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明魂 作者:缺月梧桐(連載中)

mk2257 2010-12-16 19:21: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 54238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52
05-1 沙場狂潮

當天氣轉涼,漫山遍野層林盡染的時候,官府對清風寨第二次進剿終于開始了。

    這次進剿出動七百人的戰斗部隊,比清風寨豪杰人數多了三倍,外加輜重、雜役無算,對外號稱兩千人大軍掃蕩,是下定決心要一舉蕩平清風寨的。

    大軍在高郵集結,一路浩浩蕩蕩開向北方,在抵達清風寨附近時候已經是那日下午時分,探馬來報,敵軍集中在山下,于是主將奧爾格勒下令就地安營扎寨,第二日上午便開始進攻。

    第二日天還沒亮,滿臉倦意的衛兵就看見副將蕭翰從自己的營帳里走了出來,只見他穿戴好了一身的魚鱗甲,挎著長刀走進了又濕又冷的晨靄之中,他的馬靴走在草地上,擠壓著露水出撲撲的聲音,在兵營中心立定,看向了北方在晨霧里黑黝黝的巨獸一般所在——清風山,靜靜凝視。

    衛兵不知道的卻是這位漢軍新將內心正有著**般閃電雷劈,他看著那山,眼珠子都不瞬一下,內心卻在狂吼︰“父親大人,今天我終于要為您報仇了!”

    背後傳來靴子的咄咄聲,蕭翰扭頭一看,主將奧爾格勒穿著一身睡衣站在了自己身後,這是個打過仗的蒙古人,紅色的國字臉上那兩道飛眉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他身材敦實,盡管肚子也微微鼓起,但卻不全是肥肉,這個將軍的敏捷是可以馬上如飛的,他的力量也是可以馬上運刀如電的,最關鍵的,他是真心想和那群土匪打一仗,而非出門為了搶劫良民。

    “奧爾格勒大將您好。”蕭翰趕忙躬身行禮。

    奧爾格勒沒有說話,他拍了拍蕭翰冰涼的盔甲,和他一起把頭轉向了那黑黝黝的山,凝視了好久道︰“今天決勝,久等了。”

    一個“久等”,讓蕭翰眼淚都差點流出來,他不知道官府那群人心眼是怎麼長的︰就算有朝中宰相和國丈的明爭暗斗,江淮鹽道有生意上的競爭,然而自己父親畢竟為國忠心效力一輩子,維護一方的平安,為何在被殘害後,卻依然有人喪了良心,處心積慮的阻撓動天軍為父親報仇?

    他叔叔一家求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銀兩出去,還是虧得開封府的王保保出手幫忙,這才敲定了揚州府派出奧爾格勒的探馬赤軍剿滅山賊。

    本來鎮守揚州的奧爾格勒所統帥的三百鐵騎是探馬赤軍,是朝廷的精銳部隊,更兼和紅巾軍打過仗,戰斗力極強。

    要是奧爾格勒這只揚州地面有名的強軍不被命令助陣殺敵,蕭府真的不敢讓蕭翰出來打仗,因為大部分官軍都是第一次進剿時候那種廢物,遇到強敵肯定扭頭就跑,而蕭翰又年少無知,說不定自己沖上去,那就有去無回了。

    想到這里,蕭翰猛地咬牙,對著奧爾格勒翻身跪倒,叫道︰“大人,請您讓我做先鋒官!小將要手刃仇敵、家恨國仇一起報了!”

    “唉,你管好你自己的人,按我們所定的謀劃來。”奧爾格勒雖然拒絕,但語言並不激烈,他背著手轉身朝自己大營走去,叫道︰“埋鍋做飯。飯後開拔戰場。”

    蕭翰嘆了口重重的氣站了起來,張士德已經跑了過來,這個蕭翰的親兵也穿著厚實沉重的盔甲,顯示出他頗受蕭家器重,在蕭翰面前,張士德深深一躬身,把白布條擺在手下遞到蕭翰面前。

    蕭翰伸手抓過,把這條白布狠狠勒在自己額頭之上,又接過張士德遞過的頭盔,肅然戴上。

    “士德,今天是我報仇雪恨的日子!你可準備好?”蕭翰森然問道。

    “願為少爺肝腦涂地!”張士德一個半跪到地,干淨利落的大聲吼道。

    ******

    七百官軍浩浩蕩蕩壓向清風山,而清風山這些家伙並不畏懼,幾乎也傾巢而出在山下列陣待敵。

    蕭翰騎馬走在隊伍的前列,和奧爾格勒並肩而行,他只見到,前面清風山一覽無余,賊人們沒有龜縮在山上,相反他們下到狹窄的山路口前面的空地上,用兩頭尖的木樁扎起了一排排“x”形的拒馬,賊人們就躲在這一排排的拒馬後面注視著官軍,他們沒有騎兵,僅有的幾十匹戰馬依稀可以看見就栓在最後一排拒馬之後,那肯定不會用來沖擊,倒像是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在賊人和官軍之間是看似平坦的諾大空地上,一時間靜得可怕,然而這中間的殺氣卻讓人覺的空中的飛鳥都飛得搖搖欲墜了。

    “賊人下山求戰?大好!”奧爾格勒瞳孔猛地一縮,好像賭徒在牌桌上抓了一手好牌那般,他大叫起來︰“列隊排陣!”

    七百官兵在清風寨的注視下,緩緩的排開陣型︰最精銳的三百探馬赤軍騎兵排在最中間,後面緊跟著的是蕭翰帶來的二百刀盾步兵,王五六這些乞丐般的蕭家弓箭手布在了騎兵兩翼。

    一個標準的馬步突擊陣,這種陣是蒙古將軍正面貫穿弱敵最常用的,一旦開戰,將是弓箭手前進幾十步射出箭雨,這既是進攻也是協同騎兵防御。

    就在第一支箭離弦的同時,騎兵就順勢突擊敵人,正面突擊,敵人一旦被擊潰或者突破,後續緊跟的步兵將像割韭菜一般收割敵人的級。

    “這次敵軍都是步兵,而且我眾敵寡,竟然想山下開闊地硬戰?抗拒我們天軍?真是蠢不可及!下午時刻就能燒盡山頂上那道觀了吧?”奧爾格勒穩居陣後,捋著胡須面露微笑。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53
05-2 沙場狂潮

三百騎兵組成方陣壓在最前,而蕭翰就在騎兵陣後,騎在馬上,手握一桿長柄大刀指揮自己手下排成隊列。

    他的三百蕭家新軍,因為節省銀錢,除了將官並不配盔甲,此刻排成隊列,人人頭上扎著白色布帶為蕭景逸戴孝,此刻從馬上看過去,只見軍容如霜,軍威如電,煞是威猛。

    而且此刻蕭家新軍士氣高漲,因為原來以為清風寨要固守高山,避開官軍鋒芒;

    若是清風寨守而不出的話,肯定要大軍一步一步攻上那清風山,這自然是步兵為先鋒了,在險峻的山路上以下攻上,這有多危險?

    沒想到清風寨竟然下山列隊要戰,這樣的話,自然是精銳的騎兵在前面奮力沖殺,步兵跟在後面做點髒活;

    這樣一來,步兵人人臉上喜氣洋洋︰沒想到今天居然托山賊的愚蠢,撿了個安全差事。

    張士德沒有騎馬,他穿著鎧甲背負雙斧給少爺蕭翰牽馬,今天要做的是一個追隨關羽關老爺馬前廝殺的周倉,正是名副其實的鞍前馬後的效力,看到大家士氣不錯,張士德笑著對蕭翰道︰“少爺您看,我們的人今天都躍躍欲試,定可大勝!”

    然而蕭翰只是嗯了一聲,他的滿腹心思卻放在了自己身前的騎兵隊身上,這只騎兵甚至算是揚州的精銳部隊,在開封府殺退過紅巾軍,乃是久經沙場的百戰之師。

    又因為是僅次于蒙古軍的探馬赤軍,成員都是蒙古人或者色目人這種中國高等族人,因此裝備也好,每個人都是一水的黑色鎖子甲、脛甲、護腕、頭盔,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遠處看來如一團黑水,近處來看則殺氣騰騰的黑色叢林。

    蕭翰從沒想過僅僅三百騎兵聚在一起的威勢看起來就如此的驚天動地,馬上黑甲騎士如殺神,胯下駿馬鐵蹄踩地如擂鼓,騎兵隊稍稍一動,就是暴雨般的鐵甲作響,中間夾雜著悶雷般的蹄聲和馬嘯,真是威不可擋。

    這樣一只部隊,前面那人數甚少的烏合之眾的無恥匪類怎麼可能抵擋呢?蕭翰咬著牙看著他們,不是擔心他們失敗,而是擔心把對方連殺帶踩趕盡殺絕,那就不能自己手刃仇敵了。

    “一會要盡快沖鋒!”蕭翰看著自己的步兵下定了決心。

    “準備進攻!”後面的奧爾格勒一揮手,軍旗立刻開始搖動,二百弓箭手朝前小跑而去,然後停步,斜指著天空,拉開了自己的長弓,這時大地震顫起來,在如暴風雨般的聲音中,三百騎兵脫離了陣列,如滾滾黑雲一般緩緩朝前壓去。

    *****

    官軍開始進攻的時候,齊烈風就躲在第一排拒馬後面,他肩膀靠著遮蔽箭雨的木牌,手里緊緊握著長長的鉤鐮槍,臉色白,不停的咽著唾沫。

    他委實是第一次經歷大陣仗,蕭家堡是個小地方,高郵也不過是地圖上的彈丸之地,這個從出生到現在一直在彈丸之地生長的人第一次看到那麼多人集中在一起,而且還是敵人。

    以前覺得蕭老爺護衛家丁如雲、走狗如雨,然而對面攻來的敵人好似漫山遍野過來的一般,與此相比,蕭家堡那點人簡直就像猴山里的猴群,稀稀拉拉的;

