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騎士 作者:暮辰(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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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ppinX 2010-11-16 22:27:34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1 311744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5:00
第三章 安古達拉秘術

明明知道影那麼好說話肯定不懷好意,但是,騎士的本職卻讓他們不得不去一探究竟。 現在洛特五人,正在森林裏疾奔。

天空有安菈負責定位,只要他們跑偏了,會立刻鳴叫提醒。 和主人間心靈的聯繫使牠即便瞧不到洛特等人的蹤影,也能夠確認行進路線是否正確。

這樣的疾奔沒有太久,前方兵器的交撞聲和疑似魔法造成的爆裂聲已經傳入耳中──

「禁衛騎士團倒捨得下血本,不知道哪裡請來的魔法師,還挺高級的。」洛特嘀咕,他們前來可都沒有這般豪華的陣容。

魔法師,在這個時代是稀有動物。

並不是說魔法師很稀少,實際上若上街去抓,十個人裡會有一個是魔法師,但,僅僅是學徒,或者見習魔法師。

這類等級的魔法師,平常耍耍威風還可以;站到城牆上,在士兵保護中放個火球術、冰箭術、風刃術也不成問題;可是一放到變幻莫測的戰場或大小爭鬥中,就大大有問題。

他們的施法速度實在太慢,慢到一個魔法的施展時間,足夠修習地屬性鬥氣、速度在近戰系中等於烏龜的戰士,拿出武器砍個十來下。

因此洛特才敢斷定,禁衛騎士請來的魔法師至少有正職以上,也就是在魔法師從見習到聖魔導士的六階等裡,屬於中間等級。 對比騎士等階,約略是辰級與星級之間的水準。 否則帶上一個實力不濟的魔法師,豈不是在混戰中拖後腿嗎?

皇家騎士一方並未立刻衝上前,來個拔劍相助,畢竟他們不清楚情勢,深怕會好心做錯事,只好在不遠處就地尋求掩蔽,先觀望一番情況。

禁衛騎士來的人不多,就三個,加上一個魔法師被圍在中間,哪邊危急,魔法就往哪邊放。 假使還不行,他來個圍魏救趙,放火燒森林也不是沒幹過,剛才的爆裂聲和裊裊黑煙,就是魔法師的一次傑作。

反正這裡的樹木不曉得什麼品種,削了層樹皮,膠質汁液就會源源不絕往外冒。 這些汁液對滅火有奇效,燒掉一、兩棵,那火勢也就差不多了,絕對不會有造成森林大火的困擾,只會對敵人形成騷擾。

「來的是塔迪和尤姆,另外那個騎士和魔法師不認識。」洛特仔細辨認友軍成員,一雙銀眼在茂密樹葉後眨啊眨,倒有幾分準備惡作劇的味道。

「那個騎士我認識。」葛里安的聲音從右側響起,然後銀色眼睛旁邊,就多出一雙戰意十足的灰眸,「他叫蓋奇,和塔迪、尤姆並稱『禁衛鐵三角』。魔法師的話我就不清楚了。」

「是宮廷大魔法師皮皮耶爾。」洛特右邊的右邊多出一個渾厚嗓音,這次葉叢中多出一雙憨厚的眼睛,「前陣子他來我家拜訪過。你們也知道,我母親那邊是魔法世家。」不用別人多問,就會自己把老底全部招供,除了諾奈提還能有誰?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樹上?」洛特沉默了一下,眼神看起來似乎想吃人。

「知道啊。」兩個人異口同聲。

「那你們知不知道,這根樹枝很細,撐不住三個人?尤其還有諾奈提你這個大塊頭!」洛特的聲音一下子拔高,大喊出來。

不過無所謂,因為洛特在吼的時候,樹枝已經有裂痕,等他吼完,樹枝剛好支撐不住斷裂,三個人一起往下掉,正好應了洛特的發言。

底下,恰好是禁衛騎士和那個叫「戒」的地陪,爭鬥的戰場外圍。

本來選擇這棵樹枝可能不堪負荷的瘦弱樹木,是因為它的枝幹夠長,可以讓洛特從遠處攀爬,順著樹枝由上而下看清楚底下的戰況。 只是現在看來,它還有另一個功能──

「底下的通通讓開!」

從天而降,給人帶來驚喜……也有可能是驚嚇。

至少現在沒有人覺得驚喜,反而各自退開,對於被天上重物所撞出來、現在仍塵煙漫漫的大坑,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

「你們兩個天字一號笨蛋!」坑中傳出怒極地咆哮。

「我哪裡知道那根樹枝脆弱成那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接著又響起兩個底氣不足聲音,聽那畏縮勁,顯然就是先前那個聲音口中的「天字第一號笨蛋」二人組。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打扮和影一模一樣,連體型身高都相差無幾,始終環胸站在最外圍看熱鬧的戒也放下手,望了過去。

塔迪同樣怔愣了下,不過他呆住的原因卻是──「這個聲音好耳熟……不會吧?」他睜大眼睛,直視塵煙裡走出來的三人,想也沒想就喊出中間那個的名字:「洛特?你怎麼會出現在龍背島?」

「救人囉。」洛特推了推脖子,感覺還有點酸,腳步卻不停地走向塔迪一方。

兩個闖禍的互看一眼,自然跟進。

「救人?」塔迪不太明瞭。

他的同伴們倒是第一眼便認出這位在友誼賽大出鋒頭的不良騎士,立即讓出空位給他們填補──畢竟被狠狠修理一頓,後果不是斷手就是斷腳,這種慘痛經驗想忘卻,還真不容易。

「我們騎士團也被砸了。」洛特聳肩。

塔迪還來不及接著問,森林裡又傳出兩道人聲。

前一個遠遠就朗聲問:「你們沒事吧?」

後一個卻沒心沒肺的涼涼道:「不止變態會傳染,笨蛋也會傳染。」

眾人會合到一處。

那個乍看與影極其相似,渾身卻散發著一股子陰森氣息的戒,突然尖笑,用他媲美指甲刮玻璃的難聽嗓音道:「桀桀桀,老鼠都到齊了吧?我可不想再找一次。」

銳利的尖笑著實折磨耳膜,騎士們沒有因為他的壞主意而皺眉,反倒因為這讓人受不了的笑聲,眉心紛紛糾成一團。

還不到魔音穿腦的地步,可是也差不多,洛特不消多久便感到不耐煩,垂放的左手手指一動,一道細長黑線破空朝戒的咽喉射去。

「哼!」戒兩手飛快結印,喝道:「飛葉盾。」

周遭數目的葉片沙沙作響,宛若忽然活過來,伴隨著突然捲起的風,漩渦狀護在戒身前,形成一面盾牌。 洛特發出的暗器筆直打在盾牌上,穿破第一層、第二層,到了第三層,葉片帶來的阻力完全化解暗器的衝勁,那黑線似的東西垂直落了地。

一根指長發粗的黝黑飛針,從暗器外表看不出異狀的擁抱霜凍,塗滿了整根針。 當然,這毒用在洛特身上是無效的。

為了不讓自己的毒藥誤傷,洛特很變態的一次次調整自己的體質,幾乎出自他手的毒藥,他的身體都已經產生免疫,甚至只要不是腐蝕性劇毒,基本上他都具備相當免疫力。

這是只有洛特一人知曉的秘密。

「看見了吧。」塔迪無奈一笑。

洛特會偷襲,偷襲會失敗他全不意外,因為偷襲是洛特的天性,偷襲失敗是對方招式新穎。 那種像魔法又不是魔法的奇怪力量,連堂堂宮廷大魔法師皮皮耶爾都莫可奈何,何況是他們這群對魔法沒多少涉獵,可說是一竅不通的騎士?

「這就是他們的特殊能力,每個都會。」

尤姆也怕新來的同伴吃虧,連忙補充說明:「幾乎與自然有關的力量,他們都可以用特殊方法納為己用。雖然論總體破壞力仍比魔法師遜色,卻勝在有戰士的體魄、盜賊的靈敏。廣義上來說,算另類的魔武雙修。」

「反應不錯。」洛特似乎根本沒把尤姆的話聽進去,自顧自地說:「但總算安靜了。安古達拉秘術還是一樣那麼幾招,看來它會被淘汰,不是沒有原因。」

「你知道?」戒眼中的得意消失無蹤,換上了謹慎。

這也是方才來不及問的穆亞等四人,以及剛剛得知、很想聽詳情的塔迪等四人想提出的問題,只是恰好戒幫他們說出口而已。

「團長老頭都講的很清楚了不是?」洛特回頭一瞥自己騎士團的同僚,「我只是根據團長的說明,結合以前看過的文獻揣測罷了。」洛特三兩下,把問題從身上推個一乾二淨。

他總不能告訴在場所有人,因為他是魔族,安古達拉秘術屬於魔界。 而且很不巧,他一千年前也經歷過安古達拉戰士兇悍的洗禮吧? 那樣不止種族,連年齡都會洩密,還不給人當稀有動物捉去做研究?

「說你知道的。」狄耀難得冒出一句和損人無關的話。

「團長都說過了,不是嗎?」洛特目光灼灼盯著戒,不停傳達出挑釁的訊息,緩緩道:「高強度的戰鬥。」

「咯咯咯咯……」戒顯然收到了洛特眼神中的意思,只可惜戰鬥不是他的最愛,淩虐人,聽著被他折磨的人發出悲慘哀號,那動聽的音樂,才為他所喜。 所以,他沒有被激怒,只是讓人感到骨髓發冷的笑著──

「高強度戰鬥?那也要你們強得起來啊!葉舞鏡華!」

葉片再度飛舞,大大小小的樹葉連結成線,劃出一條條奇特的軌跡,彷彿在舞者手上飄揚的彩帶,環過這人、繞過那人。 轉眼間,除了洛特一方,所有敵人全被綠葉帶給隔絕……更正確的說,是他們被飛舞的綠葉屏障,給圍困在中央。

「看來是個玩植物的。」洛特冷笑。

很少見到洛特這樣專業且認真,穆亞站在後方,用一種全新的眼光審視著洛特背影。

然而不出幾秒,洛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新形象,轉眼崩潰。 這位大哥居然拿出一個小盒子,吩咐:「有需要就用吧,擁抱霜凍可是拷問的好東西。」

果然還是洛特……穆亞無力地想。

不過毒藥這種東西,畢竟和騎士所受到的禮教規束有抵觸,選擇劍上喂毒的人僅僅兩人,一個是塔迪,另一個是葛里安。

前者一邊喂毒還一邊問:「你要拷問什麼?」

洛特斜眼看過去,不知是否蓄意,眼裡透著鄙視,「人質安置地點啊!你們禁衛騎士團沒人被綁架嗎?沒有你們來幹麼?觀光喔?」

「誰來觀光啊!我們團長被抓走了!」

這件事情壓在心底本就不爽,現在洛特一提,塔迪頓時爆發。 一雙殷紅眼眸恰似兩團燒起來的熊熊烈焰,他想也不想地吼出來。 若非如此,他幹麼閒著沒事跑到這種原始森林來? 又不是吃飽撐著。

「塔迪。」尤姆眉頭一緊,低喚了聲。

「抱歉。」塔迪頭一扭,朝地面啐了口,卻不再吭聲抱怨。

「廢話少說,來了。」狄耀聲線一沉,暗中以心靈溝通朝天上的太陽鳥發出俯衝指令。

天空馬上傳來一聲悠長脆亮的鳴叫,罡風大作,從頭頂樹冠往下猛灌,吹得每個人衣髮飄揚,飛葉帶也被吹得有些難以維持。

一頭渾身燦金、體態優雅、羽毛光亮柔順的巨大鳥兒隨著罡風下衝,一頭撞入葉幕屏障,出現在戒的所在位置之前。 頭頂兩根觸角在半空凝聚許久的光元素,登時來了回近距離激爆,耀眼奪目的光芒眩花了人的眼,也造成一陣混亂氣流,攪得飛葉帶秩序大亂。

原本的穩定一被破壞,騎士們彷彿收到信號,除了留下保護魔法師的尤姆和蓋奇,其他人分散四方,離弦之箭般射出。

然而,難以理解的事情發生了!

騎士們先發製人,打的主意正是擒賊先擒王,可是他們卻看見──到處都是「王」。

是的,所有戰士都不見了,只剩下二十來個一身陰冷氣息的戒。 姿勢各異,但眼睛裡不約而同露出嗜血殘虐的戒。

這些「戒」分作兩個、三個,迎接一名騎士。 他們或正面硬憾,或隱匿偷襲,或利用自然能力變化,頓時現場又是葉舞風吹,又是土崩石裂,有時候還會招來雲層,嘩啦嘩啦一陣小範圍的閃電暴雨,活生生是一場小型魔法展示會。

騎士們的鬥氣也不遑多讓,時而微光瞬逝,時而猛烈爆發,紅、藍、青、黃各色皆有,其中又以紅色最顯眼炫目,狄耀、葛里安、塔迪都是修習火系鬥氣的佼佼者。

激戰當前,自然少不了魔法師的參與。

手臂粗的閃電霹靂啪啦亂竄,不但造成視覺震撼,殺傷力更是不能小覷。 尤其在不知道哪個笨蛋招來雷雲暴雨,弄得現場一片泥濘後,魔法師的閃電立刻取得開戰以來最豐碩的戰果,一口氣電倒三個,還有一個半昏半醒在抽搐。

總歸一句,現場除了混亂,還是混亂。

而混亂,一向是洛特最喜愛的。

他收了夜痕,翻身爬上一棵最近的樹,屏息潛藏枝繁葉茂的大樹中。 一手扣飛刀、一手扣飛針,準備重操舊業,來幹偷雞摸狗兼省時省力的暗算勾當。

也因為洛特打著這等主意,才有機會佔據至高頂,綜觀全場。 左手飛刀三連射,右手飛針一把灑,洛特臉上充滿興奮,彷彿在回味某種久不曾品嚐的滋味。

他相信,現在底下絕對有一打以上的人想得到知他的形蹤,然後把他挫骨揚灰。 前提是,他們得有能耐撐到那個時候……

「差不多了。」

洛特收起手上的暗器,心中倒數:「三、二、一,倒!」

樹下,果然有十幾個人在那聲「倒」後,不分先後軟倒在地,重重撞上濕答答的土地,濺起少許泥巴,人卻瑟縮成一團,抖個沒完。

「哈,我的擁抱霜凍威力如昔。」洛特得意的正要鑽出藏身處,鼻腔裡突然竄入一股極淡的異香,洛特警覺頓生,想了想,又潛伏下來。

下一刻,體質較弱的法師率先中招,迷暈過去。

守護在他身旁的尤姆和蓋奇嚇了一跳,尤姆手腳迅速的接住他倒下的身體,隨即感覺到自己頭昏腦脹,視線逐漸模糊,想開口,偏偏無能為力。 他昏迷前的最後一絲意識,瞧見蓋奇也步入自己後塵,頓時一陣絕望。

這除了迷暈、其他效果未知的毒霧範圍頗廣,而且不分敵我。

既尤姆三人之後,葛里安、諾奈提、塔迪、狄耀先後倒下,唯獨穆亞拄著劍鞘支撐不倒。 腿雖然在顫抖,意志力卻相當堅強,使他的眼神分外清明,不見半點中毒的萎靡。

倘若有人能夠透視,就會發現穆亞身體裡有一股不屬於他的力量,正順著他的筋脈遊走,不快卻穩定的清除他吸入體內的毒素,穆亞才有辦法堅持到現在,仍舊不倒,而且還有趨向恢復的態勢。

──此乃戰鬥天使長的無上神力。

「桀桀,好硬漢,居然在我的毒霧下沒有立刻倒地。」尖銳嘶啞的嗓音突兀響起,樹林深處一個人影悠悠走來。

待此人來到戰場邊緣,站到破碎成一塊塊的陽光底下,洛特一呆,甫回過神,猜出個大概,差點沒咬碎鋼牙。

「該死,二十二個,少了一個人。」洛特快速數過一遍敵方人數,無論死活都沒有漏掉,這才發現,果真是他大意了。

如果在其他情況下,洛特還能夠找理由原諒自己,可是今天,躲在暗處放冷箭,同時佔據最高點的他必須兼任同伴死角的眼睛,他沒有實時示警,便是疏失。

將功補過,眼下唯有這個選擇。

再度沉澱心神,洛特靜靜等候時機。 他的耳邊,那個傷害耳膜的聒噪嗓音持續說著。

「但是你很快會後悔,為什麼不肯乖乖倒下去……咯咯咯,讓我見識見識,皇家騎士團的騎士,能夠在酷刑下堅持多久!」

一根藤蔓鞭子,呼嘯著抽去。

啪!

穆亞胸前殷紅飛濺,騎士服破裂,結實的胸膛綻開一道鮮紅傷口,他身體猛地一晃,膝蓋瞬間一軟,又被他強撐住。

洛特狠狠咬住下唇,破皮淌血亦不自覺。

啪!

穆亞胸前又多了另一道鞭痕,左上至右下,與方才那道交叉成對。

洛特雙掌死死鑲嵌進樹幹裡,狠命一抓,殘破的樹幹碎片紮入他的肉掌,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

啪!

藤鞭力道果真強勁,裂地尺長寸深,奈何這回沒有擊中目標。

四翼太陽鳥安菈第一次襲擊後,便又返回高高的天空,因此沒有中毒。 牠這一俯衝,又帶起一片風壓,頓時沖散不少混雜在空氣裡的毒粉,並且搶走了穆亞。

「畜牲!」

戒起步就要藉由樹幹攀高攻擊,卻又忽然一頓,身體晃了兩晃。

「唔……」他飛快從褲子口袋取出一片巴掌形的深紫葉片,塞進面罩,又從面罩中拿出一片乾枯變色的葉子,隨便往地上扔去。

這一幕,全給洛特看在眼底。

他頓時明白,戒並非擁有與他相似的抗毒體質,而是自備了驅毒寶物。

「那就好辦了……」

唇畔勾起冰冷邪笑,洛特取出一把淬毒飛刀,拿了擁抱霜凍在上頭抹了又抹,足足塗了十幾層。 冷銀的飛刀,此刻已經給藍汪汪的色澤取代。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狩獵,開始了……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5:04
第四章 衝冠一怒為朋友

朗朗青空,烈日高懸。

龍背島的森林裡,大地能夠享受到的陽光都是破碎的,因為這裡的土地營養豐沛,植株生長格外高大茂盛。 甚至有許多地方的土地經年不見陽光,長期保持在一種半濕潤的狀態下,養分反而更加豐富。

不過今天,大地希望享受陽光的願望即將實現。

森林的某一處角落,一頭金黃色大鳥駝著一名胸前在流血的騎士,東躲西竄。 一下左飛,一下右飛,一下攀升,一下墜降,偶爾還會來個花式一百八十度旋轉,趁機回頭賞兩記聖光彈,拍拍翅膀,飛得極快。

金黃色大鳥屁股後面,三、五條藤鞭窮追不捨。 揮鞭人勁道奇大,斷樹、碎石、裂地不在話下,幾乎每一鞭揮出,都代表著大自然某些生命的毀滅。

在這一逃一追,捉迷藏般繞著一個區域亂轉的五分鐘裡,許多樹脂茂密的古木都慘遭「園丁大人」快鞭斬亂枝。 除了最粗壯的那根主幹,所有與藤鞭親密接觸的枝幹無一倖免,均投奔了大地的懷抱。

霎時,陽光普照,大地也呈現金黃。

光線揮灑在兩人一鳥上,只是他們根本無暇理會,飛的飛、跑的跑,安菈背上的穆亞按著胸口血痕,默默運轉鬥氣止血。

他現在才注意到,戒的毒不但使人迷暈,對鬥氣還有克制效果,害他現在運轉鬥氣相當不順。 假使沒有體內神力相助,他或許早就昏過去,哪有辦法在這裡吃力的催動鬥氣。

「安菈,我們要把他引開。」穆亞壓低身體,伏在鳥首邊輕語。

安菈會意輕鳴,穆亞摸了摸牠的頸子。

飛了這麼多圈,他肯定自己不會看錯,洛特並不在昏倒的人群中。 換句話說,他多半也沒事,大概是因為那傢夥爬到高處放冷箭的關係。

其他人全昏過去,沒有反抗能力很危險,尤其還跟敵人昏倒在一塊,誰知道其中有沒有詐? 在敵人的地盤上,萬事得小心。

因此穆亞打的算盤就是,由他以身為餌,引誘後面那個窮追猛打的戒,好讓洛特有時間把其他人挪到安全的地方。

可惜穆亞失算了,他忽略了洛特身為魔族的心。

在洛特心中,重要的永遠只有他重視的,其餘人等,只要在他心裡排不上號,即是可以犧牲的棋子。

很顯然,比起穆亞,其他人在洛特心中,只屬於棋子階級,所以他未曾多加思索,便決定先給穆亞報那兩鞭之仇。 如今,洛特正潛伏在附近茂盛依舊的林海樹梢,等待執行致命一擊的時機。

安古達拉戰士他還算了解,雖然說他們最大弱點是高強度戰鬥,這會耗盡他們的生命力,讓他們的死亡提前降臨。 不過,這套理論卻有一個大前提──

需要在戰場上。

除此之外,其他情況下的戰鬥,很難滿足「高強度」這個需求。

安古達拉戰士為戰爭而生,千年前的魔界,有戰爭的地方必有他們的身影。 他們是戰場上最兇猛且神出鬼沒的劊子手,既收割他人生命,也消耗自己生命,畢生追求著最壯烈輝煌的死亡。 因為他們即使什麼都不做,平均壽命也只有三十歲。

「團長老頭肯定沒跟這些傢夥打過交道。」洛特嘀咕,腳下敏捷如豹的在樹梢穿梭,「否則就該知道這個特點。雖然小型混戰也是高強度戰鬥,多少會加快一點速度沒錯,但尚不足以讓他們在一戰之內崩潰。」

「話又說回來,穆亞那傢夥準備打帶跑到什麼時候?」洛特在一個新據點蹲下。 前方稍遠,安菈又開始兜圈,兩根觸角金光閃爍,看起來像在醞釀什麼大招。

要不要先出手?

