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明魂 作者:缺月梧桐(連載中)

mk2257 2010-12-16 19:21: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 54234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32
13-3 圖窮匕見

  這時候,王其位看到路上有兩個傢伙正一前一後嬉戲奔跑著,手裡拖著長長的風箏線,後面還跟著幾個小孩,一群人大笑著跑了過來。

  那兩個傢伙都是成年人,但此刻面目天真無邪,笑容滿臉,看著那兩張臉就知道他們又回到了童年,踩著石板路,在幽靜的鄉下堡子裡放風箏,這是一副田間鄉野童叟齊樂的盛世氣派,但是現在堡子還正被圍攻的呢!

  「你們倆王八蛋幹什麼呢?!牆頭在浴血奮戰,你們在這裡玩?」王其位一聲大吼。

  「啊,是王大哥啊。」兩人停住腳步,卻是謝家弟兄。

  「你們不是要做高級武士嗎?怎麼昨天押齊猴子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你們倆了?你們倆躲到哪裡去了?知道不知道前面多少人在浴血死戰?」王其位看見他們就氣不打一處來。

  謝家虎嘿嘿笑道:「王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們弟兄已經朝李管家說了,就暫時守在地牢,畢竟壯漢勞力都去城牆了,你們缺少人手啊。」

  「滾!你們就是貪生怕死!」王其位氣得想去抽他們的臉。

  「人在江湖飄,越飄越膽小,你們都是豪傑英雄,我們不過是混飯吃的,嘿嘿。」謝家侯毫不羞愧的笑道。

  王其位怒氣沖沖的下馬,一把搶過謝家虎手裡的風箏線,一把扯斷,又把線軸在地上踩了稀碎,伸手一指,謝家弟兄馬上縮成一團,叫道:「王大哥,別動手!別動手!」

  氣得發抖,王其位說道:「你們知道蕭家堡需要武功好手嗎?虧老爺看得起你們,你們就是爛泥扶不上牆,天天這麼無所事事無業遊民,能成什麼事業?連媳婦都娶不上!到老了莫後悔!」

  謝家侯嘻嘻笑道:「有勞王大哥教誨了。不過俺們弟兄是吃手藝飯的,」說著虛空打了幾個招式,笑道:「有武藝在,起碼餓不死啊。」

  「是啊,王大哥你以前不還說我刀功紮實嗎?」謝家虎也恬不知恥的附和道:「我覺的吧,以我們弟兄的武藝在哪裡都混個肚子圓,呵呵。」

  「圓個屁!」王其位騎上馬,扭過頭惡狠狠的罵道:「我是抬舉你們!你們除了吹牛皮還會什麼?就你們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想混江湖?實話告訴你,和我比刀的話,我認真起來,一個人可以砍死你們這種華而不實的混子八個!滾吧!去守著地牢!」

  「是是是。」謝家弟兄悻悻的回到地牢,還沒進門,下面的齊猴子就聽到外面的大叫聲傳來,那是謝家虎的聲音:「喂,我說老頭,趕緊給弟兄倆上點肉,有酒嗎?哥們剛剛砍死八個清風寨的土匪,餓得要死!」

  「什麼?沒有?胡說八道!我早聽說蕭老爺要犒賞三軍,有酒有肉!哎,你廚房的,我地牢的,都是鄰居,先給我們吃點,我都聞見香味了……」

  齊猴子坐在曾經關押他母親的地牢裡,因為蕭老爺要嚴肅法紀,所有曾經和齊大娘一起被關在這裡的人全都被殺了,這裡只剩下齊猴子孤零零的一個囚徒。

  然而這裡仍舊充斥著一種噁心的臭氣,濃得好像水一般在陰暗的半地下洞穴裡游弋翻滾,齊猴子面無表情,他帶著一副木枷,對著牆壁坐著,已經不知坐了多久,以致於一群老鼠肆無忌憚的在他身後吱吱的叫著,爭著舔吃給他盛飯的破碗,齊猴子只是用木枷的尖角在牆上反覆刻著一個字。

  「悔」字。

  ******

  就在王其位叱責無恥的謝家弟兄之後,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城外大兵壓境,這件事只不過是芝麻點大的事,晚上,他並沒有回家,就睡在城牆下,和多少家丁士兵一起,身上還穿著全副甲冑,寶刀就放下頭下當做枕頭,他躺在地上草蓆上看了看滿天星斗,一時間想自己想像一下明天會如何,但是廝殺了一天,又累又倦,頭一靠著刀鞘就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清晨,他被城頭上的哨兵匆匆叫醒,翻開滿是露水的毯子,他匆匆的登上城頭,打眼一看,頓時睡意全無,怔了好一會,他一跺腳,嘴巴咧到了耳朵邊,大笑道:「不會吧?!」

  城外已經空無一賊,就在這天晚上,所有敵軍,包括僕役,全部消失不見,只留下若干具村民的屍體和損壞的大車。

  蕭景逸帶著一副黑眼圈,匆匆的從蕭府出來登上城頭觀看,昨晚他幾乎通宵沒能睡著。

  「老爺,賊人跑了啊!」王其位哈哈大笑,拍著腰刀叫道。

  「真的跑了?」蕭景逸兀自不敢相信,他喃喃的自言自語。

  「真的跑了?!」跟上來的李八二也是難以置信的問道。

  王其位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跳著,滿臉笑容,猛地摟住了管家,用力抱了他起來,大笑道:「敵人跑了!」

  城下跟著老爺出來的家丁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不知誰先發出第一聲歡呼,頓時這歡呼好像會傳染一般,頃刻間傳遍整個蕭家堡,這個堡壘好像都在跳著、叫著、歡慶著自己的勝利。

  敵人跑了!

  清風寨攻擊了兩天蕭家堡,在深夜裡突然毫無徵兆的撤退一空,讓蕭家堡眾人又驚又喜。

  但這兩天凶悍的攻擊給蕭家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進攻前悄無聲息的突然潛行至堡子下;進攻之時如**、雷霆風暴般勢不可擋;撤退之時又神不知鬼不覺一夜之間突然一人不見,委實叫從蕭老爺到普通家丁,人人心驚。

  以致於不敢隨便打開堡子門,怕這伙匪徒就藏在不遠處,再次發動奇襲。

  結果蕭老爺和管家等人一直巴巴的等到日上頭頂,到了正午時分才確認堡子周圍實在安靜,然而仍舊不敢打開堡門,從城牆上用繩子墜了幾個家丁下去偵查,都回來報告周圍確實沒有敵人了。

  家丁回報,有被匪徒裹挾的村民聽到匪徒說:糧草已盡,堡又堅固不可下,倉促不可下,不如暫且回山,徐圖謀之。

  蕭老爺仍然不敢掉以輕心,又讓眾人千辛萬苦從堡子上用繩子放了一匹快馬下到城下,讓家丁騎上,奔到高處,一個時辰後家丁才回來報告:只見遠方路上煙塵大起,大隊人馬遙遙行進,料定是那批賊人攻城無功,返回清風山了!

  聽到這個消息,又驚又喜,平常喜怒不形於色的蕭老爺此刻在城頭上就咧開嘴笑了。

  「老爺英明神武啊!」李八二第一個按照官軍的風俗,扒了右肩的衣服,伸出裸露的手臂振臂大呼起來,頓時城牆下蕭家堡男兒都袒露了右臂大笑著一起大喝:「老爺英明!」

  蕭景逸捋著鬍子呵呵笑著,說道:「賊人已被我打退,大家這兩日戮力死戰,都有賞賜!」

  這話更激起了一片又一片的「老爺英明」的呼聲。

  「老爺要不要開城門出去看看?」李八二建議道。

  王其位看看此刻已經是下午了,從早晨到現在,為了確認敵人真的退去了用了大半個白天時間,按平常時刻,開不了多久就要閉城門了,所以他說道:「現在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吧。」

  「對!其位說得對,」蕭老爺讚許的看了王其位一眼,對李八二說道:「不可大意輕敵,要是周圍仍舊埋伏著敵人呢?明天再說。」

  說罷拍著王其位肩膀說道:「這兩天你都是睡在牆下,辛苦你了,回家歇息一會吧,晚上來我府裡,我宴請各位功臣。」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33
13-4 圖窮匕見

  王其位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脫甲,第二件事就是擦甲。

  沒有讓老婆和孩子摻和,自己用乾淨的抹布,仔細的把老爺的紫寰甲擦得閃閃發亮。

  他打算在晚宴的時候把這件珍貴的寶甲還給老爺,這可代表了老爺的恩典,怠慢不得。

  不過對於擦甲,他沒有覺得這件事麻煩討厭;也沒有覺的自己要面對一個苛刻的老闆,做得再多,對方都會視而不見了;相反,他有種直覺:這甲會屬於自己的。

  因為這種光明的直覺,王其位越加仔細和小心,把整幅盔甲擦得晶晶亮的時候,老爺的僕人已經來請他赴宴了。

  他把盔甲精心疊好,放在同樣精美的木盒裡,就這樣親自捧著上路了,一路上遇到的都是欣喜若狂的家丁,一些人還坐在路邊大口喝著酒,老爺犒賞的。

  因為敵人撤退了,參加守城戰的家丁都得到了犒賞,儘管蕭老爺說的賞銀未必按實發放,但大魚大肉和美酒卻是浴血奮戰後的將士誰也不敢剋扣的獎賞,整個蕭家堡這個時間簡直像過年一樣,人人歡天喜地的大吃大喝,甚至到處放著鞭炮煙花。

  沒人認為這群賊撤退有什麼不對,包括王其位在內:蕭家堡本對於周邊匪徒賊人的兵力、後勤本就等同於天塹,誰有實力可以屯兵堡下連打多少天?蕭老爺說得很對,周邊根本沒有糧食,因為高額的賦稅,城外所有的糧食和財寶都會自動集中在堡子內,你在堡子外只能喝西北風,拿什麼圍城?