    以前覺得清風山很大,但是在對面七百官兵的威勢下,清風山不過成了一個小山包,對方踏都可以踏平;

    兩翼伸出的弓箭手射出了漫天飛箭,嚇得齊烈風就差沒抱著頭蹲在拒馬下了,然而就在嗖嗖的箭矢射進木頭拒馬、木牌出咄咄的聲音同時,前方突然傳來海嘯般的轟鳴,一直慢跑的三百騎兵,在狹窄的空地里沿著大路對著清風山山口開始了全沖擊,疾風暴雨般而來。

    一時間沙土遮天蔽日,枯草與黃葉漫天飛舞,塵霧中吼殺聲震天、馬槍寒光閃閃如夜星閃耀、馬刀鋒刃雪亮在土霧中如閃電亂晃、馬蹄重踩地面如同擂鼓一般,整個山好像都在震顫。

    雖然只有三百人,然而清風山全數不過二百戰士,在這小小的山口空地上看著這群騎兵如黑雲壓城般過來,一瞬間齊烈風感到天突然變黑了。

    眼里全是筋肉暴露的軍馬、全是寒光閃閃的槍陣、全是黑色盔甲的騎士,除了他們,天地景物,竟然什麼都看不見了,他們就是黑暗本身。

    耳邊充滿了吶喊、馬鳴和地震之聲,齊烈風感到口干舌燥,一顆心在胸膛里霍霍狂跳,他揪著自己盔甲的胸口,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楮,听到的卻是自己心髒那恐怖的跳躍之聲。

    這時候他來干什麼都忘了︰

    突然忘了自己在山上說要為母報仇;

    突然記不起自己號稱要像紅巾軍那樣縱橫中原;

    也想不起自己曾經羨慕過將軍金戈鐵馬的威武;

    更別提什麼富貴險中求、鐵刀搏富貴的屁話來;

    下面那話兒突然縮了,只感覺小腹疼痛,一陣陣的脈動,急不可耐的只想順著大腿根淋上一泡熱尿;

    他現在只想轉身就跑,越遠越好。

    別說往前沖,就是看一看這個情景都讓他腿肚子轉筋,腳脖子別說崴腳了,直接就想斷掉讓身體趴在土里躲開這風暴。

    就在他哆哆嗦嗦的時候,屁股上猛地一股大力傳來,齊烈風不由自主往前一拱,腦門差點撞在木樁上,睜開眼轉過頭來,卻是高狐狸正背著手看著自己,一只腳還伸在空中。

    “你踢我干嘛?”齊烈風瞪大了眼楮吼道,畢竟趴在拒馬後的可不是他一個人,一排排的弟兄在他身邊呢。

    高狐狸笑問道︰“猴子,你怕了嗎?我看你腿抖得不行了。”

    “誰腿抖?你才腿抖!”齊猴子冷哼了一聲,一邊反擊,一邊伸手一摸,大吃一驚,現在兩腿都還在使勁哆嗦呢。

    “我看猴子他怕了!”趴在齊烈風旁邊的李炭頭眉花眼笑。

    “你才害怕呢!”齊烈風勃然大怒,他畢竟年輕,一時間面子問題竟然大過了生死,寧死也不想被人看不起。

    此刻自己渾身抖的丑態不僅被師叔看到,更是被他腳踢屁股,齊猴子臉都燥紅了,一口氣憋在心里東突西穿,他咬牙看了看四周,只見各個弟兄也俱是臉色煞白,齊猴子指著其中一個吼罵道︰“瞧瞧你那膽小樣?誰叫你流汗的?!你叫什麼?等我殺完這群韃子回來抽你鞭子!不就是幾匹破馬嗎?你難道不知道他們除了欺負良民就狗屁不會了?!”

    說罷振臂大呼︰“怕死的別來清風寨!媽的,一會跟老子出去殺韃子!”

    “好啊!怕死的不是清風寨好漢!”李炭頭拎起巨斧,跟著狂吼起來。

    “富貴險中求,功名沙場得!弟兄們打起精神來!敵人來了!”秦五義也捋著袖子大叫。

    “賺錢不容易啊……不容易啊……”另一個頭目謝家虎背靠木牌,一邊摳著鼻孔,一邊陰陽怪氣的說。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54
05-3 沙場狂潮

這時高狐狸看敵軍越沖越近,對著齊猴子點了點頭,說道︰“好,我的先鋒!一會給我上,等著你的好消息!”

    “沒問題!師叔,放心吧!”齊猴子握緊了鉤鐮槍,半個身子探出拒馬,看了一眼外面敵情︰敵人已經沖過來,剛一探頭,外面的殺氣和塵土扭成團就好像風暴一樣襲卷了他。

    他扭頭回來對大家吼道︰“怕死非好漢,一會跟老子沖!”

    “中華男兒不懼韃虜!”李炭頭跟著號召手下;

    “鹽道白花花的銀子等著我們去拿呢!”秦五義激勵手下;

    “吃香的喝辣的,得寨子在才行,今天大家都給他們瞧瞧吧。”謝家虎大叫。

    “誰敢畏戰不前,就地處死!高先生給我的任務!”謝家侯手拉弓弦吼著。

    高狐狸握拳大叫道︰“都拿出男兒氣概來!莫叫人看低了你!我們是替天行道!我們就是正義!沒有男兒氣概,你想一輩子做牛做馬嗎?這是個亂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殺敵!殺敵!”

    “殺敵!殺敵!”清風寨拒馬陣後出一陣又一陣的轟鳴。

    在年輕人群情激昂的吼叫聲中,高狐狸早已兔子一般跑去最後面了,蹲在拒馬後面,看前面三百鐵騎勢不可擋的聲勢,他略帶狐疑的自言自語︰“我們能頂住嗎?”

    在齊烈風的前方,蕭翰騎著馬在步兵最前面領著,他就跟在騎兵隊後面,眼看著這群騎兵一開始以小跑的度進入戰場,隨後逐漸加,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眨眼間就電閃雷鳴般朝敵人突擊而去。

    簡直好像一把寶劍慢慢拔出鞘,然後閃電般的刺出。

    “我們也沖鋒!”蕭翰揚起手里的大刀,扭頭對身後二百步兵大吼︰“全軍沖鋒!跟我殺敵!”

    說完,也不管後面,狠狠一夾馬肚子,箭一般的擎著大刀,沖入前方騎兵踏起的漫天土霧之中。

    “少爺!少爺!”張士德沒防備蕭翰說上就上,馬韁繩從他手里抽開了,一眨眼小少爺一人一馬就沖入了那霧里,張士德狼狽的喊著,反手抽出一把長斧握在手里,撒開腿就狂追著蕭翰的馬,緊跟著他沖進了漫天土霧之中。

    隨後,後面的二百步兵也吶喊著挺著刀盾跟著蕭翰沖入前方漫天飛霧之中。

    *****

    騎兵把馬提高到了最大,駿馬的脊背好像波浪一樣翻滾著,馬鞍就如這驚濤駭浪中的小船顛簸著,耳朵里滿是巨響,什麼都難以听到。

    最勇猛的百夫長眼看著躲在簡陋工事後的那些山賊竟然有了行動,自己這群騎兵越沖越近的這時刻,他們竟然彷佛一群蟑螂般從拒馬後面沖了出來!

    區區百余步兵正面硬撼三百鐵騎沖鋒?

    瘋了吧?

    這瞬間,百夫長眼前浮現出的是在地上肆意流淌的紅色血液、堆積成三角形的人頭、以及道觀里那傳說的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

    “他們是蕭家堡那里搶來,難道今天要交給我們了嗎?”盡管在奔馳顛簸之極的駿馬上,騎兵百夫長仍然面露一個得意的微笑,他對著那些沖過來的螻蟻挺直了手里的馬槍,大吼道︰“殺!”

    “殺!”三百騎兵的所有馬槍一起前伸、所有馬刀像鷹翅膀一樣揚了起來,他們異口同聲的怒吼,把漫天的沙土都好像震得一頓。

    馬奔如風、鐵蹄如雷、刀槍如電、怒吼如獅、紅眼如狼,殺氣騰騰的騎兵隊如海嘯一般朝著清風寨豪杰席卷而去,帶起了身後直達天際的塵與土。

    這時對面清風寨也沖鋒了。

    在齊烈風第一個沖出去的時候,探馬赤軍騎兵正在起最後距離的全沖鋒。

    滿眼的黑色騎兵壓過來,就感覺是站在孤崖上看著拍岸怒濤一般過來,齊烈風大吼“殺敵”的余音還在嗓子眼,然而看到這種天地為之變色的可怕景象,只听到心里啪的一聲響,好似什麼東西被拉斷了,一下子齊烈風就感到自己變成了一個無有軀體的魂魄,不是往前跑,而是往前飄。

    兩手死死的攥住矛桿,好像溺水者死死抓住稻草;眼皮都合不上了,宛如鬼屋里的膽小鬼夜里不敢閉眼那樣;腳也不听指揮,身體就憑著剛才沖出來的猛勁在往前飄,耳朵里轟轟的響成一片,亂得就和腦袋里一樣。

    在旁人眼里,這個傀儡寨主還算稱職,在夜陷蕭家堡一役中,齊猴子浴血殺敵給自己贏得了“拼命猴子”的外號,今天他不負重望,依然領著弟兄們沖在最前面。只是無人知道,這段路,前面握槍奔跑的寨主其實已經嚇懵了,懵到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前沖了。

    因為不知道寨主先傻了,清風寨二百豪杰也緊跟著這握槍怒沖的寨主身後朝前沖,在聲威似乎可以毀天裂地的騎兵突擊面前,清風二百豪杰宛如鋼鐵長城一般朝前涌去,說鋼鐵,不是說他們威猛,乃是說人人動作僵硬、眼皮疼、滿頭冷汗、渾身哆嗦、褲襠里的話兒隨時準備尿一腿,連大話都沒人叫得出來了,宛如身體變成鋼鐵僵硬一般,他們之所以前沖僅僅是因為他們和他們的寨主一樣,暫時嚇蒙了,還沒想得起轉身就逃這個選擇來。

