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騎士 作者:暮辰(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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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ppinX 2010-11-16 22:27:34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1 311745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1:56
本帖最後由 千花落雪 於 2010-11-17 12:04 編輯

第六章 卑鄙收迅狼<上>

熱鬧的友誼交流賽已經過了兩個月,皇家騎士團駐地重歸以往的安靜肅穆,曾一度備受關注的洛特大人也故態復萌,又開始他做陷阱、蓋布袋、打悶棍的不良騎士生活,好像他從未掌握過任何高強劍法。

時間久了,除了偶爾有機會受他點撥的第七大隊騎士,其他人對他的熱情也逐漸冷卻下來。

然而,不管外人對他的態度是冷是熱,亦或不冷不熱,洛特照樣是洛特,只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何況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努力恢復魔力,刺激羽翼重新生長。

為了達成這個短期目標,表面上吊兒郎當的洛特,私底下只要一有空閒,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把握時間投入修練。 那種近乎瘋狂的追求力量行為,連一向勤奮的穆亞,看過數次後也不得不自嘆弗如。

這日,下午時分,穆亞又隻身一人在偌大的校場,沿著小樹叢、草坪,一路張望。

十分鐘後,他好不容易在一棵栽種於草坪旁邊的大樹上,瞧見茂密的樹葉裏隱約有點黑色、紫色摻雜其間。 他微微一笑,在樹下止住腳步。

「洛特,團長找我們過去,有任務。」

雙手抱頭,橫躺在粗壯樹枝上,乍看似乎正偷閒打盹的洛特,實際上是在修練。

好在這種修練辦法不需沉浸全部心神,對外界環境仍有所感知,故穆亞一招呼他,他馬上有反應,眼睛睜開一條縫,慢吞吞側身下望。

「什麼任務?不去行不行?」

「團長下了死命令,說是不會讓你推掉第九十六次任務。」穆亞苦笑,他也稍微懂得洛特急切恢復過往水準的心情。

但是這回團長暴跳如雷,咬牙切齒的對他說:「無論如何!我說無論如何!你這次一定要把洛特抓去一起出任務,他最近混得太過份了!」

「氣死他最好。」不以為意地嘀咕,洛特幾乎可以想像卡洛姆是如何咬牙跳腳──誰讓那傢夥死活不肯交代真實身分? 可是,好朋友的面子還是得賣。

「先說說是什麼任務。」洛特翻身跳下樹。

「擊殺迅狼,地點是城東五百裏外的迅狼曠野。」

「迅狼狩獵季又到啦?」洛特對人間光陰的流逝似乎不怎麼敏感,呆了小半會,他才蹦出這麼一句。

迅狼狩獵季,顧名思義即是魔獸迅狼獵捕活動最頻繁的季節,一般而言,牠們的狩獵時段集中在秋末冬初,以儲備過冬的糧食。

換句話說,冬天近了,洛特隱居人間的日子,即將堂堂邁入第四個年頭。

而所謂的迅狼曠野,則是迅狼這種魔獸的最大聚居地。 雖然名為曠野,其實迅狼曠野是一個四面環山的盆地,四面山壁中又以西面最為平緩,方便攀登出入。 因此位在西面,有皇家騎士團駐紮的普羅斯城首當其衝,成為迅狼的狩獵場。

這段時間裡,出入普羅斯城的商旅禽畜,沒一樣安全的。

迅狼不攻城,聰明的牠們明白高聳城牆以及城上的守城器械會對牠們造成極大傷害,牠們總是徘徊在城牆附近,等待小規模的人群出入,撲上去狠狠殺戮一番,再攜帶戰利品揚長而去。

正因如此,十年前帝國發布命令,讓駐紮在普羅斯城的皇家騎士團,每到此一時節需搶先行動,大肆殺伐,以降低迅狼數量,減低損失。

十年來的實施成果,也證明皇室見解是正確的。

自從騎士團有行動後,迅狼獵捕的人畜數量確實銳減,因為牠們消化不了多餘的食物。 捕多了,也只是放著腐爛,所以迅狼學會了克制。

可以說,這是人類與迅狼之間,一種無須溝通便產生的默契。

正是這份默契,讓雙方免去一場兩敗俱傷的血腥殺戮,同時也將每年的必要損失降至最低。 而今,又來到雙方互相殘殺,決定誰能活著迎接明年的時候。

「也就是說我沒得選擇了?」洛特伸懶腰,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這是每年必有的例行任務。」穆亞點頭,「身為騎士,身為皇家騎士團的一份子,保衛人民是我們的義務。」

「好啦好啦,說不過你。」洛特無奈,朝辦公室的方向走去,「我馬上去報到,然後點齊兵馬。親愛的團長大人,你可真會挑人啊……」末句音量極小,除了他自己,恐怕沒人能聽見。

目送好友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穆亞搖搖頭,也去做自己的準備。

一個鐘頭後,洛特和穆亞各自帶上三個中隊。 基於團長卡洛姆雷厲風行的壓迫,命令下達當天便點齊人馬、物資,踏上前往迅狼曠野的路途。

他們雖一路疾行,出發時卻已是下午時分、夕陽西下,集體紮營時也僅僅趕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 這讓洛特十分不解,為何明明趕不了多少路,還要他們一接到命令就立刻出發? 莫非卡洛姆怕他臨時反悔?

洛特沒注意到,自從他得知卡洛姆可能也是魔族後,他對團長那一點尊敬,和表面偽裝出來的恭謹,早就蕩然無存,餘下的是對卡洛姆隱藏身分不報的不爽。

「大隊長。」

奎裡的聲音拉回窩在自己營賬內神遊的洛特,他一瞥眼,頭轉向帳門口,「進來。大家晚餐吃完了嗎?守夜人員編派進度呢?」

「大家都吃飽了,人員也編排完畢。這是名單,請大隊長過目。」奎裡上前幾步,把一張密密麻麻寫滿名字、職稱、時段的表遞出。

洛特隨便掃一眼,貼身收好,這時,他忽然聽見微小的狼嗥聲,旋即全神貫注,仔細辨別位置遠近。

「大隊長?」

微瞇的銀眸瞇得只剩一條縫,洛特計上心頭,下達另一個命令:「你去點齊一個中隊人數,不帶兵器,一律穿夜行衣,人手一把鏟子,在營門口集合。」

鑑於洛特的不良前科,奎裡對「夜行衣」這樣下陰手的專門工具相當敏感,聞言下意識皺眉,不過還是領命而去。 他的包裹裡也有一套夜行衣,現在看來,他總算知道攜帶那東西是何用途了。

奎裡的效率很好,洛特在營門口等不到五分鐘,黑衣人鏟子中隊已經在他面前集合完畢。

同樣一身黑衣,扛著鏟子,感覺分外不習慣的奎裡,上前報告:「大隊長,應到一百零一人,實到一百零一人,集合完畢。」

沒有多餘言語,洛特招招手,示意全體跟上。

能夠進入皇家騎士團,基本條件就是必須學會鬥氣,而鬥氣的其中一種效果,就是增加夜視能力。 所以這一百零二人沒有點火把,摸著黑、鬼鬼祟祟的在營地附近遊走,彷彿幽靈。

一個發現自家大隊長在營柵旁駐足不動的騎士,好奇上前,順著穆亞視線觀察了會,問道:「大隊長,洛特大隊長和他的隊員在幹麼?」

「挖陷阱。」

「呃,挖陷阱?」

穆亞點頭,繼續盯著那些幽靈般遊動的騎士,略略凝神,洛特的聲音又傳進他耳中。

「哪,這個洞再深一點。那邊那個,樹枝挑細的,你放那麼粗是要搭橋嗎?還有,左邊倒數第二個,叫你填平,你堆山啊……」

「丹尼爾,丹尼爾你過來,佈置一個陷阱讓他們瞧瞧。」洛特頭大的一手撐額,一手指著腳邊半成的陷阱,暗嘆不該同意讓個菜鳥過半的中隊來挖掘陷阱。

瘦瘦小小,賊眉鼠眼,穿起夜行衣更像盜賊的丹尼爾馬上湊過來。 他是三活寶中擅長機關陷阱的那個,一個基本的坑洞陷阱在他巧手佈置下,很快成形。

一個出色的坑洞陷阱,就是你眼睜睜看著陷阱成形,可是成形之後,連目擊者都不敢相信底下會是坑洞,不是實地。

「誰來踩兩下,不要故意重踩。」丹尼爾問,頗有炫耀意味。

一位剛巧在陷阱邊緣的騎士,猶豫了一下,以普通力道踩了兩下,十足小心翼翼,深怕一個不慎跌下去。

實際情況證明,他過度謹慎了。

兩腳踩下去的感覺,竟與站在實地上無異,騎士意外之餘膽氣上升,心想就算跌下去,他實時發動鬥氣應該不會有太大損傷,於是,他兩隻腳踏了上去……

「嘿嘿,夠穩吧!」丹尼爾很得意。

「嗯。」騎士不得不承認,又很疑惑地問:「可是這樣一來,要怎麼達到陷阱的效果?」他這句話,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它只能支撐三個人的重量,站四個人上去,馬上就會垮。不過換成全副武裝的騎士,只能撐一個人,多一顆石頭也不行。」

聽到這裡,眾騎士才曉得專門的陷阱製造還需要精密計算,不是門簡單的工藝,逐漸修正過去對陷阱製造的不屑態度。

「可是我們挖陷阱是要捉人嗎?」另一個騎士發問。

包括丹尼爾在內,大夥兒的視線齊齊移到洛特身上。 洛特理所當然地表示:「當然不是,抓人讓你們坑挖那麼深、那麼大做什麼?這坑兩個成人迭起來,也未必能爬上來。」

「所以說,這個陷阱是失敗的。」丹尼爾站起來,聳聳肩做結論。

眾騎士皆倒。

某位先爬起來的騎士,半無奈半好奇地問:「大隊長,這陷阱到底是針對哪種生物?」

「迅狼。」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眾多騎士頓時肅靜。

迅狼兇名他們均有耳聞,知道這種魔獸力大無窮,毛皮堅硬,尋常刀劍無法傷害,而且喜歡集體行動,一次大多以兩百五十頭到三百頭狼為單位。 普通武者遇上牠們也只有退避的分,手上不過幾下功夫的老百姓,更加不是對手。

「這個……困得住迅狼嗎?」沉靜良久,方才試驗陷阱的騎士囁嚅地問。

「光陷阱當然不夠,還得加上我的獨門毒藥。」洛特理所當然地表示,一點兒也不覺得騎士堂而皇之討論「如何使用毒藥」,有哪邊不對。

菜鳥騎士們也稍微習慣這樣的隊長了,不再如一開始強烈反彈。

他們必須承認,大隊長選擇的辦法,總能大幅降低他們應付出的傷亡。 好比最近一次的任務,剿滅盜匪,就是全憑大隊長的毒藥和陷阱,讓他們以零死亡、八人輕傷的佳績,剷除那股攔路打劫的混蛋。

當然,免不了事後盜匪們不停嚷嚷什麼「使用卑鄙手段,有損騎士精神……」云云。

大夥兒有志一同,全當沒聽見,還有人賄賂獄卒,聽一遍打一遍,直到那群待審的盜匪再也不敢叫嚷。

騎士的思緒拉回現在,剛好聽見洛特在吩咐:「好了,現在大家聽丹尼爾指揮,開始製作陷阱,毒藥的部分我來負責。你們千萬記得,上過毒的陷阱別再碰觸,我可沒帶多少解藥。」

眾騎士轟然應諾,再度忙碌起來。

反觀營地,正側耳傾聽洛特一方對話的穆亞,聽見「毒藥」時,也露出一抹苦笑,「是擁抱霜凍吧……」他想。

「不過迅狼正在往這邊接近嗎?這和過去紀錄的日期不符合啊……」穆亞思忖。 在他的記憶裡,迅狼應該再晚兩個星期才會抵達這一帶,雙方會在路上交鋒一回,迅狼曠野再數回,當前位置歷年來,都不屬於戰場範圍。

他倒不是懷疑洛特判斷錯誤,因為洛特的聽力從認識以來,就被他斷定不屬於人類範疇,洛特完全有可能聽見幾十裏外,狼群的異動。

或許他也該命令屬下做點什麼……

穆亞兀自沉吟,片刻,他一瞥眼,發覺適才發問的那名騎士還站在原處,遂道:「你傳我命令,讓所有人今晚枕戈待旦,時近淩晨,可能會與迅狼群有遭遇戰。」

「迅狼群!」騎士低呼一聲,大概理解洛特大隊長為何要率人在外頭挖陷阱。 隨後他行了個騎士禮,恭聲道:「得令。」

洛特連夜挖掘的陷阱和穆亞默契的配合,果然在一夜將過之際,獲得豐碩的回報。

此時天邊已經露出一線白肚,灰濛蒙的天色添增了少許亮白,即將破曉,一聲響亮的狼嗥瞬間打破騎士團營地的寧靜。

輪班等待一個夜晚,早有準備的騎士們並不驚慌。

派出兩人看守因為狼群嚎叫而驚呼不已的馬群,其餘人等身穿輕甲、腰繫寶劍、手持長槍,迅速依照昨夜的安排,分成出營作戰、留守營地兩批人,各就各位。

剛剛的狼嗥,正是洛特與他麾下連夜挖掘的陷阱立功了。

為了保證迅狼落入坑洞,這陷阱分成一明兩暗──

明的製作粗糙,故意露出破綻,讓迅狼的「聰明」做出誤判;暗的製作精密,就如昨晚丹尼爾示範的那樣,表面掩蓋得毫無瑕疵。

雙重保證之下,「看出」陷阱的迅狼多半會在陷阱前停住,或者跳過陷阱,如此一來,反而落入真正的坑洞陷阱,順帶觸動摻雜有擁抱霜凍的毒水袋,讓毒水灑滿身。

──假使真有笨狼看不出存在,栽進明處坑洞,那麼,算牠運氣好吧! 那種洞不深,迅狼一個跳躍即可竄出。

「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收穫不錯,坑洞全滿,大概有四十五頭進洞……」洛特遙遙看著,意外發現有迅狼在設法營救同伴,不由大笑,「這倒稀奇了,不過救得好!只上碰上毒水,可就中毒了。穆亞,我們的收穫可以再擴大。」

「是啊。不過你為什麼選擇擁抱霜凍?」觀望著狼群因拯救坑中同伴紛紛染毒,蜷縮起來打顫,穆亞發覺擁抱霜凍用在魔獸身上,效果似乎更好,「殺戮雖不可避免,但我們可以給予牠們痛快的死亡。」他的眼神,有些不忍。

「我要一勞永逸。」

「你有何打算?」穆亞回過頭來,看著兀自笑得神秘的洛特。

「我記得你的第一大隊沒有番號。」洛特忽然轉移話題,耳邊獸吼聲、人喊聲,似乎全與他沒關係,他的目光鎖定在穆亞臉上。

這裡所謂的「番號」,不等於威倫帝國編排的數字編號,而是經由騎士團各大隊隊長命名,帝國核准許可的另外稱號,普遍以大隊長的坐騎命名。 例如第八大隊長菲斯洛,除了馬匹,他另有獅鷲當坐騎,他麾下的騎士也必須捕捉獅鷲,學習駕馭,其番號即為「獅鷲大隊」。

「是沒有。」穆亞一直以來,都未曾有過捕捉其他獸類當坐騎的打算。

雖然他也曉得,比起他國可能出現的魔獸坐騎,馬匹有太多畏懼,在大部分戰爭上根本派不用場,可就是沒動過這類念頭,或許是認為使用其他魔獸不公平吧! 關於這點,穆亞從未向他人表露過想法。

「那你覺得迅狼怎麼樣?這些傢夥現在的體型雖不比馬匹大,又有點矮,不適合騎乘。但只要找到進化方法,變成疾電奔狼後,就是速度奇快、前肢有盔化尖角,頂尖的集體衝鋒用坐騎。」洛特滔滔不絕的介紹,企圖說服穆亞。

未料,穆亞聽完之後,居然反問:「你不是也沒番號嗎?」

「啊?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洛特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我有索米,還怕其他番號跟屬下坐騎沒著落嗎?倒是你,決定得怎樣?」

看洛特很期待他點頭,穆亞也曉得自己確實缺坐騎,於是就順了洛特的好意。

這時候,營地外已瀰漫了濃烈的血腥味,有騎士的血,也有迅狼的血,更有迅狼成功跳過坑洞陷阱,闖進騎士們防線,展開近身肉搏。

雖然只是少數,但魔獸迅狼強大的戰力,也足夠以一敵二,導致騎士們的傷亡逐漸增加。 營地外一片肅殺景象,範圍雖不如戰爭廣大,慘烈程度卻差不多能與戰場上兩軍交鋒相媲美了。

眼角餘光目睹這些,洛特舔舔唇,繼續把話題帶入他的主要目的──

「好。那麼收服的事交給我來辦。」他拍胸脯、打包票,厚著臉皮開始推託責任,「既然如此,這裡的指揮作戰就交給你,我要單獨行動。」

「……莫非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穆亞用懷疑的眼神,冷冷瞪過去。

乾笑兩聲,洛特不再回話,逃跑似的混進人群裡。 在第一時間找到他的副手奎裡,作出一系列吩咐後,再度人間蒸發,留下奎裏呆呆望著洛特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語。

「呃……這算不算逃兵?」

遁出營地,洛特以樹枝當落腳點,縱身在樹木之間飛躍,目光所見,盡是狼群與騎士對抗,銳爪和寶劍激撞的場面。 不過他的視線並未因此停留,反而不斷在狼群中尋找某項目標。

一群迅狼中,必定會有一條頭狼。

頭狼一般都很好認,因為牠必然是一群狼裡面最孔武有力,模樣也最威武健壯的。

洛特在尋找的對象,就是這群迅狼的頭狼。

正所謂「擒賊先擒王」,擒狼也是同樣道理。 尤其是迅狼這類團體意識濃重的魔獸,一個領袖對牠們而言更是意義非凡。

更重要的是,洛特的收伏大計,勢必得有頭狼配合。

「奇怪了……這頭狼還真會躲。」洛特摸著下巴嘀咕。

遍尋不著的他,索性蹲在一棵接近戰場中心的樹枝上,一邊用眼睛持續搜索,一邊等待戰況進一步變化。

他就不相信局勢朝騎士方一面倒,頭狼還能安靜不出聲。 只要頭狼出聲,哪怕僅僅是指示性的長嗥,他也能聽音辨位,找出頭狼所在的方向。

皇天不負苦心人,洛特蹲聚在樹上守候十來分鐘,終於等來他期待已久的狼嗥。

只見隨著這聲嗥叫,迅狼不再瘋狂突進、逞匹夫之勇,開始以三頭為一個單位,專門對付落單的騎士。 雙方傷亡程度頓時互換,迅狼在降低,騎士卻在攀升。

「哦,還會戰術運用呢。」

洛特微微偏頭,瞥向騎士營那方,「希望他們懂得變陣,別傻傻持續下去。有穆亞在,這點應該不用我擔心吧。」

言罷,他目光一轉,瞄準了對面叢林間。 剛剛的狼嗥,正是從那方向傳來。

充盈風系鬥氣的身體,再度行動起來,羽毛般輕靈、雷電般迅速的身手,讓洛特輕易自樹梢間橫越戰場,卻無人與狼關注……噢,或許有個例外!

