖克嗓音……三更半夜在此會面,還帶上個初步斷定非人類,不知所謂的超級戰士……他們準備商談什麼?

「也好。」或許要的僅僅是圖克的反應,阿迦納克爽快同意,「既然我向圖克總管展示過誠意了,不知總管可否作主,後天把角斗場租借與我一日?倘若總管麾下那些老練員工,願意幫我打一天臨時工更好。薪水方面,我絕對不會虧待。」

「這個……」

角斗場每日門票加賭博收入相當驚人,即使只歇業半天都會造成莫大損失,也難怪圖克會這般猶豫。 說到底,他終究是個拿人薪水的員工,萬一租借出去反而大賠本,未免太對不起因為信任他的能力,把角斗場這一塊通通交給他負責的老闆。

對於圖克的遲疑,阿迦納克儼然早有預料。 隔著一面牆,洛特很清楚聽見他說。

「圖克總管,你先看過這份魔法契約再回答我。假如看完後總管有興趣,細部條款我們可以商量,雙方簽名後這份魔法契約將正式生效。」

「好吧,阿迦納克先生的黑暗精靈販賣服務,確實替角斗場帶來不少收益。」

「哈哈,這個不用擔心,黑暗精靈以後還會有的。」阿迦納克聲音很得意,「捕捉到好貨色,一定首先提供給圖克總管挑選。」

「當事人都自己承認,那份情報不會有錯了。」洛特暗忖,身體所有機能都被他控制在最微弱的程度,惟獨精神高度集中。

「那麼我就先謝謝了。」圖克的嗓音終於多了笑意。

至此,說話聲音完全停歇了。

洛特猜測,圖克大概正在瀏覽契約──此契約是所有商業契約裡最高級的一種,強制執行力和對違約者的懲戒皆極其嚴格,簽約雙方往往逐字逐句看過,討論再三,以避免歧義發生,契約執行錯誤。

洛特很沉得住氣,他直覺阿迦納克和圖克洽商的契約,應該關係到某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打算再待一會,聽完一個大概再悄然而去。

只要他小心點應該不會被發現,那個阿迦納克引以為傲的超級戰士,不也到目前為止都未註意到他在聽牆角?

豈料這樣的念頭才剛落下,洛特立刻察覺一絲不妙──籠罩角斗場的龐大氣場,竟已神不知鬼不覺的鎖定在他身上!

這樣的鎖定多久了?

如果是片刻,他應該按兵不動,偽裝成沒有生命的岩石、牆壁;反之,那麼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想盡辦法逃出氣場籠罩範圍,擺脫那個超級戰士的糾纏。

問題是,他壓根不曉得確切時間。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有人代洛特解決了。 只聽屋里阿迦納克當下令洛特倍感厭惡的聲音響起。

「哦?外面有偷聽的小老鼠?抓活的來我瞧瞧。圖克總管,我們來欣賞一場真人秀,檢驗一下主角的實力如何?」

然後,洛特也沒有機會聆聽圖克是怎麼回答了,因為房門碰地甩開,一抹從頭黑到腳的身影,旋風般刮出來。

還用得著想嗎? 根本不必!

洛特心中雪亮,知道自己行踪曝露了。

維持潛行的狀態,他飛身疾退,黑影也不依不撓地緊緊尾隨,不論洛特再怎樣提升速度,它都能夠保持一定距離,甚至眼看著有逐漸拉近的趨勢。

如此速度,絕對超越了傀儡金精的能力範圍。

洛特心底清楚,想要這樣遁逃,肯定沒有辦法,除非他打算把敵人引到自己老窩去──縱使採取群毆戰術,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何況人多手雜,沒準屆時幫不上忙,相反還會添亂搞個雞飛狗跳。

念及此,洛特不再往外奔逃,掉頭往角斗場中央競技的地方衝去,在那裡停下腳步,解除潛行術,轉身面對不知名的超級戰士。

「真正實力的百分之六十……讓我見識見識。」他舔舔唇,瞇起眼睛。

在沒有卸下易容偽裝的情況下,任何一個角斗場的工作人員,見到一個平時卑躬屈膝、不敢有絲毫反抗的清潔奴突然間戰意凜然,頗有百戰將軍的架勢,都會感到不倫不類,以為是自己工作太累產生了錯覺。

