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明魂 作者:缺月梧桐(連載中)

mk2257 2010-12-16 19:21: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 52697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12
05-1 運籌帷幄

  下午時分,守在高處的哨位搖旗說有人上山了,一會功夫,四個護衛簇擁著一個黑衣人,五匹快馬奔上了清風觀大門,高狐狸和齊烈風早早在門外迎接。

  看這架勢,齊烈風知道是烏雲山的寨主李炭頭到了,不過出乎他意料,李炭頭身材並不高大威猛,而是很瘦小,一臉的褶子,儘管相信他肯定洗臉,但是一眼看上去還是感覺臉上都是黑泥點著,好像剛從炭坑裡爬出來的,等他從袖子裡伸出手來抱拳行禮的時候,那隻手也是乾癟,手上青筋暴露,指甲裡全是黑泥,也沒有穿盔甲帶兵器,就一身不錯料子的黑袍子,看那氣度,好像是個農夫發了財改行做商人那樣。

  不過這也不奇怪,李炭頭本來就是礦工出身,領著幾十號兄弟殺了官府領班佔山為王。

  但看這幅面相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小瘦子是受過官府三次圍攻都頂下來的強悍之徒。

  一下馬,李炭頭就抱拳大笑:「哎呀呀,恭喜高先生您開了門戶,能來拜見鼎鼎大名的您,真是三生有幸,以後蒙您多照顧烏雲寨了。」

  高狐狸趕緊下了台階,笑道:「能請的動烏雲的好漢李炭頭兄弟,是我三生有幸啊。」

  李炭頭笑著把兩手手腕合在一起,五指分開朝上,十指抖動,笑道:「我這樣做對不對?紅巾弟兄是不是都這個手勢?」

  「對對對!哈哈,李兄弟也聽說過紅巾明教?」高狐狸大笑起來。

  這時候就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嗤笑,李炭頭踮起腳尖,把頭越過高狐狸肩膀朝後打量,滿眼誘惑,高狐狸朝後看去,滿眼惱火。

  原來齊烈風看這個矮小的黑臉男子做那個動作,好像是舞女的舞蹈一般,噗嗤一笑。

  「這是哪位?」李炭頭指著齊烈風問。

  「寨主啊!我們寨主啊!」高狐狸不滿齊烈風沒眼色,給台階上的齊烈風招手,叫道:「寨主快來接客!」

  齊烈風今天被高狐狸換了一身新衣服,顯示自己寨主的威嚴,正不知道手腳怎麼擺,慌亂間就沒動,此刻師叔招呼,才趕緊下來迎接李炭頭。

  「哦,我聽說過,齊猴子!大鬧高郵城的齊猴子!後起之秀!佩服佩服!」李炭頭說道。

  賓主一行有說有笑的行到開著「天窗」的三清殿,幸好李炭頭沒在乎這裡簡陋得像個廢宅子,他一坐下,就抱拳道:「請問如雷貫耳的飛天神龍常遇春常先生可在您這?可否引見?」

  高狐狸笑道:「常先生是我們明教第一悍將,我哪裡指揮動他?再說他要事纏身,高郵城大破蕭家後,已經回去了。」

  「遺憾啊!傳說中的天下第一勇將啊!」李炭頭扼腕歎息,接著他抬起頭,笑道:「不知高先生你們明教可有意掌管高郵這塊地界?我們期盼天軍真是度日如年啊。若紅巾天兵大兵一來,李某願效犬馬之勞。」

  「紅巾天兵指日就到,但我們也不能等著,所以現在請您來商議,拔掉蕭家堡一事。」高狐狸笑瞇瞇的說道。

  「切,又在騙人,紅巾兵說不定就被滅了呢!」齊烈風坐在上座,看高狐狸那種胸有成竹的表情心裡暗暗不屑一顧。

  「啊!蕭家堡?!」李炭頭聞言大驚,他叫道:「那可是有名的硬釘子,多少豪傑都動不得它一根寒毛!要不是它,我也不會跑到烏雲山那種尿不拉屎的地方去,能拔掉嗎?可能嗎?」

  但看了看悠然喝茶的高狐狸,李炭頭又一抱拳,說道:「不過既然是江湖赫赫大名的智將高先生說了,必然有其道理,若行的,我願意協助高先生。」

  說到這,他笑了笑,換了語氣,問道:「我們有什麼好處?」

  高狐狸一伸手指,微微一笑,正要開口講話,那邊手下進來報:私鹽頭子白水河秦五義到了。

  秦五義是個大白胖子,一身湖藍綢緞,手上戴著三個大戒指,若不是高狐狸交代過這三個人都是山賊一類的人,齊烈風真想不到這樣的傢伙居然也是個山大王,和自己平級。

  「恭喜清風寨開山,恭喜高先生再立新功,高郵的事我都聽說了,哈哈,蕭老二灰頭土臉啊。」胖子一進門就大呼小叫,扭頭看到李炭頭,愕然道:「嗯?怎麼你也在這?」

  「我怎麼就不能在這,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嗎?」李炭頭明顯也不鳥秦五義。

  「你不是要去當紅巾賊嗎?怎麼還在這片小泥塘裡混啊?」秦五義冷笑一聲,指著李炭頭道。

  「看艾家有錢就巴結人家,為了口糧就汪汪叫。哼。」李炭頭一樣冷哼一聲。

  一個照面,兩人竟然直接就幹上了。

  「哎,錢是賺不完的,路也是走不盡的,不要意氣之爭。」高狐狸呵呵一笑走到兩人之間,一把拉住一人的胳膊,笑道:「現在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沒了蕭家堡,李寨主可以招兵買馬,擴大地盤;秦老闆必然可以壟斷水旱貨運,財源滾滾而來。所以,我們為何不能合起一條心,放下以前的磕磕碰碰,先做了蕭家堡蕭景逸再說。」

  「您要做蕭家堡?」秦五義倒抽了一口冷氣,搓著手道:「那您得給我個實據,我可不能讓弟兄們去送死。」

  「放心吧!」高狐狸正用那老狐狸的笑容拍秦五義的肩膀,只覺背後有人扯自己衣角,扭頭一看,卻是齊烈風小心翼翼的拉他,意思有話要說。

  等滿肚子狐疑的高狐狸和齊烈風進了偏廳,齊烈風小聲道:「師叔,那李炭頭貌似喜歡紅巾軍,您老又是官府在紅巾軍裡的探子,萬一被發現,豈不是要火拚?」

  「你什麼豬腦子!」高狐狸怒極反笑,狠狠的點了點齊烈風的額頭,笑道:「我是官府在紅巾軍裡的探子,但我還是紅巾軍在官府裡的探子!高郵那件事辦得多漂亮,皆大歡喜!」

  「可是你腳踏兩條船啊。」齊猴子唉聲歎氣道。

  「我踏的船可多了!」高狐狸呵呵一笑,手指指著太陽穴,說道:「小猴子啊,要用腦袋,這是個亂世,各條船之間跳躍才可求生!」

  說罷,他把齊烈風拉回正廳,對秦五義介紹道:「這位就是清風寨寨主齊烈風,我師侄,人送外號……那個….那個八臂哪吒鐵猴子!」

  「哦,大名鼎鼎的蕭府紅巾賊內奸,高郵城裡貼滿了您的畫像,真是一夜成名啊,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啊。」秦五義笑著抱拳道:「以後請齊寨主多多照顧。」

  齊烈風摸不著頭腦:這胖子明顯不鳥紅巾軍,張口就說「紅巾賊」,不說紅巾軍,卻態度這麼恭敬,好像是不是紅巾軍和他一點毛關係都沒有。

  真是奇怪的江湖中人啊。

  「好,既然兩位到齊了,我們來商議一下如何拿下蕭家堡。」高狐狸拍了拍手,滿臉的輕鬆,彷彿說得不是威震此地幾十年的堅堡,而是一個籬笆雞窩。

  幾個人商議了好久,彼此討價還價,互相試探,最後他們三家可以出動的戰鬥兵力加起來不夠一百人。

  李炭頭不講究,他坐在原來道觀的供品桌子上,他搓著牙花子,試探般的說道:「高爺,咱們就這點兵力,怕是不夠吧?那蕭家堡裡面就有二百人呢,一百衛城家丁,一百蕭景逸的府內家丁、奴僕、傭人,要是算男的,這堡子一下就能推出來一百五十人對抗我們。」

  坐在對面的秦五義此刻和李炭頭站在同一戰壕裡:「黑炭頭說得對,而且不止一百五十男丁,遇到危險,蕭家堡就會敲警鐘,周圍農戶會跑進堡子裡,起碼一二百人進去,這下子就是二三百男丁對付我們。以前馬賊馬鬍子帶著二百人還裹挾了三百流民圍攻蕭家堡都被揍得灰頭土臉,自己也在逃跑的時候被蕭景逸抓住燒死了。我們人太少吧。」

  「所謂城不十不圍,沒有十倍兵力不可攻城,不說人數,單單說前面的護城溝和半里寬的梅花竹刺護城陣,要填埋這些玩意清出一條路來,一百人怕得半天,那時候早飛箭滿天飛了,我怕弟兄們頂不住啊,畢竟不是高先生您這種見過大世面的,都是一些鄉下把式混口飯吃而已。」李炭頭說道。

  「人數不是關鍵,貴在心齊兵精。我說,這個可是大買賣,想不流點血出來就到手的找騙子去。兩位可是刀頭上舔血的主,出來混江湖,富貴險中求,沒有險哪裡有富貴?若我們吃江湖飯、拿刀槍的一百人都害怕那些農夫、家丁,那我們趁早散伙算了。」高狐狸冷笑一聲。

  「您有什麼計劃,請指教我們。」李炭頭看高狐狸氣勢高昂,一臉胸有成竹的模樣,趕緊說道。

  「過來看這個。」高狐狸回頭讓下屬拿來一卷紙,走下座位,跪在地上把那紙卷一打開,卻是一張地圖,立刻秦五義和李炭頭眼睛都挪不開了,兩個人不約而同也跪在地圖旁邊,三個人頭碰頭研究那張地圖。

  秦五義看了看翹起大拇指說道:「早聽說『高郵狐狸』行事謹慎,多算而無敵,居然連這種精細的蕭家堡周圍地圖都畫了出來,果然是有備而來,佩服佩服。」

  李炭頭則講:「看到這張圖,山川河流分毫不差,料想你高先生早有打算,請指教在下。」

  旁邊的清風寨頭把交椅的齊烈風看他們談得起勁,以為是他上午畫的地圖,本來了無興趣,也湊過去去看,一看之下,卻吃了個小驚,這地圖卻不是他畫的,而是周邊大地區的地圖,上面山川河流描繪精確,正中一個方塊形的物件料想就是蕭家堡了,沒想到這老狐狸居然對蕭家堡早有圖謀,連這種地圖都有。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13
05-2 運籌帷幄


  只看高狐狸把手一伸,在紙上連了一條曲線說道:「這是我們清風寨到蕭家堡的路線,」

  又把手伸開,掌心對著蕭家堡標誌轉了轉,說道:「整個蕭家堡附近大約住著一千農夫,」然後用手在蕭家堡那個方塊下面畫了個弧線,說道:「最靠近蕭家堡,也就是聽到警鐘要入城的農夫大約有五百人。」

  說著又食指連點幾個畫了叉號的地點,說道:「這幾個地點靠近蕭家堡,周圍應該就有蕭家堡的警戒,他們一般躲在高地監控大路,一旦發現有大股人馬過來,晚上點燃烽火,白天釋放濃煙,告知蕭家堡有大敵來襲,此時,蕭家堡就會敲響警鐘,聚攏周圍村民入堡子。」

  然後他搓掌如刀對著那幾個叉號虛砍了幾下,叫道:「我這次行動,就要先砍掉蕭家堡的外圍耳目,然後奇兵突然抵達蕭家堡之下!」

  說罷高狐狸跪在地上卻不言語,目視二人,那意思是看二人懂了沒有,只見李炭頭和秦五義一臉苦思的模樣,彷彿不理解這些外圍耳目有什麼了不起的樣子。

  齊猴子看他們那模樣本來想笑,但看人家一副如此苦大仇深的思考模樣,站在那裡也雙手抱胸,手還摸著下巴,嘴裡嗯嗯作響,做個模樣。

  過了一會,李炭頭先抬起頭,試探的問道:「高先生,您這意思,是讓蕭家堡來不及敲警鐘,也就是把這五百人攔在蕭家堡外?」

  秦五義一拍肥手,笑道:「高先生高啊!這是不是保本的法子?要是我們攻不進蕭家堡,就洗劫了外邊的村莊,雖然人窮錢少,但也是錢不是?至少可以提供糧草供我們圍城。」

  高狐狸冷笑一聲,說道:「你以為蕭景逸這個大儒學問大,就真是仁慈了?就真講仁義道德了?告訴你,蕭家堡橫徵暴斂,外邊這種村民窮得連褲子都沒有,別說五百人,就算五萬人,你也洗不出一點油水來!至於圍城,你要問問這位齊寨主,蕭家堡租子有多高,農夫根本連餘糧都沒有,全被蕭景逸搜刮到堡子內了,他們農夫自己都餓死,你別想找到多餘的糧食。」

