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明魂 作者:缺月梧桐(連載中)

mk2257 2010-12-16 19:21: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 53148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22
10-1 猛刀神箭

  夜色中,輕風如一個癲狂的舞者,從黑暗中遊走了出來,又消失在黑暗之中,隨著它的漫步,道路兩旁的樹木發出夢囈般的呢喃,宣示著這又是一個靜夜,然而一陣清脆的馬蹄踏破了這靜夜,宛如一陣瓦鳴清樂在夜色裡傳了很遠。

  一人一騎順著剛剛輕風的路線,從黑暗裡緩緩跑了近來,騎士勒住馬匹,夜色頓時安靜下來,他環視著四周的樹木,前方隱在夜色的道路,側耳傾聽著呢喃,孤零零的他眼神中顯出了一絲憂色。

  他本不該出現在這裡,身為一個蕭家堡的家丁,他此刻應該在夢鄉裡,或者背靠著木牆打盹,然而蕭老爺一件天大的喜事,卻給了這好像不相干的人一件煩心的差事。

  蕭老爺抓到了齊猴子,又當著齊猴子的面砍了他老娘的腦袋,他欣喜之下,立刻讓人給自己遠在高郵城的兒子和二叔送信報喜,這可以理解,然而深夜去送信的人可高興不起來。

  若是白天去送信,那肯定能拿賞錢能大吃大喝,這固然是好事;

  然而半夜就開始走路,這不是什麼好差事。

  在深夜孤零零的一個人上路,根本看不清路面情況,說不定就傷了馬或者自己;所以反而根本速度趕不上白天。

  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遇到了野獸。

  蕭家堡到高郵已經沒有了狼和老虎,然而這裡有一種比老虎或者狼更可怕的東西--那就是人。

  強盜、山賊、流氓不必說了,就是白天見到你磕頭求賞的乞丐或者流民,也深夜也可能因為肚子飢餓,而變成眼睛發紅的野獸,把你拖下馬來殺了;同樣趕夜路的旅客也不可信任,明知深夜趕路是拿自己小命冒險,敢於在這樣深夜夜行的人又有多危險呢?

  況且這個信使只有一個人,一個人怕是成為獵物的可能性較大。

  明天白天還會發出一撥信使,作為保險,蕭家堡自己也不信任晚上發出的信使可以安全抵達,那麼自己這樣倒霉的被深夜派出,也許僅僅是管家李八二為了巴結老爺的心情,而不理自己的安危死活。

  所以這個信使,並不打算在深夜裡朝著高郵城直奔,上司無恥又自私的不顧下屬死活,下屬自然也有偷懶的法子,想到這裡,這個信使笑了起來。

  他知道離蕭家堡三里外有個烽火暗線,負責給堡子報警,有兩個蕭家堡家丁常駐,只在他們那裡過夜到黎明上路,只要天不亮就啟程,比第二個信使早到一會就可以!

  反正趕夜路困難危險多多,走慢的理由海了去了,管家也不會知道自己沒趕多少夜路的,一切皆大歡喜。

  唯一不妙的是那暗線在山頂上,還需要這個家丁信使牽著馬爬半個時辰的山道,不過這信使去過那裡,知道那座山只是座丘陵,山路倒很平順,累一點總比半夜趕路安全。

  因此,這個信使在一個岔路口撥轉了馬頭,朝著山坡馳去。

  山上清風習習,爬的越高,山風越大,在夜裡,靜悄悄的一個人爬山,吹著山風,看著遠處的雲海翻滾、星辰閃耀,倒是讓信使心情大好,也忘了疲勞,半個時辰的山路,好像眨眼功夫就到了。

  看著山頂的小木屋,信使笑了,他拉著馬一邊走一邊喊了起來:「劉兄弟、王大伯,我小三啊,來陪你們說話了,呵呵。」

  沒人理他,也許早就睡了--信使心裡想,他走過這兩個家丁開出來的小菜園,想起了當年自己在這裡呆了三個月,天天就鹽巴吃糙米的苦生活,感慨著這眼線哨兵差事的艱苦;他繞過木屋後堆著的木柴、濕草,前者那是晚上點燃烽火用的,後者是白晝薰煙示警的;等走到木門邊雞窩的時候,信使特意彎腰看了一下裡面,心裡想要是那老母雞生出個雞蛋來,不妨現在摸走,明天就可以有早飯吃了。

  但是雞窩裡卻空蕩蕩的,別說母雞,連那只打鳴掌控時間的老公雞都不見了,信使納悶的直起腰,心道:「媽的,不會是山上的黃鼠狼把雞偷走了吧,老劉老王他們可倒了血霉了,上頭肯定讓他們自己賠。」

  「劉兄弟,王大伯?睡了?不好意思啊!」信使叫了幾聲,見小屋仍舊是黑洞洞的,料想是睡了,他輕輕的推開小屋的門,還沒適應裡面的漆黑,鼻子裡卻嗅到一股雞湯的香味,肚裡馬上咕咕的叫了起來。

  「好傢伙,這兩小子把雞殺了吃?好口福啊!今天運氣!」信使匆匆的把背上的包裹扔在門邊,撲到屋裡的矮桌上,接著夜光,只看到桌子上擺著一口瓦罐,一摸還熱乎乎的,香味就是裡面傳來的。

  「劉兄弟,你們把雞殺了?」信使笑著問,因為已經來了,就不再擔心驚擾對方了,大聲的叫了起來。

  但是屋裡靜悄悄的,看著兩張床都空空如也,信使納悶起來,手上的雞湯越髮香濃了,他伸手進去一撈,半罐子雞肉雞湯呢。

  「好機會!趁他們不在,我先吃點!」信使忘了兩個同袍,他笑著叫了起來,急吼吼的扭出一塊肉往嘴裡放,畢竟在蕭家堡他這種身份的人,一年只有機會吃兩次肉:蕭景逸生日和少爺生日,過年他都吃不上肉。

  然而就在這時,背後響起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雞湯不是給你吃的。」

  信使被驚得渾身一哆嗦,手指間的肉掉在了地上,扭頭一看,床邊不知何時竟然坐了一個人,全身都藏在窗戶下的黑影裡,只有眼珠反射了月光,寒光一閃一閃宛如餓狼之瞳。

  「啊!是誰……」信使一聲驚叫還沒來得及叫完,只覺身體一振,一個鐵般的胳膊已經從後面勒住了自己,驚恐之中,信使猛地抽出懷裡的匕首,然而剛從懷裡掏出來,手腕上就好像勒了一圈鐵箍,接著就是一下痛徹骨髓的反擰,手腕巨疼中,匕首噹啷墜地。

  這時一把閃著寒光的劍刃掠過眼前,接著喉結那裡一陣冰涼,冰涼得就和此刻信使的體溫一般。

  背後那人把嘴巴湊到他耳朵上,冷冷的說道:「蕭家堡的崽子,你來這做什麼?打擾我們喝雞湯了哦。」

  信使沒有回答,他劇烈顫抖著,一股溫熱順著他的褲管流了出來。

  在昏迷和清醒之間,他隱約聽著兩個黑影的對答:

  「神勇無敵玉樹臨風新任王大寨主,你看怎麼辦?」背後那人笑著問。

  「找打是不是?別他媽的叫我什麼寨主,那是老狐狸太無恥!你見過新寨主剛上任就像狗一樣來回跑,專門扒這種小暗哨嗎?」坐在床邊的那人大罵起來,隨後道:「反正這是最後一個暗哨據點了,咱們沒事了!你審問這小王八蛋想幹什麼!半夜過來,非奸即盜!」

  *****

  第二天拂曉,太陽還沒出來,暮靄仍舊彌撒在路上,然而快馬蹄聲已經響起,一位身著蕭家堡服侍的騎士踏碎了露珠,衝破了暮靄,急急奔馳在路上。

  他昨晚就受命送報喜信去高郵,但是他和另一位不一樣,雖然職位低,但是和管事的六叔關係很好,六叔就特意讓他第二天一早做第二撥信使,第一個夜裡就趕路的苦差事給了無根無底的小三。

  說起來白天送信的他可是興高采烈,腦袋裡沒有絲毫對路途的不安和猶豫,這可是報喜信啊,到了高郵,雖然是第二撥,那也肯定有大大的賞錢。

  儘管管家讓他們到了高郵就立刻返回報信,但那倒霉小三夜間趕路,第二天肯定要睡一天,第二天一早他們才可能一起返回,他大可以此為借口,在高郵盤桓一日一夜,蕭二爺肯定給大魚大肉,吃飽喝足了再揣著賞錢出去逛逛高郵城,回來再繼續吃大魚大肉,真是美啊。想著想著,口水都流了出來。

  這信使舔乾淨了口水,怒喝著不停鞭打胯下駿馬,讓自己跑得更是如風如電。

  然而衝出一片晨霧後,前面一個慢慢獨行騎士的背影,讓這個信使一愣:看衣著同是蕭家堡家丁;看馬匹瞅著眼熟,連馬鞍都是蕭家堡的;看身後小包裹和自己一模一樣;

  這不就是小三嗎?信使呆若木雞,隨後又勃然大怒。

  你騎馬走了一晚,才走到了這裡?爬也爬出三里地去了!