  實力強勁的匪徒這些年見過多少波了,不知多少巨匪就因為一個貪字,就是想打下蕭家堡而不顧自己實力空虛,圍城圍得自己眾叛親離,反而首級懸在了正門那裡。

  這麼看來清風寨高狐狸還真是頭狐狸,一見勢均力敵,攻城馬上就會拖入持久戰,立刻鳴金收兵,在黑夜裡悄悄的逃回老巢,連給蕭家堡追擊的機會都不給。

  「真是詭詐啊。」馬上的王其位搖頭暗想道:「這混蛋把老巢設在清風山上,離蕭家堡太近,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進入蕭家堡中心的蕭府之後,因為王其位要還那昂貴精緻的盔甲,僕人沒有引他去宴會廳,把他引去了後院,這裡蕭景逸正在怒髮衝冠的和李八二等一眾心腹叫囂著什麼。

  看老爺那麼惱火,王其位沒敢進去,相反他捧著木盒,側身站在門檻外,裡面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老爺在怒吼:「這群狗日的刁民!竟然敢協助匪徒扒了我的梅花陣,填了我的護城溝,孰可忍孰不可忍?!」

  李八二帶著顫音的嗓子響了起來:「老爺,那群王八蛋是該死,但是堡子外幾乎所有賤民都參與了,難道我們要殺光他們?那麼租子會受影響的。」

  老爺一拍桌子:「要不是擔心敵人埋伏,今天我開城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那些賤民,好好算賬!這群狗日的,竟然通敵!竟然協助敵人搞我?要是放過,我實在嚥不下這口氣!那群刁民要不受懲治,得了乖,以後再敢這麼大逆不道怎麼辦?」

  「老爺息怒。」李八二勸道:「我想,可以抓幾個領頭協助亂賊的,當眾亂棍打死,以儆傚尤!殺雞駭猴,他們自然就怕了。」

  「我自然要這麼幹!我最少要殺十家!但是剩下的雜種怎麼辦呢?就這麼饒過他們?」屋內蕭老爺惡狠狠的聲音的傳來,只是在旁邊聽著,王其位就知道這老爺說這話的時候肯定是咬牙切齒的:「那豈不便宜剩下的雜種了嗎?所以明年租子我還要漲一成,從七成漲到八成租子!作為懲罰!」

  「老爺,現在七成租子,都餓死人了。八成租子可能會餓死更多的人,若勞力不足,租子總量也會少,這樣是不是會影響蕭家堡的收入?」李八二雖然勸誡,但語氣並不是同情人命,而是一種做生意般的商討。

  「七成租子交不起的都是窮鬼!不是懶鬼就是老弱病殘,」蕭景逸冷冰冰的說道:「這種人活著就是浪費糧食,死就死好了。」

  隨後他提高了聲音:「看見沒有,清風寨的山賊都如此威力驚人了,我打算提高武備,找更多的家丁,裝備更好的武器,這都需要銀錢,不提高租子的話,難道要我自己掏腰包?我可是在保護這群賤民不受匪類侵害!這幫忘恩負義的畜生!」

  「我明白,我立刻去準備抓人和調高租子。」管家李八二深得蕭景逸歡心不是平白無故的,他眨眼間就從老爺的意思哩總結出了兩條要旨。

  「老爺,小的王其位求見。」王其位看兩人商談已定,立刻強壓著心頭的歡喜,從門檻旁邊轉身到了門口,捧著木盒鞠躬叫道。

  他並不在乎殺多少賤民或者給賤民提多少租子,他只聽聞老爺要在武備上下大工夫,那就是說他王其位這個悍將可能會更有權勢。

  「我給老爺把紫寰甲送還了。幸好小的小心,甲沒有絲毫破損,望老爺查勘。」王其位笑道。

  「哈哈,我的大將來了!快進來、快進來!」蕭景逸看見王其位立刻大笑起來。

  他拉著王其位坐在自己旁邊座位上,笑道:「你這個名字還是我給你起的,在其位謀其政,這次你做的非常好!我都看在眼裡,以後,我打算讓你掌管全堡子的防禦,畢竟我也看透了,這世道人視聖人教誨如無物,以致於道德淪喪、人心敗壞,匪徒越來越凶狠,不會武藝不敢打不敢殺是不能當任的,我是個儒生,但我兒子都成軍官了,我們蕭家堡也需要一個大將,你真是一個良材!」

  「多謝老爺!」王其位趕緊謝恩。

  ****

  等從蕭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王其位騎在馬上只覺醉意迫人。

  他在蕭府的慶功宴上只喝了三杯酒,平時他可是能喝三罈酒的,只因為晚上他自告奮勇的要巡視蕭家堡,不能喝多,蕭老爺溫顏鼓勵,親自以茶當酒敬他,既然如此誰敢灌他?

  然而他騎在馬上,頭上是浩瀚星空,面吹著夜風,斜眼看著身後兩個手下,一人背著老爺賞他的一包裹銀元寶,一人捧著老爺真正賜給了他的紫寰甲,心裡想著老爺對自己的看重和前程遠大,一時間怎麼能不會飄飄若仙,雖然肚中無酒,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整個人卻飄飄然醉得不能再醉了。

  此刻已經夜深人靜,整整被折騰了兩天,多少家丁都早早回窩躺著了,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王其位並沒有直接回家睡覺,而是非常意外的,讓兩個武藝高強的手下跟著他沿著城牆圍著堡子遛一圈。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34
13-5 圖窮匕見


  「頭,現在都子時了,不回家歇息?」背著銀子的手下手按著腰刀騎在馬上笑瞇瞇的問道,今天頭目要飛黃騰達了,他這個保鏢兼下屬也跟著高興,水漲船高誰不懂嘛。

  「頭,現在都子時了,不回家歇息?」背著銀子的手下手按著腰刀騎在馬上笑瞇瞇的問道,今天頭目要飛黃騰達了,他這個保鏢兼下屬也跟著高興,水漲船高誰不懂嘛。

  「嘖!敵人狡猾,難免有詐,老爺說堡壘防禦一刻也不得鬆懈。我們巡視一圈堡子再回去。」王其位官威十足的說道,今夜他看著這堡子格外親切,原來只是混口飽飯的地方,此刻卻好像變成了自己的孩子,一磚一石都那麼可愛。

  只因為這堡壘從工作已經變成了他的事業了,兩天的浴血奮戰讓他平步青雲,這青雲直上,就是這堡壘變作了他的一座豐碑--他浴血擊退了敵人!一草一木都流了他的血,何等親切,何等讓人激情昂揚。

  一會功夫他們就巡查遍了正面城牆,一切如故,只是巡邏少了不少,大家都太累了,蕭老爺也不得不讓大部分人回去休息,他倒不怕敵人夜襲,夜裡看不清敵我,沒聽說過有什麼匪徒敢夜裡攻城的,那和自殺無異。

  巡到另一邊較為偏僻城牆拐角的時候,王其位「咦」了一聲,勒住了馬匹。

  這段城牆臨近小河,外面除了河就是泥濘不堪的沼澤,這是城堡的暗面,就像屋角落一樣疏於打掃,以致於長滿了蜘蛛網,不僅沒多少人巡邏,就連照明火炬都少了很多,在暗夜裡諾大面積的拐角只有一支火炬點著,照得整個地面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昏暗感覺。

  然而就在這搖擺的昏暗之中,王其位發現了異常,他那鷹一般的眼睛在剎那間好像覺的有幾個黑影掠過,那感覺就像黑霧掠過黑夜,只是擾動的感覺,看不清楚。

  在火炬邊,他勒住馬匹,想大聲喊當值的守衛過來,然而他沒能出聲,他呆了一下。

  火炬的光好像水面,後面搖擺的黑暗好像潮水,一張臉突兀的從潮水裡浮了上來,嬉皮笑臉的看著他。

  這張臉把王其位嚇了一跳,好像看見了蛇,他往後一仰身子,手按住了腰刀,還沒拔出來或者叫什麼,那張浮出來的臉笑了起來,好像一朵菊花綻開一樣,浮現出一臉猥瑣的笑容,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在那口整齊的紅唇白牙之中吐出一句小聲說出的話:「王大哥,幸會啊。」

  「啊?你這小子?!」王其位定睛看去,只見那張方臉、噁心的笑容、在火炬昏暗光下也醒目的枯黃捲曲頭髮,不是謝家虎是誰?!

  看見這種鑽營無度、吹牛成性的江湖人的嘴臉,王其位就感到胃部一陣不舒服,噁心。

  「深更半夜你在這幹嘛?」王其位沒有給他好臉,他擺出一副蕭家堡權貴的口吻,又冷酷又鄙視又得意的叫道:「你知道不知道你這種外來人不能隨便亂走?來啊,把他拿下。說不定這王八蛋是個奸細。」

  「嘿嘿,王大哥,您說什麼話呢?」謝家虎朝前走來,身上的長袍反射著水紋般的火光,整個可見的身體越來越大,看起來好像是從那黑暗潮水裡湧出來的水獸,直直朝王其位的馬走來,他嬉皮笑臉的笑道:「別和小弟開玩笑。」

  王其位也沒打算拿他,只不過給他個難看,藉機羞辱一下這個欺軟怕硬的混子,他擺手制止了兩個躍躍欲試的保鏢,冷笑道:「誰給你開玩笑,你媽的…」

  但是威脅羞辱的話還沒說出口,王其位就愣在了馬上,他怔怔的看著謝家虎。

  怔了不過一眨眼。

  一眨眼功夫,彷彿從黑暗潮水裡走出來的謝家虎已經到了王其位面前,神情還是那般的猥瑣可鄙,笑容還是那討好別人的下賤,氣質還是那麼的讓人輕視,然而看清他背後拖著什麼東西之後,任誰也笑不出來,在火炬燈火下看得清楚:他背後赫然倒拖著一支長柄朴刀!

  「你…..」王其位只來得及說了一個字,眼前已經是一條雪亮刀光橫擊劈來!

  勢不可擋!

  雷霆萬鈞!