頭狼又發出一聲嗥叫。

幾頭正好在洛特行經路線上的迅狼,不約而同猛撞身邊樹木,劇烈晃動讓樹葉灑了一地,細小脆弱的樹枝也禁受不起折騰,紛紛掉落。

洛特皺起眉頭。

「有點麻煩……」

下一秒,他表情又變,邪笑道:「可是難不倒我。」

風系鬥氣大漲,壓縮在身體周圍,形成一層明顯的青色薄膜。 洛特冷笑一聲,他躍上那棵晃動猛烈的大樹,一手捉住較粗壯的樹枝,下盤放低,站穩腳步。

下面更多迅狼動員起來,不再理會這棵樹,而是以更大力量撞擊下一棵樹,瞧那勁頭,彷彿恨不得用身體撞倒樹木。

頭狼和洛特,以此種另類方式,較上了勁。

然而,這不過是第一回合。

王見王的時刻,不消多久便已來到。

洛特順利闖過最後一道阻攔,縱身下樹,悠閒的與頭狼對峙,領受頭狼命令的狼群見阻止不果,也尾隨著洛特來到頭狼面前,形成包圍圈,擋住洛特去路。

頭狼的真面目,也呈現在洛特眼前。

普通迅狼毛色呈現灰白,只有胸前是閃亮的雪白,體型長約一米半,高半米,齜著牙,頗有一番凶煞氣勢。 頭狼則身長兩尺餘,高一米半,全身毛色雪白,隱隱有深紫電弧閃爍,頭顱高傲的昂著,不怒自威。

很明顯,這是頭進化成「疾電奔狼」前兆的迅狼。

「不錯、不錯,難怪會戰術運用,到你這個程度的魔獸,的確有與人類相媲美的智慧。」洛特衷心表示欣賞。

不過欣賞是一回事,收伏是另一回事。

洛特從來沒有單打獨鬥的概念,以他的觀念來講,只要能獲勝,可以不擇手段。

召喚通道開啟,洛特召喚了他的契約對象──黑暗獨角獸,索米格納亞。

當這頭身軀漆黑如絲綢,滑順光亮,高貴自顯的黑暗獨角獸一現身,殷紅似血的眸子掃視一圈,迅狼群立刻緊張起來。

原因無他,魔獸之間也有等級劃分,上級魔獸的威壓下級魔獸總是難以抗拒。 而做為魔界生物,黑暗獨角獸是與黑暗魔龍平級的存在,等級遠遠在迅狼之上。

縱使索米還是幼獸,血緣傳承卻無關乎年齡大小。

「主人,要把牠們通通打趴下?」索米仰頭髮問。

「不,我先談談。」洛特並未使用心靈溝通,故意讓頭狼、迅狼群也能聽見他說話,「到你這個等級,想必也會心靈溝通了。如果你不希望狼屍遍野,最好跟我談談。」

頭狼好像沒有和平解決的意圖,牠以低吼回答洛特。

包圍四方的迅狼群毫不遲疑,首領一聲令下,旋即發起攻擊。

「嘖,看來還是得先展示武力。」洛特感嘆,拔出夜痕。

索米見狀,也配合著變身成夢魘,四蹄燒起熊熊烈火,口中一噴,就是紅黑相摻的魔火,暫時逼退撲上前的迅狼,洛特則趁機爬上馬背。

迅狼群團團包圍下,一人一馬挺立在瘋狂暴漲的魔火間,威風凜凜,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氣勢。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2:05
第七章 卑鄙收迅狼<下>

頭狼瞪著銅鈴大眼,伏低身子,擺出攻擊架勢,默默注視這一人一夢魘;洛特與索米,一燦銀一殷紅四隻眼睛,亦毫不退讓的對視。

無庸置疑,這又是一場氣勢的較勁。 可惜洛特一句話,讓頭狼先撐不住,率先打破這份平衡。

「餵,這樣好嗎?你的屬下還在外頭廝殺,還在我的毒藥下痛苦掙紮……」

「吼──」吼聲前所未有的淒厲。

迅狼群感覺到頭狼的憤怒,一隻隻眼睛紅得放光,躁動不安地齜牙裂嘴,還流著涎水,發出低低嘶吼,作勢欲撲。

「我還以為你夠冷靜、冷血呢。」洛特不屑地輕笑。

「如果人家冷酷無情,主人你就笑不出來了。」索米打了個響鼻,故意唱反調。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洛特一夾馬腹,扯了扯馬鬃,「應該給你安上一套馬俱,偏偏你這傢夥變來變去的……欸,對方衝來了,還不衝過去!」

索米立而起,長嘶一聲,筆直往前衝去,每一下與地面接觸,火焰纏繞的四蹄都踏出深深印子,可見力道之大。

遠遠看去,只見一人獨騎在狼群裏左沖右突,狼群四面八方撲上來,爪撕牙咬。 騎士絢爛的劍光,夢魘炙熱的吐息交纏在一塊,每回碰撞,都代表騎士或夢魘身上多一道傷口,以及迅狼們離死神又更進一步。

不消多久,還有稀疏小草的泥道焦黑了一大塊,陣陣灰煙不斷往上飄。 周遭樹木也沒倖免於難,不但遭火焰焚身,被摔出去的迅狼撞斷、爪子抓爛,洛特利劍劈出深痕的也不在少數,一整個災難後的慘烈景況。

等級差距,終究不是數量可以彌補的。

在場大概唯有瀕臨進化邊緣的頭狼,能對洛特、索米造成威脅。

有鑑於此,與狼共舞至今,洛特的注意力有七分放在頭狼上,剩下三分才拿來和迅狼嘍囉較量。 索米理所當然變成對抗迅狼群的絕對主力,實在讓牠叫苦不迭,後悔自己怎麼攤上這樣的主人。

分心抱怨的結果,就是集中力不足,導致──

「噢──變態、變態、變態!誰又咬我的屁股!」索米咆哮,取代眼珠的兩簇火苗暴漲,張口即是一條火舌,回頭就要噴向啃牠屁股的傢夥。

「呦,索米你的臀部真受歡迎。這是我第幾次聽你喊變態了?」洛特不冷不熱地說著風涼話,一股炙燙氣息從他身邊刮過,身後傳來迅狼痛極地嘶吼。

淡淡的肉香傳入鼻腔,洛特不知是否有意刺激頭狼,故意揚聲道:「嘖嘖,這味道,應該是烤得外焦裏嫩,像迅狼這種運動量大的魔獸,肉肯定多汁鮮美有嚼勁。」

聽了這句話,加上外頭不停傳來的殺喊聲和迅狼臨死哀鳴,頭狼終於到了承受邊緣,眼睛變色,長毛輕微飄揚,細小電弧劈哩劈哩地高頻率閃爍… …

「吼──吼──」

怒狼長嘯,震山林。

沒傷的、輕傷的、重傷的……除了死透再也無法動彈的,其餘迅狼們相互扶持,緩慢而謹慎地退出戰圈。 頭狼邁著沉重步子,跟狼群擦身而過。

無論洛特還是索米,全無阻止迅狼全退下的意思。

看過剛才的戰鬥,誰都明白繼續下去,只會讓所有迅狼賠上性命,即使能夠除掉這一人一夢魘,也肯定得以無數迅狼屍體為代價。

如此不合算的買賣,頭狼不是笨蛋,又怎麼願意幹? 所以動了真怒的牠二話不說,決心親自出馬。

頭目出戰,洛特立即收起他的吊兒郎當,全神貫注。

換成以前,這種程度的對手來一百個也不足以使洛特上心,奈何如今不比當年。 他的傷勢儘管已痊癒許多,但是累積力量回歸當年水準,卻非一朝一夕之事。

索米亦沉穩下來,眼中、蹄下火焰不再胡亂狂舞,平靜到彷彿無害的照明燈火。

「人類、夢魘,你們惹怒我了。」頭狼總算開了金口,可惜並非友善宣言,相反的,這句話十足的殺氣騰騰。

迅狼是種等級跳躍性很高的魔獸,牠們的一次進化,便可以從夢魘、魔龍之流不屑一顧的弱小者,進階到牠們必須正眼瞧幾眼,等級僅僅低三階的高等魔獸──疾電奔狼。

而這頭目前處於進化邊緣的頭狼,等級自然無法與其他迅狼相提並論。 氣怒至極的牠,發言或許有點張狂,但在對像是幼年期夢魘加半調子魔族的組合時,牠的話語,至少具備七成實踐性。

機關一按,洛特再度給夜痕喂毒。

「假如我沒記錯,眼前局面是放棄談判的你咎由自取。」洛特懶散地揚起嘴角,眼神略帶目空一切的囂張,極盡激怒之能事。

果不其然,這句話一落,等同在滾燙的油鍋底下再添一把柴火。 頭狼銳眸中狠戾之色一閃而過,再無廢話,一抹白影浪濤般奔騰而來。

索米眼中火苗收縮後迅速膨脹,幾乎要竄出眼眶,四蹄火焰前所未有的瘋狂增漲,簡直要把小腿包覆。 牠揚起前蹄,筆直的朝頭狼雪白腦袋踹下去。

白影如電,在頭狼即將被暴頭的瞬間,影像卻模糊起來,索米感覺眼睛一花,頓時在地面踩出深深坑洞。 洞沿還有熔化痕蹟的前蹄,實際上只踏到殘影,倒是牠背上的洛特,內心警兆突生──

身子左讓,右手橫劍,斜劈而下。

「鏘!」

頭狼爪子著實鋒利,與夜痕硬碰硬,不但激起火花,而且絲毫未損。

一擊不成,牠靈巧的翻身落地,舔了舔爪子,這個慣性的下意識動作,讓準備來第二輪的洛特,一時看傻了眼。

怕自己認知出錯,洛特還特地把夜痕舉到面前,仔細檢查過一遍,證實無誤。 他表情說不出古怪地喃喃:「牠吃了……牠吃了……」

該說命運之神眷顧他這個魔族嗎?

洛特從不信神,因為神魔素來只有死敵一種關係,不過現在他或許可以相信,命運之神是大公無私的,連魔族也願意眷顧。

瞥見敵人詭異的神色,頭狼亦察覺有哪邊不對,牠嗅了嗅爪子,登時顏色大變。

「你的劍上抹了什麼?」

「擁抱霜凍。」洛特據實以告,他現在心裡五味雜陳,實在不曉得該以何種表情面對某頭自己往陷阱裡鑽的笨狼。

同樣的心情,也出現在索米身上。 得見如許白癡的舉動,牠早就戰意全消,眼眶內輕微晃動的火苗,配合著馬臉,居然活靈活現的表達出「戲謔」這種情緒。

牠明白,即使什麼事也沒做,原本的頭號大敵照樣會在不久後完全喪失戰力,乖乖蜷縮起來,用所剩不多的體溫抗寒。

一場本該持續好一段時間的大戰,出人、出狼、也出馬意料的消弭於無形,只是做為當事者之一的頭狼,似乎仍有些慢半拍……

「那是什麼?」

「讓你冷到發抖的毒藥。」洛特面無表情地解釋。

總算,後知後覺的頭狼在如此明白的解說下,搞懂了洛特和索米為何會有看見笨蛋的神色,因為牠就是那個笨蛋!

「人類,你好卑鄙!」罵歸罵,頭狼的四肢已經開始顫抖,放在魔獸身上藥效更佳的擁抱霜凍,使頭狼的臉上在十數秒內爬滿一粒粒冰藍疹子。

「過獎,獨角獸族長也這樣罵過。」洛特反應冷淡。 卑鄙無恥這類字眼,他早就聽到沒感覺了,「我說痲臉狼老大,你的狀態也不適合打鬥了,也許我們可以好好談?」

頭狼默默退進其餘迅狼的保護圈。

忽地,牠無預警長嘯,外頭正打得轟轟烈烈──或者說被打得淒淒慘慘淒淒的迅狼群,彷彿聽見天籟之音,一秒鐘的折扣也不敢打,急如潮水的抽離戰場,飛也似的朝頭狼所在位置趕來。

「唉……」洛特不得不嘆氣,某頭狼還不死心呢!

──夜魔殞天煞. 晦暗大地。

他在自己與索米身周,形成一圈牢固的保護罩,接著又嘆一口氣,感慨自己近四年來,似乎已經養成防禦和欺軟怕硬的習慣。

不管洛特怎樣想,迅狼群仍持續集合。

兩百出頭的迅狼一塊湧來,放眼望去全是狼腦袋,猶如一道灰白海浪,那場面的確壯觀到膽子小的人可能會失禁。

但,洛特不會是膽小鬼。

「你的愚行,將吸引大量騎士前來。」洛特冷冷的說明嚴重性,「也許在這之前,我有必要讓你心服口服。」

說罷,一絲絲魔氣透體而出,蔓延到頭狼周圍。

魔獸,多少承襲魔族極其遙遠、極其稀薄的血脈,對絕大多數的魔獸而言,魔族是天、是地、是主宰……很不幸,無論迅狼或疾電奔狼,均屬於「絕大多數」的範疇。

同理,聖獸與神族也是相似的關係。 例如,獨角獸即是聖獸的一種。

「你……你是魔族!」

這下子,頭狼不止身體因為毒素在顫抖,連聲音也因為令狼震驚的事實而抖個不停。

「不錯。」洛特輕夾馬腹示意,「可是身在人間,這層身分不是能夠四處亂說的。你給我記住,魔氣只會來自索米,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索米會意,踱步上前,無視成群迅狼戒備的眼神,細小火舌亂竄,嚇退五、六頭不自量力想保護頭狼的迅狼。

「不過……你若想用雙眼見識我是否有駕馭你的實力,也可以。」洛特邪冷誘惑的一笑,眼簾低垂,掩去近半的銀眸露出一絲嗜血殺意,「我不介意用你倖存的手下,舉辦一場血的饗宴……我保證,尚未屠盡最後一頭迅狼前,饗宴絕不休止。」

陰寒的語調、森冷的表情,再有魔族身分輔佐……縱使頭狼的潛意識告訴他,眼前的魔族並不強大,牠完全有一搏之力,牠卻寧願相信洛特的恐嚇,也不願拿自己努力積攢的勢力冒險──在迅狼曠野,勢力也代表頭狼的實力。

心中已有決定,牠低吼幾聲。

迅狼群瞬間變得溫順,再無一點兇態流露,可見牠們對頭狼的服從性有多高。 當然,牠們的困惑,同樣不比服從度低。

畢竟頭狼和洛特的心靈交流,牠們根本無法得知。

「魔……人類,你想要我怎麼做?」後方喧嘩聲越來越近,頭狼曉得時間不多,也隱約猜到魔族和後方人類是一夥。

因此,頭狼沒讓手下攻擊或阻止靠近中的騎士們,轉而把全副精神放在與洛特的交流上,希望盡快擺平魔族的要求。

舉目遠望,洛特瞧見走在最前頭的穆亞,伸手一指,道:「看見那個褐髮人類了嗎?我替你們徹底化解每年的糧食問題,並且設法替你完成進化,使你的手下全體獲得進化契機。而你,必須帶著你的手下跟隨他,自身更得與他簽下契約,成為他隨傳隨到的坐騎。」

來自後方人類的聲音越發響亮,身染劇毒,而且藥效逐漸猛烈的頭狼,遲遲沒有答話。

看得出來,洛特開出的條件很誘狼,牠心動了,偏偏以自由為代價又顯得太沉重,兩面矛盾令牠陷入嚴重的掙紮。

人類的距離逐漸接近,走在前頭之人的面孔已經能夠清晰辨認,即使有頭狼下命令,迅狼群也不禁緊張起來。 十幾頭狼偷偷違背命令,露出森森利牙朝帶著兵器接近的人類騎士示威,希望他們夠識趣,別再接近。

奈何騎士們此行目的,正是大幅殲滅迅狼,豈會基於幾頭狼的威脅就止下腳步? 迅狼群方才的撤退,讓他們信心膨脹、士氣高昂,心裡想的全是乘勝追擊,趕緊先拿下一次功勞。

迅狼雖然表現出攻擊態勢,非但沒有嚇阻效果,反而增加了騎士們的攻擊慾望,導致十數個領在前頭的騎士加快腳步,準備再來血戰一場。

要知道,方才迅狼雖然大量傷亡,騎士的人員損失同樣不低。 他們何嘗不是迫切的想替同僚報一咬、一爪之仇?

「站住!」穆亞忽然大喝。

想衝上前的騎士們聞令,雖然滿腹不甘心,仍訕訕收住腳步。

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何況穆亞不止官比他們大,實力也比他們高強,不管從哪方面出發,他們都討不了好,自然只剩唯命是從一個選擇。

再說穆亞,他會喊住屬下並非沒有原因。 就如洛特瞧見走過來的他,他也發覺洛特被「困」在狼群中,伸著一條手臂指指點點,看樣子似乎……在和頭狼溝通?

「迅狼靈智有開啟到能溝通的地步嗎?」穆亞很懷疑。

但事實勝於雄辯,洛特就用現實抹平了穆亞的疑惑。 因為有一頭迅狼聽了頭狼的吼聲,隻身往騎士的方向跑來。 遠遠的,還不到寶劍攻擊範圍,牠便止住步伐,兜著圈子徘回不去,還不時衝著穆亞低低嗚鳴,恰似在表達什麼。

見狀,騎士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一緩。

「穆亞大隊長,牠好像在跟你說些什麼。」奎裡湊上前來,視線來回於穆亞和迅狼之間,大概也納悶人與狼有什麼共同話題?

對奎裡的說法,穆亞心有同感。

他很專心辨別迅狼想表達的意思,卻見牠一會衝著自己低鳴,一會往回走幾步,扭頭見自己尚在原地,又轉回來,重複先前動作。

「你希望我跟你去?」穆亞試探著問。

比起洛特,他不太瞭解迅狼,這句話不過是嘗試性問問,也沒指望迅狼能理解他的意思。 然而,迅狼的反應卻大出穆亞意料──

牠點頭,往狼群跑幾步,回頭,衝著他再嗚嗚兩聲。

「迅狼的智慧居然進化到這種地步……」奎裡不可思議地喃喃。

「我們對牠們瞭解太少。」穆亞倒很能接受現實,還會自己找說服自己的理由,「如果沒有相當的智慧,迅狼又怎麼懂得不敵後,必須運用戰術?」

言罷,穆亞排眾而出。

「穆亞大隊長,你要自己去?」奎裡實時反應,連忙發問,臉上滿滿的盡是不贊同。

不光是他,其他騎士聽見穆亞要單獨赴險,也接連表示反對意見。

騎士團不能群龍無首,他們已經跑掉一個洛特大隊長了,萬一穆亞大隊長跑掉後有突發狀況,他們該服從誰的指示? 唯一跟來的副大隊長,更是新進騎士,經驗不足恐怕難以服眾。

「沒有問題的。」穆亞看向遠處的迅狼群。 在狼堆裡,洛特他們一人一夢魘格外顯眼,「你們洛特大隊長不也安然無恙的待在狼群裡。」

經穆亞這麼一說,眾騎士才注意到他們的洛特大隊長。

在此之前,他們的眼睛裡全是狼群,腦海裡全假想著怎樣與狼群戰鬥,洛特和索米明顯的身姿,就這樣被這群騎士忽略掉。

有洛特當範例,在眾騎士認知裡比洛特還強的穆亞,自然更沒有問題。

「請你還是小心一點,穆亞大隊長。」沒有了勸阻的理由,奎裡只好代表所有人,說出他們的另一個心聲。

「我知道,你們全體留在原地。有任何異動,以奎裡的命令為主,不得有誤。」顯然穆亞也是明白騎士們的心理狀態,所以臨走前,才加上這麼一句話。

終於等到穆亞移動腳步,早就不耐煩的迅狼馬上加快腳步,小跑奔回狼群。

隨著穆亞走近,緊密的狼群默默分出一條小道,一雙雙狼眼虎視眈眈,映著穆亞身影的眼瞳,充斥渴望鮮血又必須克制的不快。

說實話,走在兩側均是這等眼神的一條小路上,很容易起一身雞皮疙瘩。

偏偏這個走路的人是穆亞,他抬頭挺胸、目不斜視,直接把狼群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眼神,視若無物。

如此修為,連洛特也不得不替他的精采演出,報以熱烈掌聲。

「不愧是穆亞!」

洛特滑下馬背,繞過頭狼,快速靠上前去,英俊臉龐盡是瞧見狼群吃鱉的歡喜。 有時候,他簡直愛死穆亞太過認真的性情!

「你看看,那傢夥就快進化了。一頭疾電奔狼給你當坐騎怎樣?」他用力拍拍穆亞的肩,把他拉到頭狼面前,「『奔狼』這個番號不錯聽吧!」

第一眼瞧見頭狼,穆亞首先註意到的是佈滿整張狼臉的冰藍疹子,眉頭一皺,他問:「洛特,你又下毒?」

「冤枉,這次和我無關!」洛特半舉雙手,下巴點了點後面的夢魘,「索米可以作證,是笨狼自己把毒藥吃下去的。」

索米附和著主人,頻頻點頭。

穆亞半信半疑,視線又回到頭狼臉上,與頭狼那雙炯炯有神的晶亮黑眸對望,「洛特,你們談妥了嗎?」

不待洛特回答,頭狼的聲音已經在穆亞腦海中響起:「人類,就是你要和我定契約嗎?按照我的指示做……」

愣了一下,穆亞這輩子還是初次讓一頭狼指導教學。 不過他曉得洛特必定和頭狼講好了某些條件,很乾脆的照辦。

自穆亞手心流洩出去的亮銀色繁雜符紋,恰似給頭狼的腦袋添加一幅充滿藝術感的彩繪,迅速包覆住整顆狼首,而後瞬間驟亮,消弭無形。

「這樣就成立了。主人,我的名字是哥裏亞。」因為毒藥折磨,輕輕喘息著的頭狼哥裏亞,雖說著臣服的話語,眼中仍是桀驁不馴。

哥裏亞非他親自降服,那樣的眼神,並未出乎穆亞預料。

「讓你心服口服,是我未來的重要任務了。」穆亞的眼神簡直像在看一個頑皮的孩子,他頭也沒回,徑自伸手,「洛特,解藥呢?」

「喏。」洛特從瓶子裡倒出六顆小藥丸,再把整個瓶子交給索米,「你去幫樹林外的迅狼解毒,告訴牠們,戰鬥結束了。」

接下來,洛特把自己和哥裏亞的交易,和穆亞說了遍,並再三保證那些條件他都能辦到後,又順便跟穆亞講解關於召喚獸的基本常識,教授如何開啟召喚通道、開闢召喚空間……等等,一系列說下來,耗費了將近半個鐘頭。

期間,林外狼群已經回來集合,索米亦回歸主人身邊,連頭狼都初步解毒完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伸展四肢,活動有些酸麻的筋骨。

只有一群騎士搞不清楚狀況,被留在最外圈,可憐兮兮地翹首以待,時不時就有人嘀咕:「大隊長怎麼還不回來?c」甚至焦躁的兜著圈子踱步,好像他們才是一群狼。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3:35
第八章 戰鬥天使長

當人與狼化敵為友,能夠討論的範圍就廣闊了。

首先讓穆亞他們好奇的,自然是迅狼數十年如一日的狩獵時間,怎會突然提前?