  好你個小癟三,讓你夜間趕路,你不定在哪裡窩了一宿呢?看現在走路都慢吞吞的,怪不得不受待見,哪有你這種王八蛋?上面交代的事你都敢這樣玩忽職守。

  一時間腦海裡那些場景,突然變了:小三和他一起巴結少爺,小三和他一起領賞錢,小三和他一起吃蕭二爺的大魚大肉,小三和他一起在高郵城裡逛來逛去。

  「媽的王八蛋!」信使大怒,盯著那背影咬牙切齒的想:「回去我不告發你,我跟你姓!」

  強忍著怒氣,信使拍馬趕上那人,臉上也不得不強做一個笑容,他在馬上伸手去拍小三的後背,強笑道:「哎呀,這不是小三嗎?你明明出發比我早四個時辰,怎麼才到這裡?你真慢……」

  然而回應他的不是想像出小三那張可恨又懶惰的臉,而是一把閃著寒氣的匕首反手就刺了過來。

  那匕首帶出的一道白光,隨著對方轉動的身體,蛇一樣的朝他竄了出來,了無聲息的沒入了毫無防備的信使小腹。

  在信使帶著失神的眼珠子摔下馬匹的最後一刻,耳邊傳來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帶著冷酷的笑意:「我慢嗎?您老這麼著急見閻王啊?」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23
10-2 猛刀神箭

  太陽升起,暮靄消散的時候,謝家弟兄正在蕭家堡裡呆如木雞。

  在管家李八二裝修奢華的家裡,李八二正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喝著茶,而他面前站著的謝家弟兄傻雞一樣伸著脖子,瞪著眼珠子,鼻子裡喘著粗氣,異口同聲的叫著一句話:「才給五十兩?!!」

  李八二放下茶杯,鼻子哼了一聲,說道:「五十兩已經不少了。不就是一個小兔崽子嗎?你們還想要多少?」

  謝家虎難以置信的說道:「管家大人啊,您可不能給我們弟兄開玩笑啊。那小子是紅巾反賊,那可不是小偷小摸啊,他們是要造反推翻朝廷啊!任哪個官府,這種人,哪怕七老八十或者七八歲小孩,一顆腦袋也值個幾百啊!更何況齊猴子是大悍匪,把高郵城攪得天翻地覆,您老爺砍價可以,聽說過砍脖子的、砍腰的,最倒霉,遇到還價還到腳腕的,但不能玩滾地刀,往我們腳底板老繭子上砍啊!」

  李八二說道:「你們也看到了,齊猴子自己說自己逃出清風觀,擺明了害怕蕭老爺威嚴,就要來送死的。你們不過是做了趟僱車的,我說,你們送一車豬到蕭家堡能給你們多少錢?五十兩已經不少了。」

  「誰講的!那是齊猴子胡說八道!」謝家虎大叫起來,手舞足蹈道:「我們足足砍死了他十八個保鏢,才逮到他啊!」

  「還有那茶肆夥計。」謝家侯補充道:「同黨。」

  「對!那茶肆是他的黑窩,起碼有二十個夥計衝出來砍我們!」謝家虎大叫道。

  李八二冷笑一聲:「別扯了,揚州城我都沒見過有二十個夥計的茶肆,這偏僻地方能有?」說著指著兩個人,一臉苦口婆心的樣子說道:「你們不要亂吹了,再吹天上牛都被你們吹死了!你們知道不知道蕭老爺很煩你們這種江湖氣嗎?」

  謝家侯大言不慚的說道:「我們弟兄從來說實話。」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敲著叫道:「這是你們蕭家堡自己開的通緝令,這上面的賞格可是『千』開頭的,怎麼能給我們五十兩?這說話不算數啊,蕭老爺可是飽讀詩書的啊。」

  「胡說什麼!」李八二豎起眉毛一聲吼,絲毫不懼面前兩個江湖中人,他叫道:「這地方,就是蕭老爺說了算。不服?你們別送來蕭家堡啊!送去高郵啊,看看能送到嗎?看看官府能守信嗎?說不定一個子都不給你們!五十兩已經很多了,還不滿意?這滿地是錢啊?」

  謝家兄弟咬牙互相看看,在蕭家堡地面上,蕭老爺說話不算數誰能怎麼樣他。

  謝家虎強擠出一張笑臉來,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送上,笑道:「這是我弟兄祖傳的長白山老參,有年數了,據說吃了可以延年益壽、返老還童,我們一直想感謝李管家幫忙,請您收下。」

  李八二伸手接了過來,打開一看,果然是棵品相很不錯的人參,登時臉色緩和了下來,笑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您應該受我們這心意的。」兩弟兄賠笑道,看李八二立刻收了,謝家虎又換了一副可憐巴巴的神情,哀求道:「李管家,能不能在老爺面前幫忙多說幾句好話?這個五十兩太少,五百兩我們也就認了。」

  收了禮物,李管家不再強硬,而是一副面有難色的模樣,哀歎道:「我們老爺說話是說一不二的,很難講的,這地面從人到土產,連一塊石頭都是姓蕭的,都是他的!說句實話,他就是這鄉的皇帝,皇帝說話給你們五十兩,我怎麼和他講?」

  「李管家,若您能拿出五百兩來,我們兄弟和你三三分了好不好?」謝家侯急急道:「否則,我們還不得呆在這裡要債了?」

  聞聽此言,李管家眼睛一亮,他沉吟了許久,道:「這個得需要時間,趁老爺心情的好的時候方便說,直接講肯定不行。」

  「請您多幫忙。」謝家兄弟趕緊敲邊鼓。

  「倒是有個機會。」李管家想了好一會,伸出一根手指來,神秘兮兮的說道:「你們願不願意來蕭家堡干一陣?」

  「什麼?」謝家弟兄都是一愣。

  原來齊猴子那夜為了救母,孤身潛入鐵桶般的蕭家堡,差點就成功了。

  此事讓蕭老爺夜夜失眠,原以為自己固若金湯,齊猴子這種匪徒居然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進來了,雖然齊猴子當時考慮娘親安危,沒有殺一個人,甚至連傷都沒傷到;然而若是換個厲害的來,潛入堡子中心的蕭府殺了他蕭景逸怎麼辦?甚至說隨便放把火怎麼辦?

  於是,蕭老爺越來越覺得自己安全得不到保證。

  以前他看不起江湖人士,認為都是潛在匪徒,只相信自己嚴刑峻法下的農夫家丁;

  然而農夫家丁固然守堡子打仗可以,他們畏懼蕭景逸比畏懼死亡更甚,但論保鏢或者保衛,這種需要單兵強戰力的,那肯定不如齊猴子這種江湖高手,齊猴子一個人就靜悄悄的干翻了多少家丁?這就是明證了。

  因而蕭老爺也改變了看法,想招收一些奇能異士加強安全,而且若是可以,還可以組建可以外派的家丁軍團,畢竟兒子都當上軍官了,以投筆從戎保家衛國自居的蕭老爺認為自己也可以當將軍,不需要天天守在烏龜殼一樣的堡壘裡,出去打走匪徒,可以擴大自己的地盤,起碼租子這塊就上升不少。

  李八二解釋了一番,說道:「要是蕭老爺看你們對了眼,要籠絡你們,你們拿的錢說不定不止五百兩,蕭家可是高郵首富之一,蕭老爺和蕭二爺都是,多少人擠破腦袋都進不了兩個蕭府,這是多好的機會。」

  「我們都是江湖中人,看蕭老爺不是很待見我們這種人,會好呆嗎?」謝家弟兄面有憂色。

  「俠以武犯禁,蕭老爺是儒,自然厭惡。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需要你們出將入相了嘛。」李八二笑了起來:「再說,你們身份都很清白,原來是鏢師,現在是行商,不是匪類,這個可以查,而且就是是匪類,你們也把清風山的頭子齊猴子抓來了,而且你們以前也經常幹這種捉拿逃犯領賞金的事情。說明你們對朝廷和官府的忠心還是沒問題的,還是人本善的,老爺說了,可以以毒攻毒。」

  「弟弟,沒想到我們成毒藥了?」謝家虎一臉的無奈。

  「李管家,反正我們做行商或者賞金獵人也辛苦的要死,還賺不到什麼錢,要是可以,我們想試試,畢竟,齊猴子那麼大筆的賞金我們也不想白扔了。現在怎麼做?」謝家虎倒是立刻同意了。