    然而就在這些人馬合一的龐然大物的怒潮馬上就拍碎這區區二百清風步戰之士的時候,奇變陡生。

    就在這最後沖鋒的一段,怒挺長槍的百夫長只覺身體猛的一陷,那感覺就好像坐在二樓的人在地震中連人帶地板一起跌下一般。

    “草!怎麼了!”百夫長身體不可意料的變化,讓他無從思考,只能又驚又怒的狂吼著,眨眼間他身下那頭雄師一般朝前飛馳的駿馬陡然停止,他的身體像破布片一樣被朝前甩了出去。

    “啊啊啊啊!”在空中驚叫著,百夫長扔了手里的長槍,眼疾手快的他順勢抱住了自己坐騎的脖子,然而這有力量的動物沒有給他飛翔的助力,卻順著他這一摟,朝下悲鳴著摔了下來,一人一馬同時重重的摔在地上。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55
05-4 沙場狂潮

厚實而沉重的馬脖子好像一座肉山壓住了百夫長的身子,把他摁在了地上,馬鼻子好像沾了粘糊糊東西的鐵錘一般砸在他臉上,讓他腦袋都結結實實的砸在了地上,地上的枯萎的黃色草葉霧一般的升騰起來,剛剛那一跤他摔得好像麻袋般結實,渾身骨頭都透著疼,頭里如同有小人在敲著他的頭蓋骨,震顫到全身,好一會,他才想起來生了什麼事,他把手摁在地上,那里窩住了一捧溫暖而干燥的秋天枯草,這溫暖讓他稍微好受了一下,他推開臉上那個悲鳴著老伙計的口鼻,艱難的站起來,下意識的抽出刀,好像喝醉了似地踉蹌了兩步,眼楮終于看到了生了什麼,他驚呆了。

    他的馬趴在地上,緊跟著他要站起來,然而前腳掙扎著踉蹌著立了起來,卻好像支撐不住汗涔涔的身軀,又摔了回去,重重再次砸起一片土和枯草黃霧,貼著地面的馬頭那雙琥珀似的大眼楮看著他,鼻子哼出幾聲響鼻,仿佛哭訴什麼。

    他舉頭四望,這時間,那把好像要猛地刺進敵人心髒的尖刀不見了,山崩地裂般沖鋒的海嘯也不見了,不知多少匹馬翻倒在地上,多少騎兵在地上掙扎著站起來。

    前面摔倒的騎兵在驚慌的拉著馬匹,或者張嘴大叫,後面緊跟而來的同袍倉皇著躲避著遍地的臥馬,或者勒住了疾馳的駿馬茫然不知所措。

    三百騎兵幾乎摔成一條巨大的帶子,弧形的帶子,圍著敵人的簡陋工事,就如同敵人有魔法,召喚出地下藏著的一條巨手,一下子把這麼多騎兵同時掀翻在地。

    “這***怎麼回事啊?!”百夫長睜著兩只眼,又不解又恐怖又憤怒的吼叫著。

    猛然間,他撲向地面,用手里的刀挑開一叢枯草,下面赫然是一個齊膝深的圓洞,中中間插著一根尖頭木樁,就是這個惡魔般的小洞穴要了他馬的命。

    只要馬蹄踏進去幾乎就是個死字!

    他喘著氣,扭頭四下看去,只見不知多少這種洞因為馬或者人的踩踏顯出了原形,這種陷阱一般的洞密布這片區域,竟然長達幾十丈,好像一條陰險的帶子般圍著清風山的山腳。

    就在這時,前面傳來怒吼,清風寨的豪杰殺了出來,和這群被陷坑困住的騎兵交戰了!

    “竟然有這麼陰險的賊?”百夫長看著遍地的陷坑,突然遍地生寒。

    *****

    就在清風寨那“鋼鐵”的長城喘著粗氣、流著冷汗跑在草地上、卻好像在齊腰深的水里朝前推進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這個長城陡然停頓了一下。

    只見前方如水銀泄地般而來的黑色狂潮,彷佛突然遇到了地上的一道口子,眨眼就被阻住了,最前面的十幾匹馬像一排麥子被一只巨大的隱形鐮刀砍了一下,帶著哀鳴和騎士的驚呼,齊刷刷的滾在地上。

    後面飛而來的駿馬有的被前面摔倒的人馬絆倒,有的又踫上了那把隱形的鐮刀, 吧一下折斷在地上。

    這原本勢不可擋黑潮頓時如拍上了堅不可摧的山崖,被粉碎成了一團團混亂的水沫。

    齊烈風握著鉤鐮槍,看著眼前的一幕,滿腦子混亂,甚至都不由自主的停了步,站在當地呆呆的看著,好似看見了當年一個賣雞小販在河邊摔碎了雞籠,那些母雞驚慌失措的擁擠著沖進了河水里。

    就在這時,背後不知誰大吼了一聲︰“捕狼陷阱動了!”

    “捕狼陷阱???對啊,是捕狼陷阱!”齊烈風猛地回過神來,失聲道︰“還是我前些天領人挖得呢!”

    原來清風寨頭目們也並沒有小視官兵,高狐狸他們就如何對付騎兵專門思索了良久,這件事李炭頭較有經驗,他的小寨子曾經被官兵進剿過,他說出了個法子,大家一致稱好。

    所以高狐狸就讓寨主齊猴子領著手下在山腳下大路兩邊遍地挖坑,每個坑寬一尺半,齊膝深,中間插上木樁,做好後,用些枯草隨意填塞洞口,看起來和草地上坍陷的田鼠洞無甚分別。

    這種洞對行人無害,因為齊烈風懶惰的特性,隨意用草蓋蓋,白天走近看是一目了然,除非你是瞎子或者半夜過去的,然而對于騎兵而言則是致命的,誰高疾馳的時候還能看路,然而只要馬腿陷進去,坐騎立刻完蛋。

    高狐狸美其名曰︰“捕狼陷阱。”

    官兵的探馬也是粗心大意的,順著大路過來,看見他們在山腳下堆著,立刻回身就走,大路上也沒陷坑,而且騎在馬上居高臨下,若不下馬走走也現不了遍地是坑,誰能想到他們修了這種隱蔽的騎兵陷阱。

    此時此刻,齊猴子忘了當時挖坑的時候連高狐狸祖宗八代都問候了,他如此興奮,以致于不知道該大喊什麼,沒想起來諸如︰“兒郎們,跟我來!”“痛飲韃子血吧!”“替天行道、清風威武!”這些他早就想好的豪言壯語,最後結果卻是仰天長嘯了不倫不類的一句︰“捕狼陷阱啊!我挖的啊!”

    面對對面在陷坑里掙扎的“群狼”,齊烈風大吼一聲,第一個挺著鉤鐮槍沖了過去,眨眼間一個走運的騎兵沖過了若干丈都沒踩到坑,成了最突前的箭頭,疾馳的他和齊烈風四目相對。

    兩人大眼瞪小眼,都愣了瞬間

    然而轉瞬後,兩人慌不迭的把彼此的驚慌擠壓到天靈蓋上,身體都下意識的動了,騎兵擺了長槍,讓因為高突擊而顫抖的槍尖顫巍巍的指向了齊烈風胸口;

    而齊猴子看到了那著寒光的玩意對著自己了,但是根本就沒能力思考如何應對——對方正電光石火一般的對著自己沖過來啊,他倉皇的停步,半蹲,緊握著鉤鐮槍,一樣把槍尖對著了馬上敵人的胸口,靜靜不動。

    駿馬疾馳,馬是幾百斤的龐然大物,它載著二百斤的黑色盔甲騎士,沖過來的時候地皮都被它們踩得哆嗦,簡直就像個黑色大山般朝著齊烈風當頭壓過來,齊烈風握槍的胳膊不由自主的顫抖。

    他這種小步兵比起騎兵這種聲勢來確實就像暴風雨中的小狗尾巴草。

    “我要死了嗎?”齊烈風內心在狂叫,然而他渾身舉著槍就僵硬在那里,完全被對方奔雷般的氣勢壓制著,動都動不了。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56
05-5 沙場狂潮

然而就在汗流滿面、嚇得動彈不得的齊烈風看著對方沖到面前的時刻,那匹走運的馬終于踩到了一個坑里,立刻朝前哀叫摔倒在地,而馬背上的騎兵卻騰雲駕霧一般被朝著齊烈風摜飛了過來。

    齊烈風老實說,以他此刻的慌張,根本就沒看到那馬倒了,只覺的空中突然多了個黑影朝自己撲來,驚駭之下,也不管那他以為還在過來的騎兵了,順手就對著那黑影豎起了槍尖。

    還沒看清楚那團黑影是什麼玩意,齊烈風只覺的槍身上一股巨力排山倒海的撞來,好像有個天神正手按他的長矛尖頭朝後猛推,槍要脫手!

    駭然之下,他只好做了個所有長兵器士兵都被訓練過的動作,猛地下壓槍尾,一下子杵到了地上,然而槍桿上那力量仍然讓他承受不住,就感覺光滑的槍桿上全是刺了,好像手里抓著一只刺蝟,扎得他手掌疼不可擋,不由自主的,齊烈風全身都抱住了這狂暴的槍來抵抗那力量,然而瞬間他就被推倒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什麼事?什麼?”齊烈風坐在地上滿心都是恐懼,他死命的眨著眼皮,眼珠子因為太恐懼好久沒閉過,以致于澀得看不清生了什麼。

    等他的視力恢復,他才愕然看到前面站著一個黑甲騎士,頭盔下的兩只眼楮正茫然的看著自己,血和白沫混在一起,從他鼻子和嘴流了出來,而自己槍桿子杵在他的右胸,已經不見槍刃,只是木桿子留在外邊,血順著木桿往下流。

    大驚之下,他拉了拉槍,卻拉不動分毫,槍尾巴已經深深的被斜著杵進了土里。

    原來那騎士被摜飛而來,在空中被他一槍扎了個透心!