遲疑了下,洛特握住飛刀的手一緊,再度伏下身,銀眸微微瞇起。

等。

他要的,唯有一擊必殺。

洛特能沉住氣,卻有另一人沉不住氣了。

追了五分鐘之久,戒對於這場捉迷藏已經有點不耐煩。 他自信毒粉的效果能夠使一個有相當武學基礎的人昏迷起碼一小時,但他受不了有人明明中毒了,卻憑藉可怕的意志力,堅持著和他周旋,使他遲遲無法進行下個步驟。

──不曉得穆亞體內虛實的戒,截至目前為止,都以為穆亞在硬撐,真實情況是外強中乾,只需一次攻擊,即可揭穿穆亞的假面具。

於是,追逐的同時,戒放棄了控制下的藤蔓和手中藤鞭,靈活十指手印連變,「荊棘術、葉舞分身。」

戒所處的樹下土地異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破土而出。 下一瞬,泥土四濺,尖刺滿佈的荊棘竄出,有自我意志似的主動追殺起穆亞和安菈。

戒本人則在飛葉帶包裹下,消失了蹤影,原本站立之處,徒留清風拂掃。

「消失了……」穆亞神情凝重,一把拆下礙事的披風,抓在手裡,半跪在鳥背上垂下眼簾。 嘴唇快速翕動,似乎在跟安菈囑咐什麼,太陽鳥的速度極其緩慢的遞減。

忽地,穆亞雙眼猛睜,安菈速度驟然提升,強風大作,披風被使勁一甩立刻砲彈一般往後射出,啪地砸中了什麼。 一張被罩住的面孔隔著披風顯現,但沒有披風遮罩的位置仍空空蕩盪,活像一張人臉憑空虛浮在天,說不出的恐怖。

更可怕的是,這張被罩住的人臉,居然開口說話:「你怎會發現?」

兩個粗大且生滿尖刺的荊棘左右夾攻,安菈四翼同振,左滑右傾,連續閃避,接著來了次大迴旋,發出悠揚長鳴。 兩根觸角金光大放,手臂粗的光柱覆滿安菈正前方扇形範圍,一陣瘋狂掃射,把追在最前頭的三根荊棘,都給射得千瘡百孔。

擺平三根荊棘,穆亞才對戒的臉回以微笑。

他當然不曉得怎麼找到一個消失的人,可是奧納格知道,身為傳承者的他僅是憑瞬間閃過的念頭行動。 因為他清楚這個念頭,就是洛特所謂的「奧納格的戰鬥經驗」。

戒啐了聲。

一隻無形的手捉住披風,扯掉。

他的身體也像在變魔術,隨著披風被扔飛,同時顯現。

這時候他的左手正掐著一個手印,甩脫披風的右手裡,還握著一柄他們的製式短刀。

「那就別浪費時間了。」

戒縱身一躍,短刀上似乎包裹著奇異能量,橫斬而下,穆亞自然斜揮流焰迎擊。 只是他餘毒未清,鬥氣流轉不順,對方力量又比他大,刀劍甫交集,高下立分。

半跪的穆亞頓覺胸腔內氣血翻騰,身子不穩,險些歪倒;戒卻輕而易舉借力跳到另一棵樹上,好整以暇。

而且,戒的攻擊並非只有本身,後續荊棘取代先前「陣亡」荊棘的位置,爭先恐後的朝穆亞抽去。

不過安菈早有準備,豈會使之稱心如意? 牠再度展現高超飛行技巧,四翼一點也不累贅,反倒幫助牠做出不少高難度動作。 安菈在荊棘堆裡如蝴蝶穿梭,聖光彈不停迸射,又毀掉幾根荊棘,才振翅欲脫身。

「葉舞天網。」

森林裡別的不多,葉子卻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 嘩啦啦又是葉片漫天,讓風旋著成帶,帶織為網,封住安菈四面八方的飛行路線。 下一秒,戒卻不曉得從哪冒出來,居然以葉為道,手臂橫胸、短刃朝前,俯身急奔而來。

若照稍早的情勢來看,擁有安菈的穆亞應該機動性十足,即使狀態不佳,局面尚可維持在不勝不敗。

奈何戒看穿了這點,他的葉舞天網限制了安菈的機動力,順帶將他自己的活動範圍擴展至最大,穆亞的勝算,頓時又被壓下幾分。

刀光閃爍,劍氣森然。

兩個武者以各自的方法掙脫大地束縛,在天空這個舞臺上,大打出手。 然而越打,穆亞心中卻越驚……

不是因為刀快。 刀再快,他也有辦法以慢打快。

不是因為敵強。 敵再強,他也有機會以弱勝強。

而是因為──

人。 越來越多的人,且每一個都是戒。

本來穆亞還以為是戒移動速度過快造成的殘影,可是不一會他卻發現,「殘影」也會攻擊、防禦,這還叫「殘影」嗎? 全是真的,活生生的人。

他偷空瞥過一眼不遠處的前戰場,所有中毒的人依舊不分敵我躺了一地,因此這也不是剛剛那招類似幻術的「葉舞鏡華」,眼前的戒們,絕對不是別人假冒……

「……葉舞分身。」

穆亞忽然想起,戒在消失之前說過這麼一句,而且他的左手,始終維持著一個手勢,也許那就是「葉舞分身」的「印」。

「桀桀桀桀,終於發現了嗎?」十個戒異口同聲,同步停止動作,退開形成包圍圈。

穆亞沉默著。

趁此良機,他悄悄使用含光屬性鬥氣的輔助能力,治癒胸前傷口──經過剛才的劇烈戰鬥,止血不久的鞭痕,又開始滲出血水,帶有灼熱的痛楚比其他新傷要猛烈。

「不用費心找實體了,我可以大方告訴你,全部是實體!咯咯咯咯──」十個戒一起叉腰,仰天尖笑,場景說不出的詭異,笑聲是筆墨無法描寫的陰森難聽。

穆亞皺起英挺的劍眉,儼然對這笑聲很受不了。 安菈的反應更直接,牠一聲鳴叫,更大更響,直接把笑聲蓋過去。

「畜牲,你敢嘲笑我!」十個戒,二十隻眼睛浮現出狠戾之色。 殺人……或者說虐人無數培養出的凶煞之氣,幾乎要凝結成實體。

太陽鳥安菈凜然無懼,拍拍翅膀,揚揚腦袋,彷彿在說:「有什麼不敢?我就是嘲笑你這個娘娘腔!」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寵。

主人是狄耀,養出來的四翼太陽鳥也學會了氣死人不償命。

「好!很好!」

十個人一起說話,聽起來就像多重回音,只是回音的內容並不友善。 十個戒冷笑道。

「本來我是想要收頭坐騎,不過現在──哼,太陽鳥的皮可是上佳的捲軸材料,神殿祭司很喜歡。」

言下之意,就是安菈一旦落入他手,下場最好也是去毛扒皮,即使沒被搞死,也苟延殘喘不了太久。

只是依照戒的變態心理,也許會想辦法讓牠活下去,以欣賞一隻無毛無皮太陽鳥,苦苦掙紮求生的醜態。

總歸一句,聽了戒的發言,安菈不知怎地,突然感覺脊椎中竄出一股冰寒之氣,凍得牠毛骨悚然,連背上的穆亞都能感覺到牠在顫抖。

「怎麼了?」

鳥頭擺了擺,又蹭了幾下穆亞伸出的手,安菈輕鳴,身體恢復平穩。

安撫好太陽鳥,穆亞連忙凝聚起所剩不多的鬥氣,耳聽四面、眼觀八方。 為了防止對方再施毒下暗手,他連嗅覺都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靈敏度。

同樣的錯誤,絕對不能再犯!

見穆亞如此小心謹慎,戒內心萌生出一種病態的滿足感,眼神更加囂張癲狂。 若再來一點使他愉悅的刺激,估計他距離成為變態殺人魔,也相去不遠了。

「感情真好啊……正好讓你們黃泉路上有個伴。」十個戒舉刀,左手仍維持一個手印,「放心,你的同伴們等我玩膩,自然會送他們上路。」

十抹刀光,齊會中央。

「死吧!」

「不錯,你是該死了。」

冰冷中夾帶怒氣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戒一愣,條件反射要回身戒備,可惜慢了一步。 一把飛刀貫穿了他的心臟,深插入他背後的樹幹。 這時,戒才轉了三分之一個身,不過他還是看清了來者何人──

「你……你沒有中毒……」戒一臉惶然不可置信。

對於用毒之道,戒一向很有信心。

他喜歡折磨人,所以他清楚該怎麼用藥、份量多少,可以讓人痛不欲生卻不死;又該怎樣搭配,可以讓人瞬間致死或產生任何其他效果……在這其中,他又對一種可以使人由內而外腐爛的慢性毒藥情有獨鍾。

很不幸,倒地的其他人所中之毒粉,就混雜了微量的成分。 好在它暫時不會發作,因為它需要另一種藥物為引子刺激藥性。

「我倒不曉得安古達拉戰士裡,還有躲在樹林操縱分身搏殺的膽小鬼。」那個一擊了斷戒的生機之人,冷冷地說。

燦銀短髮隨微風吹撫搖擺,銀眸中不含一絲情感,整個人充滿肅殺之氣。 墨黑紫紋騎士服和輕輕飄揚的漆黑短披風,更替這種氣勢添加一分陰暗危險。

這是獨屬魔界元帥的威壓。

沒有經歷千百場征戰,沒有在屍山血海中一刀一劍拼殺過,沒有在手中累積四到五位數的生命──甚至破滅的靈魂──斷然無法凝聚成這種壓迫力。

戒按著胸口血洞,倚靠著樹幹,小腿肚不爭氣地打起擺子。

越是兇狠、變態、視人命如草芥的傢夥,十個裏面有一個,是真正不怕死的瘋子,剩下九個便如同戒。 屬於淩虐別人很快樂,自己卻怕死怕到會尿失禁的類型。

證據就在眼前──某人的褲襠,確確實實已經濕了,還傳出陣陣騷味。

「安古達安戰士的臉,全給你丟光了。」洛特皺皺鼻子,抿了抿唇,手一翻又是一柄飛刀,「我就代替你們的先賢送你上路。」

言罷,手動,飛刀劃出一條幽藍華光。

齊柄沒入。

戒瞪大眼睛,面罩下的嘴似乎動了動,可惜他什麼話也沒來得及說,便頭一歪,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洛特幾步跳到戒所在的那棵樹上,不屑地瞥他一眼,探手取回飛刀。

失去飛刀支撐,沒東西釘著的屍體立刻往前傾。 洛特厭惡地後退好大一步,眼睜睜目睹屍體撞在樹枝上,重心不穩,翻落樹下。

「……就怕那些兇猛的血性漢子得知有這麼一個後輩,未入輪迴直接氣到魂飛魄散,已入輪迴的正好氣得再死一次,到冥界教訓你。」安古達拉戰士出了這種敗類,洛特不禁心有所感,自言自語補充完剛才沒說的後半句話。

「施術者死,分身就會消失……穆亞應該沒事才對。」洛特辨識了下方位,風系鬥氣全開,眨眼便遠遁而去。

若非沿路樹枝會產生些微晃動,還真難以發現有人借用樹枝為道趕路。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5:07
第五章 天堂地獄一線間

洛特的揣測無誤,施術者死亡,分身的確會消失。

本來穆亞都已經做好拼死一搏的準備,戒十個分身的刀光也即將到來,偏偏他們的本尊在這關鍵時刻,飲恨洛特飛刀之下。 頓時,分身們通通消散,還原成製造的媒介,十片樹葉飄飄然落下,看傻了穆亞與安菈的眼。

「怎麼回事?」

害怕又是什麼詭計,穆亞沒有因為敵人消失而放鬆警戒,相反的,他更加戒慎恐懼,免得中了某種不知名大招的前奏,吃了暗虧。

可是等了半天,周遭依然異動全無,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安菈翅膀的拍動聲,以及他的喘氣聲和鮮血流淌的滴答聲。

穆亞不禁有點迷惑,懷疑是不是自己疑心病太重?

「安菈,我們回去吧。」流焰歸鞘,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拍拍太陽鳥寬大的後背,「你的主人和其他人,還需要我們幫助。」

安菈輕柔地鳴叫一聲,正準備要回去。

說時遲、那時快,林海深處一個黑點閃電般快速接近,穆亞只來得及讓流焰再出鞘,那個黑影已經來到近前──

「洛特?」

見到來者是熟人,穆亞強提起的鬥氣頓時像洩氣皮球,渙散一空,舉劍的手也不自覺垂放下來。

然而,洛特接下來的行動卻大出他的意料,這個掛著招牌痞子笑容的男人來速不減,迎面就是夾帶鬥氣的一記重擊轟來,穆亞根本沒有防備,又怎會記得閃避?

幸虧還有安菈。

太陽鳥和洛特並沒有穆亞與洛特的深厚情誼,所以牠固然驚訝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內鬨發生,還是記得實時迴避,不讓背上那人負了傷。

不過安菈很快就發覺,牠的舉動根本是多餘。

洛特的拳頭在砸到穆亞臉面之前,便已緊急煞車,牠縱使不退後,穆亞也不會受到傷害。

「哪,警覺這麼差可不行,他們有的人可能擁有變身成我們自己人的秘術,不可不防。」洛特歪頭,懶散地盯著穆亞,「體內還有餘毒吧?給你解藥。」

「嚇人很好玩嗎?」穆亞沒好氣地白洛特一眼,讓安菈靠回樹邊,伸出手──

洛特臉色丕變!

他張開手,裡面握的卻不是解藥,而是一柄淬毒迷你小刀。

「去死!」

胸腔濺血,穆亞眼前發黑的最後一幕,就是洛特一臉猙獰,冷笑望著他倒下。

「唔……」

壓抑的低低呻吟,穆亞再次睜開眼睛。

入目所見,是一片深綠蒼翠的繁密枝葉,偶爾從枝葉縫隙裡瞧見天空,也已是深沉的黑……從角度判斷,他現在是躺著的,不過……穆亞頓時有些迷糊。

記憶中,他不是已經被洛特一刀捅死? 可是冥府中,會有這樣一座森林,以及漆黑如人間的夜嗎? 這裡,看起來還比較像龍背島的中央森林。

「哦,醒啦?」

熟悉的聲音傳來,穆亞心中忽然一緊,右手迅速往旁邊摸去,捉住配劍流焰。

果不其然,接下來出現的是一顆熟悉的腦袋。 冷銀的眸子總是半瞇半睜,好像沒有睡醒,英俊臉龐上也掛著他最熟悉的痞痞笑容。

「洛特?」穆亞試探著問,手指扣住了劍與劍鞘的接縫。

「有。」

洛特好似沒有察覺穆亞的警戒,全然不設防的在他左側蹲下,右手直接放在他的額頭上,頓了下,才道:「不錯,燒退了。」

「燒退了?」穆亞眉心微蹙,一臉搞不清楚狀況。

「餵,你燒昏頭啦?」洛特一揚眉,「中毒在前,血戰在後,就算有奧納格的力量護身也不該這樣亂來,你以為你是鐵打不死身?好在我殺掉戒之後,立刻趕去找你,讓你服下解毒丸,否則你就要表演高空墜『鳥』了。」

「什麼?我沒死?」穆亞傻了一下,脫口就問出來。

「呸呸!有我在,冥王要帶你走還得問老子!」洛特自信滿滿地拍胸脯、打包票,不過他還是誤解了穆亞的意思。

「這個洛特應該是真的……」穆亞暗忖。 他打從心底不相信洛特會殺他,因此當初洛特動手之際,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冒牌貨!

可是再仔細一想,好像又不太對。

洛特的話很清楚,他似乎是吃了洛特的解毒丸才昏睡過去,而不是被暗殺……想著想著,他的頭又開始暈眩,一些模糊記憶浮現……似乎,真的是洛特給他解藥,然後……

「是我做惡夢了……」穆亞左手掐了掐人中,右手放開劍,撐地坐了起來。

「什麼惡夢?我看你神態很萎靡。」洛特繼續他姿態不雅的「流氓式」屈蹲,兩手垂放在膝蓋上,很好奇地問。

聽見這問題,穆亞看洛特的眼神多了分歉意,但有更多的複雜。

說實話,這種夢他還真說不出口,他居然夢見好朋友暗殺他……他都說不清,究竟是懷著怎樣心思,才會導致他做這種夢?

聽說,夢境跟現實都是相反的……念及此,穆亞打個了激靈,再也不敢往下想,索性隨口問:「我昏迷多久了?其他人呢?」

──轉移話題。

雖然有逃避的嫌疑,卻是當下他所能想出的最好辦法。

「沒多久。」洛特見穆亞為難不想說,也不多探究,順著問題道:「昏睡一天多一點就能退燒加解毒,你體質倒也強悍。看,那群被毒倒的傢夥,到現在一個都還沒醒來呢。」拇指往後隨便比,那裡躺了三十來個人,被分成兩區。

左手邊,那是皇家與禁衛兩個騎士團的人手,洛特安置得很妥當,九人整齊躺成一排;右手邊是俘虜群,洛特儘管沒有虐俘虜的惡習,卻也沒有善待的習慣。 二十二個安古達拉戰士……亦或稱之為「忍」,七零八落倒成一團,一瞥眼就曉得是隨便亂扔。

穆亞不太喜歡這樣的安排,卻無心多言。

對於敵人,不應該仁慈──縱然騎士守則裡沒有這條,戰場的殘酷無情,卻教會了他這重要的概念。

「大家都沒大礙吧?」

瞧穆亞瞥一眼俘虜就把眼光移開,洛特馬上猜中他的心思。 有鑑於此,他當然不會把已經打碎俘虜手腳關節的事情說出來,只針對穆亞的提問道:「嗯,都沒有大礙。現在就看他們的身體素質如何。」

點點頭,穆亞鬆一口氣。

同伴沒有事情,對大病初癒的他就是最好的消息。

這時,四翼太陽鳥安菈從天而降,右腳爪還抓著一串葉片長得像紫色巴掌的不知名植物,單腳站立,就等洛特把牠帶回來的東西取走。

「哈!果然有!」

洛特心裏高興,臉上自然表現出來。 他幾步上前拿取那紫葉植物,原地站住不動,立刻研究起它的性質來,口中還碎碎念著:「猜得不錯!毒藥和解藥果然萃取自同一種植物……這東西我也沒見過,八成是龍背島特產……」

說起來,洛特會想到這種植物,還得感謝死去的戒。

當初若非他怕死,不顧戰場上更換葉片驅毒可能曝露毒粉弱點,洛特哪有機會得知這種奇怪植物的存在?

「洛特,你想幹什麼?」穆亞坐在原處,眼露不解地問。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洛特頭也不回,拿著植物走到一邊去,從空間戒指裡掏出一堆器具,忙他的毒物研究去了。

幸好在完全沉浸其中之前,他還記得提醒:「穆亞,你剛醒,還是多休息比較好;安菈,給我盯緊那群俘虜,安古達拉戰士培養不易,影不會放棄。 」

「所以你才沒有殺光他們……」穆亞恍然大悟。 他就奇怪洛特哪時候那麼好心,連要你命的敵人都願意救了。

當然,心神已經沉浸到專業領域裡的洛特,自然是聽不見的。

洛特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他的企圖也很快得到實踐的機會。 隔天下午,洛特的實驗剛到一個段落,初步半成品一出來,影就單槍匹馬來了。

經過一天調養,還有奧納格力量相護,穆亞的內、外傷也好了八、九成,如今是精神抖擻,甫一瞧見影接近他們的臨時營地,立刻全神戒備。

戒擅長的忍術與樹葉有關,但是影擅長什麼,他卻從未顯露。 吃過一次忍術苦頭的穆亞,再度面對不清楚底細的忍,警覺要比平常提高一倍也不足為奇。

「皇家騎士果真不簡單,居然讓戒那個瘋子敗亡了。」影乍看下很平靜,穆亞卻注意到他的目光,從頭到尾都盯著他身後的俘虜。

洛特站起身,過來與穆亞並肩而立。

他們的斜右方,今天早上剛醒的狄耀、尤姆、塔迪雖然體力不充足,還是謹慎地坐起來,目光灼灼地註視影,看樣子似乎很希望用眼神,就能在他身上瞪穿幾個大洞。

對這種不友善早有預料,影不為所動。

「承蒙誇獎。」洛特示意穆亞別說話,自己擔下外交大使的重責大任,「就不知道你來幹什麼的?如果是探望,那你現在看見了,大家都很好,我想我就不送客了。」

洛特故意裝傻,影可就有點不滿意,冷聲道:「難道明知故問是騎士的專長?我來換俘虜的,我用人質的情報,交換二十二個倖存的忍。 」

「用虛無飄渺的東西就想換俘虜?」洛特臉上浮現明顯的嘲弄之色,「既然影先生這麼沒誠意……狄耀,借你家安菈送客。」

在穆亞目瞪口呆、無法理解局勢走向怎會如此轉變的情況下,四翼太陽鳥騰飛起來,準備要「送客」。

「你就不怕我們殺害人質?」影急急發問,偏偏他眼神中沒有絲毫著急慌亂,擺明是在演戲裝樣子。

「哦。」洛特一個擊掌,彷彿這時候才想到還有人質這回事。

見狀,影當真又好氣又好笑,幸好還未忘記施加壓力,道:「情報換俘虜,或者人質死。你們自己選擇吧!」

他好整以暇,好像優劣已反轉,他全盤掌握住主動。

未料,洛特接下來的發言,更讓人大跌眼鏡,他竟渾然不在意地揮揮手,輕鬆道:「喜歡的話,請便。人質宰掉我們也甭救了,馬上能打道回府。」

如此不珍惜同伴生命的發言,讓狄耀以外,另外三個已經清醒的人都沉不住氣,紛紛瞪向洛特。 那目光就像在檢查,他到底是不是敵人派來的冒牌貨?

