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明魂 作者:缺月梧桐(連載中)

mk2257 2010-12-16 19:21: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 53147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42
14-2 高郵亂鬥(求收藏!)
    原來幾年前,黃河決口,洪水滔天,黎民死傷無數,元朝朝廷因為此事展開了激烈的爭論,這爭論的核心就是河堤修不修。

    黃河決口自然要修的,但元庭卻不這樣想。

    自蒙古襲奪中原以來,把漢人看為騾馬,苛捐雜稅橫出不窮,連添瓦種樹都要交稅,百姓賣兒鬻女尚且家破人亡,民心憤怒不已。

    修河堤固然可以安撫百姓,重建家園,便於朝廷收稅斂錢,然而修河堤是大工程,必要百姓聚集。

    元庭最怕漢人百姓聚集謀反,五人之上聚會都是要殺頭,現在卻要十萬人聚集一處?

    很多蒙古大臣憂心忡忡,生怕點燃火苗難以收拾,因此主張決口就決口,百姓仍由他們去死好了。

    不過脫脫一直在勸元帝採取較為溫和的統治,甚至重開科考,在這種時候,他堅持要修河堤。

    結果百姓藉著修河堤的機會,埋下石人,暗中傳講:「黃河石人一隻眼,敢叫天下反」,藉機紅巾兵大起義,要驅除韃虜、反元復宋!

    一時間,中書省遍地烽火,元軍毫無抵抗能力,節節敗退,以致於河南首府開封城都被攻下。

    博爾術冷笑一聲:「皇帝厚道,對脫脫那奸相言聽計從,但脫脫權力大得已經威脅聖上,等著看吧,現在皇帝寵幸懿皇妃,國丈孛羅大人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必要讓脫脫完蛋。當然也包括脫脫的爪牙擴廓察罕之流!」

    聽博爾術切齒痛恨擴廓察罕這個人,艾菩薩沒敢插話,低頭飲了口酒:這兩人的恩怨他知道,但不是很明白。

    河南紅巾起義之後,當地的一個豪雄地主擴廓察罕起兵剿滅紅巾軍。這個擴廓察罕也不是一般人,他是突厥貴族,在元朝四等人中,僅次於蒙古人。

    而且文武雙全,曾參加元朝的科舉得中進士,卻不願意為官,回家做自己的土財主了,等到紅巾軍大起義的時候,他散盡家財,聚斂一批死士,浴血奮戰,屢屢打垮紅巾軍,陣斬紅巾統帥韓福通,生生替不堪的元庭消滅了河南中部的紅巾軍,把紅巾軍趕入豫皖交界處苟延殘喘。

    雖然擴廓替朝廷立了大功,而因為打不過紅巾軍以致於丟失開封獲罪的博爾術,怎麼會不痛恨這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擴廓察罕。

    艾菩薩問道:「我倒是見那王保保了,聽說真名是擴廓帖木兒,自稱是蒙古人,但怎麼長得像漢人?」

    「狗屁蒙古人!他那雜種怎麼能是我們蒙古人?!」博爾術一聲怒吼,把艾菩薩嚇得酒撒了一手,只聽這大人繼續怒罵道:「這小野種是擴廓察罕的侄子,媽的,察罕生不出兒子來,就認了他為義子!對外說是突厥人,其實他娘是察罕的妹子,他爹不過是個姓王的漢人賤民!一個雜種,居然靠蒙了皇帝幾句,領受了個蒙古賜名,就天天胡說八道自己是蒙古人了?媽的,要是我年輕時候,一個能打八個這種小兔崽子!」

    艾菩薩忍住笑,看了看博爾術高高隆起的肚子和女人般玉蔥手指,暗想:「你年輕時候還會騎馬啊?」嘴裡卻道:「那是!那是!將軍神勇無比!」

    奉承過後,艾菩薩又一臉苦色:「博爾術大人啊,不管怎麼講,王保保家族控制了河南大部,不僅掌握了當地的鹽業,論戰功還能對朝廷奸相脫脫說的上話,現在又支持蕭家,這麼一來,蕭家也許能掌控新軍,還能多了條河南鹽線,我們還怎麼跟蕭家斗啊?」

    博爾術平息了怒容,吃了口菜,慢慢的咀嚼,慢慢的嚥下,這才眼裡精光一亮,冷哼一聲:「你放心,第一,他蕭家未必能拿到新軍,第二,就算拿到也無所謂!我早有安排!」

    高郵戲院外,算命先生高瑞奇正坐在攤子後面,他破舊的儒袍毫無顧忌的倚著骯髒的牆壁,閉著眼睛,手指飛速的掐來掐去,嘴裡唸唸有詞,頭上破裂的儒帽隨著這唸唸有詞而一顫一顫的,好似一朵風中的雞冠花。

    這雞冠花顫了好久,戛然而止,高瑞奇的小眼睛唰的一下張開了,嘴巴猛地閉緊了。

    坐在他對面的一個中年男子猛地一驚,伸長脖子,聲音小聲又急促,帶著一股不安:「高先生,怎麼樣?」

    「此卦有利於出行、做官!令弟此次有貴人相助!大吉!」高瑞奇表情決絕的說出這段斷語,絲毫不容一絲懷疑。

    「感謝先生啊!」對面的中年男子長出了一口氣,換上了滿臉喜色,笑道:「高先生果然學富五車,算卦也精準的很,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太謝謝了。」

    「哈哈,張大哥令弟有神保佑,我也高興的很。」這時高瑞奇小眼睛瞇了起來,笑得好像一朵菊花,剛才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神色早沒了,換了一副點頭哈腰的巴結樣子。

    「哎,我得多謝先生,全靠你了。」中年客人伸手入荷包拿了一塊碎銀出來。

    高瑞奇頓時呼吸都急促了,兩手亂搖,口裡大講:「啊!這可不行,張大哥你老幫我,我幫你解卦是應該的,君子不食無功之祿!放回去!放回去!」,話雖如此,但眼睛卻盯著那銀光閃閃的小東西挪不開了。

    「嗨!你這算什麼?你也不富裕,算卦就要給錢,天經地義!」對面的中年客人很爽快的笑著,一把推開高瑞奇兩隻手,看對方客氣,伸手就要把碎銀往對方懷裡塞。

    「啊!這可不行!不行!」高瑞奇手舞足蹈的掙扎,卻把胸口往那銀子方向挺了起來,眼裡好像充滿了那銀色的亮光。

    但就在這時,一隻手從半空中伸了下來,一把攥住了中年客人拿銀子的手腕,遮蔽了這亮光,一個年輕而不悅的聲音響了起來:「誰家的銀子也不是地上撿的!大哥,這可是二兩的碎銀,你何時這麼闊氣了?」

    正在爭執的兩個人一愣,抬頭一看,那中年客人一看,笑了:「三弟,你今天不是去蕭二爺家了嗎?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算命的正是鹽幫頭目張九四,而不准他給錢的卻是去蕭家的三弟張九六。

    張九六臉色明顯不快,冷言道:「回來自有我回來的道理。大哥,我們的銀子是辛辛苦苦的賺來的,何必給這種騙……」

    「閉嘴!不許羞辱人家讀書人!」張九四勃然大怒,一把把手腕從張九六手裡拽了出來,叫道:「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們張家祖先是北宋時候的狀元!是狀元張典其!」

    「誰信那家譜?」張九六歎了口氣,轉過了頭去。

    「小弟過來。」張九四把張九六拉到街角,滿臉笑容的說道:「弟弟,我們為蕭家扛活,而你進了蕭家,日後定有出息,我想咱們三兄弟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所以偷偷的找高先生給我們弟兄起了名字,我叫張士誠,誠信的誠;你們自然跟著我起名,老二是張士義,誠信的信,你叫張士德,道德的德,有德之士!多好聽的名字!我們也有名字了!」

    「張士德?張士德?我是張士德?」張九六忘了和大哥的爭吵,他眼睛望著虛空,嘴裡不由自主的喃喃的念著這三個字,這突如其來的名字好像一把鐵錘把這個小伙子打暈了。

    「好聽吧?」張士誠滿臉得意打了弟弟一拳,笑道:「你還一直看不起高先生,人家讀了二十年書,怎麼是我們這群苦力可以比的?除了讀書人,誰能給我們個好名字?」

    「哥,我見個人,所以跑回來。」張士德好像想起了什麼,從失魂落魄中回過神來,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張士誠,說道:「現在這告示貼滿了高郵城。」

    張士誠展開一看,卻是官府聲稱有六個蒙古和突厥官軍巡邏失蹤,有知道行蹤或者下落的立刻舉報。

    「怎麼?這是齊猴子干的那票?」張士誠不解的問道:「你知道齊猴子下落了?」

    「齊猴子就在蕭府,而且好像和蕭少爺很熟,也是護衛隊的!」

    「什麼?」張士德一句話把張士誠嚇楞了,良久之後才道:「他不想活了?殺了官軍還敢跑蕭府去?」

    「我想他不知道被我們看到了吧。」張士德接著說道:「大哥,我覺的我們家是給蕭二爺做活的,蕭三少爺也看得起我,若是齊猴子在外面亂混,那是他的事,和我們沒有關係,但既然他混進了蕭家,我們怎麼可以容忍一個敢殺官軍的亡命之徒在我們恩主府裡晃蕩?」

    「我們張家從不舉報江湖朋友!」張士誠斬釘截鐵的說道。

    但馬上眉頭皺了起來,他也在犯難:畢竟是靠蕭二爺家吃飯的,要是看著一個亡命之徒在老爺家不管不顧,要是出了什麼事,難免涉及到張士誠兄弟的利益。

    那邊高瑞奇看著張家兄弟二人在遠處一會附耳低語、一會踱步,自己卻如懷裡裝了二十五隻耗子,百爪撓心,一會凝視老成持重的張士誠,希望他能把銀子給自己,一會又仇視神采飛揚的張士德,恨他那鄙視自己的眼神。

    不知談了多久,高瑞奇只知道自己在板凳上因為左挪右晃都磨疼了的時候,張士誠摟著兄弟的肩膀走了回來。

    「張大哥走啊。」好像觸電一樣,高瑞奇彈簧一般從凳子上站起來,手撐著算命的檯子,身子使勁朝張家弟兄傾出。

    果然不出他意料,張士誠笑著和他握了握手,等高瑞奇縮回手的時候,手心已經攥了塊銀子,旁邊張士德冷笑著看了看他,把臉扭了過去。

    捏著那塊銀子,手心裡好像攥了塊火炭,燒得高瑞奇心肝撲通撲通的亂跳,臉都興奮得紅了。

    風裡隱隱傳來張家兄弟的對話,高瑞奇豎起了耳朵:

    「…..算卦起名也才五個銅錢吧,大哥你幹嘛……」

    「……人家還要趕考呢,當做善事了…..」

    「……你戲看多了!他那樣的……」

    被張士德鄙視,高瑞奇咬牙切齒的暗想:「嗯,老子是讀書人,要你們這群流氓加苦力的錢是看得起你們!我也沒吃虧,哼哼,張士誠知道我為何給你起這個名字嗎?子曰:『士,誠小人也!』你一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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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43
15 東窗事發(二更)
    這天蕭府家丁在熱火朝天的訓練,齊烈風卻好像心事重重,自己自顧自皺著眉頭坐在馬扎上,從這個位置可以看到大門口,那裡不停有蒙古軍隊大呼小叫的經過。

    「唉。」齊烈風長吐了一口氣。

    這幾天他日子不好過,每天都是在驚恐中度過。

    因為六個官軍被殺的事終於東窗事發了。

    先是軍隊終於發覺有六人莫名其妙的失蹤,此六人不是蒙古人就是色目人,都是上等人,失蹤不是小事,頓時城裡風聲鶴唳,這六人的頭像貼滿大街小巷,軍隊和捕快傾巢而出搜尋各種線索,一時間,高郵城滿城風雨,謠言滿天亂飛。

    而齊烈風雖然並不承認自己殺過人,在噩夢裡都會自我辯護,但那不過是自我安慰而已,親手擊斃兩個軍官的他心頭害怕的要死。

    他可不是師叔高狐狸那種悍匪,不過是個江湖小蝦米,近日裡混入蕭府在高郵橫行無忌的出人頭地的風光還沒享受完,就陷入了被發覺的恐懼。

    倚靠在廊柱上,看似不在意,張家小三張士德眼睛卻沒離開過齊猴子,看了看日頭偏西,而齊猴子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要出蕭家的門,他追了上去。

    「齊老弟!留步!」在街上,跟在齊烈風後面的張士德低聲叫道。

    齊猴子一愣,扭頭一看,頓時笑容滿面:「我當是誰?原來是張三小哥,請問有何指教?」

    「齊老弟,我剛來蕭府,承蒙你照顧,況且你武藝精湛,現在有空嗎?我哥想請你一敘。」張士德笑道。

    「張九四找我幹什麼?」齊烈風有點摸不著頭腦,然而張九四也是高郵江湖新起的大亨,幹著蕭家的鹽活,手下幾十號猛人,江湖遍地朋友,齊烈風怎麼敢輕視?