再說,那個以傀儡金精為憑依體的超級戰士,似乎也理解了洛特的心思,速度漸漸放慢,步步走來,沉穩如山岳的壓迫感,也隨著它的接近而越發強烈。

洛特這下看清楚了。

以傀儡金精為憑依體的超級戰士,外在形象仍舊以傀儡金精為主體,漆黑閃亮的雄偉身軀一如傀儡金精給人的刻板印象,可是在它左胸前,卻多鑲了一塊傀儡金精不需要的火紅鑽石,在一片玄黑的襯托下,格外耀眼奪目。

有點腦袋的人瞧見傀儡金精這副模樣,當下第一個懷疑的,肯定是那顆亮眼的火鑽。 如果要憑依,那麼那顆火鑽,就極有可能是超級戰士的精神寄託所在──至少,洛特的腦子裡,在第一時間做出以上結論。

不過,為了避免身分曝露,存放在空間戒指裡的夜痕,肯定是不能拿出來用。 洛特雙手悄悄背在身後,從戒指裡取出一對有附著魔法的秘銀匕首。

「如果魔力還有剩下,就不必這樣麻煩……該死的奧納格!」洛特一陣氣苦,自從他的魔力在迅狼曠野耗儘後,雖然幾次想靠冥想多補充一點,偏偏怎樣也累積不起來,好像無形中有個東西不斷吸取他儲存下來的魔力……

「該找時間回迅狼曠野了……晚點問問索米,希望那條雙頭蟒還在……」甩甩頭,洛特拋卻這些亂七八糟的雜念。

此時,徐步行來的超級戰士,已經走到他面前五步遠的位置站定。

「加持火魔法的秘銀匕首,配合鬥氣,應該能夠突破這鬼東西的防守。」暗忖著,洛特讓鬥氣默默運行到四肢百骸,青芒在他刻意壓制下,僅僅在體表流轉,加上有月輝掩護,不仔細看甚至無法確定是否有鬥氣在其中作用。

即將西沉的月光照耀下,洛特搶攻上前,企圖先發製人!

朦朧的角斗場上,兩條人影不斷重複交錯又分開的過程,遠遠看去,這彷彿一支需要兩人配合,律動性極強的舞蹈。 可是只要有人膽敢走上前細看,就會發現,其實那兩人是在進行一場激烈的生死拚搏。

不過決鬥雙方,卻僅僅一人身軀沾滿鮮血,異常狼狽;另一個人……噢,或許它不能稱作「人」,它是模樣如同黑色石像,防禦力等級卻媲美金屬的煉金生物。 尤其是現在,它的身體還是由不知什麼種族的超級戰士精神在操作。

洛特重重喘息,戰法已經從一開始的全力攻擊,變成現在的游斗。

他發現,只要自己不意圖突圍遁逃,對方狂風驟雨的攻勢就會放緩,攻擊部位也會從致命的咽喉、心臟……一類位置,改變成掌握行動能力的手腳。 很顯然,眼前的混賬聽了主人的話,真的要活捉自己。

被活捉,那是比戰敗更深的恥辱!

阿迦納克倒很信任他口中超級戰士的能耐,戰鬥至今起碼也過了十分鐘,弄出來的噪音更是不小,正常情況下,早該有人出來一探究竟。

何況,拿來斂財的黑暗精靈集體失踪,對角斗場而言絕非小事,哪可能時間過那麼久了,角斗場人員照樣遲鈍得毫無所覺? 洛特敢篤定,截至目前之所以風平浪靜,其中必有阿迦納克一份功勞。

可惜冷靜的思考能力,在絕對實力的差距下,並無法幫助洛特贏取勝利。

洛特輕巧地退後兩步,腳跟碰觸到地面有些不平的凸起,他側首一看,赫然發現一道鋒銳的寒光閃過,似乎是他前不久被打落的匕首……

──那是他嘗試毀掉火鑽失敗,才被超級戰士打飛的。

「我的力量不足,那你自己呢?」洛特冷冷地想,計上心頭。

他注意到,超級戰士在追逐他的時候雖然氣勢洶洶,然而真的正面衝突起來,卻有部份動作不流暢,甚至會有停滯現象。 想來,這必是因為超級戰士的身體終究不是自己的,遠距離以精神力控制,又能夠做到多精確的動作?

