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明魂 作者:缺月梧桐(連載中)

mk2257 2010-12-16 19:21: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 54231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02
21-5 明月戰將


  那個渾身冒煙的傷兵猛然朝後曲起手臂,然後暴風一般朝前掄出,倉房裡頓時響起一聲鐵鏈環節猛烈拽動的脆響,隨後就是鞭子破空一般的尖叫。

  說時遲那時快,正在朝蕭翰跑去的敵人被背後而來的鐵鏈兜頭抽了正著,張士德眼睜睜的看著那鐵鏈砸到那人頭頂,鐵鏈盡頭的半月形鐵銬甩了過來,砸中了面門正中。

  鐵銬擊碎了鼻骨,嵌入了臉面,一瞬間,那人突然變成了一個帶著鼻環的牛馬般模樣。

  「咦?」這奇變驚呆了目睹的每個人。

  正扶著那傷兵的劍客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他只是驚異的順著鐵鏈轉頭,直到看見一張血流滿面的猙獰猥瑣笑容。

  「走你的吧!」那傷兵一聲叫,手打腳送,立刻和他貼身而立的劍客剎那間被攪飛了起來,橫跌在空中的他發出一聲尖叫。

  「嗖!」空中一聲尖嘯,一鐵鏈砸倒長棍手的傷兵並不收鐵鏈,而是順勢一揮右手,那條連在他手腕上的鐵鏈再次抽了回來。

  鐵鏈猛地纏上了空中的劍客脖子,蛇一般繞了一圈。

  傷兵閃電般的伸出左手,好像老練的捕蛇者那般一手抓住了「蛇頭」。

  頓時變成了傷兵死死勒住了空中劍客的脖子,只見那血流滿面的傷兵獰笑著,猛拽鐵鏈,狠狠一腳踹到了劍客的後心上。

  「卡嚓」一聲,勒斷了脖子,劍客落在地上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傷兵收了鐵鏈,撿起了長劍,從背後一劍捅死了在前面抱著腦袋呻吟的棍手,他抬起頭冷笑著對張士德一笑:「媽的老張,沒有我,你們死了!」

  「你個猴子王八蛋!」張士德握著斧子又驚又喜,一瞬間想要哭出來,那先前給蒙面人傳令的人不是齊猴子齊烈風是誰?

  原來這廝回去的時候,恰好遇到報信而回的敵人,索性把對方從馬上掀了下來制服了。為了套取口供,齊烈風心思一轉,竟然就地偽裝自己是紅巾兵,沒想到對方居然信了,還連連說:「誤會!誤會!」。

  聽說他那個家裡要立刻殺掉蕭翰,齊烈風起了嘀咕:要是回家搬救兵,萬一來不及怎麼辦?要是對方被圍攻,立刻殺人怎麼辦?

  另外張士德對他的鄙視也燒著他的心,「你媽的張小三居然看不起我?我是蕭少爺的發小!就媽的你忠心嗎?為了救少爺,老子也不惜赴湯蹈火!」

  他竟然沒去報信,自己捆了真匪徒,把纏頭白布一揭,冒充敵人傳令兵回來了。

  幸好敵人不是紅巾兵,也不熟紅巾兵,齊猴子憑借借梯子就爬的絕招,用高狐狸那裡聽來的「護法」什麼詞唬過了這些人,還假傳「不殺蕭翰換銀子」的號令,拖延了時間。

  等他進了後院,齊猴子借個空,接連悄無聲息的刺殺了兩個匪徒,直接放火燒房子了。

  本想製造混亂,沒料想正點火呢,頭一回,發現那邊倉房裡張士德已經打起來了!一個分神,被個匪徒抱住了,兩人在火堆裡搏殺了一會,齊猴子生生掐死了對方,自己背上也著火,索性竟然裝了個地道,衝進了倉房來滅火,撿漏子又宰了兩個!

  張士德此刻並不知道齊猴子何等厲害,只是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混蛋居然敢用這種方式混回來!!真是渾身是膽!!

  「你們都是蕭家的雜碎!」那個頭目怒吼一聲,後退了一步,他不想被前後夾擊。

  就在這時,出去看情況的兩個敵人從後門跑了回來,「沒有官軍!房子起火!」他們叫著,倉房裡的情況讓他們吃了一驚,隨即明白了情況。

  而齊猴子和蕭翰就趁這時機,齊齊退到蕭翰身邊,面前是三個咬牙切齒的敵人。

  「老張,你怎麼樣?不礙事吧?」因為自己板磚砸的傷口出血,血流滿面的齊猴子看著同樣血流滿面的張士德問道。

  「不礙事!小心中間那個刀客!高手!」張士德回道。

  「少爺怎麼了?」齊猴子看身邊蕭翰奇怪,問道。

  「少爺傻了!」張士德苦笑不已。

  就在這時,前門又衝進了一個敵人,頓時場面成了四拼三。

  齊猴子心思靈敏,張士德一說,他就猜到了蕭翰為何如此,眼見對方又來一個,要是蕭翰不幫手,那就是四拼二,這群敵人手底下都很硬,不是尋常匪徒的。

  這傢伙頓時魂飛魄散,轉身死命的搖晃著蕭翰大叫:

  「少爺!少爺!你是高手啊!你可不能傻!你傻了我們就死了!」

  蕭翰這時才回過神來,他定定的看著面前這張恐懼的臉,茫然道:「小猴子?」

  「敵人來了!上吧?」看對方四人扇形壓過來了,張士德冷汗和鼻血一起狂流,此刻他並不敢自己單身迎敵了。

  「少爺,你是高手啊!高手啊!拿著!」齊猴子把自己的劍塞給蕭翰,但對方恐懼的一抖手掌,丟了。

  「你得上啊!要不我們倆也保不了你啊!小祖宗啊!不能死在這裡啊!」齊猴子急得快把肺都吐出來了,說著又把劍塞到蕭翰手裡。

  就在這時,旁邊的張士德猛然轉過身,狠狠一巴掌抽在蕭翰臉上。

  頓時,齊烈風和蕭翰都呆如木雞。

  「是豪傑嗎?豪傑怕個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就是天道!」張士德緊握大斧,怒不可遏的朝著蕭翰狂吼,蕭翰抓住了劍,呆呆的看著他。

  說是遲那時快,張士德一把抓住蕭翰的後心猛地把他朝最前面的刀客推去,大吼一聲:「不拼就去死!」

  「**的!」齊猴子狂吼一聲,這是他罵張士德的,然而連瞪張士德的時間都沒有了,他發瘋的朝前衝去,操起鐵鏈,一定要擋住少爺前面。

  刀客本來是頭目,並不畏懼這三個混蛋,然而張士德那一巴掌抽蕭翰,不僅把齊猴子打懵了,把敵人也打蒙了。

  蕭翰的身份他們都知道,張士德和齊猴子拚死保衛蕭翰是再正常不過了,然而這種僕人卻一巴掌抽了主人個滿天星,實在令人驚訝。

  他們四個敵人也愣了片刻,然而就在這片刻,張士德猛地把蕭翰對著自己推了過來,出乎意料之中,刀客沒機會發動強攻,愕然剎那後,倉皇對著蕭翰劈出一刀。

  蕭翰下意識的伸劍一擋。

  刀劍一碰,還沒碰實,左邊的齊猴子怒吼的鐵鏈就抽了過來。

  「去死吧!」刀客不甘心了收了刀,要去擊打那流星錘一般過來鐵銬。

  然而他的手才一動,蕭翰右邊又衝來一道高牆:那是張士德奮勇無倫、完全不顧側翼敵人的自殺式猛劈。

  刀客倉皇後退,片刻後,張士德和齊烈風肩並肩的擋在了蕭翰前面。

  「我一定會宰了你!」齊猴子怒吼著,但誰都看得出來這怒氣不是朝敵人發的,而是朝肩並肩的張士德發的。

  「活著出去再說!你個蠢貨!」張士德哼了一聲。

  「給我宰了他們!」刀客大叫一聲,頓時敵人圍攻了過來。

  「活著?唉!媽的!」看著對方殺過來,齊猴子有心無力的歎了口氣,看對方的武器和身手,他對自己活著出去有點失望了。

  然而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聲怒氣勃發的嘶吼:「不拼就去死!宰光他們!」

  「少爺?!」張士德和齊猴子難以置信的同時回頭。

  然而他們倆被猛地推開,一個滿臉猙獰的少年手握長劍衝擊而出,劍光亮的宛如閃電一般,直刺刀客咽喉。

  好凶的一擊!好快的一劍!

  「你!」刀客實在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幕,他驚慌的歪頭、抬刀叩擊電閃而來的快劍。

  「碰!」一聲悶響,刀劍在火化之中分了開來,刀客蒙面巾落地。

  「祁雙三????」看見蒙面巾後面的那張臉,齊猴子和張士德同時大叫起來,這人竟然是曾經的艾家第一高手祁雙三!

  「祁雙三又怎麼樣?!今夜就宰光他們!」蕭翰咬著牙,緊握長劍,渾身都好像迸發著一種可怕的怒氣,有對敵人的,也有對自己的:「殺!」

  「殺!」張士德一聲虎吼,操著巨斧,緊跟少爺殺了過去。

  「殺!」齊烈風也一聲厲吼,正要往前衝,突然低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愕然道:「咦?我怎麼赤手空拳?難道沒有拿武器?」

  就在這時,一把月戟當空刺來,齊猴子急急的在地上打了滾,避了開去,等他站起來的時候,幾乎要哭了:「媽的!你為毛不去找那斧子對砍呢?」

  回應他的又是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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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時分,雖然太陽還沒出來,然而天地已經亮了,露珠在樹葉上好像珍珠般滾動,城裡瀰漫著一股青草的獨特芬芳,除了歡暢的鳥鳴聲,高郵城還沉浸在寂靜之中,沒有行人,店舖住家也都緊閉,又度過一個夜晚的乞丐也在沉睡,他們彷彿不是人類,而不過是這個城市中的草木和石頭,因此街道上充滿著一種空蕩蕩的暢快感覺。

  能欣賞這清晨獨有的暢快感覺的人不多,豆花張是其中一個,此刻為居民提供早餐的他結束了半夜開始的忙碌,用扁擔挑著自己的成果--豆花和油餅,慢悠悠的出門上路了。

  安靜的街道、小鳥的鳴叫和青草的芬芳都沒能讓他停下擔子欣賞片刻,他心裡都在為自己的生計所充滿,也見慣了這些平常人難以欣賞的美景。

  然而就在明月街街口的時候,他罕見的停住了擔子,站在了那裡,在拐角處有一股不同尋常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清晨聽得份外清晰。

  那是沉重的喘息聲、踉蹌的腳步聲、金屬物體的拖地聲、鐵鏈的嘩啦聲,還有,詭異的笑聲,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

  無論是什麼,豆花張都不打算走出街口遇到,他不想任何危險。

  他靜靜的等待。

  在他面前,三個年輕人走過街口,豆花張目瞪口呆,直到他們走過去好久,都沒回過神來。

  這三個年輕人全是渾身鮮血:頭上、臉上、身上、腿上,以致於走過之處的血腥味,居然衝散了青草的芬芳;

  不僅渾身是血,而且都拿著兵器,然而他們走得很慢,與其說走,倒不如說是拖著他們的兵器好像老牛拉犁一般弓著腰艱難前行;

  有人拖著一隻劍,那支血污遍體的長劍劍尖戳進地裡,合著主人踉踉蹌蹌的步伐,在地上劃著一道歪歪扭扭的曲線;

  有人拖著一把大斧子,那斧子好像是屠夫用的,剛從牲畜的血池裡撈出來,都變成黑紅色了;

  最後那人喘得最厲害,好像因為他拿的東西最多,左手拉著一根半截的長槍槍尾,右手腕一根鐵鏈鐐銬垂到了地上,發出嘩嘩的奇怪聲音。

  然後他們三個不知哪裡來的危險人物看到了街口裡站著不動的豆花張,他們緩慢的扭頭,緩慢的看,然後不知是誰笑了起來,三個傢伙全笑了起來,就這樣慢慢走過了街道。

  在路上,齊烈風對少爺喘息著說道:「少爺,您厲害……啊,啊,啊,長劍也……無敵…..」他喘的不行,那是因為他們殺敗敵人衝出來後,怕敵人大舉來援,一路拚命往家跑,連馬都忘了牽,現在到了這裡,已經誰也跑不動了。

  「你這個猴子啊,你……更厲害,今天……要不是你,我就見不到你們了……」蕭翰笑一笑就感到渾身肌肉酸痛,那是劇烈搏殺之後的下場。

  「王八……王八蛋張小三!居然敢碰少……爺……回去打死……你丫的」齊猴子扭頭對旁邊的張士德有氣無力的吼著,奮力舉起了右手:「看看……你的鐵銬子,我右手手臂……全皮開肉綻了……」

  而張士德手裡的斧柄好像塗了油,時刻想從他酸痛的虎口處滑落,他聽了齊猴子叫罵,不怒反笑,他親熱的一拳打在齊猴子肩膀上,瞇著眼笑道:「我……王八蛋!你……也王八蛋!」

  「哈哈……哈哈……」齊猴子笑了起來,接著蕭翰也笑了起來,大家都笑了起來。

  「認識你們……真好,咱們是好兄弟!」蕭翰喘著氣說道:「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不,您是少爺!我們……是應該的……」張士德笑著說道。

  「對啊!」齊猴子叫道:「少爺,您是……大帥!我們是您的大將!我們三個橫行天下……轟轟烈烈……風風光光……烈風嘛,哈哈……」

  「沒錯!怕死……不豪傑!」蕭翰大笑起來。

  「看,到家了!」張士德指著遠處一處金碧輝煌的屋頂說道。

  「太陽也出來了。」蕭翰停住了腳步,看著一輪朝陽躍出地平線,紅色的光照得三個人暖洋洋的:

  「如旭日初升!好兆頭!」

  說著他握緊了拳頭,看著左右兩個兄弟和部下,叫道:「我們三個終有一天也會名震天下,出將入相吧!經過昨晚,我相信!」

  「我信!」張士德說道。

  「我也信了!」齊猴子笑道。

  兩個部下對望一眼,互相一笑,突然一起俯身,一人抱住了蕭翰一條腿,把他舉在了自己肩膀上。

  「你們?」蕭翰驚問道。

  「旭日大帥得勝回府!」齊猴子大吼一聲,那邊張士德笑著叫道:「得令!」

  說罷,兩人扛著蕭翰發瘋般的朝那朝陽奔去。

  蕭翰坐在兩人肩頭,扔了寶劍,對著朝陽張開了手臂。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03
22-1 晴天霹靂

  「齊大哥,這是少爺給您的。」一個家丁恭敬之極捧著一疊嶄新的袍靴對椅子上的齊烈風稟告道。

  「放那裡吧。」齊猴子嘴裡大嚼著水果不耐煩的叫了聲,這人頭上手臂上裹滿了傷布,然而卻一臉不可一世的模樣,他挪動了下屁股,讓自己在紅絲緞的椅子墊上更舒服些,然後歪頭把棗核吐在銀絲盤裡,那絲盤正托在一個戰戰兢兢的小丫鬟手裡。

  離他和張士德捨命救回蕭翰少爺已經過了三天了,此刻他早已不在僕役們呆著的偏房裡蹭吃蹭住,而是住在專為貴客準備的精舍裡。

  因為救回少爺立了莫大大功,他和張士德都受到了蕭二爺的親自褒獎,蕭翰更是對這個救命恩人兼發小夠意思,直接提拔他做自己的副手。

  齊烈風將是未來的蕭家新軍右將軍,比張士德這個左將還要高一點,這是完全的論功行賞,齊烈風甘冒奇險、潛入敵巢,這忠心、這膽氣、這手段、這奇功,連張士德都笑嘻嘻的心甘情願的俯首。

  當然心裡有鬼的齊烈風回到蕭府剛開始也是戰戰兢兢的,只是發生的一切出乎他的想像:他沒有預報軍情,蕭府家丁不僅遇到紅巾兵了,而且一遇就是七個,被殺得血流成河。

  去的幾十人竟然倒是一開始中了火罐伏擊的十個高手傷勢最輕,不過是被炸得滿面烏黑、皮開肉綻而已;

  而在外圍的蕭府家丁受到了明教高手的強力攻擊,負責後面包圍的家丁非死即殘不必說了,蕭府第一高手劉一刀被打斷了胳膊,王保保的高手無相和無果直接就是被敵人切成了肉片,而蕭翰都差點死在那戰場。

  然而倖存者也沒有受到懲罰,因為王保保說話了:那不是因為蕭府無能,或者有人臨敵怯戰,而是對方竟然是紅巾賊第一高手「飛天神龍」常遇春親自帶領的精銳。

  對於武藝幾乎天下無敵的常遇春而言,在城市巷戰和夜戰中要留下他,幾十個家丁怕沒有這個本事,更況且先中了埋伏,又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在紅巾兵藏身的院子裡還發現了簡陋的地道,那額外多出的幾個敵人是從地道而入的,這個也給齊烈風撇清了關係。

  至於綁架少爺的曾經艾家下屬祁雙三,齊猴子聽說蕭二爺一家既怒不可遏,然而卻無法可想,雖然蕭家知道祁雙三背後少不了艾菩薩的操縱,不然敢喪心病狂的和紅巾兵勾結並對蕭翰下手,但那群蒙面人都是祁雙三自己的人,和艾家撇得乾乾淨淨的;

  而祁雙三因為被蕭翰少爺打落醉仙樓而被艾家開革的事盡人皆知,祁雙三對蕭翰是個人恩怨,況且此人已經重傷身死,既然死無對證,那麼誰也沒法把祁雙三和艾家指使聯繫在一起。

  更狠的是,祁雙三全家早已人去樓空,老婆孩子都不知去向了,搞得蕭二爺想用官方或者自己的勢力抓個知情人或者來個滅門報復都做不到,只能把氣撒在祁雙三的一具屍體上,讓蕭二爺氣得跳腳。

  齊猴子捉住的那個報信的傳令兵,他交代的「家裡」是個聯絡點,不是艾家,而指使人竟然真的是高狐狸。聽到這個名字,蕭二爺那表情就像傷口上又被撒了把鹽,這讓齊猴子又鬱悶不已:怎麼到處都是這個老不死的混蛋在折騰呢?

  偏偏提起他,自己小心肝就撲通撲通亂跳。

  然而好運的是,倒霉的事,齊猴子是沒有沾的,他是功勞頂天的。

  這樣過了三天,齊猴子已經從開始的侷促不安,到現在在蕭府豪宅裡對下人頤指氣使了。

  蕭翰這次出擊雖然被人打得慘敗,自己都差點被當街斬殺,然而對手是紅巾賊和勾結匪徒的祁雙三,這是大大忠君愛國之舉。

  雖然現在鬧了紅巾賊的高郵風聲鶴唳,官兵四處抓人,到處人心惶惶,然而官府的嘉獎還是如期而至,蕭二爺神速的不知哪裡弄來了十幾顆人頭,說是蕭家殺的逆賊;揚州的達魯赤花把蕭翰這件事吹得好像朵花一樣:高郵蕭翰率領家丁怒殺十幾個流竄過來的紅巾逆賊,這高郵新軍的差事怕是跑不了了。

  蕭翰少爺當了大官,自己那富貴也跑不了,想到這裡,齊烈風滿意的一笑,心道:「哎,以後這高郵,咱爺就橫著走咯。說不定,過兩年,老子真會當上朝廷將軍了!」

  正想著,門口走進來一個錦衣華服的壯碩青年,他對齊猴子可沒什麼客氣,走過來就在他腦門敲了一下,叫道:「猴子,別吃了!老爺和少爺召見你呢。」

  「很疼的!你個沒輕沒重的張小三!」齊猴子嘴裡亂罵,臉上卻不以為意的笑著,把個水梨扔給張士德,招了招手,立刻兩個丫鬟跑過來彎下腰幫他穿靴子。

  和張士德的關係,也是齊烈風得意的一個因素:自從那夜三人並肩死戰之後,又結交了一個好兄弟。

  齊烈風覺的張士德這人很可靠,一來和他哥一樣對蕭家忠心耿耿;二來,你做了讓這小子佩服的事,人家就真心實意的對你,回蕭家之後,張士德不僅不搶功,一五一十把他齊猴子的功勞講了,而且還隱去了齊猴子路上害怕的醜事,這是好漢!

  齊烈風也佩服他!

  「上面找我什麼事?」在路上齊猴子問道。

  「我也不知道,博爾術來了,他們就讓我找你這個活神仙來了。」張士德嘻嘻一笑,捅了捅齊烈風低聲笑道:「你都是皮外傷,你還想裝病到幾時?」

  「嗨,張小三,我累啊,我可不像你這麼壯,嘿嘿。」被張士德叫破,齊烈風一點也不慌張,反而笑了起來。

  「小王八蛋!」張士德勒住齊烈風脖子作勢一扭,兩人在路上打鬧成一團。

  一炷香功夫之後,在蕭府富麗堂皇的大廳,齊烈風和張士德並肩站在一起,他們按照命令換上了奴僕的衣服,排在三隊奴僕中間進了大廳。

  昔日碩大的正廳今日卻顯得擁擠不堪,台上高坐著蕭二爺和博爾術大人,蕭翰和他表哥蕭滿堂陪坐下首,張士誠等蕭府重要下屬侍立在他們椅子之後,人人看起來臉色都不好看。

  僕役站在大廳中間,兩邊是官府差役和官兵,在隊列裡齊烈風和張士德兩人對望一眼,眼神裡都是不解。

  「人來了。您請開始吧。」蕭二爺顯得臉色不好,他鐵青著臉掃了一遍奴僕,大聲說道。

  旁邊的博爾術冷笑一聲,揮揮手,立刻從屏風後轉出一個年輕人跑到了這排成三排的僕人面前,好像相面一般挨個仔細看,雖然他衣衫襤褸,然而從穿著上一眼就知道是個儒生。

  「什麼事啊?這個乞丐儒賊是誰?」因為地位高昇,齊烈風的耐心也小了許多,他小聲搓著牙花子朝旁邊的張士德抱怨著。

  然而張士德卻皺起了眉頭,看著那個窮書生,他驚叫道:「這不是在我家那邊擺攤算命的那小子嗎?他來蕭府幹嘛呢?」

  「你認識他?」站在第二排的齊猴子驚奇的踮起了腳尖,視線越過前排的高個家丁去打量那個陌生的書生。

  沒想到,和那書生一對眼,對方頓時目瞪口呆,指著第二排的齊猴子,踉蹌著連連倒退,嘴裡驚慌的大叫:「就是他!就是他!」

  「哪一個?」博爾術猛然站起,不僅是他,包括家主蕭二爺在內,廳裡所有坐著的人全部滿臉焦灼的站了起來,好像聽到有人說著火了。

  「誰?」蕭二爺一聲怒吼。

  那書生被蕭二爺威壓十足的大喝嚇得魂不附體,滿頭大汗的他一跤摔倒在地,索性就躺在地上高叫:「第二排!包白頭巾的!」

  「什麼?」齊烈風也吃了一驚,他是唯一包白頭巾的,那是他的傷布,「關我什麼事呢?」他踮起腳尖,盡力朝前看,這次他突然想起這個窮酸書生是誰了。

  頓時好像渾身被閃電劈中了一般,脊樑後冷汗汩汩而下--這個傢伙,不就是自己請去給高狐狸送信的那個算命先生嗎?

  「拉出來!」蕭二爺一聲厲喝,立刻幾個如狼似虎的武衛家丁把齊猴子從隊列裡拽了出來,張士德驚恐疑惑的朝前伸出手去、蕭翰驚訝的嘴張得都合不上了。

  而齊猴子在經過瞬間的刺骨寒冷恐懼後,立刻明白了現在的處境:當年被四個人販子圍攻要捉了剛來高郵的他去當驅口;賭場老闆找的三個打手要挑了他的手腳筋;去碼頭河幫替李老闆打探情報,差點被活活燒死;疤臉虎玩命追殺他;然而這些他經歷過的險境都不如今日,今日若是不能逃生,那就是叛賊了!

  一顆心像瘋了的豬一般在胸膛裡亂撞,要是現在有個郎中把耳朵貼在他胸口,說不定會震破老先生的耳膜,然而齊烈風臉上卻死死的擺了個「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全身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自己的臉皮上,宛如奮力封堵決口大壩的死士,若是「臉」這個最後也是唯一的防線決口了,說不定他會立刻被「恐懼」攥在手心而屎尿橫流癱軟在地。

  被人拽著經過那書生,齊猴子還故意看了幾眼,滿臉都是疑惑。

  「就是他?齊猴子?!」蕭二爺認得這個救侄兒出虎穴的大功臣,他問的是地上的書生。

  「沒錯!就是他,那夜他讓我送信給高狐狸!」那書生大吼起來。

  「你是誰?高狐狸是誰?」齊猴子滿臉迷惘的反問道。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04
22-2 晴天霹靂


  博爾術看齊猴子不承認,只是冷笑一聲,並不說話,而臉色陰冷的蕭二爺對那書生和齊猴子用眼睛掃了又掃,好久才問道:「齊猴子你有沒有讓這個人去那米店送過信?」

  齊猴子咬牙暗想:這個小子在三排雜役中,一眼認出自己,估計送信那事是瞞不過的,只是這算命書生奈何會知道高狐狸?要知道高狐狸狡兔三窟,平常不會被看到,而且名字和身份多如牛毛,憑什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算命的就敢咬定那是高狐狸呢?

  想到這裡,齊猴子再次看了看那書生,抬起頭說道:「我想起來了,小人確實讓這人送過一封信。但那是朋友之間普通書信而已。」

  「寫的什麼?為何要半夜請人去送?」蕭二爺問道。

  齊猴子扭頭打量了一下緊緊抓住自己胳膊的兩個家丁,好像鼓起了勇氣,才笑道:「蕭二爺,小人有個壞習慣,就是喜歡賭博。因此欠了不少兄弟的銀錢。那夜我恰好知道了紅巾賊藏身之地,心頭大喜,料想這次肯定富貴雙收。但米店二樓那個小子放貸我的銀兩最多,又天天急吼吼的催命鬼一般找我要債,還說找人打斷我的腿。所以我就給他寫了封信,就是說三日後就還。」

  「你到底寫了什麼?!」蕭二爺一聲厲吼。

  料想這個王八蛋肯定偷看過自己的信了,齊猴子不敢不照實說,他說道:「我雖然識字,但寫字不行,所以就寫了一個三字,還有一個圓圈代表日頭,就是三日後便還。」

  就在這時,齊猴子旁邊跪著的那書生大吼一聲:「你胡說!三代表三少爺!圈圈代表圈套!你的意思就是三少爺落入圈套了!」

  「我操你祖宗八輩啊!三少爺落入圈套了?!」一時間齊猴子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他信的本意就說「風緊快逃」,誰能想到這個算命的居然還能附會出這個意思來?

  「你個混蛋污蔑我!」齊猴子大吼一聲,說道:「我不過是看你晚上點著蠟,又是算命兼替人寫書信的,你憑什麼就把污水往我身上潑?那米店二樓住著兩個商人,一個蔡,買賣木材的,還有他的小童姓王;你可以去查啊!憑什麼說就是什麼狐狸、狼啊這些莫名其妙的人?」

  就在這時,後面傳來一聲大叫,眾人看過去,卻是張士德越眾而出,指著地上的書生大叫道:「高瑞奇!你不過就是個窮酸儒丐!你連菜刀都不會用,你懂什麼高郵第一匪徒高狐狸?」

  說罷,他在齊猴子身邊跪在,對上面的蕭二爺等人稟告道:「老爺,這人就是一直在戲園子旁邊擺攤算命的窮書生而已,齊猴子忠心耿耿、智勇雙全,請老爺明斷。」

  上面的蕭翰也猛的站起,抱拳道:「叔叔,齊猴子乃是我蕭家堡的人,從小一起長大!又為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絕不是奸詐之輩,這個窮書生的話怎麼能信?」

  站在蕭翰後面的張士誠也指著高瑞奇開口了:「高瑞奇!你知道不知道污蔑蕭府清譽何等懲罰?你不好好讀書,為何要摻和江湖匪徒之事?你懂什麼呢?」

  高瑞奇跪在地上被幾個大人物指責,一咬牙紅了眼睛,挺直了胸膛,對蕭二爺叫道:「蕭二爺,我雖然是個書生,但是我一向忠君愛元,因此官府發的所有通緝告示我都精心收藏反覆閱讀,上面的那些匪徒只要我見了就絕不會認錯!」

  說著他咬牙切齒的指著瞠目結舌的齊猴子道:「那夜我就覺的此人鬼鬼祟祟,絕非好人,我白天送信之後,並未離開那米店,而是反覆觀看,過了一會竟然看到高郵大匪高狐狸戴著帽子從米店後門出來!絕不會認錯!所以我立刻跑去官府舉報!博爾術大人已經審校過我的識人之術了!」

  博爾術呵呵笑了兩聲,說道:「高瑞奇,不是第一次舉報通緝罪犯,他簡直就是官府的編外眼線。只是我們搜捕那米店,而高狐狸逃脫了,不過不是還有個給高狐狸通風報信的匪徒在蕭家嗎?那信,我們在米店搜到了。相信就是齊猴子這個傢伙布下陷阱,引蕭府各位入局被紅巾逆賊殘殺!