  「對嘛,現在什麼生意好做?弄不好就被餓死、強盜殺死,在蕭家堡干是美差。」李八二笑道,接著一擺手說道:「進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蕭老爺要考校你們武藝。你們武藝真那麼好?怎麼王其位那人沒聽說過什麼『金毛虎』『金毛?』的?你們又吹了?」

  「哪裡的事?那是江湖弟兄抬愛我們兄弟給我起了那個綽號!」謝家虎也立刻謙虛,然後又哀歎一聲:「但是也沒法子,我們武藝實在強悍之極,江湖朋友也只好這麼叫我們,這也有缺點,就是我們打敗的人太多了,得罪了好多人,比如揚州第一刀的廖飛天、曾經是朝廷第一高手的高郵小丁當…」

  「好好好,不聽你胡說八道了,反正你得讓老爺看得上眼才行……」李八二一臉頭疼的模樣。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24
10-3 猛刀神箭

  下午在蕭府內,謝家兄弟在院子裡朝蕭老爺躬身後自我介紹起來。

  「蕭老爺,我擅長用刀。」高個謝家虎說道。

  「蕭老爺,我擅長弓箭。」矮個謝家侯說道。

  蕭老爺笑瞇瞇的聽著,逮住了齊猴子,替自己、老二和兒子報了仇,還可以給兒子青雲鋪路,他自然心情不錯,所以看兩個黃毛傢伙也罕見的順眼起來,他一揮手,讓堡子裡的教頭王其位驗證謝家虎的刀法。

  兩個人各操一柄刀龍爭虎鬥起來,外行看熱鬧,只見面對王其位這個高手,謝家虎毫不畏懼,確實臂長力沉,一刀一刀劈出都帶著風聲,十分威猛,居然和王其位戰了好久不相上下。

  而內行看門道,王其位在戰陣裡卻是心裡在搖頭:對面這小子吧,刀法是很有力量,看起來下過苦功,但是技巧不行,招式之間轉換生疏,不時就一片片的破綻露出來;

  明顯不是自己的對手,儘管一時半會也輸不了,但真打起來,自己很快就能搞死這小子。

  然而王其位沒想讓謝家虎出醜,因為謝家兄弟雖然武藝不如自己,但人還通達,上午見了管家,立刻跑來找了自己,又是送禮又是請喝酒,「哥哥」「兄長」叫的親熱,酒桌上也把自己苦水倒了:賺錢不容易,蕭老爺變卦,不給賞金,沒法子想留在蕭家堡混幾天日子,只想讓蕭老爺看個順眼指縫裡多給點銀錢賞金,希望要是考校武藝的時候不要讓謝家虎太難看就可以。

  又吃又拿的,而且看起來也不是自己的潛在地位競爭對手,王其位也不好意思黑著臉出手太狠。

  所以兩人激鬥了一炷香那麼長的時間,刀風呼嘯、撞擊的火花四濺,看起來真是又激烈又好看,圍觀的蕭家堡人都連聲叫好,最後謝家虎自己識相的跳出戰團,恭維王其位武藝高強,自己甘拜下風。

  「謝家這個哥哥武藝不錯啊,和王其位都能打那麼長時間,王其位是二爺介紹來的,絕對第一高手,這個金毛虎算這個地面上的第二了吧?」管家不動聲色替謝家虎美言,蕭老爺微笑起來。

  下面是謝家侯展示武藝,弓箭技藝最好顯示,只要射中標靶夠多,就算你厲害。

  但謝家侯自稱自己今天不僅要展示會讓人瞠目結舌的精準,而且還要展示其神一般的技巧,他要發連珠箭!

  一言既出,蕭家堡眾人都激動起來,連蕭老爺都叫人把椅子往前搬了一丈,就是為了看清楚連珠箭是如何如箭鏈般射穿靶心的。

  金毛?靜立場中,對著遠處的箭靶,一手握弓,一手輕撫腰裡箭壺,閉了雙眼,深深呼吸,一時間,整個大院裡鴉雀無聲,所有人瞪大了眼珠,連呼吸都不敢,怕驚擾了這位箭神。

  猛可裡,金毛?睜開雙眼,炸雷般一聲大叫:「天助我威!」

  說時遲那時快,弓平舉,手如閃電般一閃,已經從箭壺裡同時抽了三支箭出來,除去拇指,每個指縫裡夾了一支。

  所有人下巴都掉到胸口了,確實姿勢優美、氣勢駭人。

  只見金毛?弓弦連閃,「錚」「錚」「錚」三聲連成一線,三支箭也被順序雷霆般射向箭靶。

  眨眼間,又抽三支箭,快得一氣呵成,順得如高山流水,又是三支箭射向箭靶;

  不過彈指間,謝家侯射光了箭壺裡滿滿的十二支白羽箭,他緩緩收弓,長出一口悠長的氣,然後轉向蕭老爺,兩手抱住弓躬身笑道:「老爺,我獻醜了。」

  蕭老爺沒有吭聲,李八二也沒有吭聲,全場幾十人圍觀竟然沒人說話。

  大家全部傻在那裡,眼珠子差點瞪出來,死死盯著遠處的箭靶,嘴張到最大,下巴若是沒有臉拉著,估計滿地都是摔碎的下巴殼了。

  謝家侯確實發了連珠箭,那姿勢、那技巧,若你光看著這人把箭壺裡的箭在瞬間射光,那確實神威驚人,說不定駭得你一屁股坐到地上;

  但問題在於,十二支箭只有一支插在了箭靶上,而且也不算完全是,是插在了箭靶上面露出半截的木樁上;

  而其他的十一支箭插滿了箭靶後面的牆,看起來那面牆就好像荒地裡長了向日葵一樣,你沒法猜出老天會讓某只向日葵從哪個位置戳出來。

  最離譜的是最遠的那支箭,愣是把一個家丁衣服釘在了月門邊的牆上,當然人除了嚇尿了之外倒沒受傷,這也不怪他,誰能想到站在牆邊月門,離那神箭手整整斜了半個身子,居然還會被射到?

  誰能把箭斜著半邊射出來,但謝家侯就能!

  蕭老爺好久才從這境況中回過神來,但是除了倒抽一口涼氣,又抽了一口涼氣,他實在說不出話來。

  謝家侯還是保持著躬身的姿勢,耐心之極,不過臉上可見都是得意之色。

  旁邊走出他哥哥謝家虎,一樣的滿臉得意洋洋之色,他站在弟弟身邊朝蕭老爺躬身作揖,叫道:「拙弟獻醜了!老爺,我弟弟箭術練得是萬人敵,那一發箭,就是箭如雨下,專門打潮水般的敵人,老爺您請看,若是那面牆是敵人,我弟弟的連珠箭已經把一排的敵人眨眼間射倒了,而且連敵方主帥--那個箭靶,也小命嗚呼了!」

  一言既出,舉座皆驚,仍然是鴉雀無聲,沒人知道該如何評價這種箭法。

  管家李八二用袖子擦了擦汗,附到老爺耳邊小聲說道:「我看行,起碼他一個人相當於城牆上站了一排人。」

  蕭老爺從懷裡抽出手帕,擦了擦冷汗,點頭道:「是嗎?就這樣,先回去休息吧。」

  *****

  晚上,謝家兄弟就收到李八二的信兒:蕭老爺同意了,兩人算高級家丁,比王其位矮一級,賞金的事,蕭老爺再考慮考慮;聞聽這信,兩人自是大喜過望,少不得拉著草藥車到處送禮請客。

  然而第二天早晨還帶著宿醉頭疼的謝家弟兄就被一陣又一陣急促的警鐘聲吵醒了,只聽外面蕭家堡人仰馬翻一般鬧騰。

  這時,斜披著外袍的王其位裸著胸膛,提著腰刀,一腳踹開房門衝了進來,沖兩人大喊:「怎麼還睡?!沒聽見警鐘嗎?趕緊穿衣服拿上兵器跟我上牆。」

  「大哥,出什麼事了?」謝家虎睡眼惺忪的問道。

  「敵人兵臨城下了!」王其位急得五官都挪位了。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25
  11或馬或人


  等謝家兄弟收拾好,提著兵器出門的時候,只見蕭家堡已經亂成一團:警鐘還在亂敲,無數家丁好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騎著馬的頭目或者傳令兵或者咆哮或者大喊,把胯下驚慌失措的馬匹往人群裡四處亂扎,像一根勺子攪動已經沸騰的湯鍋,讓蕭家堡亂上加亂。

  「什麼敵人敢來蕭家堡送死?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哥哥謝家虎匆匆跑向木牆,他提著刀,一路跑一邊大喊。