「洛特,你是實驗做昏頭了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塔迪一下子跳起來,兩手握拳,就差沒衝上前去揪住洛特衣領,要他解釋個清楚明白。

他們禁衛騎士團被擄走的可是團長,豈可等閒視之,說殺就殺?

穆亞也輕輕扯了幾下洛特的披風,叫他不要胡說八道。

影亦從一開始的驚愕中醒來,面罩下的唇角,悄悄揚起勝利的微笑。

「一群腦袋固化、思想僵化的傢夥……」洛特很想這樣罵,不過在他話脫口前,狄耀突然語出驚人。

「扯後腿的傢夥,本就沒有存在必要。」

穆亞登時一驚,他還記得狄耀從一開始,便反對這次的龍背島之行。 聽見狄耀這樣說,他一點也不意外,倒有些緊張。

反觀洛特,他內心狂喜。 若非場合不適宜,狄耀很可怕,他大概會跑過去把人抱起來親。 加入騎士團至今,他首次覺得,第一毒舌真是善解人意啊!

有人在背後支持,底氣足了,洛特手環胸,下巴揚,眉梢挑,不可一世的模樣彷彿在說:「該換你考慮考慮了。要回去殺人,還是以人易人?」

「皇家騎士團的騎士,永遠不能用常理思考……」影本年度,第二次有這樣的認知,但他依舊不慌不忙,慢條斯裏從懷裡拿出一個水晶球,意味深長地道:「看完這個,你們再決定是不是堅持己見比較好。」

影的信心讓他們面面相覷,不過倒沒人反對影投射出水晶球封存的影像。

水晶球被放在地上,影連續變換五、六個手印打在水晶球表面,水晶球頓時散發出朦朧白光,彷彿蒸發的水霧,在清出的空地上投出一段影像──

一場大混戰。

從背景看,地點應該是普羅斯城附近,盜匪猖獗的多倫山脈一帶,爭鬥的一方,自然是胸前佩戴槍劍交叉黑白團徽的皇家騎士團成員,而服裝不統一的另一方,想當然,就是多倫山脈其中一夥盜賊團。

雙方正轟轟烈烈戰在一塊,互有死傷,只可惜沒有聲音,影片尚不足以把現場的緊張氣氛,完全傳達給觀看者。

眾人不解。

光一段官兵捉強盜的影像,如何叫他們服軟?

「看傷亡比率。」影很好心的提醒,面罩下的唇角,又因為得意上揚了幾分。

眾人聞言,玩起了數數兒的遊戲,只是越數,臉色越是難看……他們已經瞧出一些端倪了,這才是影要他們看的東西──不正常的人數傷亡比率。

盜匪再強悍,沒有鬥氣護身,在騎士面前就是烏合之眾,但是現在,他們卻瞧見烏合之眾以兩個換一個的穩定速度,持續給騎士團減員。

這絕對不可能是盜匪!

獲得這個共同認知,腦筋再遲鈍的騎士也猜到了,影拿出這段影像的意義何在。

少掉騎士大隊長,各大分隊都顯得群龍無首,在戰場上依靠團隊力量戰無不勝的騎士們,這時候就像無頭蒼蠅。 縱然個人戰力不受影響又如何? 騎士團講究的並非個人英雄主義,而是團體的配合默契。

騎士團組織鬆散在前,盜匪團外人假冒在後,此消彼長,騎士團無法取勝,反而逐漸走向失敗,乃在情理之中。

「有人眼紅你們兩大騎士團,想削弱你們的實力。」不勞騎士們發問,影自顧自拋出解答,順便反問:「想想看,你們可還有時間在這裡浪費?也許這麼下去,迎接你們回歸的騎士團,只會剩下空殼。」

這個反問句,著實踩中了騎士們的痛腳,他們就擔心發生這類事件。

儘管這段影片,顯現的是皇家騎士團,尤姆和塔迪卻不會傻傻的認為禁衛騎士團就很安全。 影的話很明白,不知名敵人同時嫉妒著「兩大騎士團」,禁衛騎士團留下的人更多,「待遇」只會更好,不會更差。

「如何?」

影百分之百確定,主動權終於掌握在他手上。

剛才嚷嚷著要沒用垃圾去死的兩位仁兄,這次都沒有立刻發話,讓影的自信心倍加膨脹,有恃無恐。

「你的忍,即使救回去也沒用了。」洛特沉默片刻後開了口。 他當初動手,就沒打算讓敵人有復原的機會。

「哈,我知道閣下手段兇殘。」影笑得陰森,眼神卻平靜得嚇人,「主上讓我欣賞過那一幕,當真是果決狠辣。」

不知有意還是無心,影此番話又透露出另一個訊息──他口中的「主上」,儼然有窺覷的能力,騎士們的一舉一動,恐怕都沒逃過他的法眼。

諸位騎士神色一凜。

當得知身邊有一雙無所不在的窺視之眼,任誰表情都不可能好看──有被偷窺的怪異嗜好者除外。

「放心,主上沒那麼多時間浪費來監視。」影冷冷地開口:「你們只管還不還人就成,忍身上的傷害,我們自有辦法。」

「情報。」

「在這裡。」拿出另一顆小型水晶球,晃一晃,讓所有人看見後,影手一翻,將迷你水晶球握在掌心,「裡面是一張地圖,輸入鬥氣就可以使用。把忍還我,這份地圖就是你們的了。」

洛特嘆一口氣,知道他以俘虜換人質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成!」

洛特一句話,雙方協議就此底定。

他和穆亞讓開了道,只是未免影暗中做其他手腳,他們還是小心翼翼盯著影的一舉一動。 複印件人倒是不介意,很大方的露了一手馭影術。

只見他雙手手印變換,腳下的影子逐漸擴大,直到籠罩住所有昏迷的忍。 那放大的影子彷彿異變成黑洞,忍們一個個往下掉,落入影子的無盡深淵,然後,影子回歸原樣。

影在俘虜本來躺的位置,放下那顆水晶球。

「還說別人是瘋子,你才是最危險的那一個吧……」目睹這一幕的騎士們,神色一變再變,內心不約而同地想。

影自然聽不見騎士們的腹誹,縱使聽見了,他也未必會在意。

達成任務,他頭也不回地離去,偏生半途似乎想到了什麼,人才走遠又掉頭回來,眾騎士頓時把心提到嗓子眼。

「別緊張。」影站在遠遠的一端,大約雙方能看見對方面孔的距離,「我只是要告訴你們,那影像是你們離開當天截錄的,騎士團現在的情況,恐怕更糟糕。」

說罷,他轉身,這次是真的走了。

不過眾人卻由衷希望影一開始便一走不回頭,省得現在聽了壞消息,人人心頭都沉甸甸,想要策劃或做些其他事情,氣氛都不太對。

「先叫醒其他人吧。」穆亞提議。 時間緊迫,他也曉得目前不是等受傷者自然醒來的良機。

洛特和塔迪沒二話的按照穆亞的意思去做,分頭叫醒昏睡中的其他人。 狄耀則去拾起那顆水晶球,若有所思地打量。

然而,永遠有不識趣、不懂觀察氣氛的傢夥存在。

一片凝重中,被吵醒的葛里安突然尖叫,接著又慌亂地喊:「洛特你這個死變態!你對我做了什麼!」他的手還緊緊抱住自己的衣服,遮住赤裸的上半身,表情活像被大灰狼盯上的小紅帽,就差沒扮出眼帶淚光的楚楚可憐形象。

「……你又在發什麼瘋?」洛特頭痛的一拍額頭,倏地起身,實在不想理會這個剛被叫醒、還在神智不清的傢夥。

哪知道葛里安卻扯住他的褲腳不給他走,一臉痛心疾首地叫:「洛特,我真是看錯你了!你居然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洛特回身指著自己,反問:「我趁人之危?你倒是告訴我,我是趁你什麼危了?」他怪聲怪氣跟著叫嚷。

心情不好,胡亂吼叫的確不失為一種發洩的好辦法。

「你、你、你……」葛里安抱著衣服,你了半天,憋得臉紅脖子粗,就是沒辦法把那句有失臉面的關鍵話語,從雙唇間迸出。

還是塔迪看不下去,走過來,拍拍洛特肩膀,耳畔私語幾句,帶著一臉詭笑,再度閃到一邊,用他旁觀者清的角度,去看這場胡塗鬧劇。

反觀洛特,經過塔迪「解惑」,他又看了一次葛里安衣衫不整的模樣,頓時了然在心,卻也怒極反笑:「我看起來像那種生冷不忌,隨便找對像打野戰的人?又不是野獸。」

聽見這話,葛里安立即知道洛特懂了他的意思,卻偏偏還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馬上氣得衣服一扔,跳了起來,跟洛特鬥雞一樣眼瞪眼,互不相讓。

「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我的衣服不在身上,腰帶也是鬆的?」葛里安語氣嚴厲,表示已經罪證確鑿,抵賴無效!

「哼!你的傷口在大腿到腹部,不脫下來怎麼包紮?我就懶了點,沒給你穿好而已!衣褲上那麼大條染血的口子,你看不見是不是?」洛特分毫不讓地頂回去,「而且……你小子難道那裡會痛?那我倒要懷疑你跟誰有姦情了……」說著,他的目光往葛里安下身掃去。

葛里安一僵,趕快蹲下來,用衣服蓋住自己下身。

洛特簡直被葛里安氣到無話可說的地步,別人是被害妄想症,他們皇家騎士團第六大隊長是被姦妄想症! 萬一傳出去,閒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裡,可就多了一則關於皇家騎士團的醜聞。

可是氣歸氣,洛特發覺這番對話頗有娛樂效果。

本來剛醒來,瞭解眼下情況不妙的人們,一片愁雲慘霧,但給他和葛里安的鬧劇一攪和,氣氛似乎輕鬆了少許。

「也罷,就原諒這傢夥好了。」洛特念頭一轉,放棄了敲詐名譽損害費的想法。 不過,他還是口頭上示威道:「我方局勢不太理想,現在閉嘴聽我說明。如果再有雜音──告訴你,男人老子也照上!」

已經察覺是一場誤會的葛里安聞言,嚇了好大一跳,用手摀住嘴巴不夠,兩條大腿也緊緊夾在一起,蠕動著往後縮。

當局者迷,說的就是這種情形。

連諾奈提都聽出洛特話中的玩笑意味而莞爾,唯獨葛里安當了真,還很認真評估目前體能狀態,能否抵抗洛特餓虎撲羊。 害洛特邊說明邊抽動嘴角,同樣認真考慮要不要撲上一次,遂了葛里安一樁心願?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5:13
第六章 卡洛姆之弟

集合所有人,並讓狄耀輸入鬥氣啟動水晶球,他們才獲知一個關於龍背島的天大秘密──龍背島底下是中空的,有個天然迷宮存在其中。

而迷宮入口就設在森林東北角,一株比其他樹木高了兩倍有餘,從森林邊緣上空一眼望去,頗有鶴立雞群之感的古木樹洞裡。

確認好目的地,眾人立刻出發。

中央森林裡不止植物稀奇古怪,連土生土長的動物也怪裡怪氣。 雖然牠們不是魔獸,沒有強烈的攻擊性和濃重的地盤觀念,但仍造成眾人前進路上的大小麻煩。 尤其是一種會把堅實土壤變泥沼的飛鼠,嚴重影響團隊行進速度。

洛特一火大,便拖著穆亞暫時離隊,當天中午眾人因此吃了一頓豐盛的飛鼠燒烤。

──只是當晚得知捕獲大量飛鼠的最大功臣,製造原料與戒把大夥兒迷暈的毒粉相同,鼠肉可能含微量毒素,有六個人又把中餐給嘔了出來……

路程持續推進,又過三天,一眾騎士加一個魔法師總算跑過半座森林,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千年古木傲立眼前。 從樹底抬頭仰望,樹幹的延伸恰似無邊無際,沒有個盡頭,令人不禁感概生命之強悍與神奇。

可惜時機不對,他們正好欠缺感嘆體悟的閒情逸致。

「樹洞在這。」葛里安繞樹走一圈後,在其左方招手,他旁邊站著諾奈提。

一路上,葛里安都和洛特隔得老遠,美其名曰:「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和諾奈提倒走得親近。 迫不得已要和洛特拉近距離時,諾奈提這個一身發達肌肉的大塊頭,自然成為他和洛特之間最後一道防線。

可憐的葛里安,已經罹患「洛特恐懼症」,目前正處在恐懼症初期。

穆亞看了看皇家騎士所屬:狄耀面無表情、洛特比出大拇指、諾奈提憨厚笑著、葛里安還在揮手。 儘管神態動作各不相同,卻透露出相同訊息──已經準備妥當!

「皇家騎士團隨時可以出發。你們呢?」穆亞問尤姆。

尤姆瞥了眼自己一方,沉默寡言到存在感幾乎被抹消的蓋奇輕點頭,大魔法師皮皮耶爾剛冥思調整完狀態睜眼,塔迪臉上則掛著那抹萬年不變的狂傲自信笑容。

「禁衛騎士團也蓄勢待發。」

「很好,那麼出發!」洛特冒出來搶白,然後身先士卒的──把葛里安踹進洞……「餵!安不安全啊?」他蹲在洞口,兩手圈著嘴巴問。

「好長的溜滑梯啊啊啊──」葛里安帶回音的慘叫,明確揭露樹洞下的玄虛。

經歷史上最長溜滑梯和用臀部摩擦生火的洗禮,多災多難的洛特一行人總算滑出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洞,順帶得知那棵千年古木露在地面的還不是全部。

現在這群英勇無畏的騎士,早就顧不得風度與形象,一個個彎腰揉屁股,慶幸將近三分鐘的滑行,沒有真的導致臀部起火燃燒──唯一沒這種困擾的是大魔法師皮皮耶爾。 他老人家偷吃步,別人瘋狂往下滑,他卻一路慢慢飄,無比輕鬆。

至於安菈,由於地底空間未必適合牠,被狄耀給留在地表。 反正真正有需要的話,身負契約的雙方,隨時可以透過召喚會合。

「簡直不是人滑的!」洛特劈頭就罵。

「這滑梯應該是人為製造,表面相當平滑。」穆亞又折回樹洞口,摸著露出來的一小段平坦木質面,還往上望瞭望,卻是瞧不見頂。

這時,他背後又傳來洛特的驚呼聲:「明光珠!」

一聲喊叫不僅吸引了穆亞,也讓其他人的視線順著洛特目光看過去,頓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張開嘴巴。

「敗家啊……」不曉得是誰喃喃了這麼一句。

眾人深有同感。

明光珠,顧名思義就是會散發淡淡華光的珠子,屬於奢侈品的一種,而且由於產量稀少、價格昂貴,便成為了有錢人家比富的依據。 至於功能,這種珠子除了華美,偶爾會被拿來當裝飾外,一無是處。 偏偏那些貴婦人、千金小姐就是喜歡收藏,價錢自然隨之哄抬,平均一顆珠子的要價,足夠一個小康家庭衣食無缺過上半年。

然而,洛特他們眼前所見,卻是滿滿一排明光珠被鑲在迷宮入口,直到第一個轉角頂端,以提供一片漆黑的地下照明之用。 依照眼前所見推敲,洛特他們幾乎可以想像,整個迷宮上方,恐怕都鑲滿了明光珠這種稀世奇珍。

鑲珠的人,是以為明光珠隨地都有得撿不成? 敗家,那還是婉轉說詞了!

事實上,他們卻是誤會了那鑲珠人。 在其他地方,明光珠或許是稀世奇珍,可是在龍背島上,當真滿地都是。

就在一眾騎士不滿龍背島主人的奢侈行為之際,這位龍背島之主兼幕後黑手,正藉由隱藏在明光珠之間,外表酷似明光珠、實際上卻是監視用的水晶球,窺探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可惜洛特不知道,穆亞不曉得,塔迪不清楚,在場也不會有一個知情人。

他們正在望迷宮興嘆,因為入口兩側的牆壁寬度,就算十個人張開雙臂也還不到底,足夠給人想像這座迷宮究竟有多麼龐大。

「幸好有地圖,否則這三層迷宮,不曉得要走到何年何月?」尤姆有感而發。

此時大家很有默契的忽略了,影給的地圖是不是可能有問題這樣的懷疑。 沒准他們已經打定主意,倘若迷路,就拿諾奈提當鑽洞機,一路破牆直線前進。

「那麼狄耀你當第一個,可以嗎?」穆亞問。

面無表情的狄耀直接啟動水晶球,讓地圖投影到地面做為回答。

「鬥氣存量少於三分之一就換班,大家都不要勉強。」穆亞想了想又加一句,然後回頭問道:「我負責第二位。你們決定一下順序吧。另外,探索前方有沒有敵蹤的工作,就麻煩皮皮耶爾先生了。」

「交給我。」

皮皮耶爾站到狄耀後方,其他人依照順位隨後跟上,正式踏入未知的迷宮裡。

此時此刻,迷宮地下三樓某處,一顆水晶球正投影出洛特一行人在地下一樓迷宮裡的行動。 一道陰影籠罩著半顆水晶球,陰影的主人也是緊身衣蒙面,腰後繫著兩柄短刀的打扮,身材倒是高大魁武,塊塊隆起的肌肉把緊身衣繃得死緊,好像隨時會被撐碎。

這個房間鑲嵌的明光珠僅僅六顆,從左右兩側散發的光芒只夠看清房間內人或物的粗略模樣,細部卻是看不清楚,頗有那麼一股陰森味道。

這裡只有三個人。

利用水晶球監視洛特等人的大漢是其一;大漢後方的角落,小心翼翼爬起來的白袍人是其二;在白袍人腳邊,靠牆昏迷中的騎士是其三。 看他們的分佈位置,很顯然大漢與白袍人、騎士並非一夥,從雙方明顯的隔閡推敲,他們何止不是一夥,甚至可能有敵對關係。

「終於肯起來了嗎?你的體質很特殊。」大漢頭也不回,便曉得身後人的異動,「但想要偷襲擺平我,遠遠不夠。」

他聲線猛地一沉,白袍人立刻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襲身。

未料,白袍人的右手腕突然有抹暗金光芒橫插一手,輕描淡寫的在白袍人體表流淌一圈,駭人的壓力,立時消弭於無形。

「哦?你有個不錯的魔法道具。」大漢側頭回望,一雙彷彿能洞悉靈魂的深沉褐色眸子,充滿了絕望色彩。 白袍人見之,儘管已有準備還是身軀一震。

良久,白袍人才長長嘆息一聲。

「你實力強橫如斯,又何苦如此作為?」那是種洞悉一切因果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白袍人,似乎真添增了幾分出塵飄逸的氣息。

精簡的問句,卻觸動了大漢內心最矛盾的痛。

猶記得,那是一個下著大雪的日子……

那一年戰爭剛結束,做為威倫帝國最鋒利的刃,皇家騎士團再度立下赫赫戰功,為帝國打下大片土地。 他的哥哥,當年的皇家騎士團第一大隊長也因此升職,取代即將退休的老團長,成為新任皇家騎士團長。

本來,這是一項喜訊。

他在接獲消息的第一時間便衝出家門採買,準備辦置一頓豐盛的晚餐,慶賀相依為命的哥哥高升。

然而,當天晚上,哥哥遲歸了……

他一直等、一直等,儘管晚餐香氣四溢,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咕嚕亂叫,當年二十三歲的他仍像個賭氣的孩子,堅持不動晚餐分毫。

八點、十點、十二點……

晚餐冷了,香氣散了,他的肚子也不知不覺不叫了,臉上的歡欣雀躍更是早已被深深憂慮取代。 隱約間,兄弟相繫的血緣似乎在向他傳遞著惡耗。

他下意識揪緊胸前衣裳,不安的目光,死死固定在玄關處、大門上。

──淩晨一點。

期待已久的開門聲響起,他更加屏息,一時忘了應該上前開門迎接。

大門敞開,一個高大身影踏入屋內,卸下斗篷,抖落上頭殘雪,也讓他看清了高大人影所穿的白色光系騎士服。 他頓時鬆一口氣,跳了起來。

「哥……」才喊一個字,他猛然驚覺不對,似乎有一股邪異的氣息,籠罩在哥哥身上──「你是誰!」他倉促改進為退,拉開架勢喝問。

「好反應。」沉默中的哥哥忽然開口,面孔隨之奇怪扭曲,彷彿還不習慣用那張嘴說話,「不愧是卡洛姆的弟弟。」

言罷,這個像哥哥又不是哥哥的男人,左右張望了下,跨步就朝哥哥房間走去。 經過他身旁時,還低語道:「你哥哥剩一口氣,進來見他最後一面。」

這句話的刺激實在太大,他聽見的當下身體僵直,頭腦裡一片空白。 直到房間裏傳來劇烈咳嗽聲,他才猛然回神,一咬牙,又狠狠跺上一腳,不再遲疑扭身朝哥哥房間裡衝。

「哥!」

站在房門口,他看見倍受打擊的一幕──

他的哥哥在咳血,不斷不斷地咳,縱使把前襟染成腥紅仍不罷休,似乎非把內臟也全部咳出來不可。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哥哥的騎士服非但有打鬥過的痕跡,還有為數不少的血跡。

只是方才他一顆心全懸在「哥哥怎麼還不回家」這件事上,僅僅注意到衣服是白色的,卻沒有察覺衣服是否光潔如今。

「哥……哥!」

他立刻闖入房間,也顧不得去找乾淨毛巾,脫掉上衣就要拿來幫哥哥清理,卻被哥哥那隻沾滿鮮血的手阻止。

這個時候,他哪裡還記得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廢話,不但說話帶上哭音,淚水也是滾滾而下,無論怎樣努力也止不住──雙胞胎之間奇異的感應讓他明白,哥哥的傷勢比看上去還嚴重,命不久矣。

「哥,告訴我誰做的?我幫你報仇!」他腿一軟,跪倒在哥哥膝前,努力瞪大眼睛,仰頭與哥哥四目交接。

他萬萬沒想到,自知必死的哥哥居然還能露出笑容,坦然且溫暖的笑容。

哥哥張張嘴,似乎想說話,偏偏喉嚨不停冒出血,頻頻阻斷發言。

他慌得不敢再跪,起身想幫上一點忙,卻又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候,旁邊插來一條手臂,按在他哥哥後背,順利止住那噴泉般湧出的血。

下意識的,他本來要道謝,又突然警覺,這條手臂是多出來的!