  說罷,對下面笑了笑道:「高瑞奇,恭喜你啊,紅巾賊潛入高郵城,你有功,這次賞金很高。」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人人都看著得意洋洋的高瑞奇發呆。

  「張小三你退下!把齊猴子這個奸細鎖拿!」蕭滿堂站起來說道。

  「你這個見利忘義的雜種!」張士德死死的瞪了一眼旁邊的高瑞奇,喘著粗氣退回到張士誠身邊,扭頭問道:「大哥,你就天天接濟這種敗類儒家嗎?」

  「唉!」在江湖上以忠義聞名的張士誠實在沒想到身邊的書生居然是專門告密官府的,其時,天下民不聊生,很多好漢不得不落草為寇,而官府未必是好人,張士誠冷汗汩汩而下,暗想:「自己黑白兩道三教九流皆交往,莫不要曾經有朋友被此人陷入官府了!」

  雖然又驚又怕,但他在弟弟面前依然硬著嘴皮,小聲道:「也許是他太窮,想拿點賞金。」

  「大哥,齊猴子怎麼可能和高狐狸有染?若是那樣,何必為了救我賣命死戰?!」蕭翰大怒,他絕對不信齊猴子是內奸。

  蕭滿堂看了他一眼,並不理他,怒道:「把那奸細帶入後廳!」

  說罷,扭頭對上面博爾術躬身道:「大人,可否由我們蕭家把此狗賊送交官府?」

  博爾術冷笑著打量了一下旁邊臉色青到發紫的蕭二爺,肚裡清楚:蕭家這次被人給耍得不清,家丁被大砍大殺,蕭翰都差點被打死,可以說是灰頭土臉。

  而高狐狸這把不僅聯絡了紅巾兵,還指揮祁雙三,當年就是他搶劫了蕭府鹽船。

  蕭家不是傻子,早知道高狐狸背後是艾菩薩,此刻家丁裡竟然混入了一個高狐狸的奸細,等於是又被艾菩薩擺了一道。

  雖然蕭家搶奪到了新軍統領一職,也沒有按計劃斬殺蕭翰,然而這次藉著紅巾兵殺殺蕭家的銳氣,用奸細丟丟蕭家的臉面,身為國丈孛羅一派的博爾術感到非常開心。

  他知道蕭家想審訊齊猴子看看自己到底有多蠢,然而勢力強大的蕭家面子他也要給,於是他強忍著肚裡的大笑,說道:「給你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官府來提人。齊猴子是通敵的反賊!你們可不要殺了他,否則唯你們是問!」

  ++++++++++++++++

  後院,齊猴子的慘叫聲從窗戶裡傳了出來,張士德正汗流滿面的替他說情:「少爺,齊猴子不可能是高狐狸的人啊,要是敵人,為何那夜和我們並肩死戰?若不是他智勇,我們都要死在祁雙三手裡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蕭翰急得一跺腳,說道:「小猴子人不錯!絕不可能是奸細!」

  這時,蕭滿堂鐵青著臉出來了,恰好聽到蕭翰說話,他冷笑一聲,說道:「若沒有內奸,為何我們蕭家被伏擊了?死了那麼多人!你都差點死掉!這個王八蛋肯定是奸細!」

  「二哥!」蕭翰絕不認同,他還想爭辯,然而蕭滿堂的手慢慢的拍著他的肩膀,沉重的打斷了他:「三弟啊,你太年輕。你還不知道這世上人心有多詭詐。他這次不動你,也許是你命好,也許是為了更好潛入我們蕭家,到那個時候,他也許會把我們連根鏟掉。」

  「二少爺!」張士德半跪在在地,拳頭撐地說道:「齊猴子不是這種人。請問,他招了沒有。」

  「沒有招。」蕭滿堂歎了口氣。

  「他根本就是那個窮酸儒丐污蔑的!」蕭翰怒道。

  「小弟啊,我們蕭家家大業大,然而敵人也更加兇惡。」蕭滿堂有耐心的開導這個少年道:「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你也殺過惡人敵人了,你應該知道這個道理!更況且他確實通風報信了。」

  「可是他從小一起長大啊!」蕭翰叫道。

  「弟弟,你是富貴出身,齊猴子那種賤民,有什麼可以在乎的?!」蕭滿堂斬釘截鐵的說道,接著一咬牙道:「我恨不得剝了他的皮!」

  ++++++++++++++++

  再次被銬上了鐵鏈,被四個官差拉著,踉踉蹌蹌走在高郵街頭的齊烈風淚流滿面。

  「這算什麼事啊?我差一點就當上官軍了啊!怎麼成了紅巾逆賊了啊?我在做噩夢嗎?老天爺讓我醒了吧。」齊烈風心裡哀叫著,然而渾身的傷疼和幾個官差的狠戾卻是真的。

  「你小子,一會到衙門就趕緊招了,你們紅巾賊、高狐狸藏在哪裡?說不定還賞你個囫圇死,否則把你凌遲了也算對得起你!」一個官差一棍子敲在齊烈風的大腿上,氣吼吼的說。

  「官爺,我是被冤枉的…….」齊烈風哭得更厲害了。

  「放屁!只要進了衙門裡就沒有冤枉的!就算你是塊石頭,爺幾個動動手,你也會招供自己是紅巾賊的。嘿嘿。」一個差役冷笑一聲,接著附耳道:「我說,你有沒有什麼親戚,趕緊給我們上下送點銀子,說不定會對你好點,不至於夾斷你兩條狗腿。」

  「蒼天啊!」齊烈風突然想起自己曾經有過幾十兩銀子,曾經可以去賭場玩兩把,那時候是何等幸福啊,「根本就不應該理高狐狸!不理高狐狸,我就不會接這個活,就不會遇到少爺,就不會殺官兵,就不會搭理高狐狸那王八蛋通風報信,以致於現在,媽的,小命就要沒了!」

  齊烈風抬起婆娑的淚眼,在肚裡狂罵起來:「高狐狸!你個大災星!高狐狸,你不得好死!媽的,我上輩子欠你什麼了?讓我認識了這個王八蛋!高狐狸,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05
22-3 晴天霹靂


  正罵著,猛地感到脖子上的鐵鏈一緊,突然一拉,齊烈風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身邊官靴亂踩,頭頂一片大叫,接著就是狂奔的遠去腳步聲。

  趴在地上的齊烈風用木枷的邊沿擦了擦眼淚和泥土混成的泥,努力睜大眼睛,卻愕然發現幾個官差正大喊著、扔下了他狂奔而去。

  「怎麼了?」齊烈風驚奇的扭頭朝後看去,只見自己身後已經站了幾個手持利刃的蒙面人。

  「你們是什麼人?」齊烈風戰戰兢兢的問道。

  回答他的是嘴巴被堵上,一個口袋罩在了他頭上,接著被扔到了一輛大車上。

  經過半個時辰顛簸後,頭上的口袋被揭開,齊烈風扭頭避開了灼目的日光,眨巴了幾下眼睛,等他看清了面前站著的是誰,他好像見了鬼一樣,眼珠瞪出、嘴巴大張,兩手手指一起指著前面。

  好久之後,他爆發了一聲怒不可遏的叫喊:「高狐狸!你媽的!」

  高狐狸曲起指節,重重一個扣指砸在他腦殼上,那裡有傷,齊烈風頓時疼得兩眼流淚,抱著頭蹲在了地上。

  高狐狸這才慢悠悠的說道:「你個小混蛋,怎麼和你師叔講話的?我好歹剛派人從官府手裡救出了你這個小反骨仔!連謝謝師叔都不會說嗎?」

  「算你狠!」齊猴子蹲在地上打量了一下周圍,有幾間草房,院裡有一口水井,就是一個尋常的民舍,不知道是在哪裡。

  「高狐狸,我又被你玩了!這把不是疤臉虎找我了,這次老子成叛賊了!托你的福,你個王八蛋!」齊猴子怒氣沖沖直起身來大叫

  「哈!叛賊?你幹得漂亮啊。」高狐狸噗嗤一聲笑了:「要不是你通知我風緊,還拉著疤臉虎去打探紅巾軍落腳點,我也不至於前後合圍把蕭家殺了個精光啊。」

  說著高狐狸對著齊猴子豎起了大拇指,笑瞇瞇的說道:「你真是個悍匪啊,這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嘛。」

  「悍你個頭!知道嗎?老子馬上就當官軍了,說不定還能當個將領,都被你搞完蛋了!」齊猴子又氣又急,怒道:「我對三少爺忠心耿耿,要不是考慮你這個老混蛋我還比較熟,我根本就不該通知你滾蛋!現在說不定我已經帶著大紅花遊街了。」

  「好,我也就是看著你這個小子還有點良心,沒有賣我,所以才來救你。」高狐狸嘿嘿一笑,攬住了齊烈風肩膀,賊笑道:「咱們是一家人。我看你和我兒子一樣。」

  「你去死吧!有把自己兒子往火坑裡推的嗎?這到底怎麼回事?」齊猴子問道。

  原來因為王保保戰勝了河南紅巾軍,倖存的起義軍志士被迫撤退到安徽等地,這時候,首領劉福通就想刺殺王保保,為戰死的頭領韓山童和兄弟報仇;

  這件事交給了熟絡高郵的高狐狸;

  而高郵城裡國丈孛羅一派的勢力,比如艾菩薩等,也想殺掉蕭家的首腦蕭翰,以便爭奪新軍統領,當然若殺了蕭二爺、蕭滿堂更好。

  這件事依然是高狐狸來做。

  然而紅巾軍派來的第一高手常遇春並不熱心刺殺王保保,他倒是想再拉起人馬,在戰場上和這個死對頭一決勝負,然而軍令不可違抗,他也只好潛入高郵,為刺殺那個好像根本不會碰頭的王保保做準備。

  這時候,高狐狸恰好遇到了齊烈風示警,然後又通過艾家的眼線得知,紅巾軍義士周圍有可疑人打探,他立刻就知道了這是齊烈風反水,蕭家要圍捕紅巾軍。

  他們索性將計就計,設了個陷阱,在飛天神龍常遇春面前,蕭府的家丁將被摧枯拉朽的消滅。

  常遇春並不謀求刺殺王保保,只不過是在高狐狸牽頭下,和艾菩薩等人做個交易:他出動,殺死蕭翰,一來可以給首領劉福通交待,二來,可以得到一筆酬勞,用於紅巾軍的軍費。

  沒想到的是王保保在戰場上出現了,導致了常遇春立刻捨了不起眼的蕭翰,奮力追殺王保保,這才讓蕭翰撿回一條命。

  「說到底,要不是你給我通知,我們也不會幹得這麼漂亮。」高狐狸呵呵一笑,拍著目瞪口呆的齊猴子後背說道:「雖然這次沒有達到目標,然而上面各方都是滿意的。來日方長,走著瞧吧。」

  「你為什麼和我說這些?不怕我去告密?」齊烈風突然想起這些秘密,高狐狸竟然全告訴自己了。

  「其實我很看好你的本事,你對付祁雙三那夥人很漂亮啊。既然你上了船,以後就當我的副手,我們畢竟情同父子,我對你放心,這次你賣友求榮,我就放過了,下次不可再犯!」

  「情同父子?哪次你不把我往死裡推?」齊猴子氣咻咻的說,然而已經沒了怒氣,因為高狐狸說得對,他已經無路可走了。

  「現在我更信任你啊,小反賊。」高狐狸哈哈大笑:「現在你的通緝告示應該正在瘋狂的印製中了,你腦袋賞金應該不下一千兩,恭喜你啊,你也是有錢人了。」

  「這叫有錢啊?這是通緝犯!」齊烈風呼呼的喘著粗氣,突然他想起了什麼,問道:「我腦袋竟然值一千兩?那你的腦袋現在值多少銀子?也好,終於因為紅巾軍和你這個老狐狸頭並頭貼在城門口了。」

  「想得美。」高狐狸一笑:「這次紅巾鬧高郵只有你被通緝,我的賞格已經被取消了,我和紅巾軍沒關係的,你現在是叛賊,咱現在已經是良民了。」

  「什麼?為什麼只有我?你反而沒事?」齊烈風又驚又怒,他拉起高狐狸的胳膊,轉身對著空曠的院牆喊道:「來人啊!這裡有個紅巾逆賊!還是個護法!來人啊!」

  「嗨,別鬧了。」高狐狸一臉得意的陰笑:「我親愛的師侄啊,你只知道我在紅巾軍裡是護法,知道我還有個別的身份嗎?」

  「別的身份?騙子?歹徒?專門欺騙師侄的敗類?」齊烈風冷哼了一聲。

  「哈!咱另一個身份是官府在紅巾軍的探子!」高狐狸得意洋洋的用大拇指戳著自己胸口:「官府正式的探子,這次俺還立了大功呢。」

  「什麼?什麼?!什麼?!」齊烈風眼珠子差點彈到泥地上,嘴巴張得能散進一扇磨盤,他瞠目結舌的看著高狐狸,好久才迸出一個詞來:「混…蛋…啊!」

  高狐狸攤開雙手,得意的笑了:「在亂世,要左右逢源。多個身份,你看,就安全很多。」

  「你個探子把我變成逆賊了!我掐死你!」齊烈風兩眼赤紅的朝高狐狸伸出手來,吼道:「老子差點就是將軍了!你賠我的將軍!」

  高狐狸撥開齊烈風的手,抱住了他,笑道:「不就是將軍嗎?放心,包在師叔身上。」

  「什麼?」知道這個傢伙神通廣大,難道是把自己引入官府?齊烈風小心的問:「你有法子讓我當將軍?不,當個小頭目就可以了。」

  「沒問題。跟著我混吧。」高狐狸哈哈大笑起來。

  十日後,齊烈風呆呆的坐在他曾經呆過的道觀清風觀裡,現在這曾經荒蕪雜草叢生的道觀熱鬧起來,忙忙碌碌的彪形大漢們有的在把廟裡的殘破神像抬出來,有的在修理院牆,還有的在補屋頂,還有幾個人牽著馬走過齊烈風面前;他們都滿臉的猙獰,刀劍堆在院子裡,嘴裡不乾不淨的咒罵著,道觀裡人聲馬聲喧嘩,熱鬧成一團。