提到這事,哥裏亞登時沉默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表示:「我們的聚居地,來了個不速之客……」

原來在一個月前,迅狼曠野的天空突然掉下一顆熊熊燃燒,看似火球,實際上全是由光元素組成的球體。

因為這顆光球的關係,迅狼曠野打獵來的糧食,生長的花草樹木,乃至於迅狼本身,都源源不絕的被掠奪生命力和能量,進而導致糧食加速腐敗、植物加速枯萎、老年迅狼加速死亡……總而言之,光球的到來大大破壞了迅狼曠野的生態平衡。

為了保住迅狼曠野不在一夕之間變成生命禁區,曠野內僅有的三頭疾電奔狼,連手朝光球發起進攻。 雖然制止了光球肆無忌憚吸取其他物種的生命力,卻也形成另類平衡,導致三頭疾電奔狼脫不了身,只能不斷維持相同能量的輸出。

換句話說,三頭疾電奔狼取代了其他迅狼與生命,成為光球汲取能量的對象。

「我們會提前遠離聚居地,主要是為了尋找新聚居地,狩獵反而在其次。所以這次不只西面,東、南、北三個方向,也有狼群出發。」

「能不能斷定光球來源?」

哥裏亞偏頭想了想,「屬於神族的力量。」牠相當篤定。

神族的力量?

騎在索米上的洛特低頭和哥裏亞背上的穆亞對視一眼,眼裡盡是驚駭。 其中,洛特又想得更深層一些。

他現在可以斷定,潛伏人間的魔族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其中彷彿有一股力量,推動著魔族遠離家園。

有鑑於此,他完全可以假設,那個來自神族的光球,是否乃某個神族逼不得已遠離神界時,不慎在扭曲空間時隨機數彈進迅狼曠野的東西?

「如果那顆光球真的來自神族,我們去了,大概也無法改變什麼。」穆亞摸著下巴,神色顯得憂心忡忡。

他們目前正在前往迅狼曠野的路上。

與從普羅斯城出發時不同的是,重新上路的隊伍多了一群迅狼在前方開路,騎士團六個中隊分兩組,三隊走中間,三隊與馬匹一同在後方壓陣。

所有騎士更集體下馬當戰士,因為馬匹怕狼,靠得近了就一匹匹腿軟,嚴重者甚至大小便失禁。 唯有拉開距離,馬兒才能正常行動。

「在你心中,神族的定義是什麼?」洛特反問。

「神族啊……」穆亞想了想,組織著詞彙,「強大、睿智、正義、仁慈。當然,這是神殿的說法,我畢竟沒見過真正的神族,不過祂們的力量遠勝人類,這點無從否認,傳說世界就是神族創造。」

「那魔族呢?」

「魔族的世界充滿殺戮與嗜血,貪婪而且自私自利。不過這依然是神殿的說法,神魔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很久了。我不信奉神魔,只信奉正義。」右手按住心臟,穆亞鄭重聲明。

洛特很滿意穆亞的發言。

僅管它不足以代表,穆亞能夠接受一個魔族朋友。 起碼,也意味這個他看中的朋友不像神職人員,迂腐的認定神族必然象徵光明美善,魔族必然代表黑暗醜惡。

其實以他這個土生土長的魔族角度來看,神魔的區分不過兩個詞語,前者是「偽君子」,做任何事都非得蓋上一層光亮的外衣,以維護名節;後者是「真小人」,隨心所欲、想做就做,根本無須在意他人眼光,屬於極端的自我主義。

這樣活著,也比較輕鬆不是?

與各族相同,魔族也有所謂的「忠誠」之說,只是想要一個魔族的忠誠,人類那套「鞭子加糖果」的馭下手段不頂用,唯有絕對勝過投效方的力量,才是忠誠的保證。

否則以魔族人的性情,絕對背叛無負擔。

當然,偶爾也有強大力量無法保證忠誠的例外──任憑哪個魔族,有了魔王支持,都會有膽量背叛力量遠勝自己的統帥。

思及此,洛特又黯然起來。

「在想什麼?」

「想過去。」洛特倒也不隱瞞。

得到這樣的答案,穆亞很識趣的不再追問,繼續考慮該如何面對一樣來自神族的東西? 聽哥裏亞描述,這樣東西縱使非活物,多半也很難纏。

由於多了迅狼群加盟,未免驚世駭俗嚇到過往商旅,也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洛特他們不再挑大道走,專門選偏僻罕有人蹟的小路,或涉水過河,或直闖山林,路途是崎嶇不少,路程卻縮短許多。

途間會經過有猛獸或魔獸出入的地帶,也因為迅狼的存在,隔著老遠這些動物便聞風而逃。 少數膽子夠大,敢犯狼威,一概被留下當成點心、做成肉乾。

畢竟真正有智慧的厲害角色,都懂得什麼叫「量力而為」,除非真的餓昏頭,否則瞧見騎士團加迅狼群這種難啃的硬骨頭,多半都會選擇避其鋒芒。

如此白天趕路,黃昏紮營休息的規律日子,持續了三個星期後,迅狼曠野西面連綿的山巒已然在望。

「哥裏亞,你們先進去通知一聲。」穆亞翻身下了狼背,回頭一看後方五百餘人的騎士大隊,很肯定地說:「不然必定會引發衝突。」

順著穆亞目光看去,哥裏亞也把這支原先的迅狼討伐隊軍容盡收眼底,不得不同意穆亞的說法。 而牠,由衷不希望此時再有損耗狼力的誤會。

頭狼短嘯數聲,迅狼們紛紛豎起耳朵,尾隨在頭狼之後,灰白洪流朝山巒滾滾而去,揚塵四處飛舞,害留在原地的騎士團,吃了滿嘴的灰。

「這傢夥是故意的。」洛特自語,好在他見機快,用鬥氣隔絕了灰塵,否則就會和後面的騎士一樣,噴嚏打個沒完。

「發洩一下也好。」穆亞倒是很善解狼意,主動替牠解釋:「我不清楚你們怎樣達成協議,可是看得出來,牠不太甘願。」

「啊?這你就別管,反正結果達到就行了。」洛特把頭扭開,瞧向天邊逐漸靠近的厚厚雲層,顧左右而言他,「快下雨了。嗯,應該準備一下,免得到時候集體淋濕。」

不勞洛特指揮,索米聽他自言自語就曉得該怎麼做,掉頭便往騎士大隊走去,還特意挺起胸膛,昂著頭顱,頗為高傲。

誰叫夢魘這種生物,大家都是第一次看見呢?

索米以馬匹為雛形,眼中有火,蹄邊灼焰纏繞,看上去更加威風凜凜,視覺震撼力十足,自然換來騎士們激賞的眼光,也小小滿足了索米的虛榮心。

於是乎,小傢夥養成了一個新習慣──每天載著洛特,在騎士大隊裏裏外外繞上幾圈,接受眾騎士眼神的膜拜。

「好了好了,你們每天看,看不膩嗎?」洛特很頭大地招呼眼睛直跟著索米轉的屬下,「要下雨了,不想露天洗澡的快點把雨具發下去。」

話才說著,那片雲層的移動速度又加快幾分,片刻,明明頭頂上仍舊無雨,騎士團所有人卻都瞧見一場由小變大的暴雨,在迅狼曠野上方,嘩啦嘩啦地下。

人生能有多少次,近距離目睹這般奇景? 騎士們嘖嘖有聲地讚歎。

說時遲,那時快,沉悶轟鳴聲乍響,在幾百雙眼睛注視下,幾十道水桶粗的雷電瘋狂肆虐,轟隆隆地往盆地裡猛砸,一時之間,地動山搖。

連與迅狼曠野尚有一段距離的騎士們,皆能清晰感到大地震動,甚至有十幾個騎士沒站穩,踉蹌好幾步。

雷電柱的恐怖破壞力,由此可見一斑。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不止一個人發出疑問之鳴,於是你看我、我看你,人人臉上都佈滿困惑。 倒是被山巒阻隔的另一端,一重重狼嗥遙遙傳來,聲聲淒厲,挑動人心。

「迅狼曠野出事了!」洛特瞇起眼睛,耳邊依舊雷聲不絕,「這種層次的閃電攻擊……那三頭疾電奔狼,把命豁出去拼了。」

「所有人留下待命!穆亞,上來!」

洛特斜傾身子,伸長手臂,在索米狂奔而過之際,他與穆亞掌心相握,用力一扯,穆亞便順著這股力量,縱身上馬,兩人一騎疾騁而去。

不知情的人瞧見他們如此默契,八成會以為那是幾百次排練後的成果。

馬匹不適合攀爬陡峭山路,但夢魘又豈是尋常馬匹? 索米很靈活的挑著落腳處,並善用後腿強大的力量,一蹬一躍,沒幾下便爬了好一段距離。 已經和緩許多的山體震動,根本影響不到索米的腳程。

他們甚至追上了先行一步的哥裏亞。

這只頭狼居然沒在趕路,還帶領一眾屬下,蹲踞在面向迅狼曠野這一側的半山腰,頻頻長鳴。 四面八方,亦有無數迅狼呼應,恰似在哀悼某件族內大事。

「三位老祖宗去了……剛剛,那是搏命一擊……」哥裏亞自動公佈答案,迴盪山谷的狼嗥聲,仍然層層迭迭傳遍八方。

洛特、穆亞和索米聞言,立即往山下俯瞰。

果不其然,三頭巨大的雪白狼屍,軟軟倒在一顆光芒四射的金黃球體周圍。

以牠們為中心,威力大不如前的閃電一下下打在坑坑洞洞、連一株草也找不到的焦土上。 傾盆大雨亦逐漸轉小,微涼的雨珠默默安撫著面目全非的大地。

可惜再多雨水,也換不回曾經的旺盛生機。

少去鎮壓的光球再度開始肆虐,首先遭殃的就是三頭巨狼屍體。 牠們光滑的毛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脫落,軀體也緩緩萎縮,片刻,牠們彷彿穿越了時光隧道,僅餘發黃骸骨……

聽別人與親眼目睹,到底是兩種不同的感受。 親身經歷總是更直觀,更具有壓迫感,更令人印象深刻……至少眼前這一幕,洛特他們短時間內,是無法忘懷的。

儘管這股力量的表現如此殘忍,但在穆亞的感知中,它仍是那樣宏大中正,以職業來分,它就是一名徹底奉行騎士守則,光明磊落的騎士。

不過這位騎士,在正氣凜然的外表下,卻擁有殘忍歹毒的陰暗面。

「果然是神族的力量……」洛特吐出一口濁氣,冷冷看向哥裏亞,「欸,就你一個帶我們下去。放心,索米會保護我們。」

說著,他巧妙以索米為掩護,施展了晦暗大地。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這層包覆住所有人與獸的黑色光罩,就好像索米用出來的。

哥裏亞已經疲於說話,牠悶不吭聲地站起來,乖乖帶路,一狼、一馬、兩人,這行奇特的隊伍迅速朝山下馳去。

十來分鐘的時間,他們從山腰抵達山腳,光球也把滿目瘡痍的盆地掃蕩了數遍,吞噬掉倖存的生命,淺淺的金黃,又亮了幾分。

「穆亞,敢不敢靠過去?」

在大約二十步之遠的位置上,洛特示意索米停下,側臉詢問身後之人。

「你敢,我就敢。」穆亞微笑,他早就猜到洛特的心思。

「好!」

兩人下馬,並肩走上前去。

晦暗大地的朦朧黑光,如同一件沒有重量的鎧甲,密不透風的保護兩人,不受那吞噬生命的金色光芒傷害。

他們蹲了下來。 光球沒有反應,好像純粹的死物。

「令人厭惡的能量。」洛特暗想,一隻手懸在空中,猶豫著該不該碰觸。

穆亞就沒那麼多顧忌,他見洛特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偏偏這光芒又是那樣舒服,猶若春風撫面,他的手,情不自禁便伸了出去──

「穆亞!」洛特一驚。

好在他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穆亞的碰觸並未引發光球任何反應,依舊按照它的規律散佈光輝。 見狀,洛特鬆了口氣,忍不住問:「感覺如何?」

「很溫和的力量。」穆亞凝神感受,眉心不由鎖緊,「假使方才未親眼目睹,我實在很難想像,它會如此霸道。」

「哼哼,你不知道,神族就是這樣。」洛特冷笑,「表面上和骨子裡,完全是兩種性格。你相信嗎?我見過神族。」他也不曉得自己衝動個什麼勁,嘴巴一時管不住,說話猶如倒豆子,一鼓作氣傾瀉出來。

撇過頭,穆亞揚眉,表示出他的好奇心。

畢竟在這個時代,曾經輝煌在人世各個角落的神魔,如今幾乎與傳說劃上等號,只存在於吟遊詩人的詩歌之中。

「神族啊……哈哈哈!偽君子!至少我認識的神族,總是表面上說著冠冕堂皇的話語,卻做著與魔族相差不遠的事情。」

「你對那個神族,成見很深?」穆亞臉色一肅,不過半晌又放鬆了,「你可不要以偏概全,神族未必全是偽君子。就像我相信,魔族也未必全如神殿所說的那樣糟糕。」

「哦,你認為魔族不全然是邪惡的?」

「怎麼?你很關心這個問題。」穆亞沒多想,只覺得洛特今天特別多愁善感。 但是每個人心情都有大幅變化之時,不值得太過關注。

他目前要做的,就是當一個稱職的傾聽者、發言者,就足夠了。

「說說看如何?」洛特是真的很想知道。

穆亞一如既往的溫和微笑,點點頭,正要說話,誰也沒料到那顆毫無反應的光球,忽地大放光明,刺眼金光剎那間吞噬兩人身影。

索米、哥裏亞猝不及防,眼睛被光線這麼一刺,立刻難過得無法睜開。 等牠們能夠清楚視物,早已不見洛特和穆亞的身影,甚至……光球也不翼而飛。

「主人!」索米驚呼。

「這是怎麼回事?」哥裏亞左右張望,「我能感覺到,主人沒生命危險。」

沉默良久,索米提出一個假設:「……你說,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那我們迅狼族的犧牲,未免太大了。」哥裏亞一眼瞪過去,態度十分不滿,「而且,能把事情推演安排到這種程度,主人他們的敵人,也未免太恐怖了。 」

「也是……」

兩頭召喚獸,頓時相顧無言。

此時,在一個白茫茫的空間裡,洛特正極盡他所能的咒罵神族何等卑鄙無恥,如何趁人不備下陰手……云云。

五分鐘前,他在迅狼曠野被光球金芒襲身,然後疑似遭遇空間轉移。 待金光一消散,他便發覺自己處在一個陌生的白色空間,裡頭除了白色,就是白色,無邊無際的白色。

而且穆亞不見了!

更令他不舒服的是,整個空間裡充斥了濃烈的神族氣息。

對其他種族而言,這股充滿神性的氣息或許會使他們身心舒暢,但對於黑暗屬性的魔族和魔獸,簡直無異於離開水的魚,只能痛苦的渴望自己能儘早離開這個使其生厭的地方。

「該死的……不曉得穆亞有沒有事?」

洛特煩躁不安地踩著重步,踱來踱去,像極一頭脾氣糟糕,隨時欲擇人而噬的凶獸。

在這片空間裡,他根本感覺不到時間流逝,彷彿這裡的時間處於靜止狀態,而且,整片整片刺眼的白色,也搞得他心煩意亂。

偏偏這空間,恰似永遠走不到盡頭。

鬱悶,又找不到發洩出口,洛特只覺得他要快發瘋,很想不顧一切的宣洩。 但在這舉目無熟人的地方,魔族元帥的秉性自然而然冒出頭來,逼他冷靜面對未知。

「不要讓我知道,哪個神族在玩這種無聊把戲。」洛特忿忿低語。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聽見他在詛咒,一把飄渺嗓音悠悠響起。

「洛特……魔族元帥,洛特.西斯法……」

「是誰?」洛特聲線一沉,警戒的感知起周圍環境,想尋出聲音的主人。

「我在這裡。」

點點金光在洛特面前聚集,勾勒出一張人臉、一具修長削瘦的身軀、三對寬廣巨大的羽翼……組合起來,赫然是一名六翼天使。

這張由光點刻畫出的臉龐,洛特就熟悉了。

「神王麾下,禦神軍團的戰鬥天使長,奧納格?」揚高的尾音,明白表示洛特的疑惑,因為奧納格現在的模樣,分明就是精神體。

一個身體本來就是純能量實化的神族,居然以脆弱的精神體狀態現身,還是現身在不死不休的仇敵──魔族──面前,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他連凝聚能量,恢復實體的能力都喪失了。

「是我。」奧納格的語氣很平靜。

「你居然落到如此悲慘的境地?」洛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終於見識到神魔之中,有比當初的他更落魄的傢夥了。

戰鬥天使長是何等崇高? 擁有金色六翼的奧納格,可是被譽為「最接近神王的存在」,而他竟然殞落了? 誰有這份能耐,足以擺平出入皆有親衛隨行,自身能力又比過去的自己只高不低的奧納格? 除非──

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浮上心頭。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3:37
第九章 錯亂的傳承

「不准說!」始終平靜的奧納格忽然狂性大發,俊雅的臉龐露出一絲猙獰,狠狠瞪著洛特,「我看你的樣子,也沒比我好太多……你失去了血紅六翼。」

奧納格不希望屈辱的傷口再被揭穿,一見洛特有這麼做的趨勢,他唯有逞兇,因為這是現在的他,用來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

洛特無所謂地笑了笑。

一個精神體能有什麼威脅? 他剛剛就說過,精神體是脆弱的,哪怕是現在的他也能輕而易舉摧毀。 所以他毫不避諱,承認了自己的狀態。

「不錯,不過至少有一點我比你強,我願意承認失敗。」

挑釁歸挑釁,洛特不曉得是否為他的錯覺,他隱隱覺得,奧納格已心灰意冷……更正確的說,他心靈上已經疲勞,不願再承受任何責任、使命,彷彿在準備交代後事。

所謂的「後事」,也是以人類的角度來講。

神魔死後,不會留下屍體,神魔的身軀會分解為最原始、純粹的光與闇元素,回歸神魔兩界,等待新降臨的生命運用。

神魔的靈魂,則會投入冥界,在神、魔、冥、人四界中,唯一敢號稱「絕對公正」的輪迴殿接受審判,決定下輩子的歸屬。

一般而言,神魔的下輩子仍會是神魔,很少有例外──值得補充的是,神「獸」、神「木」也屬於神的範疇,魔亦同。

「你小子特地把我和我的朋友分隔開來,絕不是為了揪著我抓狂。」

洛特直接的話語,打斷奧納格的怒焰狂潮。 後者嘆一口氣,深知時日無多,索性切入正題:「你的……朋友?」他彆扭的吐出這個詞,很是質疑魔族對友情的概念。

「怎麼?有意見?」洛特不爽地揚眉。

輕輕搖頭,奧納格擺正表情,莊重地續道:「那個人類的靈魂很純淨,我要讓他成為我的後繼者。」

洛特的眼神充滿了不信,他一字一頓地問:「你要把自己的經驗、記憶、力量,傳承給一個人類?哼,誰不曉得你們神族有一招神術,可以奪取人類身體能量化。」他撇撇嘴,一臉「我看穿你的詭計」的不屑。

洛特的反應,奧納格唯有苦笑以對。 下一秒,他說出的話卻令洛特咋舌──

「以前的話,我會這麼做。」一個神族,竟乾脆承認自己不光明的一面,還若無其事的繼續道:「如今卻不可能了……神王欽賜神器造成的傷害,哪會留給我重生的機會?」

雖然奧納格沒直言什麼,洛特依然從他的話語,推敲出暗處的涵義。

神王欽賜神器。

也就是說,不管何人對奧納格痛下殺手,起碼可以斷定他背後有神王支援。 而根據以往慣例,不關什麼事情只要扯上一界之主,小事得變大事,大事得變世界末日,再換句話說,就是三個字:「沒好事!」

「該不會你發現神王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導致他要殺天使滅口。」也許氣氛太嚴肅,洛特忍不住用調侃的口吻提出假設。

哪裡知道,奧納格還真的給他點頭。

「所以我需要一個傳承者。」奧納格又把話題帶回最初,「事情還不到公佈的時候,現在說了,必然導致天下大亂。而我的傳承者,會在適當時機想起這份記憶,助你一臂之力。」

「助我?」洛特不以為然。 魔族對神族的戒備,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消除的。  「你該不會以為這樣說,我就會眼睜睜看穆亞被你利用?你們神族連殺人滅口,都是『以神王的名義』呢!」他戲謔地嘲諷。

「我不否認你的說法。」奧納格表情不變,耳朵直接過濾洛特的諷刺,「然而今非昔比,起碼我曉得,凡事該以大局為重。你可以放心,傳承結束後我即將消失,那個人類的身體永遠輪不到我掌握。」

洛特的回答是沉默。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只剩下一種選擇。」奧納格繼續發話,「再說,預言這種事,我們神族比魔族更擅長。發現秘密之後,我占卜過一次……」

扯到占卜預言,而且還是神族親自動手,洛特也不得不認真對待,只是面對眼前不光交手過一次的敵人,他還是很難有好臉色。

「有話直接說完。」

「你是浩劫中的一環,那個人類也是……另外,還有一個紅色、一個灰色、一個朦朧顏色不定的影子,我看不出來。」

「……你認為這段話,我應該信幾分?」洛特的反應,還是很冷淡。

「……」奧納格顯然放棄講道理了。

他話鋒一轉,改口道:「神魔力量運用上有幾分相似,他有不懂的,你應該會是好老師。而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出於尊重。在我的空間裡,你的意願無關緊要,不過,我可以開恩,給你見證傳承的經過。」

言盡於此,奧納格根本不給洛特反應的機會,一揮手,組成他形體的光點消散,重新組合成一面橢圓形、鏡框有華麗花紋的鏡子。

鏡中,出現的人正是穆亞。

此時的他,正沉睡在一個半透明的光繭中,一股股純粹的光明力量已被壓縮成光點形式,井然有序的注進他的身體,既是在傳承,也是在改造強化人體。

至於洛特──

「我靠!說到底還不是用強!神族的偽君子,給你洛特大爺記住!」抓住鏡框,洛特忿恨地喊,魔族元帥性格,顯然又沉寂了……

「好溫暖……」穆亞模模糊糊地想。

他腦海內的記憶似乎全部被封鎖,整個人甚麼也想不起來,渾渾沌沌十分想睡。 偏偏那股充盈全身,溫暖舒適又力量豐沛的感覺,令他捨不得就此睡去。

他不太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也不明白處在何種狀態。 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的眼睛究竟是睜開還閉上,身體是懸空或者平躺於地?