有缺點,他就可以利用。

火鑽絕對是弱點,光看被第一次偷襲,火鑽上多了一道淺淺刀痕後,超級戰士便格外小心保護那裡,便足以證明洛特猜測的正確性。

將匕首由左換到右,撕掉一條衣服下襬,把匕首和右手牢牢捆在一塊,防止被超級戰士的巨力震脫,隨後,他再度化被動為主動,展現出十足侵略性──轟轟烈烈的激鬥交響曲,正式邁入第二樂章。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20 22:50
第七章 萌芽的危機

洛特臨時落腳的旅館內,現在氣氛相當緊張,十九名中毒的黑暗精靈正在等待解藥救命,但是去採集樣本,好用來製作解藥的洛特卻遲遲不見回來。 有好幾次,若非蘭吉妮冷靜地攔著,估計奎裡就要帶人大張旗鼓的前往角斗場搜救。

如此一來,不就明擺著挑釁:「人就是我們搶的,你想怎樣?」

雖然說,交給公主殿下善後,同樣會曝露肇事者何人,但是一國公主何等身分? 基本上,只要不干出嚴重損害商家利益之事,商人這種逐利生物,多半會忍氣吞聲,忽視公主殿下的強買強賣。

公主殿下發話在前,身為國家重點栽培的皇家騎士,奎裡著實沒有立場抗命。 於是憂慮的他出了旅館,在門口處徘回不斷,頻頻張望遠方道路,極度盼望能瞧見那頭燦爛的銀髮、那個流氓般的身影。

早在不知不覺間,這個起先讓奎裡十分不以為然,只是出於騎士本分而服從的大隊長,在他心裡的比重越來越大。 不算太遲鈍的奎裡,隱隱約約也察覺到自己想法的轉變,同時發覺,他的內心並不排斥這種變化。

一夜無眠,對一個訓練有素的騎士,顯然沒有太大影響。

「都快清晨了……」奎裡看看天色,眸中焦慮又加深一分。

在這個世界,月級騎士不敢說打遍天下無敵手,但起碼也是中上程度的高手了。

看看威倫帝國被視作王牌的兩大騎士團,月級騎士已經是其中大隊長的身分。 團內,能夠達到月級的騎士,百里出一就該偷笑了,可見這月級騎士,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跨越等級障礙當上的。

像他,能夠在二十一歲的年紀,便從見習騎士邁入光星騎士的行列,已經被稱作天賦異禀了,大隊長看起來並未年長他多少,卻是闇月騎士… …

──以此為前提,縱使他再不願意承認也必須認同,兩大騎士團的大隊長,都是萬里挑一的天才人物,甚至沒有哪個的外貌,看起來超過三十五歲。

思緒正翻飛著,一陣由遠而近的馬蹄聲把奎里拉回現實,他極目遠望,果然瞧見一人獨騎往旅館方向奔來。

雖然還有些距離,不過以奎裡的目力想要看清來人已經卸去偽裝的臉,卻一點也不成問題。

「大隊長!」

奎裡迎了上去,牽住奔馬的韁繩。

耶蘭卡已經得知他們身分的現在,奎裡也懶得再使用假稱謂,反正沒人規定傭兵團裡不能有大隊長,別人怎麼想是他的自由。

一匹陌生的馬,恐怕是大隊長不曉得哪裡順手牽羊或乾脆搶來的? 奎裡暗忖,當他瞧見馬屁股的烙印時,更篤定這種想法,因為上頭印著角斗場的徽章。

「把馬處理掉。」來到旅館門前,洛特翻身下馬,腳步不是很穩的站定,立刻給奎裡下了這道命令。

他的聲音很虛弱,臉上身上儘管已經簡單處理過,但奎裡還是嗅到一股淡淡血腥味。 再觀察一下臉色,奎裡直接斷定──大隊長傷得不輕。

這種情況下,奎裡可不放心洛特自己走進去,他很快叫來一個屬下,把殺馬滅口的工作交付給對方,自己陪同洛特返回房間。 看他在床邊坐下,奎裡沒有說話,卻也未有離開打算的佇立在一旁。

