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明魂 作者:缺月梧桐(連載中)

mk2257 2010-12-16 19:21: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 54230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52
19-2 飛天神龍

    劉一刀怎麼摔倒的,已經衝到白袍客近前的無相看得清清楚楚。.

    一直猛衝敵人正面的無相死盯著的自然是敵人手裡那支神出鬼沒的槍尖,他眼睜睜的看著白袍客面對猛衝而來的他,突然側了臉,一絲可怕的微笑。

    「他知道劉一刀到了他背後了!」無相冷笑,卻不驚慌,就等著看白袍客怎麼應對背後如潛行猛虎急撲而至的劉一刀。

    然而白袍客並不像無相希望的那樣驚慌失措,斜向躍開保持槍距,他腳下根本動也不動,卻伸直了握槍的手,那槍尖對著無相慢慢伸了出去。

    「不回身迎敵?怎麼回事?」無相驚恐,手裡的刀握得更緊。

    要知道,任何武器攻擊敵人,都要先撤一下,若白袍客要用槍刺無相,必然回拉手臂,槍尖朝後縮,此刻卻對著無相伸直手臂。

    這怎麼攻擊?更何況面對前後夾攻!

    就在無相迷惑之際,只見白袍客身前的槍尖猛然朝後滑去,好像一條逃竄的銀蛇,唰的一聲直縮入白袍客肋下,他朝後刺槍!

    無刃的槍梢無聲無息的貼著地面捅了出去,正正刺中剛剛踩地劉一刀的最前左腿小腿正面。

    這一下,並沒有多少力量,力量全部是正飛沖的劉一刀自己壓上來的。

    就好像全力奔跑的人突然被一根木棍絆到腳腕,只會有一個下場,立刻摔倒!

    看劉一刀重重摔在地上,無相不是恐懼或者焦急,而是大喜過望!

    因為白袍客攻擊了劉一刀,此刻手握著槍身前段,根本無法對正面攻擊,對於同樣正面衝擊而至盾刀雙全的無相,簡直是赤手空拳一般!

    況且背後已不是劉一刀一個人了!

    劉一刀摔倒在地,瞬間因為迷惑和恐懼而手足無措,然而這不過是喘息間的事,下一刻,劉一刀已經明白了情況,他倉皇地翻身而起,就要撲出殺敵。

    然而沒等他看清面前白袍客和無相的戰況,一人從他身邊躍過,空中一聲大吼:「殺」。

    劉一刀登時大喜過望,這聲音正是小少爺蕭翰的!

    猛地抬起頭,只見大吼的無相已經差不多和白袍客對面而立了,竟然是肉搏一般了,而他們身後,手握鋼刀的蕭翰正躍向白袍客背後,戰甲在月光下**一片粼粼的銀光,好像一條巨大的魚在空中衝向敵人。

    蕭翰雖然臨敵經驗不豐富,但畢竟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此刻能來援正是天降奇兵。

    原來剛剛蕭翰又和那小湯拼了一招,那小湯衝擊得很猛,家丁根本就不是這勢不可擋之人的對手,眨眼間就衝到了劉八三的馬前,三個手下站位不好,擋住了因為連續硬碰硬不得不平靜氣息的蕭翰。

    他扭頭一看,正看到無相和劉一刀正雙人直衝槍手。

    此刻,蕭翰也表現了一個高手判斷戰局的潛質:他覺的這刀客武功真硬,和自己不相伯仲,要拿下來勢必多費功夫,然而還活著的三個家丁卻是笨蛋,不怕對手猛如虎,就怕友軍笨如狗。

    此刻他有些後悔為何沒有帶張九六(張士德)前來,猴子受傷不能來是遺憾,這兩人據他觀察是手下武藝最好的。

    現在這些家丁欺負人可以,但是和刀客這種高手過招就明顯露了怯,只能虛張聲勢的自保。

    而且他見過槍手和刀客偽裝成病人來看病,從表現來看,槍手不僅地位高於刀客,武藝也更強。

    與其在這裡一對一,不如加入圍殺槍手的戰場,三對一滅了這高手,再反手消滅刀客。

    反正三個手下長短兵器都有,足以拖延一下。

    念及至此,蕭翰不理刀客,也不再管三個家丁,卻反而轉身朝劉一刀這邊衝來。

    雙方距離很近,蕭翰眼睜睜的看著劉一刀被偷襲摔倒,自己提刀躍過直奔白袍客而去。

    士氣大振的劉一刀也大吼一聲,不理左腿冰冷般的疼痛,揮刀殺了出去。

    三個高手呈品字形圍攻當中的白袍槍手。

    剎那間局勢竟然要變成三英戰呂布,而且刀手肉搏超短距離中的三刀對長槍,面對無相、蕭翰、劉一刀三個用刀高手的合圍,長槍必死!

    面對此絕地,白袍客做出了令後面衝擊的蕭翰、劉一刀瞠目結舌的行動。

    他沒有任何閃避三面夾擊的意思,而是直衝面對面的無相,無相手中刀盾俱全,而這個敵人手裡只有一把再也施展不開的長槍,他甚至連握槍手位置都沒變,就那樣抓著槍身前端,若長槍是個人,那麼他簡直是掐著這人的脖子在衝擊,這種姿勢?長槍怕是連匕首的威力也沒有。

    一句話,這個人不管後面兩人,甚至對面前的無相也視如無物。

    他若不是瘋子,便是想自殺!

    無相眼見白袍客掐著槍脖子朝自己猛衝,也是吃了一驚,兩人距離很近,剎那間便已經面對面,無相哪裡會心慈手軟,虎吼一聲,刀光如雪,刀聲如嘯,朝著那白袍客迎面劈了過去。

    此刻緊追敵人背後的蕭翰看的清楚,那把長槍陡然豎了起來,緊緊貼著白袍客手肘,從他這裡看去,簡直是一個人倒提一把巨長的寶劍,槍尾竟然對準了天上的圓月。

    那白袍客就這樣提劍一般倒提著巨大的長槍,而身形卻依然靈活得如鬼魅一般,身子一側,避開一刀,右手好像要拳擊一般猛擊無相,竟然是不折不扣的空手破刀打法!

    無相一刀砍空,那刀在他手裡輕盈得如同羽毛一般,順勢在空中劃了個弧線,直劈變成了橫斬敵人腰腹;同時縮頭提盾,木盾遮住了自己左邊大半個身體,然後猛力的把巨大的盾牌橫擊出去,扯開妄圖進行摔技等意圖的任何敵人,這種迅疾的功夫別說是空手破刀,即便是刀砍過來也擋得住。

    只一下,白袍客的胸口貼住了巨大的盾牌,左手猛地抓著了盾牌邊沿,然後這正揮動的盾牌好像把他朝著左後方砸了出去

    然而對方並不是空手,而是提著一根長槍,這本應該是累贅的槍,這個敵人竟然舉重若輕的當成了短劍來用!