    想了想,齊烈風笑道:「看兄弟你客氣了,都是給蕭家扛活的,何必這麼見外?」

    張士德看著齊烈風,不動聲色,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

    被張士德帶著進入張士誠「巢」附近的劇場裡,擠在一群正大聲叫好的苦力群裡,齊烈風遠遠見到了這位高郵鼎鼎大名的江湖前輩「救急雨」,他正在弟弟的耳語之中,扭頭朝這裡觀看,高高儒生帽下面是一雙飽經風霜卻很和善的笑臉。

    一炷香之後,在戲院旁邊的矮牆後,齊烈風對著這救急雨滿臉堆笑的作揖到地,就差跪下請安了:「張大哥,今日能見到您,真是小人三生有幸!」

    「好說好說,聽我三弟說了,你小子身手利落,這混江湖的本事也小有名氣,怪不得在蕭家三少爺面前如魚得水。」張士誠笑著扶起了齊烈風。

    寒暄過後,張士誠看定面前小子那雙游移不定的眼珠,慢慢的說道:「你可知最近高郵城蒙古郎烏大人等六人失蹤的事嗎?」

    「什麼?怎麼扯到這事上去了!」宛如一聲晴天霹靂,齊烈風的眼珠子唰的一下瞪了出來,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但這失態不過剎那間,立刻齊猴子變了一臉義憤,大叫道:「不知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讓六位大人不知蹤影,這幾日,少爺也很上心這事,他一心為公,領著我們四處尋訪,想為朝廷和高郵百姓做點什麼事…….」

    張士誠笑著舉起手,制止了齊猴子的表演,他凝視著這個傢伙,嘴角撇了起來,露出了一個冷笑,說道:「知道嗎?匪徒殺害官軍的時候,有人看到了。」

    「什麼!」齊猴子只覺腹內一股烈火從下面燒到頭頂,頭皮啪啪發響,好像要裂開一樣,手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他死死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的臉皮因為恐懼而垮塌下來,眼珠驚恐的亂轉,只見面前張士誠帶著包括張士德在內的四個人隱隱圍住自己,只覺後脊背汗水嘩嘩嘩的冒出來,好像一群跳蚤在那裡亂跳。

    好久之後,齊猴子嘴巴裂開了,他笑了起來,故作平靜的問道:「有人看見了?這可是大功一件啊,是誰幹的?我…我想去宰了他們……」

    「還裝嗎?」張士誠冷笑一聲。

    這一句話好像抽了齊猴子的筋,整個人搖搖欲墜得晃了一下,但隨著這可怕的恐懼吞噬了自己,黑暗裡一股求生的火苗燒了起來,靠著這一絲光,他強笑道:「張爺真會開玩笑,您這是說到哪裡去了?」

    「不和你廢話!」張士誠冷哼一聲,指著齊猴子鼻子叫道:「有人看到你參與此事其中!現在是你自縛認罪,還是要我親自動手?」

    「你血口噴人!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齊猴子怒喝一聲,倒退一步,但脊背立刻貼住牆了,這突如其來的感覺讓他更加慌亂,手不由自主的伸進了懷裡,手指觸到了堅硬的刀柄,那裡有一把匕首。

    「別在我面前狗急跳牆!」張士誠並不懼齊烈風,他手一張,制止了周圍親信對齊烈風這個危險動作的反應,然後才說道:「都是江湖兄弟,本來你愛做什麼,我是不管的!想必你也知道我張士誠在江湖上的口碑,我從來不做不忠不義之事!」

    「那您意思是?」齊烈風雖然手足無措,但聽著這人好像有網開一面的意思,摸著刀柄的手指停在了那裡,完全靠著見梯子就爬的本能和無比的救生勇氣開了口。

    張士誠凝視了滿頭冷汗的齊烈風一會,這才開口說道:「就算你造反,只要不礙到我,隨便你。只是我也是吃蕭二爺家飯的人,怎麼能容許你這種膽大包天之人也在蕭府之內晃悠?子曰: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蕭二爺的安全就是我的安全,就是我們兄弟的飯碗,我不能讓你砸了它!現在我按江湖規矩干,立刻給我從高郵滾蛋,此事只當是沒有。否則,別逼我打折你雙腿再抬去蕭家!」

    「立刻從高郵滾蛋?」齊烈風一愣,隨後反應過來,這是張士誠讓自己立刻離開蕭家,否則就要清理門戶。

    「雨爺,您憑什麼可以打斷我雙腿,我可是蕭翰少爺的發小兒。」齊烈風沉思片刻說道:「找您那證人和我對峙好了。」

    他打死也不想承認、不敢承認自己殺過官軍,那就是族滅的大罪,不管張九四口碑如何,他也不敢把自己全家性命放在一個外人手裡。

    「哦,打狗也得看主人是吧?」張九四爽朗的笑了起來,他指著齊烈風說道:「你說的是,我不能替主人蕭二爺清理門戶。但若是明日你還在蕭家,我就找證人和你對峙;都若你要離開高郵,我給你路費;現在如何辦,你自己看著辦好了。」

    說罷,他走近齊烈風身邊,無視懷裡的匕首,親熱的拍了拍這個年輕人肩膀,肅容說道:「老弟,別怨恨我,我是恪守江湖規矩的,你若不侵害蕭家,我定不會出賣江湖朋友,違背忠義法則。自己想想吧。」

    談完,張士誠也不管齊烈風了,揮揮手,領著手下扭頭就走,只聽背後傳來齊烈風的大呼:「多謝雨爺!」

    聽得出這是真心實意的,張士誠微微一笑,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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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張九四!」隨著這聲咬牙切齒的大罵,在夕陽染成血一般顏色的高郵街道上,一個年輕人發瘋似的狂奔著,他汗流滿面、面色猙獰,不時低頭狂罵幾句,彷彿背後有惡鬼狂追,身上還穿著蕭家家丁的衣服,路人紛紛驚恐的跳著躲開他,攤販也面色煞白的護住面前的攤子,哭泣的小孩也止住了淚水怔怔的凝望,一時間這個危險的年輕人狂野而絕望奔跑而裹挾起來的風充滿這血色的街道。

    「哎,猴子,你富貴了?房租是不是交交了?三個月沒見你了?」在一處簡陋的城內小院,房東赤膊穿著鐵匠的圍裙,怯怯的看著這狂奔而入的少年,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手去。

    但少年沒有理他,瘋了一般的少年奔到偏房前,猛推房門讓上面的鎖和鐵鏈發出一陣狂響。

    「哎,你好久沒回來,我把門鎖了,我們說說房租吧?」房東畏懼那一身家丁制服,但又不想放棄,就跟在後面,好像一隻貓咪。

    少年揚起腿,猛地一腳踹了出去,在房東的驚呼聲中,本就朽爛不堪的房門頓時飛開了,一股腐臭的味道頓時猛衝出來,少年捂著鼻子跳了進去,片刻後抱著一身道袍、木劍跳了出來。

    「哎哎哎,猴子,你不能不交房租又踹壞我家的門吧?」鐵匠房東很無奈,手裡的大鐵錘搖晃著,那不是想打人,而是因為恐懼。

    「以後會給你的!」齊猴子大吼一聲,抱著自己這在高郵不多的可以稱作自己的東西,躍出這為數不多可以稱為自己的行李,朝良記米店狂奔而去。

    跑得如同一道閃電,但等到了米店,繞進後門爬到樓梯上的時候,齊猴子已經一手抱著道袍,一手死抓著樓梯狂喘了,上樓的腳步如同八十高齡的老頭,這時樓上一個侍童走了出來,饒有興趣看著這個傢伙好像一條魚那樣張著嘴在樓梯上掙扎上行。

    「樓上的高掌櫃呢?我要見他!」齊烈風喘著抬頭問道。

    「他出門了,你有何事?我給你轉答。」那童子說道。

    「我怎麼這麼倒霉?!」齊烈風用剩下的力氣狂吼一聲,接著歎了口氣說道:「等他回來,告訴他,老子完蛋了!馬上就離開高郵遠走高飛了!」

    離開米店,齊烈風宛如一隻破碎的木偶,在路上搖搖晃晃的,他不敢再回蕭家,自己也不知該往哪裡去,看著落日,一股:「天下之大卻無自己容身之地」無力感好像宿醉後的嘔吐物一般從肚裡翻騰起來,既想找個人痛揍一頓發洩,又想跪在地上大哭一場。

    終於太陽落山,在黑影裡他仰起頭,大吼:「老天,你為何這樣對我!」

    就在這時,後面傳來一聲大叫:「猴子!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44
明魂·正文 16-1 賣友求榮


    失魂落魄的齊烈風扭頭一看,渾身如被雷擊,打了個哆嗦,街頭叫他的不是蕭翰少爺是誰。.

    蕭翰騎在高頭大馬上,不僅如此,和他騎馬比肩而立卻是位戎裝在身的蒙古軍官,兩人周圍全是蕭家奴和士兵。

    看清這陣勢,齊烈風嚥了口唾沫,嘴裡充滿了恐懼的味道,彷彿看到自己因為謀害軍官被凌遲後掛在柱子上的屍體,臉色一瞬間變為煞白,腳下竟然想動都動不了。

    「猴子,過來!」天色不早,蕭翰倒沒看清這個手下的異狀,只是見他在陰影裡呆立不動,有些惱火。

    「是小少爺啊。」齊烈風猶豫了良久,慢慢的從黑影裡走了出來,卻低著頭,並不敢看這位主人。

    蕭翰用馬鞭抽了他一下,罵道:「小子,今個我回府就不見你蹤影,跑哪裡去了?不知道城裡出了大事,我們蕭家要為官府出力,出人出力盤查嫌疑嗎?」

    「是是是,小人肚子疼,去看郎中,但也沒用,就回住所拿了道袍希望辟邪。」齊猴子反應機敏,把手上道袍木劍朝少爺晃了晃。

    正說著,旁邊馬上那軍官馬鞭一指,說道:「看那邊馬車。」

    蕭翰齊烈風一起扭頭看去,只見前面醫館前停下了一輛風塵僕僕的馬車,車伕一個魁梧大漢,一身僕役打扮,正在扶馬車上的人下車,只是眼光斜瞥這邊,身體僵硬顯得十分可疑。

    「去看看。」蕭翰一聲呼嘯,頓時蕭家人和官兵烏雲一樣圍了上去。

    心情沉重的齊烈風自然沒有什麼閒情去搜查客商,他孤零零的立在當地,看著蕭翰的背影,突然心頭一震,張著嘴四處張望,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這不是明教那兩個傢伙藏身的住所嗎?」齊烈風盯著醫館對面的大門上黑色門環呆若木雞——我怎麼自己跑到這裡來了?

    好像怕蛇卻跳到蛇窩裡了,要是那兩個混人出來認出自己,自己小命就報銷在這裡了,齊烈風第一個反應就是扭頭就跑,沒想到一抬頭,卻看到醫館柱子後一個人扭頭就走,不是那高狐狸是誰?

    「天啊!」齊烈風只覺天旋地轉,腿肚子都打哆嗦,腳後跟都在朝後轉了,但瞬間卻想起萬一高狐狸被逮住了,自己根本跑不了!