  「那我們何必多此一舉?」李炭頭和秦五義異口同聲的問。

  高狐狸手指在自己眼前劃了一個圈,冷笑道:「借力打力,化敵勢為我勢!」

  李炭頭等三個人一起伸直了脖子,異口同聲的問道:「此話怎講?」

  高狐狸冷笑一聲,用手指戳著地圖上的那個表示蕭家堡的方塊道:「蕭家堡易守難攻,除了蕭景逸這個大儒修了個堅堡之外,還靠人力充裕,賊一來,農夫入堡,這些農夫可以替他作為後勤作為戰力,這是我消敵長!」

  「若我們反其道行之,並不騷擾農夫,而是疾行叩關蕭家堡,這些農夫來不及撤入堡內,就要為我所用!我們就驅策他們!五百勞力,清空梅花陣需要多少時間?填滿護城溝需要多少時間?眨眼間!剩下的只是肉搏登城而已!嘿嘿。」高狐狸冷笑起來。

  李炭頭、秦五義、齊烈風三個人聽高狐狸如此說,都是面面相覷,良久都無人發言。

  好久,秦五義道:「久聞蕭景逸是個縉紳豪強,據他自己說,百姓視他為父母,我們能驅策得動蕭家堡農夫嗎?」

  高狐狸冷笑一聲,指著齊烈風道:「猴子就是蕭家堡本地人,你問問他,蕭家堡到底是怎麼回事?」

  齊烈風歎了口氣道:「誰敢反抗蕭老爺呢?我們外圍鄉民窮得連褲子都沒有,否則我也不會被老娘送來當道士,當道士畢竟有口飯吃。在蕭家堡過活的話,男孩除非去當家丁,女孩除非為奴,否則……難以養得活。」

  高狐狸接著說道:「蕭景逸橫徵暴斂,和朝廷沒有二樣,我們只要對村民好點,必然可以驅策他們為我們效力…….」

  話沒說完,齊烈風急急的打斷了他,叫道:「師叔,你既然籌劃如此精密,你當是知道蕭老爺是什麼人!你要是驅策村民給你趟梅花、填城溝,你知道蕭老爺是鐵石心腸,他會下令放箭的,到時多少人會死?」

  高狐狸沒有說話,李炭頭、秦五義也沒有說話,他們都看著齊烈風,然而他們的眼神彷彿都是一樣的。

  良久之後,高狐狸徐徐的吐出一口氣,他說道:「猴子,你要明白『慈不掌兵』,這句話不是白說的。」

  說罷,他又指著自己胸口說道:「猴子,我保證,若我拿下蕭家堡,只是拆毀堡壘,堡壘裡蕭景逸的財富歸我們三家平分,餘下的財寶、土地我分毫不要,你要知道,蕭家堡附近九成土地都是蕭景逸的私產,村民不過是佃戶而已,我把他的私產全分給蕭家堡村民!我們秋毫無犯,以後蕭家堡村民只須給我更少的租子即可!」

  又指著李炭頭、秦五義叫道:「一定不要得罪村民,我的提議可否同意?」

  李炭頭豎起大拇指笑道:「不愧是紅巾軍做派,我早想著這一天了,我沒意見!」

  秦五義則皺眉道:「高先生,您的提議非常高明,我們都沒想到過這茬,但是巴結村民有必要嗎?」

  齊烈風抱著胳膊沒有吭聲,心裡卻暗想:「這老狐狸是不是又在騙我?」

  高狐狸一聲冷笑:「你以為我在清風觀落草是一時興起抑或被官府所逼?告訴你,這次打不下來蕭家堡,還有第二次!第二次打不下來還有第三次!這次找你們兩個,若不行,我會聯絡十八路豪傑會師蕭家堡!總之,勢要拔掉蕭家堡這個釘子!蕭家堡外的農夫是我們的助力,不是我們的障礙,所以絕對不可得罪!」

  一語既出,舉座震驚莫名。

  李炭頭和秦五義面面相覷好一會,李炭頭才怯怯的小聲道:「高先生,我有個問題。」

  「說!」高狐狸一揮手。

  李炭頭猶豫了一下,講道:「先生您看,我們一百人戰鬥,估摸著要五十個雜役保證補給和後勤,這就是一百五十人,按每人每天吃三斤糧食來看,每天就需要四百五十斤糧食,這還不算馬和騾子、驢的糧草,算下來,兵動一天就需要五百斤糧草,我看您這寨子初成,沒見有糧草,要是攻打蕭家堡,這個糧草怎麼辦?我們可以撐幾天?」

  高狐狸咧開嘴笑了,他捏起手指,說道:「我的估計是圍攻七天,路上行軍一天。」

  「八天?那就是四千斤糧草,那個這個……」李炭頭猶猶豫豫沒有把話說全,但連齊烈風都知道他的意思--沒有糧草你打什麼仗?

  「我寨子裡可沒多餘的糧草。」秦五義小心翼翼的說道。

  三個人都盯著高狐狸,沒想到這個傢伙哈哈大笑起來,他揮著手道:「兩位放心,四千斤糧草已經在路上,估計明後天即可抵達清風寨!」

  「什麼?!」三個人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高狐狸冷笑一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糧草我打什麼仗?就是我說的七天圍城也是可著糧草數算的。可以告訴各位,糧草是從高郵發出的。」

  李炭頭嘴巴都合不上了。

  秦五義知道高狐狸和艾家的關係,第一個回過神來,連連樹大拇指:「高人啊高人!不愧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九命狐狸』!簡直是算無遺策!跟您干,是抬舉小人我啊!」

  李炭頭趕緊附和道:「願跟高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您是飛天神龍,實在不是我們這些鄉巴佬能測度的。」

  高狐狸嘿嘿一笑,一揮手,下屬又拿來一張地圖,在大地圖上攤開,這卻是齊烈風自己所繪的地圖,蕭家堡內部分佈。

  「這就是蕭家堡詳細地圖,是猴子親自繪製的,你們看,這是正門….」高狐狸詳盡的解釋著蕭家堡內部構造,推斷著蕭家堡防禦的手段。

  最後高狐狸把高帽賞給了齊烈風:「我們寨主,了不起,孤身一人潛入蕭家堡,毫髮無傷的回來!」

  「什麼?蕭家堡那種鐵一般的堡壘?他可以孤身潛入?」秦五義和李炭頭一起看向齊烈風,同時倒抽一口冷氣。

  然而看他們那表情,齊烈風就知道先前他們對自己的恭敬都是裝出來的,否則不至於聽到自己這事跡才表現出真心實意的崇敬來。

  抱胸而立的齊烈風看著三個豪強在那裡商議,心裡突然有了個念頭,他突然插嘴道:「我知道一條水路可以潛入蕭家堡,你們可否派幾個精通水性的人跟著我,然後你們進去裡應外合,我則…咳咳咳……我辦點自己的私事。」

  「八臂哪吒既然這麼說?」李炭頭和秦五義同時看向高狐狸徵詢意見。

  「狗屁哪吒啊!傻狗差不多!」高狐狸卻大怒,他看向齊烈風吼道:「我知道你在乎你娘,我問你,你怎麼進入蕭家堡的?」

  「嗯,西邊池塘即可潛入淺井。」齊烈風不情願的說道。

  「你穿什麼回來的?」

  「啊?嗯,蕭家家丁衣服。」齊烈風不好意思了,以為自己回來的太狼狽,不夠威風。

  「小兔崽子,你原來的衣服呢?!」高狐狸索性盤腿坐在地圖前的地上,大吼大叫,一點也不給這個寨主面子了。

  被高狐狸所激,齊烈風嗓門也大了起來:「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潛水的時候,掛在胸口的衣服不知道被哪裡掛掉了,害我裸身爬上井口!」

  「這就是關鍵!」高狐狸冷笑一聲道:「你說那個池塘通淺井,不管你衣服是在暗道裡掉的,還是在井裡掉的,總之都會被水沖進淺井。你以為蕭景逸是吃素的,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蕭家堡,他必然要全堡子的人查是從哪裡進入的。那個淺井總會浮上你的衣服和靴子,人家一眼就知道你來自哪裡!那個淺井隨便放上幾塊大石頭,就再也無法進入,你讓人跟著你進入洞穴被活活淹死嗎?又或者一群義士潛入後在淺井裡被人活活砸死嗎?」

  「懂不懂,始終要在敵人立場上考慮問題!」高狐狸語重心長的指著自己太陽穴說道:「你要明白敵人在想什麼!」

  說到這,高狐狸一揮手,斬釘截鐵的說:「從西邊進入堡子內的路已經被封死,不必考慮!就安心跟我圍攻蕭家堡即可!偵查並拔掉蕭家堡外圍哨塔的任務就交給你,這是你最擅長的!」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14
06-1 痛不欲生


  三日後,大批糧食物資抵達清風觀,不只有糧草,還有成捆的鋼刀、鋼槍、鐵箭和籐甲若干,李炭頭和秦五義也帶著精兵悍將雲集清風觀,見到這小山般的物資後無不士氣大振,對高狐狸唯馬首是瞻,昔日冷冷清清的山頂廢棄道觀,現在熱鬧非凡。

  找來的傭工正修補正廳屋頂的大洞,從屋頂上看下去,只見高狐狸等三個豪傑圍著地圖商議不休,而旁邊一身勁裝的那個小伙子正躺在原來的供品桌子上,以胳膊為枕,一手啃著個桃子,滿臉的百無聊賴。

  躺著的自然是齊烈風,他這幾天就給三個寨主提供咨詢建議,因為是本地人,對蕭家堡知根知底,然而他對攻城略地一點興趣都沒有,滿心想的就是趕緊衝到蕭家堡救出老娘。

  然而情勢不容他個人有任何選擇,他畢竟沒有三頭六臂,面臨防禦森嚴的蕭家堡只能望城興歎,唯有等「大軍」準備妥當,才能奢望老娘可以安然脫身。

  所以他這幾日都懨懨的提不起精神,飯水都吃的不多,只有短劍時刻靠在身邊,就等高狐狸那邊準備妥當了,他立刻就會帶著幾個精幹手下撲向山去,搜殺毀滅掉蕭家堡遠處眼線哨塔。

  只要能為救老娘做事,也總比這樣傻等強啊,在供品桌子上的齊烈風又歎了口氣,翻了個身繼續似睡非睡。

  就在這時,一個手下滿臉的驚慌的跑進大廳,大叫道:「不好了!蕭家堡的人來了,到了山下了!」

  「什麼?」高狐狸、李炭頭、秦五義三人抬起臉來面面相覷。

  「什麼?」桌子上的齊烈風一躍而起,驚叫道:「怎麼我們還沒去找他,他就找上門來了?師叔,你倒底算準沒算準啊?蕭老爺比你橫得多啊!」

  「各位寨主,只來了四個人,說是信使。」那手下趕緊解釋道:「高先生,您見不見?」

  「蒙上眼帶上來,就帶一個人。」高狐狸嘿嘿一笑,說道:「我們看看蕭老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好了。」

  說罷下令道:「老李、老秦,帶著你們的人暫時迴避到後廳;猴子讓我們的人都撤向兩邊,派十個人在院子裡,不要拿高郵送來的精鋼兵器,全部拿上竹矛,穿得破點。」

  李炭頭、秦五義立刻領命而去,而齊烈風卻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他哼了一聲,說道:「幹嘛這麼搞,把高郵送來的好傢伙全亮給蕭老爺的人看看,讓他識相點,別得罪我娘!」

  高狐狸笑著推了一把齊猴子,笑罵道:「你豬腦子啊,這是大敵,要示之以弱,我攻之目標,他越小看我們越好,最好把我們看成叫花子,這才不會防備。否則他嚇破了膽,把你娘捆在城頭當盾牌扛箭你找誰哭去?」

  齊猴子愣了片刻,恍然大悟,連連稱是,接著他看著高狐狸道:「師叔,要不我把我這錦袍盔甲也都脫了,換個傭工的衣服?」

  「滾蛋,你是寨主!穿的和乞丐一樣?你這是山賊還是丐幫啊?」高狐狸怒極反笑。

  一會功夫,一個一身綢緞的中年男子被帶到正廳,把裹眼布一掀,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來,竟然是蕭景逸的管家李八二親自來了。

  看到是李八二,本來打算耀武揚威的齊猴子臉色白了,他胸也不挺了,反而弓了下去;高昂的頭顱,立刻低了下去,好像折斷了脖子;本來王霸之氣亂掃的眼神,變成了王八之氣,怯怯諾諾的看著腳面;一眨眼功夫,從一隻無所畏懼的猴子變成了一隻蝦米窩在椅子裡。

  蕭家堡的人沒有人不怕李八二,李八三跟少爺還好說,李八二直接管著所有佃戶和家丁,一個不順眼就可以讓你家破人亡。

  蕭家堡小孩晚上哭鬧,父母嚇唬他們,不是說「蕭老爺來了」,蕭老爺那麼大人物,誰見到著;他們都說:「李八二帶著人來了」,一句話,小孩立刻嚇得老實了。

  儘管已經成了聲名狼藉的紅巾兵,而齊猴子看了一眼這個從小時候就被告知遇見立刻逃開的人物,他也不由不怕。

  高狐狸也認識李八二,不過他已經見多識廣,他坐在齊猴子下首,自顧自低頭飲茶,一臉悠然的樣子。

  不過直到李八二哼了一聲,也沒聽到「寨主大人」發橫問話,驚異中抬頭一看,只見齊烈風蝦米一樣窩在上首的椅子裡,連人家看都不看。

  「你!你!」高狐狸嘴裡小聲說著,連連用腳去踢「寨主大人」,只是這個廳不久前還是神殿,哪裡有什麼傢俱,這幾把椅子都是隨便找來擺的,一時間坐的離齊烈風遠了,居然踢不到,高狐狸只好苦著臉伸長了手臂用手指去捅齊烈風。