    在蕭翰、劉一刀看來,兩個敵人竟然好像一下子撞在了一起,那距離並非是刀手喜歡的距離,這甚至是刀的盲區了。

    大吼一聲,一步跨到的蕭翰二話不說,雙手高舉鋼刀過頭直砍那白袍客的後心,這一刀若砍實,也許可以把人劈成兩片。

    僅僅慢他半步的劉一刀也挺刀刺向白袍客,只是他不得不放低了力道,以防一刀同時捅穿了敵人和無相,兩人離得實在太近,幾乎就是隔著面盾牌貼身而搏。

    然而蕭翰一刀還沒砍至,面前已經狂風大作,白袍客和無相好像兩條角力的大魚,不知怎麼地,突然轉了起來,好像面前一個巨大的走馬燈,剛剛還是白袍客後心對著蕭翰,現在無相猛地被旋轉了過來,出現在了蕭翰面前,而那白袍客躲進了無相身軀猛動的黑風之後,白袍閃現,宛若黑色森林中的白色鬼火。

    蕭翰大驚失色,全力所發之劈砍並無法收回,倉皇間只能全力剎住前衝的腳步,地上上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叫,那是石板被靴子猛踩的巨疼嘶吼,同時猛拉雙手,這瞬間,手裡的那把刀不再是一往無前的怒虎,而變成了一頭發狂的瘋牛,在和朝後拉它的蕭翰死命角力。

    然而刀發太猛,而情況變得太急。

    儘管全力收刀,在護心銅鏡被劈碎的怪響之中,那頭發狂的瘋牛——刀刃還是劈進了無相的後背,然後才得意而不情願的從無相身體中彈跳出來,刀柄還狠狠撞上了主人的前心,當滿臉驚駭的蕭翰握著染血長刀「蹬蹬蹬」踉蹌回退的時候,他和無相之間已經是血雨腥風。

    無相沒有慘叫。

    因為無相在蕭翰劈中他之前,幾乎就已經死了!

    這一點劉一刀最清楚。

    在蕭翰誤劈無相後面瞬間,在那雙有力的手推動下,無相這具跑馬燈繼續轉。

    先擋了蕭翰一刀,接著又面向了劉一刀,成了白袍客面前的一面肉盾。

    而推動這還溫暖肉盾的,是和無相面對面而立的白袍客,他一手握住無相右肩,另一隻手卻是握著插在無相左邊脖子裡的槍桿子!

    此刻的無相頭歪在一邊肩膀上,表情迷離,兩條腿還沒有軟,只是東倒西歪的隨著白袍客推動,而他的脖子上卻好像長出了一根一人多高的槍桿,而這槍桿頂著月亮。

    剛剛白袍客和無相只對陣了一回合,而就在這石光電火的瞬間,敵人躲開兩下刀擊,竟然把長槍當成匕首使用,從盾牌上端迅疾無比刺了進去,一下就刺入了無相這少林高手的脖子。

    而敵人下手太快,刺入無相脖子之後,竟然還利用無相身體的慣性,順勢用他的身體當了自己的肉盾牌,而這脖子被刺入的瞬息之後,無相竟然還沒死透。

    劉一刀清楚無比看到蕭翰一刀劈中這和尚後背後,無相竟然還吐了一大口血,全吐在和他面對面幾乎摟在一起的白袍客身上的白袍上。

    此刻白袍客轉過身來在無相背後對著劉一刀,依稀可見他一襲白衣上瞬間開出了無數紅色梅花,而他面前是個搖搖擺擺的巨大和尚。

    何等可怕的情景!

    連劉一刀這種江湖混久了的老手都好似被鬼附了一般,兩腿發軟,全身發冷,連遞出去的刀都軟了。

    正對這一刀的是無相巨大的禿腦殼和鮮血淋漓的後背,劉一刀瞬間收回了頭,也像剛剛蕭翰一般,雙手高舉刀過頭,大吼一聲繼續衝前。

    毫無疑問,無相背後的敵人簡直就是鬼!

    對這種可怕的鬼魅而言,什麼刀技比得上開山劈有用?

    而他旁邊,蕭翰也看到了無相脖子上長出的那巨大東西到底是什麼?

    眼珠子差點瞪出來的他,愣了片刻再次舉刀衝前,嘴裡發出的卻是不似人聲的嘶吼,若不吼出來,他也許會扭頭就跑!

    白袍客看著兩個幾乎一模一樣拚命姿勢衝上來的高手,猛地一扯無相身體,頓時無相巨大的軀體聽話的自己轉了一個圈,從背對二人,變成了面對蕭翰,而那根長槍卻握在那有力的手裡根本動也不動,無相脖子就好像窯匠放在轉盤上旋轉的泥團,不動的槍刃在轉動的血與骨肉中吱吱作響,但容易得好像是在麵團中划動一般。

    面對已死的無相面目,蕭翰攻勢頓時一窒,愣了一下,而劉一刀還在沖,他已經明白若不拚死一搏,今夜自己有命沒命離開這裡真是大問題了。

    果然如敵人所言:這裡沒有逆賊,只會有活人和死人。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53
19-3 飛天神龍(今日三更)

    劉一刀不想死!所以他拚死了!

    說是遲那時快,白袍客朝天猛地一提長槍,好像拔去了一個塞子,風中立刻響起了嘶嘶的聲音,無相脖子裡好像噴出了一個大煙花,強大的心臟把這個煙花一直噴到好像月亮那麼高,在天上的銀盤之中綻開了一朵大花,紅著的花,帶著刺鼻腥味的花,頓時空中血如雨下。。

    劉一刀看到了那綻放在月亮中的花,而蕭翰沒有看到。

    因為那白袍人從無相的血肉中一提出長槍,單手往前一放,鮮血橫流的槍身豎在了無相胸腹之前。

    劉一刀哪敢讓白袍客擺出合宜的握槍勢,在如此恐怖強大的敵人面前,那是自殺了。

    「殺!」他立刻猛衝,胸口狂吼的氣流吹得他自己腮幫子都旗幟一般翕動著。

    面對用刀好手猛攻之際,那白袍客卻冷笑著鬆開了手,甚至還背負了雙手,一副悠悠然,若不是天空血如雨下、空中腥氣密佈,別人肯定認為這位梅花白袍的先生在賞月吟詩了。

    巨大的長槍失去了依靠,自然下墜傾斜而去。

    就在槍身在無相身前傾倒之時,白袍客猛地一踹槍桿,這長槍好像驚訝的叫了一聲,然後彈了開來,槍刃切進了無相右肋之下,被血肉和骨頭阻住,這一頭停了下來,以此為血腥的支點,而槍身卻繼續殘忍的轉動,槍尾立時鞭子一樣朝劉一刀抽來,末端破空之聲呼嘯。

    絕對想不到對方竟然不用手,還可以這般用槍!!!

    攻得卻是劉一刀右肋!

    深知若被這麼凌厲的一長槍槍尾掃中軟肋,所處肋骨肯定全部粉碎,而兩手握刀的姿勢怎麼來得及防禦如此刁鑽、如此難以想像、如此出人意料的奇襲呢?