  「看我怎麼把他們射成肉串的!爺爺渾身熱血沸騰了!」弟弟謝家侯也不甘示弱,在哥哥後面振臂大呼。

  他們作為新加入的所謂「奇能異士」,也就是江湖高手,暫時歸由王其位指揮,奔到朝南的正門時候,兩兄弟看見了王其位正在木牆後看著外面發呆。

  「怎麼了?怎麼了?大哥,不必驚慌!有我們弟兄在,放寬心,讓我看看,什麼玩意有這麼大的膽囊來蕭家堡犯渾?」哥哥謝家侯一邊舉刀怪叫著,順著台階跑上梯形土牆上的通道,和王其位並肩站立朝外看去。

  弟弟金毛?跑得慢點,在後面幫腔:「膽囊拿出來下酒啊!」緊跟著上了城牆。

  一看之下,兩兄弟登時閉嘴,嘴巴閉得和拿線縫上了似的。

  他們看了看旁邊的王其位,只見他也臉色煞白,一樣閉嘴不言。

  一時間,整個喧囂沸騰的蕭家堡,只有城牆上的三個「江湖高手」沉寂不言了。

  後面,一匹快馬殺到,如此之快,以致於儘管主人死命勒馬,但馬胸膛仍然把前面一個扛沙袋的苦力撞飛了出去,不過馬主人絲毫不理那人死活,他就站在梯形木牆之前,上面就是王其位等三人,他一邊下馬一邊抬頭大喊:「老王,情況如何啊?」

  王其位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沒有直接回答,一邊伸手道:「李大管家,您自己最好來看看。」

  李八二連滾帶爬的上了城牆,往外一看,只見下面有一隊人馬站在梅花護城陣後面,那就是恰好在長箭射程之外,他們排得整整齊齊,後面是騎馬的,前面是一排排士兵,隊列中高舉樹著三面大旗,其中兩面較小,上書:「李」和「秦」兩個大字,最大最高的一面壓在陣後,好像是帥旗的意思,但很詭異,因為上面一個大補丁,寫著「王」字。

  除此之外,遠處可見許多的驢車和僕役,還有一群匪徒沒有列隊,正在堡子外村莊裡跑進跑出,把一個又一個的村民拉到遠方,竟然凝聚成一個黑壓壓的圓形。

  看了又看,李八二突然面露喜色,大叫道:「小娘賊的!我以為多少人呢!原來就這麼點人啊!」

  聞聽此言,王其位和謝家兄弟同時倒抽一口冷氣,王其位嚥了口唾沫,又說:「請您再仔細看看。」

  李八二疑惑的嗯了一聲,他看了看,甚至還伸手去比劃,口裡自言自語的查數,過了好一會,他才一肚子狐疑的扭頭問王其位道:「老王,外面也就是一百多匪徒啊,不過就是隊伍排的整齊一點。我記得幾年前,幾百流民鋪天蓋地而來,外面黑壓壓的全是人,比現在多好幾倍,現在這點人算個屁啊!你說我們要不要點馬隊出去宰了他們?」

  「什麼?!」王其位瞠目大叫,想解釋,好像又不知如何說,一把把後面的謝家虎拉到李八二面前,叫道:「你喜歡說話,你告訴李大管家,外面這群人怎麼回事!」

  謝家虎此刻倒好像變了個人,若是平日裡,王其位這麼讓謝家虎給他說話,李八二肯定想摀住耳朵--這個王八蛋簡直太能吹了,不過今日,謝家虎額頭上全是冷汗,臉好像凍在了骨頭上,竟然連笑都不會笑了,看這幅模樣,李八二心裡也咯噔一下,瞪住了他,等他說話。

  嚥了口唾沫,謝家虎指著外面那戰成隊列的敵人,沉聲說道:「李大管家,那隊列是百餘人而已,但您看到那隊列裡寒光閃耀連成一片了嗎?」

  李八二抬手為蓋遮住早晨的眼光,朝城外看去,果然那隊列裡一片片的在閃耀,好像很多鏡子在那裡一樣。

  謝家虎解釋道:「這閃耀是兵器反光,只有好兵器才會如此閃亮,您削竹為矛能發亮嗎?我仔細看過了,他們手裡的大刀巨劍全部都是上好鐵製武器,手裡拿得矛的矛尖也全部都是鐵製的,唉。」

  「這怎麼了?鐵製的還能削鐵如泥嗎?」李八二愣住了。

  謝家侯從後面轉過來,搶著說道:「這得多少銀子您知道嗎?您這蕭家堡三分之一的人都用不上這麼好的兵器,提著木棍和竹槍呢!」

  「我還沒說完,」謝家虎一抬手,制止了弟弟,他繼續說道:「您再看那隊列,裡面竟然有甲!不僅有盔甲,而且全部人都有!裡面大約有二十人是鐵片魚鱗甲,這肯定是他們的頭目,而其他人都穿著籐甲!」

  看李八二滿頭霧水的模樣,謝家虎急急用手指戳了自己胸口,說道:「李管家,人家有甲,你一刀一槍砍過去,就算刺到也不一定有事,人家反擊一下,你就完蛋!不說別的,你們蕭家堡有多少副盔甲?別說魚鱗甲,最便宜籐甲有多少?」

  「三十六副。」後面王其位提供了數據。

  謝家虎一攤手,滿臉無可奈何的說道:「有武器有盔甲,這何其恐怖,我行走江湖十多年,愣是沒聽過、沒見過江北這邊誰家山賊裝備如此精良!所以在您面前雖然只有一百人,但因為其裝備相比蕭家堡太過精良,他們也許相當於幾百流民甚至上千流民。這他媽的是山賊嗎?這和官軍差不多了!」

  聞聽此言,李八二終於明白為何面前三人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今天突襲而來的山賊實在不可小視,一時間冷汗汩汩而下,他看了看外面的山賊,咬牙道:「我馬上通知老爺去!」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26
第二卷 烈火衝鋒 11-2 或馬或人

  一路上,李八二心臟咚咚跳個不停,他終於回過味來了:外邊這撥匪徒是有史以來蕭家堡遇到的裝備最精良的匪徒,而蕭家堡,儘管蕭老爺經營幾十年,論武器真沒法和他們比,謝家侯說三分之一拿木棍竹矛都是抬舉家丁們了。

  只有頭目才有鐵製武器,大部分家丁都是木棍竹矛。

  這原因,很清楚。

  朝廷法律規定,五戶人家共用一把鐵製菜刀,菜刀都如此,更況且優良的兵器了。私藏兵器就是死罪。

  蕭老爺是朝廷忠臣,自然也不喜歡鄉民有武器。

  但是現在盜賊蜂起,懷揣著武器的平民百姓越來越多,蕭老爺為了自保蕭家堡,也自己鑄造了兵器,但很少。

  一來,沒有武器可以省大筆的銀錢,二來,蕭老爺自己也怕堡子內有刁民對他暴起反抗。

  更況且,蕭家堡的地利優勢就抵消了多少武器優勢?所以蕭老爺也禁止家丁私藏武器,只有出門辦事,才領武器防身。

  上次齊烈風老娘齊大娘因為是為蕭老爺殺豬的,手持殺豬刀反抗,差點砍傷李八二,李八二昨天還講要把齊大娘遺留下的殺豬刀用鐵鏈子拴在石頭上,下個做殺豬差事的人只能在鐵鏈的長度範圍內殺豬,只能殺豬,別妄想用此刀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沒成想,今天就遇到了操著更好兵器盔甲來找事的匪徒,李八二擦了擦滿頭的冷汗跑進蕭府,大廳裡蕭老爺正在大發雷霆。

  「你玩忽職守!你這個不忠不孝的奸臣!」蕭老爺指著地上一個顫抖如篩糠的頭目大罵著:「我讓你管遠處的眼線,那麼多匪徒大搖大擺的靠近我的蕭家堡,為何沒有一個哨崗點燃烽火報警?!這麼多敗類成群結隊的走在路上,居高臨下監視道路的眼線都是瞎子嗎?都跟你一樣,拿我的家財去花天酒地了嗎?」

  「老爺啊!我真的不知道啊!」地上那頭目連連磕頭,鼻涕眼淚滿臉都是,他哀叫道:「每個哨崗都是我定的,我派了得力家丁去做啊,每月都巡查,他們不敢欺瞞上面啊!」

  說到這,這人好像抱住了一根稻草,跪在地上,手指拚死朝後伸著,指著後面方向大叫道:「只能是一個可能,是外面那群匪徒幹掉了哨崗!」

  「放屁!匪徒都是一群敗類,一群人渣,你以為他們懂兵法嗎?你以為他們能知道我的戰法嗎?他們不過是一群骯髒的耗子!」蕭老爺狠狠的把茶碗摔碎在腳下,指著地上的下屬大吼道:「把這個不忠不孝玩忽職守的畜生拖出去亂棍打死!立刻!」

  看著那個兩手死扒著地毯被人抱著腳拖走的曾經同僚,大哭大嚎著從自己腳邊拖過,李八二深吸了一口氣,在外邊棍子猛打皮肉的哭號聲中,進去把城牆上見到的事說了。

  沒想到蕭老爺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說道:「外邊那群匪徒不就是兵器精良嗎?我一個蕭家堡抵得上百萬雄兵!拿鐵刀穿盔甲怎麼了?他們要攻就讓他們攻!進梅花護城陣的時候就亂箭射死一批,護城溝射死、淹死一批,爬城牆的時候用石頭砸死一批,然後點起馬隊出去衝殺潰敗而逃的這群敗類!這不就完了嗎?每次他們不都是這麼來送死的嗎?這和兵器有什麼關係?」

  「對啊!」李八二一錘手心,暗道:還是老爺厲害!我被城牆上三個傻貨給害了,他們故意吹牛嚇唬我,以便多拿賞金的吧?這群王八蛋!