  「啊?」低頭的齊烈風被嚇了一跳,驚慌的抬起頭來四處張望。

  「你說話啊。」高狐狸咬著牙指著廳裡站著李八二。

  齊烈風還沒說話,李八二掃視了一下周圍:搖搖欲墜的破落道觀,屋頂開著個大洞,連窗欞子都爛成個窟窿,屋裡角落裡居然還長著一撮青草,所見匪徒一個個衣衫襤褸,手裡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拿著竹子削成的竹槍,這情景,說自己進了山賊老巢都沒人信,簡直是進了一窩在山神廟裡過夜的乞丐流民中間。

  李八二背負了雙手傲然挺立,鼻子裡又哼了一聲,他先說話了:「哦,一個是混混、奸細;一個是悍匪,連二爺的貨都搶,現在居然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真是臭味相投了!你們這兩個無恥宵小!目無王法,在高郵犯下潑天大罪,居然敢來蕭家堡地盤上佔山為王?」

  說到這,他激動的用手指指著腦袋叫道:「你們這群蠢賊,也不打聽打聽蕭景逸蕭老爺何等名聲,我們剿滅過多少你們這種敗類了?就你們這麼點乞丐一樣的人手,識相的,趕緊自縛雙手,燒了老窩,向蕭老爺認罪求饒,否則大軍一來,小心屍骨無存。」

  高狐狸示意齊烈風說點狠話,李八二這套說辭他耳朵都起繭子了,懶得去搭理,正好讓新手齊烈風展現一個「蠢賊」的風采。

  「我娘現在怎麼樣了?!」齊烈風猶豫了一會,猛然臉色發紅,激動的站起來指著李八二叫了起來。

  「殺豬婆?」李八二冷笑一聲,虛空拍了兩下手,說道:「這婆娘生的你這個好孽種,給我們蕭家惹了多少禍?有其子必有其母,居然敢砍我?真是反了!活得膩歪了!現在正在蕭家堡關著呢,真是惡有惡報。」

  「李管家,我家一直是蕭家堡扎根的本地人,大家都是鄉親,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在高郵城裡犯得事我清楚,你把我娘牽扯進來幹什麼?我爹死後,她一直為你們殺豬,外面的事一概不知,我也在外面瞎混,她和我有什麼相干?」齊烈風問道。

  「想得美啊!聽見了沒有?蕭老爺讓你們立刻去蕭家堡跪地求饒,你!還有高狐狸!說不定還能給你們在高郵官府前美言幾句……」

  李八二越說氣勢越足,但高狐狸覺的浪費時間,他一揮手,兩個手下立刻左右拿住了李八二,高狐狸冷笑幾聲,笑道:「若蕭景逸老爺就讓你來說這點事,那麼我知道了,立刻滾下山去。」

  說罷一努嘴,手下就要給李八二帶眼罩,李八二這時才有點慌亂了,他急急大叫:「慢慢慢!我還有事沒說!」

  「說!」高狐狸說道:「快點!我忙著呢!」

  被兩個人拉著的李八二瞪著齊烈風叫了起來:「齊猴子!蕭老爺說了,你在高郵勾結紅巾賊殺害小少爺的衛隊,罪大惡極!現在在清風山落草為寇,公然反抗朝廷,是天理王法禮法都不容!而且你居然敢潛入蕭家堡夜劫地牢,實在膽大包天目無王法!現在你娘在我們手裡,蕭老爺說了,你要是來蕭家堡認罪伏法,一命換一命,就放了你老娘!否則,等著給你老娘收屍好了!」

  「什麼?!」齊猴子和高狐狸同時站起來身。

  不過齊猴子彷彿喝多了酒,竟然顯得醉態可掬,他踉蹌了一下,他指著李八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什麼?你說什麼?這是真的?」

  高狐狸則咬了牙關,眼神裡一絲寒光閃過,一把抓住從自己身邊走過的齊烈風,扭頭大喝道:「把李八二這個蕭家堡走狗趕出去!」

  兩個人立刻架著李八二朝外走,李八二掙扎著朝後扭頭道:「老爺就給你這個小畜生三天!自己好好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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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15
06-2 痛不欲生

  李八二這一來可是在清風寨掀起了一場風暴,齊烈風一人的風暴。

  等李炭頭和秦五義從後廳跑來的時候,面前的一幕讓他們下巴都掉地上了:兩人在地上滾做一團,小寨主齊烈風大哭大嚎叫,而高狐狸正滿頭是汗的連罵帶勸,死死的抱住齊烈風。

  聽到蕭老爺的說法,想起老娘還在堡子裡受苦,當即哭得都站不起來了,隨後就要趕去蕭家堡去替換自己老娘。

  高狐狸怎麼說也不聽,拉也拉不住,最後這對師叔師侄使出了同門的擒拿手,在地上滾做一團,只不過一個哭得肝腸寸斷,使不出武藝來,另一個灰頭土臉,諾大把年紀滿地亂爬。

  「兩位這是怎麼了?」秦、李二人趕緊衝上去,拉開了他們。

  問明了事情原委,兩人竟然一起站在了高狐狸一邊。

  秦五義用肥手替齊烈風摸著眼淚,笑道:「蕭老爺說的話你也信?他要是真像書本上說得那麼道貌岸然,怎麼可能跺一跺腳整個地區都會震三震?你自己就是蕭家堡本地人,我問你,自打你記事以來,得罪過他的人全家有人倖免嗎?誰因為認罪被寬大過?別傻了!」

  李炭頭手一攤說道:「齊小弟你不要不信,他誘殺過三個山寨的寨主,先許以高官厚祿,然後騙進了堡子就拿人頭請功去了;不久前,河南流民頭子陳九九不知底細,只不過領著八十個逃難老鄉在他堡子下路過過夜,他請人家進堡子喝酒,一進去當即抓住殺掉,派出虎狼對外面的流民大砍大殺,一律上報是紅巾賊;這種老賊若說話算話,太陽非得從西邊出來不可!」

  高狐狸抹著滿頭的汗,叉著腰走過來,對齊猴子大呼小叫:「哭?哭!就知道哭!那種人說話比我都沒信用……咳咳,那種人說話和放屁一樣!你不去,他抓不住你,不敢把你媽怎麼樣,你要去了,你和你媽立刻就死!蠢材!蠢材!」

  「可總是蕭老爺說了啊!」齊猴子泣不成聲道:「說不定他真放了我娘,這跟我娘根本沒關係啊?我要去!」

  「你哪裡也不能去!」高狐狸大吼一聲:「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在高郵犯了事,他兒子又剛當上新軍統領,他是想拿你給他兒子邀功慶賞,所以派人讓你去換人,你媽只是個誘餌,對他一點用處都沒有,他要是逮到你,你媽立刻就死!」

  齊猴子說著哭得站不住了,要不是秦五義拉著他就癱軟在地了,一邊哭,一邊抽自己耳光:「娘啊,是我不好!我連累了你!我該死!我該死!」

  「別傻了!我可不能讓你去自殺!」高狐狸一把握住他的手,吼道:「快來人,送寨主去後面休息。」

  但手下扶起齊烈風之後,高狐狸卻附耳道:「別送他回房間,去那個背靠懸崖沒窗戶的柴房。裡面東西全搬出來,什麼都不留,就搬張草蓆子給猴子躺著,給他房門上鎖,派四人看守,小心他犯傻氣!」

  「唉,這小子大部分時候傻不拉幾的,只是有時候特別犯傻。」高狐狸目送齊烈風離開後歎息著:「愁死我這個師叔了。」

  「救母心切,心亂了,十分佩服。」李秦二人倒異口同聲的笑道。

  儘管清風寨寨主等於是被軟禁了,但整個寨子的戰爭準備卻是紋絲不亂,絲毫不受影響,因為真正的老大從來不是猴子,而是狐狸。

  在軟禁齊烈風後的第三日早晨,李炭頭秦五義兩人來找高狐狸,三人商議了一些正事之後,秦五義扭頭指著外面高高飄揚的:「齊」字旗,笑道:「高先生,這寨主在後面閉門思過,總不是正事吧?他還能不能出征?群龍不可無首,若是他不適合戰鬥,留在寨子裡,我們真要打著這齊字字號出戰?有點不妥吧?您是不是擔當起來?」

  高狐狸撇了撇嘴,說道:「無所謂,等我們出戰之時帶上猴子即可,他為了其母定然戮力死戰,放心好了。」

  話音未落,一個手下面色驚慌的跑了進來,語無倫次的叫道:「高先生,大事不好,寨主他跑了!」

  「什麼?」三個首領一起站了起來,面面相覷。

  在去柴房的路上,高狐狸面色陰冷著問手下道:「我叫你們四個嚴密看管,你們也不是新手,跟著我有年數了,怎麼會弄丟人?」

  「老大,我是按嚴密這個條件看守的,我布下了三個崗哨:一個崗哨在門口,監控屋內;一個崗哨在柴房對面高坡,監控屋頂;第三個崗哨是暗哨,在柴房通往後院的必經之路上,畢竟,他要是跑掉,也肯定需要馬匹、糧食、武器;我們四人半個時辰輪次班:崗哨位輪換,輪空的就去休息一個時辰,十二個時辰都是如此,絕對都精力充沛,不至於疲憊誤事。只是沒想到寨主他居然用這樣一個法子,畢竟是清風觀老人,熟悉地形地貌吧,您看了就知道了。」

  高狐狸走進空蕩蕩的柴房,後牆上被掏了個洞,幾塊磚頭放在地上,齊烈風就是從這個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洞子逃下後山陡坡峭壁的。

  他蹲在洞口朝外看去,背後就是清風山的後山,因地勢陡峭看出去並不見翠山山坡,入目處既是遠方白雲藍天,乳白的暮靄從翠綠樹尖頭滲過,山風從洞中呼嘯吹來。

  「這傢伙真不要命了。」高狐狸歎了口氣,手捏起一塊被摳出來的磚塊,看了看,之間上面邊緣之處指痕縱橫,裡面嵌著暗赫色條紋。

  「這是血跡乾涸之後的樣式,齊寨主用指甲生挖出來磚塊的吧?」李炭頭倒抽一口涼氣。

  可想而知,在門外有守衛、屋裡連個硬物都沒有的情況下,齊烈風是如何半夜跪在牆邊,用自己的手指甲一點點的摳出牆縫裡的糯米泥來,再慢慢的摳出磚頭,剛剛開始也許簡單,然而等指甲劈掉出血之後,還要繼續摳,這是何等的痛苦,這簡直和拔指甲的酷刑差不多。

  而且門外守衛沒有聽到屋裡的任何一點聲音,他連叫痛的呻吟都要忍住。

  「想死,都搞得自己這麼痛苦。真是蠢材!」高狐狸冷哼一聲扔下手裡的磚塊,負手而立。

  這時負責看守的手下躬身說道:「老大,齊寨主就穿著一身睡衣,連靴子都沒有,也沒去找馬匹和兵器,是徒步逃離的。清風山地勢極為險要,他出去沒一會,料想要逃出這山,也是困難重重,況且他還要躲開我們弟兄的眼線和巡邏,更費時間,不如我帶著幾個兄弟快馬到後山,我保證立刻把齊寨主請回來。」

  「不必了!」高狐狸決然一揮手,好像對什麼事情下了決心。

  然後他扭頭看向了這個手下,滿臉都是奸笑:「王明傑,我記得你綽號是夜裡鷹,說你見機果斷、遇事冷靜,從你談齊猴子那白癡逃亡一事上看,小王你很不錯啊。跟我也做了不少大事,很不錯!」

  「啊?」這個手下一愣,倒不是驚喜,而是非常緊張,笑道:「老大不要開玩笑,我就是幹好任務就可以了。」

  「小伙子,想不想陞官發財啊?年輕人要有志氣啊。」高狐狸伸手摟住了這手下肩膀,親熱之極的說。

  「得了!您饒了我吧!我就是干個眼線、巡邏、警衛的。」王明傑滿頭冷汗,和當年齊烈風被高狐狸摟住肩膀甜言蜜語一個表情:「你可不要拿我往火上烤啊,我撐不住啊。」

  「嘖,什麼叫拿你往火上烤?就這麼看你老大我的?」高狐狸笑瞇瞇的說道,眼睛彎了起來,像極了一隻直立行走的狐狸,還勾肩搭背呢。

  「老大,您要我幹嘛?」王明傑汗珠好像小溪一樣從頭上流了下來。

  「好事,讓你陞官。」高狐狸指了指面前的狗洞,笑道:「寨主這龜孫子跑了!不能群龍無首,你去把寨旗拿下來,嗯,沒時間做新寨旗了。你把『齊』字給我用墨叉叉了,再找塊白布縫上去。」