  「草!」王其位閃無可閃,和著喉嚨裡一口根本來不及吐出的涼氣,帶著滿眼的驚駭,左手一按馬鞍,右手救命般的握住了馬褡褳裡的長刀刀柄,整個身體依靠多年練出的機敏反應死命的朝後躍去。

  對方刀攻如此迅猛,以致於他幾乎腳上頭下一個倒栽蔥從馬屁股那裡滾下馬匹的,半空中一個翻滾鼻子擦著馬尾巴,這才好不容易雙腳著地,踉踉蹌蹌倒退好幾步才穩住腳步。

  視線及處只見自己坐騎連哀鳴都沒有,整個巨大身軀轟然倒地,馬頭一震之下,帶著整齊的皮肉血茬甩出老遠:剛剛的電閃刀光,已經把坐騎從脖子處連根斬斷。

  緊握著手裡的長刀,王其位半蹲在地,緊盯著前方,滿眼的都是難以置信。

  在他面前,無頭駿馬摔在地上,巨大的斷頭處血如噴泉飛濺,在這血雨中,這個人肩扛朴刀施施然走來,血打在他那歪系皮帶的長袍和嬉皮笑臉的面皮上,整個人身上好像一瞬間就開了無數朵帶著腥味的梅花。

  那張嘴在血雨中對著王其位咧開了,他還在笑,然而那露出的雪白整齊的牙齒卻好像噬人的凶獸。

  這猙獰的笑容,一時間也王其位腦袋混亂了,他想大叫報警,他也想大聲呵斥,他也想隨後立刻挺刀撲出,然而他還想對方竟然是誰:謝家虎?一個江湖混子?不對!那他是什麼?

  王其位腦袋亂了,這時他只想先退,讓自己看清、想清楚自己到底面對什麼。

  這時左右兩邊保鏢下屬馬匹和騎士的陰影提醒了他,他想叫他們或者殺上去或者詢問他們,然而當他抬起頭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再次傻了。

  他看向左邊的下屬,卻看到對方正瞪著他從馬上跌下來,那雙眼睛瞪得那麼大,還凝固著他掉下來前瞬間的震驚和恐懼,然而脖子上釘著的那支穿透了大箭卻顯示這眼神還帶著恐怖。

  王其位猛然扭頭轉向右邊,他也許想讓對方小心,也許想讓他下馬和自己並肩而戰,到底是什麼他還沒想好,在腦後傳來左邊騎士墜地背上銀子巨大的嘩啦聲的時候,半蹲在地,手握如雪長刀的王其位也看到了右邊的下屬。

  然而他呆住了。

  因為那下屬不是一個人,而變成了兩個人!

  任誰突然看到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也會呆一下的。

  馬背上的騎士和他一樣愣了,手裡還捧著那個裝著紫寰甲的木盒,姿勢都沒變,然而一個巨大的陰影在馬匹後一躍而起,眨眼間貼到了那手下後背。

  這陰影看起來像一隻蜘蛛抓住了獵物,又像人背後攀援上了一隻巨大的猴子。

  王其位只見,那陰影兩手摟住了自己手下的腦袋,身體如弓,所以兩隻腳都蹬在了那手下的後腰上。

  接著那陰影如鐵弓般彈直了腰,可憐自己手下卻承擔了頭上被手勒住、腰裡被雙腿猛彈的力道,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只見騎在馬上的手下眨眼間一樣順著身後黑影的猛力彈射也成了直的,身體也平飛彈上了馬背。

  然而虛空中一聲脖骨碎裂的輕響,讓兩匹馬之間的王其位渾身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知道此刻身體平飛在馬上的下屬,被背後那陰影像扳斷木棍一般扳斷了脖子,神仙也不會救活了,他在這瞬間就死了,然而他在瞬間身體發出的恐怖和死亡的氣息卻如利箭般射穿了王其位。

  說時遲那時快,兩個手下瞬間把死亡的氣息集中給了還活著的王其位,此刻對面那朴刀謝家虎剛剛經過狂噴熱血的馬屍,朴刀依然靠在他的肩頭,臉上依然是猥瑣的笑容,然而卻散發出一種猙獰的死亡氣息,直逼王其位。

  王其位連大吼報警的念頭都沒有,因為根本沒有機會,他已經被這人帶來的氣息死死擠住了。

  他不知道怎麼回事,不知道謝家虎為何要這麼做,不知道自己手下怎麼死的,不知道自己到底面臨什麼處境,但是王其位心裡卻不由自主知道:這個混子要殺了自己!就因為這個混子,瞬息間一匹馬、兩個手下立刻死掉了。

  而且這個混子和自己只有一個人會活下來--這是本能告訴他的,沒有經過任何思考!

  若自己敢進行求生之外任何舉動,這人身邊圍繞的死亡立刻就讓自己粉身碎骨!

  如何求生?

  戰!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王其位肌肉替王其位做了反應,在兩個手下屍體摔在地上發出麻袋般悶響的時間,他長刀挺直,刀尖直對兩步外的謝家虎,渾身蓄勢待發,呼吸間,你死我活的一擊就會發出。

  不得不你死我活。

  不得不發。

  滿臉都是馬血的謝家虎看對方殺氣四射,微微一頓,臉上咧開的笑容更大了,嘴微微張開,像平時那樣好像要說什麼大話,然而卻是無言!

  瞬間,如閃電雷霆般的刀光朝王其位劈來!

  而王其位一樣,手裡一頓,一道電光從懷裡衝出,直指謝家虎。

  兩道電光幾乎同時朝對方電閃而去。

  靜悄悄的。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35
14-1 地獄虎吼

  14地獄虎吼

  半個時辰前,當王其位還在老爺的慶功宴上的時候,蕭家堡地牢的台階上傳來啜酒的嘖嘖聲,一個頭纏白布的中年人抱著一小罈酒,邊喝邊下到了一股臭味的地牢中。

  不過地牢這惡臭絲毫沒有讓他皺眉或者停步,他神態如常,就像聞慣這種味道一般,一見他下來,地牢桌子後的謝家弟兄趕緊站起身來,笑道:「齊大哥回來了?」

  「啊,回來了!你們倆還在這?辛苦了。」那中年男子把酒放在桌子上,又撥亮了油燈,地牢裡頓時亮了不少。

  「不辛苦,大哥今天吃得可好?您頭上的傷還好吧?」謝家弟兄一如既往的滿臉笑容。

  這個姓齊的,乃是負責看守地牢的牢頭,前些日子齊猴子潛入堡子,就把他銬在了牢籠對面牆上,所幸齊猴子手下留情,他倒沒受傷;因為堡壘被急攻,人手告急,蕭老爺命令所有男丁只要沒有要務,立刻上城支援。

  這自然包括看守地牢的兩個家丁,甚至因為謝家弟兄被管家發配到了地牢,連牢頭齊老二都上城力戰了。

  兩個家丁一死一傷,齊老二運氣不錯,在城牆上和敵人拚殺了半天,腦門上半塊皮被削飛了。

  敵人退走之後,他算有功之臣,被叫去參加了蕭家堡的慶功宴,在蕭老爺府裡外院的連成排的大桌子上吃飽喝足剛剛回來。

  「很晚了,你們走吧,我守夜。」齊老二把桌子那罈酒遞給謝家弟兄。

  謝家弟兄趕緊笑著接過來,討好的說道:「大哥,要不要我們陪你聊天?」

  「不必不必,我在這地牢裡干了小十年了,習慣自己守夜了,你們都去睡吧。」齊老二笑著說道。

  聽謝家弟兄有說有笑的聲音消失在了台階上,齊老二看著牢裡背對他的齊猴子,嘴角泛起一絲獰笑。

  確認沒人之後,齊老二熟練的打開牢門,走了進去,站在齊猴子身後,冷笑道:「小猴子,今天你那些狐朋狗友被打跑了,你怎麼想啊?」

  齊猴子並不理他,依舊盤腿面對著牆不吭聲發呆。

  剎那間齊老二臉上的笑容消失,他抬起腳,從背後猛地踹在齊烈風臉上,嘴裡低吼道:「你娘的雜碎!」

  「桄榔」一聲木枷砸到了地面,齊猴子被踹得歪躺在那裡,脖子卡在木枷上,滿嘴的血順著腮幫子又流到了木枷。

  齊老二盯著齊猴子的眼睛,提了提褲子,緩慢而悠閒的蹲下身來,他獰笑了一聲,伸手捏住了齊猴子的下巴,把他的臉扭了過來,看了又看,才笑道:「小子,你有種啊!敢騎在蕭老爺頭上拉屎?我問你,你連逆賊、山賊大王都當了,你還有什麼值錢的物件沒有?」

  「你說什麼?」齊猴子看著眼睛都放了紅光的齊老二,又無奈又狼狽的問道。

  「別給我裝蒜!」齊老二嘴還在咧著笑,然而拳頭卻是剛硬的,好像一塊石頭砸到了齊猴子的鼻子上,齊猴子哀嚎一聲,後腦勺磕在木枷表面一聲悶響,鼻子裡噴湧而發酸腥的血堵住了他呼吸的通道,他咳咳的吼了起來。

  齊老二拽住他的髮髻把他的腦袋拉了回來,冷笑道:「別給你二叔我裝蒜,你在高郵混了好幾年,現在都敢做匪徒了,料想積攢了不少金銀財寶吧?現在你這腦袋要完蛋了,你藏的銀錢沒人花多可惜?不如告訴了我,以後逢年過節的時候,我還能給你上柱香。」

  這才明白這個傢伙要從自己這裡壓搾出銀子來,齊猴子又怒又無奈,他使勁了呼吸了幾次,把鼻子和嘴裡的血都吐了出去,才說道:「你我是一個家譜上的,我稱你做叔,你曉得我家窮了三代了,我哪裡有銀錢有積攢?若是有銀錢,也不至於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小兔崽子,想蒙我?在這裡,老子就是皇帝!誰也不能在我面前藏富!只要進了這牢,棺材本也要給我吐出來!」齊老二一把抓過齊烈風的一隻手,把那五根手指像捏一捆木柴般握緊,只有齊烈風的食指和中指露出他的虎口,猛地往牆上一戳。

  齊烈風本就是手指指甲受傷,齊老二這一戳下手非常狠毒,專門用牆壁去擦齊烈風受傷的指甲,只一下,指尖頓時鮮血狂湧。

  本來躺在地上的齊猴子一聲怪叫,一下跳了起來,在空中被齊老二一拽,整個人撲到在地上,然而又再次跳了起來,跪在了地上,嗓子裡發出冒煙一般的尖叫。

  齊老二放脫了那手,齊猴子馬上把手抱在懷裡,好像抱著自己的兒子一般,把那手深深的藏在肚子裡,跪在地上,舌頭都疼得都彷彿縮進了肚子裡,連叫疼都叫不出了,只是蛇一般的吸著氣,用滿頭汗珠的額頭不停的敲著地面。