  高狐狸進了破敗的山門,指揮著兩個遊民模樣的人把幾頭豬趕了進來,院子裡頓時響起了一片興奮叫好之聲,立刻有人巴巴的跑去支鍋了。

  「師叔,師叔…….」齊烈風小聲的叫著高狐狸。

  「猴子,怎麼了?」高狐狸問道。

  「你記得你說讓我當官軍,當軍官的吧?」齊烈風說道。

  「沒錯。」高狐狸堅定的點了點頭。

  「那你找的這些人,什麼馬匪啊,什麼流民啊,還有這麼多武器?」齊烈風說道。

  「那是手下。」高狐狸笑道。

  齊烈風兩手茫然的指了指這個道觀周圍,好像在夢遊一般,突然他扭回頭來,怒不可遏的指著高狐狸鼻子吼道:「這哪門子官軍啊!你丫的要我當山賊啊!」

  「山賊有什麼不好?」高狐狸嘿嘿一笑,「都拿刀槍,和官軍沒什麼不同。」

  齊猴子想說什麼,然而想到自己逆賊的身份,歎了口氣,抱頭坐在地上道:「在這個亂世活命就行了,我就跟著師叔你了,山賊就山賊吧。」

  「去,把我們清風寨的山寨大旗掛上。」高狐狸微笑著從懷裡掏出一面疊得整齊的旗幟遞給齊烈風,笑道:「剛從山下做的。」

  「是,大王。小的聽命。」齊烈風唉聲歎氣的站起來,對師叔躬身行禮,接過那旗子,有氣無力的爬到旗桿上,裝上了那旗。

  看那旗子飄揚,清風寨的各路好漢齊齊發出一聲好來。

  齊猴子下來旗桿,抬頭一看,「咦」了一聲,巴巴的跑回到師叔面前,指著那旗驚叫道:「師叔,你搞錯了吧!那旗子上面怎麼繡了個『齊』字?你是山大王,應該是『高』字!」

  高狐狸表情肅穆,對著齊烈風一躬身,笑道:「沒有錯,您是大王。嘿嘿。」

  「為毛是我?」齊烈風驚恐的問道。

  「哎,我這不是打入清風寨的官府探子嗎?哪有探子做大王的?所以就委託賢侄你頂一頂,官府新的通緝文書也好給你定罪,我也好立功。你這腦袋肯定又漲價了,恭喜大王,你更有錢了……」

  片刻之後,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迴響在風光秀麗的山頂。

  「高狐狸,你個王八蛋!」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06
01-1 拚命兒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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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皎潔的月亮掛在藍色虛空裡,下面山丘上的草葉好像每一顆小草都伸出左右手,一隻手承接著月光,一隻手攥著黑暗,風兒吹過,草葉起伏,白色月光好像海浪上的泡沫在草地上滾動著跳躍著,覆蓋青青草地的山丘彷彿活了,如同大海裡的浪潮在翻滾;

  然而這滾動的光潮並不發出聲音,發出聲音的卻是不知隱於何處的蟋蟀的響亮振鳴,這鳴叫高亢得好似可以抵達那月亮,而清脆利落得又像海燕一般在浪潮之間穿梭;

  在這不安靜卻清寧的草地夜之海裡,卻浮出了兩個突兀的黑影,彷彿鬼魅一般靜靜的從山丘背面飄了出來,立刻,夜之海裡的海燕們都飛散了,蟋蟀的聲音小了很多。

  出來的鬼魅卻是一個人頭和一個馬頭,那是一個身著勁裝的人卻不騎馬,而是牽著馬上了小丘,把頭露出來朝前望了過去。

  遠處是月光在草地上滾動的夜色之海,海的遠處對岸並不平坦,是黑黝黝的凸起,好像礁石,那只是農夫的沒有燈火的房子;在礁石後面,更遠處,則是一道連成一線的光點,有如星辰組成的鎖鏈,光點是火把,那裡就是蕭家堡。

  小丘後面的人靜靜的看了良久,並不從小丘上越過,相反,他轉身拉著馬靜靜的下了小丘,走了良久,進了一片小樹林,把馬拴在樹上,自己狸貓一般的弓著腰朝前走去。

  確認靜夜裡沒有人後,這人才靜悄悄的摸出樹林,接著黑暗和灌木的掩護,小步朝蕭家堡跑去。

  一炷香的功夫後,他來到了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前,兩手把破爛不堪的籬笆牆撐了一個大口子,一步跨了過去,他縮在窗台下,用手指扣著上面用來做窗戶的木棍,嘴裡小聲叫著:「大伯!大伯!大伯!」

  不一會,那排木棍被推了起來,一張如同溝壑般密佈皺紋的臉又驚又疑露在了月光裡,然後他看到了縮在窗台下的那人,頓時大吃一驚,叫道:「小猴子?」

  窗下的人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提了個急不可耐的問題:「大伯,我老娘可好?」

  此人正是齊烈風齊猴子。

  清風道觀更名清風寨之後,新任的山大王齊猴子卻連一天交椅都沒做過。

  原本是懵懵懂懂的跟著師叔跑出高郵城,根本沒想過去哪裡,甚至還幻想著靠師叔當上官軍,然而認清只有一個傀儡大王頭銜之後,齊猴子無路可去,只好認命。

  然而認命之後,看著自己的「齊」字旗高高飄揚,旁邊高狐狸嘿嘿一笑,說:「大王,你現在也是個人物了,忘了什麼事沒有?」

  「什麼?」齊烈風一愣,接著還沒坐熱屁股的他,一躍而起,滿臉發白,撒腿就往山門外跑去,嘴裡叫著:「我忘了我娘還在蕭家堡了!」

  「喂,你是逃犯,走歪門邪道進去,別走大門。」高狐狸有點緊張的一把抓住齊猴子的手,說道:「要是不妙,萬不可輕舉妄動,先回來商議!」

  但齊烈風一下把這隻手甩開,高狐狸笑了笑,退在了一邊,袖手看著這個少年搶過一匹馬,翻身騎上,衝下峰頂絕塵而去。

  清風山離蕭家堡並不遠,尋常騎馬也就是一日行程,然而齊烈風所行遠倍於尋常,一路上不停揮鞭打馬,嘴裡不停痛罵自己糊塗,要知道他現在已經是紅巾賊的叛匪,這要是被法辦可以抄家滅族的,身在蕭家堡的老娘難保不受牽連。

  更況且,蕭二爺認定自己通高狐狸,裡應外合,那可是蕭家堡老爺的弟弟,自己逃亡只怕更激怒蕭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一匹快馬抵達蕭家堡,自己老娘定然凶多吉少。

  只可惜,自己剛剛逃脫大難,腦子都木了,又因為是逃犯,跟著高狐狸夜間潛行,他還一路上收攏手下,浪費不少時間,雖然清風山和蕭家堡離高郵距離類似,然若對方派出信使,銜枚疾行,自己定然來不及的。

  「老天爺,保佑我比高郵信使先到蕭家堡吧!保佑我娘安然無事,讓我接她出來吧。」齊烈風只能對著天上那輪圓月喃喃的祈禱著。

  齊烈風找的老人正是他的大伯,是個老獵戶,住在離蕭家堡最遠的地方,在此風聲鶴唳之時,齊烈風只能找他問問。

  齊大伯看清是齊烈風之後,下一句話卻是:「你怎麼敢回來?」

  一句話好像一擊窩心拳,正正打在齊烈風心窩上,讓這個蹲在窗戶下的漢子一個踉蹌,幸好手攀住了窗台才沒摔在地上。

  「我娘出事了?」齊烈風急吼吼的跳起來,一手揪住了老伯的衣服領子。

  「小子,進來說啊。」大伯滿臉憂色的小聲說道:「我去給你開門。」

  齊烈風沒等大伯開門,他從狹窄的窗戶裡直接爬了進去,一進去,就兩腿磕在地上,跪在大伯面前,他焦急又哽咽著的聲音好像一朵風裡的蠟燭火苗,飄搖掙扎著,既急迫又微弱:「我娘出事了?」

  「唉!」齊大伯並沒有拉齊烈風起來,他在黑影裡深深的歎了口氣。

  原來高狐狸和官府中艾菩薩一線的人早有交情,輕輕鬆鬆的掠走了囚徒齊烈風,齊烈風一逃,高郵城裡的蕭家簡直氣得臉都綠了:齊烈風和高狐狸通風報信,高狐狸早就是艾菩薩指使的人,害的蕭家從高郵第一鹽戶變成了第二,此刻又伏擊了蕭翰,殺了管家李八三和不少家丁,這就是艾菩薩背後搗鬼啊。

  要真是明教紅巾軍所為,蕭家也許真得打落門牙和血吐;然而這事擺明了有人在算計蕭家,所謂的遠親不如近鄰,也可以說成遠仇不如近恨;蕭家艾家兩個大戶早把對方都恨入骨髓了,這次艾家派人臥底又劫走這個內奸,孰可忍孰不可忍?

  聞聽齊烈風在送官府途中逃走,蕭二爺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當即寫了書信,讓人快馬加鞭給遠在蕭家堡的哥哥送去。

  信裡一是報喜:蕭翰當高郵新軍統領的事已經成了,蕭家出了第一個軍官;第二則是要蕭老爺協助擒拿「紅巾叛逆」齊烈風的家眷親屬。

  蕭家堡的人最多的是姓李和齊的兩個大家,蕭老爺家反而是小姓,因此都是沾親帶故的,隨便兩個人都可以叫出輩分來,齊烈風這一支倒是凋零,他爸死得早,只剩下老媽,於是蕭老爺立刻派管家帶著人去抓齊大娘。

  可憐齊烈風老娘還不知道什麼事,正在餵豬呢,就被如狼似虎的家丁衝進了家裡,齊大娘問是什麼事,說:「今年租子豬肉我不是已經繳了嗎?你們要幹什麼?」

  弟弟被殺的管家李八二非常惱怒,指著齊大娘鼻子吼道:「租子算個屁!你家那個狗崽子當了反賊!今天先抓了你,等捉到那小崽子,把你們倆一起剮了!」

  「殺我兒子?」

  聞聽兒子有難,齊大娘愣了片刻,卻沒有束手就擒,突然她拿起了殺豬刀,衝著家丁就砍了過來,一群人沒想到這個中年農婦如此剽悍,一時措手不及,紛紛逃竄,把壓隊的管家李八二漏給了齊大娘,結果齊大娘追了李八二大半個院子,一刀刀的劈,差點劈著了魂飛魄散的管家。

  怎奈敵不住人家人多勢眾,在管家摔進豬圈的剎那,回過神來的家丁們一擁而上,把齊大娘摁在地上,捆得和粽子一樣,打了個半死,這才關進了蕭府,等著蕭老爺剿滅清風觀群賊拿住高狐狸和齊烈風後,一起押赴揚州。

  「老娘!您為我受苦了!」齊烈風跪在地上小聲哽咽起來,因為擦眼淚而抖動的手好像黑暗幻化的黑色蝴蝶翅膀。

  齊老伯想去勸,身體往前一傾,卻停住了,沒有說出話來,只有深深的無奈一歎。

  「你造反了?當紅巾賊了?」齊老伯說道:「那你應該早接走你老娘啊。造反也要先打理好家裡父母啊。」

  「我沒造反。」齊烈風快速的回道。

  「那他們怎麼說你是反賊?」

  「我…我…我…唉!唉!唉啊!」齊烈風唉聲歎氣,卻說不出什麼來。

  「聽說你現在在清風觀不做道士,當山賊了?」

  「我…我…我…唉!唉!唉啊!」齊烈風只能繼續唉聲歎氣,把頭垂得更低,他怕面前的大伯鄙視他。

  沒想到齊老伯並不在意他是什麼,卻接著問道:「孩兒啊,在山上吃得飽嗎?我這裡有幾塊臘肉,你帶回去吃吧。」

  「什麼?我當山賊了啊!」齊烈風愣了片刻,抬頭驚叫道。

  「這世道,山賊也是個活路啊。」說著,齊大伯抖了抖身上的衣服,頓時月光透過了上面的無數補丁和破洞,他哀叫道:「不被餓死就行了。」

  說著他拍了拍齊烈風的肩膀,說道:「老百姓已經夠苦了,別再折磨窮人就夠了。」

  「我…….」齊烈風一時語塞,這時他才想起因為羞愧而壓在肚裡的話:「大伯,我老媽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

  「蕭家地牢裡,就是關押交不起租子的那些人的地方。」齊大伯說道。

  齊烈風跪在地上,怔怔的看著眼前月光光線和黑影交纏在一起,兩手攤在大腿上慢慢的握成了拳,越握越緊,緊到兩條胳膊都顫抖起來,他好像癡了,心裡滿是蒼涼和無奈:他現在是個反賊,老娘絕無半點生理,那麼要救老娘,只有一個法子。