    “我干的?”齊猴子此時還無法把這麼威猛裝備的一個敵人被釘在地上和自己那驚慌失措下的完全不知干了什麼聯系在一起,就在這時,身邊又傳來馬蹄和怒吼。

    又一個走運騎兵疾馳過了陷坑區,對著齊烈風沖了過來,入眼即是自己人背後透出的那截閃亮矛刃,以及握住槍的、嘴張著、眼珠子亂轉齊烈風。

    “殺!”二話不說,第二個騎兵對著齊烈風胸口就是狠狠一刺。

    這一刺,不僅是身經沙場老兵的一刺,更挾著駿馬疾馳的猛,上加、力上添力,一刺既出,勢不可擋!

    “媽啊!”齊烈風的槍被卡在尸體和泥土之間,硬的像長在地里的,那里用得上,眼見敵人馬刺襲來,倉皇之下,也不管什麼武器了。

    就地臥倒對著對方馬匹滾了過去。

    這一下幾乎是玩命。

    對方人馬合一幾乎就在身邊了,就算能躲開槍刺,要是滾得不好,說不定一下就被那馬蹄子把腸子踩出來。

    臉在地上濃重的嗆鼻塵土中擦過,齊烈風感到那根槍帶著腥風從自己肩膀處插過,而這已經不是最可怕的了,最可怕是耳邊如雷般的巨響,那就是馬蹄!

    就在耳邊!

    彷佛一下就會踩到自己了!

    但是齊烈風別無選擇,他停不住,還是滾了過去,仿佛自己蒙著眼往懸崖前跑去。

    當齊烈風停在那里,鼻尖摁在土里,滿腔都是嗆死人的泥土的時候,他听見那馬蹄跑了過去。

    剛剛他幾乎是滾進了馬槍和馬蹄這咫尺般的巴掌大生存空間,既沒有被刺死,又僥幸躲開了馬踩。

    還沒等他把鼻尖從土里拔出來,就听到身邊那匹馬停住了原地踩步!

    渾身是土的齊烈風一躍而起,只見那騎兵勒轉了馬頭對著自己又沖回來了!

    原來那騎兵看到自己幾乎已經是最突前的一撥人了,身後大部隊或者被陷坑消滅坐騎,或者被阻住失去度沖擊,而前面不僅這些敵人都是長兵器,而且不知道陷坑還有沒有,自己這樣進去極其危險,索性勒住馬頭要來消滅敵人最突前的一撥人,那自然是齊烈風這撥人。

    “你媽的!”剛從閻王殿轉了一圈回來的齊烈風已經又驚又怒了,眼里全是那個看著自己的騎兵了,反正齊烈風是個靠腿走路的,敢把自己背後賣給那個四條腿跑路的家伙嗎?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趁那家伙原地勒轉馬匹並不是很快的事情,齊烈風朝著他沖了過去,猛地抽出了自己腰里那把大菜刀。

    不過幾步遠,馬匹轉身的時候,馬尾巴朝相反方向飄了起來,齊烈風的臉就沖進了這股飄揚在空中的馬尾巴里,刺癢讓他不得不閉上了眼楮。

    但這閉目對付敵人更增加了他的恐懼,握刀的手用力得幾乎捏碎自己的骨頭。

    馬尾巴如絲般從他臉上滑落,然而末梢剛到他鼻子,他就迫不及待的睜開了兩眼,一只眼球是被尾巴的絲抽得酸疼,而這他沒有感覺,有的只是另一只眼看到的事物︰一個對著自己臉的臀部和一條黑色的腿。

    盡管只是瞬間,齊烈風還是看的清清楚楚︰插在馬鐙里的是只黑色靴子,靴子面全是塵土了;包裹小腿的是條精心扎好的鐵制脛甲,上面還有割痕;大腿上覆蓋著胸甲延伸下來的鎖子甲,方形甲片之間露出了扎起它們的黃色銅絲。

    這景象瞬間即逝,除此之外,齊烈風什麼都沒看見,哪怕對方馬槍要捅穿他脖子他也沒看見,他接近于傻了,戰場上沒有時間思考。

    因為這瞬間,齊烈風狂吼著,大菜刀一刀揮出。

    如此用力,以致于握刀的那條胳膊好像砍空了一般,帶著齊烈風整個人轉了半圈,背對騎兵了,黑色刀光在空中凝滯消失,沉重的刀背在空中不情願的猛地停住,上面曾經黏住的血和肉屑卻自由得繼續朝前飛,在空中又畫出一條細細的紅色血絲。

    這一瞬間,齊烈風刀指虛空背對騎兵,他連喘氣都不敢,而背後靜得也無一聲,兩個人一匹馬就好像被罩進了一個大罩子,這罩子里是壓抑得讓人吐血的安靜。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眨眼間,齊烈風背後傳來一聲淒厲直達天空的慘叫!

    他猛地轉回頭,如牆的那馬還在,而那馬鞍上的騎兵已經消失了!

    “草!那人呢?!”齊烈風這瞬間心中一空,肚子上好像被恐懼狠狠打了一拳,既空蕩蕩的難受想吐,又難以抑制的恐懼想哭。

    然而當眼珠的轉動驅散了恐懼給他的戰栗冰凍,齊烈風看到了那敵人並沒有完全消失,他,或者講他身體上的一部分還在齊烈風眼前。

    一截小腿。

    插在馬鐙里立得直直的一截小腿!

    上面的皮肉被齊齊削斷,露出里面平整的橢圓形的骨頭切面,而包在它外面的鐵質脛甲,從它今天早晨被這個主人綁在腿上到現在完整如初。

    接著對著這截小腿上的馬肚子裂開了,腸子滾滾而出,這匹馬 當一聲倒下,把那截小腿壓在了自己的肉和血之下。

    馬牆不見了,露出的是抱著失去半截小腿的大腿哀嚎翻滾的敵人。

    “撲”的一聲,他的頭盔下的面門上陡然長出一株開著白花的植物,哀嚎立刻不見了,齊烈風揉了揉眼,才看清那是一只大箭。

    “寨主好身手啊!我跟在寨主後面吧。”三狗謝家侯領著幾個手下跑了過來,他手里的弓那弓弦還在顫抖。

    “去你媽的!你不是軍法官嗎?”齊烈風悻悻的擦了擦汗,叫道︰“老子又不會臨陣脫逃,你跟在我後面干嘛?要就地正法了我?!滾!”

    “我現你菜刀很好用,嘿嘿。”三狗嘿嘿笑著指了指周圍。

    “你媽的老子說過多少遍了?!這叫開甲刀!”齊烈風不懂他在說什麼,抬頭一看,卻驚呆了︰四周已經殺成了一團,探馬赤軍的騎兵突擊完全被瓦解了,失去了度或者坐騎的他們,正在和清風寨豪杰展開勇氣的死戰。這邊一個弟兄手拿鉤鐮槍,把一個騎兵從馬上拖了下來,後面的李炭頭一步趕到,一斧子把他頭盔砍進了腦殼里;

    那邊二狗謝家虎猱身而上,迎著對方沖擊的度大刀一下把騎兵劈了下來,那聲音竟然不是破肉,而是鐵破鐵的巨響,幾乎是連盔甲帶血肉劈了開來;

    遠處大胖子秦五義專門挑沒有馬的騎兵作戰,對近身的敵人,他那鬼頭刀幾乎一刀一個,而身後跟著的鹽工弟兄手里長槍如林般刺出,遠處的騎兵只有徒步逃竄的份;

    而身邊一聲弦響,三狗放下長弓,只見遠處一個轉身逃跑的敵人,背心中箭,立時朝後仰頭摔下馬來,一只靴子還套在馬鐙里,就這樣被自己的坐騎朝著自己的正營一路拖著而去。

    “那邊有個家伙!快!”三狗一推齊猴子,指著不遠處一個敵人道。

    “宰了那狗娘養的!”齊烈風狂吼到自己頭根都豎了起來,這時間他突然再也不害怕了,只有渾身的熱血都在沸騰!

    他一腳蹬飛插在自己長槍上的敵人,拔出血淋淋的鉤鐮槍,朝著那人飛奔而去。

    這時候下山猛虎一般的清風寨豪杰已經和被困狼群一般的黑甲鐵騎廝殺了在一起,陣地上廝殺的狂吼聲、兵器互砍的撞擊聲、臨死前的慘叫聲、馬匹受驚的嘶吼聲響成一片;而戰士們互相廝打的所掀起的塵土漫天而上,如一個鍋蓋般蓋住了這戰場,整個清風山山腳下空地竟然好像成了一口沸騰的大鍋,有蒸汽、有巨響、更有里面修羅場般的戰士死斗。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57
06-1 報國之怒

蕭翰和張士德幾乎是尾隨著前方騎兵進入戰場的,蕭翰騎馬揮刀,張士德提著斧子跑在馬前,主僕二人順著大路沖進了前方三百騎兵沖鋒所拉起的漫天灰土之中。

    撲面而來都是沙塵,耳朵里全是前方的馬蹄和喊殺聲,既看不清前方,也听不清前方,主僕二人不得不放慢了度小跑跟隨,然而等他們走了一段,好像從黑色騎兵流卷起的泡沫里游出半個身子來的時候,卻震驚了。

    只見遍布山腳的騎兵好像中了魔障一般,一排排的摔在地上,後面的騎兵被前面的同伴和臥馬擋住前進不得,又或者不知道生了什麼事,只得勒住馬逡巡,滿耳都是馬的哀鳴,滿地都是失去了度的騎兵,如同掉進陷坑的狼群。而前方山賊已經吶喊著沖了出來。

    他們竟然大部分人有甲冑護身,幾乎人人一把帶著鉤的鐵矛,在地上朝著那被阻住的黑色潮流逆襲了過來,一時間,如林的槍矛前刺,僥幸沒有摔倒的騎兵遇到這可怕的阻擊,不是被當胸刺死;就是被鉤子拽下馬來,被槍矛間的沖上來的刀盾手砍成鮮血四濺的肉塊。這群山賊面對官兵,竟然如下山餓虎般的凶殘。

    蕭翰主僕目瞪口呆的看著,只見那群凶虎頃刻間就殺入狼群,雙方殺成一片,但是山賊長短兵器相合,裝備精良,戰斗意志更是旺盛之極;而騎兵陡然間吃了這麼大的虧,根本就驚得沒了士氣。

    還騎在馬上的騎兵要不沒了度,要不不敢催動馬匹前沖,只是仍由圍住他們的餓虎宰割;

    而失去坐騎的騎兵不得不穿著重甲和一群跳躍躍動的悍匪交手,沒有馬匹本就失了銳氣,在地面上哪里是這種悍匪的對手,只如砍瓜切菜般的被殺。

    “少爺!怎麼辦?”張士德猛地抓住了蕭翰的韁繩,他的意思是立刻返身回去。

    而蕭翰看到這種廝殺的修羅場,心中也是驚怖,然而他咬了咬牙,在馬上吐了口氣,吼道︰“精忠報國!便在今日!”