總之,他正陷入一種什麼也無法確定的狀態。

照理來講,處在這種凡事不能自己掌握的狀態,誰都會缺乏安全感,恨不得早點離開。 可是穆亞不會,他停留得相當安穩,因為一種莫名的信心不斷告訴他:「在這裡,你很安全;在這裡,誰也無力傷你;在這裡,你將會破繭重生!」

所以他從未興起反抗或離開的心思。

「反正時機成熟,誰也留不住我……」穆亞近乎固執的這般認定。

如果硬要形容穆亞如今的感覺,就彷彿待在母親子宮,有羊水保護,有養份定時提供,滿足於自己的密閉小空間,在內息狀態下靜靜等待降生那一刻的胎兒吧!

只是穆亞所處的空間,與母體有一個絕大的相異點。

──戰鬥天使長的經驗、記憶、力量之獲取。

擁有這些,能夠讓一個平凡人眨眼變成高手;一個高手,瞬間擠入傳說之流;一個傳說人物,昇華為吟遊詩人一再詠唱的神話。

穆亞則成為這個幸運兒。

他一場沉睡,即可換取世人夢寐以求的希冀。

而無可避免的,還有伴隨這份力量而來,目前所無法得知的使命──世上從沒有真正的不勞而獲,會這樣以為的人,往往已在無形中付出暫時沒感覺的沉重代價。

「我的傳承者,甦醒之刻到了。」

聲音如洪鐘,嘹喨音量打破穆亞小小世界的寧靜。

迷茫中的穆亞,只覺得忽然有無數記憶片段如潮水般瘋狂湧進他渾沌的腦子,不止靜謐被破壞,他的安祥也被大量灌註記憶導致的頭痛,摧毀得一乾二淨。

「……你……是誰?為什麼……要打擾我?」

「我的傳承者啊,我,禦神軍團領袖,戰鬥天使長奧納格,將賦予你脫胎換骨的新生。作為代價,代替我完成我的遺願,將成為你的主要人生。」

光點組成的身子越來越淡,清晰的五官輪廓已模糊到快無法分辨的奧納格,鄭重莊嚴地宣佈。

「禦神軍團……戰鬥天使長……奧納格……」穆亞的潛意識,反復咀嚼這幾個字眼,似乎想把它們刻入骨髓。

光繭越來越亮,奧納格光點組成的身體卻與之相反,越來越黯淡,他的生命即將徹底終結。

傳承持續著,在這平靜的所在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洛特則是神族傳承儀式,唯一的觀眾──一個氣憤奧納格自作主張,又無能為力的血翼墮落天使。

乍看下,傳承儀式會在平和氛圍中,以最完美的形式收場。 然而,意外到來的時機,往往出人意料──

「唔!」光繭中的穆亞突然低哼,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鮮血中已經含有絲絲不明顯的金黃,此乃神性化的初步跡象。

「看來沒有問題。」奧納格安心地舒了口氣。

「放屁!我說大有問題!」橢圓鏡面另一端的洛特,比只在意傳承成功與否的奧納格,更先註意到穆亞的不對勁,「混蛋天使,你再不停止,傳承者就會被你的力量撐到暴斃!」他拼命拍著鏡子喊。

「難得,這個人類對你很重要。」奧納格毫無疑問的結論,然後他的視線才從嘴角的紅金色血液,轉移到穆亞的神情。

那是一張眉頭緊鎖、五官扭曲,似乎正忍受著極大痛苦的蒼白臉孔。

再仔細一看,穆亞不止是嘴角鮮血流個不停,全身上下每個毛細孔,都冒著稀少血絲……照這個局勢下去,不消多久,穆亞就會死於失血過多。

畢竟是人類的身體,再怎麼強化,也無法完全承載戰鬥天使長的神力。

眼睜睜看傳承者死於面前,不是已經耗費大力氣改造他的奧納格會做之事,他暗暗嘀咕:「不能這樣下去……力量嘛,再修練就有了……魔族!」他想到一個餿主意。

「幹麼?」

「你可以幫我救他。」奧納格開門見山地表示。

得知能夠救穆亞,一顆心早吊到嗓子眼的洛特,自然義不容辭。 他難得對神族爽快,直接道:「說來聽聽,我該怎麼做?」

在奧納格創造的小空間,任何事物皆由他主宰。 他意念一動,本來不曉得被困在哪處的洛特,已經出現在眼前。

「傳承無法中止。」理解事態緊急程度,奧納格沒有一句廢話,「你可以代替他,承接並抵銷我的力量。」

原本還以為是什麼好辦法,洛特正要一口答應。 所幸他反應及時,快脫口的「好」又被收回,他冷冷地看奧納格一眼,「你怎麼不乾脆點,給我一把刀讓我自刎算了。」

抵銷奧納格的力量? 他失去羽翼,魔力所剩無幾,如何抵銷? 拿命去抵不成? 就算他真的拿命去抵,還未必抵得過。

「我沒有殺你的必要。」奧納格也板起面孔,他不擔心人類,卻擔心傳承結果。

「但你正迂迴的這麼做。」洛特抬手,聚集他目前不多的魔力,使之變成一顆小小黑球,「不怕玉石俱焚的話,我可以使你形神俱滅。」

很顯然,神魔之間沒多少和平共處的可能,縱然無法動手,想法、意見的分歧也讓他們避免不了的動嘴。

「哈哈哈,我知道對魔族這樣說很可笑!不過,你的朋、友,很無辜。」奧納格一臉「不怕你不屈服」的表情,笑看被點中死穴的洛特,做出最後決定。

他相信,等待不會太久。

那個人類,可等不起那麼長的時間。

「……這一次,不用神王的意志當擋箭牌了嗎?」方才低下頭思考的洛特,咬牙瞪視著奧納格,「哼,我就配合你一次。」

「哈哈哈──神王是什麼東西?」奧納格恰似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仰天狂笑,清俊的臉龐霎時扭曲,有絕望、有淒涼、有嘲諷,還有……希冀?

「瘋子!」洛特啐了聲,十分看不慣一名神族表現得如此瘋狂,這總會讓他覺得詭異、不安,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醞釀。

好不容易歇下笑聲,奧納格嘴角還有些抽搐,顫聲道:「很簡單。」他伸指一點,光繭旁邊出現另一個半開的光繭,「你進去。放心,我會一點一點慢慢輸送,你一定趕得及。」

洛特壓根兒不理會奧納格的說法,他這般選擇,是因為想保全穆亞。

同樣的,奧納格也不關心洛特的真實想法,他只要這個魔族肯束手,乖乖給他做實驗,嘗試能否救回傳承者即可。

各懷心思的一神一魔,竟因一條人命居中調解,達成了共識。

收容洛特的光繭徐徐封閉,兩個光繭之間,憑空被塑造出七、八條管線,將兩者聯繫在一塊。 點點神力,開始由穆亞的光繭傳遞至洛特的光繭。

濃烈神力充斥其間,天生的反抗和排斥搞得洛特十分不好受,但他曉得自己魔力有限,揮霍不得,強忍著不適應的感覺,靜候神力累積到一個程度,才進行一次中和抵銷。 然後,他就必須再次蓄力,和時間賽跑,等待下一次中和。

這活兒,不但容易疲乏,而且還累死魔不償命!

洛特想是這麼想,但是既已身在其中,他也就麻木的工作起來。 偏生命運就是不讓他好過,第一次中和剛過,立即給他出問題。

中和力量,最終目的是要使其消散。 然而,這股被中和的力量非但沒有消散,反而被一隻無形之手暗中推動,頑強的朝洛特體內湧去……

「奧、納、格!」洛特幾乎咬碎鋼牙。

出於本能,能量異常倒流之際,他第一個想到可能搞鬼的對象,就是外面的戰鬥天使長。

「與我無關。」奧納格冷漠地說,瞬也不瞬地註視穆亞的狀態,「我不管你在玩什麼花樣,下一股神力要過去了,你準備好。」

他一點也不擔心洛特的死活。 反正現在的情況,也由不得這個魔族元帥做主。 魔族元帥就算會死,也得被榨乾最後一絲魔力再死。 呵,物盡其用啊……

少頃,不止洛特,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奧納格,也終於發現不對。

穆亞光繭的多餘神力,完全擺脫了他的控制;洛特的光繭則像一個漩渦,不但注入的神力來者不拒、照單全收,甚至主動奪取神力,飢渴的往身體裡囤積。

「你想死嗎?」聲音不受控制的揚高八度,淡然的奧納格,也憤怒了。

直到這時,眼中只有穆亞的奧納格才注意到,洛特不知何時已經昏厥,臉色蒼白如紙,渾身都在劇烈顫抖,如同癲癇發作。 奪取神力的行動並非出於他的意願,而是寄生於他身體的第三股力量──

一股雄渾的黑暗魔力。

自己的空間裡,潛伏了自己也無法察覺,屬於魔族的第三勢力,冷靜自恃的奧納格也顯得驚疑不定。

「閣下何人?」奧納格試探著與這股力量溝通,卻屢屢失敗。

若非對方不屑理會,就只能說,這是某位魔族無意識釋放的力量。

精神體不應該冒汗,也不該有心跳……但奧納格此刻只覺自己全身是冷汗,心臟跳動之快,恰似隨時會衝破胸腔。

良久,他幽幽一聲長嘆。

「呵呵呵……我擺佈魔族,到頭來也得受魔族擺佈啊……」

困倦、疲乏,潮水般襲擊他的精神,奧納格放鬆全身,什麼也不再想,無奈地闔上雙眼──他大限已至。

煙花的美,在於瞬間的燦爛。

同樣道理,奧納格黯淡的精神體,也在消失的最後,釋放出絢麗、令人捨不得挪移視線的流轉金光。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3:40
第十章 意外的重生

奧納格的空間裡沒有時間流逝之感,沉睡中的洛特和穆亞也不會曉得他們究竟待了多久。 然而,在外界守候之人,卻只覺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二十天。

這場傳承,持續了外界時間整整二十天。

騎士團糧草有限,當然不可能在迅狼曠野駐紮二十天,除了奎裡帶著第七大隊其中一個小隊留下,其餘人等,早早返回普羅斯城報到。

今天,剛好是第二十一天。

一名騎士站在迅狼曠野西面山峰,極目遠眺。

遙遙彼方,一隊小黑點正朝此處行來,依稀可分辨出那是個車隊,前後有騎士壓陣,左右有騎士護航,居中馬車邊上,旗幟招揚。

「來了來了!」騎士語氣興奮,哪怕深秋的山峰偶有雪花飄落,森森冷意瀰漫,也抑制不了他內心的亢奮。

待在這個入目所見不是群山曠野,就是成群迅狼的地方,終於見著人類同伴會多麼感動,沒經歷過類似遭遇的人根本無法理解。

「我看看,這回的護送隊伍是……獅鷲旗徽!」瞇著眼睛努力辨認的騎士,獲知答案,立刻彎腰往下嚷:「餵──通知下去,送糧隊快抵達了!由第八大隊,菲斯洛大隊長護送!」幸好這時山上尚無積雪,否則他吼完這嗓子,迎接他的就是雪崩了。

送糧隊即將抵達的消息,被山上的騎士接力傳下去,收到確切消息的奎裡連忙整理衣飾、清潔儀容,招呼已經培養出感情的哥裏亞和索米,帶著迅狼大隊往山上攀爬,準備接應糧食、物資。

順帶一提,如今固定運糧形式的確立,全是卡洛姆的功勞。

卡洛姆也不曉得怎麼給皇室交代的,洛特、穆亞離奇失蹤一事,順當被掩蓋下來,無人追究,只有騎士團每七天會派遣一名大隊長,押隊送來大量補給物資──卡洛姆好像很有把握,洛特和穆亞失蹤在哪,就會重新出現在哪。

奇怪的是,這批物資裡除了供奎裡等人吃住用度,居然還有大量以魔法冰凍,保存期限長達五日,解凍後鮮美依舊的肉食。

假使押隊騎士沒領略錯卡洛姆團長的意思,這些肉食是專門提供給迅狼們過冬。

換成洛特在場,免不了又要動心思,揣測神秘的卡洛姆團長究竟從哪個管道得知他與迅狼的交易內容,以致於能在他無法抽身時,搶先做好安排。

「辛苦了,菲斯洛大隊長。」奎裡恭謙有禮的笑臉迎接。

留守小隊和送糧隊形成默契,幾乎每次奎裡帶狼攀過西山,送糧隊也差不多抵達山下,時差絕對少於五分鐘,一點都不耽擱。

「不會。」

菲斯洛臉上照樣掛著那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湛藍眼眸神光內斂,顯然鬥氣修為又有長進。 據聞三五年內,他即可順利通過日級門坎,晉升闇日騎士。

車隊緩緩停下,見到迅狼,馬匹免不了又是一陣驚慌。

然而,大概每回都是固定馬匹的緣故,這些馬也曉得狼群不會傷害牠們,僅僅是驚慌一會,便在騎士安撫下逐一鎮靜。

騎士們開始卸貨,將之安置到迅狼群背上。

一側,菲斯洛正拉著奎裡私語──

「情況還是一樣嗎?」菲斯洛面現一絲憂色,油然而生的抑鬱氣質,更替他本就出色的樣貌,添增一分迷人風采。

根據小道消息,菲斯洛現今對異性的殺傷力,已從十八歲到三十八歲,擴大到八歲至八十歲,導致蒂莉琪憂患意識抬頭,管他管更嚴了。

「嗯,洛特大隊長、穆亞大隊長,依然音訊全無,連『那裡』……都還是老樣子。」奎裡說著,情不自禁長出口氣。

現在迅狼群已經通過族內協議──或者說哥裏亞這頭如今最強的迅狼,一意孤行──就等穆亞歸來,族內壯年狼群將追隨穆亞,搬遷到普羅斯城附近的樹林裡。

而今已恢復生機,附近也開始有飛禽走獸出沒的迅狼曠野,只會留下部分守衛和狩獵者,提供老弱婦孺保護與食物。

當然,恢復生機一說,是就廣泛角度而言。

光球砸出的坑洞,以及死在光球旁邊,剩下發黃骸骨的疾電奔狼,還有周圍半徑三米的範圍內,所有一切都如同從前。

奎裡口中的「那裡」,便是暗指這塊死寂之地。

它彷彿脫離了時間管轄,自成一個特殊空間,裡頭沒有生命誕生,也不會有生命死去,連地面的坑洞焦痕,亦清晰如昔。

待在裡頭的東西能不能出來,外面的迅狼和人類全不曉得,但他們確定,不論會飛天或遁地,誰都無法進入死寂之地。

這二十一天來,他們不曉得試過多少方法,均徒勞無功。

靠近過死寂之地的哥裏亞和索米,也就接近了那麼一次,後來牠們想再湊近時,隔離已經生成,只能遠遠觀望。

漫步在迅狼曠野的奎裏和菲斯洛,目前也正觀望著。

奎裡嘴上不停,如同每次有大隊長到來那般,他總會把從當事「獸」那兒聽來的第一手消息,重複上一遍。 彷彿這樣做,消失的兩位大隊長有一天會聽不下去,冒出來阻止他滔滔不絕。

「……看那坑,我說的那個光球,原先就躺在那兒。當初,它就像魔法光輝彈,只差沒『碰』一聲,靜悄悄的金光乍現,然後,洛特大隊長、穆亞大隊長,連吭聲都來不及吭,也沒法反抗,就跟著光球一塊人間蒸發了……」奎裡指手畫腳,說得彷彿親眼目睹,甚至指著光芒四射的坑洞,很高興地說:「對對對,大隊長你瞧,就是那個光!那個光……光?」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瞧見何等神奇的景象。

「菲斯洛大隊長,我有沒有看錯?它發光了……發光了耶!」奎裡退後兩步,指著坑洞的手恰似中了石化術,不發抖,卻也放不下來。

「你沒看錯,它真的在發光。」菲斯洛鄭重地點頭。

久無變化的死寂之地,忽然出現一絲涵義不明的變化,這樣的情況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不消多久,迅狼曠野的狼和人,便通通獲知消息,匆匆趕來。

不管大熱鬧還是小熱鬧,看熱鬧儼然是智慧生命的天性,靈智已開的迅狼也無法免俗。

金光流轉,鵝黃光暈散佈在盆地各個角落。

此情此景,倘若再加上一顆光球、兩個蹲在坑邊的背影,幾乎就是二十一天「洛特、穆亞失蹤記」前夕的重現,不止奎裡,觀望著的人和獸,都緊張的大氣不敢喘一口。

霎時,光陰流逝速度恰似放慢了好幾百倍。

用度日如年來形容圍觀群眾當前的感受,著實再貼切不過。

兩具平躺的身軀由虛化實,彷彿幽靈突如其來的顯現,只是沒人被嚇到,反倒是驚喜的歡呼隨之響起──

「主人!」

不用說,自然是索米和哥裏亞的呼喊。

「大隊長!」

無庸置疑,這激昂的語氣出自憂心忡忡的皇家第七大隊騎士。

時間的禁錮,在失蹤人口重現之際,也跟著破除。 遭受壓制的時間,以幾百倍的速度,償還給這片土地──

發黃殘破的骨骸,終於禁受不住壓力而崩塌,疾雷奔狼的骨架散了一地。

焦黑的土地上,嫩綠新芽奮力破土而出,迎風招展著幾片小小綠葉,一叢叢搖搖擺擺,填滿大坑小坑、坑裏坑外的小傢夥們,格外惹人憐愛。

洛特和穆亞的身體,也完全實化,沉靜睡臥在生機盎然的綠地上。

索米和哥裏亞雙雙上前,用頭顱拱了拱各自的主人。 這一拱,彷彿一個解除沉睡魔法的契機,兩名騎士的眼簾相繼顫了顫,在眾人極力壓抑的低呼中,先後睜開眼睛。

「我居然還活著。」

看看湛藍天空,看看翠綠大地,看看迷糊的穆亞,再看看歡欣鼓舞的人群,洛特第一個萌生的念頭,卻是這麼句無視眾人關懷的話。

說實話,昏迷後的情況,洛特不太瞭解。 但他很清楚的記得昏迷前,有股無形力量,強硬把擁有神聖屬性,對魔族而言比劇毒更恐怖的被中和神力,乃至於未中和神力,瘋狂往他身體裡頭塞,好像不撐死他決不善罷罷休。

那種撕心裂肺再放大一百倍的痛苦,猛地襲來,頓時超出他的忍受範圍,身體基於自我保護的潛意識,主動使他陷入昏迷。

「我的身體,應該不要緊……吧?」洛特的語氣充滿不確定。

被神力直接衝擊,連檢查也沒檢查,就直接告訴自己不要緊、身體很健康,傻子都曉得那是在自欺欺人。

洛特不是傻子,他苦笑數聲,深呼吸,做足心理準備,催動目前最能把握的鬥氣,給全身進行一次體檢。

大夥兒都能看懂洛特在幹麼,因為穆亞也做著同樣的事,迅狼曠野一片靜悄悄。

數分鐘後,穆亞先睜眼,瞧他鬆一口氣的表情,顯然沒發現身體有恙;又過了五、六分鐘,洛特才抱著複雜心思睜開眼睛。

檢查結果,他說不上是好是壞。

神力體內肆虐,他的肉體卻毫髮無傷,是該稱得上幸運。 但如果幸運的代價,是他不但魔力沒有寸進,連先前累積的少許份量也告罄,體內空空蕩盪,找不出一絲可使用的魔性力量,那麼,這筆胡塗帳應該怎麼算?