  「我去地牢救她!」齊烈風一拳砸在地上。

  「你失心瘋了?!」齊大伯大驚失色,他趕忙蹲下身來,和齊烈風面對面,盯著他說道:「你還不趕緊跑?你娘已經被抓了,你再出事,你們齊家這一脈不絕後了嗎?」

  「我老娘把我養這麼大,我一點回報都沒有,還因為我造反…不!還因為我交友不慎身陷大牢,我要是不去救她,我還是是人嗎?」

  齊烈風唰的一聲站起身來,伸出手一擺,對著齊大伯說道:「不要再講了,我和我娘誰也不會獨活。」

  「唉,不該讓你去道觀學武啊」齊大伯歎了口氣,不過卻搖了搖頭說道:「不過不學武,你也幹不了山賊這個吃得飽飯的差事啊。」

  「別說了!山賊有什麼光彩的,我差點當了官軍。」齊烈風尷尬的制止了大伯,暗想這年頭,人都吃不飽飯,見到飯居然像發瘋一樣。

  說完,他對大伯一拱手,就跳上了窗台,要隱入黑暗之中。

  月光下,大伯的臉從窗戶裡探了出來,他小聲道:「千萬別回你家,那裡有蕭家的狗腿子藏著等你呢。」

  「我家?我去蕭大爺他窩呢!」齊烈風冷哼一聲,扭頭竄出了小院。

  出了大伯的家,從稀稀落落的矮茅草屋看過去,蕭家堡簡直如一頭巨獸趴在黑暗裡,這個巨大的寨子肩靠著一座陡峭的小山,背據著一條河,裡面以蕭府和家丁爪牙的住所為中心,圍上了一圈兩三人高「木柵尖樁」城牆,木牆前面靠外的一面塗滿了厚厚的泥土,不懼火箭巨石,木牆裡面則夯了一圈土垛,既作為木牆的依靠,上面又可以走人、射箭、投石,還不要說林立的木哨樓和前面圍了一圈的護城河溝,蕭老爺就依靠這固若金湯的蕭家堡,多少山賊、匪徒都奈何不了他。

  不僅如此,這個蕭家堡身處交通要道,高郵城裡的蕭二爺經常用它作為運輸鹽貨的據點,因此才可以成為高郵的巨富。

  然而這座堡壘也好似一座皇宮,高高盤踞在蕭家堡村民頭上,蕭老爺就像皇帝,對任何村民都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因為高得可怕的租子,村民們全部欠著蕭老爺的利滾利的天量銀錢,人人都一貧如洗,他們就像一群兩腳牛羊,活下來的唯一宿命就是用一生的血汗替蕭老爺聚集財富、生出女孩供其奴役、撫育男孩做他的家丁守衛他的城堡,沒有人可以反抗,從來沒有。

  蕭家堡這頭巨獸沉默的看著遠處的齊烈風,這沉靜而帶來的威壓讓這個少年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

  他也從沒想過有一天要挑戰這個堡壘,而且只有他一個人。

  這簡直好像一隻螻蟻去咬大象。

  齊烈風顫抖著看了那堡壘好久,突然他咬牙握緊了拳頭,好像在和讓他渾身戰慄的恐怖搏鬥,這卻讓他顫抖得更加厲害。

  猛地,他一下半跪在地上,兩個拳頭瘋狂的砸著地上的泥土,一直砸到拳面上戴了一層血腥的泥才停下手來,然後他抬起頭,咬牙切齒的說道:「齊烈風,我知道你怕,但是你要是不救出你娘來,你活著有什麼意思呢?!狗雜種,起來,去蕭家堡!」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07
01-2 拚命兒郎 -
  


  然而齊烈風凝視著遠處的蕭家堡,卻皺緊了眉頭:這堡子易守難攻,內外都有人巡邏,木牆外面不僅有厚厚的濕泥,上面還遍佈掛了鈴鐺的警繩,前面有護城溝,地上撒滿了鹿角、荊棘刺,要從正面攀爬進去,就是一隻猴子怕也做不到。

  他爬起來,箭一般的朝蕭家堡旁邊的小山跑了過去。

  站在小山之上,可以俯瞰這座嚴陣以待的堡壘,它經過蕭老爺幾十年的經營,除非是軍隊來,對於平常勢力簡直是固若金湯。

  這小山和木柵圍城靠著,對著木城的一面斧砍刀削般的陡峭,又被蕭家堡刻意的每年火燒,變成了光禿禿的,堅硬而陡峭的巖壁裸露出來,石頭坡在月光下泛著白光,好像一面直立的銀鏡對著蕭家堡,山上溪流匯聚成一個小瀑布,越過陡不可攀摔進堡壘腳下的一個池塘,和護城溝渠連成一塊。

  匝一看,從此處根本不可能下得了山,一個閃失就是摔得非死即傷。

  然而齊烈風默默的觀察了一會堡壘裡的敵人動向,靜靜的退到後面的樹林裡,尋找了好久,選定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

  他嗖嗖嗖爬上樹去,摁住一支巨大的樹枝根部,抽出懷裡的短劍,猛地砍了起來。

  不一會那整個分支吱吱呀呀的裂了下來,齊烈風從樹上一躍而下,好像猴子一般抱住了那巨大的樹枝冠木,卡嚓一下,樹杈掉在了地上,好像一把合起來的巨大的傘。

  齊烈風拖著這樹杈在樹林裡走到了山頂小溪裡,面前不遠處,傳來了巨大的嘩嘩聲,那就小瀑布了。

  他把樹杈扔到地上,自己貓著腰跑了幾步,趴在地上,手握住了石頭,把身體前傾伸出了坡頂,只見一道水做的玉龍從自己身邊飛流直下,砸打在極其陡峭的坡壁之上激出一片白色水霧,看了看從這裡到池塘足有五丈高,齊烈風回過身來伏在地上的時候,臉色已經嚇白了。

  然而他深吸了幾口氣,用力握緊拳頭,咬牙說了句:「老娘,你可要等著我啊!」

  說罷,猛地翻身站起,快速竄回小溪旁,奮力把那巨大的樹枝葉冠拉進小溪裡,把斷裂的枝幹對著瀑布,然後鑽進了茂密的枝葉樹枝之中,好像孫猴子鑽進了多聞天王魔禮紅的魔傘之中。

  一手握住一根樹枝,胸膛頂在樹杈上,臉被樹葉刮擦著,齊猴子兩腳透過樹冠的空隙踩在冰涼的水裡,好像推著獨輪車那般在小溪裡奮力前行。

  小溪的水濺了起來,溪底的鵝卵石被踏得卡嚓卡嚓亂響,魚和蝌蚪在攪動起的混水裡驚恐的亂竄,一瞬間小溪竟然也被這把「魔傘」攪動得如前面瀑布般沸騰了。

  透過樹葉空隙,齊猴子只能看到一片空靈的夜空,看不到前面地面,瀑布的水聲越來越近,他眼珠驚恐的亂轉著,臉色白得像塗了白圭一樣,然而手腳卻毫不停歇奮力強推。

  腳下還踩著堅實的地面,而手猛地一輕,帶著濕氣的夜風透過枝葉空隙沒頭沒腦的灌進來,瀑布在恐怖的聲音好像就在腳前了。

  齊猴子只覺得自己的心被恐懼攥在手裡,空蕩蕩的漂浮著,喉頭不由自主吞嚥著這恐懼,卻無濟於事,他知道時候到了。

  這時刻,猛地抽腳一跳,齊猴子整個身體都伏在了樹冠之中,溪水冰涼的感覺頓時包裹了大腿和小腹,而胸膛卻還是只被冰冷的氣氛所逼迫,並沒有濕。

  他猛地往前一竄,就好像一條進了漁網的大魚那樣,立刻耳邊聽到了瀑布,卻好像就在自己身下,轉瞬間這聲音消失了,一種無可憑恃的失重感包裹了這把傘,頓時天旋地轉起來。

  這把樹冠一下子被衝出了山頂順著瀑布摔了下去。

  水從四面八方湧了進來,自己還在空中般天旋地轉著,堅硬的石頭碰撞著刮擦著這樹冠,簡直好像摔進了一群憤怒奔馳的公牛群中,齊猴子一時間忘了呼吸,他下意識的死死攥著樹枝,兩腿交纏在一根樹枝之上,就如同溺水者抱著一根長長的稻草那般,恨不得絞進自己的肉裡去。

  樹冠從峰頂一個勁頭摔了下來,時而直衝,時而翻滾,最後這把巨大的傘頭一下撞上瀑布急流下的凸起石塊,整個傘唰的一下倒立而起,它從瀑布上飛了出來,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最後通的一聲落進了小池塘裡。

  這聲音吸引了蕭家堡裡的幾個家丁,他們從木牆上探出頭來,但除了波浪粼粼好像清風吹過的池面漣漪什麼也沒看到。

  「大約是沖了木頭下來掉進了池塘。」他們彼此說著,扭過頭不再理那裡。

  過了好久,一個人頭猛地竄出了水面,掙扎著游到了岸邊,想站起,卻如喝醉的鴨子般那般踉蹌了一會,跪在濕泥裡,然後又翻倒在地上。

  他兩眼翻白,卻用手死死摀住嘴巴,腮幫子頓時如癩蛤蟆一般鼓了起來,在喉結的悸動中,嘔吐物從他的指縫之間流了出來。

  齊猴子從那麼高的地方順水下來,雖然沒被摔死,但也被空中的翻滾搞得頭暈眼花了,肚裡五臟六腑都挪了位。

  在泥灘上扭動掙扎了好久,齊猴子才好像回過神來,艱難的沿著池塘邊沿爬到了一片黑影裡。

  投下這片陰影的正是高不可攀的木牆,齊猴子就蹲坐在木牆根下,他抬起頭一排排的木樁尖頭刺向青藍色的蒼穹,令他不寒而慄,頭頂上傳來人走動的聲音,那是巡邏的家丁。

  等頭頂上的人走過去之後,齊烈風弓著腰用小碎步踩著淤泥,盡量不驚著身邊的池蛙,讓蛙鳴一直奏響,他順著木牆前行,最後一道和池塘相連的水溝阻住了他的去路。

  在這條溝面前,他跪了下來,再次仰望蒼穹,他的手在劇烈的發抖,不得不緊緊貼在濕漉漉的胸膛上想止住這顫抖,卻連帶得他全身都顫抖起來,他在恐懼。

  死亡的恐懼。

  這條河溝是他所知道的進入堡子的一道入口。

  他知道自己這個位置在木牆的另一邊就是給家丁做飯的廚房伙房,知道旁邊有口淺井,水質不好,經常發黃渾濁,就給下人們用來洗菜刷馬。

  先人們為了不讓乾旱時節井水乾枯,以及為了改善水質,有人挖了個地溝,把這個井和外面的池塘相通,直接讓水流進井裡來;後來即便蕭老爺修建了木城,這個溝渠也還在,畢竟這裡本來就是堡子的後門,一個偏僻不起眼的地方,別說外面的人,就是堡子裡的自己人很多都不知道有這個東西。

  齊烈風知道這個地方,就是因為幼年時候,他跟著老娘給堡子裡送豬肉,老娘給廚師打下手,讓他把一些垃圾倒掉,他犯懶,不想跑路,直接端著筐跑到木牆上的通道上把垃圾往牆外面那池塘裡倒,結果被一個年老的家丁痛斥:「小兔崽子,你知道不知道,這水會進來的?」

  以後他也曾在這個瀑布衝出來的池塘裡玩水,見過那條水下暗道。

  然而當時他只是潛進去一點,誰敢往不知道的深洞裡游?

  而此刻他卻別無選擇了。

  必須悄無聲息的入堡子,否則老娘還沒見到,整個堡子就驚動起來,如何帶人離開?

  齊烈風身體劇烈的顫抖,他以前絕沒想過今日居然要拿自己的小命去賭這條水道進得去,而且還是漆黑的夜裡。

  一旦不慎,整個人說不定就被淹死或者卡死在這道木牆的地下,自己的屍水讓人家洗馬洗衣,也許化成白骨都沒人知道這個地下靜悄悄的躺著一個年輕人。

  活著的時候人們不知道他,死了的時候,悄無聲息。

  「不救我娘,我活著幹嗎?!」齊烈風劇烈的顫抖,臉上卻泛起了紅暈,那充斥身體的不再是恐懼,而是一種激動,一種可以讓人去死的衝動。

  齊烈風猛地開始行動了:他脫去衣褲,打了個包裹繫在自己脖子裡,赤條條的他手握著合鞘的寶劍,輕輕往前一躍,插蠟燭般進了冰涼的池水裡。

  在入水的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那時候他也這樣赤條條的跳進這個池塘過,不過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時間是大白天,他在哈哈大笑。

  而現在他卻是一個危險的通緝犯了,現在也是漆黑的夜,和緊咬著的牙關,以及未知的可以讓他永遠消失的危險。

  水裡一片黑暗,看不清東西,齊烈風用手用劍鞘去擊打摸索滿是水草的濕滑池壁,水包圍著他,他的胸口裡好像有一團火,越來越熱,熱得好像要炸掉他的腦袋的時候,他才踩水,慢慢上浮,頭露出了水面,卻不敢猛烈呼吸那清新的風,頭上還有敵人,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他只能小口小口的吸著救命的氣,簡直像是把自己脖子扎上草繩的魚鷹,他恨不得想死,感覺就像掙扎在生與死的邊沿。

  終於從半死慢慢恢復到活著了,齊猴子再吸口氣,復潛下水中,繼續去摸索那個入口。

  靜靜下潛,在水裡折磨到肺要爆炸,靜靜上浮;

  靜靜下潛,在水裡折磨到肺要爆炸,靜靜上浮;

  …………..