  「寫什麼?寫『高』字?」王明傑問道。

  「寫『王』!小王你的『王』!」高狐狸哈哈大笑:「恭喜清風寨代理寨主上任了!」

  「我不想當啊!這槍打出頭鳥啊!」王明傑哀嚎一聲:「咱們要是敢打蕭家堡,那就是官府上名列前茅的強賊了,我還沒準備好出名啊,您饒了我吧。」

  「去!年輕人怎麼能沒志氣呢?!趕緊去!王寨主!」高狐狸佯怒著把王明傑踢了出去。

  李炭頭走過來,納悶道:「我說高爺,以您的江湖地位和名聲,您怎麼自己不做寨主呢?」

  高狐狸嘿嘿一笑:「我這人呢,就喜歡呆在暗處。嘖,最好再找棵呆頭呆腦的大樹遮陰,呵呵。」

  「那猴子弟兄就讓他這麼跑了?」秦五義搓著手過來,歎道:「他要是回蕭家堡,那真的是送他娘倆一起歸西了。」

  「我自有打算。路是自己選的,那就由他去吧。」高狐狸笑了起來。

  此時,齊烈風正深一腳淺一腳的連爬帶滾的在半山腰上,他十指指甲都翻了起來,血肉模糊,上身赤裸,因為唯一一件小衣被他撕開了包在被荊棘碎石扎得鮮血淋漓的腳上。

  他沒有回頭看暮靄中的柴房背影,而是死死的盯著前方的藍天白雲,他低吼著:「老娘,我不會讓你死!我會拿我的命換你的命!你要等著!你要給我挺住啊!」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16
07-1 霸王餐面


  齊烈風這次去蕭家堡可沒上次那麼怒馬如飛了,行路慢如蝸牛不說,真的是苦不堪言。

  清風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這事連齊猴子都承認。

  但無論是地勢險要還是易守難攻,哪個詞,對於一個徒步步行的傢伙來說都意味著可怕的災難,不論上山還是下山,而且他沒鞋子。

  從清風山後山連滾帶爬的下來,別說衣服幾乎全被撕成條條,渾身都是荊棘灌木割出來的血口子;雙腳傷痕纍纍,包腳丫子的布上血跡斑斑,走路都是一瘸一拐了。

  怕師叔派人捉他回去繼續當傀儡寨主,還躲開好走的大路小道,專門走生僻的小徑,結果僅僅是從後山繞到前山的大路附近,就走到了晚上。

  沒有地方找吃的,齊烈風抓了兩條蛇,一隻不走運的大田鼠,但沒有刀子之類的東西剝皮,指甲都劈掉了,硬著頭皮咬掉了蛇頭,喝了蛇血,但看著死老鼠那毛茸茸的頸部,他實在咬不下去,只好扔了。

  所以等他在第二天凌晨走到大路的時候,已經兩眼放著飢餓的綠光,嘴巴渾身都血跡污跡斑斑,形同野人了,奄奄一息的野人。

  幸好藉著黎明的曙光,齊烈風在山腳看到了一戶開荒的人家,他立刻跑了過去,想找食物找鞋子找衣服。

  奈何對方比他富不了多少,從破敗的窗戶裡看進去,睡在草堆裡的男主人,把唯一一身袍子當枕頭墊著,餓得眼冒金星的齊烈風哪裡有餘力去掏人家頭下的東西,只好偷了對方的草鞋穿上,聞聽茅草屋後面有雞叫,他轉了過去,驚喜得一頭鑽進雞窩,也不管那隻母雞嚇得魂飛魄散咯咯大叫,伸手推開,從草窩裡摸出兩枚雞蛋,直接就吞了下去。

  這才想起了母雞味道也不錯,雖然也許沒法拔毛放血點火,但起碼撕吃一隻母雞總比撕吃一隻血淋淋的耗子強,齊烈風眼睛發光,一把抱起撲騰的母雞,站起來就要跑。

  哪料想,對面已經站了一位怒漢--憤怒的主人,手裡還拿著一把鐮刀。

  「小賊,找死啊你!」主人看著這個嘴巴上滿是蛋黃和雞蛋碎片的傢伙,雞蛋太珍貴了,又是心疼、又是憤怒,一時間怒從膽邊生,操著鐮刀就砍了過來。

  也許以前齊烈風可以不懼,但現在走路都眼冒金星,渾身是傷,別說是個孔武有力的男子,就算是個婆娘,齊烈風說不定都會被打死。

  齊烈風並不想放棄母雞,兩個雞蛋哪裡夠填飽肚子啊,他抱著母雞扭頭就跑!

  然而,抱著母雞跑了一會,發現後面的怒漢離自己越追越近,而自己腿腳越跑越虛,大呼不妙。

  「哎呀,好漢饒命!」終於齊烈風一把拋了懷裡的母雞,在耳後主人的跳腳怒罵之聲中,帶著一身雞毛落荒而逃。

  摳了一晚上的牆,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大清早又抱著個母雞跑了半天,背後苦主的叫罵聲一消失,又累又餓的齊烈風再也挺不住了,一頭紮到路邊草叢裡就睡著了。

  等他醒過來,太陽已經曬在頭頂了,齊烈風想起了老娘,強忍著疲勞再次朝著蕭家堡方向走去。

  此刻齊烈風赤裸上身,穿著條條的褲子,污泥血跡滿身、走路抱著肚子搖搖晃晃,和要飯的一模一樣,正哀歎什麼地方能找到吃的穿的和馬驢的時候,他抬頭一看,眼睛卻一亮--不遠處路邊正有一處簡陋的茶肆。

  這茶肆前面遮著幾塊草棚子遮陽,下面胡亂擺放著幾張條凳給客人歇腳喝茶,後面是兩座簡陋的木頭小房子當正臉,是隨處可見的鄉村茶館,賺過路商客的小錢。

  「哎,有救了!」大喜過望的齊烈風踉蹌著跑了過去。

  走近一看,那小木屋後面有煙升起,肯定有飯吃!

  齊烈風正喜得滿臉褶子夾得臉上黑泥、草根、雞毛噗噗往下掉,突然臉色一暗,停在了那裡,他在想怎麼才能搞到飯吃。

  首先,吃飯一般要錢。

  他身上肯定沒一文錢,高狐狸老奸巨猾,經驗非富的不像人,軟禁他的時候看準他心思不穩,就穿著小衣把他扔進了柴房,柴房下也沒埋著銅錢給他逃跑用啊。

  「高狐狸你個老王八啊!」齊烈風咬牙切齒的說道。

  其次,吃飯也可以不要錢。

  第一種,吃霸王餐啊。

  進去店裡,擺出一副財主的模樣,先對上的茶挑三揀四一番,說些:「啊,店主,你這龍井餵豬的嗎?這人能喝嗎?」等店主點頭哈腰以為來了貴客的時候,大喊一聲:「揀好吃的好喝的給我上來!別給我談價錢,爺爺最煩算賬。」

  等吃好喝好,要不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要不仗著武藝高或者後台硬,就是不給你能怎麼著?實在運氣不好,就挨頓打,只要防護好肚子,不要讓好吃的被打得吐出來也算賺了;

  但齊烈風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副模樣,哀叫道:「店小二能放我進去,那只能是店主雇了個瞎子。」

  店主、店小二就是吃這碗飯的,所謂的狗眼看人低,你有多少錢,大體一眼就能看出來,誰會放齊烈風這副模樣的傢伙進店,除非齊烈風先把銀錢拍在桌子上,更別說盡著他給他上好飯好菜了,除非齊烈風二十年後自己兒子開店,他也許能這副模樣這麼吃一頓。

  齊烈風攤開手,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頭,歎了口氣:「來武的,我餓得要死,未必能搶得了啊?再說這個地方還真不能動武。」

  蕭家堡和清風山離得不遠,這個茶肆在中間,齊烈風自覺自己是蕭老爺和高狐狸兩頭的通緝犯,要是自己太過囂張,傳了出去,無論哪頭的勢力怕也不會放過自己。

  不過除了硬吃霸王餐還有第二種吃飯不要錢的。

  第二種,要飯。

  「爺爺,行行好,我快餓死了,賞碗飯吃吧。」站在門口這麼講,也許真有飯可以吃,這人人都知道怎麼回事。

  齊烈風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沒想到我齊猴子居然淪落到要飯的地步嗎?」

  但是肚子比他沒有志氣,話音剛落,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齊猴子看了看前面不遠處的茶肆,舉目四望,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除了這裡能去哪裡找吃的,他咬牙道:「為了救我老娘,讓我當狗吃狗食也行啊!」

  打定了要飯的主意,齊烈風猶猶豫豫的走到了茶肆那裡,只見那店裡和棚子下空蕩蕩的,沒有客人,只有一個店小二背對著自己在茶棚下擦桌子,擦得懨懨的毫無精神,不像擦桌子像畫家在作畫。

  齊烈風站在那裡一時開不了口要飯,掙扎了好久,為了面子,他咳嗽了一聲。

  那店小二聽聞背後有人來了,轉過臉來,打量了一下齊烈風,頓時臉黑了下來,鼻子冷哼一聲,一副要咬人的模樣。

  「唉,果然天下店小二一樣勢利眼啊。」齊烈風肚裡哀嚎一聲,然而飯還是要乞討的,他喉頭咕嚕了一聲,低了頭,尷尬和羞恥讓他一時找不到合體的乞討詞吐出來。

  然而,對麵店小二打量了他一會,突然滿臉堆笑起來,那張臉就好像在大糞上突然插了一朵大菊花,一時間春光燦爛了。

  「客官啊,您好您好!」店小二把毛巾往肩頭一搭,跑到齊烈風身邊,搓著手笑道:「客官,您是要喝茶還是吃飯?」

  「咦?不趕我?」

  看那店小二好像對大富豪一樣對自己,齊烈風一愣,隨口說道:「我吃飯。」

  「好叻!客官您裡面請,外面天熱土大。」店小二笑著對齊烈風做了個請的姿勢,手指著前面的木屋。

  「好….恩….好……」齊烈風沒想到不用要飯了,那麼只剩下吃霸王餐了,那吃霸王餐也比要飯好,因為後者他開不了口,齊烈風猶豫著跟著店小二往木屋裡走。

  看著店小二熱情無比的樣子,齊烈風心道:「莫不是老闆不在家,又拖欠了這小子工錢,他故意找我這樣的來黑他老闆?」轉念又一想:「難道這是家黑店?拿人肉做肉包子的?」

  這時夥計伺候齊烈風坐好,附耳過來好像要說什麼見不得人的話,齊烈風肚裡有鬼,怕自己摻和進什麼不相干的破事,又怕對方是黑店把自己做成包子,當然既然坐下了,趕緊離開對於肚子咕咕亂叫、眼前餓得金星四濺的他又是捨不得的,一橫心,猛地一拍桌子嚇阻了那夥計的耳語,大叫道:「我就是個行腳的商人,給商隊先頭探路的,沒想到前面清風山來了一窩強盜,搶了我的衣服,我只好折返回來等後面的同伴。」

  然後為了震懾黑店的可能,他咬牙切齒的罵道:「娘希匹的,我最恨的就是山賊土匪!等我回高郵就找官府裡做事的二哥發兵剿滅了他們!」

  說完故作輕鬆的抬起頭笑笑說:「放心,錢不會欠你的。後面大部隊馬上就到了,我們幾十號人呢,你們一會有大錢賺了!哈哈!哈哈!哈…..」

  齊烈風裝模作樣的大笑起來,笑了一會,耳邊沒聽到夥計聲音,扭頭一看,只見夥計瞠目結舌的盯著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前段時間這條路挺安全的,我們商隊經常打這兒來回走,怎麼突然出了窩強盜?倒霉啊,真是人喝涼水都塞牙啊……」齊烈風給自己圓著謊,看夥計還是呆若木雞的模樣,咳嗽了兩聲,一咬牙說道:「小哥,你們掌櫃不在家?隨便來點吃的就行。」

  「好好好!客官您稍待片刻!」夥計猛地回過神來,點頭哈腰後猛地轉身朝後邊跑走了。

  沒想到老闆在家:過了片刻,一個長著小鬍子的矮胖子就旋風一樣的衝了出來,不過他也對齊烈風點頭哈腰道:「哈,客官您好您好,請問您想吃點什麼?」

  齊烈風這時一顆心才落回肚皮裡,他舒了口氣,這才打量了一下木屋裡的格局,幾張桌子,幾張木凳子,一個小檯子給掌櫃算賬,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小茶肆或者飯店,看掌櫃這麼熱情,齊烈風瞪了掌櫃好一會確認他真不是瞎子,自己連上衣都沒有的傢伙卻堂而皇之的赤膊坐在這裡,一個老闆一個夥計群星捧月一般圍著自己,滿臉笑容,連在高郵當蕭少爺家丁護衛前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齊烈風有點怯了,他巴結道:「老闆,你這裡熱情,生意肯定不錯。」

  「嗨!」胖老闆大笑起來:「咱這小店剛開張沒多久,客人少。所謂飯店茶肆就要掙個笑臉錢,我要是不熱情,客人不來,我可怎麼活哦?這不一會還得等您和您的朋友照應小店的嗎?」

  「原來是剛開張不久的新店,估計老闆和夥計都是新手笨蛋!怪不得如此!最好也不是黑店!」齊烈風心頭竊喜。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17
明魂07-2 霸王餐面-



  但就在這時,後門進來兩個人,夥計打扮,每人一手提著一桶滿滿的水桶,臉不紅心不跳的把水倒進水缸,轉身又回去了,看對方這麼孔武有力人多勢眾,齊烈風又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暗道:「這小店有四個人啊,這兩個僕人看起來挺有勁的,他大爺的,要是吃霸王餐過頭,一會惹了事,會不會被打得動彈不了啊。」

  旁邊老闆已經慇勤的推薦菜品了:「客官啊,我這裡雖然是個茶肆,但飯菜也有不少,尋常飯菜都有,您儘管點,豬肉羊肉隨意!牛肉鹿肉我這裡也有備貨,雖然是自己嘗鮮不外賣的,但今天客人稀少,客官您既然來了,那就是有緣,隨便點,只要有的,我一定給您弄來。還有好酒,要不要?」

  豬肉羊肉有也就罷了,但牛肉鹿肉可不尋常,鹿不要說了,獵戶打了都不捨得吃,是要給周圍大戶的,上貢或者賣錢;牛是農家一寶,有時候比農民一條命都值錢,誰捨得殺了?這傢伙居然有牛肉!