  「兔崽子,你的錢藏在哪裡了?」齊老二一把揪起齊烈風厲聲吼道:「與其你被押解出了高郵,便宜高郵那幫小崽子,不如給我這個鄉里鄉親的!不說的話,信不信我讓你生不如死?」

  齊烈風再疼此刻也不敢不理這個恐怖的牢頭,他強忍著手指巨疼,不得不說服面前這個魔王:「二叔,我回來是認罪伏法的,是來換回我娘的,是必死的,我都要死了,我藏什麼銀錢?」

  「還敢嘴硬?」齊老二悻悻的把齊烈風摔在地上,猛地一腳踹在他的肋骨上,隨後就一頓拳打腳踢,齊烈風脖子上套著方形的大木枷,手腳拷著鐵鏈,根本沒法躲閃,被打得哭爹喊娘。

  「二叔,你住手吧!」齊烈風大叫道:「念在都是鄉親,我上次來蕭家堡救我娘的時候,特意手下留情,沒有下殺手,念在這個份上,今天饒了我吧。」

  「你不說這個,我還記不起了!」齊老二停了拳腳,冷笑道:「誰給你是鄉親?你這該死的逆賊!你那死鬼老娘生下的孽種!」

  說著又握住了齊烈風的手指,獰笑道:「你應該感謝老爺,要不是你的命要去高郵交代,我早就剝了你的皮了。你這雙賤民的手不是挺凶的嗎?我今天就一根一根拗斷再接上好了,報答你的不殺之恩。」

  「不要!」齊烈風臉色都下煞白了,另一隻手架住了齊老二的手臂,渾身鐵鏈?啷作響,死命抵抗著。

  但是他渾身都被鎖著,哪裡是對方的對手,眼見對方獰笑越來越猙獰,齊烈風閉了雙眼,待宰的羔羊面對屠夫又能如何,只剩流淚。

  然而齊老二那飽飲人血冷酷到冷靜的手卻沒有拗斷齊烈風的手指,因為這時刻兩人身後傳來一聲怪笑:「你們倆這麼晚還不睡?」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36
14-2 地獄虎吼

  齊老二扭頭一看,卻是謝家弟兄竟然又折回來了。

  他本意是趁無人時候折磨齊烈風,說不定能吞一筆財富,並不想聲張,扭頭看到謝家二人,他一愣,說道:「我修理這個小子為蕭家堡出氣,你們怎麼又回來了?趕緊出…」

  話還沒說完,黑暗裡一把刻著花紋的寬刃匕首就用刀刃摸住了齊老二脖子,這匕首握在謝家虎手裡,他緊貼著齊老二身後站著,就好像一條巨大的狼直立起來搭住了夜間旅人的肩膀。

  「干…幹什麼?!你幹什麼?」儘管面對落入自己地盤的羔羊就是餓狼皇帝,然而被匕首搭在喉結上,齊老二立刻就被嚇得魂不附體,說話都結結巴巴的。

  「我們也想和這小子聊聊啊。」謝家侯扮了個鬼臉,從齊老二腰間扯下鑰匙,竟然把齊烈風脖子裡的木枷和鐐銬全打開了。

  揉著手腕上青紅的銬痕,齊烈風驚奇的問道:「你們這兩個狗種,這是什麼意思?」

  「大哥,他罵我們哦。」謝家侯對著謝家虎聳了聳肩膀。

  謝家虎愣了片刻,對齊烈風笑了起來,陪笑那種笑,說道:「小弟你聽錯了,清風寨齊寨主不是罵我們,是罵這個傢伙。」

  說著,一把把齊老二扭過身來,一個通天炮打在這傢伙臉上,在齊老二痛苦的閉眼後仰瞬間,又一個膝錘撞在他肚子上,頓時把齊老二打成了萎縮在地上的蝦米。

  「呸!齊老二你這個狗種!」謝家虎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手拉著齊老二衣服後襟拖出了牢籠,把他又銬在了對面牆上,嘴裡還罵:「居然敢打齊寨主?你這個狗種!你全家都是狗種!」

  齊烈風站在牢裡,呆若木雞,目瞪口呆看著這兩個讓他又氣又恨的混蛋,滿臉的疑惑。

  「寨主,我們是來救你們的,請。」矮個子謝家侯微微一笑,伸手對大敞四開的囚籠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嘿嘿,前幾天,寨主可能是誤會了我們了。我們跟寨主心連心,都是一夥的好兄弟。」謝家虎在外面得意的說道,絲毫不在意前幾天正是他們兩兄弟把這個傢伙半路上揍了一頓拖進了蕭家堡。

  「你們為什麼救我?」齊烈風再不猶豫,大踏步出了牢籠,問道。

  「高先生讓我們…..」謝家虎說著。

  「老狐狸啊!」齊烈風咬牙說道。

  「對對對,就是他,我解釋一下啊,希望寨主不要在意前幾天我們得罪你的…」謝家虎滿臉堆笑,搓著手笑了。

  沒想到齊烈風根本不聽他手,對著他伸出了一隻手,手心朝上,冷冷的說道:「刀!給我!」

  「什麼?」謝家弟兄一起愣了一下,好像沒聽明白。

  「刀!」齊烈風怒吼一聲。

  謝家虎臉皮抽搐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已經走到齊烈風身後的弟弟,在琢磨這個小子是不是可以信任給他武器。

  「你聽我們解釋啊,是這樣的…」謝家虎又笑了。

  「我說刀給我!」齊烈風猛地打斷了他。

  謝家虎看了看不遠處的弟弟,兩人用眼色碰了一下,齊烈風身後謝家侯的手握成了拳頭,身體蓄勢待發了,謝家虎長出了一口氣,手指一翻,雪亮的匕首在空中翻了個圈,兩根手指輕輕捏住刀尖,把刀柄指著齊烈風,慢慢的遞了過去。

  齊烈風一把搶過刀子,卻猛地轉身,謝家弟兄一起長出一口氣--起碼這個小子不至於失心瘋朝他們攻擊,然而他們接著又驚訝起來。

  只見齊烈風卻是朝被銬在牆上的齊老二大步走去,儘管看不到臉,然而看身形、看步伐、看緊握匕首的姿態,謝家弟兄都感到一陣殺氣。

  不止在江湖精如鬼的金毛弟兄覺察到了殺氣,連被銬在牆上的齊老二也感到了危機,他看著齊烈風朝他走過來,喉頭吞嚥了幾口唾沫,急急的叫道:「大侄子!剛剛是我不對!我失心瘋了!我該死!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

  齊猴子在他面前立住,靜靜的打量著他,齊老二滿頭冷汗,銬在手上的鐵鏈都被渾身的顫抖帶動得「叮叮」亂響,他斜眼打量一下被齊猴子反握的森寒匕首,繼續叫道:「大侄子,不,齊大爺,都是鄉里鄉親的,您上次不就感念鄉土之情饒了我嗎,這次求您…..」

  就在此時,只見齊猴子猛地踏定左腳,身子一旋,手上一道白光射出,齊老二的求饒聲頓時嘎然而止,只剩下鼻子沉重的喘氣之聲。

  「我錯了!」齊猴子歎了口氣。

  剎那間齊猴子右手握刀,左手摁在刀柄上,刀刃全部沒入對方胸口,一刀就捅穿了心臟。

  「我錯了!」這是齊老二聽到的最後一句聲音。

  「你錯了?」謝家弟兄互相狐疑的看了看,心裡都在納悶:你錯了?你錯哪裡了?你一刀宰了那哥們啊!

  齊烈風一刀斃殺齊老二,立刻抽出刀來,在對方袍袖上擦了乾淨,轉身朝二謝走來,嘴裡這才問道:「高狐狸派你們來的?」

  「是啊是啊,沒錯啊。」謝家虎盯著齊烈風手裡的刀愣了下,馬上笑了起來。

  「那你們把我逮住交給蕭景逸那老畜生?」齊烈風嗔目叫道。

  「事情是這樣的,」謝家虎毫無羞愧之色,他咧著嘴笑道:「高先生呢,前些天說您呢可能想不開,去蕭家堡自殺,讓我們沿途保護您。畢竟這地面不安全,說不定有個匪徒找您麻煩,把您傷害了怎麼辦???」

  「保護?有這種保護法的嗎?半路把我逮住打了一頓,直接扔個蕭景逸求賞?」齊烈風眼睛都豎起來了。

  「嗨,您這怎麼說?高先生可在乎您了!」謝家虎一臉的憤慨,絲毫沒有愧色,他攤開手說道:「這不,我們弟兄深入龍潭虎穴來救您了不是?高先生說,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您的安全,把您救出蕭家堡!所以我們弟兄冒著生命危險,和蕭景逸虛與委蛇,拎著腦袋來救您了?」

  「這麼說,我還得多謝你們把我摁在地上揍我一頓送我進蕭家堡咯?怎麼出蕭家堡?」齊烈風冷笑道。

  「謝高先生就行了。」謝家虎笑道:「至於怎麼出蕭家堡,那我們怎麼能有您這本地人熟悉呢?不是東邊有個小門嗎?您帶我們去,還得求您。」

  「哦呵呵!」齊烈風笑了起來,鼻血口血一起亂噴,謝家弟兄也跟著笑了起來,然而齊烈風一黑臉,叫道:

  「別給我扯淡!是不是高狐狸說反正那小子要自己去死,你們不妨逮了他交給蕭景逸,還可以當個敲門磚進入堡子相機而動?是不是高狐狸還說要是那小子還活著,可以救救看看,多個嚮導和人手啊!要是非死即殘,就不用理那個蠢貨了,你們按地圖行動?」

  聞聽齊烈風這番話,謝家弟兄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過了好一會,身後的金毛?謝家侯豎起了大拇指,驚叫道:「哎呀,不愧是高先生的高徒啊,不但說的完全正確,竟然連口氣都這麼像!我們深感佩服!」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37
14-3 地獄虎吼

  「閉嘴!高先生是很愛護齊寨主的!」謝家虎狠狠瞪了一眼弟弟,看向齊烈風的時候,突然大笑起來:「既然你齊寨主這麼瞭解高先生,我也沒話說!」說罷臉色卻變得嚴肅了:「那個門在哪裡,你能帶我們去嗎?」