他迅速轉頭看向右邊,那裏站著一個黑色頭髮,一雙湛藍眼睛中央上方、有一隻豎立的碧綠眸子,面孔相當朦朧,身材高挑纖瘦的男人。

「你是誰?」

他正要這麼問,不再咳血的哥哥已經先一步介紹:「他是一名魔族,也是哥哥的生死至交和救命恩人。往後,你必須敬他如敬我。」

「什麼?魔族──咦?等等!」

原先還因為「魔族」一詞震驚的他,聽見後續更不妙的言語,立刻轉移注意力,追問:「為什麼?哥,你真正想說什麼?」

「哥哥已經把你託付給先知,哥哥死後身體歸他,他也會代替哥哥照顧你。一定要聽話,別使性子,懂嗎?」哥哥自顧自說著,顯然並沒有聽進他的疑問,或者說聽到了,但是不願意多做說明。

聽著一向大嗓門的哥哥,聲音已經細若蚊蚋,他心中即使千百萬個不願意,也哽咽著,悶聲說出違心之論:「我懂!我聽哥哥的!我一切都聽哥哥安排!」

「你叫一聲……我聽聽……」做兄長的,還是不放心。

為了讓哥哥一路好走,他絲毫不敢違背兄長意願,老實對哥哥稱作「先知」的魔族低頭,小聲道:「哥。」

他發誓,先知當時絕對看出他的不甘願,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淡淡開口。

「你視我如兄,我必然待你若弟。站好,我如今沒有實體,扶不住你。」

「但是很快就會有了!小偷!」他暗恨在心,卻不敢表現於面,只是小心翼翼地回頭看著哥哥,深吸一口氣,道:「哥,你……可以放心了。」

說實在,他相當不願意說這句話。

感覺上,這句話彷彿在催促他兄長快點離開人世似的,聽著怎麼也不是滋味,偏偏他又非說不可,那種鬱悶,簡直要逼人抓狂。

「好。」哥哥微微笑著,「我還有……兩個要求,你無論如何都……必須做到。」

總覺得哥哥笑得有點不懷好意,他依舊點頭,「哥哥儘管吩咐。」將死之人的願望,他沒有拒絕的藉口。

「不要怨恨報仇,這不是先知……也不是任何人的錯,我在戰場上,功績……無數,同樣也殺人無……數,不知毀掉多少家庭。殺人者人恆……殺之… …是我,命當……如此。另外,也不准自殺追隨,你要好好活……把先知當……哥哥,一切都如同從前……帝國剛剛大勝,皇家騎士團長……不能倒……」

或許,這最後一句,才是哥哥選擇轉讓身體的主因吧!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否認哥哥實在太瞭解他,區區兩個要求,便將他所有想做的事情,通通堵死。

不過,命?

哼!

命運就不可違背? 放屁!

從哥哥去世的那天起,他就下定決心要違逆天命。

當然,要他真心視一名魔族為兄長也不可能,他只有一個哥哥……與他相依為命,有共同回憶的那一個……

另一方面,白袍人也默默觀察著大漢的狀態。

只見這彪形大漢虎軀止不住的微微顫抖,臉一撇,佯裝專注在水晶球上,隨後發抖的身軀才在他極力壓抑克制下,漸漸平復下來。

直到此刻,大漢的思緒才逐漸被拉回現在。

「哼!」

白袍人本非高明武者,大漢頗具針對性的有意為之,馬上令他氣血翻湧,面泛紅潮。 修長瘦弱的身子搖搖欲墜,多虧背抵住牆,才沒有狼狽摔倒,臉上卻已是一片慘白之色。

縱然如此,白袍人卻彷彿沒學到教訓,穩定住自身情況後,又開口:「惱羞成怒?我看不像……你本來就不指望成功。」

大漢自顧自看水晶球,似乎什麼也沒聽見。

白袍人也不管,繼續道:「不論皇家還是禁衛,兩大騎士團與威倫帝國同壽,幾百年曆史豈會沒有秘密手段?哪可能因為別人來個群龍無首的小把戲就傷筋動骨?現任大隊長資歷最高也不過十年,全是新人,不知道情有可原。但是你,你應該很明白這是無用功才對!哪怕你是和其他人合作!卡──」

大漢猛地回頭,虎目一瞪。

「閉嘴!」

這聲大吼用上內勁,本來那抹暗金光芒又要自動護主,卻被白袍人拒絕。 他硬生生扛下這擊,頓時一聲猛咳,連帶噴出一大灘血。

大漢的表情乍看兇狠,一雙深褐色、沾染絕望色彩的眸子深處,卻難得被激發出複雜的情感波動。

名字該不該要,一直是他猶豫不決的問題。

那個魔族,侵佔了屬於哥哥的一切,不論是光輝的皇家騎士團長之位,還是姓名背景一類的基本資料。

他很生氣,氣到不擇手段想要毀掉某些東西。

所以他派人展開調查,且不惜主動去聯繫一個覬覦皇家騎士團的貴族。 他可以出力,但還需要一個人暗箱操作,讓皇家騎士團失去往日輝煌。

──他絕不承認,自己進行這項計劃時,好幾次想過手下留情。 那種曇花一現的念頭,百分之百是錯覺!

否則他真正應該做的,是一路殺進皇家騎士團,以他現在遠勝聖騎士的實力,殺掉那個連他哥哥的力量也霸佔過去的魔族……可那是哥哥的身體,他敢嗎? 事到臨頭,他能夠毫不遲滯的痛下殺手嗎?

完全無須思考。

他不敢,也肯定做不到。

好歹那是哥哥的身體,已經被魔族靈魂取代,但至今仍活生生的身體! 要他如何狠下心腸,去扼斷這樣的生機? 那種感覺,就好像要他親手殺掉哥哥……縱使,他親愛的哥哥早已亡故十多年……

很矛盾嗎?

是的,很矛盾。

因為他憎恨的對象,是一個可以恨,卻萬萬不能傷害的魔族──雖然他曾經傻傻的認為,自己可以打倒對方。

這種時候,一個不識趣,非要在別人傷口上灑鹽的傢夥,就倍加令人厭惡了。 譬如:被逼到吐血的白袍人──

「事到臨頭,你連名字都不敢承認嗎?卡克.菲格,皇家騎士團長之弟。」白袍人剛緩過氣,也不擦拭嘴角血跡,立刻用比方才更響亮的音調質問。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8:58
第七章 曾經的曾經

「什麼?」

驚呼出聲的並非大漢,而是倒在牆角、理應昏迷的騎士。

他是被大漢……也就是卡克,甫照面不出十招給親手虜來的。 被送來龍背島途中昏昏醒醒,也不知吃了多少記手刀,至今仍覺得酸疼得緊。

不過他還是醒了,就在白袍人偷偷摸摸想玩偷襲之際。 若非白袍人的消息太勁爆,他還會繼續裝昏,靜待下回的偷襲時機。

「他真是卡洛姆的弟弟?」

騎士很快就站起來,身上騎士服的鑲邊在明光珠微芒下,折射出耀眼的白金色彩──聖騎士的象徵。

他不是別人,正是禁衛騎士團的索西多團長。

此刻,索西多驚疑不定的目光毫無遮掩,大剌剌放在大漢卡克的背影上,心裡總算明白一位敵方頭目,他怎會越看越眼熟。

「沒錯。」白袍人的篤定打消了索西多最後一絲疑慮。

沉默如石像的蒙面大漢卡克終於氣勁大爆發,整個房間都充滿令人窒息的殺氣。 他一分一分把身體轉過來,絕望的眼球爬上好幾條血絲,語氣略帶瘋狂地道:「閉嘴!通通閉嘴!你們說夠了沒有?他不是我哥哥!」

卡克揮舞著粗壯的手臂,帶動風聲咻咻直響。

被踩到尾巴的貓,約莫就是這副德性。

索西多卻是理智的,見一個能以「不傷及性命」為前提,十招內擺平聖騎士的超級高手發火,馬上決定貫徹「沉默是金」的真理,還順便暗示旁邊的小輩先安份點,有什麼話,等對方冷靜再說。

之所以認定白袍人是小輩,原因無他,在昏暗光線下,白袍依舊是相當明顯的顏色,他已經認出這是醫官的職業服裝,再從方才的對話推敲,不難猜出對方身分──

皇家騎士團專屬醫官,馮勒. 恩維。

可以確定,馮勒就是用來脅迫皇家騎士團的人質,和他一樣……索西多心中泛起一陣苦澀。 醫官是文職,他可是武職,是將軍啊……

兩者居然落得同一個下場,難道他真的老了、不中用了? 對方居然連一條繩索、一份制約來限制他的能力都沒有,是自信,還是傲慢?

他認為是前者。

再說馮勒。

這位人質先生顯然神經有點大條,或者是初生之犢不畏虎,竟然照樣打擊著超級高手,咄咄逼人地道:「哥哥就是哥哥,血緣關係還由得你否認?」

卡克雙目盡赤,眼神彷彿要擇人而噬的野獸。

不過高手的涵養功夫終究不凡,哪怕他快要忍無可忍,恨不得把混蛋醫官的舌頭拔掉,卻仍硬吞一口氣,忍住!

「笑話!哥哥早已亡故,他不過是個褻瀆死者的冒牌貨!」卡克惡狠狠地說,兩條手臂用力過度,爬滿青筋。

「不把你當兄弟,團長就不會把安古達拉秘術殘本贈與你。」一身白袍的馮勒用力甩開索西多輕拉住衣袖的手,往前踏出好幾步,「省得你欺騙良心,去做那等屠殺三十來人榨取生命潛能,換來無上功力的殘忍之事。」

卡克發覺,他今天特別多愁善感。 馮勒一句斥責,居然又讓他想起部分過去。 無關於死去的三十幾人,而是與魔族相處的片段──

哥哥卡洛姆依然「活生生」的,除了自己以外,甚至連神殿祭司都沒有發現,這根本不是個活人,是魔族,一個叫做先知的魔族。

「你似乎天生不適合修行鬥氣。」

這是相處一個月後的某一天,魔族對他說的話。

他不否認這是事實。

他與哥哥是同時開始修練鬥氣,事實卻是,他們花費同樣的時間,一個憑藉得天獨厚的天份成為聖騎士,另一個還在見習騎士的階段徘徊。 魔族的話一針見血,他縱然想反對,也無從反對起。

他的身體,彷彿天生會排斥鬥氣。

至於魔法,他更是一竅不通。 他沒有修習魔法的天份,什麼魔法元素,他壓根兒感覺不到。 相較下,鬥氣是他唯一的選擇。

「哼。」認同歸認同,他對魔族一向沒有好臉色。

鄰裏都知道,他們兄弟的感情變質了,雖然因為哥哥的遺言,在一些重大事情上,他還是會勉為其難聽魔族的話。

只是他也不曉得,這樣的相處模式,還能維持多久?

「有一樣功法,也許適合你。」

魔族接著冒出這句話,當時的他,立即拉長耳朵,就怕漏聽了一個字。

力量成長緩慢,始終是他的心病。

然後,他就看見了「那樣東西」──

安古達拉秘術。

當然,他看不懂魔族文字,書名還是魔族告訴他的。

魔族跟他說,這項秘術的力量是以生命潛能為代價激發,因此使用的人壽命不長,而且必須從小練起。

「那不是有說跟沒說一樣?何況滿滿一本魔族文字,我哪裡看得懂?」他是有話直問,毫不客氣,臉上甚至掛著冷笑。

「如果你有決心,我可以教你魔族文字。」魔族安閒自適地坐下來,用哥哥的面孔,似笑非笑地道:「築基的生命潛能更不是問題,那種東西,剛死掉的人身上也有。」

「你是說……」他愕然,很難想像哥哥的嘴裡會出現這種話,「你果然不是哥哥。」他很認真地說。

「把我當成他的替身,你一輩子都走不出陰影。」魔族只是笑,無比熟悉的大嗓門,好像一下子變陌生了。

印像中,他就是從那天開始,能夠很倔強地認定:哥哥是哥哥,魔族是魔族。 不一樣! 不一樣!

「你願意學嗎?」

「好!」

他要用魔族教他的東西,去打倒魔族!

於是,他學會了魔族文字,也學會從死人身上抽取生命潛能的方法。 從這些旁觀過程中,他突發出一種念頭:「剛死之人都有生命潛能可以抽取,活人的潛能豈不是更大?」

安古達拉秘術教導著,怎樣激發自己的生命潛能為己用,他當年的腦袋裡,卻異想天開翻轉著,怎樣掠奪別人的生命潛能為己用。

在別人眼中,擁有這種想法或許很可怕,但他一點都不覺得,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他想打倒魔族,就需要力量。

魔族一直以來,都只動用哥哥的力量,魔族自己的力量,他未曾見過魔族動用,所以他不知道魔族有多強,唯有盡可能的高估。

築基與學習安古達拉秘術花去他半年時間,他的實力也瘋狂飛竄。 半年之內,從見習騎士的水準飆升至星級騎士的水準。

不過強的僅僅是秘術,他的鬥氣被荒廢了,還是老樣子。

半年後,他總算等到特別向皇室請長假的魔族,返回駐地履行他皇家騎士團長職責的日子。 這是一個良機,他在腦海中盤旋已久的計劃,終於得以付諸實行──

他決定離家出走,去尋找一個根據地,進行他剝奪活人生命潛能的實驗,並且培植手下,累積實力。

起先,沒有一個根據地的他還小心翼翼,就怕自己剛走不久,魔族便發現自己的行蹤,調動大批人力來逮他。

然而這種心態,他只維持了短短一個月,就發現根本是他自作多情。 魔族別說尋找他了,聽風聲,魔族甚至不曉得他已經離開那個不像家的家。

「你果然也不在乎我……」他冷冷地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更加心安理得。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他展開漫無目的之旅,一面尋找適合自己的根據地,一面偷偷俘虜孤兒,展開他抽取活人生命潛能的實驗。

那是一筆龐大的人命債。

他的實驗前後失敗三十六次,合計犧牲兩百多條孩童性命。

實驗紀錄中,孩子們裡面什麼死法都有,或七孔流血,或肢體爆裂,或結構崩潰,其中最安穩的死亡,應該是瞬間斃命。

幸好,這些犧牲都有價值──

他成功了!

活人的生命潛能,果然比死人旺盛不知凡幾。 第一次嫁接活人的生命潛能入體,那種力量源源不斷灌注的感覺,令人瘋狂、令人上癮,他差點不能自己。

同時,他開始揣測,孩童就有如此效果,那麼生命力更旺盛的成年人呢?

心動不如行動,他很快選定一個偏遠地區的山村,屠光了全村男女老少,開始實驗。 可惜結果與預期相反,成年人之所以顯現出生命旺盛,是因為已經耗費掉潛能,他的方法,還是幼童能達到的效果最好。

他有些失望。

不過,被他委託調查,有無符合他開出的根據地條件──無主地──的情報販子,很快給他捎來了好消息,平復了這股失望。

那個情報販子,告訴他龍背島的存在,甚至詳盡的附上一張探勘地圖。

他也給了情報販子與探勘小組成員豐厚的回報──殺人滅口,讓他們成為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要保守秘密,沒有誰比死人更可信。

有了根據地,接著自然要培植親信,發展勢力,而安古達拉秘術必須從小開始修煉,於是他再度重操舊業,幹起俘虜人口的勾當。

只不過,這回目標並非幼童,是嬰兒。

生命力旺盛的嬰孩不是那樣好找,比起抓孤兒做實驗時的低調,他這回不得不「稍稍」高調一點,鬧得威倫帝國好一陣子,家有嬰孩的人人自危;沒有的也打定主意,在風波過去之前,說什麼也要避孕。

「哈哈哈──鬧吧!亂吧!」得知這個消息的他,正站在一處廢棄碼頭邊,對著沉靜的夜、安眠的城市大笑,「反正一切都和我沒有關係了! 」

他囂狂的越笑越響,帶著滿船利用安古達拉秘術改造中的嬰孩,在這個沒有月亮的晚上,乘風破浪而去。

卡克兀自遙想著當年,索西多的臉色卻一變再變,最後定格在凝重且誡慎的表情上。

三十來人,與戰爭傷亡人數相比,是九牛一毛,但就滿足個人私慾來講,數量真的太多、太多……

如果索西多知道,在這三十來人犧牲之前,還有兩百多條無辜的幼小生命喪生,又或者,得知那三十幾人是用哪種「特殊飼料」餵養強大,沒准他會立刻抓狂,無視實力差距地拔劍就要和卡克拼命吧。

相比紹西多的心潮起伏,沉澱過思緒後的卡克反而冷靜下來,嘲諷道:「別說得那麼悲天憫人,你們這對師生是什麼貨色我最清楚,死在你們手上的人又何嘗各個該死?哈哈哈──別惹人發笑了!」

師生?

索西多瞄向馮勒,但任憑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馮勒有一分練武之人的樣子。 再說得白話難聽點,除去那手醫術,馮勒根本是個地道的花瓶小白臉。

「不必觀察了。」卡克的聲音終於徹底平靜,連諷刺味兒也聽不出來,「我說拜師,卻沒說他學的是一身武藝。」

拜聖騎士為師,不學武藝還能學什麼? 常人慣性思維如此,索西多也無法免俗。

「能學的可多著。」卡克瞧也不瞧馮勒,只盯著索西多道:「譬如說──」

「卡克。」

馮勒的琥珀眸子深處,一點暗金光芒瞬逝。

「我遵循命運,所以不反抗的任你手下帶來。」馮勒語氣幽幽地插入對話,打斷卡克即將公佈的解答,「同樣,我也不允許他人擅改既定命運。有些事情,不必牽扯到毋須承擔之人。」他瞥了眼索西多,輕聲補上這句。

做為旁聽的第三人,索西多雖然每個字都聽得懂,可是整句話綜合起來的意思卻令他一頭霧水。 他幾乎要懷疑自己和麵前兩個人,用的是否為同一種語言。

不過有一點他卻聽了個分明,從謀劃綁架到要求騎士大隊長上島救人,都與卡洛姆家兄弟鬩牆有關,皇家騎士團只是陪葬品。 可是,這和他的禁衛騎士團有什麼關係? 怎麼他也被牽連進來了?