    無奈之下,刀過頭頂的劉一刀猛地一拉兩手,縮身、低頭、奮力曲起雙肘護住兩肋,那姿勢簡直好像一個醉漢發了瘋用刀柄敲自己額頭,是蠢不可及的。

    若不是親眼所見,若不是親身經歷,劉一刀做夢也想不到,身為一個刀術高手竟然會有一天用自己的刀柄敲自己腦殼。

    然而這可以保命。

    刀柄重重敲擊自己的巨疼還沒感覺過來,右臂上的巨疼已經狂潮一般席捲而來,相比之下,腦袋的疼簡直是撓癢癢了。

    他自砸腦袋換來的是右臂曲起擋在了軟肋之處,呼嘯而來的槍圍如鞭子一樣抽上了他的臂骨,當即就打斷了他的右臂。

    劉一刀眼前一黑,摔在地上,強忍著不讓自己暈過去,掙扎著爬了起來,努力抬起頭,巨痛之中看不清前面,只感覺天空中有腥熱的水滴落到自己臉上。

    白袍客只用腳一槍掃碎攻近身來劉一刀臂骨,那邊蕭翰已經衝過來了,他根本不抬手,又一腳踹在無相屍體後背,頓時那屍體如布袋一般朝蕭翰飛去。

    正舉刀直衝的蕭翰見到的只是無相朝自己撲來,一瞬間矮了一截,頭顱連在被剃開的半截脖子上,垂在胸口,脖子上好像掛了一個大水袋,眼睛倒掛著看著蕭翰。

    蕭翰盯著那掛在胸口的茫然眼睛,倉皇間忘了進攻,伸手抱住了這具屍體,然而在「嘶嘶」的怪異「風聲」中,脖子上的開口血卻仍然如噴泉狂噴而出,把蕭翰噴了滿臉滿頭。

    他恐懼的尖叫起來,猛烈的朝後仰著脖子躲避著恐怖的血腥之泉,腳下抱著屍體不停後退著,卻已經忘了扔出去,然後他摔倒在了葉家醫館的台階上,無相就趴在他胸口,溫熱的血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舔舐著他的臉、他的脖子。

    在灌塞鼻腔的血腥之中,在自己尖叫之中,他看到了天空掛著的是一輪猩紅的圓月。

    一時間,面前沒有了任何屍體也沒有了敵手,被踹的長槍在敲碎劉一刀骨頭之後,彈在了空中,卡嚓一聲落下來,直直插在白袍客面前三尺之處。

    一手握著斷臂,劉一刀半跪在地上,只見敵人負手而立,白衣飄飄,身前無敵長槍如侍衛般侍立,前後左右是腥風血雨,其氣勢簡直遮天蔽日。一時間,鬥志全消,哀歎一聲,對著那敵人,頭軟軟的低了下來。

    +++++++++++++++++++++++++++++++++++

    時間是在喘息間,招數是在幾招之內,白袍客就擊潰了無相、劉一刀、蕭翰三個高手的夾擊合圍,殺了無相、殘了劉一刀、廢了蕭翰,這個恐怖之極的高手此刻嘴角上掛著一絲微笑,彷彿剛才發生這場死鬥根本不值得他在意一般,他扭頭看向在台階上被屍體半壓著的蕭翰,笑問道:「你就是蕭家小韃狗吧?」

    蕭家?韃狗?

    聞聽這兩個詞串在一起,劉一刀渾身哆嗦了一下:呼他們為韃子走狗,自然是紅巾逆賊的說法,不足為奇;而還能叫出高郵蕭家來,對方對他們知根知底!

    今夜這事麻煩大了!

    劉一刀看了看手邊自己掉落的刀,猶豫了一下,實在不敢在這超級高手面前去撿,扭頭朝身後看去,只見那個小湯已經連殺了兩個蕭家家丁,此刻一手長刀,一手朴刀,唯一生還的那個家丁正嚎叫著朝背對他們的方向逃去。

    而在突入敵方宅院的過程中,中了對方的火藥罐埋伏,十個還算好手的家丁一時間全部受傷慘重,後院的包抄的又不如前院精銳,不知道能不能贏得過五個凶悍的紅巾賊。

    若紅巾賊戰力只要有一個人和前面的這個小湯一般,怕也是凶多吉少。

    面前這個恐怖如鬼神般的白袍客常先生更是一人解決了無相、他、蕭翰三個指揮官,群龍無首的蕭家家丁根本就是挨宰的份!

    根本就沒有人可以救他們了!

    眼看著那白袍客拔出長槍,連看自己也不看一眼,直朝蕭翰走去,劉一刀知道蕭翰凶多吉少。

    要知道劉一刀的整個人生事業都和蕭家聯繫在一起,若今夜蕭翰死於此地,那麼自己這事業就完蛋了!

    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勇氣,劉一刀咬著牙,站起來抱著胳膊猛跑幾步,擋在了這殺神和蕭翰之間,大叫起來:「這位常先生,但不要傷害小少爺,要多少銀子您開口!就算是銀山,蕭家定然也照付不誤!」

    看到他跑到主人面前擋住自己,白袍客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那是讚許的笑容,他這笑容呲了牙,月光下只見這人滿口牙都是紅的,滿滿的一嘴鮮血。

    白袍客笑道:「這位劉先生,你知道我身有絕症,什麼銀山能買命呢?銀子在我眼中如糞土一般。」

    劉一刀一愣,雖然不久前就聽葉郎中說這個人有絕症,但他實在無法把一個絕症待死之人,同一個武功出神入化的殺神聯繫在一起。

    他哀叫道:「常先生,我知道我們得罪了您,我給您賠不是了。蕭家只是商人不是官家,可否放這位小少爺一命。」

    「呵呵,難辦。」白袍客冷笑一聲:「今夜就是你家少爺的忌日。」

    劉一刀低頭歎了口氣,很無奈的樣子,然後他抬起頭來,聲音也激昂起來,他指著白袍客常先生大吼道:「我真的是不懂了!以您這般身手,榮華富貴、出人頭地簡直唾手可得,為何您非要為叛賊,而且非要和我們小小的蕭家過不去呢?」

    常先生沒想到這個斷了胳膊的傢伙居然有如此膽氣,一愣,然後他笑了,說道:「我挺喜歡你這樣人的,死亡面前了無懼色。呵呵。」

    然後他問了一個問題:「劉先生,若你不能善終,你做什麼才對得起自己這短命的一生呢?為什麼而活?為什麼而戰呢?」

    沒想到這個殺神居然和自己聊起天來了,從求生的**中冷靜下來,劉一刀立刻感到胳膊上殺人一般的巨痛,他滿頭冷汗,喃喃的問自己:「怎麼樣對得起自己一生?富貴?名聲?子女滿堂?」

    沉思了好久,他抬起頭,看向面前那雙平靜的眼睛,他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他只能反問:「你為什麼而活?為什麼而戰呢?」

    常先生長歎一聲,微笑了一下,接著苦笑了一下,他說道:「人生苦短。男子漢當然要做大事!做好事!有什麼能比得上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呢?」

    「驅除韃虜?恢復中華?」這一刻,劉一刀才記起了自己漢人的身份,他喃喃的複述著,一遍又一遍,然後在這個不可抵擋的高手面前,他默默的側身後退一步,露出了身後驚恐之極的蕭翰。

    蕭翰也看到劉一刀閃開之後,那穿著梅花片片般白袍的常先生,他好像見了鬼一般尖叫一聲,把身上的斷頭無相推了下去,自己手肘撐著台階,驚慌失措的朝上面挪動。

    「蕭家小韃狗?」常先生橫了一眼漠然無語的劉一刀,歎了口氣,手裡長槍一晃,槍刃對準了蕭翰。

    劉一刀閉起了眼睛,他已經絕望了。

    然而就在這時,長街兩頭突然起了喧嘩。

    五個大漢從紅巾明教好漢宅子邊的巷子裡跑了出來,人人渾身浴血,他們揮舞著兵器,滿臉興奮的朝常先生這邊跑了過來,那是紅巾軍好漢殺光了巷子裡的蕭家家丁。

    而東邊街道口,卻出現一群豪奴,一樣人人兵器在手全副武裝,領頭的騎著高頭大馬,一身錦繡衣服,面如冠玉,頭頂沖天黃金冠,馬褡褳裡搭著強弓長槍,卻不是蕭家貴客擴廓帖木兒(王保保)是誰。