  「跟我來!」齊烈風一聲低吼,手裡匕首順直,轉身就往台階走。

  謝家虎一把拉住他,驚問道:「你不…不那個和我們…不!不恨高狐狸?不想揍他一頓?」

  「揍老狐狸?!以後再說!」齊烈風慢慢的咬著牙,他低下頭,看著手裡的匕首,緩慢而滿腔仇恨的說道:「我錯了!我要宰了蕭老爺為我娘報仇!」

  看齊烈風並不糾纏他們弟兄倆把這傢伙揍了一頓扔給蕭景逸的事,反而決絕的操著匕首就沖,謝家弟兄驚異的對望了一眼,趕緊跟著這個嚮導跑出了地牢。

  雖然夜色已深,然而蕭家堡今夜卻不安靜。

  腳下都是炮仗的碎片,街上一股淡淡的硝藥的味道,四周還有稀疏鞭炮聲,簡直如大年三十的夜晚一樣,這是蕭家堡的人在慶祝大勝的餘韻。

  三個人貼在屋簷下的陰影裡,耐心等著一隻巡邏隊經過後,齊烈風低低問道:「就這樣殺到那個小門?你們怎麼和老狐狸聯繫?」

  「看天上。」金毛?說道。

  齊烈風抬起頭,只見頭頂夜空中飄著一顆紫色的大星,仔細看去,卻又不是星,他驚問道:「孔明燈?當信號?虧你們想得出來啊。」

  「這有什麼?我們連風箏都當信號呢。」謝家虎滿臉得意的笑了。

  「你們竟然這麼早就放了信號?要是我們失敗怎麼辦?」齊烈風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不由滿頭冷汗。

  「那有什麼?!我們在城裡,行動不方便,讓高先生在外面趴著唄。大不了把您再捉回去給蕭老爺,委屈您在牢裡再呆一次,我們又立一功。」謝家侯大大咧咧的說:「說不定還有一次機會。」

  「你大爺的啊……」齊烈風為之氣結。

  一炷香的功夫後,齊烈風領著謝家兄弟蹲在了一個草堆之後,這次比上次他背著老娘在堡子裡逃亡更加的凶險,雖然蕭家堡因為歷年大勝所帶來的傲慢和不可一世,以為清風寨的豪傑撤退了,但在大戰之後,因為疲勞和傷亡,以及那慶功宴,外牆防禦減弱了,然而這也代表著堡子裡拿著酒罈喝得醉醺醺的四處遊蕩的散兵游勇多了,被發現的幾率反而更大。

  然而齊烈風熟悉堡子地形,他身後兩個傢伙雖然滿嘴屁話,但行動起來,真如虎狼一般,黑夜裡不帶一點聲音,而且耳聽八方、眼觀六路、身手敏捷,反應迅速,三個人愣是憑藉機警躲過一切危險,潛伏在了那小門前面。

  「這就是那個門,是用來走水運來貨的。」齊烈風指了指十丈遠的城牆,小聲說道。

  謝家弟兄立刻伸出頭去觀察,只見那個地方實在隱秘:雖然僅僅十丈遠,卻隱藏在黑影裡,那裡上面也是一截完美之極的木牆柵欄,後面也建築著梯形的土牆,不遠處還有一個三丈高的?望木塔,不仔細看,是看不出在梯形土牆下有個凹洞的,那小門肯定就開在洞裡,旁邊還有一個小木亭子,料想是運貨進來時候用做計數的人員所在。

  「這一段果然是偏僻,巡邏的家丁較少!小亭子旁邊坐著一個,木門土牆上左右各有兩個人在巡邏,也就是我們要幹掉三個人?」金毛虎笑道:「正好一人一個!」

  「不,」齊烈風皺眉道:「是五個人。」

  「什麼?!」謝家弟兄一起低低的驚叫一聲。

  「要從門裡出去,只需要幹掉兩個個人,亭子的固定哨,和裡面那個門崗。」

  齊猴子繼續說道:「但是要放人進來,必須一切人都噤聲,那麼就需要幹掉五個人,除了上面說的三個人,門洞裡還有一個家丁,必須要幹掉;而且我們若幹掉這些人,還不被發現有人在城外靠近或者城內有屍體,那麼那個?望木塔上的?望哨也必須幹掉。」

  「這有些難辦了,三個對五個!難保哪個不叫起來,只要有聲音,附近城牆上的傢伙都會叫起來,頃刻間這裡就會堆滿巡邏隊和趕來的家丁。」謝家侯面有難色。

  「是啊,我草!沒想到這裡防禦森嚴啊,我們有點難辦了!」謝家虎跟著小聲說道。

  「聽我的!」滿臉都是傷和血的齊猴子猙獰的一聲低吼。

  *****

  夜色熏人,在土牆巡邏的兩個家丁都是低級僕役,沒根沒底,否則也不會在同僚通過各種手段搶到去蕭府赴慶功宴的機會後,派他們在這種大喜的日子繼續值夜班,在土牆上看了一眼遠處燈火通明、鞭炮時而響起的蕭府,手握竹槍的兩個人在腳下小門的凹處換了一個狼狽和倒霉的眼神,連訴苦或者玩笑也懶得說,就不約而同背轉身朝相反方向走去,偶爾撇過頭,看半人高的木牆外,除了一片帶著腥氣和潮氣撲來的黑暗什麼也看不見,那裡本就是河與沼澤地,然後悻悻的別過頭,帶著一身沉重的不甘和失意的繼續沿著土牆通道朝前走去。

  就在他們背轉身的剎那,兩個黑影從不遠處屋宇的暗處撲了出來,狸貓般的潛行過空地,鬼魅一樣敏捷地把背靠在木亭的牆壁之上。

  木亭的另一側坐在板凳上的那家丁絲毫沒有聽見動靜,他側對著小門,腰刀擺在手邊的地上,正全副精神提著酒罈往肚裡灌著美酒。

  咕嚕咕嚕好一會,他才放下罈子,用袖子擦去滿嘴的酒漿,喉嚨裡發出一聲舒適的吐氣,心裡在埋怨:也許不應該把老爺犒賞的酒肉好菜這麼快吃光,以致於只能幹喝酒,卻沒有佐酒的菜,這水酒下肚,滿肚子都是涼意,真是不夠爽。

  然而當他睜開為飽飲美酒而迷醉的雙眼之時,身前卻閃來一個黑影遮住了星空亮色,他愕然抬起頭還沒看清是誰,肚子上猛地一股透心的寒意傳來,一把匕首捅進了他的肚腹,毫不留情!

  ***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38
14-4 地獄虎吼

  黑暗洞穴般裡的是那小門,第二個家丁一樣坐在門後面,一樣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一樣腰刀放在手邊地上,只不過他雙腿絞在一起,舒服的伸直,腳後跟磕在地上,脊背靠在背后土壁上,酒罈舒服的放在腿上,悠悠然的出神。

  就在這時他聽到外邊一陣怪異的輕響,他轉過頭,看到外面夜色下,守亭子的老王突然變成了兩個人!

  他把罈子放在身邊,揉了揉眼睛再看,大吃一驚:老王的身體好像蛇一樣繞過亭子爬到了側邊,他看著露出亭子角的兩隻腳在拖著地面越來越短。

  猛地抓起腰刀,這個家丁剛站起來身,門洞裡猛地掀起一股旋風,在他和門洞外夜色之間狹窄的黑暗裡,一道寒光閃耀而起。

  他想抽刀,手卻沒那麼快,他想喊叫,卻呆了一下,只因為這寒光並不是對著他而來的,好像風一樣吹過他旁邊。

  「這是什麼啊?」他在想。

  瞬間,喉結挨了宛如巨錘般的一擊,立刻,脖子幾乎被打成肉渣的家丁吐著血沫委頓在地上。

  生命之光逝去的最後一刻,映射在這家丁眼珠上的是一個人:一個兩腿開立,雙手橫握著一柄長柄朴刀凝立在黑暗裡不動的剪影。

  那剪影用木柄橫擊就結束了他的小命。

  ****

  土牆上,兩個巡邏哨結束了短促的背對分離歷程,同時調頭,又注視著對方相向而行。

  這是無聊的注視,因為他們今夜已經這樣了無數次,在天亮之前還會有無數次,面對漫漫長夜,兩個人連說笑話取樂的勁頭都沒有了,他們也本來不善於說笑話,會說笑話取悅官長和同僚的都去蕭府了。

  就在兩個呆頭鵝肩扛著長槍,呆呆的朝對方越走越近的時候,他們聽到了木亭下傳來怪異的聲音。

  順著聲音去看,只見木亭下一個家丁正按著牆壁嘔嘔做吐。

  看著他身後的板凳和酒罈,南邊的巡哨笑道:「老李喝多了,這傢伙就貪吃貪喝。」

  對面北邊的巡哨鼻子裡嗯了一聲,他是個木呆的人,不善於應答。

  就在這時,南邊巡哨把槍放下拄著地面,略帶驚喜的叫道:「快看!」

  北邊巡哨扭過頭,只見那個老李越吐越厲害,越吐身子越低,竟然捂著肚子滾在了地上,然而他只是又嗯了一聲。

  「哈,這個傢伙啊,一會肯定要被罵了!」說著,南邊的巡哨把長槍靠在木牆上,順著梯形斜面下了土牆,跑過去去扶滾在地上的老李。

  南邊的巡哨離老李其實遠,他還要跑過門洞才到得老李的亭子,而北邊巡哨等於就在老李頭上,卻站著不動。

  「呆子,你也幫忙啊。」南邊巡哨也怕滿身嘔吐和酒味的老李,他放慢了腳步站在下面對頭上不動的北邊巡哨叫道。

  「嗯。」又嗯了一聲,北邊巡哨也放了長槍,滑下土牆要來扶老李。

  就在這時,正滑下土牆的北巡哨卻看見了難以置信的一幕:跑過黑暗門洞的南巡哨背後猛然掀起一陣風,彷彿一隻黑色豹子從門洞裡竄了出來,那雪亮的白光就如同一口巨大的獠牙,從背後一口咬住了南巡哨。

  北巡哨被嚇呆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冰涼的梯形土牆面上,只見南巡哨猛地掙扎了一下,這一下不過是瞬間,卻在剎那對消了豹子的速度和力量,在瞬間一人一獸好像靜止了一下,讓北巡哨看得清清楚楚。

  哪裡是什麼豹子,而是一個同樣穿著家丁衣服的人,他也沒有獠牙,而是他手裡朴刀刀鋒在閃亮,這刀鋒竟然是朝裡面的!