  不過他馬上又想起一個問題,對蕭老爺說道:「老爺,還有一個事,這群山賊太過奸詐,早晨拂曉突然殺來,以致於外面鄉民根本來不及進堡子,現在山賊匪徒正在抓鄉民,您看?」

  「隨便他們!這事我也見過。「蕭景逸不屑的一吭聲,冷笑道:「不就是打野食嗎?看我堡壘城高溝深、望城興歎,就故意圍而不打,轉而去洗劫外邊的鄉民,一群蝗蟲,不,是一群耗子。」

  說到這,蕭景逸招手,讓下人送來一杯新茶,悠悠喝了,說道:「隨便他們搶,反正外面的鄉民根本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是比他們還窮的窮鬼,能搶什麼?搶虱子跳蚤破棉襖?沒什麼好搶的,自己就得滾蛋,他們也不能在城下靠吃土活著,這地盤上所有的糧食財物都在我這蕭家堡之內,而不在之外。」

  「老爺,我真是太景仰您了!」李八二心悅誠服的豎起大拇指,眼睛含淚道:「真不知道我們這些蕭家堡的人上輩子積了什麼德,老天爺派您這種仁慈睿智的鄉長來統領我們,唉,謝謝菩薩。」

  蕭景逸微微點了點頭,嚴肅的說道:「六合之外存而不論,我不和你談鬼神,只要多讀儒家聖賢之言,自會中正平和,造福一方。」

  「那這次您去城牆督戰嗎?」李八二問道。

  「我就不去了,你去那看著,他們搶完那群刁民走的時候,告訴我。」蕭景逸冷哼一聲。

  等李八二回到城牆,他用鞭子抽著四處瞎跑的家丁,大吼道:「亂什麼亂?就這麼點敵人就嚇成這樣?!廢物!弓箭手全部上城,他們要想拔梅花陣立刻放箭!」

  然後管家本想抻著臉,做副官相,好好整整城牆上三個王八蛋,誰叫他們看自己不懂兵法詐唬自己,沒想到看見那三個人的時候,他們臉都白了,五官都移位了,一見他來了,幾乎在城牆上跳腳大喊他過來看。

  李八二隻好悻悻的上牆了,本來把手背在身後,一臉懶得搭理他們三個模樣,心裡還在盤算如何用畏敵的借口和老爺的防禦思路把這三個混蛋罵個狗血淋頭,沒想到往城外一看,他也瞠目結舌了,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

  蕭家堡內亂糟糟的,蕭家堡外更是哭喊震天。

  拿著兵器的山賊到處都是,不過這次來的山賊和以往絕對不同。

  他們並不搜錢拆房搶女人,也不搶豬抱羊逮母雞,只是兩個字:抓人!

  他們搜捕著茫然無措的村民,在外邊的被拳打腳踢的帶走,藏進來有的被從屋裡床底下拽出來,有的被從池塘裡拿著矛逼出來。

  幾百村民被四面八方聚攏了來,儘管人數有幾百人遠遠超過山賊的數量,然而僅僅十幾個手持木矛、梭鏢的山賊就讓他們服服帖帖,他們被驅趕著,在城外嚴陣以待的山賊隊列前,為了躲避周圍那十幾個山賊,拚命的朝裡面擠,竟然自動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人堆,好像幾隻狼面前的羊群。

  高狐狸威風凜凜的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來到了這群村民面前,今天他仍舊穿著一身寬大袖子的綢緞長袍,袍袖飄飄並不像戰士,然而外面卻套著一件護心鏡魚鱗長甲,頭上還帶著一個鐵製太陽光明盔,加上身邊一群全副武裝護衛的威嚴,一股梟雄之氣席捲而來。

  面對他的村民哆嗦著不停死命後退,整個村民圓陣頓時顫抖起來,但最後面的村民也懼怕後面的梭鏢,死命的不退,結果,這個圓陣竟然像被天狗咬了一口,從滿月變成了殘月,高狐狸就站在缺口的點上,如同天狗口中的巨大犬牙對著戰慄的殘月。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27
感謝作者的用心及分享
同名著作"缺月梧桐"精采好看匪夷所思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28
12-2 殺敵報國

  城牆上,怕被高狐狸這麼喪心病狂的匪徒射擊,謝家虎半跪在通道上,只把半個腦袋露出木牆大吼道:「好嘛,你是禽獸嗎?你們寨主你媽的都要射死?!」

  謝家侯躺在通道上,上面壓著齊烈風,卻依然不忘幫腔哥哥,大叫道:「依我看,這老傢伙要篡位!」接著拍了拍身上齊烈風的臉,叫道:「寨主,你丫手下要篡位了!快醒醒!」

  城下高狐狸冷哼了一聲,指著城頭大叫道:「看看我的帥旗是什麼?是『王』,是江湖鼎鼎大名的八臂哪吒夜裡鷹--王寨主!你們這群廢物不識字嗎?齊烈風算什麼東西?我們清風寨不認識他!你們願殺就殺,願剮就剮!做成肉絲面別忘了給我一碗哦!」

  「他媽的!這個匪徒太禽獸了!我都沒詞了!」跪在木牆後的謝家虎在目瞪口呆後,擦擦頭上的冷汗,無奈的叫罵道。

  就在這時,趴在謝家侯身上的齊猴子在驚駭中回過勁來,他陡然爬起來,怒不可遏的衝著城下大罵道:「你媽的高狐狸老王八啊!你真的要殺我啊?!你這個混蛋啊!老子是你師侄啊!你是人嗎?」

  「好!罵得好!沒人性!」謝家弟兄一起點頭。

  高狐狸扭頭看了看遠處正門飄蕩的屍體和首級,抬起手,對著上面的齊烈風大叫道:「齊猴子,你這個蠢材!我告訴過你了,你只要來蕭家堡,你娘必死!你不信我,卻信蕭景逸那個不義無信的畜生,現在情況如何?看看,你害死了你娘!你這種蠢材怎麼不去死呢!」

  齊猴子在上面聽得清清楚楚,一瞬間他歎了口氣,再次淚流滿面,說話聲音立刻哽咽了,他對著城下叫道:「師叔,我錯了!我該死!我他媽的該死!我害死了我娘!師叔你攻城啊!不要管我了!為我和我娘報仇啊!殺了蕭家畜生!殺!」

  「攔住他!」旁邊的蕭老爺臉都氣綠,他顫巍巍的指著齊猴子大叫道,謝家兄弟立刻手忙腳亂的撲了上去,要把齊猴子往後拉。

  齊猴子使盡渾身力量,依然對著城下大吼:「不要管我!替我報仇!」

  「你媽的!」弟弟謝家侯一下把齊猴子從後面拉到地上,大哥謝家虎立刻騎在齊猴子肚子上,對著臉一口氣打了七八拳,把齊猴子打得口鼻流血昏死了過去。

  「趕緊押回地牢!」蕭老爺咬牙跳腳大叫,他真想立刻把齊猴子大卸八塊,然而這個人卻是兒子平步青雲的踏步磚,真沒法殺,這讓他暴跳如雷。

  謝家兄弟和管家李八二又匆匆的把齊猴子扔回地牢,誰也沒想到高狐狸居然如此無情,讓他們這個挾持人質的法子變成了灰頭土臉的自取其辱。

  那邊城牆上喧囂聲大起,就算在地牢這裡,也知道對方要攻城了,李八二著急往回趕,沒想到袖子卻被拉住,扭頭一看只見謝家弟兄正嬉皮笑臉的弓著腰看著他。

  「幹什麼?現在迫在眉睫,趕緊跟我回城頭守城!」李八二大叫。

  謝家虎嘿嘿笑著,腳下卻並不移步,他說道:「管家,我們弟兄剛才想過了,我們其實並不適合做家丁,我們都散漫慣了,實在沒法在蕭家堡混。現在能不能給開個側門,我們現在就走,什麼賞金,我們不要了,恭祝蕭老爺和蕭少爺陞官發財!」

  「什麼?」李八二一愣,接著勃然大怒,他立刻明白了這兩個嬉皮笑臉的狗賊想的是什麼:看現在有大敵來襲,不想拚命,立刻軟了,想跑路!