    說罷撥轉馬頭就要奔馳下道路支援友軍,但是張士德拉住了他的馬,指著野地叫道︰“下面有陷阱,少爺小心啊!”

    蕭翰定楮一看,倒抽一口涼氣︰整個大路下面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坑,就好像這地下住的全是兔子,把這個塊地鑿成了篩子那般。

    “那就沿著大路去殺!”蕭翰下定了決心,今日來就是要手刃仇敵為父報仇為國盡忠的,至于成敗,他不想考慮。

    說罷,蕭翰一夾馬腹,駿馬朝前疾馳,十丈距離之後,蕭翰揮起長刀,馬上一刀斬下,刀光如電,路邊的一個持矛山賊頓時身分家,無頭的身軀打著圈委頓在路邊。

    然而這些殺紅了眼的山賊立刻看準了蕭翰︰凶悍的殺招、華麗的盔甲,無不在宣示蕭翰的地位,然而山賊他們並不恐懼,相反被血弄紅了眼的他們只想宰殺更大的入網之魚,幾個人立刻一擁而上,要圍殺蕭翰。

    這下子蕭翰叫苦不迭︰敵人是從路邊沖過來的,陷坑對他們步兵沒有什麼阻礙,而自己要接戰就得勒住馬,騎兵的厲害就在于機動,現在沒法策馬亂走扯開對方,那就等于騎在馬上像靶子一樣被對方亂刺了。

    而且對方那兵器實在可怕,是一種帶鉤的長矛,比馬槍都長,對蹲在馬上沒法動的你捅一下,誰受得了?

    果然自己的長刀都夠不到敵人的距離上,敵人的第一次槍刺就戳到了面門之前!

    蕭翰往馬頭一撲,那長槍就擦著自己胳膊下面刺了過去。

    然而沒想到這種武器不止一種攻擊,要是馬槍刺不中,必然要抽拉回來蓄勢再刺,而這種武器上面還帶著鉤子,往後一拉,就勾住了蕭翰的肩甲。

    眼看著那賊人滿眼喜色拖拽自己,蕭翰怎麼敢被拖下馬去!

    倉皇間,他胳膊夾住那槍桿,奮力一刀劈過去,一刀砍斷了那帶鉤鐵槍,才免了一劫。

    但是敵人這種武器實在太多,一槍砍斷,另一槍就刺了過來,蕭翰奮力格擋開來,然而那槍又掛住了他背後鎧甲,立刻死命下拉!

    就在這時,張士德終于追上了蕭翰,眼看蕭翰危險,幾乎是飛身撲上,在空中一斧子削斷那槍桿之後,一手撐地,在地上一滾,站了起來,一斧子劈碎了手握半截茅桿的那山賊面門。

    “回去吧!少爺!”張士德一手舉著鮮血淋灕的斧子,另一只手又從背後抽出第二把長斧,他站在蕭翰身邊,對著圍攏過來的山賊嗔目大吼著,就好似深山里要趕開群狼的怒目獵人。

    “回去!”蕭翰眼看周圍如此靠前的友軍越來越少,留在這里的都只剩尸體了,他撥轉了馬頭朝後奔馳而去。

    張士德緊跟著少爺小跑,一邊跑一邊回頭對著敵人揮舞斧子恐嚇,幸好他們主僕二人剛才還算英勇,瞬間砍死二個山賊,這嚇住了那伙家伙;而且兩人已經看到了滿地的陷坑,順著大路移動,度飛快,敵人還在猶豫要不要舉槍追擊的時候,他們倆已經跑得夠遠了。

    蕭翰看敵人稍稍退卻,一撥馬頭,那馬他馴熟了的,一撥之下立刻轉了回來,蕭翰提著刀愣在那里,現在他所處的位置已經是敵我廝殺的平行線了,大批山賊推進很快,而官兵則不得不下馬,以馬尸和同袍尸體為界和他們徒步死斗。

    因為地上滿是陷坑,一旦馬無法奔跑,遇到對方那種帶鉤子的長槍簡直就是個死字!

    蕭翰自己也猶豫要不要下馬廝殺協助友軍,就在這時路邊跑來一個渾身浴血的友軍,大喊道︰“蕭翰!”

    “阿爾斯楞大人?”蕭翰扭頭一看驚叫道,這個是這只騎兵的軍官之一,只是頭盔不見了,胳膊 血,連兵器也沒有了,渾身全是土和草屑,剛剛不久還威猛如天神下凡,沒想到他如此狼狽不堪。

    “蕭翰,你怎麼進來的?”阿爾斯楞跑上大路靠在蕭翰的馬上呼呼喘氣。

    “大路上沒有陷阱!您還好吧?”蕭翰著急的問道。

    “什麼?大路上是安全的?!這群天殺的狗賊!”阿爾斯楞握拳破口大罵。

    蕭翰一擺長刀說道︰“請你們堅持片刻,步兵馬上就會跟進!”

    “就你和高郵那群步兵?”阿爾斯楞楞了一下,臉上顯出一個大大的嘲諷來,接著他做了一個讓蕭翰驚呆的舉動。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58
06-2 報國之怒

馬下邊的阿爾斯楞猛地跳了起來,一拳打在毫無防備的蕭翰臉上,沒等對方從驚駭中回過神來,順勢拉住蕭翰的胸前盔甲把他從馬鞍上拽了下來摔在了地上。

    “你?!”蕭翰被摔得七葷八素,又詫異又恐懼,但身手異常矯健的他一個翻滾變成了跪在地上,抱住了阿爾斯楞的一條腿,喃喃道︰“你?!”

    話音未落,阿爾斯楞一腳踹在蕭翰臉上,蕭翰立刻朝後摔倒,沉重的盔甲在身邊砸進一片的土霧,頭盔叮叮當當滾了老遠。

    後面緊跟而來的張士德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一樣又驚又怒,舉著斧子就奔了過來,對著阿爾斯楞大吼道︰“你這雜碎想干什麼?!”

    阿爾斯楞看張士德殺氣騰騰,斧子上全是鮮血,臉有懼色,他一下跨上馬去,撥轉了馬頭對準了大營位置。

    “這雜碎要搶少爺的馬?”張士德可不是蕭翰官宦出身,對這些官兵知根知底,一見阿爾斯楞舉動就知道他想干什麼,他猛地沖上去,一把抓住了馬韁繩,吼道︰“滾下來,這是少爺的馬!”

    “你個南人想造反?!”阿爾斯楞抽出馬鞭對著張士德兜頭就抽,張士德又不敢拿斧子砍了這家伙,只好放脫了手,舉起斧子護住了臉,這時候,阿爾斯楞扭頭卻指著張士德和蕭翰用蒙古語喊道︰“來人啊!他們是奸細!干掉他們!”

    一時間,周圍阿爾斯楞幾個黑甲親兵立刻沖了上來,竟然不去殺敵,反而舉刀就砍張士德。

    “少爺快走!”張士德大叫,這群蒙古軍官圍了上來,揮刀就砍,毫不留情。

    張士德臉色煞白,用斧子左擋右支,被山賊殺了可算為國盡忠,但被這群混蛋殺了那竟然就是反賊了!