  這時候,夥計滿臉笑容的端著壺茶上來了,給齊烈風斟上,笑道:「這是一品的雨前毛尖,您嘗嘗!」

  「吃豬肉羊肉打一臉腫,吃牛肉鹿肉打斷腿。」齊烈風根據自己的經驗想起了霸王餐的價碼,他搖了搖頭,暗道:「我還得留著腿去見老娘呢,還是少惹事。」

  念及此處,他喝了口夥計端上來的茶,皺眉自言自語道:「這什麼茶,是給豬……嗯,好茶!好茶!」

  壓下差點脫口而出的惹禍大話,齊烈風扭頭看看一起搓著手等著自己點菜的掌櫃和夥計,問道:「你們這什麼最便宜?」

  「什麼?」掌櫃和夥計倒也沒鄙視的變臉,而是面面相覷,一臉驚異的樣子。

  「我問你這裡飯菜什麼最便宜!」齊烈風再次說了一遍。

  「哦,是大碗麵。」夥計趕緊回答。

  「多少錢?」

  「五文。」

  齊烈風一拍桌子,說道:「好,就給我碗大碗麵好了!」

  「什麼?」掌櫃大吃一驚,接著忸怩的笑了:「要不要我給您來點小酒小肉?」

  「不要!我就要大碗麵!別的什麼都不要!」齊烈風哼了一聲。

  「真的?」掌櫃和夥計愣了。

  「快去啊!當爺爺沒錢給嗎?」齊烈風佯裝發怒。

  「是是是。」掌櫃推著夥計就往外走,走了兩步,掌櫃好像想起了什麼,扭頭問道:「客官,要不要面裡給您加點牛肉?」

  「不要!」

  「加點豬肉?」

  「不要!」

  「加個雞蛋?」

  「什麼都不要!我就吃麵!我這人就愛吃麵!」齊烈風惱羞成怒,看掌櫃慌張的跑進了後面,心頭卻竊喜:「大爺的,一碗麵才五文錢,我不給錢,你最多抽我一耳光而已!我多少要事要辦呢,怎麼會為了一頓霸王餐惹禍。」

  想到這,齊猴子兩手握在一起,暗想:「齊猴子啊,你真是個幹大事的料啊!」

  僅僅片刻功夫,一碗熱氣騰騰的大碗麵就放在了齊猴子面前。

  而且是大海碗,這碗簡直像個臉盆,滿滿一碗麵,不帶剋扣的。

  兩夜一天沒吃什麼東西的齊猴子哪裡忍得住,埋頭就大吃起來,只覺這輩子就從沒吃過這麼香的面。

  夥計又識趣的端來蒜頭、醬油碟,讓他下飯,齊烈風真是吃得不亦樂乎,眨眼間就吃光了一碗,立刻又要了一碗,再次眨眼間吃光。

  在吃第三碗的時候,掌櫃的站在他身邊怯怯的問:「客官,您怎麼沒穿上衣啊?是不是怕熱啊?要不要我給你拿件衣服披上?」

  齊烈風一邊吸溜著麵條,肚裡卻暗笑:「試探我?你這個剛開飯店的雛兒,現在才起疑心?晚了爺爺吃了你兩碗麵了!我已經賺了。」

  嘴裡卻說:「嗨,衣服不用了,一會我朋友來了,有的是。」然後他嚥下這口麵條,把空碗朝掌櫃的一送,叫道:「好吃!再來一碗!」

  就在吃第四碗麵條的時候,茶肆又進來兩個客人,齊烈風瞥了一眼,看他們是從北方過來的,兩人帶了兩匹馬和一輛驢車,驢車上滿滿的東西,這兩個人一個高個,驢臉,一個矮點,鼻孔朝天,都是方臉,兩人都是一頭焦黃乾枯的頭髮,還打著卷,看起來是兄弟。

  不過他們走路行動之際,虎虎生風,肯定是練家子,手裡都捏著粗布裹著的長條形包裹,料想是兵器。

  看著有這種人進來,齊烈風趕緊低頭,讓他們看不到自己的臉,卻豎起了耳朵聽對方說什麼。

  只聽兩人要了茶和面,就坐在他對面海闊天空的聊了起來。

  聽他們聊的內容,齊烈風一顆懸著的心立刻放了下來:因為對方兩兄弟張口閉口都是木材、皮毛、鮮魚的價格,一套套的,各地價格瞭如指掌,在商議如何販運牟利,看起來是兩個自己做生意的行商。這年頭兵荒馬亂,盜匪橫行,行商不帶武器可不行。

  齊烈風鬆了口氣,吃麵的速度再次加快,等他吃完的時候,肚子撐的像個蛤蟆;腦門上挨了一棍子,也許滿眼金星亂飛,現在齊烈風只覺的滿眼都是麵條亂飛;肚裡的麵條像一群蛤蟆一樣在亂竄,一個飽嗝就有麵條爭先恐後的從喉嚨眼裡往外冒。

  「我吃得是不是太多了?」渾身都動彈不了,好像一個充滿麵條的球卡在椅子上,胃裡還有點噁心,齊烈風滿頭冷汗。

  「客官,您吃好了?請喝茶。」夥計趕緊給齊烈風斟茶。

  在椅子上歇了好一會,覺的撐的噁心好了一點,齊烈風惦記著正事,叫過掌櫃的問:「掌櫃的,你結賬吧。多少錢?」

  「哎,您說哪裡的話?」掌櫃把嘴湊到齊烈風耳朵上,小聲道:「我怎麼敢收寨主的錢?」

  一句話好像一個炸雷,把滿眼都是麵條的齊烈風震醒過來了。

  他呆呆的看著店主,好久強笑道:「你認錯人了……」

  話沒說完,掌櫃已經又小聲說了:「屬下不知道今日寨主要來微服私訪,真是罪過,請寨主在高先生面前多美言幾句,並請轉達高先生,這條路線這三日一切正常。我可是很上心的做事,絕不敢偷懶。」

  「什麼?你居然是高狐狸的探子?」齊烈風滿頭冷汗,不知道撐的還是震驚的。

  那掌櫃的在齊烈風耳邊笑了:「任何山寨附近的茶肆飯莊都是山上眼線所在啊。」

  接著他問道:「沒想到寨主喜歡吃麵,可滿意?」

  齊烈風一張臉變成了豬肝色,要是這掌櫃的能聽見此刻齊烈風肚裡的吶喊,他的耳膜一定立刻會被震破。

  齊烈風正在肚裡狂喊:「這店居然是清風寨的眼線?!大魚大肉放在我面前,老子沒敢吃啊!老子生生吃了四碗破爛面啊!就是為了省錢啊!天啊!天啊!為什麼啊!」

  那掌櫃只見這寨主臉色從白色變成豬肝色,又從豬肝色變成赤紅色,最後,居然臉都綠了,還咬牙切齒,嘴裡蹦出幾個字來:「面…好…吃…極…了…」

  「啊,其實做法最簡單了,您喜歡就好,下次我送幾碗麵上山給您。」掌櫃還不值得這寨主是逃出來的「前任寨主」,還在巴結。

  沒想到臉都綠了的齊烈風掙扎著叫道:「別給我提『面』了,我現在一聽就想吐了….」

  就在這時,一隻手推開掌櫃,一張紙啪的一聲拍到了齊烈風面前,對面那個黃毛高個不知什麼坐了過來,他盯著齊烈風笑道:「我看你很眼熟啊。」

  齊烈風低頭一看,那傢伙拍到自己面前的紙正是自己的通緝畫像!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18
明魂——— 08 飛來橫禍

  沒想到這裡居然有人手裡拿著他的通緝令,齊烈風大驚失色,外加冷汗直流,不過他因為吃了四大海碗麵條早已冷汗直流了,所以在外人看起來居然神色如常,就那樣大搖大擺的坐著不動。

  只見另一個黃頭髮的矮子也走了過來,站在高個背後,死死盯著齊烈風,又低頭看了看畫像,說道:「真的很像,莫非你就是齊猴子?」

  「什麼齊猴子、白蜈蚣的?」齊烈風捂著肚子努力讓自己坐正,身處險境,反而鎮靜下來了,說話也變得油腔滑調了:「你們倆沒聽我跟掌櫃的聊天嗎?我是去高郵省親的,結果被清風山上的那伙盜匪洗劫了一空。齊猴子不是那上面的寨主嗎?你家寨主出門穿我這模樣啊?」

  兩個黃頭髮互相看了看,眼色中都透著疑惑:是啊,總歸管著幾十號人,這寨主也不至於穿得像逃難的吧?

  不過兩人倒是紋絲沒動,坐在齊烈風對面的高個用手指戳著桌子上那張畫像,問道:「可是你長得和齊猴子一模一樣啊。」

  齊猴子嚥了口唾沫,嘴裡叫道:「我看看,我看看。」

  說著身體前傾,好像眼睛不好看不清楚那畫一樣,不過這卻是他惑敵之術,用身體和腦袋擋住兩人的視線,左手手指迅速在桌子上的醬油碟子裡沾了一下。

  他嘴裡嘟囔著:「這不像我啊……」,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把那畫像撿起來舉到空中看了看。

  猛然間,齊猴子大吼一聲,把畫像撂到桌面上,指著上面的人臉叫道:「看到沒有,這人左邊有顆痣,多明顯啊!我哪裡有痣?」

  兩個黃毛包括店主在內一起彎腰低頭湊過去看,果然那畫像上顴骨位置多了顆污點,好像痣一樣。

  這當然是齊烈風剛才拿畫的時候點上去的醬油。

  看三個人聚精會神,齊烈風悄悄的把左手藏到桌子下,把手指上的醬油在褲子上擦去了,肚裡叫道:「老天保佑!千萬別看出來啊!千萬別看出來啊!」

  兩個黃毛看了畫像又抬頭去看齊烈風,前面的高個喃喃道:「我真沒注意他這有痣。」

  齊猴子一聲冷笑:「看看吧,你們認錯人了吧?」

  背後的矮子難以置信的看著齊烈風,自己伸出手指指著自己左邊顴骨道:「齊寨主,你左邊顴骨確實有痣啊。」

  「什麼?!」得意洋洋的齊烈風差點把肚裡麵條驚出來,自己倉皇的去摸顴骨,還真有顆痣!

  「別裝了,齊寨主,你可是值錢人啊。」面前坐著的那高個黃毛冷笑一聲,啪的一聲把手裡長條包裹拍在了桌子上,碗盆碟筷一下被震的老高,包裹一角中露出了修長的刀柄。

  「跟我們謝家兄弟走一趟?」矮個子索性把手裡的包裹揭開了,把裡面的箭壺掛在腰上,一晃手裡的金胎弓,竟然要來硬的了。

  齊烈風頭上冷汗打著滾朝下跳,滿心都在難以置信的大叫:「老天爺啊,我本來就要去蕭家堡自首救老娘啊,您整出這兩個混蛋是什麼意思?」

  要被他們捉住,那就是自首變成了被緝拿歸案,老娘還換得出來嗎?再說誰知道這兩個王八蛋會把他送到哪裡去--也許是高郵城呢!