「唉……」馮勒不合時宜地嘆氣。

因為時間點接得剛剛好,索西多才想完便聽聞嘆息聲,自然反應的朝聲源看去,卻見馮勒對他深深鞠躬,頓時一愣,才道:「好端端的幹麼行禮?快起來。」

「這一禮,是代表家師行的。」馮勒慢慢說完,才直起身,解釋:「索西多團長大概也猜到了。的確,禁衛騎士團這次是遭了無妄之災,被皇家騎士團牽連的。至於個中原因──」他瞄了卡克一眼。

卡克很難得合作,淡淡道:「我的合作夥伴說了,要砸,就兩個一起砸,省得他還得多費一次手腳。」

光是聽著話,或許索西多氣一下便作罷,畢竟禁衛騎士團數百年來,歷代團長與團員都是名利雙收,也不曉得惹了多少人眼紅,暗中搞鬼的歷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完全可以不介意。

然而,他現在非常生氣──

卡克無所謂的態度,令他的肝火瘋狂上湧,他幾乎以為自己在燃燒。

下意識,索西多甩出一巴掌。

響亮的皮肉接觸聲,震醒了索西多的神智,他愕然看著自己固定在半空中的手,還有完全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一巴掌挨得結結實實、頭歪到一邊去的卡克。

「……聖騎士的手勁,果然夠大。」

卡克緩緩挺起上半身,面罩滲出一點腥紅。

「挨打的滋味……哼哼,也不曉得多久沒人敢打我,更別說打傷我了……」卡克憑藉差距一個頭的身高優勢,居高臨下俯視索西多。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乍看古井無波的眼眸,實際上,眼瞳深處正醞釀著嗜殺的瘋狂。

索西多驚得呆了。

他很清楚自己方才那下沒有保留,全力施為。 儘管沒有用上鬥氣,擰下一顆牛腦袋也不成問題……偏偏卡克,這個被指認為卡洛姆弟弟的男人,僅僅嘴角或者口腔內壁破皮出血,整個人全然無礙……

他眼前站著的,真是一個人嗎?

索西多尚未從他的震撼中回神,馮勒已經橫跨一步,擋在兩者之間。

「我說過,既定的命運誰也休想在我眼前改動。」馮勒的態度很強硬,琥珀色的澄澈雙眼,寫滿了絕然。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說法。」卡克長笑數聲,不懷好意地問:「就不曉得換成你的重要之人,你還有沒有這種氣魄?」

「呵呵,人是自私的。」

馮勒既不迴避卡克鋒銳如刀的眼神,也不逃避問題,反而坦然承認,「如果真有需要的一天,那麼,我就是挑戰命運之人。」

「很好!」卡克一身殺氣,頓時收歸虛無。

他重新背過身,目光注視著水晶球,冷聲道:「你不是我的對手,但是我給你機會。就讓我看看,你要如何挑戰命運。」

聽到這話,馮勒心中暗暗鬆一口氣。

並非他剛剛在虛張聲勢,假使方才真打起來,他雖然沒有把握殺死對方,卻有百分之一千的信心,用那個一個月只能發動一次的空間結界,活活困死對方。

然而就如他先前所言,除非逼不得已,否則他決不改變命運。

所以馮勒這回也沒去當出頭鳥,而是裝孫子,乖乖給人家捉了當人質,順便欣賞現場版的「騎士浴血奮戰記」。

反正在這回的命運交鋒上,有性命之危的人,不屬於他的陣營……何況比起自己突然善心大發的援手,那個人,多半更歡迎死神的到來……

思及此,馮勒心中的「那個人」,聲音也傳了過來──

「……看看,你的小朋友們,已經抵達地下二樓的關卡了。」卡克望著水晶球,裡面有八個騎士一個魔法師,正對著通往地下三樓的門戶「四柱」發愁。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9:01
第八章 四柱戰四忍<上>

四柱,顧名思義就是四根柱子,四根頂住迷宮天與地的柱子。

很少有人會對著柱子發呆,偏偏洛特他們現在就是呆了,因為這四根柱子實在──浪費得很過分!

明光珠,又是明光珠! 而且這次不止明光珠,還有威倫帝國另一樣與明光珠齊名的奢侈裝飾品,殞鑽──平常看起來灰撲撲,一旦與其他寶石放一起,就會吸收寶石能量,綻放出七彩琉璃光的鑽石。

現在這兩樣珍寶,居然把四根四人合抱粗的柱子鑲滿滿,讓四根柱子耀眼得嚇人。 這已經不是奢華之美,而是令人厭惡的暴發戶風格,因此發呆九人組沒有一個表情是讚嘆,皺眉頭的倒是不少。

想把幕後黑手痛扁一頓,以懲誡他不知寶物珍貴的亦大有人在。 譬如:洛特。

「怎麼?覺得很浪費?」

聲音很耳熟,眾人神色一凝重,立刻尋找聲源,可惜任憑他們搜遍四面八方,也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顯然這位故作神秘的仁兄,也不願意洛特他們在尋人上花太多時間,在他們還左顧右盼、東瞄西瞧之際,不發一語的鑽出來。

是的,鑽。

不是從地底鑽出,而是從四柱其中之一的影子裡「鑽」出來。

魔法師的感知遍布於四面八方,皮皮耶爾因此第一個瞧見這幅怪誕的景象。

等他叫喚其他人來看時,這只「土撥鼠」已經竄出半個身子,兩條手臂使勁一撐,整個人後翻彈起,愜意落地。

還是一成不變的面罩、短刀、緊身衣,不過對於他那雙眼睛,眾人已經很熟悉了,是以才照面,人人腦海裡都冒出一個名字──

影。

「你們的速度好快,照我估計,一樓應該可以困住你們一天才對,想不到半天多一點,你們就抵達二樓通往三樓的最後關卡,背後有壓力,果然會爆發潛能。哈哈哈!至於這裡嘛……你們可以稱其為『四柱』。」他想了想,拍拍身後的大柱子說道。

四柱? 果然是淺顯易懂的名字……大夥兒望著四根粗柱子,不約而同這麼想。

「換句話說,這最後一關由你來守護?」穆亞代表發話──在進入迷宮前,針對這一點,皇家、禁衛雙方已經達成共識,他們需要統一的指揮。

「正確來說,是『我們』。」

影回頭看向以菱形佔據四個方位的柱子群,簡單說明:「影、霜、霧、疾,我們四忍就是這裡的守關者。另外三個,已經在柱子裡的獨立空間等待。打敗我們,接掌四柱的人,自然知曉怎樣到下一層去。」

「一對一?」

「二對一。」

影糾正,見穆亞有話要說,他又補充:「這可不是讓你們,是為了讓我們能夠盡興。我們四人,是龍背島最強大的忍,實力介於你們騎士的聖級與日級之間。」

「老大,你誤會了,穆亞不是想說這個,他只是想告訴你這樣違反公平決鬥原則。」洛特在心中默默地想,他的想法,下一刻便從穆亞口中得到驗證──

「決鬥講究公平,二對一違反了騎士精神。」模範騎士穆亞鄭重其事地說,正經的表情,令人根本無法把這句話和玩笑作聯想。

「還是這死硬脾氣……」洛特閉上眼睛,垂頭嘆了一口氣。

禁衛一方對穆亞的固執,也是錯愕不已。

連影也忍不住瞪大眼睛,看著穆亞認真的表情好一會,朗笑數聲,方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還是依照我們的規則吧!」

言罷,他視線直直盯住洛特。

「其他三柱你們自己決定,不過我這一柱,我要指定一人──」他的手指順著目光伸出,比向洛特,「戒雖然比我低了三階,私交還是不錯,我必須替他報仇。」

被別人指定要找麻煩,三年來洛特經歷不少,畢竟他這個性格,說穿了就是惹麻煩的主。 但是被人指定一較高下,在他的記憶裡,卻不曉得是多遙遠的事情……被影這麼一刺激,他心底懷念的感覺,油然而生。

散亂銀髮下那張懶洋洋的面孔,似乎瞬間精神起來,洛特的唇角,漸漸勾起一抹涵義不明的微笑,輕輕吐出幾個字:「如你所願。」

能夠和洛特合作無間,首推穆亞,影的那一柱,人選在無人反對的情況下決定。 至於其他三柱,由於剛好禁衛、皇家騎士各三人,最后索性划拳淘汰,依次達成配對。

四組成員,先後進入四柱。

四柱裡的空間,會有利於負責守護的忍,這一點在踏入獨立空間以前,大夥早就有了共同認知,洛特和穆亞也不例外。

真正讓他們驚訝的,是柱子裡的獨立空間,居然製造得栩栩如生。

一般而言,獨立空間並非真實,而是精神系魔法,也就是俗稱「幻術」的高級綜合應用,正因為如此,除非真正的宗師高手全力施為,否則多少會有些虛幻不真實的感覺。

只不過這個空間──

艷陽是毒辣的,高高懸掛天際。

炙風是悶熱的,呼呼怒嘯而過。

山丘是堅毅的,穩穩固守崗位。

沙漠是廣闊的,茫茫不見盡頭。

洛特、穆亞甫一踏入,不出幾分鐘便汗如雨下。

他們打量著這樣真實的環境,洛特甚至彎下身,去抓起一把沙,任憑沙粒自指間滑下,感受著那確實的粗糙感與灼熱,衝著穆亞輕輕點頭。

兩個人心中再不願也得承認,宗師級幻術高手,也不過如此,這樣的獨立空間,著實高明難測。

「我說,你們柱子上刻的該不會是瞬移魔法陣吧?」洛特一抹額頭的汗,在這溫度高到景物都有些扭曲的地方,努力看清正對面恰似在變形的影。

「這是忍術的一種。」影絲毫不受高熱影響,很有閒情逸致地解釋:「我們主上新研發出,一種叫做『印符』的東西。」

「簡而言之,就是安古達拉版魔法陣。」洛特在心裡回嘴,他很明白處於沙漠世界,浪費口水有多麼不理智。

他的心思,影也明白。

因此一見洛特、穆亞都不再言語,影言簡意賅地宣布:「規則很簡單,不是你們死,就是我亡。只有活下來,接掌四柱的一方,才有辦法離開這裡。」

身體一朦朧,影緩緩沉入山丘影子裡。

洛特與穆亞對視一眼,達成默契,兩人鬥氣亮起,一青一藍,分朝左右行去,在一片土黃的世界里格外顯眼。

兵分二路,他們打的主意是一誘敵、一主攻,影也「不負眾望」,的確盯上其中一人。 洛特腳下的影子蠕動著,突然竄出一個人型,刀光一閃──

心中早有預料,洛特腳步一錯,風的靈動讓他繞了個漂亮的弧度,來到影背後,已出鞘的夜痕劃出一條細長黑線。 劍與刀相接,影另一柄半離鞘的短刀,架住洛特蓄意的腰斬。

洛特唇角一揚,笑容冰冷。

對於要報仇的人,他一向不容情面。

否則依照魔界元帥征戰沙場、四處得罪的魔行為作風,他哪能活過千多個歲月? 還不是因為所有可能的報復,都被他扼殺在搖籃裡。

縱使今非昔比,他的輝煌已經不在,卻也動搖不了他的行事準則。

──幻宇九星變. 闇星幻。

縹緲不定,虛實相摻,此乃闇星幻之真意。

洛特的身影霎時模糊起來,影斜眼看去,背後站的人,似乎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六的在遞增……

可是,這又如何呢?

影右手短刀反插於地,單手結印,低聲道:「影縛。」

洛特正要展開身法,忽然驚覺有種奇妙的力量拉扯著他的身體,強行把他的姿勢固定在揚劍斜斬的動作上。 自然,他虛化出的分身也一陣模糊,而後消失無踪。

──如果這時候洛特能回頭看,就會發現他的影子上,多了六根影子凝聚的釘子。

握住短刀,慢條斯理拔出短刀,隨即迅雷不及掩耳的旋身就斬,刀鋒對準了洛特的頸子。 這時,鬥氣便有了用武之地,能量實化,恰似一面青色盾牌,攔在影的短刀路徑上。

短刀受阻,反震發出鏘的一聲。

洛特卻仍動彈不得,如此長久,他擋得了一時,又如何擋得了一世? 當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自己一方,僵持戰,無疑是大忌。

洛特多少能猜到,影這麼做的意圖何在。

蜘蛛結網,伏而不動,這般以逸待勞,等待的不就是其他昆蟲自投羅網,掙扎力儘後供牠果腹?

不過洛特更清楚,穆亞是天生的笨蛋! 他絕不會乖乖潛伏起來等待突擊良機,倡導公平原則的他,會直接衝出來,大喊:「看劍!」

一抹湛藍襯托著的雪白身影,握著一柄有金黃流水狀護手的寶劍,橫插其中,英勇無畏地攔住影第二輪攻勢,撥劍反擊。

洛特幾乎要留下悔恨的眼淚了。

明明知道敵人更強,為什麼他家穆亞就是改不過正面攻擊的壞習慣?

世上是不存在後悔藥的。

穆亞這一下,倒省了影還要回頭對付他的功夫。

這個男人利落抬腿後踢在劍刃側邊,另一腿成為軸心,支持身體做了一百八十度迴旋,盤蹲而下,兩柄短刀一掃下盤、一刺胸腔。

水性至柔,穆亞的身體這瞬間柔軟如柳絮,一個後翻,上半身和下半身大幅度折合,同時避過上下方夾擊。 落地後腳底猛蹬,涓涓細流頓時變成怒海狂濤,卯起來一輪搶攻,令影左支右絀,樣子頗有幾分狼狽。

刀法儼然不是影的長項。

洛特臉上克制不住的浮現笑意,一口怨氣有人幫著出的感覺格外美妙,幾乎可以抵消他被迫玩一二三木頭人的鬱悶。

影面罩底下的嘴角逐漸勾起,洛特倘若可以瞧見,大概就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嘲笑。

影處於下風還笑得出來,普遍而言只有一個原因──

蜘蛛的網上,又要增加一隻獵物了。

「影子傀儡術。」

被打得飛退的影雙刀朝沙地一插,兩手忙碌結印,也顧不得身體還在退,沙地被他拖出兩道深深的痕跡。

光聽到招式名,穆亞已經覺得不妙。 奈何他對忍術不熟悉,唯有死死注視對面的影,看這傢伙一動不動,究竟要玩什麼花樣?

未料,影卻是保持同個姿勢不動如山,若非他眼神不像開玩笑,穆亞都要懷疑對方是喊好玩的了。

拖下去總不是辦法,穆亞稍等了會,發覺一切如常,洛特也照樣被定在身後,他又動起攻擊的心思。 身子才隨意而動,耳邊頓時傳來洛特的斷喝。

「別待在原位!跳開!」

身體比腦袋更快反應,穆亞立即側身騰躍,視線一瞥,瞧見兩條細長黑影顏色慢慢加深顯現,恰好延伸到自己影子剛才的位置為止。 順著細影看去,赫然發現,那不成比例的黑影,居然是影乍看隨手亂插的兩柄短刀。

洛特之所以能及時示警,是因為他的注意力從頭到尾全放在影子上。 他當時卻沒想到,萬一穆亞逃過一劫,接下來糟糕的會是自己。

果不其然,出師不利的兩條黑影驟然加速,這回連隱匿踪蹟的手續也省略,筆直沖向洛特被束縛的影子。

所謂的「影子傀儡術」,恐怕是以影代線,以人當木偶,進而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當作掌上玩偶一般操縱的詭異忍術。

「笑話!我洛特.西斯法豈會成為你的傀儡?」

沉聲肅容,洛特身體劇烈顫抖,鬥氣恰似要反應主人的憤怒不屈,超水平爆發,顏色加深一層。 肩、臂、腿等六處影釘所製部位滲出血水,六根固定影子的影釘同樣抖得厲害,一吋一吋往外退出。

洛特心中,還有另一句話沒有喊出來:「我堂堂六翼血天使,寧折不彎,豈可受制於區區人類!」

六翼血天使,這個墮落天使一族至高的進化,代表他的尊嚴,也代表他的驕傲!

銀眸之中,戰魂之火熊熊燃起。

影微微瞇了瞇眼睛,那樣可觀的戰意,真有些炙燙了他的眸子。

只可惜光憑意志,戰勝不了最終結果。

深沉如海的藍,介入蒼翠的青之中,穆亞的傳音也來到洛特耳畔。

「來不及了,借我之力一舉掙脫束縛退開,快!」

洛特想要拒絕,想要叫穆亞千萬別過來,偏偏後者蓄滿勁道的手,已經擊打在他的背心。

鮮血噴濺,影釘射出消散成片。

「這才是你的目的……」洛特恍然大悟,可嘆為時已晚。

「成了!」

從頭到尾,傀儡術的目標都是穆亞,洛特不過是讓魚兒自投羅網的誘餌。

踉蹌兩步,洛特站穩了腳。

回首,他果真目睹最不願看見的一幕──

短刀細影與穆亞的影子連成一體,影上前抽回兩柄短刀,收刀回鞘。 但他剛離開刀柄的手卻牽出像影子的細黑絲,纏繞住十根指頭,穆亞的身體則按照影十指的意思,做出在洛特眼中十足可笑的動作。

「很成功嘛!」影相當滿意,還有心情反問穆亞:「現在明白,我方為何堅持兩人了吧?如果只有一人,就剩下自殺可以玩,那未免讓兇手太痛快了。」

穆亞被他的卑鄙無恥氣到臉色鐵青,身體卻又不由己的朝影掠去。

傀儡術的控制其實不徹底,僅止於肢體動作,表情、聲音、體內能量……等等,被控制者不願意,控制者也無法強迫使用,但從影的目的來講,能夠支配穆亞的身體便綽綽有餘了。

兩枚透著幽藍冷光的暗器,趁著影不專心,直逼而去。

「洛特,這方法可是損己利人哪。」影輕語。 穆亞突然腿上發力,搶先攔在影左後方,雙臂伸直,擺明要以身為盾。

此時,毒鏢與穆亞中間,僅餘半條手臂的距離。

「混蛋!你可以叫穆亞舉劍格擋!」洛特俊臉煞白,心上焦急,不禁脫口吼道。

影這時候才像是想到有這招,一雙眼睛活靈活現,彷彿在說:「對啊!我怎麼偏偏就忘了呢?」手指至此時,方迅速動起。

穆亞揚劍,金鐵交撞之聲連響。

洛特卻未因而鬆口氣,面上顏色甚至由白轉青,都快綠了。

原因無他,穆亞雖然打偏了毒鏢,小臂上還是留了條淺淺血痕,黑血滲出,小臂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腫大……

為求一擊斃命,洛特這次用的並非擁抱霜凍,而是取萬毒蠱毒素萃取的急性毒藥,其名曰:「冥王笑」。

「影!」洛特喊得撕心裂肺。

「真毒,看來你很想置我於死地。」影充耳不聞地裝無辜,「你也看見我刀術不好,何況是把劍當刀拿?」

什麼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洛特今天算是領教了。

一直表現得爽朗光明的影,其實骨子裡比神經質又有輕微瘋狂傾向的戒,陰險何止十倍? 兩相比較,戒簡直是人見人愛的好寶寶了。

「瞧你激動的……」影邊說,邊打量穆亞臉色。 已經有淡淡的紫氣籠罩住那張俊雅臉龐,影看得出來,穆亞撐不了太久,該速戰速決了──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讓他殺了你,我救他;你殺了他,我再殺了你。反正無論如何,你必需死,一命抵一命。」

「呵呵……哈哈哈──」上一秒還怒氣沖天的洛特,看著面現死氣的穆亞幾秒,無預警地大笑起來,「你說錯了,我還有第三條路──殺了你!」

影不以為然,動了動手指。

依他看來,如今一切已經盡在掌握,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監督好這場自相殘殺的大戲,以慰戒地下之魂。

穆亞千百萬個不願意的迎戰。

至交好友,就此相殘。

洛特千方百計意圖繞過穆亞,想把影斬於劍下;穆亞亦是百計千方苦苦阻攔在前,誓死不能退讓一步。

兩人從左打到右、從前打到後,雙方身上的傷口都在增加,穆亞更已經搖搖欲墜。 這時大後方看戲的影,時不時穿插進來的笑聲,雙方聽了,都覺得格外椎心刺耳。

無形中,兩人的戰場在影周圍幾不可見的逐步縮小,眼看快要戰到影的面前,這個操縱穆亞操縱得很快樂的傢伙依舊不以為意,繼續指揮穆亞迎戰。

洛特的腦門上,已經都是汗水。

很顯然,自己傳音給穆亞,要他暫時利用鬥氣壓制毒素的辦法快失靈了。 他一咬牙,右肋下極其自然的露出空門,彷彿是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不慎造成的疏漏。

穆亞的劍,隨即在影控制下,狠狠突刺空門──

說時遲、那時快,乍看已經盡全力拼搏的洛特,速度瞬間又提高一成,利用穆亞疾刺而來的破綻,反手擲劍攻他心臟處,同時遺憾地道:「對不起,我會替你報仇的……」

「哈哈哈!原來你真的冷血至此!」

影刻意不讓穆亞閃避,夜痕眼看著,就要賞穆亞一個透心涼──血液飛濺如禮花,滴滴漆黑如墨。

「笑?你還笑?換我笑了!」洛特箭步一跨,捉住劍尖已經在穆亞胸膛留下一點殷紅的夜痕,挽救了一場悲劇,不由開懷道: 「哈哈哈,冥王笑的滋味不錯吧!」

「你!」

影的嘴角流下黑色血液,臉色迅速發紫,他被毒鏢刺中而逐漸脹大的小腹,簡直跟四、五個月懷胎婦女沒兩樣……不過,他尚未嚥氣,忍術也未解除… …

「你來……和我作伴吧……」影驀地冷笑。

他的笑容淒楚冰寒,即將失去光輝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殘狠決然,失去支撐力氣的身軀,終於轟然倒下。