「大隊長?」

也許是洛特的表情太明顯,副手奎裡喊他的聲音很小心。 洛特抬眸望去,奎裡濃濃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呃……大隊長……你、你的身體……」

奎裡說得斷斷續續,不過大概意思,洛特還是聽懂了。

其實被人關心的感覺,相當不錯,久了還可能上癮。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洛特小秀一手,先把鬥氣凝聚成宛若實質的圖樣,使之靈巧的在指間翻來覆去,滾動的同時,還變著花樣……「如何?」

側首,洛特痞痞地衝著奎裡笑。

拍拍胸口,奎裡放心之餘,不忘配合的鼓掌,當個好觀眾。

「大隊長,你剛剛真的嚇到我了呢!」奎裡伸出手,拉了洛特一把,「害我以為大隊長發生什麼意外,緊張的要死。」

「哈哈,沒事。鬥氣太久沒運行,自然有些遲滯,是我自己嚇自己。」拍拍奎裡的肩膀,順便用力捏了下,洛特轉身,朝穆亞走去,「嘖嘖,神清氣爽,想來是沒有大礙。」

「嗯。」穆亞鎖著眉,直盯洛特,情緒並未因自己無恙而放鬆。

洛特稍早的情況,他都看在眼裡。

玩鬥氣那點掩飾手段瞞得過奎裡,卻瞞不過他這個至交。 他曉得即使不是鬥氣方面的問題,洛特的身體也定然出了某些隱蔽的毛病。

哪知洛特一個眼神,制止了他的發問。

「嗨,菲斯洛,好久不見,什麼時候還錢?」回過身,洛特繼續他的「打招呼之旅」,這回目標鎖定在「永遠都欠錢」的菲斯洛騎士大人身上。

「拜託,你太冷血了吧?」菲斯洛不可思議地叫嚷:「你失蹤二十一天,我擔心二十一天,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你開口第一件事居然是跟我要錢?」

那神態、那口吻,彷彿洛特發表了什麼天理難容的逆天言論。

可惜洛特不吃這一套。

「噢,原來已經過二十一天了。」洛特皮笑肉不笑,「那麼利滾利,菲斯洛大人您應該還給小人多少錢啊?好像是五個金幣,兩個銀幣,二十五個銅幣……我記得二十一天前和塔迪的賭鬥,你押我輸嘛!」

「你還敢說!」菲斯洛一聽舊事重提,馬上跳腳,「那場賭鬥最後居然平手收場!我都要懷疑你們是不是私下商量好,要共用賭金了。」

「願賭服輸,狡辯無效。」洛特搖手指。

聽著某兩人公然違反騎士守則,大庭廣眾下爭論賭博糾紛,穆亞眉頭皺得更緊,腦子裡想的卻是──「現在不行,就找個隱密處詢問明白。」

儼然在穆亞心裡,洛特又比騎士守則多了點份量。

只不過,騎士守則的重要性亦不容抹滅,下定決心的穆亞念頭一轉,老毛病立即發作:「洛特、菲斯洛,騎士守則有明言禁賭,你們……」

「小賭怡情、小賭怡情嘛!」

「是啊、是啊!調理情緒,有助於身心健康!」

本來還在抬槓的兩人,馬上連成統一陣線,共同對抗「穆亞版騎士守則」的無上威能。 結果,還是一如往常,丟盔棄甲、大敗虧輸……

距離甦醒那天,又過了一個星期。

洛特坐在白雪靄靄的山巔,遠眺著普羅斯城的方向,一掃痞氣,面無表情的英俊面孔,完美的隱藏住他所有心思。

菲斯洛的人馬此刻多半已回歸普羅斯城的駐地,他們安然返回的消息,大概也一層層傳達上去了。 再過兩、三天,哥裏亞安排好族內大小事宜,他麾下這支小隊,也該與迅狼群共同踏上歸途。

聽說,哥裏亞之所以拖那麼久,導致遲遲無法啟程,是因為迅狼曠野來了一位惡鄰,令笨狼頗感棘手。

「怎麼連件禦寒衣物都不加?」

穆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厚重鬥蓬被溫柔披在他肩上。 邊披,那個把斗篷帶上來的人還碎碎念著。

「鬥氣可以禦寒,不代表身體是鐵打的。你這笨蛋萬一感冒了怎麼辦?祭司可拿這種病痛沒輒,只能服用醫官的藥慢慢好。」

手掌搭上肩膀,斗篷邊緣的獸毛滾邊,馬上傳遞出一股溫暖。 洛特手一緊,握住斗篷一角,拉動著將它披好,兩條細繩牢固綁定,腦袋斜後仰,注視著穆亞不太高興的臉,笑道:「感冒又如何?有你守在我床邊。」

「那也不可能一整天啊。」對於洛特一點覺悟都沒有的態度,穆亞好氣又好笑,所幸他還記得自己上來幹麼,前跨一步,與洛特站了個肩並肩。

忽地,一道北風揚起,帶著雪花的刺骨寒意,伴隨呼呼風聲,迎面拍打在兩人頭上、臉上、身上,可惜未能竟全功,鬥氣一隔離,落雪自然不沾身。

一個禮拜,深秋已去,初冬蒞臨。

「洛特。」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並未看向穆亞,洛特一雙銀眼沒有目標,漫無目的瞟著四面八方,「也難得你憋了七天,用來觀察我,避免自己弄錯……其實你的臆測無誤。」

穆亞不怎麼驚訝,這點他早就猜到。 他偏頭,默默注視洛特的側臉。

他在等,等洛特醞釀好情緒,把全部事情一次性交代。

「被光球吸納後的事,你還記得多少?」收回視線,洛特與穆亞四目交接,銀眸裡是少有的認真。

仔細思考好一會,穆亞給出與過往如出一轍的答案:「禦神軍團、戰鬥天使長、奧納格……」每說一個詞語,他的臉色就沉重一分。

這些字詞,任誰聽了都會認定,和神族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偏偏他一點印像也沒有……彷彿這三個字詞,是憑空刻進腦海深處的。

這種感覺、這種感覺,著實叫人無法放心。 穆亞總覺得,似乎忘記某樣很重要的事,又不敢肯定這個「重要」,是針對誰而言?

是他,亦或是洛特?

「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奧納格,你搞什麼鬼?」洛特思忖,奈何一個消散的神族,他可沒法重新揪出來,盤問個仔細。

總之,現在弄清楚穆亞的情況,順便交代他的情況,才是當務之急。

「撇開記憶不談,你的身體能力可有增益?」

「有。」穆亞正經八百的將種種試驗結果告知:「不管視力、體力、速度還是肉體堅韌度,幾乎想得到的,都有相當程度提升。而且我總覺得,體內多出一股不熟悉的力量,它蟄伏著,暫時不能為我所用……那不是我的力量,會是……奧納格?」

出於直覺,戰鬥天使長的名字,二度被穆亞提出來。

「簡直比陰魂不散還纏人。」洛特很苦惱,奧納格的擅作主張,果真事後給他添增許多麻煩。 更重要的事,那傢夥的話也不知道能信幾成?

事後回想,洛特有八成把握,奧納格的精神狀況不穩定,用人類的話來理解,就是半瘋半醒。 他可沒法斷定當初發表危言聳聽論調的奧納格,是瘋的還是醒的? 從一個人的外在表現斷定精神狀態,是愚蠢的。

瘋子,很多時候乍看下,比正常人還正常。

「是奧納格沒錯,一個倒楣的神族。」洛特決定暫時不說真話,他犯不著拿一個半瘋半醒傢夥的言語,徒然惹得穆亞心煩,「他殞落了,卻不甘心徹底消逝,剛好碰到你這個靈魂純淨的人類,於是他選擇你,傳承他的一切。」

「一切?」

「是,經驗、記憶、力量,一切。」洛特咬字極重,「只是現在看來,這個傳承並不完全,也許期間出了什麼意外吧?」這個意外倒也出得極好,奧納格的胡說八道不會影響到穆亞,也不妨礙穆亞身體的強化。

「記憶尚可確定是否傳承成功。」話鋒一轉,洛特接著道:「不過經驗無形,或許已經刻入你的骨髓也說不定。」

深覺洛特的話有其道理,穆亞把手伸到眼前,默默打量,臉上若有所思。

也許,他該找個機會,找個旗鼓相當的對手鬥上一鬥,經驗有沒有傳承下來,身體最清楚,那樣做,最能獲得明白答案。

聳聳肩,洛特繼而恨恨表示:「那個混蛋神族,見你無法完全承受他的力量,居然強迫我去當發洩孔,疏散多餘力量。結果如你所知,我也跟你一起昏迷不醒了。」

聽聞這等內幕,穆亞猛地抬頭。

他敏感的神經,自動把耳朵所聞與洛特甦醒時的狀態相結合,不好的預感劇增,讓他更賣力逼迫洛特吐真──

「快說,你的身體究竟出了什麼毛病?」穆亞需得極力壓抑,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抓洛特衣領,「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

「欸,不要那麼敏感好不好?」長臂一伸,勾住穆亞肩膀,某人試圖放鬆氣氛。

奈何穆亞不領情,認真的個性讓他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 畢竟好友為他犧牲了什麼,他倘若一無所知,未免太說不過去。

「你說是不說?」他瞪眼。

洛特舉雙手投降,苦笑道:「我說,我說不行嗎?也不算太大的損失,就是我跟你提過,我另外修練的那種力量,原本的一點積蓄全給抵銷掉了。」

某人說得蠻不在乎,穆亞聽了卻是劍眉倒豎,「這也叫『不算太大損失』?」重重一嘆,又問:「有沒有辦法補救?我記得你背後的傷勢,已經開始痊癒,蓄積力量應該不成問題。」

「嗯,不成問題。」

只是傷口癒合,和真正意義上的痊癒,尚有一段距離罷了。

頂著一張無辜面孔,洛特覺得自己很卑鄙。

他終究選擇有利於己的說法,讓穆亞因為愧疚,稍後配合他行動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一隻魔獸的晶核,對現在的他而言,是相當不錯的補品。

洛特還是需要魔力的。

許多他懂得的攻擊手段,都是以魔力為發動基礎。 相較下,在人間學得的鬥氣,重要性便大大降低,如果可能,他甚至願意拿鬥氣換魔力。

「補救的辦法也不是沒有……」洛特搔搔臉頰,表現出恰到好處的猶豫,「可是,嗯……我還是自己去就好,我好歹還有月級的實力,對付那畜牲不成問題。」

「哥裏亞是我的召喚獸,牠的事,就是我的事。」穆亞忽然改變話題,讓洛特呆了一下,才會過意。

「你這也太牽強……」洛特沒想到穆亞反應那麼快,不過一句「畜牲」,穆亞就猜到他在講害哥裏亞疲於奔命的惡鄰。

發覺洛特口氣放軟,穆亞打鐵趁熱,又拋出一串香餌。

「我問你,你知道那條大蟒的出沒點嗎?」穆亞信心一起,說話也變得明快輕鬆,「牠所屬類別、攻擊模式,你又曉得嗎?這些我比你清楚。」

洛特被問得啞口無言。 除了曉得那是一隻魔獸,他對那魔獸還真的一無所知。

「看吧,你不知道。」穆亞微笑。

洛特也在心裡跟著乾笑兩聲。 他的終極目的就是拖穆亞下水,現在也算大功告成。

可是他仍忍不住去想,假使他頑固拒絕,穆亞有沒有辦法搬出一百、一千條理由,說服自己,讓他得以隨行?

搖頭甩脫這些可笑的假設,洛特嘀咕:「哥裏亞是大嘴巴。」而後又瞥向穆亞,「我想不給你明跟,你也會暗跟,不如就省略這個跟蹤步驟。我全知全能的穆亞大神啊,現在說說你的情報如何?」

穆亞不置可否。

「那是一條雙頭龍蟒,兩顆頭一放毒一使冰,不管幹什麼,都有一顆頭專門警戒,是一隻戒心很重的冰毒雙屬性魔獸,攻擊模式是毒霧和冰錐。出沒地點在──」

「大隊長!」

從山下傳來的喊叫和漸進的腳步聲,打斷了穆亞的話語。

他們兩人雙雙扭頭往下望,只見奎裡急匆匆地爬上山,邊爬還邊喊:「狄耀大隊長來了!還帶來皇家騎士團的緊急召集令!」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4:08
番外一  狄耀的初戀

狄耀.特裏亞,皇家騎士團第四大隊長,光日騎士。

其個性沉穩冷靜,理性到有點變態,因此加諸在他身上的外號除了「騎士團第一毒舌」,還有「石頭臉」、「冷血動物」、「顏面神經壞死患者」、「最大利益化主義者」……一系列實在不怎麼好聽,偏偏形容又極端符合事實的「封號」。

多數人都認為,狄耀肯定沒有談過戀愛,他是個工作狂,假使哪一天對整個騎士團宣佈,他要娶他的工作為妻,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但是,倘若給皇家騎士團的成員知道,他們又敬又畏的第四大隊長,其實也有過純純的初戀,恐怕連狄耀自己大隊的騎士,都會驚掉下巴吧! 儘管這是其他大隊長私底下,經常拿出來再三回味討論的事實。

猶記得那是個炙熱,也熱情如火的夏季,更是狄耀大隊長誕生至今二十五個年頭,首次品嚐到愛情滋味的季節……

眾所皆知,騎士團晨間操練時間,九名大隊長中以第七大隊長洛特最悠閒。 這段時間只要往枝繁葉茂,太陽無法直射的大樹底下找,必定能發現疑似在樹蔭裡打盹的銀髮男子。

──雖然說這個男人清醒的時候,看上去也和快睡著沒太大區別。

無所事事的人,當然可以做點其他大隊長目前沒空做的事,於是看膩自家騎士操練的懶蟲洛特,開始觀察其他大隊訓練情況。

當他的目光從第一大隊依次來到第四大隊時,臉上頓時露出「又來了」的古怪表情。

素來對別人嚴格,對自己更嚴格的第四大隊長狄耀,已經連續五天表現失常,實戰練習總心不在焉,導致十多名麾下騎士,被他無心下重手所傷。

剛才,洛特就看見又一名騎士不幸為狄耀重創,大清早就來待命的駐團祭司身邊,傷員再添一號。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洛特十成篤定地自言自語。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人有失手、馬有亂蹄,模範騎士穆亞都不可能不犯錯,何況狄耀也不是完人。 可是,一天、兩天、三天,每天都會失手傷到五、六個騎士,這就不是狄耀應該犯下的錯誤了。

類似的想法,也出現在註意到狄耀反常的七名大隊長腦海。

達成共識的八名大隊長,當晚連袂拜訪狄耀,孰料撲了個空,狄耀不在辦公室、房間或者任何一個團內他經常出沒的地點。

最後,他們還是從狄耀的副大隊長口中得知,他這五天來,每晚都跑到極速狂歡酒吧去,夜半方歸。 偏偏狄耀卻又神智清醒,不像有喝酒的樣子,連第四副大隊長都很胡塗,不曉得狄耀幹什麼去了。

「辦案?」很穆亞式的答案。

不過得到的,卻是其他七人整齊一致的不贊同。

狄耀那個嚴肅古板的傢夥,辦案會不照正常程式走? 還辦得整天心神不寧? 什麼案子那麼神秘難纏?

「洛特可能性還大一點……」某位仁兄偷偷嘀咕。

洛特的暴栗,下一秒準確落在騎士團「團草」頭上,痛得菲斯洛抱頭蹲下去,裝模作樣的耍哀怨,一邊喃喃:「我說的是實話,你本來就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辦案白癡,幹嘛不承認……」

「要我免費踩你兩腳嗎?老子很少這麼大方的。」洛特作勢抬起腳,耳朵裡突然飄進其他大隊長討論要去一探究竟,應該怎樣不被發現… …云云,當下拍胸脯道:「就是要監聽加監視嘛!交給我就行!不過──」

洛特掌心朝上,抬了抬手。

「看在老交情上,就不收活動費了,但工本費得照付。」洛特理所當然地說,渾然無視周遭或無奈,或想殺人的目光。

這傢夥,還是一副小賺是賺,大賺也是賺,自己人也不放過的死德性!

「我付。」

一隻手覆蓋住洛特的手掌,再拿開時,洛特掌心多了五枚黃澄澄的金幣。

給錢的人栗發金眸,模樣神清氣爽,很有朝氣,而且看著他,總會產生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令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謝謝惠顧。」洛特掌心一合,老實不客氣的收下工本費,笑道:「還是穆亞你瞭解我。」後話是──「才會隨身攜帶任務啟動金。 」

「極速狂歡」是整個普羅斯城最大,營業額也最高的酒類營業場所。 根據不具名人士的小道消息,普羅斯城的稅收,有五分之一就來自這家酒吧。

其實,說它是酒吧也不太對,它的規模要比普通酒吧大的多了,說是酒館也不為過。 奈何它的老闆娘堅持不改變招牌,說是酒吧比較有氣氛,因此「酒吧」想晉級「酒館」恐怕是遙遙無期了。

但對於熟客來講,名字不是問題,一樓大廳的舞臺上,有沒有火辣舞孃大跳艷舞助興,才是重點! 對於台下佔酒吧消費率三分之二的男人而言,美女與酒精,最能讓他們熱血沸騰,有烈酒,怎能沒有美女一飽眼福?

儘管有老闆娘嚴格把關,男客們沒有動手吃豆腐的機會

──沒有誰會跟小命過不去,硬要招惹一個徘徊在聖級門坎邊緣的日級鬥士,哪怕她生得再怎麼前凸後翹、妖嬈美麗。

酒吧一樓大廳的角落,一名身穿鬥蓬,僅僅幾縷金發溜出帽簷,其餘部分遮得密不透風的獨身客人靜靜坐著。 桌面只有幾樣小點心,一杯不含酒精的飲料,整個人附近似乎有無形氣場,把他和酒吧大廳令人熱血沸騰的勁歌熱舞、火辣氣氛阻隔開。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和酒吧氛圍格格不入的客人。

這個沉默的客人,目光自始至終都停留在舞臺上……更正確的說,是追隨著舞臺上某位舞孃的步伐移動。 似乎在他眼中除了那名舞孃,其餘人等不過是塵埃、是空氣,根本不值得他瞥上一眼。

「莎麗雅……」他輕聲叨唸著一個名字。

「狄耀的審美觀點,有夠奇特的。」換好夜行衣、很專業的尋找遮蔽物掩體、趴在酒吧屋頂上、利用一樣像鏡片的特殊工具、穿透屋瓦看見一樓光景的洛特,不知道那個舞孃哪邊好的喃喃。

如果要他給那名舞孃定義,九個字:「濃妝豔抹的庸脂俗粉。」

「在有情人眼中,醜妞也會變傾城絕色。」菲斯洛嘿嘿笑著,也不曉得是在笑發現狄耀的秘密,還是洛特孤陋寡聞,亦或者兩者兼有之。

菲斯洛耳朵裡掛著的是一個像聽診器的東西,不過這玩意兒並非用來診斷病情,而是經由毛髮確認,用以竊聽目標本人與附近的聲音。

「不過女方名字還挺清新的。」菲斯洛突然有種想要一窺狄耀心上人的衝動,遂提議:「洛特,我們交換一下吧?」

「弄壞賠償金是原價雙倍。」洛特直接把像鏡片的監視道具遞出,轉頭去看不習慣穿夜行衣、一直不安地動來動去的其他大隊長。

「事情很明顯,我們家狄耀的春天到了。」洛特聳肩攤手,無所謂的徵詢意見,還附加說明:「不必指望我提供意見了。如果要娶金幣我可以當諮詢師,娶老婆還是另請高明吧!」

對於這話,熟悉洛特的眾人是舉雙手贊同。

撇開旁聽的洛特,七個從旁人角度看來相當可疑的黑衣人,就這樣坐在極速狂歡酒吧二樓屋頂上,公然討論起「團務」。

從背脊竄起的冷颼颼感覺,頓時讓在酒吧中的狄耀打了個激靈。 他轉移視線張望了下,腦海中首先浮現一個念頭:「有人在算計我。」

奈何酒吧裏來來去去的人實在太多,場面說好聽是熱鬧,說難聽是混亂,他的注意力從進門起就沒放在這方面,一時之間,也無法辨別誰可能產生威脅。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相當確定。

時間差不多了……

倘若有人對他有所圖謀,正好一次解決。

打定主意,狄耀這次沒有按照固定路線走,而是蓄意抄小徑,不但延長歸途,還專挑罕有人蹟的小巷鑽。

果不其然,背後漸漸多出沙沙的腳步聲,狄耀邊走邊側耳傾聽,估計人數。

八個人。

不管是哪裡來的宵小之輩,難道以為人數多,就能夠擺平他這個皇家騎士團第四大隊長,堂堂光日騎士嗎? 狄耀有些不屑,可是輕敵一向不是他的習慣。

獅子搏兔,也要盡全力。

他一直很贊成穆亞這個觀念。

隨著越走越偏僻,狄耀的腳步逐漸慢下,兩組人的距離一點一點拉近,狄耀甚至能用眼角餘光確定,尾隨他的八人,清一色夜行衣蒙面打扮,其中有一人離他最近,顯然已經準備發動奇襲……

「來吧!」

念頭剛剛閃過,後方的黑衣人似乎聽見了狄耀的心聲,他同時動了──

「看招!」

偷襲就偷襲,居然還提醒一聲? 狄耀愣了兩秒,導致回身動作比對方慢上一步,不過,他警戒的心卻已經回歸平靜。

藉由聲音,他認出了來者何人。

不過將錯就錯又何妨? 不曉得有多久,他不曾試試自家騎士團同僚的身手了。

縱然是臨時起意,狄耀也失了先機,但在雙方都不使用武器的前提上,他還是有把握憑拳腳功夫拉平局勢,至於輸贏,尚在兩可之間。

不論如何,一個穿夜行衣的,一個披斗篷的,就在鮮有人煙的巷子裡拳來腿往,接招拆招地打了數十回合。 拳風、腿勁呼嘯中,似乎隱約可聞風雷之聲,不知情的路人見了,搞不好會以為是哪兩個非法集團玩黑吃黑,或者分贓不均,正在鬧內鬨呢!