    一時間滿腦門冷汗,思前想後之後,齊烈風咬牙朝醫館前面的蕭翰主僕跑去,他必須看清形勢。

    蕭翰等官兵已經搜遍了馬車,沒有發現武器,此刻正凶巴巴的盤問這輛大車上的兩個主僕二人,都是外地人。

    齊烈風擠到前面,只見怪不得兩人受盤問,只因兩人都身材高大魁梧,觀瞻不俗,那車伕渾身腱子肉,滿臉虯髯,十足的威猛之相;那主人身材也高大,一襲白袍,面白無鬚,一手用手帕摀住口鼻,一手提著一個小小的籐條箱子,在醫館夥計的火把照耀之下顯得有些氣血不足的虛病之色。

    「這麼說,你們是安徽來的?來高郵幹什麼?!」蒙古軍官抽出刀指著那兩人,凶狂的叫著。

    而那健碩的車伕此刻面有懼色,點頭哈腰的說道:「各位官爺,聽說高郵葉家醫館妙手回春,我陪我家少爺來高郵瞧病。」

    「天下那麼多郎中,為什麼偏偏來高郵?安徽就沒有名醫嗎?」蕭翰用馬鞭抬起車伕下巴厲聲喝問。

    車伕做了個苦相,兩手一攤,說道:「我家少爺祖傳肺病,安徽能付得起診費的名醫全部看遍,無人可醫,只能往這邊看看,若是高郵無人能醫,我家說不定要去京城呢。」

    他前面這麼說,後面那白面的少爺真的咳嗽起來,推開自己僕人,他走到眾人面前,說道:「各位官爺,我來葉家醫館看病已經給郎中信箋了,若不信,請葉先生出來對症即可。」

    「是常少爺吧?您來了?」正說著,醫館裡的葉郎中拄著拐棍顫巍巍的出來了,看到這白髮蒼蒼的老郎中,四周官府中人的殺氣登時一弱:這葉郎中高郵城也是聞名的,祖傳醫術,一輩子在高郵行醫,遠近聞名,他可不是什麼無業遊民,而是有頭有臉的醫生。

    既然他說是真的,自然這兩人不是歹人。

    旁邊的蒙古軍官見狀就想回去喝酒,但騎在馬上的蕭翰看著這主僕二人總覺的哪裡不對勁,他對葉郎中說道:「既然葉郎中要給這人看病,不如現在就隨便看看,讓我看看他是否真的有病。」

    聞聽此話,那提著箱子的主人對著蕭翰燦爛一笑,說道:「這位官爺信不過小人啊?」說著,伸出左手去讓葉郎中把脈。

    葉郎中看了看蕭翰,點了點頭,顫巍巍的伸出手去,在眾人面前替這個外地人把脈診病。

    不過呼吸之間,只見這葉郎中低垂的眼皮猛地睜開,他難以置信的看向面前的年輕人,驚問道:「您的肺腑?這是什麼脈象?!」

    僕人看了一眼主人,先欲言又止,然後好像按捺不住,說道:「葉郎中,我家少爺這病如何?有的治嗎?」

    「我得好好看看,第一次見如此混亂的脈象!」葉郎中一把握住了那隻手腕,滿眼都是驚奇:「你得這病多久了?」

    「咳咳。」那主人咳嗽了幾聲,歎道:「這是家傳,從我祖爺爺開始,連續四代,男丁都得此病,無人能活到四十歲。」

    葉郎中扭頭對蕭翰等人說道:「這位脈象紊亂,確實身有重病。」

    「四十歲也是高壽了!」蕭翰一聲冷笑,翻身下馬,指著那人手裡的小小籐條箱子說道:「這裡面是什麼?打開!」

    「隨身衣物而已。」主人把手從葉郎中手裡抽回來,把掌心裡的手帕又捂上了自己口鼻。

    「大爺,我們就是來瞧病的,這是點茶錢。」僕人趕緊識相的把一錠銀子朝蕭翰懷裡塞來。

    「城裡失蹤六位大人,所有外人嚴加檢查,知道不知道?!」蕭翰一拳把那僕人打倒在地,厲聲怒喝道。

    旁邊齊烈風看著高狐狸在柱子後消失,心頭落了一塊大石頭,現在又看著蕭翰執意要檢查這看病的主僕而已,心裡不以為然,只以為這少爺的富貴病又發作了,給根雞毛當令箭。

    但就在這時,那主人幾聲劇烈的咳嗽,眾人只見他緩緩抽離口鼻的帕子上全是鮮血,頓時大嘩。

    齊烈風上前拉住蕭翰道:「少爺,何必和這種癆病鬼過不去?萬一染了肺癆就麻煩了!」

    聽那人咳嗽是從胸腹裡面出來的,並不是作假,看見那人咳血,蕭翰也是大驚失色,袖子摀住口鼻跳了開去。

    「是啊,那小子箱子如此之小,只有兩尺見方,裡面也放不下刀劍啊,定然不是什麼武器!別惹這種病鬼!」一群人紛紛上來勸蕭翰,誰也不想因為這種爛事就傳染上絕症。

    「走!走!走!」蕭翰翻身上馬,捂著口鼻,領著眾人飛一樣的逃離了葉家醫館。

    看著官府眾人走遠,那僕人啐了一口痰,對白衣主人笑道:「您真是反應機敏,裝作咳血,嚇跑了那些狗。」

    那白衣主人凝視著染血的手帕,良久之後才苦笑道:「老湯,我這次是真的咳血了啊。」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45
明魂·正文 16-2 賣友求榮(二更)


    離開葉家醫館後,蒙古兵無心認真的巡視,找個因頭帶著自己人喝酒去了,但蕭翰好像沒有偷懶的打算,依然領著手下在高郵城裡慢悠悠的轉悠。。

    跟著蕭翰走了一段路,心事重重的齊烈風哪有心情跟著這武勇小少爺巡街,看著時辰已晚,湊過去勸說道:「三少爺,現在天色已晚,路上根本沒有行人了,您不如回府休息吧。」

    「嗯,巡到城牆就回去。」蕭翰應了一聲,突然扭頭問齊烈風道:「你在高郵住在哪裡?」

    齊烈風心道:你這富貴小少爺終於想起來我也是個人了、也需要住啊?

    不過他並沒有抱怨的意思,畢竟兩人上來就有天壤之別,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破爛道袍,那東西正散發著一股霉味,心裡有些苦楚,抬頭強笑道:「原來在城裡租住了個屠夫的房子,不過很少回去,我朋友多,各處都能找到住處過夜,呵呵。」

    「那你有銀子嗎?」蕭翰問道。

    「銀子?我當然沒有!這不要靠小少爺您養活我了?」齊烈風苦笑一聲。

    蕭翰從馬上低頭看著這一起長大的奴僕,笑了一下,罵道:「你這窮鬼,自從我見到你,就沒見你換過衣服,一身臭味,料想也買不起。」從馬褡褳裡抽出一套衣服扔給齊烈風,笑道:「拿去換上,洗洗你那身臭衣服再來見我。」

    齊烈風在夜色一看,卻是一包用麻繩捆起來的衣服,依稀可以分辨有:號卦、長褲和腰帶,居然還連著一雙靴子。

    「少爺,這是什麼?」齊烈風驚問道。

    「我知道你沒銀子,今個去裁縫店定了五十套軍服,那老闆給我了兩套樣品,其中一套給你先穿著。」蕭翰說道。

    「軍服?難道您已經得到新軍一職了嗎?」齊烈風一愣:「蕭二爺鬥過艾菩薩了?」

    「艾菩薩就一吃貨!」蕭翰不屑的一哼,隨即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小聲道:「和我們蕭家鬥?二叔直接去揚州找了大人,三日後我和另一候補,就是艾菩薩那吃貨兒子比武定將!」

    「您和艾菩薩兒子比武?那他豈不是死定了?」齊烈風眼睛都瞪圓了,接著一愣,明白這已經是武職板上釘釘的被蕭家搶到了。

    當即齊烈風左手捧著自己道袍、右手舉著新軍服,單腿跪地,大聲叫道:「恭喜蕭將軍!賀喜蕭將軍!」

    蕭翰哈哈大笑起來,笑罷,他朗聲說道:「猴子,你既是我的發小兒,又是我自己招募的第一人,武藝也是數一數二的,好好跟著我干,要出人頭地!咱們在高郵揚名立萬,以後榮華富貴不在話下!」

    「多謝少爺抬舉小人!」齊烈風另一條腿也跪倒了,扔了衣服,額頭砸進了冰冷的地面,他對著馬上的少爺五體投地。

    ++++++++++++++++++++++++++++++++++++

    一個時辰後,清冷月光灑滿了這灰色的城市,黑夜影與銀白犬牙交錯,夜色在沾滿灰泥的石板上蒸騰而起,街道上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齊烈風就行屍走肉般的慢慢在城市裡挪動著自己腳步。

    他兩隻手臂朝前張開,一隻手掛著發臭的道袍,另一隻手抱著嶄新帶著新布特有香味的軍服,臉上卻一副絕望之極的木然之色,慢慢的前行,兩隻腳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了泥潭裡拔不出來。

    今天過得何等悵然和淒慘!

    齊烈風木然的掃了一眼那包新軍服,那好像是跟隨蕭少爺後的榮華富貴,如同一顆鮮美的桃子,只聞聞那香味就已經醉了,而這桃子握在手心卻一口也咬不下去!

    他緩緩的轉頭,眼睛還沒看到,鼻子已經聞到了那股霉爛的味道——他的舊道袍,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作為謀害官兵的罪犯,他今夜就是一隻喪家之犬,離開高郵,不是遠走高飛,因為沒有走和飛,而是一頭鑽進某個陰暗的洞,繼續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為什麼我這麼倒霉?從前我根本就沒殺過人!」齊烈風在肚裡咬牙切齒的叫罵著,但在臉上卻只是一陣陣的痙攣,他已經連做表情的氣力都沒有了。

    「我只是個小混混,能遇到家鄉的蕭少爺是天賜良機啊!可是,可是,居然在遇到少爺之前誤殺了兩個官軍!為什麼不早兩天遇到小少爺,那樣我就是名正言順的大元順民!蕭家奴僕!高郵新軍了!我至於去給高狐狸賣命、去城外接那個明教蠢材嗎?」在心裡吶喊著,眼前卻只有骯髒的街道和狗一樣的乞丐,以及遠處不可能看清的濃濃黑暗,而這看不透的黑暗卻正是他的未來。

    「混蛋啊!」齊烈風猛地轉了身,撲到了牆邊,額頭頂到冰冷的土牆上,一隻手瘋狂的砸著牆壁,土噗嗤噗嗤的掉落下來,土煙瀰散在藍色的夜之中,彷彿一隻鬼魅在嘲笑這個走投無路的倒霉蛋。

    「唉,我要是不認識高狐狸,不去接人,就好了。」齊烈風無力的背過身,脊背順著土牆慢慢朝下滑去,最後他坐在了地上長吁短歎:「但要不是高狐狸,因為欠了疤臉虎錢,我也不敢接近蕭家的人,唉,總歸是我命不好。」

    「往哪裡走呢?要不要問問高狐狸哪裡有他的人,我跟著他混得了。但那也是個悍匪啊,跟著他總會搞得自己掉腦袋的。」這個人用手抱住了頭,死命的摁著太陽。

    不知如乞丐一樣坐在牆根裡多久,齊烈風猛地跳了起來,衣服掉了一地,他呆呆的站在那裡,握著拳頭,看著夜空,眼睛瞪得像個銅鈴,好久之後,才說出一句話來:「我傻嗎?我自己去告密那兩個明教叛賊不就可以了嗎?我知道他們躲在哪裡!他們就是殺官軍的兇手啊!」

    但說出這句話之後,他馬上抱著手臂踱步起來,嘴裡唸唸有辭:

    「但是我也確實不小心殺了兩人,我自己去告密,自己能洗清白嗎?萬一那兩人咬出我來如何是好?」

    「不怕!我根本沒和他們說過幾句話,料想他們不知道我的底細。」

    「高狐狸要不要也交代?」

    說到高狐狸,齊烈風喘氣聲音重了,這個老傢伙雖然屢次騙他,甚至陷他入了危險之地,但畢竟是自己師叔,高郵城可謂唯一的親人,想起他,在這寒冷的江湖裡還是有點點暖意的。

    齊烈風搖了搖頭,給自己找了個放過高狐狸的理由:「高狐狸給艾家幹過,若是被人知道我和高狐狸合作過,蕭家絕對呆不下去了。」

    雖然知道明教那兩個亡命之徒若被抓住,萬一招供出來,自己也有危險,但齊烈風實在不想扔了蕭府逃亡,畢竟他和他們不熟,只是接了他們進城安頓而已,他們也未必就一定能知道自己,過了這些日子說不定連自己長相都忘了。

    思考良久,齊烈風彎腰撿起自己包裹,邁開腿一路狂奔而去。

    ++++++++++++++++++++++++++

    「大哥,大哥!」已經睡下了張士誠被自己三弟推醒了,在睡眼惺忪中,他伸手拿起帽子戴上,嘴裡問道:「怎麼?鹽船有問題了。」

    「不是,那小子又回來了。」張士德帶點驚奇的回答道。

    屏退旁人,看了看張家的兩個兄弟,齊烈風點了點頭,對著堂上高坐的張士誠一下跪倒在地,兩手前伸撐地,額頭擊地,口裡叫道:「小人齊猴子求『救急雨』雨爺高抬貴手,放小人一條生路!」

    「我不是已經放了你生路嗎?你怎麼又回來了?」張士誠很納悶。

    「不,小人忠心愛國,願為蕭二爺赴湯蹈火,小的是求您大人不計小人過,讓小人改過自新,留在蕭家!」齊烈風磕頭說道。

    「你們可是殺了六個官爺!膽大包天!誰會讓你這種人在身邊?」張士德冷笑一聲。

    「雨爺,小人那天是接那兩個狂徒入城,只是被官府發現,官爺們橫慣了,居然連小人都不放過,我只是為了自保,我真沒有殺人,我是順民!」齊烈風汗流滿面的爭辯道,他指著自己身後道:「小人想求雨爺給條活路,我真心想留在蕭家做官軍!我願意告密那兩個殺官逆賊的藏身之地!」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46
17棄暗投明

    齊烈風要出賣明教中人,卻沒有去給蕭二爺他們說,而是來到了張士誠那裡。.