  不知多少次後,他的腳無意間踩到了一個坎子裡,齊烈風顧不得上浮換氣,整個人魚一般的打了完,頭伏了下來,用劍鞘去探那裡,果然是那個洞口。

  只是此刻摸起來遠不是當年記憶的那種情景,那時候洞口很大,現在齊烈風已經長大了,這個洞只不過勉強讓他潛水進去。

  齊烈風在水裡輕輕划動著四肢,讓自己保持直立的姿勢,他什麼也看不見,他早已被黑暗包裹了,不過水底的暗流湧過他的身體朝著前面的黑暗湧去,這感覺給人的感覺那是門。

  那就是門。

  最後一次上浮,齊烈風用盡全部力氣吸入空氣,然後奮力扎入水中,順著暗流的湧動一往無前的爬進了那黑暗之門。

  也許是老娘的生存,也許是自己的死亡;

  然而此刻齊猴子已經無暇管這些了,在洞裡,他的腳猛烈的瞪著水草和淤泥的洞壁,兩手竭盡全力的划水,被攪動得污濁的水裹挾著小魚、小蝦和水草狠狠的抽擊著他的臉,讓他兩眼整夜睜不開。

  而呼吸越來越困難,若不能在用盡胸內之氣之前突出這洞,他必死無疑。

  不知前進了多久,齊猴子覺的像一千年那麼久,

  到得後來,在胸口劇痛之下,四肢也無力了,他橫起握在手裡的短劍,把它像鑿子那麼用,一下插進前面的地面,然後曲臂,拖著自己軀體前進。

  這時候儘管閉上了眼睛,然而眼前金星亂冒,耳朵轟轟亂響,胸口裡好像有幾百把小刀紮著肉,而面前的黑暗卻好像永無盡頭。

  齊猴子開始驚慌,一瞬間,他的身體擺脫了他一片空白的大腦的控制,自己不由自主要反身游回去,然而一動,整個肚皮就擦上水草淤泥的牆壁,好像被一條怪蟒生生活吞了下去,哪裡容得下他轉身?

  「救命!救命!」在狹窄的洞口裡,齊猴子如一頭困獸般在水組成的死亡陷阱裡猛地掙扎起來。

  一驚慌,幾口污水被他吞下了肚子,這更讓他驚恐莫名,他似瘋子一般,猛地擺頭朝上一頂,好像頭上不是濕滑的洞壁,而是空氣。

  然而比濕滑的洞壁還慘,那裡竟然是硬物,一片水泡之中,齊猴子腦袋被自己撞的巨疼之極,居然抱著頭如蛇一般在洞裡側翻了一圈。

  「那不是泥?那是什麼?」吐出一串串的水泡擦過他的臉,因為劇烈痛苦而自己張開的眼睛水魚眼一般鼓了出來,死死盯住頭上的黑暗。

  齊猴子伸出手去一摸,在眼前一片金星之中,好像一顆銀針刺破了這片黑暗與金星:那是磚石!

  磚石就說明這是人造的!

  這個念頭一閃即逝,齊烈風抓都抓不住了,他已經馬上就被溺死了,頭腦已經不能思考什麼東西了。

  然而在這顆銀針刺破黑暗的瞬間,齊烈風用最後的清醒死命的蹬出雙腿,把自己的軀體朝著前面推了出去。

  然後他就是徹底失去了意識,然而他的軀體看起來卻更加活躍,在水裡他的身體就大口大口的呼吸,卻把水吸了進來,他四肢醉漢般舞動,徒勞的去抓任何可以抓的東西,簡直好像一隻死亡的舞蹈。

  但他沒有死,等他恢復了意識,他耳邊滿是「嘩啦!嘩啦!」的水聲,他看到曲起的五指捅進了一片白色的月光之中,他一片瘋狂的吸著氣,一邊四處張望,被水浸泡得發疼的眼珠看到的卻是一個洞口,月光照進來的洞口。

  這是一口井!

  他已經身在井中了。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08
02-1 義無反顧

  一個灰衣人提著一盞燈籠,走在小路之上,手裡燈籠的光在一晃一晃,然而在這皓月當空的夜裡實在照不了太遠,只如一顆黃色的大橘子選在半空,那人走了一會,抬頭撇了撇月亮,卻一轉身進了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裡,他滿意的哼了一聲,放下燈籠,離開了路踩進了草叢,對著一面牆靜立,把腰刀推到屁股後面,只聽一陣????之後,一股水流聲傳來,還有他舒服的口哨聲。

  正在舒服之時,突然肩膀上被拍了一下,他保持著放水的姿勢,轉頭去看,然而眼珠還沒適應黑暗,膝蓋彎一股大力傳來,他不由自主的朝地上跪去。

  不過這驚駭之下,他兩手卻沒動,依然在扶著那話兒。

  「啪」膝蓋撞擊了地面,驚駭的他想張嘴大呼,然而後腦勺被人摁著一下砸進面前的草泥裡,那裡還帶著他剛釋放出的溫熱水汽。

  片刻之後,他悠悠的醒過來,只覺手腳都被捆著,他倉皇的擦著草地扭過臉,那裡正有一隻手提起他的燈籠。

  他想大叫,卻發現嘴裡被勒了一根繩子,他驚慌的掙扎,卻發現肚皮擦著青草,夜風習習吹來,全身都是冷颼颼的,他竟然被扒光了衣服。

  片刻之後,另外一個高個子蕭家家丁正靠在門口,看著一個灰衣人拐彎進了門廊走了過來,他走得靠牆很近,那裡月光被擋住了,黑黝黝的,還低著頭,看不見臉,然而從他的衣服和手裡提著的那盞熄滅了燈籠來看,這蕭家家丁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是誰。

  「怎麼去那麼久?」高個子很不耐煩的大聲問。

  回應他的是一句模糊不清的聲音,還有高高舉起擋住臉面的燈籠。

  對方說的是:「火呢?」

  「火?小李,你那膽比芝麻粒都小吧?出去撒泡尿都要拿燈籠?今天這月亮這麼亮,你至於的嗎?」高個家丁一邊挖苦,一邊卻轉身在門口旁邊去拿火炬。

  他扭頭一瞥,卻笑了起來:「小李,怪不得你現在怪模怪樣的!原來你尿在自己身上了啊!哇哈哈,看你那可憐樣,下面一片濕漉漉啊。」

  對面舉著燈籠的「小李」愣了一下,然後扔了燈籠,箭步衝前,一擊小飛膝兇猛的捅進了高個家丁的小腹裡。

  手從火炬把上無力的滑下,抱著肚子滿臉發白,眼珠子都瞪出來了,高個家丁踉蹌的退了一步,拼盡全力抬頭伸出手指指著那人,嘴裡叫道:「你不能……」

  這句話沒說完,「小李」一記猛拳居高臨下砸在他脖子上,他頓時昏過去了。

  其實他本來想說的意思是:「你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翻臉打人啊。」

  高個家丁摔倒的門口裡面是十級朝下的台階,轉過拐角又是十級台階,在台階的盡頭靠牆的地方放著一張桌子,一個灰衣家丁模樣的人在桌子後面站著,兩手撐著桌子,把頭朝下樓梯口觀望。

  就在這時,一個人叮叮噹噹的順著樓梯滑了下來,腦袋露出拐角,失神的看著這個桌子後的人,後者驚異之極的叫道:「老張,你沒事吧?怎麼摔下來了?」

  那老張手掌蜷縮在胸口像隻雞爪子,艱難的對著跑過來的頭目叫道:「別…」

  說罷他繞開桌子就急急朝那老張跑去,剛剛他聽到上面有嬉笑、打鬥的聲音,擔心上面的家丁小李和愛欺負人的老高又嬉鬧起來了,讓別人聽見不好,就讓老張上去看看,那料想老張踩著樓梯的腳步聲還沒消失,自己就又砸著自己的腳步聲摔回來了。

  「你沒事吧?」他一句話沒說完,就看到一道黑影唰的一下跨過倒地不起的老張,肩膀猛地撞在了拐角牆上,隨後一躍而起,好像一團黑風朝自己裹了過來。

  「呀?!」頭目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硬生生的當胸挨了一記飛踢,整個人倒飛出去,摔回他剛剛出來的桌子下面,只剩兩條腿掛在桌面上。

  蕭家堡地牢裡出了這麼大動靜,桌子對面一排牢籠後面響起了一陣的????和鐵器撞動的聲音,好像有人掙扎著站起,也好像有人跪在地上爬行,很快牢籠上面就握住了一隻又一隻烏黑瘦弱的手,手的後面是一雙雙受驚小鼠般的眼睛,他們又驚又懼的看著籠子外面穿蕭家家丁衣服的這個人,把樓梯上摔得半死的老張拖下來,銬在釘入對面牆上的鐐銬上,對桌子下面的頭目也如法炮製,把兩人肩並肩靠在一起銬在牆上,然後他才伸手拿起桌子上搖擺的油燈,在充滿著腐臭的空氣裡轉過身來,他小聲叫喊了起來:

  「娘,你在哪裡?」

  來人正是潛入堡子裡的齊猴子,他幾乎是赤身裸體的從水井裡爬出來,地牢離他進入的廚房很近,畢竟沒有人會把囚牢放在中心,這也是他算好了的。

  憑借敏捷機警、對蕭家堡地形的熟悉,以及那麼一點點運氣,他很快就摸到地牢附近。

  打暈制服了一個家丁,換上對方的衣服,齊猴子在地牢門口突然發難,接連制服了三個家丁,畢竟蕭家堡不是城市,一個地牢遠不是天牢那麼守衛森嚴,唯一的難處就是要快要安靜。

  否則在小小的堡子裡,只要有一個人大喊一聲,怕四鄰八捨全部被驚動了。

  地牢狹窄骯髒又惡臭滿鼻,這裡充滿的好像不是氣,而是一窩渾濁的臭水,齊烈風借助油燈微弱的光線,打量著裡面一個又一個囚徒。

  他們蓬頭垢面,不管年輕年老,一眼看過去臉好像是個曬癟了的干棗,又憔悴,又絕望,都是湊不齊租子或者得罪了蕭老爺及其手下的可憐窮人,然而他們沒有發聲大叫,他們臉上寫滿了恐懼,以致於這個幾乎等於命運終點的地方被一個奇怪的年輕人突入之後,充斥他們胸膛的依然是恐懼,恐懼塞住了他們的喉嚨,除了微微的呻吟聲,沒人說一句話,就像面對昂首挺胸進來這個地方的任何站在籠子外面的人那樣。

  「娘?娘!」在地牢的盡頭,齊烈風認出了他老娘。

  儘管油燈昏暗,然而齊烈風卻憑著母子連心的感覺,一眼就認準了披頭散髮坐在籠子中間的那個身影。

  「娘?!我是猴子啊!我回來救你了!」齊烈風握著囚籠木柱大叫了起來。

  聽到他的聲音,裡面那個身影好似被電了一般,渾身顫抖了一下,接著黑暗裡亮起了一雙眼睛,她爬了過來,大喊道:「小猴兒?是你?」

  「是我啊!你受苦了啊!」齊烈風一跺腳,看到老娘那個姿勢,就知道這個地方讓她吃了多少的苦,他眼睛裡不由自主濕潤了,鼻腔裡酸氣亂衝,眼珠在眼淚裡被沖得打轉。

  他就這樣含著淚水,跌跌撞撞的轉身,從頭目身上摸出鑰匙,沖了回來,因為太著急還一頭撞在木籠上,哆嗦著手,一把一把試著鑰匙。

  在齊烈風淚水飛濺的咒罵之中,一把鑰匙終於卡進了鎖孔,「卡塔」一聲扭開了鎖。

  齊烈風衝了進去,跪在地上和老娘抱在了一起。

  「你受苦了!」他泣不成聲。

  齊大娘把他推開,雙手握住他的臉,反反覆覆打量著兒子的臉目。

  而齊烈風也看到了老娘臉上的淤青和傷痕,更是淚流滿面。

  「兒啊,你也沒胖啊。我天天想你,你可算來了。」齊大娘說道。

  「你受苦了。我對不起你,娘啊!」齊烈風無話可說,只是反覆的說著「你受苦了。」

  「兒啊,你怎麼到地牢來了?」齊大娘摩挲著兒子的臉,問道。

  「我來救你出去啊!」

  「救我?你不是去當紅巾賊了嗎?」齊大娘這時才回過神來,搖著齊烈風肩膀急急問道:「哎,你這個小兔崽子,你當紅巾賊就好好去當啊!你回來幹啥?他們要你的命啊!」

  「唉,娘啊,一言難盡,其實我都是官軍了…….」齊烈風一愣,有點羞愧,就又把自己的得意事說出來遮醜。

  「什麼,你都能當官軍?你不是在高郵城當夥計嗎?」齊大娘問道。

  「是真的!老娘!高郵城招新軍,你兒子本事也有的是,自然就被選上了!」齊烈風一攤手。

  齊大娘把頭往後撤了撤,一臉不相信的表情,把齊烈風從頭打量到腳,突然一個耳光抽了過去,叫罵道:「小兔崽子,連老娘我你也敢騙?!你這副打扮狗屁官軍!你是混進來的吧?」

  齊烈風捂著臉,全是無奈,哀叫道:「老娘啊,我平常、基本上、一般來說、大約都是不騙你,我就是當上官軍,可惜…可惜…那個高…高…」

  說到這,齊烈風咬牙切齒的歎了口氣說道:「可惜我交友不慎,到手的鴨子飛了。」

  「哼!所以你還是紅巾賊,對吧?」齊大娘鼻孔裡噴出兩道不屑的氣。

  齊大娘接著說道:「當山賊當紅巾賊都不錯,總可以活命,不至於像家裡人這樣被慢慢瘐死,我也看開了,怎麼活不是一輩子?!這個世道,就是一個苦字,山賊總比村民強,造反總比餓死強,你好好幹吧,只要你能養活自己,再娶了媳婦,就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齊猴子唉聲歎氣了一會,猛地回過神來,睜大了眼睛叫道:「我和你扯這些幹嘛?我瘋了?!老娘,趕緊走,趕緊走,我領著你逃出去!」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09
02-2 義無反顧(慶祝元旦,兩更)

  「走?去哪裡?」齊大娘一聲冷哼,曲起拇指狠狠給了齊猴子一個腦磕,叫道:「小兔崽子,快滾!你要是真孝順,趕緊給我找個媳婦生一窩小小兔崽子,現在就滾!從哪裡來就趕緊從哪裡出去,這輩子永遠不要回蕭家堡!」

  「老娘!」齊烈風兩行眼淚流了下來,他知道這是老娘不想拖累自己。

  但是自己一樣不能讓老娘送死。

  想到這,齊烈風猛地站起,一把拉起了齊大娘,嘴裡叫道:「今天聽我一回,您兒子我今天拼了命定然包你逃出生天!」

  沒想到老娘一起來,立刻哀叫一聲,又摔了下去,齊烈風眼疾手快,一般抱住了老娘,滿臉驚異的他看著老媽問道:「你怎麼了?」

  齊大娘冷哼一聲,伸手把住了身邊的一根木柱子,吼道:「小兔崽子,老娘我就死在蕭家堡了,就是不跟你走,趕緊滾蛋!你不聽老娘的話?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你?」齊烈風為之氣結。