  「現在敵襲,所有城門緊閉,哪裡給你們出城!」李八二叉著腰,咆哮著:「是誰求我給他們個職位?現在有點小賊來,立刻就慫了?你媽的要臉不要了?」

  「嘿嘿、呵呵、哈哈,」謝家虎一臉的諂媚,他搓著手笑著,他說道:「李管家啊,實不相瞞,我弟弟其實有點小病,就是一到高的地方就腿軟,所以沒法上城牆,而且啊,我和我弟弟心連心,我弟弟一難受,我也就難受,所以沒法在城牆上打仗。嘿嘿。」

  「啊,我好難受,好想吐啊。」謝家侯立刻揉著心,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姿勢和表情。

  「滾你媽的!你們想當逃兵!」李八二怒髮衝冠--這兩個江湖混混實在太不要臉了,有好處就恬不知恥的鑽營,有危險立刻就想跑路。

  「李管家,老爺也說了,招收我們對抗江湖匪類,是以毒攻毒,我們本來就是毒嘛,」謝家虎大言不慚的繼續說著:「和你們蕭家堡家丁比起來,那麼純潔,那麼勇於獻身,我們弟兄簡直是鶴頂紅、斷腸草啊。再說,我們就擅長打掉某地武林第一高手,拳打北海章無忌,腳踢南山令狐中,那一點問題沒有!至於這個打仗嗎?我們打群架都不行的,人家不講江湖道義啊,不給你單挑,都一擁而上啊!」

  謝家虎手指摁著太陽穴愁眉苦臉的說道:「我們實在不適合打仗,我看見血就暈的。」

  謝家侯也在旁邊幫腔道:「哎呀,我恐高、我恐血!我暈了!我暈了!」

  「你媽的就不想拚命吧!」李八二大怒,但無計可施,這兩人本就是外來的,現在要打硬仗了,他們實在打著滾不想上,死拽上去也不好,說不定這兩個王八蛋敢帶頭逃跑,那樣會引起逃兵潮的。

  念及此處,李八二指著兩人吼道:「那你們就守在地牢吧!給我記著!」

  說罷轉身朝城牆跑去,背後傳來弟弟謝家侯的叫聲:「管家,可以出城的時候記得通知我們啊!」

  ***

  高狐狸看太陽行到頭頂,已經是正午了,下令擂響戰鼓,百餘豪傑挺刀提盾,踏過村民血肉清出的道路,冒著箭雨飛石,直達堡下,一架架長梯豎在城頭,清風寨開始攻城了!

  「給我頂住!」蕭景逸已經下到了城牆下,他看著木牆上冒出的一個又一個梯子頭,在如雷的喊殺聲中,大吼著。

  蕭家堡是外面一層木樁組成的木牆,裡面靠著的是一個梯形的土台,此刻在清風寨強攻的這面牆後,木板壓在梯形土台的斜面上,排成一排,上面趴著的是滿滿的蕭家堡戰士,在他們頭上若同袍受傷或者陣亡,立刻就被拖走,木板上的戰士順序挺刀補上。

  敵人攻擊實在犀利,不僅都是亡命之徒,而且依托著護甲鐵器,肆無忌憚的爬上梯子和蕭家堡家丁對攻。

  弓箭手和投石手已經頂不住了,刀手頂了上來,不知多少敵人攀援到梯子頭,直接和家丁展開互殺。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29
12-3 殺敵報國

  教頭王其位扒了上衣,赤裸了上身,手握鋼刀,不停走動,和敵人在浴血死戰。

  大吼聲中,他一刀劈過去,把一個冒出牆頭的傢伙頭上的鐵盔劈做兩半,在刀刃摩擦著敵人頭骨裂縫抽了出來,接著一甩滿是血和白色腦漿的長刀,大罵著,飛起一腳,把這把靠在牆頭的梯子踢飛了開去,未及回頭,耳邊已經響起了慘叫聲。

  扭頭一看,卻是一個身著重甲提著刀盾的敵人攻上城頭,一腳踩在了木牆之上,眼看就要跳入城牆,旁邊一個家丁猛刺對方胸口,怎奈對方身著重甲,手裡的矛刺偏了,在對方甲冑上卡嚓一聲斷成兩截,對方那匪徒不依不饒,一步跨上城牆,手裡巨盾如鐵錘般擊出,把那家丁頓時打得腦門鮮血四濺,滾在土牆通道上接著沿著木板滾下梯台而去,一路上慘叫震天。

  「你媽的想死!」王其位大吼一聲,一躍而前,他知道這敵人裝備精良、戰力驚人,定然是敵方大將,要是被對方攻上來那就危險之極了。

  面對已經腳踏木牆的敵人也無所謂什麼招式了,雙手握刀,刀刃劃了個弧圈,死命的朝對方砍去。

  那敵人卻是悍將李炭頭,他正半蹲在木牆兩排矛尖之間的?望孔上,面對王其位這種高手瘋狂的刀擊,根本退無可退,他勇名並非浪得虛名,倉皇間,全身前傾,卻把左臂居前,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左手前的木盾之上,全身重量僵硬的壓在木盾上,看起來就像一個立在木牆上的瓷瓶突然傾倒,要摔進堡子裡面那樣。

  「咚!」一聲巨響,王其位的長刀和對方巨盾來了個硬碰硬,刀刃砍碎上面鐵箍,竟然又砍入木盾深達三寸,然而劇烈的撞擊,讓兩者都渾身一顫,這力量之大,讓全身下傾的李炭頭從墜落傾斜之勢竟然又彈回了木牆,而王其位不僅虎口巨疼,長刀也被彈回,不得不順勢拖刀轉身,竟然成了背對木牆。

  看王其位突然背對自己,牆頭李炭頭神情一震,猛地一抬左手,讓左手盾劃了個弧圈高過頭頂,緩衝了盾上那長刀猛砍勢不可擋的力量,右手卻快捷無倫的一掄,手裡的鋼刀流星般直砍王其位門戶大開的後脊樑。

  「呀!」王其位根本來不及轉身操刀應對這一擊,索性大叫一聲,背對城牆也不轉身,雙手死命上拉長刀,腰也竹子般折了起來,看起來手裡不是刀,而是被拽著了尾巴的蛇,王其位的動作正如死命的狂拉一條鑽進洞裡的長蛇尾巴。

  一瞬間,王其位身體折了過來,他雙腳立定地面,腳尖對著堡內,而腦袋卻朝下看著城牆,後腦勺差點碰著自己的腳後跟,手裡的那刀卻如那條被猛拽而出的巨蛇一下子彈了過來,刀好像被甩在空中劃了一圈的黑鐵蛇頭,帶著呼嘯的風聲,刀背一下掄在城頭李炭頭肩膀之上。

  在刀背砸碎肩膀鐵甲扣鏈的悶響中,李炭頭掉下城頭,王其位一個翻滾,匍匐在地上,瞬間又起來,撲上城牆垛口,一刀再次砍下一個敵人,他扭頭大吼道:「給我殺,別讓他們上來!」

  而城下李炭頭被擊落牆頭,先砸在梯子上被彈了起來,又掉在城牆腳下的泥地上,頓時暈了過去。

  好一會才悠悠的醒轉,他摁著泥土再次爬起來,擦去嘴角的血跡,看著牆頭,眼睛已經紅了,他吼著:「李家的人啊,別給我丟臉,今天我們一定要宰了蕭景逸!」說罷,操盾挺刀再次順著梯子攀援而上!