    因為他若不能先取得張士誠的諒解許可,他根本無法從此事中脫身,張士誠那邊可是有人親眼看到他殺官軍,若是直接給蕭二爺「賣友求榮」,張士誠若信不過他的忠誠,也不會坐視不管,找出幾個證人來,就足以讓他齊猴子懸首城門。

    而他也不擔心張士誠出爾反爾或者搶他的功勞,人家知道他殺了官軍,不僅不去舉報邀賞,卻對蕭家和官府守口如瓶,只是讓他離開了事——這真的是名副其實的「救急雨」啊,放眼整個江湖,這麼講江湖道義的,除了張九四張士誠還能有誰?

    這樣的人怎麼會破壞他拚死求富貴的小計策,況且,對張家利益無損。

    思想停當,齊烈風就跑到張士誠這裡告密來了。

    「什麼?你說殺官爺的那群人是紅巾賊???」張士誠幾人聽得齊烈風一講,人人都大吃一驚,本來殺官軍就是很大的事情了,沒想到那兩人的身份居然是造反的逆賊。

    跪在地上,齊猴子淚雨滂沱,他喋喋不休的念叨著:「雨爺啊,想必以您的人脈通達,必然已查知小人底細。我齊猴子,來高郵幾年了,就是個小混混,平日裡靠給江湖朋友幫點小忙混個溫飽,比如探聽下風聲、販賣點菜刀砍刀,然後愛好就是喝喝酒、賭賭錢,雖然也經常打架,但連血都很少見,只不過是被朋友們叫去充人數的。我這種人,胸無大志,也沒有賊膽,怎麼敢做殺官爺這種抄家滅門的勾當呢?我不過就一小混混兒!現在天可憐我,讓我在高郵遇到家鄉蕭三少爺,又萬幸他組建新軍招募人手,我運氣好被他賞識,馬上就要當官差了,我有什麼不滿意?怎麼敢有絲毫對蕭家不利之心?」

    「你說是紅巾賊殺了官軍,你也自稱自己是個小混混,那麼以你這種小混混之地位為何又和造反謀逆的叛賊認識?」張士德站在大哥身邊,抱著胳膊,滿眼都是懷疑。

    齊烈風聞聽這個問題,先是一愣,收了眼裡的「悔過」淚水,換了一臉的義憤填膺,以一副被人騙了賣做驅口奴隸的口吻大叫起來:「都是那天殺的河南客人!那天我被疤臉虎追債,逃跑之後身上還剩幾十個大錢,我就去賭博了。在賭場遇到了這個操河南口音的傢伙,他說自己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怕被渡口官兵敲詐,能不能請我去城外繞過渡口接幾個朋友進來。我看在銀錢的份上自然一口答應!誰料想那兩個傢伙是無法無天的叛賊,一遇到官兵,沒等我開口周旋,直接拿刀開劈了!我真是倒霉啊!」

    齊烈風沒有把高狐狸賣出來,因為和明教紅巾軍相比,高狐狸更招人恨。

    高狐狸他搶劫了蕭二爺的鹽船,背後隱隱然是艾菩薩指使,若是被人知道自己和高狐狸有關係,那比和明教有染更危險,就算賣了高狐狸,自己興許也得玩完,蕭家是不可能信任他了。

    所以,齊烈風把高狐狸摘了出去,一口咬定是個河南商人委託他接客人。

    這謊話編的也算合理,他齊猴子說穿了就是個跑嘴皮子和跑腿的混混,而高郵的官軍敲詐百姓也是敲骨吸髓,太平渡口洗劫客旅是有名的,一個外地人請本地人接人也是情有可原。

    「現在滿城都在查失蹤的六位官軍,你既然知道兇手是誰住在哪裡,為何不直接朝蕭家稟告,卻深更半夜跑到我這裡幹什麼?我只不過是給蕭家扛活的粗使人而已。」張士誠呵呵一笑。

    「這還用我說嗎?」齊烈風額頭冒汗,再次磕頭到地說:「江湖人都知道您仗義!我這次真的是誤入賊船,我哪裡敢和此事有牽扯?六個大人都是那兩個紅巾賊所謀害,現在不是蕭二爺正和艾菩薩爭奪新軍統領一職嗎?這些賊人若是抓到,那是大功一件!所以我願意把此功勞獻給雨爺您,只求自己沒有關係,若以後若蕭二爺問起,還請您幫我一把。」

    「這傢伙想從此事脫身,繼續留在蕭家當差。」張士誠和張士德對望了一眼,彼此點頭。

    「我救急雨在江湖這麼多年,什麼時候搶過別人的功勞?你的就是你的,抓到殺官叛匪絕對是大功一件,明天你自己和蕭二爺他們說去吧。別人的事我也不會、不想摻和。」張士誠冷笑一聲。

    「多謝雨爺!」在地上跪著的齊烈風急於表現自己的忠誠,他抬起頭,手臂朝後伸直,指著外面方向,急吼吼的叫道:「雨爺,我只不過接他們入城安頓,並不聯絡,現在不知道他們是否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可否請人此刻就跟我去偵查那地方?免得我謊報軍情。九六哥,您帶著人跟我去?」

    張士德年輕氣盛,並不像張士誠那麼有江湖原則,聽到這是個為蕭家和官府立功的好機會,自己也想顯露本事,立刻躍躍欲試,轉身對張士誠道:「哥,讓我去!」

    但張士誠卻沒言語,他看了看齊烈風,低頭沉思了好久:他相信齊烈風說的是真話,因為這個人根本沒那麼大膽子無故殺官造反,但也不可全信。另外這事涉及到紅巾賊。

    現在元庭,遍地匪徒,紅巾賊的殘餘也不少,在江湖中人眼裡,造反的紅巾賊和攔路的強盜是一碼事,都是江湖中人,需要好好打理關係,尤其對張家這種需要四處押運鹽貨的幫派,多條朋友多條路是不二鐵則。

    另外,齊烈風這人也不可全部信任,也許他還有謊言;也許他接進城的紅巾賊早跑了,也許殺官軍的根本不是紅巾賊,只不過是他找來幾個不可能爭辯的造反逆賊給自己這個殺人犯頂包的。

    若蕭二爺知道後,上面無論哪一條發生,都是天大的麻煩。

    張士誠怎麼能讓自己的小弟趟這種渾水,很可能吃不到羊肉反惹一身臊。

    思想妥當後,張士誠小弟微微一笑,搖了搖手,指著齊烈風說:「這是人家的功勞,你別插手,否則人家說咱們張家欺負人家。」

    「大哥!」張士德又是失望又是氣憤,氣得直跺腳。

    張士誠不理小弟,扭頭低聲吩咐手下幾聲,那手下連連點頭從齊烈風身邊跑出了門外,片刻之後,齊烈風聽到身後靴聲咄咄而來。

    一個沉悶的男聲在頭頂響起:「這不是該死的猴子嗎?」

    齊烈風抬頭一看,嚇得差點沒癱倒在地上,來人居然是疤臉虎。

    疤臉虎?不就是因為高狐狸搶了鹽船而丟了蕭家差事的原來大佬嗎?不是張士誠的死敵嗎?這不是在張士誠的宅子裡嗎?疤臉虎怎麼可能在這裡?

    齊烈風揉了揉被冷汗澀得發疼的眼珠,再次抬頭:張士誠還是張士誠,還面帶微笑。

    「我做夢吧?」齊烈風看著疤臉虎很恭敬的給張士誠行禮,不由自主的自言自語起來。

    「別怕,猴子老弟。」張士誠看齊烈風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笑著解釋道:「疤臉虎兄弟現在幫我做事。」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47
明魂——— 18-1 天羅地網  


  齊烈風一路狂奔直衝蕭家,當他停下來的時候,立刻扶著牆彎腰喘得幾乎嘔吐,每次乾嘔完抬起頭就能從這個小巷子口看見巍峨的蕭府大宅。

  但這個人平復呼吸後,並不著急跑出這隱蔽的小巷子衝進蕭府,相反他蹲在牆角在地上的雜物中四處撥拉起來,很快抽出一根尺把長的木棒來。

  齊猴子掂量了掂量手裡份量,凝視著那木棍好一會,然後輕輕用那棍子敲了敲自己腦袋,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嘴裡叫道:「成敗就這一把!」,然後居然揮棒猛擊自己腦門。

  「呀呀呀!疼疼疼!」一下下來,齊烈風一手摸著頭,一手抱頭,一手撐地,好像一隻癩蛤蟆趴在那裡齜牙咧嘴的怪叫起來。

  「咦?」呼痛完畢,他的手摩挲著自己的腦殼,然後又攤開手伸到面前看了又看,好久才倒抽一口涼氣:「娘的,沒有血?」

  「唉。」齊猴子再次愁眉苦臉的凝視了手裡的木棍,然後再次自己砸了自己,這次比剛才力量更大,一下子,他就扔了木棒,兩手抱頭蹲在地上顫抖了好久。

  「不會吧?還沒見血!老天,你在玩我嗎?」齊猴子把兩隻手都攤開放在面前,眼珠子都要擦上手心了,好像近視的老學究看書一般,又像上上下下把自己兩隻手「舔」了一遍,然後他絕望了。

  「我就不信邪了!」齊烈風咬牙切齒的把木棍撿起來,以一副慨然赴死的悲壯之態再次自己敲自己腦袋。

  「咚!」「呀呀呀!疼疼疼!」「啥!我腦殼這麼硬嗎?還沒出血?!」

  「咚!」「呀呀呀!疼疼疼!」「啥!齊猴子我和你拼了?!」

  「咚!」「呀呀呀!疼疼疼!」「蒼天啊,你能不能破皮出點血?!」

  不知敲了多少次,從剛開始比較手軟,到後面下手越來越狠,最後疼得齜牙咧嘴的齊猴子扔了棍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摸著滿頭大包的他唉聲歎氣。

  他自己砸自己腦殼,不是喜歡自殘,而是想偽造自己受傷的假象,最好頭破血流。

  因為他不想去葉家醫館那裡參戰。

  打打殺殺有危險不說,他畢竟心虛,明教的那兩個好漢見過他,萬一碰面之後說了什麼屁話,他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齊烈風想得很好:就是通風報信,然後找個借口躲在蕭家不去,反正明教紅巾賊都是不要命的好漢,說不定就死在戰場,又或者被逮住而寧死不招。總之若他們看不到自己當然是最好。

  更妙的是受傷後,還可以頭上裹上傷布,偽裝一下自己的臉。

  而且昨晚,張士誠也講了,齊猴子告密這事在他這裡是隨便的,隨便這個齊猴子留與逃,而一旦齊猴子把這事告訴蕭二爺家,那麼就不同了,就涉及主子家了。

  所以若是明教人物真還在,他也不會讓齊烈風跟著去,因為就怕齊猴子有詐,在混亂的時候撿個漏子跑了。所以,張士誠也讓齊烈風找個因頭自己呆在蕭家或者他那裡,就作為個人質,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免得坑了主子蕭二爺家。

  所以今天齊猴子在朝蕭二爺告密之前,必須自己把自己搞得哪裡也不能去。

  終於,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齊猴子把棍子扔了,「男人就要對自己狠一點。」齊猴子站起來,猶豫著,歎息著,叫罵著,從牆頭上啪一聲扳下一塊青磚來。