  但是打,肯定打不過,齊烈風滿手滿腳都是傷,餓了兩夜一天,現在滿肚子撐得噁心,這種情況下別說遇到這兩個一看就不好對付的傢伙,就是小混混來了,也未必能贏。

  「只有拚死逃命了!」齊烈風心裡暗想。

  說時遲那時快,齊烈風手一撥,頓時湯麵大海碗就對著對方臉面飛出去了,接著這一眨眼的功夫,齊烈風竄起來一把拉住胖掌櫃,把他擋在自己身前,大吼道:「快叫人保護我!」

  「喀喇!」高個一甩手把海碗撥到地上摔了個粉碎,他站起來,一手摁在刀上,一手用擦自己胸前被潑上的湯汁,冷笑道:「齊猴子老弟,還是束手就擒吧,我們謝家金毛兄弟可不是你幾個小癟三能對付的。別來硬的了,傷了人何必呢?我們不過是要錢而已。」

  「誰敢鬧事?」後門一聲大喝,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店護衛衝了過來,一個手提大砍刀,一個手拿鐵匠錘,背後還跟著面色煞白的夥計。

  牢牢把掙扎的胖掌櫃擋在自己身前,齊烈風嗔目大吼:「給我上!做了這兩個小賊!」

  他既然下令,本就是打手的兩個大漢怒吼著舉著兵器衝了上來。

  「靠!你就不信嗎?」高個黃毛看提刀的大漢對著自己衝了過來,手一動本想抽刀,但猶豫了一下,放開了刀柄,一彎腰,就對著刀手衝了出去,迅猛得如同一頭豹子。

  瞬間小店裡猛起一道狂風,齊烈風和掌櫃只見對方相遇的剎那,高個那胳膊輪圓了前劈,他手裡拖著一條條凳呢。

  眨眼間這條帶起腥風的條凳劃了個詭異的弧圈,正砸在刀手腦門上,條凳在腦袋上四分五裂,木塊、木屑橫飛,好像一朵花盛開了,刀手連哀叫都沒有,翻了翻白眼,哐噹一聲摔在地板上。

  沒想到這個黃毛功夫如此強悍,一張條凳就砸倒一個大漢。

  齊烈風和掌櫃下巴都沒合上呢,就聽後面傳來救命聲,扭頭一看,只見第二個打手縮在櫃檯前面在滿頭冷汗的大叫救命,一支白羽大箭穿破他肩頭的衣服釘入了櫃檯。

  倒沒傷到他,然而面對矮子冷笑著虛而不發的第二支箭,打手連掙脫衣服都不敢,就好像半蹲在那裡,好像一件掛在牆壁上的衣服飄來蕩去,所敢做的只是滿頭冷汗的叫:「救命啊!饒命啊!」

  黃毛兩兄弟冷笑,齊烈風和掌櫃的呆如木雞。

  「遇見鬼了!」齊烈風渾身發冷,和掌櫃一起哆嗦得像脫毛的雞,然而下一刻,齊烈風瞥了瞥門口,咬牙想道:「就算是上法場也不怕,反正今天我不能在這裡被逮到!否則怎麼換老娘?!」

  念及此處,齊烈風猛地把胖掌櫃朝前推去,掌櫃沒料想這個「前任寨主」這麼王八蛋,沒防備,巨大的身體炮彈一樣撞到桌子,又合著傾倒的桌子朝高個黃毛砸了過去。

  「掌櫃!你有功!」大叫著,齊烈風抱著腦袋,扭頭就竄到了門外。

  曬著陽光,齊烈風在大路上,不顧腳底的疼痛,鼓足了勁往前逃,一邊逃一邊扭頭張望敵人有沒有追來。

  果然那兩個煞星追了出來,高個還不可怕,可怕的是矮子,手拿弓箭站在台階上朝自己瞄著。

  「我不能死啊!」齊烈風狂叫起來,心臟跳得好像震得耳朵亂漲。

  就在這時,背後遙遙傳來一聲馬嘶鳴,齊烈風流著冷汗回頭張望,只見店小二騎著一匹馬往背對自己的方向跑了,估計去清風山報信去了,餘光之中只見那矮子的弓箭離開了自己,對著了店小二的方向。

  隨後一聲弦響,接著就是馬的一聲悲鳴,齊烈風邊跑邊扭頭去看,只見店小二一人一騎已經從地面上消失了。

  「好!你用自己的小命引開了弓箭手!店小二你也有功!」齊烈風滿頭冷汗的叫了一聲,前方大路漫漫,陽光刺眼,那就是逃生的方向。

  正想著,背後傳來一陣呼嘯,齊烈風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只覺兩條腿黏在了一起邁不開步了,眨眼間一頭砸在沙土路上。

  他趴在地上,驚慌失措的低頭一看,腿上竟然纏了一個「飛來索」,這玩意就是一條繩子,不過兩頭都有重物,旋轉擲出後,碰到直立的物體,比如鹿腿什麼的,就會自動纏上,把獵物摜到在地,是獵人要活捉鹿等野獸時候的必備工具。

  「我去他大爺的!居然有這種玩意!」齊烈風趴在地上,驚駭的用手去解腿上的繩子,但沒解下來呢,頭頂的太陽消失了,一個陰影籠罩了他。

  他抬起頭,只見高個黃毛正陰險的對他笑著。

  「束手就擒吧,齊猴子老弟。」他冷笑道。

  「去你個狗種!」齊烈風趴在地上,但猛地就一揚手,他手裡抓了一把砂石,想趁對方不備瞇了對方的眼,「誰敢擋我的路,我就宰了誰!」齊烈風肚裡咬牙切齒的想著。

  然而對方眼疾手快,那把砂土還沒來得及揚起來,對方的靴子就踢在他手腕上,一把土全灑在了自己肚子上。

  「老子和你拼了!」齊烈風大吼著拚命站了起來,揮拳就往對方臉上打去。

  然而對方一晃,躲開了這軟弱無力的一拳,一個近身,狠狠的一拳搗在了齊烈風的肚子。

  肚裡翻江倒海的痛苦、不能去救老娘的恐懼以及絕望,終於擊倒了齊烈風,在意識模糊的這剎那,他趴在對方肩頭,嘔了兩聲,嘴一張,鋪天蓋地的麵條從胃裡衝了出來,吐了高個黃毛一頭一臉。

  「哇啊!**的啊!你幾輩子沒吃過麵條?居然一次吃這麼多?」這是齊烈風昏過去的時候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齊烈風醒過來的時候,下巴正被木板磕著,他掙扎著四下一看,原來自己被五花大綁扔在了車上,平板車裡一股草藥的味道,他身邊就堆著些藥草鹿茸什麼,旁邊那個黃毛高個騎著馬拖著一匹馬,前面背對著他趕車的就是那個黃毛矮子。

  他掙扎起來,嘴裡大叫道:「放開我!你們要去哪裡?」

  「哎呦,麵條寨主這麼快就醒了啊。」旁邊騎馬的高個笑了起來。

  「混蛋!」齊烈風趴在車板上,像一條魚那樣努力抬起上半身,看了看周圍的景色,他繼續大吼起來:「這是去哪裡?!」

  接著他扭臉朝高個哀求起來:「大俠,英雄,求你們放過我好不好?我趕著去救我老媽的性命!你就當積德行善了,下輩子我做牛馬報答你。」

  高個還沒說話,前面的矮個倒是扭過身子來笑道:「老弟,不用等到下輩子了,你現在就能報答我們,你可是一堆會走路的銀子哦。」

  「王八蛋!你們這群畜生!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裡?!」齊烈風大叫起來。

  「去蕭家堡。」高個笑了:「你家哦。」

  「什麼?」齊烈風臉都綠了。

  高個解釋道:「你人頭值錢,蕭老爺開出價碼,說比高郵賞金更高要買你。聽說蕭老爺兒子在高郵當軍官了,大約需要什麼戰功好往上爬吧,老爺子要替兒子立功,所以真是個好買賣。」

  「我自己就要去蕭家堡啊!」齊烈風哀求起來:「行行好,我老娘被蕭老爺抓了,要我去換我老娘,我就是去認罪伏法的,你們這樣抓了我去,我怎麼用自己的命換老娘?」

  「呵呵,你倒是挺孝順的嘛。」高個笑道,他趕車的弟弟扭頭對哥哥說道:「大哥,別聽這小子胡說八道。他就是想逃。」

  「我怎麼胡說八道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天地良心啊!」齊猴子眼淚順著腮幫子往下滾。

  矮個回過頭來對齊烈風冷笑道:「齊猴子,你可是紅巾賊奸細。紅巾賊那不是一般的賊,他們要造反,放在誰身上,全家都是抄家滅門的大罪。憑什麼你一個反賊,你老娘可以活命?下次編瞎話順溜點!」

  齊烈風無言以對,他淚流滿面,用額頭猛撞著車板。

  旁邊的高個子倒是說道:「齊老弟,我們也是混江湖的,和你平日無仇今日無怨,我們拿了你,你也別記恨我們。你自己做了什麼事才是源頭,不是我們。好吧?」

  「你們是什麼人?」齊猴子咬牙切齒的問道。

  原來這對黃毛是兄弟二人,也在高郵這地面上生活,不過出身於獵戶家庭,從小就在山間打獵,都練出了一身好武藝。又因為他們頭髮都枯黃捲曲,讓人一見難忘,更增加威勢。

  哥哥身高臂長,臂力超絕,擅長使用長柄朴刀,給自己起名謝家虎,江湖人送外號:金毛虎;

  弟弟雖矮,但孔武有力,下盤紮實,眼力極好,擅於用弓,給自己起名謝家侯,江湖人送外號:金毛?;

  兩兄弟因為身為獵人經常和商人打交道,朋友很多,成年之後,就離開老家,加入揚州的一家鏢局,擔任鏢師,也是走南闖北的豪傑。

  但世道不好,盜賊紛起,鏢局靠的是**的關係,但**太多了也擔待不起,天天去和各路新寨主把酒言歡結交朋友?官府又橫徵暴斂,強暴似虎狼,出一趟鏢,賺得錢都交各路官府老爺撒花錢了,因此鏢局生意越來越不好做。

  眼見錢包日癟,出力賺不到錢,兩兄弟就辭了這差事,自己靠著關係和武藝做了行商,什麼都買賣,甚至也買賣人頭。

  有白道通緝、**噁心的人品極差的江洋大盜,白道通緝是腦袋值錢,人品極差是後台不硬,沒有同黨,有這樣的,他們就想法捉下來,去官府領賞。

  這次他們本來是要去高郵販賣一車藥材,半路上遇到了齊烈風,這兩人本就是賞金獵手,專門對賞金高的大人物下手,自然懷裡都有齊烈風通緝畫像,遇上了就打,可憐齊猴子剛跳出清風山,就遇到了這兩個煞星,一個照面就被五花大綁扔車上了。

  「老娘啊,反正我終於要和您在一起了!」車上齊烈風不願意再哀求什麼了,他把臉貼在車板上,讓眼淚靜靜的流淌進車板縫隙,一滴一滴灑在路上。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19
09-1 大儒之法


  傍晚時分,夕陽並不刺眼了,半藏在小山後面朝著蕭家堡射出萬道紅金樣式的光芒,先映紅了堡子上的雲彩,又慢慢下落,把紅金鍍上了靠東邊的一座高高哨塔,土牆通道上,一身戎裝的王其位百無聊賴的靠在木牆上,把頭放在左右兩支高高柱子末端木刺之間,腰刀撞著木柱,發出噠噠的響聲,眼睛不是盯著外面,而是看著夕陽西下的美麗遠景,還打了個哈欠。

  旁邊不遠,堡子的正門吊橋正卡卡的吊起,可是這位蕭家堡的教頭兼正牆統領連看一眼都懶得看,他又無聊又無奈。

  自從那夜,出身於蕭家堡的紅巾賊奸細齊猴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淺井潛入堡子內,還差點救出他老娘,一直以為自己固若金湯的蕭景逸老爺又氣又恨又怕,責令這些武裝家丁和頭目比平日更森嚴的防衛這座堡壘。

  此令的後果就是,即便身為家丁武藝教頭王其位,也不能在炎熱的日頭下呆在舒服的房子裡,像以前那樣只是早晨和傍晚訓練一下小子們的武藝,而是不得不在木牆上轉悠一天。

  對此王其位很惱火:那小子進來是不要命的從水路潛進來,那口井不是已經被堵上了嗎?就好像一招鮮吃遍天,人家知道了他的底細,他還能怎麼再玩?再說,清風寨不就是一群從高郵逃出來的流寇嗎?就算放著不管,他們也會在那孤零零的山頭上餓死,當乞丐那上面也沒有人施捨啊。

  所以完全沒有必要搞得大家如此緊張勞累,這就是王其位的牢騷,這卻是對蕭景逸的恭維,畢竟這個堡壘是戰無不勝無法被攻克的,自從木牆被圍了起來,幾十年都是如此。

  就在這時,旁邊一個下屬大叫起來:「王頭,有人來了。」

  王其位哦了一聲,很高興的轉過身體朝外看去,倒不是因為他好客,他是毫不猶豫的會射殺不速之客的,這起碼不會過於無聊。

  他抬頭看去,只見兩個陌生人兩匹馬和一輛驢車正穿過稀疏的堡外村落,在村民驚恐的注視下,慢悠悠的朝正門走了過來。

  看他們的裝束是外面的人,兩人都身材健壯,衣服不破爛,和吃不飽飯的農夫乞丐流民完全不同,騎馬的高個腰裡還佩著刀,一看就是危險的強力人物。

  「站住!幹什麼的?報上名來?」王其位手扶木牆大吼,隨後他豎起右手兩根手指往身後一擺,立刻呼啦一下,這面木牆上頓時撲上來五個箭手,飛羽在弦、弓開如月,森寒的箭尖遙遙對準了來人。

  兩人立刻遠遠停住,只見那高個在馬上抱拳對王其位大聲笑道:「蕭家堡各位好漢,我與弟弟都是良民,乃是行商,以前來過堡子做過生意,今日有緊俏貨物想讓蕭老爺過目。」

  「什麼行商?」王其位大聲叫道:「蕭家堡規矩,天色已晚,堡門關閉,立刻滾蛋!明早再來。」

  堡下兩人對視了一眼,高個子的謝家虎大叫道:「可否請李八二管家上來一敘?我們半年前賣過鞭炮煙花給你們,他識得我們。」

  「滾!李大管家沒空理你們!」王其位怒吼一聲:「堡門關了就不會再開!要賣你們那些破爛玩意明天再來!又不是龍肝鳳膽,你想見誰就見誰?你算老幾?癟三!滾蛋!」

  「這位大哥……你怎麼稱呼?」謝家虎沮喪的叫道。

  這時,城上一個手下湊近王其位道:「王頭,我看這倆傢伙不善啊,誰不知道蕭家堡的話在這片就是金科玉律,他們這麼晚過來想幹嘛?」

  王其位看了看已經看不見了的夕陽,想了想,再次伸頭出去大喊:「你們到底滾不滾?」

  「我們想見李管家……」謝家虎話還沒說完,那邊王其位大喊一聲:「敲鼓!」

  隨著城頭小鼓聲音響起,謝家兄弟一起變色,只見身邊身後,本來遠遠偷看的村民突然大喊一聲,齊齊鑽進了木房草屋,然後又鑽了出來,人人手上都拿著鐮刀、木棍、鋤頭,朝著謝家兄弟圍攏了過來。