  這時候,隔壁木籠裡伸出一隻骷髏般的手扯上了齊烈風褲腳,齊烈風扭頭去看,卻是村西頭住著的老太太,只是離家久了一時間記不起她的稱呼。

  「小猴子,」那老太太有氣無力的跪在地上,臉卡在木柱之間對他說道:「你娘一條腿被李管家他們打斷了,她走不了,是為你好,你趕緊逃命吧。」

  「什麼?」齊猴子如被五雷轟頂,他扭頭去看懷裡的老娘,隨後淚水又飛濺出來了。

  「小兔崽子,別哭了,你是男的!給我滾!記得娶媳婦了給我上香!快滾!」齊大娘怒氣沖沖的說,但卻把臉轉向一邊的黑暗裡,因為她的淚水也流了下來,她不想讓兒子看到她捨不得他。

  「娘!」齊烈風抽泣了幾聲,狠狠的眨動眼皮,把眼中的淚水擠盡,然後他猛地一翻身,一蹲,一抬,把老娘背在了背上,撒腿就往牢外跑去。

  「小王八蛋!你瘋了!」背上的老娘用力抽打著齊烈風脖子。

  但齊烈風卻咬牙低吼一聲:「娘,今天,咱們娘倆生死一塊兒!別想我丟下你!」

  「小兔崽子!就是這麼不聽話!打斷你的狗腿!放我下來!」齊大娘在背上猛烈抽打兒子的臉頰,紛紛而下的眼淚滴在自己手背上、齊烈風的脖子裡,然而兒子卻不理他,奮力背著她前衝。

  齊烈風背著老娘衝出地牢,卻不往來的水井方向跑,反而折頭就往東邊跑。

  「王八蛋,你背著我怎麼逃走?你又沒有翅膀?你的孝心娘知道了,放下我,你自己逃……」一出地牢,齊大娘也不敢大聲喝罵,怕驚動別人給兒子帶來危險,她附在兒子耳邊小聲說著。

  「娘,我都想好的。西邊靠河有個運進船貨的小側門,外面進不來,但裡面從那裡出去卻是容易。不會有多少人。」齊烈風在地牢外面一個拐角停下,一邊伸頭出去觀察敵情,一邊耐心和老娘解釋:「所以,你安心跟著我就行了,別添亂。」

  齊烈風算好了路線,揀著家丁少的堡裡小路前進,一路上遇到三撥巡邏的,都被他躲過去了。

  等那兩個提著燈籠的巡邏家丁過去,齊烈風背著老娘從一個柴火堆後面站起,剛轉身,背後門吱呀一響,一個袒胸露腹的壯漢從裡面走了出來,齊烈風緊閃還是晚了一步,只聽背後那人睡醒惺忪的問道:「哎,你們誰啊,幹嘛的啊?」

  齊烈風臨危不亂,轉過身,把衣衫襤褸的老媽擋在身後,用家鄉話著急的說道:「我是李四六的手下,堡子西邊那窨井又害人了,廚房的老媽子出來摔斷了腿,我背著她去堡子東邊的秦郎中瞧瞧去。」

  「噢。那該死的東西。」那男子點了點頭,轉身回屋了。

  滿頭冷汗的齊烈風舒了一口氣,剛剛他說的都是真的,蕭家堡就是有個叫李四六的頭目,現在就被他打得半死銬在地牢牆壁上;堡子西就是有個窨井,他聽老鄉說過,那窨井摔斷第三個人的腿了;給下人看病的秦郎中就是住在東邊,他的前進路線上。

  然而就在齊烈風剛邁出一步的時候,門又開了,那男子追了出來,嘴裡叫道:「不對啊,那窨井一個月前就埋上了,我也去出力了啊。」

  「什麼?」齊烈風一樣滿嘴狐疑口氣的回答,不過下一刻,他身子往後一靠,把老媽順在柴火堆上,轉身照著追來的那男子小腹就是狠狠一腿,嘴裡低吼一聲:「不對你媽啊!」

  要是在平時,憑借多年的高郵小混混經驗,齊烈風這出其不意的一腿定可讓那個方位的所有敵人都立刻捂著肚子頭點地。

  然而,他這次出手前太過在意背後的老娘,把放下人的姿勢耍到極其柔和,上半身的極其柔和,必然影響了出腿的犀利。

  對方人高馬大,肚子也大,眼見齊烈風一腿踢來,下意識一個閃避,齊烈風腳後跟踢著了對方肚皮,然後被大肚子滑了出去。

  踢歪!

  「小子!你敢?!」對方看來也是經常大打出手的家丁,驚恐之後,立刻從身邊柴火堆順手抄出一根大木棍,急衝一步,對著齊烈風當頭砸來。

  「好運氣!」齊烈風見對方不叫,反而抽傢伙來了,心頭狂喜。

  他不怕打不過對方,為了老娘,他豁出性命了,這種家丁下一回合就會被他頭摁在地上口吐白沫;他怕的是對方大喊大叫,引來驚動就危險了。

  看對方來的那架勢,齊烈風不進反退,手臂一個在上一個在下,漏了個破綻。

  對方木棍一進來,他立刻來個烏龍絞柱,一下就把這比他高一頭大漢撥了個圈,一腳蹬在膝蓋彎讓對方跪地,一手扳著對方拿武器的手,一手扼住對方脖子。

  這樣齊烈風一下讓他右臂脫臼,正想冷笑。

  怎想到剛把這大漢踏跪在地,黑影裡一物帶著勁風撲來,齊烈風還沒回過神來,額頭挨了重重一擊,在懷裡的敵人劇烈掙扎之下,齊烈風被撞得一屁股坐到在地上。

  他摸著頭上那個大包,驚駭的扭頭去尋找這第二個敵人,卻愕然發現自己老娘正手操一根大木棍,金雞獨立在哪裡,怔怔的看著自己。

  母子倆就這樣大眼瞪小眼。

  還沒瞪完呢,差點被齊烈風搞昏迷的那大漢已經兔子一樣竄了出去,一片狂跑,一邊驚魂未定的朝齊烈風這邊扭頭張望,一邊狂吼:「來人啊!來人啊!有賊!有奸細!」

  「老娘,你看你幹什麼了?」齊烈風終於明白了剛剛那一黑棍是老娘打的。

  齊大娘扔了木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這不想幫你這小兔崽嗎?誰想到你把那人踢跪下了,就打到你了……」

  「不說了!趕緊跑!」齊烈風一躍而起,背起老娘,盯著腦門上的大包,發瘋的朝東邊跑去。

  然而最近高郵鬧了紅巾賊,蕭家堡也高度戒備,這蕭家堡裡住著的大部分都是蕭府的傭人、女僕和家丁,有人一喊,立刻不知多少門打開,多少壯漢拿著傢伙跑到了街上,更有無數巡邏小隊朝這邊跑來。

  看前面去路光亮一片,人影亂晃,齊烈風已經知道那個門去不了了,即便可以衝破重圍抵達,在戒備狀態下,那個門附近的守衛起碼有五人,旁邊城牆還有二十人可以支援,這是蕭家堡的規矩。

  「小兔崽子,趕緊扔了我逃命啊!」齊大娘在背上大叫,甚至還開始掙扎,想從兒子的背上跳下來。

  「娘!你別亂動!」齊烈風狠狠的勒住了老娘,他回頭叫道:「今夜,咱娘倆反正要往一處去!別動!」

  「傻猴子啊!我拖累了你啊。」齊大娘突然淚流滿面。

  「我拖累了你!別說了!」齊猴子在狂奔中大吼回應,眼睛卻也濕了。

  在風裡,齊大娘摸了摸眼淚,她抬起頭,看著前面,突然驚呼道:「你這是往哪裡去?那是木牆啊。」

  「沒錯!」齊猴子咬牙切齒道:「既然小路出不去,就走大路吧。」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10
03 眼淚之路

  在齊猴子跑到木牆的時候,警鐘已經敲響,無數大火炬被點燃了起來,蕭家堡亮如白晝,蕭家堡的家丁驚駭萬分的亂跑,他們臉色驚慌,衣冠不整,大部分人剛從床上爬起來,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是按照蕭老爺定的軍規,各就各位。

  齊猴子大搖大擺的背著老媽在他們之間穿行,身著蕭家家丁服裝的他還肆無忌憚的高喊:「警鐘響了!各就各位!快點快點!」

  竟然通行無阻,一直到了木牆牆根,在順著土牆築成的通道往上走的時候才受到盤問。

  一個家丁伸出長槍虛晃一下,喝道:「幹嘛的?」

  齊烈風大叫道:「這個人可能被奸細傷了,管家李八二老爺讓我來讓李四六卒長詢問!」

  「找卒長?快點!找卒長來!」那家丁扭頭朝土牆上的同袍叫著。

  齊烈風衝他點了點頭,滿臉的焦急的上了土牆牆道,這個牆道有半丈寬,離後面空地足有一丈高,前面就是半人高的木牆,被削成尖銳茅狀的木樁在他面前排成一排直指蒼穹,從上面看過去,蕭家堡外面的田舍、田地、護城河一覽無餘。

  身邊的兩隻大火炬,把牆道上來來往往的家丁照得一覽無餘,齊烈風就站在兩隻火炬中間,面色如常。

  這時,那邊土牆台階上傳來李四六急吼吼的聲音:「誰是李大管家派來的?」

  那邊放齊烈風上來的家丁遙遙一指齊烈風,齊烈風報以一個微笑,那家丁也笑了,但隨後他的嘴就合不上了。

  只見齊烈風後退幾步,一直退到土牆牆道的邊沿,半隻腳下面已經是虛空了,接著他把背後的人順到懷裡,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然後他奮力抱著人朝前衝去,前面就是刀槍一般的木牆!

  奮力奔跑的他,並不減速,直到膝蓋猛地抵上了木牆,這才把懷裡的人用盡吃奶的力氣朝木牆外扔去。

  一瞬間,被火炬照得通明的這條木牆上的蕭家家丁全部呆若木雞,連正指著齊烈風問什麼事的卒長李四六都傻在了台階上。

  眨眼之後,所有人都聽到了護城河裡傳來一聲噗咚的大響,那是投石入水的聲音。

  齊烈風一直手按著木牆牆頭目不轉睛的盯著,直到這聲大響傳來,連旁邊的家丁看來,他那身形和表情變化都說明這小子鬆了口氣。

  這時候,家丁裡有個人遙遙指著他們中間的齊烈風大吼了起來,滿眼都是難以置信,以致於說話都顫抖了:「你…你…小猴子…小猴子!!!」

  「大牛你好,好久不見了。」齊烈風衝他咧嘴一笑,拍了拍手上的土,往後一退,又退到土牆邊緣,然後再次朝前衝去。

  這次,他自己跳了起來,腳踩在兩根尖頭木樁之間,大吼一聲,朝著木牆下的無盡黑暗躍了出去。

  在他好像鳥一樣飛翔的時候,身後傳來無數大叫,彷彿虛空之上一鍋水沸騰了:

  「他就是齊猴子!」

  「紅巾賊!」

  「他就是奸細猴子!」

  他咧嘴一笑,瞬間也摔進了冰涼的護城河裡。

  對於從高處一躍而下的他,水面現在硬得像塊石頭,等他從被水面砸得眩暈中清醒過來,奮力從溝裡站起來的時候,四肢百骸都在隱隱作痛,但是他沒有齜牙咧嘴,而是奮力朝前連游帶走的涉水而過,撈起不遠處那個人。

  「老娘!老娘!老娘!」他搖著齊大娘大吼著,眼睛緊張得都要瞪出來了。

  終於齊大娘睜開了眼睛,齊猴子大喜,又大為恐慌,吼道:「老娘,你沒事吧?摔疼了沒有?」

  「兔崽子,下次再把老娘從城頭扔下來的時候,提前說聲!」齊大娘中氣十足的怒罵讓齊猴子心花怒放。

  他把老娘背在身後,手足並用爬上堤岸,面前是一片木樁組成的樹林,下面影影綽綽好像稀疏草叢,站在這片「灌木叢」面前,他愣了片刻,這時候,一支箭釘進了不遠處的木樁。

  齊猴子立刻趴下,好像烏龜背著石碑一樣,背著老娘朝前爬去。

  「老娘,你知道路嗎?」齊猴子一邊朝前爬,一邊從懷裡抽出短劍,扔掉了劍鞘,握在了一隻手裡。

  「兔崽子,這是蕭家堡佈置的梅花荊棘陣,你又不是不知道!木樁攔馬,下面都是鹿角、四面釘、竹刺,專門扎人腳!足足有半里寬,你這樣能爬過去嗎?」齊大娘在背上笑了起來。

  「不是裡面有專門供堡內人行的路嗎?小路!沒有陷阱的路!娘,你不知道嗎?」齊烈風跪在地上用手裡的刀剃開一隻突出地面的竹刺,大叫道。

  「那路是蕭家堡家丁才知道,三個月換一次,我怎麼會知道!」齊大娘說道。

  這時候堡子裡響起了鑼聲,一聽這鑼聲,齊烈風頓時渾身一震,手腳並用往前爬的速度更快了。

  這鑼聲是蕭家堡家丁出城戰鬥的信號,自己要不趕緊跑出去這梅花護城陣,一會被射得像只刺蝟。

  但急則出錯,齊烈風一隻手一下按住了一堆荊棘,他用牙咬出來陷進肉裡的刺,並不理會血流滿面的手,而是用短劍絕望而決絕的開著道路。

  「小兔崽子,你這樣背著我爬,能跑得了嗎?」齊大娘一邊說,一邊用手去摸齊烈風的脖子,很輕柔。

  「很癢!」齊烈風在下面叫了起來,他咬牙道:「娘!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出去的!咱們都出了蕭家堡了啊!」