  「蒼天啊!」齊猴子用顫抖著的手掂量著那塊青磚的份量,兩行眼淚無聲無息流了下來。

  「少…少爺….少爺…..少爺,我有大事稟告…..」血流滿臉的齊猴子像一隻老得掉牙的壁虎一路趴著蕭府的大門和院牆掙扎著的走了進來。

  這一副慘狀嚇壞了眾人,大家都蜂擁圍攏了過來,但齊猴子好像喝醉了那樣打開了扶他的手臂,叫道:「別碰我!一點小傷算得了什麼?!」

  接著這個滿臉血的倒霉蛋以一副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神色大叫起來:「少爺,你在哪裡?忠心的齊猴子,有天大的事要給你稟告!」

  +++++++++++++++++++++++++++++

  夜深人靜,一輛馬車悄悄停在路口樹影之下,劉一刀從車上跳下來,卻並不著急,背著手掃視了一圈靜謐無人的街道,然後抬頭看去,讓圓月柔和的乳白色月光溫柔的打在自己臉上,這個高郵第一刀手閉上了眼睛,好像在享受這溫柔的撫慰。

  片刻這後,這雙眼再度睜開,兩道殺氣在瞳仁內一閃而過,他低下頭,從車裡麻利的抽出自己那刀鞘深藍的精鋼百戰刀,用一塊布稍微包了之下,掖在腋窩下,帶著兩個手下靜靜的踩著月光進了那條街,前面不遠,葉家醫館的臨街招牌看得清清楚楚。

  隨著這高郵刀手走過,街道兩旁的陰影裡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虛掩的窗戶裡有黑影閃過,殺氣好像夜晚沼澤中的霧靄一般若隱若現,這條街宛如變作了危機四伏的叢林,不知多少餓虎與凶狼潛行在黑暗裡,這血腥的氣味狡猾地繞過那皓潔的月色,如同蛇一般竄行在光與暗交織的暗影裡,而那月色把街心石板都化作了亮晶晶的寶石,而隨時可奪人性命的高手,踩在這些亮晶晶的石板上緩步而行,閒適得就若一位仙人。

  「今夜我是來拿取我的富貴的。」劉一刀微笑了。

  今日午時,蕭三少爺護衛隊中的一個成員:齊猴子,突然血流滿臉的來報告,說他聽說是明教紅巾賊謀害了六位官兵,這紅巾賊就藏在城內某處。

  這自然激起了軒然大波。

  不僅蕭翰,連蕭二爺都趕緊找齊猴子問話。

  齊猴子信誓旦旦、賭咒發誓,還說為了不找錯人,不僅自己盯梢打探很多日子,還已經托了張九四(張士誠)派人偵查,確實是逆賊叛匪。

  六位朝廷官兵失蹤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現在有人跳出來說不僅官兵已亡,兇手是誰在哪裡也清楚,而且兇手更是造反失敗的紅巾殘匪,這自然讓蕭家激動起來。

  本來為了個新軍統領職位,和高郵另一位大鱷艾家爭得頭破血流,奈何對方財力、關係、後台和蕭家一般硬,實在不是易與之輩,若是有這天大的功勞,蕭家自可一舉壓過艾家,順利獨掌高郵一支軍隊。

  蕭翰更是躍躍欲試,恨不得立刻抽刀上馬就殺過去。

  而蕭家長輩則謹慎非常,先找張士誠等人來問明齊猴子所言不虛,不管是不是紅巾賊,那宅子裡確實有三個行跡詭異的外地人租住;然後又對如何處置討論了一番。

  抓或者殺幾個「草民」,對於蕭家這種在高郵無法無天的豪門,當然不是問題。

  蕭翰當然想自己提起打手,蜂擁而入,一鼓作氣,自己擒拿;這也正好作為自己的戰功,日後當了將領也是名正言順!

  蕭翰表哥認為是不是應該先通知官府,由官兵自己抓捕,蕭家可以輔助;

  蕭二爺認為不妥,畢竟齊猴子不過是剛入護衛隊幾天的新人,前不久還是個小混混,他的話也不可全信,況且這個人因為回來太著急,把自己腦袋都摔破了,這樣的笨蛋說話到底有多可信?若是抓錯了人,自己丟臉不在乎,問題有個死敵艾家在旁邊虎視眈眈,必然把這事搞得滿城皆知;

  而且官府裡艾家的眼線和蕭家的眼線一般多,大事小事,往往官府知道,就是蕭艾兩家都知道了;況且高郵的一個將軍博爾術就是支持艾家的,齊猴子提供的那地方離艾家近離蕭家很遠,萬一,博爾術通知艾家去搶先抓人,這一功勞不就飛了嗎?

  所以幾人反覆商議,一直到旁晚,居然同意了蕭翰的意見:先不通知官府,抓到再說,若是紅巾賊,或者是殺官軍的匪徒,把這事作為蕭家的功勞朝官府稟告。

  因為高郵城不大,蕭家這種出動幾十人抓人的行動太過顯眼,為了不打草驚蛇:不驚動匪徒、不驚動艾家、不驚動官府,蕭家把這次行動定在深夜。

  蕭家的小將領蕭翰為了這次行動,特意挑選了精兵強將二十人,把這二十人化整為零分散著潛伏在目標宅子周圍,等蕭翰到了之後,一聲令下,全體殺進那家,全部抓住帶回蕭家審訊。

  蕭家第一高手劉一刀當然出馬,而且,蕭翰還朝王保保借了手下的高手無相大師前來助拳。

  也就是說這次戰鬥,蕭翰拿出了獅子搏兔之勢,不連人數眾多的家丁,光高手就有蕭翰、劉一刀和無相,蕭翰認為,就算三對三,就能把那三個匪徒斬成肉醬,而劉一刀是三者之中第一個抵達戰鬥地察看指揮的。

  大街上已經埋伏了分散而來的蕭家戰士,外圍還有張士誠疤臉虎的十個人,劉一刀很滿意,也很自信:此戰必勝!

  唯一的擔心,就是對方拚死反抗,逮不住活口。

  「咦?」劉一刀看了紅巾賊所在的宅院黑漆漆的,而對面的葉家醫館卻讓他小小的驚奇了一下,這平民大部分已經入眠的深夜時刻,這醫館的門板還沒合上,門縫和窗戶裡透出淡黃色的燈光。

  「怎麼回事?這醫館還開著門?」劉一刀扭頭小聲的問一個手下,這個手下是今天下午就在附近守著據點的人,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劉先生,剛剛一個時辰前,有兩個病人進去了,大約還在治病吧?」手下回報到。

  「不會是叛匪同黨吧?你查看了沒有?」劉一刀厲聲喝問道。

  那手下嚇了一跳,趕緊搖手道:「先生多慮了,那看病的主僕二人,小人前天在這裡跟著蕭翰少爺盤查過,確實身染重病。」

  「今晚來這附近的人全部可能是叛賊!每人都要跟梢暗查,你為什麼不跟進去看著?」多年的江湖生涯,讓劉一刀深知江湖的可怕,所以十分小心。

  聞聽劉一刀這麼問,手下變了臉色,露出了驚懼之色。

  「怎麼了?」劉一刀喝問道。

  「那人咳血的,先生你也不要靠近,萬一是肺癆傳染就麻煩了。」

  「哼!生死在天!」劉一刀冷笑一聲,轉身朝那醫館走去,右手輕輕撥鬆了胳膊下包著刀柄的軟布,隨時準備抽刀斬人。

  只是走近醫館,風裡就瀰漫開了中藥湯的劇烈味道,這疾病的氣味讓劉一刀這個江湖勇將也頓了一頓,但還是咬牙推開了虛掩的店門,跨步走進了那濃重的藥味霧氣中。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48
18-2 天羅地網

    齊猴子此刻也是滿身藥味,他滿頭纏滿了白布,腦門位置滲出一大塊血跡來,但正坐在椅子上的他卻一邊呻吟叫疼,一邊不安分的把身子扭來扭去,顯得坐臥不安。。

    這時,對面坐著的那人冷冷的說了句:「怎麼?現在不會走路也走不穩了?擔心起來了?」

    今夜他因為「為了報信,來得太急,不小心摔得頭破血流」的重傷,不用跟著蕭翰逮人,就留在蕭府一間下人的臥房裡養傷。

    而坐在他對面以照顧為名看守他的正是張九六——張士德,氣鼓鼓的張士德。

    齊猴子為了避免露面,和顯露自己的付出,故意誇大自己的傷勢,走路故意搖搖晃晃,嘴裡說腦袋疼得都走不了路了。

    本來很想帶著他認路和戰鬥的蕭翰,看他這副模樣氣得罵娘。

    而聞訊而來的張士誠給蕭二爺提了一個建議:反正敵人已經鎖定待擒,齊猴子也把兩人特徵都說清楚了,自然也不必非得去不可。

    況且若打起來,黑夜裡一片混亂,萬一齊猴子只是胡說八道邀賞或者另有圖謀,自己趁亂跑了就不妙了,不如讓他在蕭府治傷,做個人質,等著為自己的話付賬。

    這是老成穩妥的意見,蕭二爺當即同意。

    但蕭二爺和齊猴子原先都沒想到,張士誠這麼做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蕭二爺一同意,張士誠二話沒說,手一揮,說道:「小三,就你了!送齊猴子到偏院休息,你就看著他。」

    頓時,張士德臉就氣紅了:一心參戰,他來蕭府時候帶來兩把長斧!沒想到大哥竟然不讓他跟著蕭三少爺去沙場殺敵!

    這麼熱血的事居然沒有自己的份?

    然而胳膊拗不過大腿,張士誠並不想小弟摻和齊猴子搞起來的事,張士德只有又氣憤又傷心的把齊猴子連拖帶推的帶走了。

    天黑後,一撥又一撥的蕭家家丁帶著武器離開蕭府,靜悄悄的潛行而去,而偏院裡兩個年輕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著,一個扔出了骰子,卻還沒等到結果,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當然他還腦袋疼;另一個滿腔熱血、一身武藝,卻沒有用武之地,氣憤難抑。

    「啊?我這傷好多了,多謝三哥。我在擔心少爺順不順?別跑了一個。」齊猴子不敢得罪張士德,雖然早滿肚子亂罵了,但臉上卻是小媳婦見刁婆婆的笑容。

    「去了這麼多人逮三個叛匪,就是天羅地網,神仙也跑不了!」張士德對齊猴子鐵青著臉冷哼一聲,說道:「早聽說紅巾賊把官兵打得滿地亂跑,我就是想領教領教,看我的斧子厲害不厲害,結果卻被你這爛人搞得在家裡蹲著!」

    「哎哎哎,三哥別生氣。以後少爺當了將領,你我就是官軍,立功的機會多的是。」齊猴子趕緊賠不是,接著巴結道:「高郵誰不知道張家小三是條武藝高強的好漢?我看,以三哥的身手,當個百夫長跑不了的。」

    「什麼百夫長?我哪是你這種胸無大志的廢物!老子要當將軍!」張士德咬牙說道。

    「是是是,三哥是當將軍的料……」齊烈風附和著,看著這個對他橫眉冷眼的傢伙,心裡一股怒火出來,肚裡叫道:「敢說老子胸無大志?老子胸口的痣比你那臉都大!老子…老子也要當將軍!」

    這時梆子聲響了起來,張士德豎起耳朵聽了聽,自言自語的說道:「子時了?該打起來了吧?」

    ++++++++++++++++++++++++++++++++++++++++++++++++++++

    劉一刀進去葉家醫館前廳,就不由瞇起了眼睛,這裡蠟燭點得極多,整個前廳充塞了黃色燭光,火爐上藥罐的水氣就在黃色的光裡暮靄般起起伏伏。

    廳裡櫃檯旁邊的長桌上或站或坐著四個人:正對著門口的坐著的是個銀髮白鬚的老人,劉一刀認識,高郵葉名醫;站在他背後青衣青帽的年輕人是他的夥計,尋常日子就站在櫃檯後面抓藥收錢,劉一刀也認識;

    坐在葉名醫對面的是個一身絲綢白袍的人,他背對著劉一刀,看不到面相,但一條玉絲編織的腰帶在燭光下熠熠生輝,顯示了這人沉甸甸的錢袋;他背後站著一個虎背熊腰的年輕人,正在朝劉一刀看過來,穿著大約是此人的隨從僕人。

    這大約就是那兩個陌生人了,劉一刀提高了警惕,眼睛細細的掃著這兩個人:白袍客翹腿坐著,腳邊放著一個小小籐條箱,除此之外並沒有兵器,而那個箱子太小,也不可能裝進刀之類的武器;他的僕人倒是手裡提著一把合在鞘裡的刀!