    蕭翰眼睜睜的看著阿爾斯楞騎著自己的駿馬對著大營方向逃去,他緊咬著牙關,因為不咬牙,怕是胸中那口恨氣要把自己爆開。

    這時候又听身邊兵器當啷亂響,扭頭一看,卻是四個騎兵竟然對著張士德揮刀亂砍,那是毫無猶豫,竟然是如同敵人般要殺了張士德。

    “混賬啊!”蕭翰從地上爬起來,撿起頭盔大吼著的他,死命的把頭盔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軍官砸去,對方一閃之際,蕭翰猛撲上去,一腳把他踹到路邊土溝里。

    接著猛地一握刀,咬牙猶豫了一下,沒有選擇用刀刃砍死這群混蛋,而是招式變幻,用長刀的木柄狠狠搗在了第二個軍官的小腹那里,那軍官連慘叫都來不及, 吧一下就跪在了他正在圍攻的張士德面前。

    “狗種!”蕭翰咬牙切齒的抬腳去踹那跪地軍官,就在這時,張士德猛撲過來,攔腰抱住他,兩人一起滾在地上。

    蕭翰從那該死的泥土腥氣中抬起頭,只見跪地的軍官嘴里突出一柄帶血的矛刃來,矛柄赫然握在那軍官腦後的一個山賊手里。

    剛剛就在他們內訌的時間里,這里已經有不少山賊攻上來了。

    “少爺小心!”張士德一躍而起,揮著雙斧就和對方殺了起來,蕭翰緊隨其後,揮刀撲上,兩個圍攻張士德的朝廷軍官,一個扭頭就跑,追著阿爾斯楞去了,另一個跑得慢了,看山賊圍了過來,立刻嚎叫著,堪堪得擠進了揮刀露刃大砍大殺的蕭翰和張士德之間,十分卑鄙的用兩人當做自己的肉盾。

    蕭翰和張士德兩人不僅有真本事,而且都是敢沖敢殺的狠角色,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兩人就格殺了四個山賊,血染鐵甲。

    看周圍有如此厲害的人物,那些本來嚇破膽的官軍騎兵紛紛也嚎叫著擠了過來,這路上原來不過是蕭、張和那個軍官擠在一起,到得後來,沒有馬的騎兵越來越多,竟然一團人擠在這路上。

    而且竟然人人都想往里面擠,那樣就不必面對外面的那群殺神了,這一大堆人在狹窄的路上好像面團一樣越來越大,擠得是搖搖欲墜,而最能廝殺最敢拼命的人自然被越擠越靠外。

    手握雙斧已經血染雙臂的張士德,卻愕然現自己被擠到了路邊溝里,而蕭翰少爺竟然不在身邊。

    正驚慌間,只見敵人也圍殺了過來,畢竟你那麼多人擠在一起,目標如此明顯,人家肯定也跟過來。

    就看見這黑色面團北邊順著路殺來了一個手握樸刀的彪形大漢,一邊沖,一邊吼︰“你爺爺的…你大娘的…那麼多人擠在一塊你們冷嗎?官爺們,這才剛秋天啊……”;

    而東北斜斜沖來一個胖子,一身鎖子甲  作響,里面沒有穿衣服,露出兩臂白肉來,手里提著九環鬼頭刀,一扭一扭的過來了;

    自己東南則嚎叫著奔過來一個黑瘦的家伙,然而他手里那柄比自己還長還重的巨斧,顯示了這不是個好對付的家伙。

  
    “先脫離這群豬,再和少爺匯合!”

    想到此處,張士德對準了來得最快的那個瘦子,對方看起來個頭小,只跟了兩個手下,料想好對付。

    然而還沒等他擺好姿勢,只覺背後被人猛力一推,不由自主的朝著來的李炭頭跑去。

    “這群下賤官兵!竟然推我!”張士德又氣又無奈,但是連回頭看是誰推他的時間都沒有了,他踉蹌了幾步前行,已經來到李炭頭面前,退無可退,所以他揮起斧子便砍!

    “有膽!”看對方竟然如此凶悍,李炭頭一愣,接著一笑,對張士德的斧子不理,對著張士德的腰就一斧子卷過去了。

    “太狠了!”張士德委實沒想到這小子這麼狠,毫不防守,上來就是要命的打法,要是自己不理,就算自己能劈開對方腦殼,自己也會被攔腰劈成兩半。

    張士德還不想死,他還想當將軍呢,倉皇之下,只能反手用左手斧子擋對方雙手巨斧。

    然而一個暴風般的雙手全力席卷,一個只是倉皇的變招格擋,而且是左手的一只斧子,力量相差幾許?

    “當啷”一聲,張士德的一把斧子就被砸飛上天,他驚駭之下,迅猛之極的趴在地上,果然對方巨斧磕飛他斧子絲毫不帶停頓的,順著原來的勢頭,就在他頭皮上削了過去。

    “啊!王八蛋!”張士德在巨斧從頭頂飛過之後,飛站起後退的時候,已經臉色煞白了。

    “你們去殺那群豬!這個小韃子留給我!”李炭頭扭頭吩咐道,他的兩個手下立刻操著長槍跑過他和張士德殺向大路上那個“黑色面團”。

    “好小子有種!”李炭頭並不忙著和張士德死斗,相反他把斧子頭倒豎在地上,空出雙手,先往兩個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這才又撿起起了自己戰斧,笑道︰“來啊!”

    “操你娘啊!”張士德心中焦急如焚,眼見對方的人數越來越多,官兵又不敢戰了,少爺還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又被這個家伙羞辱,他怒不可遏,揮著右手斧子當頭就砍,這次李炭頭雙手分開握斧,猛地朝上一舉,張士德的小斧子就卡在了李炭頭斧柄上。

    “去死吧!”李炭頭卡住張士德斧頭,猛地一旋長長的斧柄,斧頭如錘子一般擊打在張士德左肋。

    張士德頓時朝右跌飛出去,雖然肋下有甲護住,但對方那力量一下打上來,只覺得肋骨都要斷了,他跪在那里喘著粗氣,疼得竟然沒有力氣站起來繼續戰斗。

    “小韃子,你比那群年紀大的廢物武勇多了。”李炭頭贊許道,然而這並不妨礙他一步沖前,舉起斧頭朝張士德當頭便劈。

    已經避開不了了,張士德嘆了口氣,閉上了眼楮,讓對方那身血淋淋的盔甲陷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見,手指卻陷進了土里,他喃喃自問︰“我張士德就打了這一仗,竟然就這麼死掉?”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59
07-1 忠肝義膽

就在張士德閉目待死之際,耳邊卻听到一陣吶喊︰

    這吶喊不像官兵口里此處的,沒有了底氣,只是恐懼的虛張聲勢,就好像一個乞丐面對群犬圍攻那種既絕望又奢望嚇退對方的哀叫;

    這吶喊也不像那群山賊口里的,此刻他們瘋狂嚎叫著,臉上肌肉都扭曲了,沒有了恐懼,沒有了猶豫,如同餓狼吃了血之後眼珠子都紅了的那種癲狂;

    張士德听到的這吶喊卻是用胸和鼻音一起喘出來的,聲帶被壓到了最低,好像被不停吹氣爐膛里加燃燒的木炭尖叫,乍一听就是恐懼到極點的嘶吼,然而恐懼到極點未必就是恐懼,這恐懼里竟然混入了必死的絕望,必死的絕望竟然有激昂之音!

    “什麼人?!”張士德猛地睜開眼楮,只見幾條身影奮力朝自己面前的李炭頭背後撲去。

    “切!”李炭頭鼻子冷哼一聲,單手操斧,一個急轉身,不僅正面御敵,他的斧子也被他順勢蕩了開去用以防御。

    張士德只見四個人義無反顧的撲向李炭頭,看了他們的兵器,張士德卻傻了︰排頭兩人一個黑大漢拿刀,另一個瘦子手里竟然是把匕?!而後排兩個人手里拿的赫然是把短柄小鐵錘,那是用來敲木樁的工具,不是用來打仗的武器!

    “當!”一聲響,劈向李炭頭的一把鋼刀立刻被勢大力沉的蕩斧敲落在地,而李炭頭這種重兵器好手擅長的就是把力量揮到極致,敲落鐵刀,斧子並不停留,繼續猛沖。

    斧頭鈍頭如同重錘般砸在第二個人胳膊上,隨著一聲骨折聲,那人一聲慘叫,扔了匕,疼得竟然一個倒栽蔥,滾在了李炭頭腳下。

    沒有了刀的黑大漢竟然武勇到極點,看李炭頭單手蕩重斧一擊兩人以致于胸前門戶大開,竟然嚎叫著,伸開兩臂從正面來抱李炭頭!

    “什麼人?!”李炭頭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夠膽,臉色變了一下,驚叫一聲,然而這個積年江湖老手身手卻不猶豫。

    一個側步,一個箭步,僅僅三個步伐,依仗著自己體型小,他拉著還橫在空中的斧子、“唰”一下從那大漢胳膊下鑽了出去。

    即便這樣,經驗豐富的李炭頭仍然不忘左腳故意拖後外伸,自己和黑大漢側身而過的同時,還絆住了那黑大漢的腳脖子,“嗖”的一下,空手撲擊李炭頭的黑大漢因為全力前沖,一下就被絆飛出去,以狗啃泥的姿勢朝地上摔去。

    閃過黑大漢,李炭頭就正面後面兩人了,他兵器是把巨斧,而對方手里拿著的錘子不過拳頭大、兩尺柄,簡直就像老虎遇到老鼠。

    三人俱是一愣。

    李炭頭很驚奇︰在戰場上還有這種自己找死的混蛋?

    而兩人驚慌剎那之後,雖然汗流滿臉,但竟然還是舉著他們的老鼠錘沖了上來。

    用斧如槍,李炭頭一個跨步,手里斧子直刺過去,一斧頭就頂在左邊那人胸口;

    說時遲那時快,李炭頭一橫斧子,又把斧柄如槍刺一樣刺中了右邊那人胸口。

    “咚咚”兩聲,兩人胸膛里好像銅鐘那樣出悶響,竟然好似同時被刺的雙腳離地,齊齊在空中就被打得昏死過去,兩捆麻袋一樣摔在地上。

    看著躺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家伙,被塵土染得好像成了黃白色的頭、渾身襤褸的衣服、半截褲子下還露出兩條黑漆漆的髒腿在抽搐,李炭頭滿臉不解的吼道︰ “你們到底是干嘛的?你們是乞丐嗎?現在就想來這里撿破爛賣??活膩了嗎?瘋子!!”