不過死亡的瞬間,他淒冷的微笑已被滿足給取代。

──穆亞的劍,倏地刺入洛特的腎臟。

洛特瞠大眼睛,緩緩低頭,看著被刺入再拔出的腰側窟窿,血如泉湧;穆亞也瞠大眼睛,不敢相信夢境當真顛倒著重演了,他的劍,刺入了洛特的身體……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9:02
第九章 四柱戰四忍<中>

銀色弦月高掛天際,潔白雪花飄揚飛落,冷風輕輕吹拂,海浪擊岸聲一陣陣傳來,這是一座孤立於汪洋中的銀白孤島。

島上一片平坦,站在西側,一眼望去即可瞧見東邊的海洋,波濤洶湧。 似乎不管雪再怎麼降,氣溫再怎麼冷,深藍近黑的海洋都是這般囂狂的侵擾孤島寧靜,永不凍結。

這麼個冰冷寂靜的世界裡,一棟簡約雅緻的木屋,一股自煙囪裡冒出的蒸騰熱氣,理所當然會格外引人注目。

穿越四柱,來到這個似真似幻環境裡的尤姆和塔迪,此刻的目光,就放在這棟一層樓的民宿式木屋上。

他們人尚在遙遠的一端時,便被煙囪噴出的熱氣吸引。 在遍尋不著敵人的情況下,唯有循著熱氣指引,往這可能有人在的地方走來。

狂亂的黑髮在寒風中舞動,更添野性,塔迪剛毅的臉龐上,斜飛的劍眉下,一雙殷紅眸子彷彿猛獸的眼,充滿侵略性與危險性。

他抿著唇,打量著這棟遺世獨立,不沾染絲毫煙火氣的小木屋。

「尤姆,你怎麼看?」

俊逸淡雅,總是掛著一張恭謙有禮的面孔,有著濃濃書卷氣的尤姆聞言,眉頭輕皺,湛藍的眼微微瞇起,沉吟了會,道:「過去看看也好。也許另外三忍之一,就在裡面。」

「同感。」

塔迪一點頭,大跨步靠上前去。

回頭瞥了眼,確定尤姆也做好準備,塔迪不懷好意地勾起唇角,裝模作樣地抬手敲門,口裡問道:「請問,有沒有人在家啊?」

他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不管有沒有人,他只等二十秒,時間一過,他就踹門──聽說那個洛特很喜歡這樣做,害他忽然也想試試。

可惜屋裏之人,沒有給他嘗試的機會。

幾乎是剛剛敲門,裡面就傳來腳步聲,然後,木門緩緩敞開,暖意襲來,外帶極端衝擊感官、活色生香的一幕──

一名女子。

一名墨黑絲衣裹身,火爆曼妙身軀隔著半透明的絲質衣料若隱若現,冰肌雪膚,足令男人血脈賁張的性感尤物。

尤其這位擁有傲人雙峰、水蛇細腰、修長美腿的絕世紅顏,樣貌清冷如寒冬裡依舊綻放的傲梅,孤高神聖。 水樣眸子古井無波,似乎再怎樣驚天動地的大事,也休想她臉上浮現一絲波紋,簡直把天使面孔、魔鬼身材這句話呈現得淋漓盡致。

這股神性聖潔與魔性誘惑揉合的奇異違和美感,不止男人,就是女人見了也生不出絲毫妒意,能留存的,唯有驚嘆。

「恭候大駕多時,請進。」女子淡淡地說,悠悠退開讓道。

她是四忍中唯一的女性,霜。

「嗚……」

塔迪迅速伸手摀住鼻子,無預警的強烈刺激搞得他氣血上湧。

近距離欣賞傾城絕色的代價著實不小,他暗地裏費了一番功夫,才沒讓自己流出鼻血,在佳人面前失了面子、壞了印象。

十餘秒內,面上潮紅已然消退。

同樣震懾於那驚天美貌而稍稍恍神的尤姆湊上前來,與塔迪互覷一眼。

──美人計。

除此之外,還有更好的答案嗎?

只是站在外頭吹冷風,終究不是個辦法,打定主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兩位騎士,做足了心理準備,先後踏入紅粉陷阱。

黑寡婦的蜘蛛網已經布下,最終殞命的一定是獵物嗎? 也許,會是獵人呢……不到最後一刻,答案誰也說不准。

獵與被獵的遊戲,正式拉開序幕……只不過──

「唔,手藝不錯。」

手上端著第五碗熱騰騰肉湯,塔迪贊不絕口。 看那副模樣,似乎已經完全放下戒備,打算心安理得地待在敵人地盤,喝敵人熬煮的食物。

「嘿!我說真的。」他一歪頭,斜眼,「是吧,尤姆?」

相同的情況,也發生在吃得津津有味的尤姆身上。

兩個男人、一個女人,就這樣隨性圍繞著火堆而坐,熊熊烈火上方還架著一口鍋子,鍋裡咕嚕咕嚕冒著氣泡,濃鬱的肉香四溢。

女人賢慧地替男人們盛湯,男人們也不吝嗇讚美女人的廚藝,歡聲笑語不絕於耳,一派和樂融融的氣氛讓不知情的人見了,多半會以為這三人是一家子,或者其中有什麼特殊的曖昧關係;絕對不會想到,他們之間,其實是水火不容的敵對關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男人們的笑聲卻不曾止過,話題討論到極樂處,霜清雪般的容顏也冰消瓦解,綻出如花笑靨,笑聲若銀鈴般迴響於室。

看著、聽著,兩個男人一時呆若木雞。

尤姆和塔迪有志一同的感慨,他們昔日所見絕色,姿容尚不及此女萬分之一。

「兩位。」

霜忽然站起身。

尤姆和塔迪,也放下湯碗,露出洗耳恭聽的神色。

「小屋只有一間房,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這就去鋪床,我們可以擠一擠。」清麗的面孔上既沒有春水秋波,也沒有玩笑戲謔,她說得如同討論天氣般自然。

此等含蓄的誘惑,才更加讓人難以拒絕──因為更加說不出口,哪怕是個正人君子,也會覺得推託邀請,那是看輕了佳人節操。

只是,他們似乎是來闖關,不是來聊天睡覺的? 兩個男人臉上,多少浮現了遲疑之色,覺得目前的行為好像不太應該。

「兩位有問題?」霜問道。

「沒有。」完全不用腦子,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霜微微一笑,躬了躬身,便下去準備。

火堆旁,剩下兩個男人並肩而坐,四雙眼睛盯著時大時小、變化不定的火焰,模樣有些呆愣,似乎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尤姆,我們是來吃飯的?」塔迪扭過頭,瞧著尤姆俊秀的側臉,變成鐵紅色的眸子,寫滿了猶豫。

「不是。」尤姆搖搖頭,眉心皺起。

「睡覺?」

「不是。」

「看美女?」

「也……不對。」

「那──我們是來幹麼的?」塔迪連身子都轉了過來,一邊眉毛挑起,情緒有些躁動,總覺得好像忘記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

尤姆摸著下巴思索。

塔迪的感覺同樣是他的感覺,他也認為記憶裡似乎有一塊地方被人遮住,才導致他不記得某件要事,而且,還是件很緊急的事情。

正當兩個男人很努力回想,他們究竟忘記了什麼之際,離開有一會兒的霜再度出現,用她清脆的嗓音道:「床已經鋪好了,兩位請跟我來。」

兩個男人立刻站起來跟上。

這個時候,塔迪隱約察覺,他體內鬥氣在不自然的騷動,恰似正按照能最大威力發揮炎獄八式的行功路線,悄然運轉著。

不過美人當前,雖然發現了這異常,塔迪還是很快將之拋諸腦後。

直到午夜時分,已經在被窩裡躺了一個多鐘頭,反而越睡越有精神,根本睡不著的時候,塔迪才開始意識到不對勁。

他左邊的尤姆,呼吸聲漸趨緩慢;右邊的霜……根本沒有呼吸聲!

怎麼回事? 塔迪探手鑽進尤姆的被窩,去碰觸他的肌膚,觀察體溫。

這一摸之下,可不得了,他嚇得立刻彈身坐起,唰地掀開被子,跪過去一把握住尤姆的手腕,發現果真並非幻覺。 尤姆的體溫,已經遠遠低於常溫。

「尤姆、尤姆,你醒醒!」塔迪著急地呼喊。

更加不可思議的現象發生了,隨著塔迪的呼喊聲,床鋪、軟枕、暖被、美人、木屋逐一消失,伴著雪花的寒風呼嘯而過,塔迪忽然發覺,他們根本不是在木屋裡,而是躺在冰天雪地中。

「幻術。」

塔迪心下一凜,此行目的躍上腦海。

他和尤姆,是來奪取四柱控制權,而霜,是他們這一趟最大的敵人。

「好計謀、好手段。」塔迪周身的火系鬥氣澎湃起來,他總算曉得鬥氣的騷動是怎麼回事。 原來打鐵老爹傳授的功法,還有示警效果,「如果我們就此睡去,便會一睡不醒,成為冰雕,連殺人的力氣都能省了。」

他一邊恨恨自語,一邊激發鬥氣,去溫暖尤姆的身體,喚醒他的意志。

但有人不希望他成功。

風雪再襲,幻境又現。

塔迪二人來到一個充斥淫靡氛圍,有裸女大跳艷舞,有靡靡之音刺激慾望;還有各色霧氣縈繞,阻擾色狼窺覷美人的視線,撩撥到色狼心癢難耐的未知空間。

「同樣的伎倆,你認為我會再中一次嗎?」塔迪眼中閃過冷厲之色。

尤姆在他的幫助下,已經轉醒,現正按著額頭,迷迷糊糊打量周圍環境,臉色漸漸怪異,「塔迪,這裡是?」

「是幻覺。」

「幻覺?」尤姆聞言一愣,隨後想起他剛才在木屋裡的迷茫狀態,立刻懂了霜的戰術──兵不刃血,敗敵於無形。

幻術的至高應用,確實能夠達到這種程度。

再聽塔迪的簡略說明,尤姆更是暗驚在心。 他差一點就要活活凍死在雪中,多虧了塔迪,或者說,幸虧有打鐵老爹的功法相傳。

可是真正讓尤姆心驚的,卻是塔迪附耳道來的計劃。

只聽塔迪道:「既然是幻覺、是虛假的,我打算通通破壞,看能不能把那個叫霜的忍引出來。我賭,她肯定也在幻境裡扮演一個角色,就像剛剛那樣。如果她真的出來了,你就……」

「你其實是想發洩報復吧……」尤姆見著那張略顯猙獰的臉,不由得有此一猜。

可是,他有得選擇嗎?

就算之前有,現在也沒有了,因為一群衣衫曝露到極致的女人,彷彿發現了極品獵物,媚眼如絲地款款行來。 幾息間,尤姆身邊盡是乳波臀浪,誘惑無邊。

塔迪自然被擠到更遠的地方,也同樣被一群飢渴欲女糾纏,或手,或胸,或臀,或腿,在他長年經受嚴酷訓練的健碩身軀上撫摸著、遊走著、磨蹭著……逼得塔迪臉紅心跳,好幾度差點失守淪陷。

「啐,想像力豐富的女人……給我讓開!」塔迪大吼,周身鬥氣猛地爆發。

像蛇一樣纏在他身上的女人們,頓時跌了出去,淚眼婆娑,趴在地上呻吟、嬌喘不已,想用這副可憐模樣繼續誘惑男人。

「呃……我不是故意……」塔迪手忙腳亂才想解釋,又忽地記起這一切都是假的,一怒之下,又暴吼出聲,兵器出鞘。

「炎獄八式之──炎龍!」

寶劍淩空一擲,是為龍首。

鬥氣翻湧而上,是為龍身。

意念控馭劍氣,是為龍心。

一條頭生鹿角,體態修長如蛇,鱗片密佈,腹下四肢各有五爪,形貌與東方神龍如出一轍的炎龍,於焉誕生。

它長長的身軀環繞在塔迪周圍,仰天發出無聲龍吟。 塔迪意念一動,炎龍肆虐,以寶劍的無匹鋒利,殘狠撲向全無反抗之力的曼妙女郎們,展開乍看毫不費力的一面倒屠殺。

──實際上,這招從學會至今,還是塔迪第一次用在真正戰鬥上。 因為馭劍要耗費的心神太大,龍體構成對鬥氣的需求也龐大,這個時候,他本體的防禦,並不比普通人強上多少,唯一的憑依,就是守護身周的龍尾。

塔迪展開大屠殺之際,尤姆也沒有閒著。 他嘴上喃喃念著「對不起、對不起」,手下卻不留情的一個個把美女放倒,一點一點朝塔迪的方向挪移,眼睛死死鎖定塔迪附近,心中也期望霜會如塔迪所預料,優先對付他這個破壞者。

幸運之神顯然很眷顧兩名禁衛騎士,鬧騰沒一會,尤姆的眼睛便注意到一個行動格外詭異的舞女。 她很巧妙的混在人群裡,藉著被打倒還會不斷纏上來的女人們掩護,逐漸拉近與塔迪的距離……

就是她了。

尤姆緊了緊握住劍柄的手,鬥氣悄然調動,隱伏不出。

炎龍當空一個迴旋,在塔迪指揮下,再度撲出,亢奮過度的指揮者卻讓他的龍飛得有些遠了,登時空門大露。

──現在!

三個人的腦海中,同時閃過這樣的念頭。

極有默契的三人同步,電光石火的瞬間!

飛舞而出的炎龍龍尾擺盪,奮力掃過,就倒了一大片人。

接觸的剎那,紅粉佳人們雪白粉嫩的肌膚立即給高熱灼傷一片,炎龍卻不懂憐香惜玉,只顧開道,接引驟然爆發的海藍色鬥氣。

尤姆的劍海藍到幾乎透明,彷彿上等水晶雕琢而成,一股水濤般的氣旋盤繞,隨著他振臂一刺,嘩地一聲,劍氣幻化成錐狀水彈,以波浪狀的軌跡勁射出去。

如玉美人自是發現這等不妙境況,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以幻術為最大資本的霜,銀牙緊咬,單手反握的匕首變成雙手合握,疾奔中的雙腿一蹬,躍起成人型砲彈,進行捨身一擊!

可惜霜的速度快了一些,尤姆的力量卻勝過一籌──

「嗚!」霜齒縫間噴出鮮血。

「呃!」塔迪嘴角淌下殷紅。

兩敗俱傷……

不,嚴格來說,霜的傷勢重上一倍。 她的匕首僅僅刺進塔迪心窩一、二公分,真正導致他嘴角溢血的主因,是衝擊帶來的內腑震盪。 可是霜自己卻雙膝一軟,跪倒,咳血不止,腹部一道綻裂的傷口邊緣稍有結凍現象,卻止不住頻頻滴落的溫熱血液。

幻術消散,又見冰天雪地。

馭劍不是什麼容易事,塔迪見大局底定,馬上收手招回配劍。 劍刃還燙到發紅的寶劍,與霜纖細的脖子,距離不過一釐米,放久了,縱使未直接接觸,霜的頸邊肉,只怕也得熟透了。

「妳輸了,交出四柱控制權。」

霜抬眸,望著塔迪狂傲的面孔,忽地,她淒然而笑。

「對忍而言,失敗意味死亡……」

已經被幻境搞昏頭,思考處於半停頓狀態的塔迪一時沒反應過來。 搶先反應過來的尤姆,偏偏離得又遠,只來得及喊道:「她要自殺!阻止她!」

怎奈,為時已晚。

霜的脖子往旁邊劍鋒一滑,動脈斷裂,大量出血,一代傾城紅顏,就此香消玉殞……

比起尤姆和塔迪面對的紅粉陣仗,狄耀與蓋奇這對從未合作過的組合,就沒有如此待遇了,他們目前正在一座看不見盡頭的熱帶雨林裡跋涉。

天氣十分燥熱,在不見敵人蹤影,節省鬥氣的情況下,兩人的頭髮、騎士服都被汗水沾濕,緊緊貼在臉皮、身上。 皮膚也黏黏濕濕,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服。

兩人已經這樣沒有目標的走了五分鐘,一路上,各種看過沒看過的植物倒見識了不少,就沒有一個是人的形狀。

幸虧這組的兩人,都是屬於沉穩派的代表人物,縱使敵人想玩捉迷藏,他們也能平心靜氣的奉陪到底。

比較起來,敵方的忍或許更加沉不住氣。

疾,這一柱的守護忍,不知何時悄悄現了身,就尾隨在狄耀、蓋奇之後,也是一套只露出眼睛的標準安古達拉戰士打扮,少數裸露的肌膚,是病入膏肓的灰白。 他的眼睛裡,正閃著詭異莫名的光輝,恰似有所算計圖謀。

忽地,疾抬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走在前面的兩名騎士,聞聲迅速回頭,卻見那對方竟膽大包天,不閃不避,悠然自適的抱臂而立,眼神就像在說「你們奈何不了我」。

要多欠扁有多欠扁,估計就是用來形容這種賣相不佳,又自信莫名的人。

雖然說,忍的古怪很多,人家自信莫名也許另有憑仗。

「不知道兩位是否滿意我安排的健行活動?」疾平平淡淡地問,卻有一種討人厭的味道在裡面。

「我還在想,你的戰鬥模式也許比較特別。」狄耀牛頭不對馬嘴的突然冒出一句,「你是以誰龜縮得久定勝負。」

旁邊的蓋奇愣了下,前方的疾也愣了下,稍晚理解過來的後者,眼神登時一變──「你罵我縮頭烏龜!」

狄耀臉上擺明寫著:「就是罵你怎樣?」

蓋奇苦笑。

皇家騎士團第一毒舌,果真名不虛傳,能諷刺的機會絕不放過。

不料咆哮完,疾跟著怒極反笑,冷聲道:「好膽量!本來想給你們一個不太痛苦的死法,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們走那麼長一段路,接觸的植物不少,我看就──」疾閉上眼睛,旁若無人的思考起來。

對付這種人,還需要講究騎士精神嗎?

換成穆亞難說,不過狄耀和蓋奇的答案是否定的!

火係與風系鬥氣同時被催動,狄耀火光隱隱閃動的劍,夾帶著萬鈞之勢;蓋奇則腳步一錯,青光成影,用比狄耀快上數倍的速度,挺劍疾刺。

迎接他們淩厲攻擊的,是疾的一聲響指。

兩名騎士頓時感覺力氣像被抽空、頭部暈眩、身體滾燙,維持不住的攻擊倏地終止。 兩人狼狽的強撐住身體,心中均是不解。

他們並未看見攻擊,疾唯一的動作,就是打了個響指……

暗號? 兩人心底皆浮現這樣的假設,隨後又不約而同想到,假使是暗號,那配合行動的會是哪種生物? 他們的記憶裡,好像沒有哪種生物,能夠無聲無息使人陷入負面狀態。

「嘿,不用再猜,你們病了。」

「病?」

一前一後的兩人互覷一眼。

「我是疾病之忍,專門控制病毒。」

疾很大方的把老底給掀了,他相信世人都對似懂非懂的「病毒」有天生懼怕感,除了他們的主上,不會有第二人可以輕易找到病毒的弱點。

「這些病毒,就是在你們行走林間時沾上了,沒有什麼地方比濕熱的雨林更適合它們生長。」疾邊說,邊跳上一側粗長糾結的藤蔓,輕輕撫摸,「現在發作中的病毒,症狀與發燒很像,不過它會導致人體溫度不斷上升,直到超過忍受極限,然後……」

他冷冷看著下方,雖然話沒說全,不過用膝蓋想也曉得──要嘛被燒成白癡,要嘛乾脆翹辮子,去找冥王老大報到。

換句話說,疾的暗號,是衝著「病毒」打的。

好一個叫人無言以對的答案……

疾培育的病毒有一項相同特性:可附著於生物體表等待命令,才進行急性滲透工作,感染宿主軀體。

這種攻擊模式在人界聞所未聞,肉眼無法辨認的病毒寄生,亦不會有前兆,狄耀、蓋奇會中招而全無所覺,由此想來並不難理解。

畢竟,誰會多費心神去注意渺小的微生物呢?