  那豹子就貼在南巡哨身後,雙手從他肋下伸了出來,就好像抱著南巡哨一般;

  手沒有握在刀柄上,而是握在刀背上。

  兩手都朝裡拉著刀刃,刀刃就卡在南巡哨脖子裡。

  若把這兩人一刀放平,那麼背後的那豹子好像是底基,朴刀好像是鍘刀的鋒刃,裡面的同伴竟然像被摁入鍘刀要被砍頭的可憐人一樣。

  靜止不過瞬間,眨眼間,那背後的豹子就取得了動的威勢:雙臂猛拉,那就是鍘刀咬合,裡面的南巡哨連聲叫也沒有就放下了掙扎的手臂;身體一旋,簡直如剪刀夾著木偶扔出去一般,扔出去的同時會給軀體上開諾大一個口子,南巡哨就好像那木偶一樣被朝漆黑的門洞裡摔了進去。

  一時間兩人都隱入了黑暗,除了麻袋摔在地上的悶響之外,北巡哨還聽見了風中雨一樣的撲撲聲,那就是刀在甩出身體的同時,血飛濺砸在木門上的可怕響聲。

  「怎麼了?」北巡哨沒有反應過來該幹什麼,對面的老李卻突然如殭屍一般站起,壓在身下的匕首亮了出來,在夜色下魚一般一個翻滾,老李的拇指和食指就夾住了匕首的刀刃刀背。

  北巡哨眼睜睜的看著那匕首翻了個圈,這才抬起驚恐的雙眼來:面前哪裡是什麼老李,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

  他驚慌的用手按著土牆,用腳跟搓著傾斜的牆面,想往上跑,然而對方那匕首劃了一刀亮光朝肩膀上一閃,接著滿眼都是一道直衝自己而來的寒光!

  「來…啊!」北巡哨猛可裡張開嘴想大叫,然而那道寒光卻射進了他大張的嘴裡,他喉嚨裡只發出一聲沉悶而不甘的歎息,頃刻間,啪一聲摔在地上,永遠起不來了。

  *****

  不遠處?望木塔上的?望哨正百無聊賴的轉動著身體,小心的把臉繞開懸在半空中的鐘錘把手,不由他不小心,頭上兩尺就是警鐘,要是不小心碰響可吃不了兜著走了。

  在這個位置,離地三丈多高,可謂居高臨下,堡子內外的情況都一目瞭然。

  此刻在他面前,一邊是安靜的黑暗,只有嗚咽的風聲和不知被什麼驚起的夜鳥撲騰飛翔聲,這些他都聽慣了;另一邊是燈火通明的蕭府瓊樓玉宇,那裡面不時是醉酒的人大呼小叫的聲音所來,然而這個?望哨依然了無興趣的把眼睛轉了開來,今天他都看了大半夜了,早看膩了,再看有什麼用,自己依然是值夜班的命。

  他打著哈欠,轉著身體,突然眼睛一亮,把頭轉了回來,揉了揉眼睛,再看了好久,嘴裡喃喃道:「咦?見了鬼了,東牆上兩個呆瓜怎麼不遛了?一起小解去了?」

  他把頭伸出木塔外邊,手扶著護木,朝下死命張望,想看到兩個站在一起放水的傢伙,然而那小門一塊竟然空蕩蕩的,沒見有人。

  就在這時,「嗖」的一下,一陣尖銳的風掠過耳邊,刮得耳垂冰涼生寒。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39
14-5 地獄虎吼

  「什麼玩意飛過去了?」瞭望哨驚駭的扭頭朝身後張望,身後是深藍的夜空,下面是黑暗的夜霧,哪裡看得到剛剛什麼東西飛過去了。

  就在這時,下面木亭的陰影裡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咒詛:「你大爺的,居然給老子低頭?!」

  說罷,手裡又是「錚」的一聲。

  這一下依舊是嗖的一聲撲入高高的木塔,裡面正手扶欄杆扭頭張望的哨兵只覺胸口一條冰錐插了進來,五臟六腑都凍住了,他低低的叫了一聲,兩腿不由自主的朝下軟了下去,雙臂一用力才沒跪在地上,整個人趴在了欄杆上,他低下頭,只見欄杆下面的空中一隻白色羽毛在顫巍巍的抖動,好像那裡長出了一株蒲公英。

  他難以置信的張著嘴,卻沒有發聲,手顫巍巍的去摸自己的肚子,卻摸到了插在溫熱液體裡的一根冰冷的箭桿。

  「啊……」他抬起頭,本能的尋找這無情冷箭的來源,然而眼睛剛抬起來,耳朵就聽到了第三聲「搜」,這冰冷的風竟然直吹他的眼珠。

  「撲!」「咚」,哨兵的屍體慢慢癱倒在高高的木塔上,肚子上和眼眶裡好像長出了兩隻蒲公英,白色的冠羽在黑影裡得意洋洋的顫動。

  「看到沒有?我這箭法愈見神妙……」暗處狙殺瞭望哨兵的金毛?提著弦還在抖動的弓,順著陰影溜進門洞,得意洋洋的講道。

  裡面兩個人金毛虎和齊猴子正死命的把堆在裡面的四具屍體整出一條道來,否則門都開不了。

  「去死!你第一箭飛到哪裡去了?」謝家虎提著一雙腳,把一具屍體拖出來了一點,嘴裡可一點不含糊:「幸好你丫沒射中警鐘,否則,我第一個大義滅親劈了你這個奸細!」

  「什麼?」謝家侯沒想到老哥居然蹲在門洞裡看著,一愣之下,繼續得意洋洋的說道:「那是我誘敵,否則敵軍中箭必然大叫,現在看看,乾淨利落的頭腹雙箭奪命殺!」

  「滾!哎,你站著門口乾嘛?一點光都被你擋住了,你還嫌這裡面不夠黑嗎?」謝家虎料理好屍體位置,立刻和旁邊的齊猴子一起摸索開門。

  那門裡面有個三個巨大的鐵槓子當門閂,把上中下封得死死的,兩個人一起拖住一個門閂才堪堪的卸下來放在地上,齊猴子和謝家虎圖快,三個門閂幾乎眨眼間就被卸下來,兩人都感到胳膊酸痛,實在太沉了。

  「哈!我來打開這勝利之門。」謝家虎手拉住把手笑道。

  「慢!」齊猴子大叫道,然而已經晚了,謝家虎猛地一拉,木門唰的開了。

  但是出乎站在門口的謝家虎意料,隨著門開沒有出現想像中的習習夜風和璀璨夜空,面前還是黑漆漆的,而且是一股霉味裹住了他。

  「也?怎麼?」謝家虎愣了,還沒回過神來就覺的這黑暗裡那腐臭的霉味兜頭兜腦撲了過來。

  齊猴子一閃跳開,門前的謝家虎被一堆倒下來的麻袋砸在地上。

  「怎麼?」地上的謝家虎掙扎著從一堆發臭的破麻袋裡爬出來,還哎呦著,那些麻袋著實不輕砸得他滿身疼。

  齊猴子說道:「這是雙道門,兩個門,之間空隙在平常不開的時候用麻袋重物填滿,以防備外面的那道門倉促之際被敵人攻破進來堡子裡。這樣即便外面那道門被破了,城裡的人也有時間把這個門洞全部用土填滿,敵人也進不來。」

  「你不早說?!哎呦媽呀。」謝家虎爬了出來,怒道。

  「誰叫你手這麼賤。」齊猴子冷哼一聲。

  不過兩門之間距離很短,所以裡面重物麻袋數量也有限,謝家虎和齊猴子立刻有吭哧吭哧的往外扛麻袋。

  累得滿頭汗的謝家虎把一袋子土扔在地上,眼睛一轉,看著謝家侯卻不動,面朝外蹲在了門洞邊,一身悠閒的模樣

  他頓時勃然大怒:「好小子,你幹嘛呢?還不趕緊過來幫我們?」

  謝家侯微笑了兩聲,嘴裡道:「大哥,你難道不要眼線盯著外面啊?你們忙,我給你們望風。」

  「好小子!我搞得渾身是血滿頭汗,你倒放風?給我記著!」謝家虎無奈的叫了一聲。

  往外面拖麻袋真是費勁,不僅要拖出來,還得摞好,因為兩人不想把麻袋運出門洞,那樣就太危險了,但門洞又窄矮,不摞起來的話,根本沒地方放,就在兩人大汗淋漓,已經清到了第二層木門的時候,外邊謝家侯急急跑進來叫道:「王其位來了!」

  「什麼?能躲過去嗎?」謝家虎問道。

  「不能!這王八蛋在順著城牆巡視,肯定要發現這裡五個人被做掉了!」謝家侯回答。

  黑暗裡的齊猴子悠悠的問道:「幾個人?」

  「連他一起三個人三匹馬!」

  「這地方偏僻,一人對一個,幹掉他們!」齊猴子咬著牙叫道,嘴角掀了起來,露出裡面的牙齒,和手裡的匕首一樣,閃著寒光。

  「這小子夠狠啊。」三個人像老鼠一樣擠出門洞的時候,弟弟金毛?跟著大哥後面悄悄的說道。

  「他被打傻了吧。」哥哥不屑的一撇嘴。

  *****

  在門洞不遠的火炬前,謝家虎手握朴刀前方誘敵,齊猴子和謝家侯一邊一個兩翼包抄。

  以謝家虎和王其位一個照面的沉靜為發動契機:

  謝家虎一刀斬斷王其位坐騎馬頭,王其位滾落馬下;

  謝家侯白羽大箭瞬間洞穿第一個隨從脖子;

  齊猴子從側後出擊,連匕首也不用,就在馬後平地躍起,腳蹬第二隨從下腰,雙手從背後勒住對方脖子,一個空中鯉魚打挺般的展身,硬生生的勒斷了敵人脖子。

  側翼戰鬥如石光電火,瞬間爆燃,瞬間熄滅,在這火花灰燼般的余亮中,謝家虎充當主力展開正面強襲。

  王其位是高手,在滾落馬鞍之時已經進入了戰鬥準備,謝家虎手握朴刀大步衝來時候,毫不猶豫撲了過去,以攻代守,刀斬謝家虎。

  面對正面硬攻,謝家虎強衝之勢毫不停留,對著刀光就衝了進去,然而手上那朴刀卻只是一橫,竟然是守勢。

  在這瞬間,一陣狂喜如閃電般在王其位心中掠過:我攻你守!對方在刀鋒應對上已經在招式、和氣勢上全落了下風!