    本來他是客人不應該來,然而一來他自家一直與紅巾兵作戰,聽說有仇敵明教隱匿於此城,難免心癢難耐,想取得第一手情報;二來他能征善戰,蕭二爺也不放心把自己大哥的寶貝兒子放出去打仗,聞聽王保保想去看看戰況,立刻欣然同意。

    兩撥人同時看到對方,同時愣住了。

    ==================

    作者的話:

    請大家踴躍參加起點的那個2010年度最佳作品作者投票,當然不一定投我,有自知之明,呵呵。

    因為本章最後一節比較短,所以今日三更。

    本書請大家多投票多收藏,鞠躬致謝。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54
19-4 飛天神龍

  白袍客看到那隊人馬,愣了片刻,手裡的槍刃調離了蕭翰方向,他看著那騎士,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激動叫道:「狗賊擴廓帖木兒?」

  而王保保看到街心那一身白袍份外扎眼的年輕人,也愣住了,失聲驚叫道:「飛天『病狗』常遇春?」

  「懷念不如偶遇!」白袍客大笑一聲:「只不過江湖人送兄弟外號卻是『飛天神龍』!」

  然而兩人的偶遇對視,被一個突發事件打斷了:斷臂的劉一刀突然衝了過去,用還能用的左手一把揪住台階上蕭翰的後脖領,死命的把他拉到葉家醫館的門前,然後一腳把這個小少爺踹進了因為驚駭而沒有閂門的醫館裡。

  他對著蕭翰大吼:「趕緊逃!」

  然後劉一刀緩緩的貼著門檻坐在了地上,他看著目瞪口呆盯著他的常遇春,歎了口氣,說道:「我沒有你這麼大志向,我只是想在這亂世活著而已。」

  常遇春咬了咬牙,看了看醫館門裡面跌跌撞撞往後跑的蕭翰,又看了看面前驚駭莫名的王保保,他的臉色如冰般冷酷下來,他一擺長槍,吼道:「狗賊擴廓所帶兵力不足,紅巾兄弟們,跟我上!為弟兄們報仇!」

  王保保這次出來只帶了十個人,而紅巾兵則是萬人敵「飛天神龍」常遇春帶領的六個高手。

  兩人是老相識了,王保保是叔叔李察汗麾下第一帥,而常遇春是紅巾兵明教第一悍將,兩人在河南廝殺了近乎一兩年,熟得恨不得互相吃了對方的心。

  論戰爭對戰,王保保並不懼常遇春,河南明教紅巾起義就等於是他家募兵消滅的,然而那是刀山槍海的戰場,王保保會坐在大帳裡運籌帷幄絕勝千里,而不可能和這位武藝天下第一的悍將面對面的廝殺。

  沒有百人以上潮水般的攻擊,僅僅依靠這小小團隊阻住那位「飛天神龍」簡直是不可能的。

  在深夜中,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高郵陌生街道上,選擇和一個絕頂高手進行匹夫般的暗夜巷戰?

  那是把一個元帥拉到小兵的地位!

  就算能打贏,王保保也絕不會冒險。

  幾乎在眨眼之間,有大將意識的王保保就做出了判斷,他大吼一聲:「殺了紅巾逆賊!都給我頂上去!」

  命令一下,手下吶喊著朝敵人衝了上去,然而這位統帥立刻掉轉馬頭朝蕭家逃去。

  在漆黑的街道上,無相的師弟無果控馬追上了縱馬急逃的王保保。

  王保保手持弓箭,扭頭驚問:「無果大師為何跟了上來?」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我必須保護大帥您!」手持馬槍的無果在風裡奮力答道。

  「好!」王保保笑了笑。

  這時候,身後黑暗之中,又衝出一位騎士,手持染血長槍,控馬急追而來,不是那常遇春是誰?

  「十個人別想擋住這混蛋!」王保保痛罵一聲,突然拉起了弓,一箭射出。

  不是射背後的常遇春,射的卻是就在咫尺之間的無果坐騎的馬頭!

  弦響馬翻,驚懼莫名的無果從馬背上滾落下來,前面王保保已經衝進了黑霧之中,隱隱傳來他的聲音:「一將難求!給我攔住常遇春!」

  「什麼?」摔得頭破血流的無果悵然若失,而前面黑暗裡王保保的馬蹄聲已經風一般遠去了,他扭過頭,面前不遠處已經是殺神般滿臉猙獰的常遇春。

  「你這個該死的逆賊!」無果怒吼著,無奈的揮槍朝電閃而來的常遇春刺去。

  回應他這一刺的,是挾著駿馬疾速的宛如雷霆般的一道電光。

  ++++++++++++++++++++++++++

  劉一刀坐在地上,背後靠著門檻,就這麼沉沉的睡去。

  坐在那裡聽天由命,面前巷子裡再次響起的那些魔鬼廝殺般的怒吼、慘叫,不能再激起他的半分豪氣或者憤怒,有的只是恐懼。

  什麼恐懼?

  他並不是很清楚。

  也許對自己失去活著的恐懼,也許是失去榮華富貴的恐懼,也許是不想被人看笑話的恐懼;

  他不知道。

  自從看到常遇春那種神鬼一般的人物,他就混亂了。

  他不能完全理解這種人,但他又能理解一部分,完全失去鬥志的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迷惑之外只剩恐懼。

  如此深的恐懼,他根本無法面對,只想逃避。

  激鬥的體力消耗、恐懼的心智消耗、重傷後的身體,讓他格外虛弱,但他反而竊喜,就因著這竊喜,他遁入了夢鄉。

  他不想看外面或者後面發生了什麼,他沒有這個膽子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從一個又一個噩夢中死命的搖醒了,他睜開迷離的雙眼,愕然發現前面街頭已經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

  有蕭家的家丁,也有官府的捕快,還有官府的蒙古官軍,在燈籠的光下,人人都在看著他。

  在他面前,離他最近的地方晃動著一張臉,這張臉好像都扭曲了,他喋喋不休的對著他吼叫,劉一刀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然後看了好久才發現那是恐懼和緊張的表情,表情後面是二少爺蕭滿堂的臉。

  「我三弟蕭翰在哪裡???回答我!!!」蕭滿堂大吼著,這次劉一刀終於聽懂他說什麼了。

  然而劉一刀回應的卻是一個驚奇之極的反問:「什麼?蕭翰少爺還沒逃回家嗎?」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55
明魂——— 20-1 月夜遊狼


  夜色已深,皓潔的月光灑在一條小街裡,這裡沒有了白日隨處可見的泥漿、垃圾、碎瓦片,全被鍍上了亮閃閃的銀色,乍看上去如神話中的龍宮銀道一般,濃濃的夜色無奈何的躲進月光灑不到的牆邊,好像白日裡的流浪漢那般無奈的坐在屋簷下,他黑色的袍子卻不經意的伸了出去,壓去街的另一半,把這條街豎著劈成了兩半,一半明光耀眼,一半黑暗如霧。