而輕忽大意的代價,便是成為疾的白老鼠。

這個響指打得很開心的男人,唯一外露的眼睛,笑到都快彎成兩道下弦月。

疾從不曾讓特定各體感染五種以上的病毒,因為超過這個限度,他的實驗體往往已被搞趴,出氣多、入氣少,就等時間一到,魂歸冥府。

而今,精英騎士的強悍體質,給了他這個機會──「二十來種病毒肆虐,僅僅令你們跪地而已嗎?最精銳的騎士果然不簡單,真是太……太……太有趣了! 」

「嘿嘿!兩隻喪家之犬強撐著聚到一處能幹麼?難道會變身成一頭迅狼?」疾不留情面地嘲諷,打響指的手反而停住,沒來由嘆了口氣:「撐到現在也差不多了,我們來死亡倒數吧!你們還有……六十秒。」

疾跳上更高的枝頭,饒有興致的觀察。

他和霜是同類型的忍,均屬獨強一面:不被發現弱點,天下無敵;一旦發現弱點,不堪一擊。 當下的疾儼然正處於天下無敵狀態,狄耀二人也如他所言,逐步邁向毀滅倒數──

身子忽冷忽熱、又酸又疼,外帶頭暈目眩,彷彿腦袋裡有百多種昆蟲在鳴叫……背靠背分擔重量,使彼此都不至於躺下的狄耀和蓋奇不得不承認,他們身體狀態是每況愈下,再找不到辦法,恐怕真的會讓疾稱心如意。

但是疾病這種東西,似乎只有醫官的藥物能慢慢根治,至於病毒,兩位元騎士大人很遺憾的均不曾討教過相關知識,因為病再重,開藥方的人也輪不到他們自己。

「病毒……也是生命的一種,對嗎?」

蓋奇突然傳音,狄耀先是一愣,又立即洗耳恭聽──他隱約猜到了,蓋奇的後續發言內容。

「只要是生命,不外乎兩種終結方式,極熱或極寒。你的鬥氣屬性是火,不如死馬當活馬醫試試……我負責吸引他的注意力。」蓋奇說著,就打算強行把病症用鬥氣壓制下來,他已經有復發後症狀更嚴重的心理準備。

「……我不會救你。」

狄耀冰冷的發言顯然在預料之中,蓋奇毫不意外地回答:「能夠達成任務,身為騎士,我死亦無怨……呵,再說,正因為你過份理智出了名,我才敢提這樣的建議,換一個人,我這麼說第一時間就被否決了吧?」

「我會以殺掉疾為第一優先。」彷彿聽不出蓋奇話裡的調侃之意,狄耀就事論事,果真冷血的很。

蓋奇蒼白的臉龐流露出淡淡笑意,最後一次傳音道:「那麼準備好,我要起來了。」

背上的重量頓時消失,支撐的力量也跟著消失,蓋奇趁自己尚未倒下,運用鬥氣調整身體各方面機能,使疾病暫時「痊癒」,而後穩住重心,沒事人一般挺直身軀站起。

瞧見這一幕,疾面具下的唇角微勾,露出若有深意的笑容,然後,他才表現出傻眼的模樣,恰似不敢相信地跳起來。

「你抹殺了我的病毒……」他瞠大眼睛瞪著蓋奇,可是沒一會,那雙眼睛又浮現輕視,「什麼嘛,嚇我一跳。小子,你現在壓制病毒寶貝們逞強,稍後它們的反撲會讓你吃不消喔。」他虛情假意地勸解。

「是不是逞能,你可以拿命來賭。」蓋奇昂首,自信非凡的俊臉,搭配著一道沒有溫度的笑紋。

疾默默注視底下的蓋奇。

真正的騎士,永不屈服的精神……這些都是他們主上缺乏的。 主上口口聲聲要逆天,他卻知道,主上心中真正的自我,已經向命運臣服……

如果這一次來到龍背島的騎士,都是這樣熱血、這樣堅毅,或許可以做到他想做而無能為力的事情……

「好。我就賭上一賭。」疾一語雙關。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9:04
第十章 四柱戰四忍<下>

疾可以解釋為「疾病」,亦能夠解釋為「疾風」,論速度,即使不如他控制病毒的能力,他也有佔據上風的絕對把握。

好巧不巧,蓋奇也是風,不過他是罡風、颶風,或者任何以力量去破解一切阻擋的暴風,與洛特的靈動截然不同。

青色的人影急竄而上,疾倒握著短刀,也不相讓的迎上前。

在速度與速度的對決中,招式不再具備意義。

最簡單、最原始的殺人技,才是取勝的關鍵。

這時候如果有人由下往上看,必然可以瞧見一黑一青兩道影子,在樹枝、密葉、粗藤間來回縱躍,刀劍之聲迴盪在雨林裡。

乍聽下,似乎有無數人馬在林中血戰,不親眼目睹誰能料到,那些處處響起、讓人誤以為多人在對戰的金鐵之鳴,實際上是兩個速度型戰士較量,高速移動導致的聽覺誤導。

蓋奇是打定主意,哪怕一死,他也要拖延時間,因此打起來是完全不要命的架勢,這倒是在一開始,就把疾逼得捉襟見肘。

然而這並非長久之計,適應過來的疾,很快就把他的速度優勢發揮出來,當下兩人立場一變,蓋奇反而被逼得節節敗退。

蓋奇咬牙。

他的鬥氣這時候本不該大幅度動用,但他更加不能讓疾有分心的閒情。

風系鬥氣均勻覆蓋在劍上,劍刃周圍逐一出現小旋渦,疾速旋轉著帶動風的流向,劍的表面幾乎染上一層朦朧青光。

──哪怕如此關鍵時刻,蓋奇腳下步伐也不曾停止,正在積蓄力量的配劍一下又一下與疾的短刀相撞。

完全違背常理。

普遍來講,在積蓄大招的時候,不管什麼職業都會想盡辦法避免敵人來分心才對……疾心中泛起狐疑,蓋奇竭力避免的情況,終究發生了──

他看見了狄耀,也看見若隱若現的火鬥氣。

「嘖!」蓋奇趁隙抽身退開。

「原來……所以你果然在把命拼。」疾轉回目光正視蓋奇,也發覺對方劍上的青光模糊化,小旋渦消失無蹤,於是笑道:「準備好了,就試試吧!打到我一個衣角,我也告訴你們一個關於病毒的秘密。」

蓋奇才不管疾的瘋言瘋語,只是疾給他時間,正符合他的心意,所以他什麼也沒說,拉開弓步,擺出起手式。

──技. 真空千重刺。

號稱「千重」,卻是一記樸實無華的突刺。

不同的是,這一刺,刺出了真空地帶,彷彿一條無形的軌跡,直直通往疾的心臟位置。

這擊若中,疾的心臟會從裡到外分解消失,救也救不回來,可說是絕對的必殺技,唯一的缺點是,命中率實在不高……

「這樣而已嗎?」疾微微一晃,致命攻擊擦身而過,只是,他並未看出這一劍的虛實,才會震驚於這一劍的破壞力。

做為他立足點的樹木,代他承受了這一下攻擊。

樹幹從被刺出的「點」開始,輻射狀龜裂,一圈圈、一圈圈裂紋漣漪般擴散,直到徹底分解、消散……

失去立足點,疾再度踏足地面,伸手便扯下右胸一大片衣料,手一鬆,那塊衣料落下沒幾公分,也被分解得一點也不剩。

「哦?你達到要求了,有獎勵。」

蓋奇也落下樹來,卻沒有疾的瀟灑。

剛剛那一下在平常或許不算什麼,在需要耗費大量鬥氣壓制病症的現在,卻是極大負擔。 他已經沒有足夠鬥氣,去壓制病毒肆虐,虛汗滲出體表,蓋奇是結結實實摔下來的。

「嗚……」這一下跌得不輕,蓋奇怎樣也無法把自己撐起來。

不過疾也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他抱臂很認真地想了想,道:「這樣吧!真實之火,是無法消滅虛幻之物的。懂嗎?」

「你……」

雖然很狼狽地趴在地上,蓋奇臉上卻充滿怪異,「你有雙重人格?」他知道此時此刻,這個問題很不恰當,偏偏他就是忍不住想問。

「我就是我。」

疾聳聳肩,眼神卻溫和下來,沒有敵意、沒有蔑視,「仔細想想吧,否則時間一到,死在這裡不要怪我。你們還有──二十秒。」

聽見這令人心驚的數字,蓋奇不得不壓下為什麼疾前後判若兩人的繁雜思緒,轉而找尋疾提出的費解難題之答案。

越來越虛弱的身體明白告知,萬一他們得不出正解,病毒照樣會奪走他們性命,這一點,不會因為疾失去敵意產生絲毫改變。

蓋奇與疾的對話,狄耀也一字不漏地聽了去。

其實從一開始,他用鬥氣生成人工火焰想消滅病毒時,就已經感覺不對勁。 因為除了增加體力消耗,鬥氣並無任何建樹,他的身體負擔反而越來越重。

而疾關於「真實之火」和「虛幻之物」的論點,恰好令他茅塞頓開。

是的,現實中的火焰,當然傷害不了虛假、算不上完全存在的病毒。

這也解釋了為何疾擁有培養與控制病毒的技術,因為無關技術,事實上是他忍術的真面目,偏屬於精神控制方面。

「答案是鬥魂之火。」

鬥魂之火也不是實際意義上的火焰,而是每個見習騎士入門前,騎士導師都會教授的基礎技能。 它代表著騎士堅毅不屈,足以看破一切虛妄的鬥志──當然,倘若遇上霜那種大師級的幻術高手,效果就非常有限。

狄耀搖搖擺擺地站起來,他的呼吸在這個過程中逐漸順暢,到最後徹底恢復正常。 他的皮膚也變得紅潤,不再是那種慘白色又佈滿疹子的詭異。

「你不行了?」

雖然狄耀是盯著疾在說話,但蓋奇就是曉得,狄耀在問他──儘管這句話十足沒心沒肝沒肺,活像在問候他哪時候去死?

他能體會皇家騎士之所以面對狄耀時,會哭笑不得的心情了。

「我可以。」蓋奇趕緊回答。

他怕自己靜悄悄的,等會狄耀當作他「快不行」,就地挖個坑把他活埋……這個男人,他相信一定做得出來。

沉澱紛亂的思緒,蓋奇堅定意志,一心認定所有生病的感覺都是虛假,只要他堅決不信,它便不存在。

於是,他感覺身體變輕鬆、變輕盈了,起先感覺不足的鬥氣,儘管量並未有所增減,卻似乎也充沛了起來。

疾不為所動地看著兩個敵人恢復狀態,肩並肩站到他的對立面。

「我會讀心術。」他突發驚人之語,並且無視兩名騎士錯愕的面孔,自顧自說道:「所以我早就知道你們的計劃,只不過,我想看看你們能否做到……幸好你們沒讓我失望。」

兩位騎士大人互覷一眼,同樣感覺這話聽著怎麼都不是味道,貌似他們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給人測試了一回?

「所以?」蓋奇試探著問。

敵人突如其來的示好行為,如何不讓他們內心警鐘狂響?

他們敢踏上龍背島,就已經抱定和安古達拉戰士不共戴天的心思,哪可能因為這一點點善意而鬆懈戒備?

「哎,幹麼這樣小心翼翼?放心好了,我可以把這一柱的所有權移交給你們,只要你們答應我一件事。」疾伸出一根指頭,目光灼灼地盯著狄耀兩人。

兩人再度對看,還是蓋奇開口:「你說說看。」

「救救主上吧。」疾長長嘆了口氣,低下頭,「主上並不曉得我的能力,我也不敢說。因為主上不相信任何人,甚至不相信自己,所以才聽不見自己層層封鎖的心,其實正在哭泣……或許,你們能夠帶給他,期待已久的救贖吧……」

「我無法辨認真假。」狄耀很直接地表示,他根本難以相信。

「我可以用行動證明。」疾打了個響指。

狄耀和蓋奇條件反射的戒備,但是很明顯,病毒這次不是衝著他們來,而是疾──他灰白的臉色,已經開始轉黑。

「有些病毒……能夠直接致命……」疾喘息著,換了口氣才接著說:「交接所有權唯一的辦法,就是……前一個主人死亡……主上,拜託你們了……」

疾選擇了自殺。

一個為了不信任他人的主上而決定付出死亡代價的忍,狄耀和蓋奇被他的行為嚇到瞠目結舌,萬萬沒想到,這傢夥是說做就做的性格。

「他就不怕,我們根本不能代他完成願望嗎?」蓋奇像在詢問,又像在自說自話。 但不論是哪一種,可以確定,當事人再也不會回答他。

疾失去支撐的軀體,轟然倒下。

沒有影的廢話、霜的幻境、疾漫漫無終點的路途,霧的作風則是乾脆俐落。 諾奈提與葛里安剛剛踏入霧守護的柱子,還未適應,能見度就大幅降低,雖然不到伸手不見五指,但也相差不遠。 灰濛蒙大霧環繞上來之際,霧的短刀,已經悄無聲息地遞來。

鏘!

戰爭培養出來的警覺救了葛里安一命,他挪至背後出鞘的配劍,剛好擋住短刀衝著他的斬首行動。 才要回頭與現身的敵人正面作戰之際,那個霧人如其名,竟然霧化直接消散。

這是什麼忍術?

諾奈提和葛里安不約而同記起初來龍背島時,影帶領部分手下現身之際,那種彷彿與大自然渾然一體的和諧。

現在的霧,就給他們這種感覺。

好像他不是一個人,只是身邊濃濃霧氣聚集之後的分身。

「諾奈提。」葛里安的語氣凝重。

畢竟有過長久的配合,葛里安什麼也沒說,僅僅語氣轉變,諾奈提便曉得葛里安希望自己怎麼做。

諾奈提取下隨身攜帶的倒三角形盾牌,以防禦力著稱的地屬性鬥氣包覆上去,增加了盾牌的防禦性能,也使盾牌外圍多了一層沙礫圈,降低盾牌會遭受的衝擊。

葛里安的戰法說好聽叫「一往無前」,說難聽點是「瞻前不顧後」,一向只管攻擊不管防禦。 因此攻擊能力平平,守備能力出類拔萃的諾奈提,素來是他最好的戰時搭檔。

──也是阻隔洛特的好盾牌……

兩名皇家騎士背靠背,被死角範圍縮減到最小。 霧的首輪攻擊,讓他們隱約猜到了霧的戰鬥模式:神出鬼沒的刺殺。

而且這傢夥的出現方式詭異,如果無法一鼓作氣把他逮住,任由他來來去去,縱使力量方面能勝過他,也會讓戰局陷入僵持。 何況剛剛那一下──

「好大的勁道。」

葛里安悄悄活動著手腕,暗暗祈禱霧這時候千萬別偷襲,起碼也得等他手腕麻痺解除,能把劍握牢再說。

霧果然聽見葛里安的心聲了,只是作為一個敵人的立場,讓他的刀或劈、或砍、或刺、或掃、或削,毫不間歇的頻頻襲來。

這個時候,諾奈提便得以體現他的價值。 一面盾牌,雖然將來自葛里安正面的攻擊,擋得滴水不漏,但誰能料到,霧的攻擊居然是三百六十度的全方位。 一柄短刀,從葛里安與諾奈提中央間隙──刺了出來!

「呃!」

葛里安背後給劃拉出一條血痕,看樣子,他是霧優先針對的目標。

「葛里安!」諾奈提怒吼,右臂肌肉賁起,土黃光芒朦朦朧朧的在劍刃周圍閃動。 大劍帶著風壓朝霧的腰部斬去,颯地一聲,在大霧中劈出一條氣勁的軌跡,乍看被腰斬的霧,也跟著分解飄散。

「用霧氣金蟬脫殼嗎……」很確定剛才的襲殺是活人所為,葛里安恨恨咬牙。

值得慶幸的是,他發現偷襲不算太晚,雖然被傷了後背,傷口卻不深,但他不敢再輕忽的釋放鬥氣,於各大要害部位增加一層防護。

儘管戰鬥才剛剛開始,他們卻曉得,作戰方針應該改變了,一昧的被動無利於戰局,或許他們的戰鬥任務分配,必須有所改變──

「諾奈提,你聽我說……」葛里安神色並非相當篤定的傳音吩咐。

也許葛里安的表情實在令人很難信任,諾奈提雖然邊聽邊點頭,但那張憨厚的大臉卻表現出欲言又止的神態。

諾奈提的反應,葛里安盡收眼底,偏偏也不能說些什麼。

先不說戰鬥模式,就連行軍布陣時也可以反映出主將性格。 像諾奈提絕對是守城的一把好手,保證城池固若金湯,一隻老鼠也別想趁虛而入。

而葛里安則是衝鋒陷陣的最前鋒,想要撕裂敵人的陣型、破壞敵人軍隊的統合,交給他的大隊上去肆虐絕對不會錯。

奈何目前需要的不是固守,也非衝鋒。

「準備好了?」

「好!」諾奈提臉色嚴肅起來,重重點頭。

火與土兩種鬥氣,同步爆發!

火之力量張牙舞爪地撲向四面八方,所過之處,霧氣被蒸散一空;土之力量從諾奈提腳底擴散,由下而上,把兩個人納入獨立的保護空間。

這是一種很浪費,會大量縮減續戰力,但就目前情況,外加以葛里安不願意想太多的腦袋來講,最具效果的辦法。

既然以霧氣為防禦、偷襲手段,那麼就蒸散霧氣。

既然攻擊角度遍及上下左右,那麼就全方位防禦。

不曉得算不算瞎貓碰上死耗子,葛里安的胡來撞上了霧的死穴。

的確,沒有霧氣,他就無法再玩神出鬼沒的遊戲,而這個空間裡的霧氣,也有它的極限存在,再生需要時間。

霧過去遭遇的敵人不少,發現他附近霧氣秘密的敵人也不少,可是用這種接近搏命的無賴手段之人,葛里安還是第一個。

暗處的霧舔舔唇,重新拉上面罩,身形一陣模糊,與剩下不多的霧氣同化。

──霧裡乾坤。

偏遠地區的霧氣在霧有意驅使下,與葛里安的鬥氣進行了正面碰撞。 一時之間,霧氣蒸騰、黃芒籠罩、火光四射,頗有一種迷濛中的絢麗,但只有當事人曉得,美麗的景緻下,隱藏了多少凶險、多少殺機。

單純的霧氣與鬥氣碰撞,在葛里安與諾奈提看來,簡直無異於大軍壓境。

如同所有忍術必備的分身術與傀儡術,霧的忍術也不例外,在兩位騎士眼中,看見的就是無數個霧同時攻來。 每個形貌都模模糊糊,似真非真、似假非假,令他們防禦也不是,毫不設防又怕中計,著實有些左右為難。

可是葛里安仍有些得意。

戰局突然轉變,足以證明他的思路沒有錯。 正因為被抓住弱點,霧才會改變作戰方針,企圖儘早取得勝利。

葛里安鬥氣更是大爆發,他沉聲一喝,邁開腳步,虎入羊群般衝入霧中,揮舞著附著火系鬥氣的劍,與不知真假的敵人群爭鬥,橫衝直撞,活像一頭蠻牛。

葛里安移動,諾奈提當然不能置身事外。

葛里安將安全交給了他,他就要負起這份責任。 所以他追隨著葛里安的步伐,衝進霧裡,在葛里安戰鬥的時候,稱職的阻擋所有來自正面以外的攻擊,漸漸的,他看出一些端倪,懂了葛里安為什麼突然暴走。

只要是霧氣,就絕不會是葛里安一合之敵,劍上的炙熱鬥氣足以毀滅任何霧氣製造的人偶;同理,也是在減少霧的存量。 葛里安依舊做著與剛才一樣的事情,不過這回的動作,看上去隱密許多。

忽地,一聲明確的金鐵交鳴響起,一股明顯對沖的力道傳來,葛里安緊抿的唇微松,勾起一抹血腥微笑。

──找到本尊了。

「給我死來!」葛里安猛然加力。 只要他有準備,想震麻他的手腕,就不容易了。

刀與劍第二度正式交鋒。

葛里安的鬥氣順著刀劍交接點,竄到霧的短刀、手腕、手臂……如果可能,葛里安不會介意把人活活烤死,可惜……

「啊!燙!」

意料中的驚叫並非來自前方,而是後方替他掠陣,保護他不受意外傷害的諾奈提口中。

葛里安倏地一驚,眼角餘光一瞥,錯愕的發現應該在霧手臂的傷害,被轉嫁到諾奈提手臂上。 如果不是土系鬥氣以防禦力著稱,諾奈提袖子半毀,皮膚表面有些發紅的手,拿不拿得住盾牌還是未知數。

──霧裡乾坤,移花接木。

把傷害轉嫁到其他物體,甚至敵手身上,才是霧的拿手好戲。 對他而言,防禦從來是多餘的動作,因為他根本不需要。

「我是不死之身,殺不死的。」霧首次開口說話,他的聲調偏高,聲音略細而清揚,「不如你們兩個乾脆點,自刎吧。」

只是他的行為舉止,和這樣的聲音著實不怎麼搭配。

葛里安怒極反笑,嘴上分毫不讓地道:「自刎?你在說笑話吧?等我燒光你的霧,看你還能玩什麼花樣!」

言罷,鬥氣的範圍又擴大了一圈,葛里安的額頭,也浮現一層薄汗。

如此大規模消耗,撐到現在,也差不多了……

同樣的想法也在霧心間一掠而過,他的霧氣,所剩不多了,偏偏再生的時間還沒到……抓緊時間殲敵,或許是他唯一的選擇。

在雙方都抱定「快點幹掉他」心思的情況下,新一輪激戰在所難免。 奈何霧有足以倚仗的卑鄙手段,不願意誤傷自己人的葛里安,節節敗退。

「葛里安。」

激戰正酣,諾奈提的傳音突然響起:「不用顧忌我。騎士是個抗打擊力很高的職業,何況我是其中佼佼者?而且,闇系騎士可以強化己身的能力……你應該發現了,你幾次強攻,他都選擇避讓……」

──傷害轉嫁,有極限存在。

「你真有把握承受?」手裡的劍舞出一片劍幕,招架面前令人眼花撩亂的千萬刀影,葛里安勉強分心反問。

「就算不行。出去後,還有光系騎士的療傷能力。」

就是這句話,讓葛里安下定決心,抿唇道:「放心,我會一擊就突破他的承受上限。你……也可以不要管我,專心保護自己吧!」

既然都要賭博,那就乾脆一點,倘若不慎殺了諾奈提……葛里安呼吸一窒──事件結束後,他會陪葬。

「哼!」

牙一咬,心一橫,葛里安灰色眼眸深處似有血光一閃而過。 一頭鮮紅的發在鬥氣作用下豎立飄揚,彷彿一團熊熊烈火,焚燒霧氣的速度卻減緩了,他開始收縮鬥氣,把火的狂暴特性凝聚在極小的一點上。

「決定殊死一搏嗎?」霧冷著眼,陰陰地說,「希望最後不是拿來替你同伴送葬……呵呵呵……」

因為諾奈提放棄協助葛里安的防禦,霧更加肆無忌憚的混在分身裡,短刀沒有花巧,實打實的在葛瑞安身軀上添加數道傷痕,鮮血淒美、殷紅亂綻。

葛里安哼都不哼一聲,就是一雙灰眸越發兇殘,活像極欲擇人而噬的飢餓猛獸。

他的鬥氣顏色,已經被壓縮到血漿一般深紅,包裹了兵器與整條右臂,使他的右半身,幾乎籠罩在紅光照耀下,與他身上流淌的血液相映襯,頗有一股血染戰袍的殺場悍將氣勢。

寶劍顫抖著,發出一聲輕鳴。

「不用裝模作樣,你敢不敢接下這一劍,還是個問題呢。」

不錯,霧氣所剩不多,霧製造出來的分身也虛假了許多,剛剛與其說葛里安閃不過霧的攻擊,還不如說他在醞釀絕招,沒空閃。

這一劍,必然石破天驚。

僅存的霧氣,連遮掩身形都有困難,更別說轉嫁絕招到其他人身上。

霧感覺得出來,葛里安劍上,如今所蘊含的力量有多狂暴,比起黑暗系能量,也不過一線之差……

可是,他如果願意拼著內傷,應該仍可以轉嫁傷害……屆時,兩個騎士一個身負重傷,一個氣力已盡,還不是任由他宰割?