  王其位一招到底,手裡的長刀如劈山斬岳般一往無前,要猛轟對方那看似脆弱的防線。

  謝家虎也毫不示弱,雙手猛推,手裡那長柄刀一樣橫擊了過去,去抵抗對方威力無匹的一擊,然而這不像刀法,像棍法!

  「勝負已分!」王其位心中知道,只要這一下斬住了對方,不管中的是人還是兵器,對方都會一頓,後招根本就來不及抵擋他的後續攻擊。

  「噹!」一聲悶響,謝家虎用朴刀刀身和圓形護手之間的「曲尺」位置擋住了王其位那一刀。

  對方都臂力十足,儘管謝家虎雙手握著木柄,一手在尾端,一手握在護手之下,然而一攻一守,朴刀還是被長刀敲得往下蕩去。

  「要你死!」王其位大喜,正待拖刀一旋發動下一次閃電斬打,沒想到謝家虎卻不用力操刀,就順著那一砍之力,陡然把刀刃蕩向自己方向。

  看起來,兩把刀就像兩匹疾奔的馬,王其位的馬向上直衝,撞上了橫著跑過的謝家虎的馬,勢大力沉的一撞,一下就把謝家虎的馬也撞向了朝前的方向,這剎那間,兩匹馬竟然齊頭並進了。

  然而謝家虎不止有馬,他的馬尾巴很長,很長。

  朴刀後面的刀柄足足有四尺長,刀刃被打側轉朝後,刀柄自然就以撞擊點為圓心,抽向前方。

  前方的是王其位。

  而謝家虎腳步就沒停過,也沒有停的意思,眨眼間,側身閃過王其位雪亮的刀身,卻變成了刀頭朝後,刀柄尾巴朝前的拖刀強衝。

  轉瞬間,謝家虎就好像挺著一根木棍和王其位面對面而沖,身形已在王其位刀鋒盲區之內,因為距離太近!

  然而儘管都是刀,王其位卻不在謝家虎武器盲區之內:那刀柄長木棍陡的刺出,正中瞠目結舌的王其位的脖子

  竟然是棍術中的刺!

  頃刻間王其位被這狠狠的棍刺,打個正著,他自己又在慌不迭的撤步,兩相疊加,整個人立刻朝後腳離地飛了起來。

  一棍刺飛王其位,謝家虎從左手握柄端、右手握護手下的橫擊姿勢,高山流水般變成了拖刀大砍的力道姿勢,只見拖在身後的那長長的雪亮刀鋒,陡然間活了!

  好似一條蛟龍,從水裡怒發而出,在空中劃了個巨大而耀眼的銀環,正砸在後飛而出的王其位胸膛上。

  謝家虎一刀把王其位從空中劈到地面上,幾乎是斧子砍一般的把這個大漢砸進了鮮血四濺的黃泉之中。

  「打我八個?就你?省省吧。哈哈!」耳邊傳來那人得意的笑聲,躺在地上的王其位意識模糊了,胸膛從皮膚到五臟好像都是烈火在燒,渾身浸泡在自己溫熱的血裡,鼻腔裡全是血塊堵塞帶來的窒息和濃重腥氣,他連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了,眼皮也無力抬起了。

  然後他聽到有不少人咄咄的腳步聲從自己身邊經過,他們帶著一股堡子外特有的潮氣,只是今夜這潮氣卻讓人心悸,身邊潮氣越來越多,如一個黑色的霧團在堡子裡凝聚著,把王其位包裹在裡面,他感覺被地獄裡的死神圍攏著包裹著,越來越冷,如墜冰窟。

  耳邊聽到的最後幾句話,是那個曾經看不起的黃毛刀手在死神的潮霧裡,肆無忌憚裡大叫:「高先生呢?來了沒?記得結賬啊:救人另算、斬人另算…..」

  話聽不清意義了,那些聲音在王其位耳朵裡好像地獄裡的猛虎在吼叫著,然後他死了。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40
15-1 烈火衝鋒

  15烈火衝鋒

  再堅固的堡壘也畏懼內部的攻擊。

  依靠內應打開了一道不起眼的小門,趴在門外泥潭和沼澤裡整整半夜的四十多個死士,由秦五義的率領下魚貫而入,如一團死亡陰影滲入了蕭家堡這堅不可摧的軀體之內。

  前日昨日面對這據山猛虎一般的蕭家堡,秦五義是靠著你死我活的勇悍不停猛攻的,因為面對這樣的實力對比,面對真的是堅固而且防禦完善的城牆,提著刀冒著飛箭狂刀猛衝梯子其難度不亞於徒手搏虎;

  而今夜他頭上星空依然是那個星空,他卻手提九環鬼頭刀踩在了城裡,那猛虎牙齒一般的城牆竟然在他背後了!

  沒有了城牆,蕭家堡還有什麼?一群連甲冑都沒有的豪奴家丁而已,一群被拔了牙的可憐蟲而已,一群除了在堡子城牆後面敢囂張的廢物而已!

  此刻秦五義忘卻了臥在城外泥裡的焦灼、恐怖、不耐和急躁,心裡油然而生的也不是白日攻城時候的勇悍決絕,而是一種豪情--腳踏蕭家堡的豪情。

  不管裡面有多少人,在他和他手下這四十個身經百戰、裝備精良的精銳面前,都是廢物!不值一提,此戰不是防禦或者進攻,而將是摧枯拉朽的毀滅!

  不待手下完全進城,他一把拉過在面前唧唧歪歪的謝家虎,叫道:「蕭景逸老王八的老巢在哪裡?帶路!」

  「帶路?」謝家虎和弟弟交換了一個不情願的眼神,他笑道:「我們的任務完成了,以後的事你們自己搞吧,刀光劍影的,磕磕碰碰誰給我們醫藥錢?」

  「啊?不會吧?把我們帶進來就不管了?我們自己滿大街殺來殺去找人?」秦五義傻了。

  謝家虎笑了笑,施施然推開秦五義和他的幾個手下,朝後面走去。

  秦五義趕緊攔住他叫道:「你幹嘛?要出去?」

  「我在後面給你們望風啊。難道不需要望風嗎?」謝家虎沖弟弟丟了個得意的眼神,心道:看我這借口從你那裡學的多好。

  「望個屁風啊!」秦五義皺著眉頭叫道:「我們還怕誰?!我們今夜就要宰了蕭景逸,需要你望風乾屁啊!」

  「我去!清風寨的兄弟們跟我來!」齊猴子咬牙切齒的猛地站了出來。

  「這不是…這不是寨主嗎?您出來了啊?看你臉上都是傷,不要緊嗎?」秦五義認出了齊猴子。

  齊猴子冷哼一聲:「蕭景逸!殺了我娘,和我不共戴天!」說罷一把搶過旁邊謝家虎手裡的朴刀,猛地一揮,大吼一聲:「滅蕭家!替天行道!」

  說罷扭頭就往前跑去,「好樣的!跟著齊寨主!」秦五義捲起袖子,一樣大吼一聲,操著刀就跟著齊猴子跑了出去。

  眼見一群人突然嘩啦一下往前跑,剩下孤零零的謝家弟兄站在那裡,謝家虎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雙手,愣了下,突然追上去了幾步,大叫道:「哎,我說,齊寨主,你能不能把我的刀留下啊?你今天都拿了我的匕首了,怎麼又拿我刀?你不能這樣啊?」

  但是那群人誰理他,如一股黑色狂潮捲入街巷之中,此刻城頭已經發現了苗頭,一時間整個蕭家堡所有警鐘狂響,不知多少家丁衣冠不整的從駐地出來,然而遇到了這群好像地縫裡鑽出來的、佛擋殺佛、神擋殺神的魔煞,頓時被砍得血肉四濺、鬼哭狼嚎,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眼看前方殺聲大起,房屋四處著火,火光中渾身浴血的齊烈風領著那群虎狼衝入城內倏忽看不見了,謝家虎悻悻的放下胳膊,接著又不放心的踮起腳尖沖那片沸騰了街巷大吼道:「匕首就算了,那刀是我祖傳的,寨主你要愛惜啊……切,倒霉,呸。」

  謝家虎鬱悶的踢了石子,一抬頭,只見弟弟在不遠處蹲在地上,從一個掉在地上的錦盒裡張著一副紫光閃閃的鱗甲,眉花眼笑道:「好東西啊,走運啊。」

  「你小子!」謝家虎飛奔過去,一把拽過那鱗甲,看了看也一樣眉花眼笑起來,說道:「好甲!身材也配我,小弟多謝你。」

  謝家侯一把抓住那鱗甲下半截,怒道:「謝什麼?我先撿到的,這是我的!」

  「你穿的起來嗎?放手!再說你一個射箭的要毛盔甲?我用刀的才配!」謝家虎猛力一扯。

  謝家侯又扯了過來,叫道:「射箭的怎麼了?射箭的才需要好甲,不然被人近身搏鬥怎麼辦?放手!」

  「你放手!」

  「你放手!」

  「大哥的話你都不聽了?」

  「有搶弟弟東西的大哥嗎?」

  「好小子!你敢打我?」

  「打你怎麼樣?啊!你真動手啊!你媽的!」

  「我媽不是你媽啊?啊!痛死我了!去死!」

  「老子和你拼了!」

  謝家兩弟兄滾在地上撕扯成一團。

  *****

  這個時候,謝家虎朴刀上已經濺滿了熱血了,握住刀的齊烈風每次改變握手位置的時候,都感到手和木柄被敵人的血黏在了一起,然而這並不影響瘋狂的他斬殺一個又一個的敵人。

  儘管他沒練過朴刀,然而此時此刻,他卻好像武神一般勢不可擋,只要擋在他面前,不過是用刀的、用槍的、用錘的、用石頭的,一個照面就會被他砍得血肉橫飛,他胸中復仇的烈火在熊熊燃燒,在敵人的熱血四濺中,在火光中,每眨一次眼睛都好像看到他老娘,這讓他的牙咬得出了血,眼睛噴出的烈焰幾乎能打爆敢和他對視敵人的眼球,渾身散發出的殺氣好像連火焰都吹得開。