「去幫我找傷藥和繃帶來。」見奎里站著不動,洛特只好開口打發他出去。

他現在一身疲憊,只想先沖個澡,換套衣服,上藥裹好繃帶,然後闔上眼睛稍微瞇個五分鐘。 如此,在這忙碌的時段他也心滿意足了。

「大隊長,還是讓我來吧。」把大隊長的困倦看在眼底,奎裡不知怎的,一時衝動便毛遂自薦,掌心跟著亮起學會不久的光系騎士獨特的治愈之光。

「把力氣留著,你要做的事情很多。」洛特婉言謝絕,「還是拿傷藥和繃帶來給我就好。我傷得不重,休息片刻還得準備製作解藥。」

他明白自己身體的恢復力,雖然失血有點嚴重,但傷口不算太深,休息一會傷口便會開始結痂,不用一天時間,大概就沒事了。

現在想想,在角斗場的搏殺,能夠成功的運氣佔了極大成分。

當初他也是無法可想,才會兵行險招,天知道需要多少巧合堆棧,才能使被打飛的匕首恰好倒插入土,鋒利刀刃朝上;還得添增多少幸運,才令他初步評估成功率不到一半的戰術一舉成功,引誘超級戰士自己絆倒自己,左胸火鑽不偏不倚撞上匕首。

重力加速度的直線衝擊,衝撞目標又是削金斷玉的魔法秘銀匕首,結果究竟如何,可想而知。

鑽石碎裂的清響,洛特如今回憶起來仍覺得無比悅耳。

「明白了,請大隊長稍等一下。」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奎裡嘆一口氣,只好盡快去拿急救用品,他記得幾天前救治耶蘭卡的時候,治療藥品準備了許多,說是未雨綢繆,餘下的足夠大隊長隨便揮霍都有剩了。

「嗯。」洛特應了聲鼻音,連揮手的力氣都捨不得花。

除了捕捉黑暗精靈、販賣死士、搭造煉金術實驗室製造煉金生物,阿迦納克其他一切行為舉止,經過情報部門一再審查,均無一絲半點不妥之處。 既沒有蘭吉妮想像中的叛國陰謀,也尋不著隱藏非法勢力,更別說意圖不軌的任何蛛絲馬跡……種種跡象組織起來,讓精明的三公主也不得不困惑。

感覺上,阿迦納克好像只是為了做生意? 頂多是他掙錢的辦法,顯得有些不擇手段。 但是這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賺那麼多錢幹嘛? 他郡守老爸的家財,哪怕分了家,也夠他奢靡三輩子都花不完。

蘭吉妮對此非常費解。

阿迦納克不像個高級智能型罪犯……更嚴格來說,他並沒有「犯罪」的自覺,也許他本意裡並未有陷國家於不利之境的念頭,僅僅是作法不慎觸動了國家底限……

好看的秀眉皺了起來,蘭吉妮說不清楚自己怎會有這般想法萌生? 偏偏她心底有個聲音一昧認定,這種直覺式的推敲最接近事實。

敲門聲響。

「進來。」

「公主殿下,阿迦納克的動作很快,角斗場明天要舉行一場表演賽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奎裡一進門就直奔主題,「按照大隊長的推測,那場表演賽的主角大約就是阿迦納克引以為傲的超級戰士,那晚如果不是大隊長用計,硬碰硬根本勝不了那怪物。」