誰叫他們的穿著實在可疑,兼且目前夜色之昏沉,又相當適合做些雞鳴狗盜的苟且之事? 所幸,這個時段、這個地點,並沒有無關之人經過。

兩名騎士純粹較量的比鬥,開始得無預警,結束得也十分之快。

最後一拳碰撞,在右拳相對的情況下,兩名騎士的身影就此定住,周遭被風壓揚起的沙塵,漸漸飄落,旁觀七人組的視野再度恢復清明。

「不錯。」

斗篷帽子在打鬥中落下的狄耀收回拳頭,主動往後退開幾步。

「你也是。」

與狄耀對打的黑衣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張額際泛著少許薄汗,俊雅溫文的微笑面孔──皇家騎士團第一大隊長,穆亞. 傑洛爾。

「招呼」打完了,接下來注意的自然是正事。

狄耀不用看面罩下的臉孔,光憑體型和髮色也能猜出,剩下七個人,自然是皇家騎士團另外七名大隊長──換句話說,目前的騎士團除了團長卡洛姆,沒有一位高級軍官存在……

「原來三更半夜當跟蹤狂,是團內最近暢行的高層運動。」狄耀嘴角的笑容有點冷,還是老樣子,一旦開口十句有九句不是好話。

先後揭下面罩的七名大隊長中,除了臉皮厚如城牆的菲斯洛、我行我素成性的洛特、永遠微笑的斐恩,其他人臉上都出現羞赧的神色。

夜半不睡覺,穿著夜行衣出門玩驚險刺激的偷窺遊戲,對騎士應有的操守而言,確實是相當大的打擊。

尤其是穆亞,若非洛特做到曉以大義和以死相逼雙管齊下的份上,要他穿上夜行衣,跟著去當樑上君子,還不如期待洛特哪邊轉性,一舉一動皆格守騎士準則容易些。

儘管有一半的人在裝傻乾笑,不過總得有人上前答話,收下「任務啟動金」的洛特翻翻白眼,沒好氣地接下這個工作,勁爆發問──

「狄耀,你的春天來多久了?什麼時候準備把人家娶回去?菲斯洛說『莎麗雅』這個名字挺清新的。」

「你問話就問話,扯到我身上來幹麼……」驚覺狄耀銳利的目光因為洛特的話語掃過來,菲斯洛簡直欲哭無淚,腹誹不已。

狄耀並未開口,只是瞪著同僚們,他的眼神很明顯在問:「你們知道了多少?」

看見他們出現在此,稍稍動點腦筋就曉得,這群傢夥肯定已經得知他在酒吧出沒。 他的不祥預感,八成就是因為這群傢夥在算計著什麼。

至於洛特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問話,他索性當作沒聽見。

「狄耀,大家決定幫你追女朋友。」不肯讓洛特再勁爆發言,穆亞苦笑了下,搶著把結論說出來。

這難道是所謂的「同事愛」? 狄耀一揚眉,在其他人注視下沉默幾分鐘,忽然冒出一句不相關的問句:「多少追求費?」

他的眼睛,直勾勾放在洛特臉上。

猜也能猜到,這個問題的對像是誰了。

誰叫追求女性,從來沒做過的狄耀是苦手呢? 所以他只好夜夜到極速狂歡酒吧捧捧場,聊表自己一片癡心──雖然看情況,女方應該尚不知情。

「免費。」洛特口中吐出不可思議的答案,就在其他人以為自己幻聽之際,洛特一聲補充,讓眾人差點絕倒。 他說:「不過你不能來破壞我開盤口。」

靠! 還以為洛特轉性了,原來是在最大利益化啊……眾騎士莫可奈何地想。

說到追求女孩子,首先必須瞭解女方的性格、愛好、習慣、身世背景……等等瑣碎的細節,這方面,讓男人打探總不合適──有被誤會成變態之虞。 因此皇家騎士團堂堂兩朵花,義不容辭的接下打聽工作,在一個蓄意安排的「偶然」下,與莎麗雅相撞相識。

原來午夜酒吧跳艷舞,只是莎麗雅的兼職工作,白天的她,則在普羅斯廣場上販賣花卉或自製餅乾,換取微薄收入貼補家用。

她的長相也沒有洛特形容的那樣不堪,一張臉蛋雖然稱不上絕色,好歹也是個清秀佳人,鄰家女孩的可人氣質,替她的生意增加不少客人。 她之所以在酒吧濃妝豔抹,八成是不願意有人認出廣場的「她」和酒吧的「她」,是同一人吧。

可是,也許男人注意的地方和女人總不太一樣,輪流跟蹤已持續三天的眾騎士們一致表示,莎麗雅的胸部比起在酒吧跳舞時,小了不止一號。

為了爭出這個問題的答案,除了保持中立的穆亞,其他人沒少接狄耀的眼刀。

不論如何,第四天晚上,關於莎麗雅的資料已經擺在狄耀面前,兩朵團花以外的眾位大隊長,再度齊聚一堂,會議室很罕見的在晚間點亮了燈火。

女人們說去探口風,卻遲遲未歸。

男人們等得有點不耐,乾脆先討論起怎麼幫狄耀追女朋友。 所有人的目光,理所當然看到興趣、喜好那一欄,上面寫著:喜歡純天然的物品,興趣是烹飪。

興趣烹飪,保證廚房有人管;喜歡天然物品,金錢方面的花銷就能減少許多……不得不說,追這樣的女人,那是百利而無一害。

「既然如此,送她食材吧!」菲斯洛琢磨著,「從蒐集回來的資料判斷,她是個節儉的女孩,與其送金銀珠寶,還不如送實用又能討她歡心食材。」

「費用方面,你說出一個預算額度,我可以幫你殺價省錢。」洛特迫不及待地介面:「不過省下來的錢,我要抽一成當服務費。」他伸出一根手指。

其他大隊長也哇啦哇啦提出各種可行不可行的意見,活像一輩子沒說過話,開口就沒完沒了。 反倒是當事人一勁沉默,如果不是表情始終嚴肅,眉頭偶爾會動兩下,其他人都要懷疑他究竟有沒有在聽了。

可惜上蒼已經註定,這些意見終究要打水飄,沒有實踐機會。 因為──

會議室大門敞開,女人們回來了,表情卻十分古怪,彷彿剛剛瞧見了什麼無法置信的怪異現象。 她們看狄耀的眼神尤其詭異,使狄耀都免不了有點不自在,不禁檢查了下自己,看看是否有哪邊衣著打扮不對。

偏偏他的衣服整潔如新,連一條多餘的縐折也找不到,臉上更沒有奇怪的東西,就連表情,他也很確定自己目前沒有顏面神經失調一類的毛病。

「咳!」蒂莉琪假裝咳嗽,模樣有些困窘。

莎卡乾脆躲在好朋友背後,低著頭,米白色長發遮住將近半張羷,卻掩蓋不了幾乎燒起來的臉蛋,以及快紅透的耳根。

她們越是這樣表現,越是引發眾男士好奇遐想。

「怎麼樣?莎麗雅不喜歡狄耀這一型?」趴在桌上的洛特,立刻往壞的方向聯想。

「還是說她已經有婚配了?」穆亞若有所思,提出比較實在的可能。

「再不然,其實她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菲斯洛也勁爆了一次,卻沒想到他開玩笑的答案,竟然換來兩女拼命點頭。

這下子,不止菲斯洛,所有人都傻了。

「同性戀……」狄耀說得很小聲,表情上沒什麼異動。

可其他人就是曉得,這位嚴厲出名的大隊長,初次萌動的春心大受打擊。

他應該不會發誓,從此以後不談戀愛吧? 其中幾個大隊長,不由得這樣揣測。

躲在蒂莉琪背後的莎卡,卻似乎不贊成大夥兒的認知,跟著搖起頭,怯嚅地說:「他說他的名字叫『沙利亞』……還說、說這不是第一次產生誤會……說……」

原來,「莎麗雅」其實是「沙利亞」……

眾人恍然大悟,很沒有同胞愛的聯想到──這樣說起來,之所以早上的沙利亞看起來平胸,晚上的沙利亞波濤洶湧,只要想成在胸部塞東西,就完全可以解釋了。

莎卡顯然還未從讓人震驚的事實中恢復過來,說話的時候,魂都不清楚飛哪兒去,眼神渙散得厲害。

蒂莉琪沒奈何,只得再咳一聲,接著說:「他還說,很抱歉讓狄耀費了不少心思,可惜他不能接受這份感情。會去酒吧跳艷舞,實在是不得已,他需要大量金錢給親人治病。」

「不過他看起來真像女人。」諾奈提表示,憨厚的他完全針對事實情況發話,令其他人想反對都不成。

沙利亞的模樣確實很陰柔,身材又苗條到女人都會嫉妒……

或許,這不過是命運一場小小的惡作劇?

話又說回來,若非他們問也沒問,就一廂情願認定對方是女的,也許情況就不會如此復雜了。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看狄耀怎麼反應了。

「男的、男的、男的……」狄耀恍神了,只剩下機械式的自言自語一種反應。

洛特站起來,身子探過半張會議桌,伸手在狄耀面前揮了又揮,「喂喂,有沒有人在家?小偷光顧囉!」

不理會。

「他受到嚴重的二度心理創傷了。」洛特收回手,沒骨頭似的癱迴座位上,懶洋洋地說。

眾位騎士你看我、我看你,偏偏沒有一個曉得,這種情形下應該如何應對? 包括情場老手菲斯洛,也沒膽子在這時候,去跟狄耀做什麼心靈交流。

本來好好一場「追女討論會」,就在女主角實為男兒身的驚悚真相下,草草落幕。

事後,狄耀似乎睡過一覺,醒來後就把這件事情埋藏到心底,作息與狀態重新恢復正常。 不過有一點卻沒有改變──

根據其他大隊長暗中觀察的結果,這傢夥偶爾還是會半夜跑出門去,一去照樣是將近一晚的時間。 後來眾人集資出錢,放洛特去跟蹤後才曉得,這傢夥居然跑到沙利亞家裡去了。

「還不死心?」

當下每個大隊長想法大同小異,都覺得狄耀有些死心眼。

直到那一天,沙利亞換上男裝,帶著自己親手做的小餅乾到騎士團來,他們才知道,原來真相是──

「狄耀是個很值得結交的朋友。」這是沙利亞被某名騎士領進騎士團,與其他大隊長在會議室裡碰面時,說的第一句話。

「工作順利。」

用肯定語氣說疑問句,這是狄耀獨有的說話方式。

「嗯,很順利。老闆對我很好,同意預先支付我薪水去給母親治病,現在母親的病況已經有起色,這都要謝謝你的介紹。」沙利亞一揖到底,抬了抬手裡的野餐籃,「今天老闆放假,我特地做了些點心過來道謝。」

洛特對免費又無害的東西,抵抗力一向很差──自然,必須以「闇月騎士洛特」這個身分作前提,定律才會生效。

當其他人還在客氣,他已經風一般捲走野餐籃,迅速拉開布巾、籃蓋,蝗蟲過境的狂吃起來。 速度之快,讓其他大隊長反應過來時,籃子裡的東西只剩下一半。

「洛特!嘴下留情啊!」菲斯洛表情刻意誇張化,大驚小怪地嚷嚷:「穆亞趕快把你家餓死鬼拉開!不然其他人吃什麼?」

現場亂成一團。

唯一沒有受到波及的狄耀,對目瞪口呆的沙利亞冷冷解釋:「希望你能體諒人型蝗蟲的本能衝動。」

「喔……」沙利亞還在呆。

沙利亞的拜訪之行,就在大隊長們鬧成一團,狄耀在旁邊毒舌說明的狀態下告一段落,而這一幕則被他牢牢印在心底。

很多年以後,當騎士團半數以上現任大隊長都退休享清福後,一本名為「不可不知的皇家騎士大隊長真面目」轟轟烈烈上市,在當時造成一股流行旋風,幾乎人手一本。

理所當然,身為作者的沙利亞也賺了個荷包飽飽,笑到闔不攏嘴。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4:10
番外二 副大隊長=免費勞工?

奎裡這輩子最驕傲的一件事,就是他選擇了騎士當職業,追隨了洛特這個長官,成為皇家騎士團第七大隊的一份子;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也是選擇了騎士當職業,追隨了洛特這個長官,成為皇家騎士團第七大隊的一份子……奎裡直到死前最後一刻,都不曾修正他的想法。

且不論驕傲的部份,光就後悔的部份來講。

自從加入第七大隊,成為第七大隊的副大隊長,大隊長洛特的左右手後,奎裡確切瞭解到什麼是「懶人的奧義」。 也知道懶還分成大懶、中懶、小懶,可惜他的大隊長不屬於這三個等級的範疇,他的大隊長,根本是懶人界的長老,屬於「超懶」階級。

怎麼說呢?

就從他接過「第七大隊副大隊長」這個空缺數月,遲遲沒有哪位老鳥騎士願意接的位置那天說起吧。

儘管,他本來就是抱持全力配合長官,貫徹所有合理、不合理要求的心態上任,但他萬萬沒料到,上任第一天,大隊長就把他叫到辦公室,指著自己的位置要他坐下,然後吩咐:

「副大隊長職責之一,代為處理公文。桌上這迭公文下午三點以前要批完蓋章,然後送到相關辦公室去。有問題再找我。」

──那迭公文,幾乎要有半個他高。

然後,洛特大隊長往旁邊的椅子一坐,隨便拿本書蓋在臉上,心安理得的睡起大頭覺,他甚至聽見洛特大隊長睡前……或者睡夢中囈語著,說終於又有免費勞工供他虐待,不用花錢,好幸福啊……

「副大隊長」等於「免費勞工」等於「虐待專用」? 奎裡感覺額頭已經在冒冷汗,腦門上甚至有烏雲籠罩……莫非這是一個陷阱或陰謀?

奈何這是上級分派的任務,奎裡第一次批改公文,就奉獻給洛特。 雖然他邊改還邊疑惑,這類公文中多少會有騎士團的重要機密,給他一個新人批閱,適合嗎? 可是等他翻開第一份公文,立刻被躍入眼簾的一行字轉移注意力──

第七大隊本月公費購買物品列表:鏟子五十打、捕獸夾四十打、飛鏢三十打、勾爪二十打、麻醉藥十打……

鏟子? 捕獸夾? 飛鏢? 勾爪? 麻醉藥? 這是騎士團的賬目,還是殺手或盜賊公會的賬目? 奎裡越看,嘴角抽搐越嚴重,連拿筆持印的手也在顫抖。

皇家騎士團的真面目如此不堪? 當時的奎裡,曾經如此質疑。

後來他才知道,不是皇家騎士團不堪,是他待的第七大隊過於「標新立異」,奈何每次執行任務,傷亡之低又是全團之最,使團長也對大隊長的「另類」莫可奈何,因為實戰成果勝過一切負面風評。

這也算事實會說話的另類呈現吧?

上任第三天,奎裡與其他菜鳥騎士正式加入第七大隊的晨間操練,同時開了眼界,見識到所謂的「懶人操練法」。

洛特大隊長一點也沒有身為長官要負責操練的自覺,不但是最後一個到的,而且他們站在校場上曬太陽,大隊長卻坐在樹蔭下乘涼,還招手讓他過去,然後,一張紙貼到離他面孔不超過一公分的地方。

錯愕的後退幾步,奎裡才看清楚紙張最上方龍飛鳳舞的大字:晨間操練須知。

「這是什麼?」當時的他傻傻發問。

「副大隊長的職責之二,代為執行每日必須的大隊操練。」大隊長理直氣壯地說,還瞇著眼睛,懶洋洋地補充說明:「有時候我會睡過頭遲到,或者外務耽擱不到,可是晨練又不能拋下,所以你每天都必須到,履行本大隊長副手的職責──凡是我不想幹的事情,你都得包辦。」

這算不算一種專制?

不曉得哪時候把「晨間操練須知」拿在手上,奎裡很認真的思考此一問題,他甚至明確感受到背後有不少同情的視線停留。 好巧不巧他會擔下副大隊長職務,這些同情眼神的主人,有一半是罪魁禍首!

奈何這也是上級的命令,服從既是軍人的天職,亦是騎士的天職。 到任兩天,奎裡學會兩件事:一、替長官批閱公文;二、代長官進行日常操練。

上任第五天,第七大隊首次新人舊人聯合出任務,他總算親眼目睹大隊長如何「別出心裁」。 那一天,他們接獲剿匪任務,對像是一股剛成氣候,同屬於菜鳥等級的攔路強盜。

他們不是直接殺上門去,也沒有打傳統的伏擊戰,大隊長針對這項任務,進行了三天前置作業──

由奎裏和前任副大隊長包辦所有偵查工作,然後挑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全體夜行衣、鏟子的鬼祟裝扮,跑到盜匪山寨出入口,前門挖坑、後門放火。

當火光沖天而起,盜匪慌不擇路,自然而然順著第七大隊佈置大網唯一敞開的面奔逃,最後下餃子似的落入陷阱坑洞。

他和眾多新手騎士一樣,目瞪口呆,從沒想過抓盜匪這樣的亡命之徒,能夠不耗損一兵一卒。 然後他開始擔心放火戰術,會不會導致部分盜匪葬身火窟?

當時,前副大隊長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了句讓他至今印象深刻之語:「你放心,大隊長親自放火,就是為了避免將來的私藏和隊費付之一炬。」

待奎裡指揮同僚將綁妥的盜匪男左女右堆好,果然見到沒人救火的山寨火勢漸小,直到剩下黑煙之時,整個山寨卻僅僅毀了最外層,一點也沒傷筋動骨。

「奎裡,帶兩個小隊進去,見到值錢貨色就搬出來。」慵懶踏出山寨的大隊長如是吩咐。

「這是搶劫吧?」奎裡那時心裡雖這樣想,不過猜到「私藏」和「隊費」就是這樣來的,而且這也是上級指示,遂什麼也沒說,乖乖聽命辦事。

於是,奎裡學會了第三件事情:第七大隊出任務,等同於賺外快……

上任第七天,全騎士團輪班負責夜間巡邏,落到第七大隊頭上。 大隊長當初一臉勉為其難地表示,因為他第一次帶隊巡邏,所以決定同行一次,陪他熟悉巡邏路線。

想當然爾,有了前頭事件做範例,他怎麼也不肯相信大隊長陪同巡邏,理由會像他表現說得那樣單純。

根據前任副大隊長的經驗談,巡邏排班,大隊長一向視若無睹,往往都是屬下巡邏維護城內治安,他老人家窩在房間裡與棉被枕頭纏綿,也許還會邊睡邊說夢話邊打鼾。

總而言之,同行理由絕對不會是體諒新人。

果不其然,巡邏期間大隊長不止一次心不在焉,雖然身體跟著大部隊在移動,可是奎裡看得出來,大隊長的心神早就飄啊飄的,不曉得飄到哪個遙遠的彼端去──反正,大隊長在想的事情,絕對和巡邏八竿子打不著。

奇怪的是,今晚的二十五個巡邏隊員名單,有三分之二的位置給老鳥騎士們迫不及待的搶走,甚至差點有人為了參加今晚巡邏打起來。 而且包括前任副大隊長在內,老鳥騎士的表情都很詭異,目光緊緊盯著大隊長,似乎在期待某件事情發生。

奎裡把困惑拋給前副大隊長解答,卻得來這樣一個回復:「小子,你身上帶了多少錢幣?嘿,如果到時候不夠,看在同樣擔任過副大隊長的份上,我可以借你一次。」

奎裡聽得一頭霧水。

很快,他搞懂了這群被大隊長污染到喪失部份騎士操守的前輩們,臉上怪異的笑容該做何解釋──洛特大隊長擅自改變巡邏路線,他們拐進了風化區,走進了一家賭場,還一副和賭場守衛很熟,已經是老客人的模樣。

而且賭場似乎早就知道大隊長會來一樣,直接來一名女侍,帶領眾人上樓,來到一個密閉的特大包廂,裡頭早就有莊家和一應俱全的賭具在等待。

根據賭場方表示,這是為了避免其他賭客看見他們一行人的騎士裝扮,因而產生拘束感,不能盡興所做的特殊安排,大隊長也接受了這樣的解釋與安排。

或許皇家騎士團的名聲,尚未敗壞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就是在這種小地方的細心吧! 如果可能的話,是根本不要來才對……

「好!大家不要客氣,你們有一個晚上的時間。」

「哦──」

老鳥騎士們駕輕就熟的跑到各種賭具旁邊,很快融入狀況,奎裡等一眾菜鳥卻傻在角落,不曉得該不該同流合污? 但他們還未下定決心,已經有老鳥發現縮在角落,臉色不安的小菜鳥,一人拉幾個,不用多久,就剩下奎裡還站在原地。

前副大隊長湊了過來──

「不去熱鬧熱鬧?還是說,你錢幣真的帶不夠?」

奎裡不曉得是否為錯覺? 他總認為那個時候的前任副大隊長,一張臉十分猥瑣,可是出於禮貌,這個困惑被他埋在心底,他微言婉拒前副大隊長的賭博邀約。

可惜他的拒絕相當失敗,前副大隊長居然以為他是害羞,直接攬住他的肩膀,半拖半推的扯著他朝其中一個賭桌走去。 一堆老鳥騎士馬上很有默契的七嘴八舌勸他開賭,十幾條舌頭說得好像他不賭博,是什麼欺師滅祖的大罪。

於是,奎裡的意志認輸了……

從午夜鬧騰到天明,睜著熊貓眼準備帶隊晨間操練的奎裡,從中學會第四件事:只要大隊長加入夜間巡邏,為了將來的退休金著想,金幣最好有多少帶多少。

然而,上述那些都還在「公事」範圍,真正讓奎裡體認到「副大隊長等於免費勞工」,是皇家騎士團與禁衛騎士團友誼交流賽開鑼前夕,洛特大隊長和第一大隊穆亞大隊長發生爭執的那段日子。

端茶倒水? 小事。

搧風捏腿? 小事。

開盤聚賭? 小事。

但是充當搬家工,整天為了大隊長不願與穆亞大隊長同在一個屋簷下,把一堆文件檔案、桌子椅子搬來搬去,力圖營造舒適的辦公環境給大隊長使用,外加搖身變成傳話筒,跑在兩個大隊長之間,受雙方冷戰造成的低氣壓傳話,那簡直不是人幹的活!