  這街的月色如水,平靜也如水,然而黑暗卻不平靜,黑色裡有不少東西在霧氣般的動著,好像幾隻耗子鑽進了乞丐的袍子攪起了一團團蠕動的褶皺。

  其中就有一個人縮著脖子,弓著腰,貼著牆角,如一隻大貓般悄無聲息的來到這街的中心,陷入黑暗的一個殘破院子前。

  在夜裡可以清晰的看到銀色屋頂上缺了一大塊,那是屋頂塌了半邊所致,既沒有門也沒有院牆,只剩幾根干樹枝在空蕩蕩的門框周圍插著,宣示著這是這柵欄的最後堅守者。

  他用手輕輕去捅擱在門檻上的一雙鞋子,嘴裡小聲叫著:「老大,老大!」

  門檻裡放著一張草蓆,上面躺著個壯漢,在陰影裡他慢慢的坐起來,好像是黑色水裡泛起了一個巨大水泡,接著是屋裡、院子裡雜草裡又鬼魂般移動過來幾個人,他們湊在了一起,好像聞到了腐肉氣味的禿鷲群。

  「怎麼?有肥羊了?」坐著的壯漢嘻嘻笑了起來,手裡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匕首。

  「兩個!」門外的大貓眼睛都好像發光了:「看起來穿得挺不賴。」

  「走!」一群人衝進了街道,他們刻意走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半片,然而當因為興奮小跑而揚起的手臂末端卻伸出了黑暗的掩護,好像衝出黑水的怪魚,嘴裡「尖牙」寒光閃閃。

  「看!就是他們!」大貓叫道,這群人半蹲半趴在這條小豎街口,腦袋伸出來半邊朝橫街看去,豎街有半片街道藏在黑暗裡,而橫街則擁抱皓月,街上明亮得如同白晝,連隻老鼠竄過也一清二楚,果然橫街上走來兩個人。

  兩人衣服好像都不錯,月光打在他們肩頭竟然如水紋般蕩漾開了,那是絲綢特有的反射,行走之時,踢開身前袍襟,露出下面的牛皮靴,左邊那個身材高大壯實,肩上斜靠著一個長條大布袋,右邊那個身材略微瘦小,頭纏白布,然而行走之時,兩臂並不擺動,就靠在身前,捧著一件袍子。

  「好久沒有遇到肥羊了!」老大把臉轉回來的時候,兩眼放光,他半跪在地上,把正拿匕首唰一下變成反握,然後狠狠在空中虛捅一刀,低聲叫道:「搶光那兩個蠢貨!機靈點,圍住,別讓他們逃了。」

  回應他的是猙獰的笑容和斧子、竹槍、長棍的有力虛劈。

  「幹活!」老大一聲低吼,這群人從街口衝了出去,好像一群逃避洪水從洞口爭相蜂擁而出的老鼠,長著尖牙的吃人大老鼠。

  兩個倒霉小子倒也機敏,一見這七個人衝過來,立刻閃身背靠住了臨街牆壁,然而這也沒什麼,七個人半圓形圍住了他們,帶著血污的刀劍棍棒遙遙指住了他們。

  「幹嘛?你們是誰?」捧著袍子的那傢伙很緊張,立刻大叫起來。

  老大並不著急說話,他是老手,等了等,先讓手下把武器上下晃動著威嚇了對方一下,然而他是興奮和失望並存:捧著袍子的那小子頭上纏滿白布,一看就是個挨揍的主,自己人一恐嚇,果然嚇得哆嗦,躲在了同伴的身後;然而他旁邊那個抱著包裹的年輕人則一臉的冷漠,動也不動。

  「哎呀哦,小伙子不知天高地厚!」老大看著那年輕人冷笑一聲,他揮了揮手裡的匕首,叫道:「別亂動!把身上值錢的東西全給我交出來!不聽話的話,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本以為對方知道自己劫匪身份後,這兩個人能識相的立刻扔下所有東西,然後脫得赤條條的離開。他們這匪幫連衣服也是搶的。

  然而讓該匪幫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本來猥瑣的躲在同伴後面的那個白布男,瞪著兩眼打量了他們幾下,然後居然昂首挺胸,大搖大擺的站出來了,不僅了無懼色,連鼻孔都朝天了,還說了一句氣破匪徒膽的話。

  這句話就是:「娘的!我當什麼人呢,嚇死我了。原來就一幫搶劫的啊。還一嘴的高郵話!」

  「啥?就就一幫搶劫的啊???搶劫的就不嚇死你了??」老大的眼珠子都瞪溜圓了,確認對方那傲慢不是裝的後,一股被人輕視的怒火油然而生。

  然而還沒完,白布男旁邊的那年輕人不屑的一撇嘴,說道:「你沒看這群傢伙衣衫襤褸,手裡操什麼爛東西的都有。不是劫匪是什麼?你什麼眼神啊?」

  被同伴指責,在月光下,那白布男一臉的悻悻和惱怒看的清清楚楚,然而他卻點頭哈腰,嘴裡道:「是是是,我自然不如三哥您眼神犀利。」

  「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今天不放血,看來你們不把搶劫的放在眼裡了!」

  老大再三打量這兩個年輕人,確認了對方赤手空拳,其中一個還腦袋有傷、面目猥瑣,看起來十足不堪一擊,另一個很壯實,但就算他會點拳腳,而自己這邊人數眾多,人人都有武器,絕對不怕。

  這時謹慎的老大才下了判斷:自尊被這兩個混蛋深深的傷害了!

  他勃然大怒,大叫一聲:「今天不給你們倆王八蛋放血我跟你的姓!給我上!」

  頓時七個劫匪面目猙獰的操著傢伙朝兩個人撲了過去,然而他們才跑了一步,就好像中了仙人的石化術,齊齊的釘在了那裡。

  原因是那個壯實小伙子一抖肩膀,那包裹的粗布外殼就飄落在了一邊,出現在眾匪面前不是值錢的布匹、財物,而是兩把寒光閃閃的長柄單刃斧。

  斧柄托在小伙子掌心,兩個斧頭斧刃朝後掛在這人的肩膀上,好像兩條聽話的小狗,原來這就是那包裹的真面目。

  看著小伙子漠然無所謂的眼神,那斧刃一閃一閃的寒光,劫匪們不約而同嚥了口唾沫。

  「趕緊滾蛋吧!我們著急辦事呢!」旁邊那白布纏頭男大叫一聲,不像是給一群殺人越貨的劫匪說話,那口氣倒像財主打發要飯的。

  然而老大卻不想放手,這年頭盜賊蜂起,白天就敢在鬧市偷搶,更何況夜晚,平民誰敢在大半夜趕路?