「是丹騎士領隊潛入實驗室,發現的那個煉金生物?」

「依照目前證據顯示,可能性在九成以上。」

「第一中隊有多少人可以動用?耶蘭卡王子那裡,有多少人可以動用?」

「王子殿下表示,他的族人解毒後狀況良好,可以全體動員;而我方扣除戰死的九人和休養中的三人,可動用九十一人。」奎裡有條不紊地報告。

蘭吉妮聽見這個數字,卻愣了一下,「洛特騎士沒有問題嗎?如果他的傷勢未癒,大可不必勉強,我不會強迫他一定得到場。」

「不是這樣的,公主殿下。」奎裡面有難色,「大隊長他是自願爬起來,而且,對於明天的行動他十分熱衷,今天已經先行一步去現場,說要勘查地形。」

儘管他當時聽見這個藉口,直覺反應就是──

絕對是敷衍的假話。

公主殿下儼然也不認為這是真話,她沉吟片刻,很認真地盯住奎裡詢問:「你們大隊長做什麼去了?」

聞言,奎裡英俊的臉龐當場泛起一片粉紅。

張張嘴巴,他卻遲遲沒吐出個音來,彷彿這件事相當難以啟齒。 不過在蘭吉妮的目光逼視下,奎裡猶豫沒一會,選擇了招供。

「公主殿下讓情報部張羅門票,大隊長跟去了。現在這時間,票應該到手了,大隊長目前恐怕在……在……」

「在幹嘛?」蘭吉妮不耐煩地催促。

奎裡用細如蚊蚋的聲音回答:「在賣黃牛票……」

「來喔來喔,角斗場明天特殊表演賽門票!最前排特等席,視野良好,欲購從速!」

一個穿著一襲黑衣,戴著半臉面具的男人,在角斗場外的人群裡揮舞著手裡的門票。

「每張十金幣!剩下五張,賣完為止,賣完就沒有啦!」

男人附近不遠處,兩個被強迫留下的情報部人員,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又剩下五張?他從剛剛賣到現在,顧客沒有十個也有九個,最好是剩下五張……那傢伙明明透過我們,用優惠價買了一百張門票。」高個子情報員一臉不以為然,似乎還在不滿自己被強留下來,看人賣票兼曬太陽。

「這是促銷手段啊!」矮個子情報員接著開口:「物以稀為貴,不這樣說,哪裡能勾起人的購買慾望。說正格的,那價格才真是在搶錢呢!前排票一張原價不過一金幣,他一漲就是十倍,居然還有冤大頭買。果然能來看角斗的人,全都有錢沒處花啊……」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是啊。唉──」

兩個必要時比誰都冷血,訓練有素的帝國情報人員莫名其妙多愁善感起來,看樣子恐怕是在太陽底下待太久,有些曬昏頭了。

火辣的陽光並不會因為有人熱到頭昏腦脹而稍有收斂,依舊將一波波熱潮往天空中、大地上、海洋里送去,榨取著一滴又一滴汗水。

角斗場外的人潮不減反增,區區熾陽,顯然無法嚇阻人們對角斗賽的情有獨鍾。 其中以黃牛們為最,他們彷彿根本感受不到熱度,只曉得用遠勝溫度的熱情,把握一切機會努力推展客源,洛特大隊長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這段時間,他已經賣出第十二波的五張票。

兩名情報人員看著,簡直無言以對。

「……皇家騎士團第七大隊長的賺錢經,可以歸類在軍部情報裡嗎?」高個子突然問。

矮個子聳聳肩,蠻不在乎地隨口應道:「搞不好皇家騎士團的額外經費,就是這樣來的也說不定。」言罷,停頓幾秒,他忽然眼睛一亮,似乎覺得自己的推測很有道理,「哪,你不認為,或許真是如此呢!」

「是不是我不敢說,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那個把我們留下的傢伙,快要賣票賣出我們的視線範圍了。」高個子說著,趕緊舉步跟上,他可不想留給洛特任何勒索的把柄。

矮個子深以為然。

身為他們尾隨目標的洛特,仗著臉被遮去半張,不容易被認出身分,一面賣黃牛票,一面不動聲色的接近正朝角斗場駛來的華麗馬車。

角斗場的總負責人圖克,這時候正在馬車將會停歇的拱門前,對易容過的阿迦納刻苦勸。

「現在生意真不好做,霸道的客人可多了,甚至有強買強賣的……幸好那批黑暗精靈的錢拿到手了。唉,買主的身分崇高,我和你都惹不起。我知道你損失很大,了不起這筆錢我多分你一成,千萬別衝動行事啊!」