不但要承受龐大的精神壓力,兩位大隊長的辦公位置也漂泊如浮雲,不管是傳話或傳檔,跑到腿快斷還找不到人,是常有的事。 害他有時候都懷疑,冷戰的兩位大隊長迴避的到底是彼此? 還是他這個無辜受牽連的副大隊長?

總之,那是奎裡成為副大隊長後,第一次違背大隊長的命令,因為受不了雙方面的施壓,拋下做到一半的工作,很丟臉的哭著跑掉。

第七大隊副大隊長一職,之所以標榜著:「歡迎有過勞死嗜好之有志青年,積極報名參加甄選」,果然其來有自。

只不過,他並沒有報名,他是被陷害的啊……不知有多少個晝夜,奎裡這般呼喊感慨著,可惜心聲無人知!

更令奎裡覺得自己中邪的是,後來大隊長基於某些原因暫時離職,第七大隊由他全權代理的日子裡,他竟然不止一次遊蕩在過去大隊長經常出沒的地方,回想著昔日被呼來喝去,動不動就累得像條狗的時光。

或許,他是個潛在的被虐狂? 或許……僅僅是或許而已……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4:56
本帖最後由 千花落雪 於 2010-11-20 22:08 編輯



內容簡介
騎士團駐地被砸,肇事者的挑釁,
揭出一段攸關騎士團長卡洛姆的秘辛──
是怎樣的誤解讓一對兄弟反目?
讓弟弟不惜身陷修羅道,也要獲取一身能夠親手弒兄的力量?

被派遣上龍背島拯救人質的皇家騎士們,
該如何達成這項艱鉅任務,逮住實力神鬼難測的狂人?

影、霜、霧、疾,狂人麾下四使與騎士們激烈碰撞,為了雙方目的各顯神通。
不屬於當今世上任何體系的力量──安古達拉秘術,
在龍背島重現輝煌!離奇的戰鬥技巧讓勝負的天平劇烈搖擺,勝或敗,
運氣成為其中的關鍵因素……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4:57
第一章 挑釁騎士團

為了第一時間把命令傳達到位,狄耀騎著他金光閃閃的四翼太陽鳥,不分晝夜從空路狂趕至迅狼曠野,尋找處理迅狼狩獵季任務、卻反而被戰鬥天使長奧納格的傳承拖延住、遲遲未歸的洛特和穆亞。

因此當穆亞和洛特從山上走下來時,那頭被狄耀狂操猛趕的太陽鳥安菈,一個勁地喘大氣,晃著頭上兩根長長的觸角,表現得十分不滿,好像不給牠一點慰勞,回頭牠就要罷工抗議了。

只是在這十萬火急的當頭,身為主人的狄耀可沒心思關注太陽鳥安菈的心理活動。 他繃著一張嚴肅的石頭臉,那表情就像在質問不緊不慢走來的洛特:「怎麼那麼慢?」反而是疾步走來的穆亞,被他給忽略過去。

「怎麼會動用緊急召集令?狄耀,騎士團出了什麼事?」確定洛特已走進可聽聞對話的範圍後,穆亞便不再等,皺著眉頭,口氣焦慮地問。

「被砸。」

簡明扼要,而且淺顯易懂的兩個字。

偏偏穆亞和聽見這二字而加大腳步湊上來的洛特,卻像學識突然大幅度降低,一副完全沒聽懂這兩個字涵義的樣子。

見狀,狄耀也皺起眉頭。

「你平常就很蠢,別再耍蠢。」這話自然是對洛特說的,穆亞再一次被忽略過去。

「嘖,多久沒見,你小子不能留點口德?」洛特倒沒打算和狄耀爭吵。  「第一毒舌」的封號不是白給,跟狄耀吵,哪次不是他的對手被見「舌」封喉? 和他吵? 命太長想玩暴斃的可以試試!

「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穆亞趕緊緩和氣氛,硬擠到兩人之間當緩衝牆。

「我又沒要和他吵。」洛特一撇嘴,手環胸,扭頭。

──鬧彆扭的孩子招牌動作。

狄耀表情不變,用完全公事公辦的製式化語氣道:「團長命令,兩天內返回駐地。這是軍令,不得有誤。」

「兩天?」洛特的聲音又插進來,帶著滿滿的不爽,「你四天從迅狼曠野到普羅斯城再返回我看看。」

狄耀聞言閉口不語,就在洛特以為終於說贏一次時,他才旁若無人地「喃喃」:「人類的語言,果然不是畜牲可以理解的。」

「你說誰是畜牲!」

洛特攢緊拳頭就想扁人,好在穆亞眼明手快,從後面架住他兩條胳膊,苦苦勸著掙紮不休的洛特,然而這效果,卻沒有狄耀從懷裡拿出某樣東西的效果。 那玩意不過一出場,就牢牢吸住洛特的目光,讓他連揍人都忘了。

──魔法捲軸,而且是瞬移魔法捲軸。

「騎士團果然臥虎藏龍啊……這誰的?」

洛特抬頭一望,狄耀第一次猶豫該不該介面。 因為他感覺洛特的眼神,彷彿一頭飢腸轆轆好幾天,好不容易瞧見獵物的惡狼。

他要是說了,那個人應該會被搶劫吧? 有鑑於此,狄耀選擇避而不談,轉移話題道:「召集所有人,不要浪費時間。」

穆亞和洛特互覷一眼。

迫於情勢,洛特雖然對那條雙頭龍蟒依依不捨,但眼下看來,也只有暫時捨棄。 不過他還是插進穆亞和哥裏亞間的對話,再三殷切囑咐哥裏亞,千萬、千萬不要弄死雙頭龍蟒! 他還指望那顆新鮮的晶核恢復魔力呢!

哥裏亞能說什麼? 自然是忙不迭的答應。

但是洛特轉頭,牠又立刻嘟囔:「別說那傢夥晶核新不新鮮,我家狼崽仔能不能幹掉那傢夥還是問題呢……」

好在洛特沒有聽見,他正揪著索米在一邊說悄悄話──

「聽著,我會把你留下來,你要盡量幫忙哥裏亞,不過也要小心牠把龍蟒宰掉了。如果真的阻止不了,那也要記得把晶核搶下來,雖然放久了效果會差,總比沒有好。」

「嗯嗯,知道。」

「假使真的到了搶晶核的地步,你千萬記得把它藏到你的肚子裡,那樣能量比較不會自然消耗,但是也不准你把它吸收了。」

「嗯嗯,知道。」

「另外……」

「嗯嗯……」

洛特難得婆媽起來,嘀嘀咕咕簡直沒完沒了,索米已經從一開始的專心聽囑咐,變成後來昏昏欲睡的敷衍。 幸虧這個時候,穆亞那聽在索米耳中媲美天籟的聲音響起。

「洛特,你說完了沒有?該出發了。」

索米幾乎要留下感動的眼淚。 穆亞這一句話,立即把牠的耳朵從魔音穿腦地獄拯救出來,如果牠的個性再噁心諂媚十倍,一定會衝上前去,大聲表明願意肝腦塗地,以報君恩!

不過這麼做的下場,就是馬屁連篇的黑暗獨角獸,從此會失去穆亞這塊超級盾牌,洛特在碎碎念攻擊上,即可更加肆無忌憚。

基於上述原因,索米只是對把自家主子拖走的穆亞,投以感激的眼神。

瞬移魔法啟動,包裹住洛特十四人和一頭四翼太陽鳥,一股魔力震盪封閉住感官,十數人在成群迅狼注視下,神奇消失了。

「騎士團駐地被砸。」

這句話聽來嚴重,但在洛特和穆亞原本的想法裡,有騎士被打傷、有建築物受到部分破壞,對名聲顯赫的皇家騎士團而言,就已經是很嚴重的挑釁,用「被砸」來形容,還真是一點也不過分。

然而,當看到實際情況之後,他們馬上曉得,自己把事情想輕了。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膽大包天的傢夥,不但破壞了騎士團大片校場,燒掉草坪,還搞垮了唯一一棟醫館──這醫館的風水肯定不好,怨鬼喜歡它,砸場的人也喜歡它。

但是再怎樣糟糕,起碼醫館的根基還在此處,洛特和穆亞趕赴會議地點後,卻從卡洛姆口中聽到,皇家騎士團的駐團醫官馮勒,給人抓走了。

「這是對方留下來的紙條。」卡洛姆把麵前桌上的紙條往前一推,洛特伸手拉過來,與穆亞腦袋湊一塊觀看。

只見紙條上寫著:

要人質活命,速來龍背島。 多少人都可以,但一定要騎士團成員,否則休怪我們殺人滅口!

「團長打算按照這群不法之徒的吩咐做?」穆亞首先抬頭,表情凝重地詢問。

卡洛姆重重點頭,眼中五味雜陳,臉色卻平靜到有些可怕。

正因為團長神情如此,甫聽聞團長決定而一片反對聲浪的眾位大隊長,第二次聽見之後,反應已不如先前劇烈,他們均感受到團長不可動搖的決心。

「團長老頭,你這樣做,皇室那邊怎麼交代?」洛特靠著椅背雙手抱頭,半睜的銀眸覷著卡洛姆,恰似一隻懶洋洋的大貓。 若非場合不宜,他甚至想把腿放到會議桌上。

眾大隊長估計看習慣了洛特的惰性,或者洛特提出的問題更令他們關切,一個個瞬也不瞬地註視團長,連眼角餘光也沒偏離一點。

是啊,皇室怎麼交代?

皇家騎士團代表的不僅是自己,也代表皇室,代表威倫帝國。

現今騎士團被人砸場,無異於帝國被潑了一桶污水,皇室給人當面甩了耳光,這關乎一個國家的面子,一口怨氣如何能吞下?

威倫帝國一旦示弱,還不成為國際級的大笑話? 或許強鄰見此,還以為帝國外強中乾,那下一步,響起的必然是戰爭號角。

永遠別小看任何一件事的影響力,事情越不起眼,影響興許越深遠。

「皇室那邊,所有罪責我一肩承擔,我會向全國致歉。」卡洛姆一字一頓,咬字清晰,蓄滿鬍子的粗獷臉龐上之認真,讓眾位騎士大隊長深深烙進記憶裡,短時間內肯定無法忘懷。

「為什麼。」

這個聲音雖然說著疑問話語,聽起來卻像直述句。 除了狄耀,沒有人會這樣問話。

這位如同他的名字和形象,總是那般耀眼且鋒芒畢露的男人,肅穆的代表其他大隊長問出心聲。 在場誰也不明白團長怎肯吃這等暗虧,讓冒犯者稱心如意。

「我欠他。」

依然是那種緩慢平穩的語氣,大夥卻感覺這三個字很沉重,幾乎是團長每吐出一字,壓在他們心頭的無形之物,就會增加一分重量。

會議事的氣氛,瞬間凝滯。

「呵。」洛特忽然一聲低笑,彷彿春雷乍響。 在其他大隊長腦海裡,這聲笑被無限放大,驚得他們「醒」了過來。

並非實際意義上的醒來,畢竟他們本就醒著。 所謂「醒來」,僅是一種抽象的形容。

不過洛特這聲把人震醒的笑,也讓會議室的焦點轉移到他的身上。

渾然不在意的放下手,洛特挺身前傾,痞痞地開口:「團長老頭,你的私人恩怨我不管,但騎士團被砸,身為其中一份子我不得不管。你準備派誰前往救人?」

洛特這話,已經表明是支持團長,本來還以為洛特要動嘴巴找麻煩的卡洛姆,隨即鬆一口氣。

可是洛特一個人的意見,不足以代表全部人。

卡洛姆持續沉默著,他在等待其他人表態。

然而繼洛特拋磚引玉後第二表態的人,超乎卡洛姆預料的,不是穆亞,而是外表看起來沉默寡言、紅髮灰眸的第六大隊長,葛里安。

葛里安是整個騎士團出了名的表裡不一,在如冷焰的軀殼下,藏著一顆炙炎般的心,以及──

碰! 葛里安拍桌,倏地站起,激昂地握緊拳頭,「說得好!我們反攻龍背島!團長,算我一份!」

──十分容易熱血沸騰,動手快過動腦……

有了兩個人帶頭,其餘人等紛紛表示立場──除了狄耀反對,諾奈提中立,穆亞諸人紛紛同意上龍背島救人。

原因無他,仔細想來,在場的人未曾接受過醫官馮勒的幫助? 除非是鐵打不死身。 現在他遇險了,不伸出援手又怎麼說得過去? 這不光是看在團長面子上的選擇,馮勒的恩情在其中也起了很大一部分作用。

唯獨狄耀是特例,他在九位大隊長中以理性著稱,與其毒舌本性齊名。

他的思考模式素來偏向於全體最大利益化,必要時,他能狠下心做必須的犧牲,因此這柄騎士團最耀眼的劍,有時候就顯得太過冷酷無情。 但是瞭解他的同僚們,並不會責怪他。

「好吧。」卡洛姆等會議室鬧哄哄了好一會,才平舉雙手、掌心下壓,示意大家安靜,方道:「感謝的廢話我就不多說,以下宣佈名單:洛特、穆亞、葛里安、諾奈提還有……狄耀,你願意去嗎?」

他可還記得,這是一個投反對票的傢夥。

倘若不是狄耀的理性正好為名單上其他人所欠缺,卡洛姆也不會做出這樣的安排──什麼? 洛特? 他現在是「闇月騎士」,並非「戰地殺神」,魔曰:「不頂用、不頂用。」

「如果這是團長的命令,狄耀.特裏亞必將奉行到底,竭盡所能完成任務。」狄耀起身立正,行了一騎士禮。

「好!」

龍背島救援隊的名單,就此確立下來。

精兵策略,這就是卡洛姆的想法。

他無法預知龍背島上會有多少敵人等待,不過他至少確認敵人最高級的──水準大約介於日級與聖級之間──來上七個,憑他們老練並且完全是為了適應戰場而學習的各式武功,以及彷彿一顆腦袋控制的團隊默契,足可死死拖住他這個聖騎士,拼個不分伯仲。

更重要的是,這門秘術甚至是散播出去的人,他雖然識得,但本身對其卻沒有相對應的深入瞭解,亦不曉得經過十來年,這門秘術是否一如當年書上記載,還是已經被「他」,改良得倍加難纏?

思及此,卡洛姆發覺他應該提醒一下。

「各位,」他沉澱整理一下思緒,「對方戰士的培養方式與眾不同,他們的戰士從嬰兒開始就接受特殊手段激發潛力與灌輸戰鬥經驗,一旦成年,立刻是個老練狠辣、身經百戰的戰士,戰鬥經驗比你們豐富,團隊默契亦勝於你們。記住,千萬不要輕敵,哪怕他們不會任何鬥氣,也別小看秘術激發的生命力量。」

言至此,卡洛姆的表情又扭曲了一下,似乎想到什麼不太好的回憶。

「生命的力量……」洛特反復咀嚼這句話,總覺得卡洛姆形容的特徵,他似乎在魔界曾經聽過。

至於其他人,則在卡洛姆說明之後,臉色一個個凝重起來。

聽得出來,這是一種速成高級戰士的秘法,從「生命力量」做判斷,估計使用這種秘法速成的戰士,生命都不會太長──如此戰士,多半更不怕死,因為他們生命短暫,所以在戰場上輝煌瞬間,極可能變成他們一生的追求。

強大、團結、老練、不怕死。

面對這類集結數種優點於一身的敵人,誰敢不慎重? 也無怪乎穆亞他們臉色會格外沉重。 這種敵人,難纏又不好打發……

「缺點。」

世上無完人,有優點必會有缺點,狄耀的話一語驚醒夢中人。

「高強度戰鬥。」卡洛姆這話,頗有自相矛盾的嫌疑。

哪有人前面才說那是速成的好戰士,後面馬上接著表示,這種好戰士的缺點,竟是高強度的戰鬥? 如果經受不起高強度的戰鬥,那算什麼好戰士? 叫「擺飾」還貼切點。

見一雙雙眼睛充滿迷惑不解──洛特倒還在思索他模糊的遠久記憶──卡洛姆知道他又得解釋,遂道:「我說過,那種戰士的能力,是激發潛能與生命換取來的。而這兩樣東西,都有它的極限存在,超越極限,隨後到來的就是崩潰。」

「也就是說……」穆亞提出假設,「速成的戰士能耐有多少,在塑成之時便已定型,往後此生修為,必再無寸進?」

「穆亞說得對。」卡洛姆看看全體屬下,瞥見洛特苦思時,眸中恰有一閃而過的笑意。 那瞬間,他的眼睛就像在嘲笑:「你想吧、你想吧……那麼久以前的事情,你要是現在能想起來也是奇蹟了。」

幸虧洛特沒有看見。

「再換一個角度思考。」

到目前為止沒說過幾句話,擁有後梳的淡黃短髮和一雙淺藍色澄澈眼睛,彷彿永遠不知生氣為何物的第二大隊長斐恩,接著分析:「他們之所以定型,是因為潛力和生命力只夠支撐到那個程度,再往上升級,這兩種能力為了配合,只好連維持生命的力量都抽去。因此,崩潰也就意味著死亡。」

「所以越猛烈的戰鬥,越容易觸動底限,一旦底限被觸動,那麼也無須再打,因為敵人接著要對抗的,便是自我的毀滅。」穆亞很有默契的補充最後一段,「所以在以寡擊眾的前提下,最有利的打法無疑是觸動他們的底限,如此,敵人必定未勝先潰。」

卡洛姆滿意的點頭。

這兩個人把他需要解釋的部分全說完了,而且還能舉一反三,他如何不滿意?