  「不愧是老狐狸選的人啊,真看不出來這麼凶。」緊跟在齊烈風背後的秦五義親眼看著這個瘦小的傀儡寨主如殺神一般,一把朴刀砍開一條又一條的血路,以致於都沒給他太多的機會展露武勇,他只是大吼著指揮手下四處縱火。

  警鐘大作、火光沖天、慘叫聲喊殺聲驚天動地,本來還沉浸在「慶功」中的蕭家堡好像一個人在酒醉中被人一棒子打了個半死。

  驚駭、恐懼、茫然無措就如覆蓋在堡子上面的灰燼煙塵一般四處飄散,家丁如無頭的蒼蠅般亂飛亂叫,剩下的敢抵抗的,立刻就被那群魔神碾壓成齏粉。

  眨眼間,四十個人就被齊猴子領著衝到蕭府正門。

  門外已經聚集了七八個手持鋼刀的家丁,他們本來就是蕭老爺的護衛,但是今夜看著那群渾身浴血好像從地裡鑽出來的敵人朝他們衝來,人人的刀刃都在顫抖,抖得就像他們的大腿。

  看著一刀朝自己劈來,齊猴子閃也不閃,大吼聲中,朴刀對劈而下,把那敵人連人帶刀砍進了地上。

  接著他竟徑直衝入剩下的敵人堆裡,完全無視可能的攻擊,就是照著人頭狂劈亂砍,面對漫天飛濺的血點子,和背後吶喊衝來的敵人,圍住齊烈風的六個人竟然沒有一刀遞出,他們只是挺著可以殺敵的長刀目瞪口呆、渾身哆嗦,全被巨大的恐懼和震駭定住了,簡直像看著餓虎撲入的羊群。

  不止門外有敵人,蕭府那巨大朱門裡面擠滿了喝酒中被驚起的家丁,他們就看著這群人如一團黑霧般把門口七個護衛變成塵土一般看不清的東西,然後又踩著這些屍體朝他們撲來。

  不知誰喊了一聲,人人拿著兵器的家丁們竟然狂叫著抱頭朝府裡逃去,竟然沒有一個敢踏下台階挑戰的。

  衝上蕭府十八級台階,齊烈風不復剛才那勢不可擋的兇猛,相反他摁著門柱喘著粗氣,秦五義扶住他的時候,感到他渾身都濕透了,而且還在顫抖。

  濕透是汗水,顫抖是累的。

  「你太勞累了。蕭府到了,你壓在隊尾吧!讓我們進去廝殺!」秦五義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愣是誰提著幾斤沉的大刀,從小門那裡全力奔跑到這裡,中間還砍飛無數敵人,料想都會是這個樣子。

  「你們進去吧,替我宰了蕭景逸這個畜生!」齊烈風挺直身體,他喘著粗氣說道。

  「你在這裡休息?」秦五義問道。

  「不,我去接我娘!」齊烈風說完這句話,扭了扭脖子,脖子那裡發出卡卡的響聲,一瞬間,秦五義就感到這人的精神頭竟然又回來了。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41
01-1 不堪一擊


    時近中午,天空萬里無雲,湛藍如洗,一輪驕陽居中,日光灑射下來,鬱鬱蔥蔥山林蒙了一層光暈,倒掩沒了原有的青綠。。

    在這光暈山林之間,有一車隊,由十幾輛平板騾車頭尾相連,上面堆滿了貨物,周圍有兩個夥計扮相的人騎在馬上跟隨護衛,這只商隊分開了叢林翠光,碾著地上碧影,緩緩行在其中。

    老闆是個清瘦的中年人,穿的一身土黃色袍子,用布帶在腰裡繫住了,就坐在第一輛大車上,看穿著扮相倒不像有錢人,然而他那泛著油光的紅潤臉色,卻把他和身邊有一張枯黃焦瘦面目的手下區分了開來,畢竟在這個年月,出門做生意穿那麼光鮮是非常危險的事。

    此刻他正不時的手搭涼棚朝前方張望,隨後伸手招呼一個騎士過來:「小三,這是清風山地界了,你去前面看看動靜。」

    說罷老闆又扭頭招呼手下:「都機靈點,提起精神,看看周圍。」

    騎士應了一聲,拍馬就要前驅偵查。

    就在這時,車隊中間的一個馬伕突然指著旁邊叢林,大叫起來:「那裡有人啊!」

    聽到這聲吼,整個車隊好像一個人般突然打了個哆嗦,人人眼睛圓睜,頭髮倒豎,齊齊扭頭朝路邊看去,只見林子裡的陰影裡,影影綽綽確實有七八人在動。

    「抄傢伙!快啊!」黃袍子老闆大吼一聲,車隊頓時停下了,馬伕們立刻抽出自己帶的棍棒梭鏢,一手拿著傢伙,一手拉著韁繩,身體半站半坐在車位上,眼睛盯死了那林子。

    人人屏息凝氣,冷汗直流,好像獵人在等著看裡面是不是藏著一頭老虎。

    過了一小會,那幾個人朝商隊走了出來,不知誰大喊一聲:「他們有刀!」

    頓時車隊亂成一鍋粥,車伕們紛紛從車座上跳下來,武勇的擋在前面,怯懦的就半蹲著朝另一邊退,老闆一會看看滿路的貨物馬車,一會看看裡面那影影綽綽的人影,急得腦袋來回亂轉,好像羊癲瘋發作了一般。

    這時林子裡傳來一聲叫喊:「別慌,我們是過路的。」

    隨後出來七八條大漢,穿著倒是一般,人人背上背著個大包裹,這和走腳的行商倒無二致,只是人人都帶著長刀等武器。

    「你們真是行商?」老闆兩隻眼睛快要瞪出來了,就好似賭徒正等著****開盅定輸贏那般。

    領頭的黑臉大漢對著商隊作了個揖,問道:「我們弟兄適才在林子裡休息吃飯,看各位前來,是往北走的,請問清風山可快到了?我們是外地人,不熟悉這邊地理。」

    「清風山?」商隊的人面面相覷,隨後都鬆了口氣,手裡的棍棒梭鏢也落了下來。

    老闆伸手朝前一指,說道:「看到那山了嗎?就是那裡,近在咫尺!」

    聞聽此言,林中幾條大漢頓時滿臉歡喜,有人還大叫起來。

    看對方不像作偽,商隊也徹底鬆了口氣,這些人肯定不是要對他們搶劫的匪徒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雷聲轟隆隆的傳來,路上的眾人都抬了頭看了看萬里無雲的晴天,一時間不明所以。

    有人伸手往前方一指,大叫起來:「那是什麼?」

    只見身後一股煙塵升騰起來,好像一條凶龍般順著大路朝這些人碾壓了過來。

    「快去看看!」老闆立刻讓騎著馬的僕人前往偵查。

    沒一盞茶的功夫,這個僕人死命的打著馬飛奔回來,滿臉都變成豬肝色了,還沒跑近,就聲嘶力竭的吼了起來,簡直好像要把肺都吐出來了:「媽呀!官兵來了!老闆!大隊官兵啊!」

    「官兵?!」商隊和行商兩撥人同時面如土色,簡直好像耗子見了貓一般。

    「趕緊的!快往清風山跑!」老闆跳著腳大喊,又嫌身邊的騾車起步慢,索**自己彎下腰和車伕一起推車。

    這麼多車在路上紛紛亂撞亂成一團,那些行商也兔子一般,扭頭就往林子裡跑。

    沒等車隊逃跑,馬蹄聲急,大隊蒙古騎兵如黑雲泰山壓頂般前來。

    「我的親娘啊!」老闆臉上的肉都在哆嗦著,眼看就要哭了,他吼叫著:「快把車都推到路邊!快啊!」

    說著,自己解開褲腰帶,從褲襠裡掏出一大包叮叮噹噹作響的銀袋,好像自己孩子那般摸了摸,紅著眼圈依依不捨的歎了口氣,接著義無反顧的把銀袋子遠遠的扔到了路邊土溝裡,又追上去,一邊驚恐的朝後張望,一邊用腳死命的推土掩埋。

    眨眼功夫,車隊就被蒙古騎兵團團圍住,隨後,大批步兵又跟了上來,看著那帶著尾巴的皮帽子、閃亮的護心鏡、寒光森然的兵器,老闆和僕人在車隊中間聚成一堆,瑟瑟發抖。

    「你們是做什麼的?」一個千夫長推開兩邊得意洋洋的騎兵手下,大搖大擺的走過來對這群瑟瑟發抖的傢伙吼道。

    「大人,我們是商人,高郵做生意的……」老闆強忍著恐懼,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放屁!「千夫長一聲大喝,指著老闆鼻子叫道:「我看你賊眉鼠眼的,就知道你肯定是清風山匪徒!我們可是要往清風山剿匪的,來人啊,把這個匪徒抓起來。」

    閃電般,老闆撲通一聲跪地,磕了三個頭,抬起臉來嘴裡叫道:「大人,我這模樣當山賊人家也未必要啊……要證明我們身份,我懷裡有官府文書,足以證明小人清白……」

    手上卻把一物高高舉過頭頂,不是什麼文書,卻是一個大元寶高高舉過頭頂。

    看到那銀光,千夫長一把抓過元寶掂了掂,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卻臉一黑說道:「就算你們是良民,也難保沒有什麼通匪、資匪的事情,我要詳查!」

    說罷一揮手,旁邊的官軍立刻虎狼般一擁而上:車上的貨物麻袋全都挑開,就算是黃豆,也把刀伸進去攪動,意圖發現藏在裡面的值錢玩意;被圍在當地的主僕等人更是難逃一劫,每人都被搜身,別說銀兩,一個銅錢也被拿了去。

    「大人,就這麼點!」幾個官軍把幾串錢和一把散銅板交到千夫長手裡,千夫長呲了呲牙,看著那哆哆嗦嗦的老闆怒道:「你做生意就帶這點錢?必然有詐!我可是經驗豐富,想瞞過我?給我周圍仔細搜,這群刁民說不定把值錢的東****到周圍草叢了!」

    眾官兵轟然一諾,四處拿兵器在草叢裡亂扒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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