  「出了蕭家堡了?挺好。」齊大娘悠悠的歎了口氣。

  「我一定要救你出……」齊烈風跪在地上,汗流滿面的用劍去挑一根擋路的鹿角,就在這時,後背上的老娘猛地往前一躥,坐起了身子,屁股坐在了齊烈風脖子後面。

  半跪在地上的齊烈風哪裡能承擔壯實的老娘的體重,況且猝不及防,一下子,上半身全被壓進了地上,下巴戳進了泥裡,手肘支在地上,奮力支撐著巨大的重量。

  「老娘!老娘!你幹什麼什麼?!」齊烈風滿頭冷汗,上下牙齒被壓得彼此相互撞擊,才發出這倉皇而含糊不清的叫喊。

  就在這時,齊烈風感到自己舉起來的手一空,接著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他扭頭一看,卻是老娘滾下了自己脊樑,他大驚失色的要撲過去:「老娘,你怎麼了?」

  但是眼前的一道寒光阻住了他。

  齊烈風定睛一看,自己那短劍竟然握在了老娘手上,而伸著一條斷腿坐在那裡的老娘眼神犀利,又猶豫,定定的盯著自己看。

  「老娘,你要幹嘛?」齊烈風急問道,一邊急急的回頭張望,這時候背後已經傳來大門鉸鏈的卡卡聲,那是吊橋要被放下,蕭家堡的人馬馬上就要追出來了。

  齊大娘定睛看著齊烈風,朝他伸出去手,好像想去摸他的臉,但這隻手伸到一半就停在那裡,接著慢慢的縮了回來,她看著齊烈風,一字一頓的說道:「小兔崽子,給我聽好!出梅花護城陣的路是沿著河道往西跑,遇到一根上面紮著紅布的木樁,轉往西南跑,遇到第二根紮著紅布的木樁,轉往東南跑!就能出去。」

  「你知道不早說!」齊猴子又喜又怒,他撲上來要背老娘。

  但齊大娘對著他就是狠狠的一劍,齊猴子驚慌失措的坐倒在地上,大惑不解的看著老媽。

  「我腿斷了,帶著我,你得死!你自己跑!趕緊滾!不許再回蕭家堡!」齊大娘厲聲喝道。

  「絕不!」齊烈風看著老媽,咬牙切齒的說道:「今夜要麼一起死,要麼一起活!」

  齊大娘定定的看著齊烈風,齊烈風也靜靜的看著老媽,兩人的眼神都一樣的決絕,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而身後的大門在夜裡發出卡卡的聲音,主門已經開始放下。

  「好!」齊大娘歎了口氣,猛地回轉短劍,一劍頂住了自己胸口,看著兒子,她說道:「你要是不走,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老娘,你不能這樣!」齊烈風看看老娘,又看看那把短劍,身子前仰後擺,一時間猶豫是不是衝上去搶下短劍。

  「小兔崽子,你不信我的話?」齊大娘一聲冷哼,手掌發力,頓時短劍劍尖陷進了肉裡。

  「娘啊!」齊烈風眼睛猛地睜大了,下巴都要到了地上,轉眼之後他的猛地竄起來要撲過去,而下一刻他又跌坐回了地上,轉瞬間再次挺直身體跪在了地上。

  血從齊大娘胸口汩汩流了出來,而齊大娘表情如常,她冷冷的說道:「我殺豬的,手有準頭,現在是皮肉傷,要再進一寸,就破內皮;再進,我就死在你面前!我說話有沒有算數過的時候嗎?」

  「娘啊!你這是何苦啊!」跪在那裡齊烈風猛地弓下身子,兩隻手拚命的錘著地面,接著他又挺直了身體,大吼著,眼淚已經亂濺開了。

  「趕緊滾!要不我馬上就死給你看!」齊大娘手一挑,傷口更大了,胸口衣服上的紅色圈子也迅速擴大。

  「娘啊……娘啊……齊烈風此刻已經變成嚎啕大哭,他五體投地跪在地上,雙手插進泥裡翻騰,腦門在死命的砸擊著地面。

  「給我滾啊!!!!」齊大娘大吼一聲。

  「我是畜生…….我對不起您…..娘啊……」齊烈風肝腸寸斷。

  「快滾!要不我再挑開一寸!」齊大娘怒吼。

  齊烈風跪著的身體好像按了彈簧一般直立了起來,他倉皇著對著老娘揮著手制止著,滿臉都是眼淚,哽咽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然後他對著老娘磕了三個頭,跳起來,一邊飛跑一邊擦淚一邊回頭。

  看著兒子回頭,坐在地上的齊大娘好像趕狗一樣大叫著:「滾你個王八蛋!你永遠不許回蕭家堡!否則我宰了你!」

  然而隨著兒子越跑越遠,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對著那個隱隱約約的背影,坐在地上的她朝前盡力的伸出手去夠那個背影,哽咽的她小聲呢喃著:「兒啊,我多想再摸摸你啊。」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11
04 悍匪雄心

  在清風觀,高狐狸坐在原來三清老祖坐的地方,端著個茶杯,正在數落逃回來的齊烈風:「你說你耳朵怎麼長的?你去之前就囑咐你,要是你媽出事了,萬不可輕舉妄動,回來從長計議。你倒好,自己去打草驚蛇了!你也不想想,那個堡子這麼多年了,要是你一個人來去自如,還可以帶個人出來,你豈不是成精了?」

  旁邊的齊烈風猶帶淚痕,不過說話的口氣卻是炮仗一樣帶著火藥味:「去了又怎麼樣?!我說,趕緊給我聚集人馬,帶上武器,我要打蕭家堡,救出我娘!」說到這裡,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一臉緊張的樣子扭頭問高狐狸道:「哎,師叔,我們現在有多少人手?」

  「三十四個,包括你我。」高狐狸飲口茶,輕鬆的答道。

  「什麼?!才這麼點人!你怎麼管事的?!」齊烈風大吼一聲,叫道:「我限令你三天之內,給我再找一百個好手來!」

  「噗嗤」高狐狸一口茶噴了出來,他放下茶杯,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笑道:「哎,我說小猴子啊,一夜之間你說話還真有寨主的味道。」

  「我難道不是寨主嗎?」齊猴子指著外面的寨旗大叫。

  「呵呵,前兩天還不想當呢。」高狐狸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從長計議。」

  「什麼?狗屁從長計議啊!我娘還在蕭家堡受苦呢!」齊猴子大怒著竄起來,跺腳吼著,然後轉身指著高狐狸鼻子道:「所有人我立刻帶走去打蕭家堡!逼蕭老爺放人!」

  「嘿嘿。小兔崽子,一朝得勢就變臉啊。」高狐狸笑得很奸詐:「況且你還沒得勢呢。小猴子,外面的人都是我的手下,你要是能指揮動一根鳥毛,那你真是神通廣大了。」

  「我是寨主!我憑什麼指揮不了?」

  高狐狸大笑起來:「寨主?通緝令上的寨主而已,紙上寨主。哈哈。」

  「我自己去!」齊猴子轉身就要出去。

  高狐狸嚇得趕緊拉住他叫道:「你傻啊。你都進去過一次了,現在肯定戒備森嚴,你娘說不定被藏到哪裡去了,你怎麼找,你找到怎麼帶的出來?你又不是沒試過。」

  說罷他語重心長的說道:「放心,蕭家堡是個大釘子,我一定要拿下來,否則根本在清風觀立不住腳,我已經去聯絡各路豪傑了,他們會陸續趕來。你要有耐心。」

  「耐心,我怎麼耐心?!老娘為了我……」齊烈風本來前半段很暴烈,後半段卻聲音一下低了下來,他哽咽起來,伸手摸著眼淚。

  高狐狸一把把他拉到椅子裡,急急道:「別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麼大人了,而且還是頭目,被別人看見笑話。」

  「你真的要打蕭家堡?」齊猴子擦著眼淚問道:「不會騙我吧。」

  高狐狸說道:「清風山地勢地形這麼好,山上有水源,易守難攻!為什麼現在盜賊滿地,惟獨這裡沒被人看上過?」

  他敲了敲桌子,繼續說道:「就因為蕭家堡。蕭家堡方圓五十里內沒有一窩山賊或者水賊,為什麼?」

  「為什麼?」齊烈風睜大了眼睛問道。

  高狐狸曲起食指給了面前少年一個腦扣,罵道:「你光當小混混了,一點當山賊的經驗都沒有嗎?真是不知道學無止境,真是不學無術的笨蛋啊。」

  「因為蕭家堡的兵力就控制了這片區域,在這個區域佔地為王的話,第一,你找不到農夫佃戶給你繳納糧食,你沒有糧草;第二,商戶不理你,不會給你交過路費,全跑蕭家堡交錢讓他們護衛過境了;第三,你沒有糧沒有銀錢,就沒法招兵買馬,反過來蕭家堡來打你,就算蕭家堡不打你,你自己自然就散伙了。自己都活不下去,憑什麼當山賊啊?」

  「啊,山賊不就是搶東西殺人的嗎?我聽著怎麼和官府一樣?」齊烈風不解的搖頭。

  「蠢貨!你是殺人狂啊!」高狐狸怒喝一聲:「山賊你以為就是天天搶人殺人嗎?你天天提著刀蹲在路邊?那叫攔路搶劫,是搶劫犯!那麼多商戶經過,我們做絕了,人家還敢從這條路來嗎?我們當然要好好和商人談,收取合理的銀錢,就放行;經常走這條路的老顧客,我們還要打折扣優惠;有錢大戶,我們說不得還要請上山寨來一起把酒言歡,好好的接待;有其他匪徒,我們還得消滅,保護他們安全!這樣叫做細水長流,哪能做事太絕把自己餓死。」

  「說到底,就是刀說話,官府靠什麼?不也是靠拳頭嗎?我們所謂的地盤就是拳頭,和官府沒區別,當然要收稅收租子,這樣才能保你座位萬古長存,可以子子孫孫流傳下去……」

  「打住,又不是當皇帝,我不想老子兒子叫做賊二世。」齊烈風悻悻的說道,接著他問:「那你打蕭家堡就是為了當個萬世山賊?」

  「屁啊,這鳥地方當山賊能有多少錢?」高狐狸笑了起來:「一來想要在清風山這塊生存下來,必然要和蕭家堡決一雌雄,不是他死就是我跑。二來,蕭家堡位於高郵北上交通要道,蕭家就是靠著這個堡子壟斷高郵北方鹽道,艾家不滿意,所以我們在野外是一山不容二虎,高郵城裡一樣也是一山不容二虎,蕭家堡就是這個局中的『眼』。」

  「你還是給艾家的人啊。我說你這老王….老….我說你也不會閒的跑回來。」齊烈風驚道。

  「我其實誰的人也不是。」高狐狸一撇嘴,「我遊走在各個勢力之間,誰有機會我就去搞一票,這叫縱橫捭闔。至於艾家,不過就是當年蕭家是高郵第一富豪,脫脫得勢的時候,沒少折磨艾家,和艾家深仇大恨,艾家自然就有想法,而我就有機會;而蕭家當然眼高過頂,目中無人,我能和他談什麼生意呢?要是反過來,蕭家哪一天也有機會,我也會幫蕭家的忙。」

  「這是個亂世,要不活下去,要不千奇百怪的死掉。就是這樣。」高狐狸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不對啊。」齊烈風一拍大腿叫道:「我只是要威逼蕭老爺交出我娘,你這是要滅掉寨子啊,萬一我娘也死了怎麼辦?!」

  「小猴子,除了我的法子,你還有其他法子嗎?」高狐狸反問道。

  齊烈風一時語塞,然後他又流淚了:「我娘不能死啊!」。

  說到這,高狐狸臉上那一貫輕鬆的神色不見了,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來背著手踱了幾步,緩緩說道:「小猴子,你爸累死得早,你媽有你了,她現在也三十多歲了吧?嗯,在這個世道,窮人多少人誰能活到四十歲呢?活那麼久天天受苦受欺負、生不如死真的有意思嗎?她算高壽了。所以她才義無反顧的讓你逃走,她這輩子可以安心的閉眼了。」

  「你在說什麼?!」齊猴子瞪大了雙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聽天由命吧。」高狐狸搖頭歎了口氣,好像想起了什麼,他抬起頭,望著頭頂正廳上的那個大破洞,悠悠然說道:「想當年,和你這個年齡,我就喜歡你娘。可是你姥爺說,我有武功,好惹是生非,好打抱不平,看不慣官府強豪弱肉強食,在這個世道,說不定哪天就因為意氣死在哪個溝溝坎坎裡了;所以他講,一定要把女兒嫁給一個老實巴交的農夫,絕不會嫁給一個大俠。現在看看,你爸在蕭家堡被拉去修城牆,竟然早早就累得吐血死了,老實人不敢反抗,只是被餓死被欺負死的份!霜花一個人守寡殺豬拉扯你長大,以前嬌弱的小姑娘成了一個五大三粗的殺豬婆,多辛苦啊。當年嫁給我有什麼不好?」

  「啊?你居然和我家還有這關係?」聽高狐狸連老媽的閨名都叫了出來,齊烈風大吃一驚,嘴巴都合不上了。

  高狐狸轉身踱步到齊烈風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親切的說道:「我把你看成和我兒子一樣。」

  一瞬間齊猴子臉色煞白,他猛地把身子往後一仰,看著驚異的高狐狸,結結巴巴的說道:「難道…難道…難道我真是…你…你兒子?」

  「放屁!」高狐狸勃然大怒,拍了一下齊烈風的腦袋,叫道:「我不過是說我和你家關係淵源,你這小兔崽子居然能想到那裡去?!這不是污蔑你老娘清白嗎?」

  說罷,氣哼哼的高狐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叫道:「我兒子能像你這麼傻嗎?」

  「是啊!老子混到今天這地步,不都是你害的嗎?!」齊烈風恍然大悟,怒氣沖沖的站起來一把拉住高狐狸叫道:「不行!你騙了我那麼多次!我全家都被你害了!你個老混蛋!現在老娘有難,你得幫我!否則,我和你沒完!」

  「去!哪有罵師叔混蛋的!」高狐狸哼了一聲,說道:「你這個笨蛋還沒發現嗎!只要你不被逮住,你娘一點事沒有!沒人會殺她!時間在我們這裡,不在蕭家堡!」

  接著又恢復了笑瞇瞇的神情,拍著齊烈風的肩膀說道:「下午幾個客人要來,你趕緊的,把蕭家堡詳細地圖畫出來,把你說的小門位置也畫好,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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