  同行是冤家,同行太多以致於嚴重影響了劫匪自己的生活,小康是難保了,饑一頓飽一頓的,今夜偶然看見兩個穿著不錯的人實在不忍心掉頭就走,情何以堪啊。

  「就他一個人有兵器!大牛、老五、小七圍上他!打死他!上啊!」老大點了幾個拿著大刀、木槍、鐵棍好武器的手下,帶頭衝了上去。

  頓時街上一場混戰。

  然而老大自己卻沒有沖斧子男,那玩意實在看著就?人,萬一被砍到就不好了,所以雖然他以身作則帶頭衝陣,然而他沖的是白布纏頭男,其貌不揚、又沒有兵器,一看就是好欺負的。

  「小崽子納命來!」老大幾步衝到白布男面前,只見對方滿臉怒色,姿勢怪異,卻並不轉身而逃,相反弓步彎腰,雖然胸膛朝前,然而兩隻手死握著那袍子藏到了左腰腰側,好像手裡的袍子比他命都重要一樣,這一動之際,袍子裡卻發出叮叮咚咚的金屬碰撞響聲。

  「也許那袍子值錢得很?也許袍子下是錢袋?哈…」老大心頭狂喜,表情卻猙獰依舊,大吼一聲,匕首高高揮起,就要狠狠落下,朝那個要錢不要命的笨蛋當胸捅下。

  然而老大第二個「哈」還沒在肚裡發出來呢,一股犀利之極的冷風已經吹到了他面門。

  最後一絲餘光越過高舉的胳膊彎,只見黑乎乎的一物對著自己撞了過來,快如鬼魅。

  然而臉上刻骨一寒,整個腦袋猛地一熱,眼前漆黑一片,等他腦袋回過神來的時候,好像有一隻巨大的螞蜂正瘋狂的抱著他的半臉死蟄,這巨疼讓他渾身都抽搐了一下,然後肩膀撞倒巨大而冰冷的硬物,身體的重量感恢復了,潮水般湧了上來,好像一個的麻袋扔在了他的身上,內臟都在這重量感擠壓下跳躍起來。

  他呻吟了一聲,手按在了地上,面前的石板鏡子一般發著光,他才明白剛剛自己摔倒在地上了。

  趴在地上的感覺,讓他恢復了思考,他漠視了五臟六腑隱隱作疼,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右臉上的那只螞蜂,他摸到了一種皮革般的肉皮,憑多年的經驗他肯定那就是自己的臉,然而此刻卻一點感覺都沒有,腮幫子好像被浸泡在麻辣火鍋裡:熱得要死、辣的要死、連帶疼得整個腦袋青筋霍霍亂跳。

  老大愣了一下,張開麻辣要命的嘴唇,吐出一大團溫熱腥味的液體,但卻在石板上發出「噠」的一聲清脆輕響--一顆牙,在那裡仰面朝天看著他。

  「發生了什麼事?」老大驚駭失措的趴在地上四處張望。

  從自己臉上麻木中掙脫出來,老大才發現周圍已經慘叫連連,從剛才拿著匕首撲過去到躺在地上這眨眼間的時間裡,躺在地上不止他一個了。

  朝左一看,那白布男好像還捧著袍子一樣,雙手握在一起一甩一甩的,但他雙手虛揮之處不僅金鐵噹啷作響,還有破空之聲呼嘯,所過之處,若旋風滾過,強盜被揍得滿地亂爬、哭爹喊娘。

  定睛一看,雙手之間哪裡還有什麼袍子?赫然竟然是一條扣住他兩手的鐵鏈!

  再朝右一轉臉,那個斧子男雙手各握一把長斧,也沒有什麼招數,上身動也不動,就是曲臂、砍出,左斧砍完,右斧砍,右斧砍完,左斧砍。

  在老大這個位置,看那人背後的動作,簡直像一個大廚在雙刀切肉餡一般。

  只不過這麼簡單的招式,無人可以抵抗。

  刀手一個照面,斧聲呼嘯而來,長刀去架左邊斧子,噹啷一聲,刀脫手,右手斧轉瞬即來,一斧子砸在肩上,刀手連聲慘叫都沒有,立刻倒地不起;

  鐵棍一個照面,斧影撲面而至,鐵棍去擋左邊斧子,因為雙手,擋住了!接著右邊斧子再來,再擋,噹啷一聲,鐵棍飛了,左手斧毫無遲滯的砍在肩膀上,棍手在鎖骨骨折的響聲中,直接站著就痛昏了;

  幸好那斧子男砍人竟然沒有用刀刃,而是用無刃的斧背,沒有血濺長街,然而不用斧刃,卻相當於重錘,被斧子砍和比錘子砸?區別不是很大,挨這麼一下,鬼也受不了啊。

  一個砍人如砍瓜切菜一般,一個手上戴著鐐銬,卻轉瞬之間撂倒了兩個,正要撂倒第三個。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56
明魂——— 20-2 月夜遊狼


  「娘的!莫非這兩個哥們剛劫獄出來的?江洋大盜?今天生意失敗!」老大頭上冷汗汩汩而下,鹹的汗水滾過右臉,頓時像火燎一般痛了起來,宛如一條鞭子,疼痛卻讓他清醒了,他左右一看,手下差不多都躺下了,兩個江洋大盜都背對著他。

  他悄悄的爬起來,弓著腰,像只受驚的耗子一般,腿慢慢伸出,腳尖踩地,朝來路逃去。

  但是沒鼠行出兩步,面前出現了一頭白布,白布下是張惱羞成怒的臉,而且嘴裡罵罵咧咧的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這個小賊!」白布男手裡提著自己的鐐銬嘩啦作響,好像非常惱火,他瞪著老大吼道:「我手被拷著,你就敢往我身上玩命捅刀子啊?」

  「大爺!大爺!小可有眼不識泰山,放過我一馬好不好?」老大好像見了貓的耗子,渾身都哆嗦了,結結巴巴的話從被漏風的牙齒之間噴出:「剛剛我是嚇唬嚇唬你的,其實我…我…我信佛的!連隻雞都沒殺過啊!」

  「屁啊!我看得清楚,七個人裡就你媽的最凶!」白布男怒喝一聲打斷了老大,他說的每句話都讓老大心臟跳動加快:「是不是看我沒兵器啊?我眼瞅著你從那傻×對面奔我來了!你怎麼不去捅拿斧子的那王八蛋?你還捨近求遠了?看我好欺負??」

  「你想怎麼樣?」老大驚恐的後退了一步,想拚死一搏,然而在背後手下骨折聲慘叫聲中實在沒膽子,匕首都哆哆嗦嗦的亂顫。

  「我打死你這個王八蛋!」

  白布男一聲喝,猛地往左一閃,好似要從左邊殺來,這高手一動,老大驚駭之下,拚命防禦,也跟著往左一踏步;

  然而白布男這動作真是太迅捷了,左一閃,眨眼後,整個身體又往右邊閃來,以老大的身手真跟不上,然而跟不上在驚恐緊張之下也拚命往右一踏步,整個人成了蹲馬步的樣式。

  說時遲那時快,白布男極其猥瑣無恥的一腳踢在了「蹲馬步」的老大襠下。

  好狠的一腳,把老大百八十斤的身體生生踢得好像只蛤蟆一般離了地,空中一聲尖細的怪叫,等老大兩腳落地之後,他立刻跪在了那裡,兩腿緊緊夾著一雙胳膊,發紫的臉在地上搓著,進氣出氣的聲音好像漏氣的風箱。

  白頭男一腳放在老大高高撅起的屁股上,把他一下踹翻在地,這個可憐人好像個雕像般僵硬,保持著下跪的姿勢側躺在了地上,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

  耳邊只聽到上面一聲冷哼:「不放我的血跟我的姓?你想得美啊!我能生出你這種廢物兒子嗎?實在是對我齊猴子莫大的羞辱!」

  「趕緊走!我不想去了打掃戰場!」斧子男走上來,很不客氣拽著白布纏頭男的鐵鏈,拉著就走,對滿地呻吟的強盜看也不看一眼。

  「大哥,等下等下!」白布男無奈的踉蹌著走了幾步,彎腰撿起袍子罩在自己鐵鏈上,苦笑道:「要是別人看到了,我臉我哪裡放啊?我說,三哥,給我開了鐐銬吧,你看我又不是犯人,這……」

  「快走!」斧子男冷哼一聲:「你說的那條小路沒這麼多無聊的人擋路吧?」

  「放心放心,我走的路是最短的,那裡別說晚上,白天都沒有人走,誰會去哪裡劫道?」

  這兩個人正是張士德和齊烈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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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刻,他們原本應該呆在蕭家護衛隊的那個偏院裡,等著蕭翰大隊人馬回來。

  齊猴子根本不願意去那裡,一來怕被明教認出就不好了;二來,敵人都是高手,紅臉漢子箭無虛發,黑臉大漢重兵器可畏,去哪裡幹嘛?