    然而劉一刀並沒有著急發作,因為他看到了桌子上白花花的是什麼——一排排的銀光閃閃的銀錠幾乎排滿了小半個桌面,在這些銀子旁邊是一盞冒著熱氣的藥碗。

    而對面的葉名醫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劉一刀認識葉名醫幾年了,第一次看到這老小子在銀子面前笑得皺紋都舒展開了,彷彿年輕了二十歲。

    並沒有殺氣。

    也許真是病人看病。

    這是劉一刀的第一個感覺,那兩個陌生人給他的感覺太沉靜了,倒是葉名醫陡然看見劉一刀領著兩個人進來,嚇了一跳,一面死盯著劉一刀,一面身體撲前,兩隻手摟住了那堆銀子,矯健的如同一隻撲食的青蛙,他尷尬的想用袖子遮蓋那堆銀子,無奈袖子有限,而銀子太多,怎麼也遮不住,愣了片刻,這老頭朝劉一刀笑了起來。

    「這不是蕭二爺家的劉先生嗎?這麼晚了來小店有何貴幹?」

    「沒什麼,不是現在官兵失蹤、加強巡邏嗎?我出來巡街。」劉一刀一邊說,一邊抬腳朝桌子邊走去,腳步不快,看似閒庭信步,然而每一步都調勻呼吸,身體微微側對著那主僕二人,右手虛擺在身前,隨時都可以閃電般抽刀閃電般出擊。

    這是他行走江湖多年養成的好習慣,對於嫌疑人物絕對小心謹慎。

    當然,他輕輕鬆鬆走到了桌子邊,和因為露財而尷尬不已的葉名醫肩並肩,他看了看銀子,又仔細的打量了對面那白袍客,只見此人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燭光下看不清膚色如何,只是覺的此人眼睛有神,面相威武,隱隱然不怒自威之色,料想也不是個下等人。

    劉一刀沒有先問那陌生人,卻扭頭朝葉名醫笑道:「您這大半夜的,門也沒閂,就在這裡數銀子玩嗎?不怕歹人?」

    葉名醫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對面的客人,兩眼興奮得放光,說話速度比平日都快了幾倍:「劉先生,本來我們已經打烊了,但是這位常先生病情加重,晚上上門求醫問藥,沒想到常先生是豪爽人,直接把藥錢付了!我就用最好的方子和藥材為他熬藥!」

    和劉一刀說完,這老頭又帶著巴結的神色對姓常的客人點頭哈腰,說道:「先生,這味藥以雪蓮為主,海外蛟牙為輔,雖不能除根,但抑制您吐血病情加重是絕對有效的!」

    「有勞葉先生了。」那客人笑笑,伸起手把藥盞端起來,當著劉一刀的面喝了。

    劉一刀看雙方這架勢,一直蓄勢待發的右手落了下去:看來,這就是一個有錢病人晚上巴巴的找人救命而已。

    那僕人帶刀估計是為了護送這些銀錢和保命的,畢竟晚上的高郵就是座魔城,正經人沒有護衛不敢到街上亂遛,在街上的都是乞丐、強盜和抓人去販賣的人販子。

    但是他也沒完全去除警惕,這葉家醫館對面可是藏著三個亡命之徒呢,他好像漫不經心的問葉名醫道:「葉先生,這位得的是什麼病啊?真是難治的病?」

    聞聽此話,葉名醫臉上罩了一層寒霜,歎了口氣,對劉一刀道:「他這病,唉,我以前沒見過五臟六腑都病染膏肓的人!本來我以為我能治,但是這位常先生已經是久病成醫了,他說我的藥方子和開封的一個名醫方法相同,然而,他服藥一百六十四副,均不見藥效。」

    劉一刀相信葉名醫的話,畢竟土生土長的高郵人,德高望重,一個身有絕症的富有年輕人怎麼會是匪徒同黨呢?他不再懷疑這個人了。

    他再次低頭打量了那一堆銀子,問道:「這就是藥費,夠貴啊。」

    「十副藥而已。」葉名醫搖了搖頭,以一種同情的眼光看著面前靜靜喝藥的年輕人。

    「夠花錢的啊。」劉一刀也歎了口氣,料想此病就是金山銀山也不夠用的。

    此刻常先生喝完藥,放下藥盞,輕輕的握在手裡的一塊絲帕擦著嘴角的殘藥,他聽到了桌子對面兩人的對話,笑了,抬起頭。

    「命都沒了,銀錢還有什麼用呢?」那常先生開口講話了,語氣平靜得如同溪水。

    劉一刀聽著這平靜的聲音,看著對方那寧靜的眼睛,一瞬間竟然有了些敬意——剛剛從葉名醫的話裡,他已經猜到面前此人得的是絕症,但一個面臨死亡的人卻還如此平靜,就讓人敬佩了。

    「這位先生得這病多久了?什麼時候染上的?」劉一刀問道。

    「家傳。」常先生笑了笑。

    「家傳?」劉一刀愣了。

    「是啊,我祖上男丁無人能活到四十歲之上的,一夜之間就吐血暴亡。」常先生說道,平靜得彷彿在說別人家的事,而不是自己的小命。

    劉一刀手扶著桌子,呆若木雞,好久之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訕訕後退,他後悔自己問到了這種事,畢竟這種慘劇落到誰身上也不會好過。

    看了看兩個手下,劉一刀打了個招呼讓他們跟著自己出去,但走到門口,這個武林高手轉過身,猶豫了一下,好像鼓了鼓勇氣才能開口:「這位常先生,您平常心如刀割吧?」

    那一直平靜如水的年輕人坐在凳子上轉過身來,他微笑了,好像一下就明白了劉一刀的話外之音,是啊,誰知道自己說不定哪天就死心會好過,他也肯定想過無數次這個問題,所以他回答得平靜而利落:「您能活著就當珍惜,人生如白駒過隙,每一日都可貴,若是活著就要想想怎麼活才最值這短短的歲月。」

    「人生如白駒過隙…….是啊…….」站在藥店外面的台階上,劉一刀喃喃的念著常先生說的話,前不久他還意圖富貴再圖富貴,錦上添花,作為一個靠刀為生的武林高手,錦上添花自然要用自己性命做賭注。

    他原本慨然畏懼,但見過這絕症年輕人之後,他猶豫了:賺那麼多銀錢有什麼用?真不如多回家孝敬父母,多和老婆孩子呆一會。

    他抬起頭,斜對面那對黑黝黝的門原來是他以為的富貴之門——他本打算第一個突入此門,擒拿叛匪,拿到一個頭功中的頭功。

    然而此刻他改變了主意:「今夜我只是殿後就好了,不必做那麼危險的勾當。」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49
18-3 天羅地網

    就在此刻,街道盡頭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劉一刀舉目望去,七八個騎士奔了過來,卻是小少爺蕭翰終於到了。.

    今夜蕭翰真可謂殺氣騰天,頭戴鑲著珍珠的黃金沖天冠,身上披著的是鋼片和鐵線綴成的明光甲,腰裡掛著雕龍畫鳳的百戰鋼烈刀,馬褡褳還插著一把雕胎射鷹弓,在月光下行進之時,渾身銀光粼粼,直宛如一條張牙舞爪的小銀龍;

    他身邊是面目猙獰的彪形大漢少林武僧高手無相大師,他也全副武裝,身著烏黑的籐條混鐵胸甲,左腰掛刀,右手還提著一面菱形的畫龍木盾,顧盼之際,眼裡凶光四射,真像一頭騎在馬上的餓虎;

    隨著這兩個大人物的行進,道兩邊的黑影裡、巷道裡,一個又一個手持利刃的壯漢魚貫而出,這是早已埋伏好的蕭家護衛隊,他們跟隨著這個馬隊,或揮刀跳躍,或挺直矛尖,或滿臉獰笑,如同一群餓狼跟隨著自己的龍與虎。

    「蕭少爺!一切正常!逆賊還在那個院子裡!」劉一刀快步跑過去,報告情況。

    「好啊!」蕭翰似哭又似笑的應了一聲,握住韁繩的手難以抑制的顫抖,他在緊張。

    雖然今天他恨不得抽刀就砍殺過來,但此刻終於來到這個夢寐以求的時刻,卻好像幾年前他發現一隻好蟋蟀,想撲到它又怕它跑了、或者被自己壓死那種緊張,一顆心跳得撲通撲通亂響,渾身熱血都在沸騰,耳朵裡嗡嗡作響,興奮得簡直如同恐懼,竟然連手都哆嗦起來。

    「還不快攻進去!抓活的!」

    這不是蕭翰的聲音,而是一個尖細的聲音,就在蕭翰背後響起。

    那是蕭翰的管家和保姆——管家李八三迫不及待的發佈了命令,發抖的不止蕭翰一人,這個管家也渾身哆嗦,他是真的害怕。

    今天來,怕是要和造反逆賊衝突,李八三本來也要穿盔甲過來,但他不似少爺那般身強體壯,穿上盔甲簡直走不動路,只好便衣過來,腰裡還有把沉甸甸的刀,當然,這位管家從沒想過抽出來過。

    既害怕打打殺殺的,又害怕少爺有事,一隻手就拽著蕭翰捆盔甲的絲帶末梢,好像老娘護著吃奶的孩子一樣。

    他來的唯一目的就是不讓蕭翰親赴戰場,以防傷害,這也是蕭二爺的命令,一個氣得蕭翰半死的命令。

    然而蕭翰勃然大怒的回頭瞪了這管家一眼,怒他搶了自己的命令,怒視兩眼後,好像小孩擺脫奶媽那樣,蕭翰一把把管家的手從自己絲帶上打開,抽出刀來,咬牙切齒壓著聲音叫道:「時候到了!給我上吧!」

    劉一刀點了點頭,扒掉外衣,露出一身套著一件護心鏡鐵甲的勁裝,他靜悄悄的拔出長刀,手一揮,頓時二三十個虎狼手下跟著他朝那小院子衝了過去。

    一瞬間好像下雨了。

    街道上咄咄的靴子聲雨點般亂響,刀鞘碰擊地面或者自己掛鉤的聲音好像沉悶的雷聲,刀光在月光下亂閃,如同那雷暴一般的閃電狂擊,人雖然不多,但在這窄窄的小街道上,好像一股充塞天地的黑潮般呼嘯而出。

    在院門前面停住,劉一刀打了幾個手勢,頓時這黑潮有了幾道分流,有十個人跑到院子後面包抄,左右兩邊各有四五個刀客箭手守住,門前十個精挑出來的高手排成一排,刀挺直,身子前傾,眼睛凶光閃現,殺氣好像浪頭一般拍擊著這黑色大門。

    一個身手矯捷的手下嘴裡叼著匕首,猴子一般翻牆而過,鬼魅一般落在院裡,悄無聲息的抽掉了大門的鐵門閂,門開了,外面的黑浪帶著危險的氣味立刻就衝進了院裡。

    院子毫無聲息和反應,就如同這在黑夜中熟睡的高郵城一般。

    站在院子中間的劉一刀回頭瞧了一眼已經來到門口外面的蕭翰等人,看著那黑黝黝的好像死虎一般的房子,他手一揮,黑色的浪立刻帶著銀白色的刀光朝房屋沖刷了過去。

    承擔突入房間抓人的蕭家高手們在屋門口等著,銀色長刀排成整整齊齊的一排,如同猛虎的利齒,門口一個手下,正悄悄的把匕首塞進房門之間的空隙,然後慢慢的撥拉著門閂。

    幸好這座宅院是座簡陋破敗的宅院,門也不好,中間的空隙大得可以塞進小孩的一根手指,很快門閂就被撥拉開了。

    寂靜的夜裡,這房門發出一聲嘶啞淒厲的呻吟,裂開了一道縫,裡面露了出來,卻全是濃重的黑暗,如同地獄的夢魘。

    十個人扭頭看了看在院子正中劉一刀,而劉一刀正接過手下遞過來的一個火把,蕭翰一聲令下,頓時蕭家眾人全部點燃了火把,整個院子立刻被光明圍了起來,陰影就像火坑裡的困獸一般尖叫著朝著犄角旮旯縮去。