其他大隊長也點頭。

他們不是沒想到這方面,只是腦袋裡的東西總不是那麼清楚,現在被同僚拉出來整理,頓時思緒一清,他們當然點頭。

「看來大家都清楚了。」卡洛姆從椅子上起身,在座位旁邊踱著步子轉了幾圈,沉穩的神情似有若無的波動,半晌,方又開口:「那麼,我還有一個要求。」

眾位騎士立刻豎起耳朵──會讓團長思考如此之久,還猶豫不決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不能等閒以對。

與此同時,洛特終於放棄回想,乖乖把注意力拉回來。

「如果在龍背島上,遇見一個臉頰兩側都有刺青的男人,不論身分、不擇手段,你們務必把人活著給我綁回來。」

綁人? 諸位大隊長面面相覷。

這種行為怎麼聽,都像是綁匪擄人準備勒索,與騎士守則百分之百是背道而馳。 他們身為騎士的良知,必然會阻止他們做這種事情……

比起其他正統騎士的面有難色,有位一向把騎士守則視作「參考」的騎士大人,完全沒這方面困擾。 相反的,他還很興致盎然地問:「不擇手段?團長老頭,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把人抓到你面前,可以使用任何一種卑鄙、無恥、下流的手段?你能保證穆亞不會對我碎碎念?」

「這個……」卡洛姆臉色一僵。

「為什麼你會選擇這種詭異的個性呢……」卡洛姆頭痛地暗忖,不過還是回答道:「嗯,不計手段。但是穆亞念不念你,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聽見這話,洛特失望地嘆一口氣,穆亞卻是哭笑不得。

「餵!可以出發了吧?」葛里安的聲音再度冒出來,看樣子已經躍躍欲試。

「也好,你們立刻啟程。」卡洛姆難得順應葛里安的話一次,「皇室那邊有我擔待。上島後,凡事一切小心,尤其以人質安全為第一優先。」

「是!」

所有人同步行禮,被點名的五個人轉身離去。 可是,才出門不到一分鐘,會議室的門再度敞開,洛特的腦袋探了進來──

「還有問題?」

「嗯。」洛特眼珠子一轉,打了個呵欠,懶懶地說:「團長老頭,他們讓我來問,龍背島在哪裡?怎麼去?」

「……不知道你們走那麼快乾什麼。」卡洛姆這一瞬間,還真有種撞牆的衝動。

洛特聳聳肩,不負責任地表示:「我哪知道。」
TrippinX 發表於 2010-11-17 14:58
第二章 影之歡迎會

龍背島顧名思義,其外形由上方俯瞰,就彷彿一頭展翼翱翔天際的巨龍。 中央平坦,龍翼佔據的東北、西南兩方則平地拔高,成為兩座陡峭險峻的大山,龍頸、龍尾連成一線,分往兩旁長長蜿蜒而去,使龍背島成為一座狹長的島嶼。

它的地理位置剛巧在威倫帝國外海,搭乘大型海船出航,抵達不過兩天時日,若有善於飛行的騎獸,半日內到達也不在話下。 只是這樣一座鄰近國家的島嶼,偏偏就被威倫帝國放棄,並未收歸為國土。

原因無他,龍背島上除了豐沛的樹種,沒有其他資源,島嶼外圍又有難以預測的漩渦暗流作祟,危險重重,也給帝國士兵帶來不少傷亡,與島上的樹木和未知能否發展起來的觀光潛能一比,實在弊大於利,不合算。

當年做出放棄決定的威倫帝國皇帝,大概萬萬料想不到,在未來的某一天,這座為他所棄的島嶼,會成為帝國敵人的秘密基地吧。 否則他恐怕無論如何,都會把島嶼控制在手。

然而,不論過去威倫帝國皇帝和龍背島有怎樣的淵源,總之皇家騎士團的五位大隊長已經啟航,徵用的船隻即將進入漩渦暗流分佈的危險地帶──

「幾位騎士大人,我們已經進入暗流帶。」重金禮聘,而且酬金已經預付給其安頓家小的老經驗船長,凝重中又不失禮貌地提醒。 隨後他目光一轉,面有難色地勸說:「接下來的航行不會太穩,麻煩那位……嗯,那位騎士大人,您可以別躺在護欄上嗎?很危險。」

這位有艙房不睡,偏偏喜歡躺在護欄上曬太陽,害船長為難的騎士仁兄不是別人,正是不良騎士之圭臬的洛特。

這位大哥仗著絕佳的平衡感,從上船第一個傍晚開始,就愛上了橫躺護欄隨船搖晃的滋味,船長都不曉得勸幾遍了,就是不肯下來。

後來船長雖一度放棄,可是今天的航程並不穩妥,他認為自己有義務示警,遂再試一遍。 只是人家連眼皮都沒動一下,顯然他這次的勸說,又要以徒勞無功收場。

船長如此想著,正要放棄勸導,哪想到那位賴著護攔不走的騎士大人,居然自己坐起來,左張右望後,舉起雙手,沒好氣地開口。

「行了行了,我這不就下來?快把你們的眼刀收回去。嘖嘖,胳膊往外彎啊,沒良心啊……」

聽了這話,方才苦惱著沒注意甲板上其他騎士大人動態的船長,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他的勸說起功效,而是其他幾位騎士大人合作的眼刀攻擊所造成的效果。

「你還敢說,這樣子很危險的。」穆亞更加沒好氣地罵。

「太熱的話,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站在遠處角落的狄耀,聲音也冷冷傳來。 言下之意即是只要洛特再躺一次,他不介意一腳踹人下海。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點小事有什麼好吵的,都少說一句吧。」諾奈提趕緊衝出來當和事老,一張憨笑的臉龐,著實很難讓人看著他發脾氣。

「龍背島,我們來啦!」

橫空插來一句話,聲音還是用鬥氣吼出來,轟隆隆地震耳欲聾,馬上讓所有人的目光轉移焦點,瞪住那位佔據船首位置,一腳踩在上頭的葛里安──他是剛剛唯一一個沒加入「眼刀討伐洛特」行列的騎士大隊長。

「呃……」葛里安的耐力比洛特更不濟,他一回頭髮覺一群人在瞪他,立刻神色一僵,忙著陪笑臉道:「這個,不要這樣,我道歉不行嗎……」

「騎士團的臉,終於被丟光了。」狄耀不失中肯的結論。

穆亞和諾奈提聞言,不得不點頭認同。

包括船長在內,船上其他的水手雖然各忙各的,臉上表情也看不出異樣,但是一天多的相處下來,他們也是打從心眼裡認同這句話。

忽地,眺望手三步併兩步從上方崗位爬下來,急急跑到船長身邊耳語。 船長聽了也跟著臉色驟變。

「幾位騎士大人,站穩了!最好找繩子把自己和船綁在一起!」言罷,船長讓眺望手返回崗位,又叫嚷著一道道命令發布下去。

從船長的話語中,騎士們知道海船的航道上,出現了兩個大型漩渦,假使航線不變,將面臨雙面夾擊。 海船能否支撐過去,尚在兩可之間。

可惜現在進行變向,有點遲了。

毫無預警的,海船突然猛烈震蕩起來,甲板上一些來不及固定的東西,立刻從船的左邊滾到右邊、前面滾到後面,整個混亂成一片,還有木桶、掃具……等等物品,乾脆來了個拋物線跳躍,投奔大海。

低估了漩渦力度的騎士們也不好受,他們沒有找繩子綁住自身,站在搖擺不定的甲板上全憑自身功力苦苦支撐。 紅的、藍的、黃的、青的鬥氣在甲板上光彩大放、交相輝映,格外華美艷麗,可惜無人欣賞。

孤零零的海船,這時候正面臨大自然的強勢考驗──

「船長,底艙漏水了!」

「兩個人下去堵!」

「船長,前方疑似有暗流!」

「方向!告訴舵手!」

幾個大隊長瞧著這番忙碌景象,忽然對「各有所長」這句話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在戰場上,他們各個是叱吒風雲的一代豪傑,誰手上的性命不是兩位數起跳? 然而到了海面上,再能爭善戰的將領面對突然發怒的大海,都還不如一個戰鬥能力低弱的水手有用。 至少水手還會掌舵控帆,他們能幹麼? 頂多努力把自己「插」在甲板上,不給人添麻煩。

奈何程度有限,天威難防。

不曉得是否被洛特等人不動如山的表現激怒了,已經困在兩處漩渦、一處暗流間的海船後方,又有一個新漩渦生成,逼得船身晃動更劇,騎士們下盤開始不穩。 忽然又一下巨震,船身頭下尾上的翹起,沒料到此等變故的騎士們頓時失了重心,下餃子似的往前滾……

「啊啊啊──」

洛特眼裡的世界在旋轉。

「哇哇哇──」

葛里安眼前的龐然大物在接近。

百年罕見的一幕在三位大隊長見證下發生──翻滾中的洛特和重心問題而緊貼船首的葛里安撞上,四片唇瓣來了回零距離的親密接觸。

時間,好像暫停了。

甲板片刻不歇的巨震,彷彿消失了。

洛特和葛里安瞪大的眼中寫滿不可置信,腦袋均呈現空白狀態。

良久……

「我靠!」

洛特首先反應過來,推著葛里安的肩膀借力反彈,一退就是十幾步遠。 然後,他扭頭逼視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穆亞你太過分了!你自己閃開,幹麼不順便拉我一把!」他邊問邊瘋狂抹嘴巴,還呸呸有聲。

「這個……」穆亞有些難以啟齒,不過在洛特死盯著,一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堅決下,他還是開口道:「因為你滾太快,等我抓住固定物要回頭抓你時,你剛好滾出我手臂的範圍,所以……抱歉。」

「這樣喔……」洛特全身發抖,不曉得是氣的還是另有原因。

「洛特.西斯法!你這個變態!」僵坐著的葛里安也回神了,立刻跳起來,拔劍遙指,「變態!為了捍衛我的名節,我要和你決鬥!」

他比起洛特,激動何止十倍? 不過此種情況下,他的臉色卻和煮熟的龍蝦沒兩樣,可就引人遐思了。

──縱使葛里安臉紅的真正原因,是被氣得火冒三丈之故。

「靠!那麼親下去吃虧的是我好不好?」洛特不甘示弱的轉移目標,夜痕出鞘,「決鬥是吧?正合我意!」

現場一團鬧哄哄,穆亞看左看右,不曉得該先拉住哪一個? 但他不敢再站出去當人牆了,因為這兩個正在氣頭上,他若站出去,多半就得面對前後夾擊的兩柄寶劍。

一群騎士都沒有註意到,海船在不知不覺中恢復平穩航行了。

「欸……各位騎士大人,能冒昧打擾一下嗎?」

一把怯生生的熟悉老男人聲音響起,四道凶光凜凜的視線率先射去,兩道不爽的聲音接著吼道。

「幹什麼!」

聲音的主人,也就是這艘船的船長大人縮了下脖子,眼光畏懼地掃向地面,「我只是想通知各位騎士大人,危機已過,預計今晚能夠到達,各位大人希望夜晚上岸還白晝?」

「白天上岸。」狄耀冷聲道。

船長聽見這位一臉生人勿近的騎士大人說話,而其他幾位騎士大人都沒有反對或表示意見,立刻確定這位騎士大人足以代表全體,只好硬著頭皮,客氣的去和那張石頭臉討論細節。

也許經過這次的航行,船長會對帝國內頌讚聲不計其數的皇家騎士團,有某種程度的真正瞭解。

一夜無事。

翌日清晨,海面仍籠罩在濃霧中之際,一艘海船打著魔法驅霧燈,緩緩開進龍背島的龍尾沙灘。

龍尾沙灘也是狹長的,範圍不大,希罕的晶體沙粒遍佈。 在太陽照射下,它們甚至會折射光線,看起來彷彿整個沙灘都在發亮,是種使人目眩神迷的美麗,因此在地人又稱其為「晶龍灘」。

海船送人上岸後,並未停留,連在岸邊稍歇也沒有的迅速回歸大海。

這是穆亞堅持的結果。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鋤強扶弱乃騎士天職,騎士又怎能為了自己的便利,陷他人於危險之中?」

沒有人打算和穆亞辯論,於是本來該在晶龍灘全天候待命的海船變成在龍背島外海等待,七天后再進入晶龍灘接應。 假使七天后沒接到人,最多停留兩天,就得立刻返國,拿他們的信物到皇家騎士團通知惡耗。

反觀騎士一方,踏上陌生土地的他們,自然把偵查視作第一要務。

擁有飛行坐騎的狄耀當仁不讓接下這項任務,乘坐召喚來的四翼太陽鳥破空而去,很快,高效率的狄耀就把大略地形圖傳回──

「龍背島左右各有一座高山,均是面向島的一側平緩,另一側陡峭難以攀爬。兩座山各有一條河呈樹枝狀往下奔流,主河道會在中部森林外圍會合,流入森林裡……」狄耀嘴裡說著,手上畫著,憑他超絕的記憶力在講解結束的同時,也完成了一幅簡單的龍背島俯瞰圖。

「從天空看,島上沒有任何建築物。」狄耀額外補充,「我叫安菈確認過。」

鳥禽視力一向好得沒話說,洛特到嘴邊的反駁只有再吞回去;葛里安見狀,高興的對狄耀比出大拇指,哪料後者居然甩都不甩他,害他氣悶不已。

「那麼就有三種可能。」穆亞扳著手指,就狄耀提供的線索分析,「一是人質藏在森林裏或任何無法從上空搜尋的地方;二是有隱蔽魔法遮罩;三最麻煩,那就是我們被騙了,人質根本不在這裡。」

「哈哈哈!放心,你們要找的人的確在島上,只怕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沒命去找而已。」

洪亮且中氣十足的嗓音遠遠傳來,連接沙灘的矮岩徑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高不高,體態勻稱的蒙面緊身衣男。

圍蹲一塊討論中的騎士,頓時安靜下來。

不光因為蒙面男人出現的得神不知鬼不覺,更因為他的出現方式太離奇,彷彿原地憑空蹦出,而非從某個地方隱匿趕來。 這等手段,要比盜賊的職業技能「潛行術」不知高明多少倍,如何不引人關注?

五個人倏地站起,兵器出鞘,背靠背圍成一圈,太陽鳥安菈也知機的竄上高空,在他們頭頂盤旋。

「很警覺嘛!」蒙面男人打了個響指。

騎士們一致大開眼界,不由仔細分析起敵人的現身手段。

沙粒隆起凝成人形;海浪拍岸聚合成人形;狂風驟起,風眼中亦有人形──乍看下,這些人彷彿孕育於大自然的元素體,實際感應上,他們卻全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體,和自然元素沒半點關係。

聞所未聞。

倘若穆亞四人見到這番「表演」,內心是震驚,那麼洛特心裡就是震撼了──他總算想起在卡洛姆形容秘術之時,他會感到熟悉的原因。

「魔界秘術,為什麼會出現在人界?」洛特腦海裡迴響的全是這個問題。 他也懷疑這是否為類似的人界秘術,但可能性太低,連自己也難以說服……

「不管了,真假一看便知。」洛特做下一個決定,銀眸冷光瞬逝。

「歡迎會即將開始。」蒙面男人跳下矮岩,自我介紹:「你們可以稱呼我『影』,是諸位遊覽龍背島的地陪。當然,前提是諸位必須活過我們的歡迎大會。 」

蒙面男人揮手,二十來個包圍洛特等人的緊身衣蒙面人,應令而動。

他們的武器只有小臂長短,劍刃兩指寬,持法與匕首如出一轍。

他們的身材一律比平均男性身高要矮,體態也同樣勻稱到好像一吋吋丈量出來。 但更可怕的是他們整齊一致的動作,給同一人操縱的操線偶,也沒有這樣的秩序。

洛特劍柄上的手指一動,劍刃隨即被餵飽了擁抱霜凍。

沒有時間提前佈置,敵人又不為自己所熟悉,洛特毫不遲疑選擇最擅長的兵器為主要武器,當然各種淬毒暗器依舊揣在懷裡,隨時準備偷襲。

鏘!

雙方兵器首度交鋒。

五位大隊長同時一驚,發覺對手的力氣,大得簡直不是人。

「有沒有搞錯?我是魔族,你的身體素質比我還好?」洛特瞪大眼睛。 這速成出來的戰士強度,比他以前知道的可高明太多。

不過驚愕是一回事,洛特手下可不敢遲疑。

敵人的速度同樣變態,那根本是以敏捷見長的魔獸速度! 比起洛特的黑暗獨角獸索米,也不惶多讓。

青色鬥氣破體而出,洛特的速度驟然加快。

如果從旁邊觀看,就會瞧見一抹青色影子與三抹黑色影子劇烈碰撞,每回接觸均有金鐵交鳴之聲,同樣每次接觸不過短短瞬間,稍沾即走。

青色影子穩守崗位,雖然晃動到看不清面孔身形,卻始終不曾被引誘離開,牢牢守住同伴後背空隙。

如此表現,的確能稱上佳。

可是洛特卻很鬱悶,因為對方似乎曉得他的夜痕有鬼,縱使衣衫有幾處被劃破,肌體卻無論如何不肯遭受劍吻。 洛特已經發覺,對方寧願增加兵刃磨損度,或者把自己衣衫搞得狼狽不堪,也要避開夜痕輕輕一劃。

好在他是速度型的騎士,以快打快得心應手,短期內還能維持個不上不下的局面。 反觀其他人,情況也尚算平穩──

穆亞鬥氣屬水,水性時而洶湧猛烈,時而緩慢綿密。 所以他擅長以快打快,若是速度不如對方就以慢打快,一劍抵十刀亦不成問題。

諾奈提鬥氣屬地,其性質重防禦勝過攻擊,缺點是速度快不起來。 對方就捉準這點,五、六個人圍攻他一個,亂刀搞得他眼花撩亂,除了防禦,他也只會防禦。

幸虧諾奈提是騎士團引以為傲的銅牆鐵壁,那防守當真是滴水不漏,叮叮噹當的聲音響成一片,就是無法突破他的土黃鬥氣,傷害到他自身。 不知情的人聽見這聲音,還以為在開音樂會。

狄耀和葛里安鬥氣屬火,前者霸道,後者狂躁,都屬於攻擊性極強的典型,然而再強的攻擊力,打不到敵人也是白搭。 因此前者改換策略暫斂鋒芒,求一擊必中,中必回防;後者一惱火,鬥氣暴漲,就是鋪天蓋地的搶攻,徹底貫徹「攻擊就是最好的防禦」這條道理。

一方實力高深,一方以多打少,場面頓時陷入僵持。

那個自稱「影」的男人,截至目前為止都還未下場,甚至又退回他的矮岩上,饒有興致的隔山觀虎鬥。

他撫著下巴,口中喃喃:「主上說得不錯,沒能學會忍術的夜忍,頂多和騎士團大隊長僵持不下,無法將他們拿下……好吧,暫時到此為止。 」

這次的攻擊,本來就是試探。

影嘴上說得兇狠,實際上根本沒有取人性命的打算,引導騎士們深入龍背島,才是他主動現身的使命,所以他說自己是「地陪」,可是一點也沒說錯。

「住手!」他一聲令下,進攻迅猛的夜忍同時一頓,紛紛脫身疾退。

覷得如此良機,洛特怎會放棄?

撤退的敵人最是疏於防守,他又沒什麼「攻擊不還手敵人有違騎士精神」的心理障礙,立刻箭步一跨,揮出蓄勢許久的湛青月弧劍氣。

大約是對騎士的刻板印像根深蒂固,加上其他幾個大隊長的確見他們有退意便馬上住手,使他們誤以為洛特也一樣,導致這一擊劍氣,出乎意料的順利達到目的。

一擊之下,與洛特敵對的三個夜忍儘管身上無傷,緊身衣卻被撕裂出片片碎布,尤其這攻擊著重在下半身,因此他們無一例外,全都變成光屁股的蹓鳥俠。

嗯,很涼。

這是成為蹓鳥俠的夜忍,腦中蹦出的唯一想法。

做為最底層,生存只為戰鬥的他們可沒有羞恥心的概念,縱使他們被那記劍氣搞到一絲不掛,他們的反應照樣會與現在相同。 退回同伴身邊後,立刻擺出攻擊架勢,胯間那玩意,也隨著他們的劇烈動作一陣搖擺。

包括影在內,所有人目瞪口呆,葛里安則是忽然很想吐,他又想到海船上那一幕,忍不住緊了緊自己的衣服。

「……洛……洛特……你這是乾什麼?」穆亞結巴地問。

眼見為憑、耳聽為虛,雖然眼睛看見的未必是真相,但是穆亞仍不得不揣測,洛特該不會有另一類的嗜好?

洛特卻沒有在聽,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人家下半身,喃喃道:「嗯嗯,果然不錯……」

什麼東西不錯?

穆亞有點想知道,卻更加不想開這個口。

相同的想法,也存在於其他大隊長心中,葛里安還破口大罵:「還不承認你在船上是故意的!你這個喜好男風的變態!」

還是這句話有效,洛特聽了立刻扭頭回罵:「誰喜好男風了?不要胡說八道!」

迎接他的是十道不信任的視線。

能讓敵方我方同一個鼻孔出氣,洛特真不曉得他是該哭該笑,索性一指那三個遮都不遮的蹓鳥俠,吼道:「你們自己看! 」

「誰要看。」他們的眼神共同傳達出這樣的訊息。

狄耀更是輕聲補充:「我不想被傳染變態病毒。」

洛特簡直想衝上前掐死這群腦子裡一堆亂七八糟思想的騎士,一字一頓地強調:「你們想去哪了?我是要你們看他們臍下那個圖紋!那是安古達拉秘術的特徵。這項秘術,已經失傳了千年之久。」

聽見洛特煞有其事的解釋,穆亞等人頓時有點尷尬。 也許他們真的誤會了……

而下一秒,影眼中瞬逝的震驚,更替洛特的說明加重不少份量。 眾人乖乖把眼光挪過去,果真瞧見他們臍下有極端繁複、恰似許多文字組成的圖樣。

「難道你把他們的褲子震碎,是為了……」穆亞有些遲疑。

「當然,聽團長介紹時我就在懷疑了,可是那個圖紋的位置實在尷尬,他們也不可能乖乖給人脫褲子,我只有出此下策。」洛特攤手,表情倒是很無奈。

穆亞理解地點頭。

諾奈提和葛里安一個摸頭憨笑,一個搔臉、眼睛左瞄右瞄,唯獨狄耀照樣面無表情,好像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

「皇家騎士團的大隊長都如此怪異嗎……」基本知識並不缺乏,甚至皇家騎士團突襲還是他暗中指揮的影,這時候忽然有種常識嚴重匱乏的無力感。

強打起精神,影決定要收隊撤退了。

忽地,森林深處傳來一聲平地驚雷,打斷了他將要開口的話。

「怎麼回事?」穆亞發問,其他人也跟著他看向影。

這時候,影轉向森林方向的臉才扭回來,他眼珠轉了轉,無所謂地一聳肩,道:「禁衛騎士團也有幾位朋友來觀光了,另一位地陪就在那個方向。」

「什麼?禁衛騎士團?」洛特的表情怪異起來。

如果挑釁皇家騎士團是因為私人恩怨,那麼挑釁禁衛騎士團呢? 總不可能剛好也有私人恩怨吧? 禁衛騎士團長也欠了這次的幕後主使什麼不成?

「嘿,不必問我。」影這次反應很快,沒等騎士們問出口,就搶先道:「主上的私怨我不曉得,就算曉得也不敢說。」

「但是──」他再度看向森林。

現在茂密的樹冠上空,正冒著冉冉黑煙,做為地標再好不過。

「你們要去幫忙也可以,我和我的人不會阻止。」

影退開兩步,讓出直通森林的矮岩徑,「你們的人質也在森林裡。順便奉送一個消息,戒有虐殺人的癖好,嘿嘿,他可是禁衛騎士的地陪,你們去幫忙,一定會碰見他。那人可是一動手,就必定精英全出的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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