    話音未落,背後一陣陰風撲來,李炭頭一驚,嘴里那句︰“我草!”還沒出口,就被人從背後緊緊的勒住,兩條大臂和身體被緊緊的扣住,就像箍了道鐵環,只有兩條小臂還能擺動,李炭頭死命掙扎著想用斧子去敲身後的敵人,但實在活動範圍有限,對方又身高有力,一時間竟然擺脫不了。

    *****

    那幾個形同乞丐一般的家伙沖出來的時候,張士德愣了一下,看他們和李炭頭打起來了,趕緊摸起自己的斧子就要前沖加入廝殺,但是肋下一陣疼,讓他一下又半跪在地上。

    然而斜地里又竄出一個人來,一把撲住了張士德,把他壓在地上,對方那急促的喘息噴出的口臭、以及身上的惡臭差點燻暈了張士德,另外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也讓張士德楞了一下。

    但那人接著站起來就一手撈著他的腋窩,一手拽著他的肩甲,在地上就往後拖他。

    張士德又驚又怒,反手揮著斧子就要往後砸。

    “三爺,是我!王五六!”那人看斧子要過來,趕緊大叫。

    “是你?!”張士德並不熟悉這個人,僅僅見過幾次面,知道他是個流民頭子,但是流民頭子和手下那大幫子乞丐混在一起誰在乎過他,所以今天此時,張士德才第一次認真的看了這個人什麼模樣,而且是倒著看的,因為他被王五六拖在地上朝後拉著,只能仰著頭後看。

    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張士德在地上爬起來,王五六趕緊扶住他,依然迅的往外拽著他走。

    “步兵和你們弓箭手都上來了?”張士德急急問道。

    王五六看了一眼張士德,那眼神,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又好像听到了親人的訃告,他小聲道︰“步兵??您在說什麼?”

    張士德一聲驚叫,“怎麼了?”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1:00
07-2 忠肝義膽

原來剛才離主戰場較遠的王五六正帶著自己的二百弟兄緩緩朝前推進,走在他們旁邊的是蕭家一百步兵和高郵府的一百官軍步兵。

    因為蕭翰先沖上去了,幾個軍官正在前面連打帶踹的讓自己刀盾步兵快跟進,不過就算他們也不過做做樣子,沒人想拼命的,都想慢點去等騎兵殺完敵人,自己再上,這樣說不定還能揀點值錢的東西。

    相比這些步兵,王五六這群弓箭手走得更慢,但沒人在乎他們,他們不過是蕭翰拉來壯壯聲勢的。

    他們不僅衣衫襤褸,大部分人連防身武器都沒有,只有一把弓和幾支箭。

    王五六看去前面,只見幾十丈開外已經是煙塵彌漫直沖天際,里面的吼殺聲在這里都可以听到,他不僅舔了舔嘴唇喃喃道︰“不愧是大人們的騎兵,真是厲害啊,什麼人能擋住他們啊?”

    “哈,官兵打贏了好!”旁邊一個手下笑道︰“打贏了,肯定給我們飽飯吃!”

    “說不定還給點肉呢!我老魏好多年沒見過肉了。”後面一人把手直接從自己上衣里的破洞里伸進去,揉著肚臍眼叫道。

    “有酒嗎?”幾個人七嘴八舌的叫起來,弓箭兵人人臉上都是期盼之色。

    王五六笑罵道︰“你們好好干,說不定蕭少爺升了官,讓咱們當官軍呢!”

    這句話激起一片大笑,他們形同乞丐,倒也沒指望可以做那種耀武揚威的官軍。

    就在這時,老魏從上衣的破洞里抽出手來,指著前方的煙塵叫道︰“你們看!有人!”

    王五六等人朝前看去,只听一陣若隱若現的馬蹄聲,緊接著一個人從那鍋一般的空地煙霧中沖了出來,伏在馬上朝他們奔馳過來。

    “什麼人?”弓箭兵隊伍里起了一陣騷亂,不僅他們,旁邊的步兵隊列里也是一陣不安的聲音。

    “媽呀,他們朝我們這邊來,肯定是敵人啊!咱們騎兵是朝前沖啊。”老魏叫了起來。

    這句話讓整個弓箭隊差點炸了窩,他們就是會放放箭,遇到敵人過來,他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快快快,準備射!射死這狗娘養的!”王五六抽出了自己的刀驚恐的盯著前邊,他的前排手下慌不迭的拉弓,而後面的人則臉色煞白了。

    就在弓如滿月的時候,王五六突然一聲大叫︰“別!別射箭!好像是自己人?”

    這時那騎兵奔得更近了,眼瞅著對著弓箭隊過來了,大家仔細去看,果然那盔甲、那裝束,除了沒了頭盔和武器外,就是一個探馬赤軍的騎兵啊。

    “他回來干嘛?”大家放下弓箭,彼此不解的疑問道。

    “看他朝我們這里過來的,是傳令的吧?難道少爺要我們過去?”老魏站在旁邊對王五六說道,他松了一口氣,又把手伸進破洞揉自己的肚子,那里總是在喊餓。

    “有道理。”王五六點了點頭,把刀插回刀鞘,迎著那騎兵來路跑了過去,弓箭隊和刀盾兵都停住了,四百人注視著這個小頭目跑向那個詭異的騎兵。

    “大人!大人!大人!”看那騎兵就要到眼前,王五六站在馬頭前大叫起來,然而幾聲喊聲之後,陡然現那大人竟然沒有勒住馬的意思!

    那馬竟然要對著自己直沖過來!

    “大人?!”王五六眼疾手快,一下滾開,跪在地上看著那鐵甲騎兵箭一般的從自己身邊竄過,攪起了一股帶著塵土和血腥之味的風圍住了王五六。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那騎兵風雷電掣的駛去,在那騎兵大人面前是排成密集隊形的弓箭隊二百士兵啊!

    “他想干什麼?”王五六滿心迷惑,不僅是他,眼睜睜的看著那騎兵大人直著對著自己沖過來,弓箭隊人人都傻了。

    猛可里一個感覺抓住了他的心︰這家伙不會勒住馬的!

    “快閃開!”王五六站起來都來不及就對著自己的人跪在地上狂吼!

    這聲“快閃開!”提醒了呆若木雞的乞丐弓箭隊,擋在這大人路上的弓箭手驚駭的朝兩邊閃去,惟獨剩下了正對馬頭驚呆了的老魏。

    他連按住肚子的手都沒有從破衣服里拉出來。

    就這樣正正的被怒奔的駿馬撞飛了出去,他的軀體打著圈飛在空中,喉嚨里噴出的鮮血繞著他的脖子一圈又一圈,然後這個胸骨凹陷進去的可憐人,如同破麻袋一樣摔在兩隊官兵之間。

    然而他的死法已經不能讓人分神了,只見那騎兵好像瘋了一樣從密密麻麻的弓箭隊人群中間愣是趟開了一條血路,能擦著馬肚子閃開的人鬼哭狼嚎的撲向兩側,不能閃開的就被踩在馬下或者被撞飛。

    整個弓箭隊瞬間就被踩成一鍋粥。

    王五六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看著那匹渾身是血的馬直直馳向大營所在,在他和馬臀之間的直線上是被趟開一條血線踏成兩半的弓箭隊,這意味著什麼?

    “他是在逃命?!”王五六只覺突然喉嚨被什麼東西扼住了,讓他不能呼吸不能思考,背後又傳來如擂鼓般的聲音,他緩緩的扭動著脖子,好像深夜的旅人在林中被什麼東西搭在了肩膀上,也許是想趁你回頭咬斷你脖子的狼的前爪,也許是個和善的路人,也許僅僅是個樹枝,你不敢回頭,但是你不得不回頭,那脖子就是王五六這樣的。

    果然只見前方如柱般的煙塵里又疾馳出幾條黑影,度如此之快,轉瞬間就到了眼前,不是那威猛的騎兵是誰?

    和第一個騎兵一樣,根本不管路上有什麼,直直對著大營猛沖,毫不猶豫的沖進了擋路的弓箭隊和步兵隊人堆之中。

    在一片鬼哭狼嚎之中,不知誰在背後大叫了一聲︰“我們敗了?!!”

    頓時好像炸了營一般,四百步兵一起嚎叫起來,四處亂跑,眨眼間這里就成了一團無頭亂撞的蒼蠅。

    “我們敗了?”王五六怔怔看著前方,突然大叫起來︰“這不可能啊!”

    他跪在地上出神了好一會,直到有人把手伸到他的腋下,拉了他起來,他扭頭一看,卻是大黑、癩皮五六個自己的手下心腹。

    此時這些人滿臉驚惶,他們連弓箭都丟了,對著王五六叫道︰“哥哥,你沒事吧?官兵料想大敗了!我們趕緊逃走啊!”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1:01
07-3 忠肝義膽

王五六往後看去,只見滿地都是逃兵,這群刀盾手、弓箭手僅僅因為己方的騎兵潰敗就完全散了架了,他轉過頭睜著兩只驚恐又茫然的眼楮朝前方看了又看,突然拼命掙脫後面架著他的大黑,抽出了刀,就要朝前沖。

    癩皮眼疾手快一下撲過去跪在地上,緊緊摟住了他的腰,聲音哽咽道︰“哥哥,您不要去救小少爺啊!進去就是個死啊!沒了你,我們這些苦人兒怎麼活啊!”

    “放開我!”王五六一手揮著刀,一手死命的拉著緊扣自己腰間的那雙手,但他沒有對方孔武有力,好一會都沒拉開。

    “哥哥,您救不了少爺了!兵敗如山倒,不如逃命吧!”大黑等幾人眼見不好,齊齊圍著王五六跪下,人人垂淚。

    “放開我!”王五六吶喊著,他指著前面那煙塵廝殺吼叫交纏在一起的修羅場,吼道︰“誰說我要去救蕭家少爺?我要去找張家小三哥!”

    “張家小三?”幾個手下面面相覷,連摟住王五六腰的癩皮都松了手。

    王五六跺著腳吼道︰“我本來就蒙張士誠大哥不殺之恩,他又給我們找了蕭家吃口飯的地方!又自己掏腰包替我們弟兄送水買藥!沒有他張家,我們多少弟兄早成黃土了!現在張家小三哥就在前面呢!我怎麼能不去?這種恩情我怎麼能不報?!”

    越來越多的騎兵從王五六他們旁邊逃過,看著血跡斑斑的他們,又看著前方巨獸一般的沙場,幾個跪在周圍的手下臉露難色,大黑猶豫的說了兩個字︰“可是……”.

    王五六又跪在了地上,淚流滿面的他用拳頭擂著地,眼淚橫流的吼叫道︰“***!難道我眼睜睜的看著張大哥的三弟死在前面?!”