    火把照亮了劉一刀的臉,跳躍的火光讓這個高手的臉顯得扭曲不定,然而嘴角殘酷的冷笑卻是分明。

    「抓逆賊!」大吼聲中,劉一刀把手裡的火把朝著房門猛擲了過啦,撥開門閂的武士身手敏捷的一把抄住,順勢猛地一腳踹上了虛掩的屋門。

    「抓逆賊!」在大吼和因為緊張而沉重的喘息聲中,十條大漢好像猛虎一樣衝進了這小小的三間土房。

    火把閃耀之中,已經看到客廳空空如也,正面土牆上的關羽畫像在灰塵堆積之中變了臉色,一股嘲諷般的笑容看著突入的不速之客。

    「臥房!」第一個衝進來的人武藝強反應快,火光一閃之際,已經看清了客廳沒有人,他陡然轉身,直衝臥房房門。

    臥房並沒有房門,只是掛著一個草蓆簾子,他低吼一聲,刀光一閃,簾子從當中斷成兩截。

    隨後友軍閃電般衝過他身邊,挺刀直入臥房,如此之快,以致於雪亮的刀光在火把照耀下閃得如同一條白龍撲進黑暗。

    「沒人!」片刻之後,有人大喊。

    「廚房沒人!」幾乎在同時,撲人另一邊廚房的人也吼起來。

    「搜!看仔細了!」站在堂屋中間手持火把的那位大喝起來,但隨即皺眉道:「這是什麼?什麼味道?」

    說罷自顧自朝前走去,堂屋正中卻擺著個腰高的黑色大甕,散發著一股嗆鼻的味道。

    不止他聞到了,剛剛因為要突入廝殺而緊張的眾人擠在堂屋全部都聞到了,大家一起看向那甕。

    甕上扣著一隻殘破的瓦盆,拿火把的人上前揭開瓦盆,還沒看得清,旁邊卻有人狂吼一聲:「在樑上!」

    一手拿著火把,一手拿著瓦盆,他抬頭朝上面看去,果然樑上竟然有兩個黑乎乎的人影,就在此刻,這兩個人影站在樑上就抬頭挺胸朝上躍去,「撲通」兩聲悶響,兩個人竟然破屋頂而出。

    屋頂被穿破,這簡陋的屋裡頓時滿屋子泥土、灰塵亂飛,都在抬頭朝上看的蕭家家丁,有的閉眼,有的低頭,有的呼進了灰土大聲咳嗽,有的被迷了眼,還有人縮著頭提刀就往外衝,一時間人仰馬翻,大亂不已。

    拿火把的家丁滿頭都是土,倉皇不堪的他低下頭來,努力睜開被迷住的眼睛,火光閃耀下,他陡然發現了瓦盆裡是什麼東西。

    一根嗤嗤燃燒的藥線,好像蛇一樣扭動著身體,怕人一般在往甕裡面鑽。

    「這是什麼玩意?」那家丁愣愣的想著。

    聞著那刺鼻的硝煙味道,那家丁猛的抬起頭,看著那個「嘶嘶」嘯叫著甕,發瘋般朝後退去,他擠開抬頭看向屋頂大洞的人,擠開蹲在地上使勁擦眼的人,手指卻一直指著那東西嘴唇哆嗦卻發不出聲音來:「那…那….那….」。

    「轟!」一聲巨響!

    這家丁感覺兩眼一黑,胸口像挨了一錘,整個人被朝後砸飛出去,就好像風暴中的碎紙片,然後毫無阻礙的用後背擊碎木窗格子,兩腿勾在了屋裡窗台上,上半身卻軟趴趴的仰天倒了下去,好像掛在窗戶上一條大臘肉。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50
18-4 天羅地網--


    站在院中間指揮的劉一刀,本來被屋裡此起彼伏的「沒人」攪得心思不安,正想著是不是被人騙了,就想衝進屋裡自己親眼看看,但前腿剛剛邁出了一步,屋裡就騷亂起來。。

    接著,停在那裡的劉一刀就聽得屋頂上「卡嚓」、「卡嚓」一陣亂響,後退兩步朝屋頂上抬頭一看,又喜又驚:

    喜的是果然有匪徒妄圖逃竄,但此刻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你們能往哪裡走?

    驚的是哪裡是三個人,而是五個人!五個大漢站在了屋脊上看著自己!

    「他們在屋頂…….」劉一刀揮刀大喝,但還沒說完,黑黝黝的屋裡猛地爆發出一道紅光,隨後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震得劉一刀單腿盤起、兩手曲起似要抱頭,整個人就這個金雞獨立的姿勢凝固在了那裡。

    等一股帶著嗆鼻火藥氣味的溫熱的風狂暴的吹過他之後,兩隻耳朵嗡嗡作響他才難以置信的抬起頭朝那房子看去,只見兩扇門板連同門檻被沖的七零八落,屋門大大洞開,裡面衝進屋裡的人已經躺了一地,在地上蠕動著,有個傢伙被炸飛了出來,掛在了窗戶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屋裡已經哭喊救命聲一片了。

    「火藥罐?」劉一刀眨了眨眼,聞著滿院子嗆鼻的火藥味道,終於猜到了剛剛發生了什麼:屋裡的逆賊用火藥罐殺傷了衝進去的家丁。

    剎那後,他聲嘶力竭的大吼起來:「這果然是逆賊啊!給我殺!」

    蕭家人終於從那聲巨響中回過神來,剛剛站在門口目瞪口呆的蕭翰大吼起來:「給我上!殺啊!殺!」

    有的操刀往門裡沖,有的手忙腳亂的搭弓要射屋頂上喪心病狂的逆賊。

    但站在半塌屋頂上的敵人更加凶悍更加熟練戰鬥,蕭家人才剛開始反應過來,屋頂上的矮個子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弓射出第一箭了。

    一箭入口,破腦而出,第一個衝進院子的家丁就在劉一刀面前挨了這神般精準的一箭,捂著自己的嘴,在劉一刀前面癱軟在地。

    「射那個箭手!」劉一刀被嚇蒙了,他一邊用刀在自己身前瘋狂畫著圓圈防備快箭,一邊飛速回退,要出這個院子。

    而屋頂上的其他人騰騰的跳進了後面巷子,頓時後面喊殺聲大作,堵在後面巷子的蕭家家丁本是為了防備敵人逃走,怎料想挨了第一波紅巾兵衝擊,出乎意料之下頓時死傷慘重。

    就在劉一刀倉皇的逃出院門,後背撞到一個巨大而溫熱的東西:那是馬,劉一刀扭頭朝上看去,還沒看清楚,頭上就響起「錚」的一聲脆響,一條黑線劃破星空月色,直打屋頂上的那箭手。

    只一箭,那人就慘呼一聲,扔了弓,抱著肩膀也跳下了屋頂。

    「敵人在後面巷子!兩面夾擊!進巷子包抄!!我去東邊,劉一刀你去西邊!」射箭的正是無相,他是亂作一團粥的蕭家人裡面作戰經驗最豐富的,也是唯一清醒的。

    說罷,撥轉馬頭抽出鋼刀,打馬就要朝東而去。

    「少爺在這裡等著!跟我來!」劉一刀大吼一聲,一伸手帶了五個人,掉頭朝西而去。

    「少爺,小心!快快下馬!」管家李八三看清了門裡那個嘴裡插著一截箭羽的傢伙,差點嚇尿了褲子,第一個反應就是把蕭翰從馬上推下去。

    但蕭翰哪裡理他,他狠狠一夾馬腹,跟著無相朝西衝去。

    圓月好像就浮在東西向街道的上面,看著這皎潔的圓月,不知為何感到它變得越來越大,以致於變成血紅。

    月亮沒有變紅,變紅的是少年的眼珠子。

    騎在馬上的他看著前面無相御風而行般的矯捷身形,馬蹄敲在石板上發出急促之極的嗒嗒聲,而這就好像敲在這個少爺的心窩上,因為興奮和緊張,他滿是汗的手心死死的握住刀柄,在肚裡他對自己大吼著:「蕭翰!別害怕!建功立業就在此時!」

    而李八三怎麼敢放任這個寶貝少爺跟著和尚去殺逆賊?他倉皇的打馬跟在後面,大叫:「少爺危險啊!」

    李八三控馬技術不好,以致於放開兩條腿狂奔的劉一刀都超過了他直追蕭翰,他本來應該去東邊,然而扭頭一看,少爺跟著和尚跑了,和尚不是蕭家的人,而少爺是蕭家的寶貝,如沒有自己人跟著,這要是出事怎麼辦?

    幾乎在剎那間,劉一刀轉頭又跑了回來。

    然而,蕭翰還沒放開馬跑幾步,就在聞到一股藥味的時候,街邊店裡猛地衝出來一個人,幾乎就立在了蕭翰的馬前,右手赫然是一把雪亮長刀。

    「少爺!」跟在蕭翰馬後跑的劉一刀看得真真切切,一瞬間只感到自己頭皮都炸開了。

    馬前突然堵了一個人,蕭翰並無臨敵經驗,沒等他反應過來,駿馬因為自己的避物本能,本能的朝左一衝,閃開了那人。

    然而那人兩隻腳釘在地上如同鐵鑄的一般,動都不動,馬一擺頭,他猛然扭腰轉身,左手拳用雷轟一般擊了出去,正打在蕭翰坐騎的馬頭之上。

    這一拳好不可怕,健壯如馬,竟然被這人一拳打倒!

    蕭翰就騎在馬背上,畢竟是練過的,身手快如閃電,腦子沒想到,身體卻先動了,在馬鞍上一躍而起,跳離了這匹如小山般朝前傾倒的坐騎。

    然而沒等空中的蕭翰落地踩到馬肚子上,一道亮得如同今夜月光般的匹練銀**現在自己眼前,一瞬間竟彷彿天地之間出現了兩個月亮。

    當然不會有兩個月亮,月亮只有一個,地上的只有刀!

    蕭翰急得差點把牙咬碎,倉皇間右手橫在腰間,長刀橫檔在胸前,用這種無奈至極的招數去迎接對方長虹貫日般的一擊。

    這是自殺。

    但蕭翰無法可想。

    然而瞬間又一道白光越過蕭翰後背,電閃射入了蕭翰長刀與第一道白光之間。

    「彭!」一聲大響!

    白光都不見了,蕭翰倉皇落地踩到馬肚子上摔了一跤,滾地爬起;面前一把刀從天而降,插到地上,一隻有力的手迅疾得拔起了它,白光一閃,刀尖正正指著前面的擋馬大漢。

    原來,跟在蕭翰身後的劉一刀看得真切:突然出現的敵人武藝真正可怕,一拳擊倒駿馬,而另一隻手的長刀就從自己橫直伸出的拳臂下斬出,直刺空中蕭翰小腹。

    要是這招得逞,十個蕭翰也給他開膛破肚了。

    緊急之下,這個高郵第一刀手用盡渾身氣力,手裡長刀電閃擲出,讓一把孤刃成了戰圈中憑空而來的第三把刀,敵人那刀刺在自己刀上,蕭翰手裡的刀又碰到自己的刀的刀柄,兩個人的進攻和防禦全部這把飛刀攪亂了,這樣蕭翰才僥倖逃過一劫。

    看著那人,劉一刀說不出話來,滿眼都是驚異和氣憤,還有後悔,他嘴裡叫道:「你果然是!」

    拳打駿馬的正是那病入膏肓常先生的僕人。

    對方冷笑一聲,並不答話。

    劉一刀嘴角露出一絲殘忍,他的目光越過這僕人的肩膀,可以看到耳聽六路的無相也已經繞了回來,手裡強弓在握,箭尖正指著站在當街街心的這僕人後心。

    「去死吧!紅巾逆賊!」劉一刀咬牙切齒的大罵,今天他本來可以識破這主僕二人,然而卻被那個病秧子騙了,以為真是看病的,若早識破了他們,今夜蕭翰少爺起碼不會這麼危險,差一點點就被大街斬殺。

    而現在,眨眼後,這該死的紅巾騙子就要被無相射個對穿。

    然而「錚」的一聲弦響,尖利的嘯聲讓月光都黯然失色了,聞聽這弦響的方位,劉一刀、蕭翰俱都是大驚失色。

    僕人後面的無相發出一聲驚叫,正瞄準的他陡然別開了腦袋,用手裡的弓死命的去揮打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馬上的姿勢很狼狽很可笑,彷彿一個大媽正在用洗衣搓板和一頭看不見豹子搏鬥。

    然而他搏鬥的東西雖然看不到,卻真的存在,不僅存在,還要人命。

    「啪」的一聲,無相手裡的弓就斷成了兩截。

    無相眼明手快,立刻扔了那弓,就像扔一條纏住手腕的毒蛇,轉瞬之間右手已經套上了他的盾牌。

    「錚!錚!錚!」「啪!啪!」馬的悲鳴。

    那弓弦強震的可怕鳴叫頻率快得好像使用這弓的是八條手臂的哪吒,眨眼間無相的盾牌上就插上了兩隻快箭,第三聲弦響,這快箭插在了無相坐騎馬頭上,頓時這個和尚變成了滾地虎狼。

    接著又是「錚!錚!錚!」三聲連響,立刻有兩聲慘叫回應「啊!啊!」

    這條街上蕭家家丁中的兩個弓箭手登時了賬,第三個人是正踩在牆頭上背對這邊,後頸中箭,連反應都沒時間就去見了閻王。

    「這是誰?」劉一刀想到了一個人,但卻不敢相信,頭上冷汗溪流一般流淌了下來,這是何等恐怖的箭法,力量和準頭都實在可怕到極點。

    「你剛剛說誰死?」站在劉一刀對面的僕人冷笑一聲。

    葉家醫館門棚柱子後面扔出了一隻空箭壺和一把長弓,白袍常先生悠然的踱步踱了出來。

    他手裡握著一根很多節的長桿子,好像視若無人般,根本就不看劉一刀和無相、蕭翰以及四個目瞪口呆的家丁,他回頭對堵在門口舌頭都縮不回去的葉郎中和下人笑了笑,輕鬆的說了句:「多謝葉醫生的弓箭。」

    說罷自顧自的彎腰,從門前打開蓋子的籐條箱裡拿出一根雪光般閃亮長槍槍頭,把它按到桿子上,唰唰幾下旋轉了上去,頓時手裡多了一根殺氣騰騰的長槍。

    他的槍能拆開藏在箱子裡!一瞬間對那個籐條箱起過疑心的蕭翰和劉一刀都後悔不已。

    「劉先生,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白袍客微微一笑。

    「你這個混蛋!