「你放心好了。」阿迦納克強忍著氣,咬牙切齒地回答。

原本,販賣出去的黑暗精靈身上除了主僕契約,還會增加一個束縛魔法,一旦精靈死去,束縛對象就轉移成黑暗精靈的幽魄玉。

阿迦納克一直透過這種辦法進行回收,偏偏今次買方不走正常途徑,而是搶劫似的先取貨後付款,讓他全無動手腳的機會,平白損失十九顆幽魄玉,如何讓這位郡守二少不氣惱?

好在阿迦納克身邊還有一個蘿莎,圖克的勸解加上蘿莎的溫柔攻勢,總算令阿迦納克將利益受損的不平之氣,深深埋入心底。

豪華馬車速度漸漸放緩,越發接近阿迦納克三人所在位置。 洛特面具底下的眼睛微微瞇起,他感覺到酷似前天那個超級戰士的危險氣息。

馬車停下,本來就在指指點點,猜測馬車裡坐的是何方神聖的人群,頓時聲量小了下來,卻還是免不了竊竊私語,臆測車中人和圖克總管是怎樣的關係? 甚至有想像力豐富的人,半開玩笑的懷疑車裡坐的正是明天表演賽的主角。

他們卻不曉得,自己的猜想幸運命中事實。

馬車上下來兩個人,前面那個穿著魔法師長袍,陰騭的臉色明擺著生人勿近;後面那人氣質文文弱弱,臉孔平平凡凡,屬於那種十個人看過,有九個半回頭就會忘記長什麼模樣的大眾臉。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全無一點高手風範。

然而那種盤旋不去的危險氣息,偏偏來自這個庸人身上。

這是一種高手之間的感應,沒有一定程度的力量傍身,就會像在場的絕大多數人一樣,瞥一眼,便無趣地轉過頭乾自己的事。 因為他們眼中,那個大眾臉和路上隨處可見的路人甲乙丙丁,並沒有太多不同。

不過在場還是有幾個高手,和洛特相同,他們均察覺了那個普通男人其實是比在場任何人都要恐怖的危險份子,幾個人很明智的選擇沉默是金。

反正自己心知肚明就好,既然那位高手沒有表態,誰也不去多事。 人家擺明著搞低調,誰會不識趣,壞了高手老祖宗的算盤? 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啊!

這位高手仁兄,似乎把洛特惦記上了。

電光石火的瞬間,他乍看偶然的轉頭,分毫不差的與洛特四目相交,強大的精神震撼透過視線,狠狠的給洛特一個下馬威。

「唔!」

洛特踉蹌兩步,伸手撐住額頭,幾秒之內冷汗便浸濕了他的後背。

「好傢伙……」他一抹汗水,笑容帶了點苦澀,身後被他強留下的兩個情報人員早就發覺不對勁靠上前來,其中高個子從後背扶住了他。

「怎麼樣?」

「沒事。」洛特站直身體,略帶點自嘲地說:「正主到了,在向我示威呢。」

「很厲害,對吧?」矮個子問。

他們情報人員擅長的是從小細節篩選蒐集情報,戰鬥從來不是他們精專的項目。 他們不過是隱約有這種感覺,為了確定,才有此一問。

「要不要先撤退,回去從長計議?」高個子提議。

幾息時間,洛特的狀態已經恢復正常,聽見高個子如此道,立刻擺擺手,露出痞子笑容,「撤什麼退?我的票還沒賣完呢!」他舉起拿票的左手,嗯,還是五張門票在那裡晃啊晃。

「真擔心的話,你們先回去報告好了。」洛特的眼睛重新掃向人群,看起來像在尋找新的肥羊,準備好好宰一刀,「依我看,明天以前,那傢伙會很安分,要搞風還搞雨,都得等今天過了以後再說。」

兩個情報人員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個撇嘴一個聳肩,異口同聲地說:「那麼,我們就先走一步了。」他們說著,不約而同露出得意的笑。

終於可以擺脫討厭的太陽光了!