  城頭血戰已經進入白熱化,一個又一個的豪傑上來,一個又一個的豪傑被擊墜,然而蜂擁攻擊城頭的豪傑卻不見減少;

  城內的態勢絕對不容樂觀,無論是戰鬥經驗、戰鬥力量,還是武器盔甲精良程度,蕭家堡內的家丁都落了下風,滿身是血的傷兵越來越多,剩餘的還在城頭死戰的家丁人人面如土色,都有了懼色,衝上城頭的豪傑越來越多,雙方竟然開始圍繞著木牆死戰,一串又一串的鮮血,敵人的或者自己的,噴灑在城頭,蕭家堡的牆頭竟然開始變紅了。

  這時城外傳來高狐狸的大喊:「兒郎們聽著:富貴險中求!城裡有蕭扒皮存了幾代的金銀財寶,打下城來,大家一起富貴!想想自己的父母子女,想想自己將來的榮華富貴,兒郎們,上啊!」

  城下清風豪傑齊齊一聲後,很快拍打著蕭家堡城牆的大浪成了一股浴血狂濤,瘋狂得抽擊著蕭家堡牆頭,牆頭上,家丁慘叫聲、兵器撞擊聲、滾下城牆的砸在地上的悶響聲,竟然此起彼伏響成了一片,蕭家堡就像城頭戰士的腿一樣彷彿在哆嗦著,這座堅城竟然顯得搖搖欲墜了。

  「給我頂住!」蕭景逸在木牆下振臂大吼,他罕見的拔出了寶劍,寶劍在顫抖著,宣示著主人的不安和恐懼。

  「老爺,我們來了!」李八二這時拍馬趕到,不僅他一個人,身後還跟著五十多個面色煞白的年輕人,人人全副武裝,手裡提著各種兵器。

  這些年輕人本來不需要戰鬥,他們都是蕭府內的家丁,負責服侍、打掃、做飯等工作,然而在這蕭家堡生死存亡之際,蕭景逸自然把他們都拉到了戰場。

  他們在梯形台下擺成幾排,雖然戰力未必有防守的家丁厲害,然而他們服裝昂貴而且整齊劃一,排成幾排聲勢驚人。

  看到他們來了,不僅蕭景逸舒了口氣,彷彿後背有什麼東西支撐住了,連牆上死戰的家丁們也神情為之一振--後備軍過來了!

  「站到城下,輪番上!」李八二立刻大叫起來,把這批生力軍貼到了城上死戰戰士的背後,一下子就好像有只巨手扶住了蕭家堡,城頭上血跡滿身的戰士都舒了一口氣,不再像剛才那樣差點被城外怒濤沖得四分五裂了。

  「大家聽著,我們信使已經出發通知拿住齊猴子的事了,沒想到敵人恰好來攻,」李八二繼續叫著:「這是歪打正著,高郵城裡的蕭二爺和小少爺定然會很快發現蕭家堡受到敵襲,我們只要堅持幾天,高郵大軍定然朝發夕至,那時裡應外合把敵人一鼓作氣滅掉!」

  「東西呢?快拿過來!」蕭景逸大吼著。

  李八二趕緊讓人把車上的幾口大箱子搬到了蕭景逸面前,蕭景逸打開一口箱子,猛地一腳踹翻,頓時裡面的東西滾了一地,白花花的銀光耀眼,卻是一地的元寶。

  「兒郎們聽著,這都是銀子,是賞賜給你們的!陣亡五十兩!殺敵一人十兩!我蕭景逸不會虧待你們!給我好好幹!」蕭景逸大吼著。

  整個城池在這些白花花的銀子面前好像為之一愣,然後為之一振,人們把頭轉過去,更努力的去戰鬥,射手的箭更快了,刀手的刀更狠了,扔石頭的手頻率更快了,蕭家堡的木牆好像法海的法寶,一瞬間好像增高了十丈,奮勇地抵抗著刀劍狂潮。

  「忠君愛國就在今日!殺敵報國恩!」蕭景逸一手提劍,一手舉著銀子,他近乎瘋狂的吶喊在蕭家堡上空如旋風般回鳴著。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30
  13圖窮匕見


  「殺!殺!」秦五義發出怒吼,他已經踩在了蕭家堡城牆上,此刻的他頭戴銀盔,穿上了自己珍藏已久的銀甲,整個人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盾牌上畫著一頭猛獸,手裡的九環大砍刀如同野獸的獠牙一般伸出盾牌外一截,猛攻之時好似一頭猛犸巨象竄上城頭,看著躲在城牆後滿滿的敵人,他紅著的眼珠收縮了一下,接著猛地一刀斬出。

  正面其鋒的只是一個普通家丁,秦五義的胳膊比他大腿都粗,面對威猛如殺神般的秦五義,兩人眼神一對,家丁腿都軟了,竟然愣在那裡由著秦五義一刀砍過去。

  這帶著呼呼風聲的一刀砍下去,正中對方肋部和胸口,秦五義只感覺刀鋒切開籐甲,好像切開一排小竹子一樣卡卡震顫,接著震顫被進入皮肉的穩實靜止住了,直到刀刃碰到了堅硬的東西,發出一下震切碎那東西才停住;他順勢一推刀刃,刀刃離開卡住的骨頭,又切開了一片竹片和肉片;

  這刀砍碎了對方的肋骨,又在對方胸口劃開了一道大口子,一刀就把擋路的傢伙劈下了土牆。

  在震天的慘叫聲和劈頭蓋臉的血濺之中,秦五義奮力收住沉重的九環刀,這刀如此沉重,這一劈如此全力以赴,雖然挨了一刀的那目標早已滾出視線,然而收刀如此費力,以致於秦五義覺的手裡的不是刀,而是一匹脫韁的野馬,他的手臂都被順著劈砍的方向拉拽的直挺挺了。

  面臨又撲上來的敵人,和自己那來不及回撤的刀,秦五義大吼著,左臂一擺,把盾拉了過來擋住正面,然而那該死的刀就好像逃跑的田鼠一樣,在盾下面固執的朝一側飛著,為了不擋住這隻老鼠的去路,秦五義不得不把盾擺得很高,高得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瞬間前面都被盾擋住了,秦五義只聽盾後面傳來一聲厲喝:「上桿子!」

  還沒反應過來,就覺盾面上傳來一下大力,他踩著牆頭,一手收刀一手挺盾,根本沒有支點抗拒這種直來直去的推擊。

  「媽呀!」頃刻間,秦五義被推出牆頭,摔到空中,在間隙裡,他只看到剛剛落腳的地方捅出來兩根大毛竹,就是這大毛竹把自己捅出木牆的。

  摔了下來,又砸回到原來上來的梯子上,秦五義變成了滾地葫蘆,順著梯子往下滾,只不過這只葫蘆太過沉重了,簡直像塊巨石骨碌骨碌滾下來,一下子這條梯子上的魚貫上攻的四五個人全被秦五義砸飛了飛去。

  「媽呀,攔住我!」秦五義大嚷大叫道。

  「我來!」李炭頭大叫一聲,他就爬在梯子下邊一段,雖然手裡操著一柄瓜瓣錘影響他用力,但他一揮手,只用小臂把一個被砸下來的小兵掀飛出了梯子,然而看著如一頭白象般腰卡在梯子上以勢不可擋之勢朝自己滾來的秦五義,李炭頭一時間也汗如雨下,被嚇得。

  說時遲那時快,李炭頭扔了手裡的盾,雙腳踩住梯子蹬撐,一手抓住上面蹬撐,把身體固定在梯子上,另一隻手死命去當那巨石一般的秦五義。

  一時間兩人撞在一起。

  「媽呀!」李炭頭猛地擋住了秦五義,兩人幾乎臉對臉撞在一起,兩人同時大叫起來。

  瞬間梯子傳來一聲卡嚓大響,整架竹梯四分五裂開來,李炭頭兩人慘叫著摔在泥地上。

  「暈死我了!」秦五義先爬起來,看看身上沒少什麼零件,舒了口氣,抬頭就罵:「你大爺的蕭家堡兔崽子,居然敢把爺爺摔下來?!看我……」

  話沒說完,因為蕭家堡回應的是兩個人舉了石頭對著他就砸了下來。

  「算你們狠!」秦五義狼狽的舉起盾牌擋在頭上,慌亂的倒退著就往回退,畢竟靠城根太近是太危險了,石頭、沸水、滾油在這個距離,可比飛箭恐怖,這裡到處可見都是屍體,有自己人的有村民的。

  秦五義舉著盾牌沒撤兩步,地上泥裡舉起一隻手來,有人奄奄一息的大叫:「胖子,拉老子一把。」

  「啊?黑炭頭?你怎麼陷在泥地裡去了?」秦五義定睛一看,噗嗤一笑,單手拽著那人的腳脖子把一身黑泥李炭頭從泥裡拽了出來,扛在肩膀上就往回撤。

  「還說呢!我為了攔你,被你壓在泥裡了!」肩膀上的李炭頭有氣無力的叫道:「死胖子,你到底有多沉啊?老子腸子差點被擠出來。」

  此時,後面恰好響起了鑼聲,那是高狐狸眼看攻擊不利,收兵了。

  看著遠處的蕭家堡,又看了看西斜的太陽,一身泥的李炭頭正和主帥高狐狸抱怨:「高先生,還有時間啊,起碼還能再打一個時辰,收兵太著急吧。」

  「從昨天中午開始攻擊開始,到現在算打了一天半吧。」秦五義把盔甲脫了扔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的飲著水,他說道:「沒想到蕭家堡挺難攻的,一天半都沒打下來,傷了不少弟兄。歇歇也好。」