  雖然看著身強力壯、衣服不粗的謝家兄弟人人臉上都是懼色,好像乞丐見了富翁一樣,然而他們偷眼看去城頭的眼色更為驚慌,那簡直是乞丐見了官差,因此謝家兄弟居然被一群叫花子一般的村民團團圍住。

  城頭上王其位冷酷的吼道:「你們給我捉了他們,捆起來,明早送進城來。」

  聽王其位這麼說,靠謝家弟兄最近的幾個農夫就手握扁擔、鐮刀想沖,謝家虎一躍下馬,手一按長刀刀柄,村民呼啦一下又退了開去,謝家虎並沒有動手的意思,他手按長刀嚇住村民,扭頭還是大喊:「這位大哥,我們真的……」

  「哥,我聽見你說話唧唧歪歪好像蒼蠅一樣亂飛,我就鬱悶得想抽自己嘴巴子,你直接說好不好啊?」坐在驢車上的謝家侯苦笑一聲,他猛地跳到車板上,掀開蓋布,一把揪住下面那人的髮髻,把他生生提在自己身前,對著城頭大吼道:「我這裡沒有龍肝鳳膽,只有一個逃犯:高郵齊猴子!蕭家堡要不要?不要的話,爺爺就把送到高郵去!媽的,還不信這麼值錢的腦袋沒人要了!呸!」

  隨著金毛?一口濃痰吐出,城頭突然安靜下來,靜寂無聲了,然後好像又沸騰起來,木牆上人頭亂動,城裡馬匹嘶鳴、奔馳聲不絕於耳。

  金毛?就那樣提著遍體鱗傷的齊猴子站在車板上一動不動,一臉的冷笑,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城門吊橋開始卡卡放下。

  半個時辰後,蕭家堡正中心的蕭府內,正準備用餐的蕭景逸離開了後院,匆匆換上一身錦繡牡丹的長袍,跟著管家朝前院走去,在路上,卑躬屈膝的管家一臉的喜出望外的驚訝,蕭景逸也是滿眼的難以置信。

  「什麼?居然兩個行商抓住了那個畜生?」雖然知道人都在前廳等著他呢,但是不及等報,路上還是急不可耐的問了起來。

  「是啊!是啊!」管家李八二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他弟弟在高郵被殺,他認準是齊猴子是殺弟仇人之一了,而且在塊土地上曾經是他管著的一個鄉巴佬。

  一條骯髒的狗會讓人鄙視,但是一條膽敢咬人的癩皮狗則會讓人仇恨得咬牙切齒,齊猴子老娘又拿刀砍了他,更是恨上加恨。

  「行商是兩個姓謝的兄弟,他們去高郵路上,在一個小茶肆遇到了這小畜生,兩人一番打鬥,終於拿了他下來。」李八二替老爺打開月門,一邊回道。

  「這兩人什麼人?商人打得過那畜生?可信嗎?不會是江湖匪類吧?」蕭景逸問道,在此地統治久了,他是不放心任何人的。

  「老爺小心腳下。」李八二小心的扶住老爺胳膊走過一條小橋,說道:「那兩人倒真的是行商,去年過年,他們販賣過煙火來。能進蕭家堡的人我們都打聽過底細,他們本來是威揚鏢局的鏢師,鏢局垮了,就出來什麼都干。販賣點物件、幫人押運貨物啊,遇上了就捉幾個逃犯討賞。手上都有功夫,拿住齊猴子那混蛋也是正常,說江湖匪類有點過,江湖混混倒是貼切。」

  「為什麼不去高郵?拐彎來我這裡?」蕭景逸雖然嘴裡疑問,臉上卻帶著笑:看來這兩人倒是可信,若是如此,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元寶,他本就想捉住齊猴子,讓兒子擒拿去高郵,兒子剛當上軍官,豈不是正需要功勞的時候?齊猴子被拿住正是天賜良機。

  李八二趕緊說道:「這我已經問了金毛兩兄弟,他們說,逮住齊猴子是路上碰上的,並不是有備緝拿,因此人手、糧草都帶的不足;他們知道齊猴子是清風山山大王,擔心要是遠途押去高郵,弄不好半路被清風山的匪徒追上,那樣就吃不著羊肉反惹一身腥了。再說,就算押到了高郵城,官府賞金哪裡有那麼好拿?別說剋扣,給不給都兩說呢。」

  說到這裡,李八二竭力表功:「他們也知道我們的通緝令,就是我前幾天讓下人四處散發的,沒想到真被他們拿到了,他們就想用在高郵的官府賞格把齊猴子賣給我們。」

  「呵呵,想得倒美。這麼簡單就拿那麼多銀子?天下有這種好事嗎?」蕭景逸眼裡雖然都是笑意,但嘴巴上卻捋著鬍鬚哼哼了兩聲。

  「是是是,他們就是踩著了狗屎,我就沒見過這麼好賺的銀子。兩個人都是鑽進了錢眼裡的王八蛋。」李八二趕緊附和。

  「唉,商人啊,不知禮儀,一點禮義廉恥都不懂,一張口就是銀子銀子,真讓我噁心!」蕭景逸搖頭歎息道:「他們難道不認為替朝廷拿住一個匪徒是為國分憂嗎?談什麼銀錢?難道沒有銀錢賞格,就看著匪徒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真是敗壞。」

  「哎呀,老爺要是咱們這塊地缺了您這忠孝仁義美德的定海神針,肯定變得和別的地方一樣,遍地是匪徒!不過,若是小少爺拿了齊猴子這個大功勞,怕很快就是要當將軍了吧?」李八二臉上笑得像朵花。

  蕭景逸大笑道:「是極是極,翰兒為官府做事,不可無戰功,老夫這輩子就耗在這蕭家堡了,讓我兒快快升吧。」

  接著冷哼一聲,陰了臉道:「不知道老二是怎麼做長輩的,居然讓奸細混進自己家,差點害了我兒子,這不還得靠我這個大哥替他逮住人!真是廢物!」

  「二老爺心在鹽業上吧,疏忽了吧。」李八二趕緊替高郵蕭二爺辯解。

  「不說了,」蕭景逸抓住李八二的胳膊叫道:「若是一會驗明正身,你今夜就派人去高郵叫翰兒過來提人,就說是他抓住的。對了,也讓老二不惜財物替翰兒在官府中活動活動,這是多好的機會。」

  「放心吧,老爺!」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20
09-2 大儒之法


  蕭景逸步入議事堂的時候,天色已經放暗,可是今夜諾大的議事堂被無數火炬、蠟燭照得明如白晝,蕭家堡各路頭目,武的從教頭、統領到小頭目,文的從管家到賬房,都等在大廳裡,一時間這大廳好像被人擠得縮小了,大家都眼巴巴的看著蕭景逸文縐縐的從屏風後轉出來,緩步走上高台,在堂上大書「鞠躬盡瘁」四個字的高匾下一甩袍子,威壓十足的坐在錦緞太師椅之上,隨後就是那熟悉而可畏的視線掃視了過來,大家同時低頭,抱拳道:「參見老爺」。

  「老爺,這就是擒拿齊猴子的謝七八、謝九六兄弟。」管家李八二站在高台下,伸手指著後面的兩個人。

  「參見老爺!小子們來蕭家堡也有個四五次了,今日得見大名鼎鼎的蕭大儒蕭老爺一面,真是小子們的榮幸。」謝家兄弟好像朝見皇帝一般,匆匆從門口隊列裡站出來,在中間的地毯上立足,齊齊跪下給蕭老爺磕頭。

  「抬起頭來。」蕭景逸在高台上叫道,看著兩人果然身體強健、面相剽悍,他毫無表情的問道:「你們把逮住齊猴子的來龍去脈說一說吧。」

  「老爺,是這樣的。」謝家虎趕緊說了起來:「我們走得又累又渴,進了路邊一個茶肆喝茶,沒想到抬眼一看,那個身後跟著十六條壯漢,一臉匪相坐在那裡喝茶的不是齊猴子是誰?說實話,我們弟兄只有兩個人,而對方有十七個人、人人滿臉橫肉,都是鐵塔一般的壯漢,說鐵漢可不是咱家吹牛,他們腦門都快頂著屋頂了,抬手就可以開天窗,都不要梯子的;而且都是長短兵器俱全!我們實在不應該去戰,但是,想起了蕭老爺的教導,想起了這悍匪危害了多少鄉里鄉親….我們想起了爹娘的教誨:為了鄉親,死算什麼了……我們想起了師傅的教誨:不要怕,只管上!…..我們思考了很多,所以儘管以少打多,但我們還是義無反顧的去戰了……等我們在屋頂上打死他最後一個保鏢的時候,我們已經鮮血淋漓,渾身是傷,這個悍匪齊猴子才冷笑著站起來,一個獅子吼就吼碎了半拉屋頂,我們兄弟沒想到這個悍匪武功如此高強,就趕緊使出祖傳的武藝擒龍手和他廝殺,我們從茶肆打破牆壁殺到外邊大路上,我和他對攻兩千多招有餘,雙刀齊齊折斷……沒想到這廝居然武藝這麼好,但是我也不是吃素的,小弟在旁邊連射十八箭都被那悍匪躲過,我撲上去抱住他,把他壓倒在草叢裡,沒想到他想用手刀刺瞎我的眼睛,幸虧我拳頭堅硬如鐵,一拳就打掉他的指甲,然後就這樣,」說著謝家虎跪在那裡兩臂不停的朝下虛打,旁邊謝家侯不停點頭,表示就是這樣,毫無虛假。

  「衝他面門打了三百多拳吧,把他打得遍地鱗傷,這場大戰真是天地為之變色,日月為之失……」謝家虎越說越高興,唾沫橫飛。

  「夠了!夠了!」蕭景逸不耐煩的揮手止住了他:本以為能聽點有用了,誰想到聽了一場評書,全是屁話胡吹,蕭景逸才不信他們可以飛到屋頂上去打呢,有那能耐至於當行商嗎?也就是想多要點賞錢。

  「把那個畜生齊猴子帶上來給我看看!」蕭老爺一揮手,立刻幾個人把五花大綁的齊猴子拖了進來,扔在謝家兄弟旁邊。

  蕭景逸定睛一看,只見齊猴子衣不蔽體,渾身都是傷痕,閉著眼睛躺在那裡不知死活,滿頭是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只是傷痕很新,料想剛剛李八二驗貨的時候又修理了這個畜生。

  他長舒了一口氣,想起了兒子,一時間滿臉都是笑意。

  那邊,謝家虎兀自還想說,他自己站了起來,指著齊猴子大叫道:「老爺,您看看這傢伙多凶悍啊,您別看他長了副人樣,其實皮下面是頭老虎啊!」

  「沒錯,比老虎更可怕,是厲鬼。」謝家侯幫腔道。

  「你們倆閉嘴!」蕭景逸又氣又怒,全部心思都放在齊猴子身上,哪裡想理這兩個滿嘴吹牛皮的混蛋。

  看著齊猴子被打得昏迷不醒,他叫道:「叫醒他。」

  李八二得意洋洋又滿臉仇恨的提了桶水潑到齊猴子臉上,這時,他才悠悠醒轉。

  看著這個人被反剪雙手五花大綁,在地上蠕動,蕭景逸從丹田吐出一口爽快之氣,他咬牙冷笑幾聲,說道:「齊猴子!你這個畜生!吃我的喝我的,卻敢咬主人家?你去老二那裡當奸細的時候可曾想到過今天?你去謀害我獨子翰兒的時候可曾想到過今天?你加入逆匪妄圖毒害天下的時候,可曾想到過今天?狗膽包天的你居然敢潛入我這堡壘,還想救你的刁民老娘,你把我蕭景逸當成什麼了?!我恨不得抽了你的逆筋,扒了你的狗皮!」

  齊猴子悠悠醒轉,他在地上好像一隻尺蠖蟲,伸直了身體,又曲了起來,這才能挺起胸膛,努力而痛苦的睜開腫成一條縫的眼睛,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到底是在哪裡。

  猛然間,他抬起頭,死死看著上面怒氣勃發的蕭景逸,他死命的睜著眼睛,腫痛的眼皮在掙扎著不想分開,可是還是在淚水長流中不情願的把眼珠露了出來,看準了高台上蕭景逸。

  「老爺啊!我該死啊!」齊猴子嚎啕大哭起來,他尺蠖般曲著身體,胸膛好像毛蟲一般擦過地毯,終於從趴著變成了跪地頭搶地的姿勢,他挺起胸膛,帶動額頭,然後重重的砸回地面,週而復始,儘管有地毯,然而大廳裡還是想起了咚咚般如鼓聲般的死命磕頭聲。