    *****

    “我們來是救您的,趕緊逃命!”王五六連拖帶拉的張士德朝大路斜斜逃去。

    張士德回頭一看,只見圍攻李炭頭的兩個人躺在了地上,生死不知;第三個則蹲著抱著軟塌塌的胳膊,另一個黑大漢則不要命般的從後面抱住了李炭頭,兩人正在角力。

    “你的人?”張士德指著那四個人問道。

    “沒錯!快走!”王五六急急叫道,卻頭也不回。

    張士德猛地停住腳步,握緊了斧頭,看著王五六道︰“你們冒死來救我,我不能眼看著兄弟白死!我回去!”

    說罷轉身就要回奔救援。

    “三爺!不行啊!”王五六猛地拽住張士德的胳膊,身體弓成了蝦米,死命的拽著他。

    他看著張士德叫道︰“我們都是一群賤命!不值錢!就是為了您才回來的!別讓弟兄們白死了!”

    *****

    那邊李炭頭已經怒沖冠了,他實在不明白這幾個乞丐一樣的玩意想干什麼,他把斧子交在左手,右手曲肘如鐵錘尖,死命的往右下一拖身體,讓鐵箍勒得位置稍高一點,然後瘋狂的用鐵肘朝後擊打著那混蛋的右肋。

    “咚!”“咚!”“咚!”……背後那寬闊胸腔里傳來回鳴,一聲又一聲,每一聲,李炭頭都听到自己腦後那王八蛋嘴里傳來一聲呻吟,到得後來,隨著李炭頭的鐵肘撞擊,一口又一口熱乎乎帶著腥臭的液體噴在自己脖子里,這帶著腥味的粘稠液體順著脖子爬過了自己的後背,直達腰部。

    而鐵箍還不松開!

    “操你娘啊!”李炭頭瘋狂的大罵起來,下手更加凶狠。

    就在這時,他眼楮卻看到那個被自己打斷胳膊的家伙,竟然用左手撿起匕,朝自己搖搖晃晃走過來,他的頭一搖一搖的,看得見頭皮上癬一塊又一塊,好像頭被狗啃過,這讓李炭頭又驚奇又厭惡,眼看著這個癩皮舉手就要刺自己小腹。

    “這我見鬼了啊?!”李炭頭怒極反笑,不再肘擊背後黑大漢,反而往上一挺身體,接著對方勒住自己的鐵箍為支點,腰部一挺,兩腿一起離地,在空中如兩條蛇一般朝那個癩皮踢了過去。

    那癩皮想閃開,但哪里閃得開李炭頭這種好手的攻擊,右肩登時中腿,整個身體被踢得一轉,背對了李炭頭他們。

    說時遲那時快,李炭頭兩腿好像剪刀般一伸,夾住了那癩皮的脖子,把拖了過來,接著兩腿如毒龍盤柱,死死絞住了那家伙的脖子,一盤、一拉、一坐,把他生生絞坐在自己身下。

    這一刻竟然是黑大漢背後勒住李炭頭,而李炭頭絞住癩皮脖子坐在他肩膀上,三人糾結成一團,誰也掙扎不開。

    “嗚嗚!”被絞得喘不過氣來,癩皮卻還在進攻,他努力的慢慢的把左手抬高,顫巍巍的舉著匕想往回刺李炭頭。

    李炭頭咬著牙,扔了左手的重斧,一把搶過那把伸上來的匕,自己別開了頭,朝上狠狠刺入了自己腦側之後。

    只一下,李炭頭就覺得胸口一松,那匕已經血淋淋的,有一股新的溫熱液體順著脖子往里流。

    “松手啊!”李炭頭大叫著,一下又一下的刺入自己腦袋後側那個巨人一般的怪物。

    但是鐵箍仍然沒有松開,李炭頭只覺得自己後背里已經流滿了血,不是他的血。

    就在這時,背後那面門被扎得血肉模糊的大漢仰天大吼了,頓時漫天都是血沫,他吼的是︰“大哥!三爺!走!”

    “走你個頭!”李炭頭朝後一刀扎進了他脖子,這吼聲嘎然而止,大漢朝後摔去,李炭頭絞住的癩皮也軟塌塌的朝後倒去,把李炭頭夾在了中間。

    現在李炭頭平躺著了,只感到身後和身前的兩個家伙都沒了動靜,他踢開身前那滿嘴白沫的癩皮尸體,努力掙扎了幾下,竟然還是沒掙脫開那鐵箍,李炭頭狂怒著握拳仰天怒吼著︰“怎麼回事?!老子見鬼了啊!”

    *****

    大黑最後氣絕前的那聲嘶吼,止住了張士德和王五六的拉扯。

    張士德舉目四望,滿地都是哀叫的馬和官兵死傷者了,地面好像涌動著一層蠕動的黑漆;僥幸還能動的騎兵不管騎馬的還是步行的,一半還在苦戰,另外一半全部背對著他們往回逃了,山賊們在他們背後歡呼著追趕;

    只見不遠處聚成團的大批騎兵已經全部扔了兵器,跪在地上了,那拿樸刀的頭目的話遙遙傳來︰“都給我把手舉高,誰敢動…做成肉餡…你們想當韭菜餡子還是豬肉餡子?哈,我告訴你們啊,我個人比較喜歡韭菜的!你們知道為啥我喜歡韭菜而不喜歡豬肉餡子的嗎….豬肉肯定比韭菜貴啊……誰知道答案……啊呵呵,我告訴你們吧……”

    而李炭頭那邊,已經無人站立了,全都倒在地上,不過還能看到李炭頭在努力掙扎,想從黑大漢身上起來,那些個不認識的弟兄料想凶多吉少了。

    然而不少山賊已經手挺著染血的兵器快朝他跑去支援,料想要是回去肯定再次被圍,那就是死路一條。

    遠處山腳下,傳來一陣馬蹄轟鳴,遙遙可見,有山賊帶著一群馬沿著大路朝這邊疾馳而來,也許就是山賊的騎兵。

    看到了這些,張士德閉目長嘆了一聲,扭頭對王五六道︰“我對不起各位弟兄了!”

    王五六從李炭頭那邊轉回頭,已經是淚流滿面,然而他的聲音依舊堅決︰“您活著出去,我們就值了!”

    因為已經算是逃命了,張士德脫了盔甲,變成不起眼的人物,和王五六一起貓著腰狂奔。

    然而在跑到路的另一側的時候,王五六正想拉著張士德往南跑,那是通往自己大營的地方,意味著脫離這可怕的戰場,沒想到一下拉了個空,扭頭一看,張士德竟然又順著大路朝北跑去。

    這時路上恰好有山賊跑過,王五六趕緊趴在溝里裝尸體,等山賊過去,才現張士德竟然跑出去三丈之遠了。

    “三爺,您在干嘛?!您跑錯方向了!”王五六急得五官都挪位了,又不敢大聲叫喊,又不能不大聲,聲音叫出來竟然像只鳥那般。

    張士德蹲在一叢高高的野草後面,對著王五六叫道︰“王兄弟,你趕緊自己逃!”

    “什麼?什麼?什麼?你說什麼?”王五六那手裹住了耳朵,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要去找少爺!”張士德對著他小聲加口型手勢比劃著,說罷,擺了擺手,自己轉身就繼續往北去了。

    過了好久,王五六才想明白張士德說了什麼,他一拳擂在土里,低吼道︰“你不要命了啊!”

    “**的!王八蛋!這個時候你還講忠義,那我們的忠義白費了嗎?!”王五六怒罵一句,回頭朝自己弟兄就義的方向看了一眼,馬上他的眼淚無法抑制的流了下來。

    *****

    三匹快馬風雷電掣般順著大路馳過戰場,經過山腳下的拒馬陣,上了一段山路,馬上騎士下馬,對著山坡上一個人躬身行禮。

    這個人,背負雙手,身後跟著一匹棗紅駿馬,他此刻卻沒有穿任何盔甲,一襲藍色長袍在山風里飄飄,神色淡然,這份派頭和山下的激烈殺場完全不同,若是從腥風血雨的戰場中回來的人見了他肯定聯想到仙人之流的人物。

    當然這就不是仙人,和仙人差十萬八千里,他自然就是此戰清風寨主帥高狐狸,騎士稟告道︰“老大,我偵察回來,敵人後方步兵和大營已經不戰自潰亂成一鍋粥了!”

    “嗯……”高狐狸伸出一只手優雅的捋著胡須,說道︰“干得好!”

    “老大,您真厲害!屬下佩服得五體投地!”騎士豎起了大拇指笑道。

    “切!一場小勝而已,有什麼好佩服的!沒見過世面!”高狐狸嘴里叱責,臉上卻得意洋洋。

    接著他命令道︰“夜里鷹,把那二十匹備用的馬匹帶下去,找二十個善于馬戰的好手上馬,作為騎兵去追擊潰兵,驅散對方大營輜重,然後把值錢的東西運回來。”

    “還有,什麼殺韃子的‘義舉’我們做完了,剩下的俘虜別殺,叫他們拉回來關押在山上,我們該做回山賊了。”

    “得令!老大!”夜里鷹匆匆下山。

    看著手下背影消失,高狐狸長長舒了口了氣,他把一直背在身後的右手拿出來,那手牢牢握成拳,攥著身後駿馬的韁繩。

    “哈!竟然打贏了!剛剛騎兵那威勢嚇死我了!沒想到竟然贏了!”高狐狸滿臉喜色的自言自語。

    然後慢慢的把右拳紅的手指一個一個的掰開,掰開五根通紅的手指,馬韁繩掉在了地上,高狐狸如釋重負般在空中甩著手,還朝那通紅右手吹氣,嘴里罵道 ︰“媽的,嚇死老子了!早知道贏這麼利索,就不在這里準備逃跑了,抓了半天的韁繩沒松開過,手都麻了,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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