  拚命?

  齊猴子從不想拚命,遇到這種情況,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所以齊猴子在蕭府還是比較放鬆的,只是擔心別撲空讓自己擔個謊報軍情之名就行。

  而張士德和齊猴子不同,他從小跟著哥哥們押運沙銀一般的鹽貨,大風大浪見過不少,血腥廝殺打過不少。

  現在加入蕭翰麾下,一腦門心思為蕭家立功,倒不是考慮榮華富貴,只是年輕人志氣高遠,想證明自己的厲害。

  今晚被大哥耍了一道,兵器都磨好了,結果被派來看這個殺官的江湖混蛋,能大砍大殺的場合反而不能去,張士德氣得好像蛤蟆一樣,一鼓一鼓的。

  這時,下人們給屋裡這兩個好漢送來了夜宵。

  氣得半死的張士德自然吃不下,齊烈風居然也無心吃飯。

  「喂,你不心情挺好的嗎?抓了明教紅巾賊,你可是大功一件,怎麼不吃東西?想什麼呢?」這話口氣很不良善,有點挑釁的意思。

  善於察言觀色的齊烈風自然聽出了這人對自己的不滿,儘管心裡大罵,然而張士德卻是他不敢得罪的:別說他們家捏著了自己的小尾巴,就在江湖上說說救急雨張士誠的聲望,他弟弟碰也不敢碰。

  所以齊烈風小心陪笑道:「我這不擔心前面打得怎麼樣嗎?萬一撲空,我就慘了。」

  「軍官都敢宰,你還怕什麼?」張士德一笑。

  齊烈風扭頭看了一眼張士德,心裡想了現在就撲過去然後把張士德直接毆斃的景象,然後搖了搖頭,把這想法全連踢帶踹的趕出去,苦笑一聲道:「張三哥你記錯了,我沒殺過人。也對蕭府對朝廷一片忠心,否則我至於在這裡坐著嗎?」

  「那兩個紅巾賊武功如何?」張士德又問。

  「很厲害,非常厲害。」齊烈風覺的必須吹一吹,以便一會少爺得勝回來後更加光彩,然而那兩人本就很厲害,吹也不是很好吹,弄不好就吹到法海、白娘子鬥法那種地步去了,齊烈風想了想,說了說當日所見武藝。

  張士德在椅子上靜默了好久才說道:「你說現在三少爺他們開始打了沒有?」

  「沒有吧。他去了也沒一會。而且家丁都要分散前往,耗費時間。」

  「那若咱們現在過去看看,能趕上吧?」張士德說道。

  「差不多吧,我知道條近路,不過要翻牆、過河,今天白天我就是這條路過來報信的,和飛一樣!」說罷,齊烈風看看張士德笑道:「別想去了,回來聽少爺給我們講就是了。」

  張士德沉思了一會,霍然起立,推開門走了出去,一會回來,把一副鐵鏈鐐銬扔在了齊烈風腳下。

  「您這是?這是?這是什麼意思?不至於吧?」看著那團鐵鏈,齊猴子目瞪口呆,叫道:「少爺最慢一個時辰必回,我何必帶這玩意?」

  「我們不等了!反正你知道地點也知道近路,咱們去看看熱鬧!」張士德嘿嘿一笑,把兩把斧子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大哥,你不是開我玩笑的吧?」齊猴子呆若木雞,嘴都合不上了。

  「反正我是要看管你,所謂看著,就是你我一直在一起。在這裡看著,和去紅巾賊那條街不一樣嗎?」張士德說著吹了聲口哨:「況且你又是個忠君愛主的人,我不擔心你跑,但是既然是看管,你得給我戴上這個出門!」

  齊猴子臉都綠了--好好的等著呢,憑什麼帶著鐐銬上街啊?這不吃飽了撐的嗎?

  「我不去行嗎?」齊猴子怯怯的指了指自己砸破的腦袋:「我有傷啊。」

  「傷你個頭!你不去我怎麼看著你?!」張士德大怒,說道:「蕭二爺和我大哥讓我看管你,你就得聽我的!」

  「我今天怎麼倒霉?命中注定要去嗎?」齊猴子不敢違拗張士德的意思,戴上了鐐銬,用袍子包住了,跟著張士德走了出去,心裡卻希望外邊的護衛把這個瘋狂的混蛋攔下來。

  然而一路上遇到不少蕭家護衛和家丁,還有幾個張士誠的手下,竟無人管這兩個少年。

  這乃是因為張士誠遵守諾言,沒有把齊猴子誤殺軍官的事告訴蕭二爺一家。

  蕭二爺他們對齊烈風的觀感不過就是個告密請功的家丁,這種事最慘不過就是誤報,去了沒有抓到人,算不了什麼。懲罰不過撐死一頓鞭子抽個半死。

  所以蕭家的人並不理齊烈風,哪怕他正唉聲歎氣的要出門。

  張士誠也沒囑咐手下看住張士德和齊烈風,因為他以為抓紅巾逆賊這事實在穩妥,出不了什麼大事:一來是在高郵城裡;二來蕭家出動二三十人,還有王保保派的一個高手,這壓也壓死叛賊了!

  大家都以為蕭翰最多一個時辰就回來,到時候張士德告辭回張家睡覺。

  哪成想張士德也不怕齊烈風,就這個小子的表現來看,為了留在蕭家,不顧自己確實手上有殺官兵之事實,不惜回來當人質告密明教,只不過是想戴罪立功,哪裡有半點亡命之徒的模樣,就是個被官兵碰上不得不下手的倒霉蛋。

  因此張士德才放心的把齊烈風拽了出去,既想看看熱鬧,又在心裡盤算著若是有漏網之魚,讓自己過過癮就妙了。

  兩人就這樣大模大樣的出了蕭家,一路朝敵巢奔去。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57
明魂——— 20-3 月夜遊狼


  月光下,齊烈風領著張士德到了一個巷子的盡頭,站在兩人高的牆底下,他再次伸出手去,哀叫道:「三哥,你不給我打開鏈子,我翻不上去。」

  「別扯淡!」張士德冷笑一聲,「信不信我在這裡把你揍一頓,說你畏罪潛逃?」

  「操你大爺啊!」齊烈風肚裡狂罵一聲,苦著臉一躍踩到牆下的條石上,又一個縱躍點了點旁邊的矮牆垛,隨後腳踩了那高牆上的一處凸起,輕輕一彈,兩手一起搭住了牆頭,翻了過去。

  翻過牆,就是一道小河,月光下波光粼粼,激流的水發出嘩嘩的聲音,河這邊是一溜的牆,河對岸也是黑黑的院牆,這條河恰好從人家後院之間穿過,河道上很遠的地方才有座小橋,齊烈風和張士德趕時間,舉著自己的褲子,把靴子掛在自己脖子裡,牙齒咬著自己的袍子前襟,在過腰的水中涉水而過。

  在河岸邊兩人坐在地上,穿著靴子,張士德問道:「還有多遠?」

  齊烈風扭頭朝岸上望了一眼,笑道:「看見岸上那街口沒有,過去,就兩條街了…….」

  然而話音未落,他猛地一下翻身匍匐在了斜斜的堤岸上,隨後想起了什麼,急急扭臉小聲說道:「快躺下。」

  卻發現不用他說,張士德早和他一樣趴在了草叢裡。

  兩人伏在草叢裡沒多久,一雙靴子大搖大擺的站在了兩人面前,隨後一股晶晶亮的水流澆了過來,就落在兩人中間的空地上流進河中,看著那水流,兩人一起面如土色。

  那人放完水,提起褲子扭頭就走,卻是一個黑衣黑褲提著刀的蒙面人!