拍拍屁股很高興離開的他們並未註意到,在他們背後,洛特冷銀的瞳孔霎時收縮,彷彿看見什麼不太妙的東西,英俊臉龐多添了一絲轉眼即逝的凝重。

另一方面,眼見一個平凡無奇的男人朝自己走來,實在難以將他與昨夜的超級戰士做聯想的圖克,明知人不可貌相,仍忍不住遞了個疑惑的眼神給阿迦納克。

「別懷疑,是他沒錯。」阿迦納克極其篤定。

見到超級戰士的培養改造成功,他一肚子氣似乎削減了不少。

也許別人可能認錯耗費了他大量資源的超級戰士,但身為栽培者,他親愛的煉金術師合夥人怎麼也不可能錯認。 如今他人在現場,便足以證明超級戰士的身分。

儘管男人的模樣已經與躺在實驗室培養槽裡時大相徑庭,身型亦大幅縮水,一身精壯肌肉消失得無影無踪。 哪怕是看過他從前模樣的丹站在這裡,在缺少危機感壓迫的前提下,亦是百分之百無法認出人來。

圖克眼底透露的情緒十分複雜。

經過最初的驚訝,他顯然也意識到什麼,對這個和昨夜裡的囂張狂妄截然相反、不顯山不露水、沒眼力的人肯定會忽略過去的超級戰士,表現出既欣賞又驚懼的矛盾情懷。

高手,哪怕是人造的高手,也不會甘心永久屈居於人之下。

眼睜睜看超級戰士徐步靠近,圖克不禁湊著阿迦納克咬耳朵:「他安全嗎?我是說,他完全接受你的控制?」

圖克的直覺不停告訴他,這個男人,絕對是頭唯我獨尊的洪水猛獸。

阿迦納克倒很信任他合夥人的技術,想也不想就回答道:「當然安全了。你看著吧,他會幫你贏來利益,幫我贏來成功。」

他恰似被超級戰士深深吸引,眼珠子從後者出現那刻起便未曾移開,不斷用一種觀賞藝術品的眼光,默默打量著。

他主動迎了上去,蘿莎自然如影隨形。

定在原處不動,眼看著阿迦納克和他的合夥人聊得熱切,圖克嘆一口氣,勉力說服自己是在杞人憂天,又悄悄看了超級戰士一眼。

孰料,這一眼剛好與超級戰士對上。

與洛特不同的是,圖克感覺自己似乎陷入了無盡深淵,周圍所有聲音眨眼間消失,心臟則沒來由地越跳越急、越跳越快,彷彿即將突破胸腔的限制……

「……圖克總管?圖克總管?」

兩天以來聽到相當熟悉的喊聲在耳畔響起,圖克打了個激靈,從不知是否為錯覺的靜音世界裡脫身出來,精明的眼神閃過瞬間迷茫。

可惜這點不正常變化太快,根本無人察覺。

超級戰士唇角微勾,幾不可見地微微一笑,又恢復他面無表情的死板模樣。

「圖克總管,你不舒服?」

耳邊響起的嗓音變成一個女人,圖克這回總算徹底醒神,眨了眨眼睛,揉壓了一會太陽穴,方道:「大概今天太熱,有點中暑昏眩的現象。謝謝蘿莎小姐關心。」

感覺圖克的反應似乎有些不自然,蘿莎又仔細觀察了下,最終歸納於自己多心,也就沒再說什麼,裝模作樣地繼續擺出驕縱千金大小姐的派頭。

出門在外,她便是阿迦納克最好的盾牌。 只要她擺出佔據男女雙方中主導地位的架勢,按照常人的思維模式,陰謀詭計自然會先針對她展開。

「阿迦納克先生,不介意就留下來吃頓便飯吧!關於明天表演賽的細節,其中幾個部份我有新構想,希望能研究研究。」

生意夥伴的邀請,阿迦納克又怎會拒絕? 恰好他也有一些構想打算提出。

兩個人想法契合,還有什麼值得猶豫? 一行人經由工作人員專用的通道,避開擁擠人潮進入角斗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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