  「現在才知道自己該死?晚了!」蕭景逸怒喝一聲。

  「老爺啊,我是從清風山逃下來的!」眼淚橫流的齊猴子大吼著:「老爺,我知道自己該死,我被凌遲處死還是被腰斬,我都是自己應該得的懲罰!老爺,我真的想認罪伏法!老爺,我是來自首的,老爺,求您行行好,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老娘一向在蕭家堡兢兢業業為您殺豬,她真的不知道我什麼事,求您把我千刀萬剮切碎了餵狗,但放我老娘一條活路!我就算死了,我在陰間也給您全家燒高香,求三清祖師爺、佛祖、玉帝保佑您全家好人有好報啊。」

  「現在才想起裝孝順來?晚了!」蕭景逸冷笑著,又開心又仇恨,身體在太師椅裡扭動著,看著這個畜生求饒,心裡生出的快感難以言表。

  「老爺!」齊猴子膝行著朝前幾步,再次一頭磕到地,他喊著:「老爺,您就是我們的父母,您說話要算話啊,您說過的,我的狗命可以換我娘的性命的!老爺啊!您開開恩啊!我老娘沒有得罪您啊!我該死啊!」

  台下的管家李八二一樣恨齊猴子,他弟弟的性命等於就送在齊猴子手裡,只是老爺在場,齊猴子又是要給少爺的禮物,否則他早拿刀慢慢的割碎了齊猴子了,現在看仇人這麼撕心裂肺的求饒,他有心給傷口上撒把鹽,所以,他看著齊烈風,哈哈笑著道:「齊猴子,你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老爺是說過,要你拿命換你老娘的賤命。可是,你明明是被這兩位大俠擒拿的,你是被緝拿的!懂不懂?你這條狗命一點都不值錢!」

  「蒼天啊!我是自己逃下清風山,被這兩個狗…」齊烈風大叫著,他睜著淚眼四下看著,終於他看到了身邊的金毛兄弟,他想大罵,但是想到老娘,大罵頓時變成了毫無廉恥的恭維:「被這兩個大俠,遇到,我已經告訴他們我要來認罪伏法,換老娘一條命,他們不信啊。」

  說著他用膝蓋扭過身體,對著金毛兄弟再次磕頭到地,悲嗆的聲音宛如夜鳥的哀鳴:「兩個大俠啊,求你們說個實話,這不是我的命,我這條賤命死了就死了,我老娘也會死啊,嗚嗚,求求兩位大俠,兩位爺爺,兩位爹爹,說說實話好嗎?」

  金毛兩人好像被嚇住了,抱胸的手都放了出來,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管家李八二已經邁著輕快的步伐跳到了齊烈風面前,一腳踹到齊烈風臉上,把他蹬翻在地,管家笑罵著:「小畜生,別說你是被抓住的,就算你是自己來認罪伏法,你老娘生下來你這個孽種的罪過可以赦免,但是你老娘抗拒鄉規,藐視蕭老爺的命令,刀砍我們的債怎麼算?你潛入堡子侵入地牢,你老娘和你一起逃出堡子的債怎麼算?媽的,條條都是死罪!蕭老爺的鄉規上寫得明明白白!」

  「李大管家,我錯了,我錯了!求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娘吧!」齊烈風掙扎著坐起,像狗一樣去蹭李八二的褲腳。

  「去你媽的!畜生反賊!」李八二抬腳就要再踢。

  「慢!你去提了他老娘過來。」蕭景逸制止了李八二,抬抬下巴,滿臉都是笑:「我可以算他是自願投案伏法。」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21
09-3 大儒之法


  「什麼?」李八二和齊烈風一個站著一個跪著,兩人一起呆如木雞。

  「老爺,你不能這樣啊!」

  「老爺,您的大恩大德,嗚嗚!」

  李八二和齊烈風的抗議和感激一起在廳裡迴響。

  「老爺,明明是我們浴血死戰擒住他的,不要聽他……」謝家虎也在憤憤不平的湊熱鬧,然而蕭景逸一個威嚴可怖的眼神讓他生生下半截話卡在了喉嚨裡。

  李八二愣了好一會,不敢違逆蕭景逸,匆匆出去,一會功夫,兩個家丁牽了齊大娘過來。

  跪在地上,喘著粗氣,齊烈風死命的眨著眼睛,卡掉眼珠上的淚水,讓自己看清老娘,只見齊大娘帶著大枷,伸出前面的木洞的兩手上還拷著鐵銬,她走路踉踉蹌蹌,渾身又髒又臭,好像一直帶著黑暗的地方,被大廳裡輝煌的燈火一照,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瞇了起來,一進到大廳裡,背後的李八二狠狠一腳踹在她膝蓋彎裡,齊大娘一跤跌在地上,卻咬牙一聲不吭。

  「娘啊!」齊烈風撕心裂肺的大吼一聲,在如雨般的淚水裡就要撲過去。

  「拉住他!」蕭景逸一聲厲喝如大廳裡想了一個炸雷,立刻兩個人在哆嗦後,撲上去拉住了齊烈風,然而齊烈風劇烈哭泣著、掙扎著,彷彿一條絕望的巨魚,一個人摔倒了,他又站了起來,第二個人汗流滿面的死死的扳住他的脖子和他角力著;第三個人又衝了上去,接著是第四個人,四個人把他死死摁在大廳裡,而齊烈風不顧一切朝一丈外的老娘移動著,喉嚨裡一聲又一聲大吼著:「娘!娘!娘!」

  「猴子!」齊大娘還瞇著眼睛,但聽到兒子聲音,也奮力朝齊猴子方向衝了過去,然而背後兩人立刻收緊了她脖子的鐵索,鐵索勒進了喉嚨肉裡,齊大娘口裡吼吼作響,然而卻竭盡全力朝兒子方向傾倒著身體。

  李八二竄到齊大娘面前,用盡渾身的力量一拳打在齊大娘臉上,齊大娘登時後仰倒地,木枷後緣卡在了地上,把李大娘卡在了那裡,一顆被打碎的牙齒滾出滿是血的嘴唇,滾過她的鼻孔,在滿臉的淚水中把血絲留在了她的臉上,然後擦著耳朵,掉下了髮髻,砸了一下堅硬的木枷,滾在了地上。

  「娘啊!」齊烈風看著這一幕,眼淚、鼻涕一起飛濺,嚎叫著已經不似人聲。

  然而齊大娘和齊猴子此刻一樣好像神靈附體,挨了那麼重的一拳,她竟然奮力又跪直了身體,合著眼淚和滿嘴的血大吼道:「王八蛋小兔崽子!你為什麼又回來!我叫你滾蛋的!永遠不要回來的!你這個王八蛋什麼時候聽我的話啊!!!!」

  李八二抱著自己手背出血的拳頭,恨恨的看了一眼齊大娘,躬身朝蕭景逸道:「老爺,那賤民我帶來了。」

  蕭景逸點點頭,看臺下母子痛苦哀叫聲成一團,他厭惡的煽動鼻翼,大吼道:「給我安靜!若老畜生嚎,就給我抽小畜生!若小畜生嚎,就給我抽老畜生!」

  一聲大叫,齊烈風好久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死咬著嘴唇,把悲痛藏在胸口,眼淚卻不受控制的無聲無息的浸濕了地毯。

  蕭景逸看下面安靜了下來,非常得意的搖了搖頭,這才說道:「我剛才說了,今次就算你齊猴子自己認罪伏法。」

  「多謝老爺!多謝老爺!」齊猴子滿臉都是狂喜,他被人拉了起來,他連連磕頭,叫道:「謝謝蕭老爺放過老娘!您的恩德我永世不忘。」

  「哼哼,但是,」蕭景逸冷笑了起來,他前傾了身子,以便眼睛可以看清齊猴子臉上的每個表情,就像玩弄老鼠的貓,他說道:「你知道天下為何亂象紛紛嗎?」

  齊烈風死命的搖著腦袋,他全神貫注的聽著,只為了聽到那句:「你老娘可以走了。」

  蕭景逸盯著齊烈風冷笑道:「就是因為你這種刁民太多!天下不讀書久矣!不知道孔聖人,不知道禮義廉恥,不知道忠君愛國,不知道君為臣綱,自然就刁民叢生,天下紛亂!現在皇帝聖明,又有賢相脫脫輔佐,必可振奮朝綱,重興聖人之道!我身為一介書生,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雖然身在江湖,心卻在廟堂之上!」

  說到這,蕭景逸臉色越發陰狠,他盯著齊烈風說道:「但我只能維持一方平安,維持一方禮義廉恥,所以我要殺盡你們這種刁民,只要不知忠孝仁義的刁民死光了,地方就必能安穩,百姓才能安居樂業。」

  齊烈風的眼淚已經被冷汗取代了,他並不知道蕭景逸這番話說的是什麼,但蕭景逸身上那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暴戾之氣他卻是嗅得明明白白,這怎麼會是放人一條活路的氣息?

  流著冷汗,回頭看了一眼老娘,齊烈風大叫道:「老爺,我知道您德高望重,一言九鼎,您放了我老娘,我就算去法場的路上,也會高歌您的仁慈之名!」

  「嘿嘿,嘿嘿,嘿嘿。」蕭景逸笑了起來,廳裡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把頭垂得更低,因為人人都感覺到了一種恐怖。

  「所以,就算你是自己自首認罪伏法,我仍然要殺了你的娘親。」蕭景逸冷酷的說道:「對於刁民,不需要講禮法,因為你們不懂,你們天生就是賤民,好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樣,對於你們食言,不過是小不義而已,然而實現的卻是天下大義!為了天下大義,我蕭景逸名聲受污又如何?忍辱負重,鞠躬盡瘁,天下為公!」

  「什麼?您剛剛說了什麼?」此刻大廳裡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到,大家連大聲呼吸都不敢,齊烈風嘶啞而顫抖的聲音飄蕩了起來。

  「我要宰了你們這些刁民!」蕭景逸猛地一拍椅子把手,大吼起來。

  齊烈風難以置信的看了又看蕭老爺,又看了看周圍連抬頭都不敢的所有人,他猛地大叫起來:「蕭老爺,你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我投案,你就放了我老娘!」

  「做夢!你們都該死!這是替天行道!」蕭景逸冷哼。

  「蕭老爺啊!」齊烈風大吼起來:「您不能這樣啊!」

  「我怎麼樣了?」蕭景逸哈哈大笑,他指著齊大娘道:「給我現在就把這個刁民砍頭,頭懸正門,我要讓蕭家堡這些刁民都看看,和儒家禮法、天道作對的下場!」

  「老爺,現在就砍頭?」李八二都驚呆了。

  「現在就砍!把首級給齊猴子看看。」蕭景逸看著齊猴子,手摀住嘴,掩飾自己得意的笑容,又冷笑道:「天天在地牢裡還浪費我糧食,要不是沒抓住齊猴子,我早就宰了這刁民潑婦了。」

  聽聞蕭景逸這麼說,跪在兒子後面的齊大娘並無意外,她大叫道:「猴子,你個小兔崽子,看看是你對,還是老娘對?」

  雖然語氣譏諷,然後眼淚滾滾而下,齊大娘眨著眼皮,努力想看清兒子最後一眼。

  「娘啊!」齊猴子猛地竄了起來,用自己的臉去碰自己的娘親。

  「兒啊!」齊大娘也拚命用臉去碰兒子的臉。

  但家丁卻撲過來,死死的抓住了他們。

  「不許他們接觸。」蕭景逸看著淚如雨下的母子,哈哈大笑起來:「現在才想盡孝道,做夢啊。哭吧,這是你們這群狗種應得的報應。」

  一會功夫,滿臉得意的李八二巴巴的跑到齊烈風面前,把手裡的小籐籠給他看,齊烈風一低頭,只見一顆首級裝在裡面。

  瞬間,齊烈風的眼珠子就紅了,他大吼一聲,猛地站了起來,不理娘親的首級,卻朝台上的蕭景逸衝去。

  但是他哪裡可以接近半步,甫一動,就被蕭家堡的家丁在高台下死死摁住。

  「娘啊!」齊烈風伸直脖子,嘶叫著吼出這個詞,然後他猛地後仰脖子,竭盡全力把自己的腦袋朝面前的高台石牆撞了過去。

  儘管勒住齊烈風脖子的金毛虎眼疾手快,猛地勒住脖子往後猛拉,然而仍舊腦殼撞在了牆上,鮮血四濺,齊烈風軟趴趴的倒在了眾人懷裡。

  「王八蛋!死了沒有!我要活的給我兒子呢!」台上的蕭景逸急的跳起來大叫。

  「沒事,還有呼吸。只是暈過去了。」手下這麼報來,蕭景逸才舒了口氣,坐回了椅子上,他笑了笑,說道:「把他關進地牢。對了,李八二,把地牢裡欠租子的刁民全按鄉規處置了。」

  「老爺,您這是?」李八二詢問道。

  「最近世道不太平,高郵城裡鬧紅巾軍,連清風山都有高狐狸那種畜生佔山為王,我怕刁民心亂啊,現在正要嚴刑峻法,讓蕭家堡周邊都給我安安靜靜的!」蕭景逸心有餘悸的說道。

  「好的,欠租的按鄉規是亂棍打死。留全屍。」李八二笑道:「還有七個人。」

  「都打死,屍體和姓齊的首級都掛在正門,我要嚴刑峻法,正本清源!」蕭景逸說道。

  「是啊,不僅不交租,在牢裡還浪費老爺的糧食,我馬上去辦。」李八二躬了躬身,抱著齊大娘的首級笑瞇瞇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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