正所謂「輸人不輸陣」,在葛里安頗有挑釁嫌疑的話語刺激下,霧的想法逐漸朝葛里安最希望的方向轉變。

「哈哈哈──有本事就來吧!我讓你們心服口服!」

薄霧散去,虛幻泯滅,視野一下子清明起來。

霧就站在葛里安前方不遠處,張開雙手,完全一副要正面承受葛里安雷霆一擊的架勢,淡淡的霧氣就環繞在他身體周圍。

也只有這時候,諾奈提才得以看清楚這一柱的內部環境,居然一望無際。 沒有大霧遮掩,等於什麼也沒有的空間。

葛里安卻完全沒有欣賞的閒情逸致。

他雖然大笑著,努力諷刺想打擊敵人信心,但自己的信心其實也在搖擺不定。 於是,他握住兵刃的手,不知不覺加重了力道,嘴裡喃喃著,說了什麼恐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不自量力的狂妄者啊!我這就──如、你、所、願!」

以語言增加自己的勇氣,壓制敵人的氣勢,葛里安狠下心不再去看哪怕要求不要保護他、依然守在他背後、隨時準備反應的諾奈提。 左手握住劍柄,寶劍高舉過頭──

斬下!

斬出的不是劍弧,是百獸之王。 牠奔騰而出,鬥氣勾勒的雄軀從神態到毛髮纖毫畢現,那股要以銳爪利牙撕裂敵人的狠勁,更是令人屏息。 牠無聲怒吼,帶著高溫的身軀撞上霧,立時分解成輻射狀的劍氣,激散!

溫熱的鮮血噴濺上後背,還維持著揮劍姿勢、目睹鬥氣雄獅與霧的衝撞、心都吊到嗓子眼的葛里安,渾身一顫,呼吸下一刻便急促起來──

「倒下吧、倒下吧……」

戰鬥不該抱有僥倖心理,葛里安心底,卻仍忍不住這樣祈禱。

或許是命運,或許是上古諸神,總而言之,冥冥中有「人」回應了葛里安的乞求──在諾奈提發出虛弱地悶哼,霧一把扯下面罩露出猙獰笑臉,葛里安幾乎要徹底絕望,不敢再增加鬥氣支援之際。

那個時候,諾奈提的悶哼與滴血聲,簡直像巨鐘之鳴,在葛里安心間迴盪不歇。 他甚至不用回頭,都能想像那種慘狀。

而對面佇立在縱橫劍氣中,卻彷彿虛幻毫髮無傷的霧,臉上逐漸擴大的笑容更像在諷刺他的無能,尤其霧強調似重複的那句話──

「看見了吧!你的愚昧,將會害死你的戰友,而非我的不死……啊咳!咳……呵呵,果然受到內傷,可是我也贏……咳咳!咳咳咳咳!不……不對!咳──」

一大口鮮血,混合著破碎內臟被霧咳出,讓他摀嘴的左手滿是鮮紅,並且克制不住的顫抖。 他用染血的手抓住前襟,感覺五臟俱焚。

「可……可恨……」

他計算失誤,霧氣……不夠使用……

葛里安蓄勁一擊的最強力量終於爆發,沒有轉嫁媒介,這一回壓縮爆發的劍氣,全由霧獨自承受。

儘管霧是自食惡果,用性命為他的盲目自信付出代價,可是從上半身輻射出去的劍氣,幾乎讓全身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未免太過淒涼。

這時候,安古達拉戰士的強橫體質對他非但沒有幫助,還造成他生死兩難,在陰陽間隔上苦苦掙紮,遲遲無法嚥氣……

葛里安冷冷看著他的傑作,看著一個血人在地上扭動,卻絲毫沒有上去給霧一個痛快的意思,反而漠然轉身,去攙扶同樣傷得不輕的諾奈提。

「對不起……」

「哈……我還活著,不用說對不起,這是戰略。」諾奈提勉力勾起唇角,微笑。

「不管怎樣,我們達成任務了。」葛里安想了想,也釋然一笑,舉高右手掌,歪頭等著諾奈提反應。

「不錯,任務達成!」一樣舉起右手,擊掌!

四柱獨立空間外頭,六個衣衫上多少有新鮮血跡、似乎各個都經過慘烈戰鬥、再緊急處理好傷勢的騎士,與一名神清氣爽的魔法師,團團圍在一根粗大柱子旁邊。

──四柱也只剩這唯一一根,另外三根柱子都已經消失無蹤,因為他們的守關者相繼敗亡,柱子所有權移交,自然就回歸本來面目。

「洛特和穆亞究竟出不出來?」塔迪暴躁地問,一雙鐵紅眸子裡彷彿正燃燒著熊熊烈焰,倍顯猙獰。

──本來他以為自己和尤姆這組,會是最慢的,但依照皮皮耶爾的說法,他們進去不到五分鐘就出來了,是所有組裡最快的。 想來多半是幻術影響,才使他們有時間變遷的錯覺。

再說塔迪的問題,卻是沒有人能夠回答。

他也只是問問,根本不指望有人會回答。 哪知回答的人固然沒有,倒是那根被他繞著轉的柱子發了亮,恰似在回答他的問題。

「出來了!」葛里安喊道。

他第一個反應,卻不是上前迎接,而是一路退到諾奈提背後。

偏偏還沒人能說什麼,葛里安懼怕洛特,那是眾所周知,眼下讓他害怕的人即將「重現江湖」,哪還能不躲?

發亮的柱子,如同他們先前所見、所經歷的一樣,在光芒萬丈化歸虛無。 一塊徽章掉下,剛好落在從光柱中走出來的兩個人影腳邊。

這時候光芒也消退了,眾人終於得以看清兩位拖最久的大爺,目前是個什麼狀態。

他們萬萬沒料到,這兩個人居然是相互扶持出來的,而且看樣子都傷得不輕。 洛特腰腹處鮮血淋漓,穆亞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奄奄,大部分體重顯然都託付在洛特身上。

「他很強?」狄耀也不禁犯狐疑。 他們其他人雖然各個帶傷,卻也沒狼狽成這副德性。

「很卑鄙。」洛特咬牙道。

「穆亞交給我吧。」尤姆跟著湊上前,「光系騎士的治癒我有學。」他接過穆亞,找上同樣是光系的蓋奇幫忙,兩個人把穆亞抬到一邊,雙管齊下。

塔迪這時候倒是很體貼,他自動彎腰,幫一看就曉得不方便的洛特把徽章撿起來,遞過去。

「這樣四個就湊齊了。」

塔迪出示自己和尤姆那組的收穫,諾奈提和狄耀見了,也把他們得到的徽章取出。

這四個徽章上的圖樣,分別是:

洛特、穆亞組──艷陽、炙風、山丘、沙漠。

尤姆、塔迪組──銀月、落雪、孤島、汪洋。

狄耀、蓋奇組──蓊鬱雨林。

諾奈提、葛里安組──朦朧大霧。

依次對照著影、霜、疾、霧四忍,而且很顯然,深藏不露的影可能是四忍之首,雖說事到如今,一個死人曾有什麼身分,已不是相當重要。

「處理好傷勢就走吧。你們看看後面。」大魔法師皮皮耶爾插話,手中法杖直指眾人身後。

最後一柱的消失,終於讓地下二樓迷宮底端現出真面目──

一扇兩尺高的青銅大門赫然躍入眼簾,門上無把,只有四個圓形小洞,圓洞旁邊還刻著四個小字:「影」、「霜」、「霧」、「疾」。

看樣子,多半在指示把徽章放進正確的圓洞,青銅大門就會開啟。

「挺貼心的設計。」洛特再現慵懶之態,皮笑肉不笑。

他現在一門心思,都在想如何將幕後黑手打趴下。 反正團長只是要「活人」,剩下一口氣也算「活著」嘛!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9:09
番外. 卡洛姆懺悔錄

「洛特.西斯法?」

當這個名字出現在他的辦公桌上,被填在他屬下模範騎士的大隊長舉薦申請單上時,莫說他有多麼驚訝。

曾經,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他的故鄉在一個弱肉強食相當嚴重、強者為尊的世界裡。

曾經,他是那個世界的佼佼者,高高在上俯看眾生,既覺得高處不勝寒,又有天下唯我獨尊的驕傲。

不過人生總是處處充滿「驚喜」,雖然他一點也不想要那份驚喜,可惜世事半點也不由人。 於是,在一場意外中,他迫不得已遠遁逃亡,撇下故鄉來到與原來世界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在這裡,他有了新的名字與身分──威倫帝國皇家騎士團團長,光聖騎士,卡洛姆. 菲格。

嚴格來說,這個身分還是他一個朋友的「遺物」,他的舉動從狹義角度來講,與鳩占鵲巢倒是相當雷同。

本來他以為,今生多半就交代在這個世界了,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有機會再見到這個威名赫赫,在他的故鄉可以拿來止住小兒夜啼的名字。

他的忘年之交,身分顯赫只差過去的他一線的戰地殺神,曾經統領一個世界、數百萬各式軍種的元帥。

只是姓名剛好相同,還是洛特真的來了?

許多繁雜念頭在他腦海裡轉了又轉,困惑、驚訝、興奮交織主導他的情緒,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通通壓制下來。 不管是同名者或本人,只要他用眼睛確認過,答案不就分曉了嗎?

他召開了一場歡迎會,那個被推薦的騎士自然也會到場。

雖然歡迎會很短暫,他甚至沒有機會與那騎士說上一句話,不過那張冷俊面孔和冰寒氣質,他卻是那樣的熟悉。 豈料,那人完成加入騎士團的首次任務回來後,他卻幾乎傻了眼。

這還是同一個人嗎?

再度瞧見那頭銀髮、那雙銀眸、那張玩世不恭的痞子笑臉時,他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

幸虧氣質再怎麼變化,神韻也不會改變,哪怕洛特在自己身上做手腳,使之看起來完全像這個世界的人,他依舊一眼認出了他的忘年交。

不過對方仍然沒有認出他。

這很正常。

像他這樣直接換一個軀殼的做法,除非當年驅逐他的王親來,否則這個世界能看出真相的人,幾乎不存在。

同時他也看出洛特受創不輕,力量盪到谷底,與他當年的落魄慘樣相比,絕對不惶多讓。 有過相似的慘痛經驗,令他當下就決定幫助洛特。

畢竟身在遙遠的異界,不論交情,單單他鄉遇故知的感動,就使他無法視而不見。

於是,本來不容易考核通過的「特殊舉薦大隊長檢定測驗」,在他有意偷偷放水的情況下,洛特輕鬆過關,頂替了即將退休的第七大隊長位置。

本來做出這樣的決定,他還有點兒得意,因為洛特等於欠下他一個人情。 他不但多了個可以支使的免費勞力,某項醞釀已久的計劃,也有了合適的人選執行。

不過很快他就認知到,洛特是一匹脫韁野馬,難以管束、難以馴化,頑性簡直快到達無法無天的至高境界。 氣得他血壓節節攀升,一面大嘆請神容易送神難,另一面還要努力維持騎士團搖搖欲墜的名譽。

否則氣死了威倫帝國皇帝還無所謂,要是辜負了老朋友囑託,沒盡到的「責任」,他可就無顏苟活於世了。

於是乎──

洛特上街賭博、打架、鬧事,招惹一屁股仇家,除了個別情節重大者,都被他派去的人「說服」,化干戈為玉帛。

洛特執行任務順帶打劫,官兵變強盜,搞得犯人罵聲連連、怨氣四起,都被他派去的人「安撫」,弄清楚了雙方身分差距。

洛特無視騎士守則,頻出陰損招、花樣連環變,團裡、團外投訴書滿天亂飛,也是他搬出團長威嚴鎮壓,方才化解幾場醞釀中的示威抗議。

洛特進行恐怖活體實驗,從普通動物到魔獸、聖獸的哀叫不絕於耳,致使路過人難以忍受……

洛特處處安裝劇毒陷阱,從辦公室到個人房間,沿途全不放過……

洛特……

總歸一句話,在他疲於奔命、暗中收拾爛尾的行動中,騎士團駐地、普羅斯城的居民逐漸曉得,皇家騎士團來了一個新的第七大隊長。 喜好是打悶棍、蓋布袋、殺價、數錢;性格是守財奴、流氓,絕對質量保證,是個不良騎士中的不良騎士。

他幾乎每天都在思考,當初因為「感動」這個正常狀態下絕不會出現的情緒,而做出收留洛特的選擇,是不是真的錯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由於他的「滅火」行動很到家,因此關於洛特的傳言是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流傳出去。 人們聽了一次、兩次、三次也就習慣了,一旦習慣了,再不正常的事情也得乖乖變正常。

在沒有爆發大規模反對浪潮的情況下,洛特這樣標新立異的騎士,逐漸被普羅斯城,乃至於威倫帝國所接受。

那段期間,他是每天提心吊膽、難以成眠,就怕騎士團的聲譽毀在他任內,老朋友的名譽,同樣毀在他手上。

不過和讓他真正感到不妙的那件事比起來,以上種種事件都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那天,他看見洛特和朋友吵架了。

這種事情,以前幾乎不會發生。

在他們的世界,一向動口不如動手,把人宰了,最是乾淨利落。 對他或對洛特來講,朋友的定義普遍就是──利益與實力的結合體。

那傢伙吵架就吵架、冷戰就冷戰,如果光是這樣還無妨。

偏偏在洛特心情正壞時,兩大騎士團的友誼交流賽開鑼,搞得他忐忑不安,滿腦子都在思考,萬一洛特大庭廣眾下出了什麼陰損招,他應該怎樣解釋才好? 但他萬萬沒料到,洛特居然失去理智到口出狂言。

第一場,洛特下毒贏過禁衛騎士。

第二場,洛特也不想想自己的當前狀態,居然挑釁禁衛騎士團十九位大隊長,促成以一對多的十九車輪戰……

「這還是我認識的戰地殺神嗎?」他不光在心里哀號,還傳音哀號給洛特聽。

奈何洛特那小子,只是回給他一聲冷笑。

那是他這輩子,首次想起遠古傳說中庇護魔族的邪神殿下,並且由衷的祈禱,希望洛特不會造成令他支持不住、神經崩潰的「意外」。

也許他的祈禱被邪神聽見了,洛特總算沒再使用陰損手段,甚至反其道而行,大發神威拼了個渾身浴血,外加把擂台上的禁衛騎士大隊長斷了腳腿、扭了關節、折了手臂,弄得禁衛騎士席區像在醞釀一個禁咒級魔法,充斥著沉穆肅殺而已。

沒錯,而已,僅僅到「而已」的程度罷了。

儘管當時他全身發抖,握拳的雙手青筋畢現……奮力忍了又忍,深呼吸好幾口氣,才勉強克制住,沒有衝上台把犯眾怒的笨蛋海扁一頓。

洛特那傢伙果真如他麾下另一位騎士大隊長所言,在比賽前夕已經喪失一個上位者應有的冷靜,進而產生一意孤行的偏執傾向。

或許,他在擂台上不該推薦洛特,給禁衛騎士團長認識。

或許,他在抽對戰號碼球之際,應該多猶豫一、兩秒,哪怕換一顆號碼球也好……總強過讓瘋子上台,進行「化友為敵」的恐怖計劃。

怎麼會這樣?

莫非他的祈禱不夠虔誠?

還是因為缺少活人祭品的奉獻?

曾經有那麼幾分鐘,他萬分認真的思考,已經千百年未曾出現、魔族過去的信仰為何不予回應的愚蠢問題。

──早就不清楚跑到哪個位面的遠古邪神,會對遲來的人界信徒呼喚有所回應,那才是真正的怪事。

最後結果?

還能有什麼最後結果?

當然是洛特闖禍,他專職擦屁股!

不但要笑得像老鴇,努力安撫他較量多年的競爭對手兼朋友──禁衛騎士團長。 還得花大錢送禮,費盡口舌代替洛特平息禁衛騎士們的憤怒。

──否則當天晚上,帶人同洛特玩群毆的絕對不止一人。

誠然該名大隊長的作法大快人心,接獲密報的他合不攏嘴,在辦公室里大笑好久,感覺很解氣。 好像洛特報到以來累積的鬱悶,全部一掃而空了。

還有另一個好消息,更令他如獲大赦的鬆一口氣。

因為這場午夜偷襲事件,洛特和穆亞奇蹟般的和好,他再也不用擔心騎士團駐地裡有低氣壓籠罩,隨時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建築破壞與人員傷害。

本回一系列事件,總算以皆大歡喜收了場。

──倘若無視洛特那個臭小子,不曉得乾了什麼好事,弄得騎士團內部處處是肉烤焦的詭異氣味的話。

奈何好日子總是過不了幾天,在他終於忍無可忍,把偷懶奧義發揮到淋漓盡致的洛特踢出門執行任務不出兩個星期,傳承他衣缽,習得精準預視、預言之能的學生跑來告訴他幾件未來會發生的事。

其中之一是:洛特那小子將會『包養』一群迅狼……

現在是怎樣? 替洛特善後闖下的麻煩不夠他忙? 現在還得充當養寵物工人? 有沒有搞錯啊? 抱怨歸抱怨,或許是習慣成自然,他很認命地著手收拾洛特留下的爛攤子。

一道道命令被發布下去,第二大隊也被派遣出去充當運輸隊;運輸物品包含十數斤冷凍生肉,以及十二人份的種種露營物資。 同時他還得發揮絕佳文筆,把這件事上告皇室,死的也得寫成活的,讓皇帝同意他們騎士團在普羅斯城附近「牧狼」。

這恐怕也是皇家騎士團駐紮普羅斯城後,最離譜的一次坐騎收服了。

其他大隊長哪個不是帶人出去,收服坐騎後直接送入契約召喚空間;或者放任牠們隨便走,只在需要時進行召喚? 哪有像洛特那樣,幫別人收坐騎就幫別人收坐騎,還那麼熱心,幫第一大隊全體成員一塊收了乾麼?

自找麻煩!

喔,不,是找他麻煩!

「最後一次,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他也算不清楚是第幾次這樣自我安慰,內心深處卻真的很期望,會有所謂「最後一次」的到來。

可惜他心知肚明,這個心願在他最後一次預言實現,並且終結以前,是不必指望了。

從他決定陷害洛特去進行「那個任務」後,「洛特幫傭」的標籤,就已經牢牢黏在他額頭上,難以擺脫了。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9:11
本帖最後由 千花落雪 於 2010-11-20 22:10 編輯



闇!!騎士(4)

內容簡介

卡克的強橫讓騎士團眾人束手無策,
就在馮勒眼看情勢越來越不妙,
準備扯下文弱醫官的外衣動手之際,
嘹亮的龍吟,帶來救星降臨的訊息。
只是,這位救星大人挽回危局的方法卻是──彈琴?

老天爺,這時候不適合開玩笑,留著以後好不好?

好不容易度過龍背島風波,
骨子裡古靈精怪的帝國三公主又微服而來,
拿著魔法古物「西蒂耶卡之遺憾」與金光閃閃的「誘餌」,
從洛特那裡買到解答,也買到保鏢。

現實世界一波方止,書中世界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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