  接著,他又說道:「要是我們再多五十人,不,三十人就夠,我今天肯定能拿下蕭家堡!」

  「有屁難攻的。」李炭頭並不服輸,相反鬥志旺盛,他看著穩坐在一個倒扣的大缸上的高狐狸說道:「高先生,咱們盔甲武器都優於對方,弟兄們就算被打下城頭死傷也不大,蕭家堡肯定死傷大於我們!現在正是一鼓作氣拿下對方的時機,否則等城裡人休整好了,再打就更難了。」

  高狐狸並沒有回應兩個大將的話,指了指了城內,說道:「你看。」

  秦五義和李炭頭順著高狐狸手指方向去看,只見蕭家堡城內空中竟然飄著一支風箏。

  「他大爺的!還有閒心放風箏?!這是羞辱我們嗎?」李炭頭頓時怒髮衝冠,咬牙切齒起來。

  「難道蕭老兒有什麼玄機?」秦五義舔了舔嘴唇,說道:「他不怕啊!」

  高狐狸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31
13-2 圖窮匕見

  「那是什麼玩意?」蕭家堡裡的蕭老爺手一指,李八二順著去看,頓時急了:「他娘的,誰還有閒心放風箏?」

  此刻蕭家堡已經擋住兩天的衝擊,看敵人收兵退去,大家都鬆了口氣:土牆通道上,渾身浴血的前鋒隊家丁抱著木槍、大刀立刻背靠著木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聲叫著:「水!」;

  伏在土牆梯形台上的中鋒戰士也都舒了口氣,從俯臥木板隨時準備衝上去的姿勢,變成了躺臥,看著天上的藍天白雲;

  土牆下,手持如林長矛竹槍的後備隊,也都抱著槍坐在了地上,有說有笑起來;

  死人蓋著草蓆朝後運,放到隱蔽處,只有傷兵還在哀嚎,對方都是鐵製武器,殺傷力很大,蕭家堡幾十人受了傷。

  所謂的傷就是傷到無法戰鬥,否則你被砍破點皮,或者耳朵少了半截那不叫傷兵。

  這批人正躺在伙房的院子裡,在地上或者門板上哀嚎著,郎中只有一個,他忙不過來,而且他原本是給蕭景逸看病的,擅長調理身體延年益壽,蕭老爺畢竟不會經常眼珠子沒了或者手腳砍飛了,所以他面對這種病人難免笨手笨腳又缺醫少藥,只好由著傷兵哀叫。

  「大家都辛苦了。」這時候王其位領著幾個伙夫擔著幾桶酸梅湯過來慰勞傷兵:「老爺讓我來看望大家。」

  「王頭好啊!」躺著傷兵們紛紛欠身表示敬意,這時的哀嚎聲才小了一點。

  「今天我們又打退了那群匪徒!」王其位大叫著:「過兩天少爺大軍就來了,我們就得救了!」

  「好啊!老爺英明神武!」

  「王頭,也了不起啊,我看親眼著他殺了好幾個匪徒!」有人對王其位豎起了大拇指。

  「王頭是關羽再世啊!」

  很快很多人都誇讚起王其位來了,王其位笑著抱拳表示謝意,在兩天的激戰中,他實在夠勇。

  現在的王其位看起來威風凜凜,他身著的是一身紫色的盔甲,每片甲片都一樣大小,一樣厚薄,肩膀護甲是兩個銅虎頭,腰帶是銅扣穿成的,胸前後心兩個銅鏡亮的可以照人,這副盔甲做工精良之極,要是用錢買,最少也要十頭牛,所以王其位也是人穿新裝精神爽,舉手投足都和平日不同。

  然而昨日敵軍來襲的時候,王其位身上根本連一片鐵皮都沒有,他本是府裡的教頭,但也不會真的玩命訓練家丁武藝,平日裡最大的任務也許就是陪小少爺練武,小少爺走了,他落個清閒,每日就在府裡做做樣子。

  齊猴子入侵蕭府之後才被派到城頭,以前的幾個負責城頭的守衛都是蕭老爺的心腹和親戚,論關係,和李八二差不多,論武藝,和李八二也差不多,恐嚇百姓沒問題,真要遇到昨天開始這種攻城狂潮估計早尿褲子了。

  沒想到蕭老爺這個無心插柳的派遣,起了諾大的效果。

  王其位的高強武藝,仗著堡子地利,發揮了定海神針的作用,因為堡子其實並不大,敵軍也不多,不得不就攻擊蕭家堡東南方向的一截木牆,這種距離足夠一個武藝高強的戰士從東頭到西頭來回支援了。

  他仗著武藝高強、刀法嫻熟,手刃敵軍若干,反覆擊墜過敵方幾員猛將,哪裡有危險,他就在哪裡,一次又一次的防守住敵方已經打開的缺口,刀光過處,清風寨豪傑望而興歎。

  若不是有他,光靠著堡子裡那些目光呆滯的老實家丁,也許堡子早就失陷了。

  所謂的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就是指王其位這兩日的戰績吧。

  一直在督戰的蕭景逸敏銳的看到了王其位的作用,第一天濺得滿身血的王其位在對方鳴金後剛下城,老爺送來了一副籐甲和一柄鋼刀。

  第二天中午,身著被砍了好幾口破口的籐甲的王其位下城休息的時候,老爺又給他送來了這副紫寰英雄甲,這是蕭老爺自己收藏的甲,是全堡子最好的盔甲。

  王其位一方面感激涕零,下午防禦更加賣力,果然早早的就擊退了今天第二撥犀利的攻擊。

  另一方面卻是喜憂摻雜的,他隱隱覺的自己在老爺眼裡的地位上升了何止一個檔次,前途一片光明,這種地位是因為敵人太可怕了。

  清風寨,本來是李八二口中的乞丐窩,突然出來百多名全副武裝的精銳匪徒,這種敵人是蕭家堡第一次遇到。

  和他們相比,以往那些什麼山賊、馬匪、流民團伙都成了烏合之眾,他們裝備精良、號令整齊、準備充分,還懂得利用城外貧民為自己清除攻城障礙,結果第一次突襲就差點要了蕭家堡老命。

  王其位心裡隱隱有不祥的預感:這個朝代變化得實在太快,從五戶共用一把菜刀,拿木棍反抗;到遍地餓殍、遍地匪徒,再到出現今日這種全副武裝的匪徒,終有一天會有比打遍宇內無敵手的官軍更厲害的匪徒出來,也許就在高郵這塊巴掌大的地面上這種匪徒也不稀罕了。

  這樣的話,蕭老爺那套法子也許過時了,他那種策略對付流民、饑民、土匪也許很奏效,然而對付清風寨就非常吃力了。

  他就是這高郵地面上的土皇帝,現在有強敵出現,也許需要大帥猛將的協助吧?除了他王其位,誰有資格當和李八二並肩而立的重臣呢?!而且小少爺據說已經當上了官府的將官,若是他自己搞得好,說不定老爺一高興,走走門路,自己也變成了一名威武的大元武官呢,那就光宗耀祖了啊。

  想起自己這光芒萬丈的前途,王其位自然非常高興,當然這喜悅之內還藏著憂慮,憂慮自然就是敵人太過犀利。

  他親眼看著對方因為裝備精良,頂著盾牌陣,視亂箭為無物,眨眼間推進到城下,接著木梯林立,就是攻城;蕭家堡家丁的木槍在對方全身甲冑面前殺傷力極小,就算把對方打落城下,往往人家一個翻身起來再爬梯子上來;而對方一刀過來,傷兵可能又多了一個。

  「若對方人數多幾十人,那怎麼守啊。」王其位滿臉憂色,然而他甩甩頭,把這種擔憂拋出腦外,怎麼也不能在傷兵面前表露這種顏色啊。

  而且蕭家堡也有優勢,雖然在敵軍面前罕見的被打成下風,然而畢竟這堅固的堡子在那裡立著,裡面多的是糧食水源,敵人那麼少,只要攻不進來,打個一年半載都可以。

  誰家大軍、團伙也不能在野外呆一年半載啊,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用什麼?!

  而且幸好送報喜信的信使已經出去了,高郵來的人看到蕭家堡被圍攻,立刻就會派兵來救,小少爺就是新軍統領了啊!

  到時候前後夾擊,不怕這波悍匪不灰飛煙滅。

  「沒想到我到了這把歲數,才前途光明。」從傷兵所在地出來,王其位騎在馬上,又一次摸了摸昂貴的盔甲,滿心都是欣慰和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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