    今天我就宰了你們這些紅巾逆賊!」劉一刀叫道。

    「讓我來!天殺的逆賊!」蕭翰咬牙叫道。

    白袍客看了看怒不可遏的他們,笑了笑,說道:「不要說什麼逆賊了。今夜沒有逆賊,只會有活人和死人。」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51
19-1 飛天神龍--


    皓月當空,月光好似附著在了街道石板上,每一塊都閃閃發光,整條街亮如水面,無相從馬上摔下來,接著這個憤怒的和尚一滾而起,長刀雪亮,鐵盾豎擋在身前,兩隻發紅的眼睛好像兩顆凶星,直朝白袍客衝來,好像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打了個滾,踏浪而至。。

    皓月當空,月光好似附著在了街道石板上,每一塊都閃閃發光,整條街亮如水面,無相從馬上摔下來,接著這個憤怒的和尚一滾而起,長刀雪亮,鐵盾豎擋在身前,兩隻發紅的眼睛好像兩顆凶星,直朝白袍客衝來,好像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打了個滾,踏浪而至。

    「老劉!合圍槍手!」盾牌後傳來無相的怒吼,因為木盾的回聲,滾滾的如同悶雷。

    對手乃是長槍,看箭法看氣勢,怕是罕見的超級高手,一寸長一寸強,刀盾對槍乃是短了,有先天不足,但若兩把刀合圍長槍,並沒有什麼可懼怕的。

    但劉一刀沒有動,他身邊站著的就是小少爺蕭翰,一瞬間在保護少爺;還是圍殺這個白袍客之間起了猶豫。

    「小湯,蝦米交給你。」站在街心的白袍客也下了命令,聲音冷酷而平靜,好像湖面上略過的一股寒風。

    不待劉一刀下決斷,那白袍客僕人小湯立刻怒吼一聲,和主人背向而出,手裡長刀如匹練一般直貫正面蕭翰。

    「圍上他!」劉一刀第一個動作並不是保護少爺,而是扭頭對後面大吼。

    蕭翰背後就站著四個家丁:長刀、朴刀、槍、盾俱全,本來被這半路突然殺出的兩個程咬金打蒙了,但此刻劉一刀一聲令下,四人頓時撓身衝上。

    「少爺快回來!」劉八三躲在最後,他下了馬,半蹲著縮在馬腿下,把頭抬高一點,膽戰心驚的呼喚前面的蕭翰。

    然而蕭翰怎麼會跑?

    面對這高手刀客的強攻,蕭翰瞳孔縮成了兩個黑點,嘴唇因為全神貫注而不由自主的張了開來,兩手一起握刀,一樣刀光一閃,對著那刀迎擊而去。

    刀對刀!砍對砍!

    「咚!」一聲巨響,如此亮的月色都掩蓋不住兩把刀硬碰硬而飛濺四出的火花。

    蕭翰後退半步,渾身鐵甲鱗片好像沸水一般顫抖,發出嘩嘩的聲音,只感覺握刀的兩手裡塞進了一坨麻線,從手心一直麻木到手肘,對方力量真是強得驚人。

    然而對手並不再次和蕭翰硬碰硬,接著自己一躍而出的去勢,和蕭翰擦肩而過,一刀掀掉了最近的蕭家家丁的半個天靈蓋。

    「**!」蕭翰聽風辨形,連頭也不回,兩腳踏死地面,好像兩個鐵釘把他腳面和地面釘在一起那般,腰腹貫足力氣,上身猛地朝左後旋轉而出,兩手緊握的刀劃出一道巨大的銀色圓面,就像在腰裡裝上了一道刀環。

    這刀環切的是幾乎和他錯身背向而立的敵人後腰!

    這攻擊如此犀利,以致於就算那小湯是高手,也不得不猛的抽回長刀,全力以赴豎在身側死擋這雷霆般的一擊。

    兩刀再次對砍!

    刀與刀是戰士之間的較量語言,而其間亂射的火花彷彿是鐵與鐵之間的較量語言,它們穿過、飛躍或者擊打到還在空中飛濺的血滴與腦漿,轉瞬間消失在月光之中,但「鐺!」的一聲巨響,卻裊裊的迴盪在風裡,吟唱著血與鐵的火花曾經來過。

    在身後少爺的刀聲和家丁喊殺聲中,劉一刀沒有回頭,風掠過他的耳朵,發出嗚咽的泣鳴,他什麼也聽不見了,他正快如一支箭般射向白袍客後背。

    不是他不想保護少爺,而是和無相戰鬥的那個白袍客實在太危險了。

    劉一刀這麼多年的江湖生涯中,從沒見過如此可怕的武藝。

    無相能和他打個平手,而那白袍客幾下就讓無相半跪在地上,死命的撐著木盾苦守,別說攻入長槍的死角近身,看看他那木屑橫飛彷彿陷入颶風之中的飄搖木盾,就知道若不援手,他幾乎必死。

    若無相完蛋,就憑身後這幾個人誰能擋住這主僕二人的合擊?

    蕭翰是唯一的好手,但就算在死亡面前忘記蕭翰少爺的身份,憑他和自己,怕也不是從這兩個高手手下討得好去。

    合擊滅槍!

    一念而定,劉一刀立刻朝前衝去。

    看到了劉一刀飛一般的殺來,戰鬥經驗非富之極的無相知道這是好機會。

    長刀從盾牌後唰的一聲伸了出來,月光立刻讓它鍍上一層銀般閃閃發亮,猛虎彈出了他的利齒,他怒吼著,再次朝著白袍客衝去。

    白袍客好像並不知道後面敵人來襲那般冷笑一聲,手裡長槍再次刺出。

    然而白袍客手裡的那把長槍竟然連月光都不反射,因為它太快了,刺出的時候,連月光也只能在它的軌跡上留下幾片碎影,就像穿越月色的一縷鬼魂。

    皎潔的月光讓各人手裡的兵器閃耀得如同虎牙鷹爪,但誰能打得過鬼魂?

    這鬼魂悄無聲息的再次貼近無相咽喉,連風都沒有,因為它也快過了攪起了風,人眼所能見的僅僅是一團隱隱的黑氣,死亡的氣息。

    身經百戰的無相嗅過無數次死亡的氣息,所以才能在間不容髮之時猛地抬起木盾。

    「咚!」木盾再次發出呻吟,和著後面無相的喘息,它劇烈抖動著,上端爆裂開的一團木渣子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無相蒼白的臉色,以致於從劉一刀這邊看過去,這個並肩作戰的少林高手的臉都扭曲了不真實了,彷彿被一個厲鬼環抱著頭顱。

    「嘶!」風裡傳來一絲野獸的聲音,這聲音極低,低得不是自己都無法聽見,劉一刀沒有大吼,真如一頭潛行噬人的暗夜凶虎,靜悄悄的貼近對手,高速突擊所需的換氣就從牙縫裡穿出,如同風吹過石林的嗚咽。

    突擊中的劉一刀保持著怪異的姿勢,身體放低,右手貼在腰間,長刀從腰際直直指著敵人背心,左肩前伸,左手朝前伸出,手掌虛托著鋒利發寒的刀刃,不像是拿著刀,而是像抱著一根攻城椎。

    原因無它,白袍客武藝太厲害,劉一刀不敢保證自己有砍的時間,最快的刀法永遠是刺!

    此刻他擺了個炮架:右臂曲起到發疼的肌肉就是火藥!前伸的左肩和伸出扶著刀刃的左手就是炮膛!

    把手裡這把刀如炮膛裡的石彈般射出去!

    這是距離最短的攻擊,自然也是最快的攻擊!

    雖然長槍遠程攻擊力量和速度都極為恐怖,但從手掌握槍著力點到槍尖的區域,任何長槍也沒法攻擊,他要衝入長槍的攻擊盲區,就能保證必勝!

    而且是從敵人背後衝入!

    和他面對面的無相已經看到了劉一刀,在友軍發動奇襲的時刻,他也奮力擺開木盾,揮起長刀,奮不顧身的朝敵人衝去。

    「只要再貼近一步!」這句話在劉一刀和無相心裡同時轟鳴著。

    只要劉一刀再貼近敵人背後一步,敵人必然前後失據,劉、無兩人兩邊夾擊必可同時衝進長槍近身盲區,這就是雙刀破槍的必勝之擊。

    然而一直死盯著敵人後背的劉一刀突然發現情況起了變化。

    白袍客突然略略轉了半邊臉,月光立刻把它變成了一面白銀的面具,劉一刀可以清晰的看到這面具上那冷酷的線條,而就在此刻,面具上那嘴角好像彎了一下,頓時成了一個嘲諷般的微笑!

    讓對手不寒而慄的微笑,也是讓敵人膽寒的自信。

    然而劉一刀已經無法去分辨這自信來自何處,幾乎在喘息之間,他已經來到敵人背後,牙關咬緊了,連凶虎的喘息都停息了,右手青筋暴起到要崩碎血脈,正在小跳越前的他兩腳小小離地,不過三寸,然而當左腳落下三寸,踩到地上的瞬間,就是他這座炮發射的時候,將一炮轟碎面前的所有堅城!

    這不過是只需要眨眼間的事。

    勝負已定!

    然而就在自己的左腳已經踩到地面,還沒踩實,腳底感到靴子裡面墊子好像棉花一般溫熱柔軟的時候,劉一刀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在這石光點火的剎那,白袍客更是沒有動一分毫。

    然而劉一刀就是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

    這是他的直覺。

    如鐵釘般釘在對方後背的視線被這不安感攪散了,好像一根釘子上面裂開了,無數細絲伸了出來,然後一條細絲碰到了東西。

    那是明亮如鏡的石板上升騰起的一股鬼魅般黑霧,若隱若現,似有似無,透過了劉一刀視線中的一條細絲倏忽不見。

    這東西如此不起眼,以致於轉瞬間就歸於了夜色,劉一刀腳面下的棉花變成了堅硬,他踩到了實地。

    「殺!」這個大喊在劉一刀胸膛裡四處亂撞,趕得氣血倉皇間上了頭,整張臉都如喝醉了一般潮紅起來,整條左腿從腳前面到大腿鋼鐵般繃直,好像踩著的不是地面,而是一種妖魔般的東西,可以把它碰到的所有東西變成鋼鐵。

    但就在鋼刀就要出膛怒吼的剎那,支撐腿小腿猛地一冷,那鋼鐵般的感覺陡然失去了,那鐵釘般釘入敵人後背的視線也忽然消失了,後背、旁邊的屋子、寒青色的天空各種景像這一切猛然衝進劉一刀的眼睛,而且還是斜著衝進來的,把這雙眼睛擠的地溜亂轉,完完全全的大惑不解。

    發生了什麼?

    劉一刀滿臉是恐懼的震驚,震驚到恐懼。

    一直到他重重側摔在清冷的石板上,他那因為恐懼震驚而瞪得溜圓的眼睛都沒有閉上。

    「我怎麼摔倒了?」劉一刀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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