  兩人小心的伸頭看去,只見從遠處的小橋上又走過來七八個提著兵器的蒙面人。

  人人都是彪形大漢,衣服整齊劃一,裝備精良,手裡兵刃不是鋼刀就是長劍,寒光閃閃,行動迅速,並不是剛才遇到的那種小劫匪所能比的,而且人人都遮著臉,若是什麼官軍或者大戶家丁,至於蒙面夜行嗎?

  江湖經驗豐富的兩人都暗呼不妙。

  「這什麼人?」張士德小聲問道。

  「我哪裡知道?」齊烈風覺的自己脊樑發冷,他喃喃道:「這裡離葉家醫館那邊不過幾步路而已!難道是匪徒的後援?上天保佑,千萬別是紅巾匪徒啊!」

  聽到此處,連張士德都老實了,趴在地上的他緩緩的把兩把斧子分開,左右各放一把,身體伏在地上更是一動不動。

  而齊烈風扭頭瞄了一眼所來的方向,河對岸並無路口,都被牆和民居屋子封閉了,他在琢磨一會萬一不妙,怎麼逃才好。

  不一會只見岸上的七八個蒙面人散在前面街口左右散開,各持兵刃蓄勢待發,齊烈風二人只聽遙遙傳來馬蹄聲,越來越清晰,直奔此地而來。

  不過半盞茶時間,一個人騎著馬猛地從街口裡衝了出來,彷彿根本不知道此街道乃是對著河,以致於衝出來之後就是面對一條河,眼看就要一頭扎進河裡,馬上騎士大驚失色,死命勒著韁繩,那馬奔得甚急,驟然間急停,一人一馬在河邊打了半個圈,馬後腿踩滑下了河岸,馬腿使勁一曲一提才跳上了平地,在原地打著圈子。

  馬上騎士好像也嚇壞了,死死抓著韁繩,弓著腰在馬鞍上瘋狂的喘著粗氣,好久之後,才直起腰來,看了看橫亙在眼前波光粼粼的波光,舉起袖子擦了擦滿頭的大汗,對著河水吐出一口氣。

  月光下那騎士驚恐的雙眼和疲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齊烈風二人俱是大吃一驚:這不是蕭翰少爺的管家李八三嗎!

  不是蕭家圍殺紅巾賊嗎?怎麼這管家老爺自己跑到這種地方來了?

  兩人驚懼疑惑的眼神還沒閃去,平地上已經起了突變。

  不待李八三拍馬往小橋馳去,早已埋伏在周圍的黑衣人一擁而上,其中一人拽著李八三的領口把他從馬上憑空拽了下來,狠狠的摜在地上。

  「李八三?」那人把他拉起來,捏住他的下巴把臉轉向一個好像頭目的蒙面人,小聲說道。

  「我是李八三啊!你們是誰?你們想…….」李八三從摔得七葷八素中清醒過來,看清眼前景色,不由魂飛天外,連聲大叫。

  「宰了這狗。」風裡傳來一聲冷冷的命令。

  立刻扭著李八三臉的那人放手了,轉眼間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一下捅進了李八三的胸口,接著抽出來又捅了進去。

  聽著平地上噗噗捅人的聲音,齊烈風不由自主使勁朝下面縮去,靴子都踩進了河邊的濕泥裡;而張士德也把頭側了過來,臉貼著了斜坡地面,讓自己身形更低更隱蔽。

  不多時,齊烈風兩人頭上響起咄咄的靴子聲音,腳步沉重好像抬著什麼重物,接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越過兩人頭頂,劃了個短短的弧圈,落進了河裡。

  那東西激起的水花澆濕了齊烈風的半截褲子,水是冰涼的,他往河裡一看,卻好像腿上濺上了火花,猛地曲起了腿,像只蛤蟆一樣戰戰兢兢的側伏在了斜坡上。

  李八三屍體被水裡一塊大石塊擋住了,被激流沖得亂碰石頭,好似在水裡頻頻的彎腰點頭,死不瞑目的圓睜眼睛隔著水草看著他,飽含著驚恐。

  「這些人是誰?」張士德和齊烈風強忍著心裡的驚懼,同時有了這個疑問。

  居然認識蕭家管家李八三?

  紅巾賊耳目通達到這個地步了?

  張士德不由握緊了斧子柄,而齊烈風再次回頭打量逃跑路線。

  +++++++++++++++++++++++

  那群人殺了李八三,牽著他的馬緩緩的朝小橋方向撤去。

  「這什麼人?有你認識的嗎?」張士德看他們走遠,小聲詢問齊烈風。

  「我哪裡知道!」齊烈風扭頭看了一眼水中定定看著自己的眼睛,匆忙的把頭轉回來,嚥了口唾沫,說道:「他們竟然殺了李管家,這太喪心病狂了。而且對方人數眾多,我們還是趕緊跑回蕭家報信吧。」

  「跑回蕭家報信?敵人人數眾多,前方不知道會不會廝殺吃緊?你我應該趕緊衝上去幫忙!」張士德豎起眉毛壓著怒氣吼道。

  「衝上去?」齊烈風愣了片刻,叫道:「好啊,大哥你去吧,祝你成功!我回去報信叫人!」

  「你這個王八蛋!」張士德大怒,但他抬頭看看黑黝黝夜色之中那被月光照得發光的街口,就如同個猛獸巨口一般張著,猶豫了片刻,所以雖然大怒,但自己也趴著沒有動,他扭頭道:「你我一起去!」

  「媽的,憑什麼?你神勇無敵,自己衝上去單挑千軍不得了?」齊烈風心裡大罵,卻側躺在地上,把兩手伸了出來,小聲叫道:「三哥,現在趕緊給我開了這鐐銬吧。」

  張士德瞄了瞄一臉「不怕你不開」笑容的齊猴子,哼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扔給齊烈風。

  齊烈風大喜過望,抓過鑰匙,微微坐起,伸手打開了第一個拷上的銅鎖,接著把鑰匙換到另一隻手,要去開第二個鎖。

  就在這時,張士德猛然一把把坐著的齊烈風狠狠摁在地上,小聲道:「又有人來了!」

  他抬起頭,只見街口又衝來一個蒙面人,對著橋的方向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又來一個同夥?」張士德疑惑的想,這時卻感覺在自己胳膊下的齊烈風好像一條臨死的魚一樣掙扎,怒道:「別動了!」

  這時張士德只見岸上的腳步聲又凌亂起來,在一個低沉聲音指揮下,這些蒙面人又衝了回來,而胳膊下的齊烈風掙扎愈烈,搞得草叢悉悉索索,間或還有鐵鏈亂響。

  「這兔崽子腦袋有水嗎?」張士德又惱火又無奈,眼見情況緊急,腿一蹬,身體一翻,側滾了過去,全身狠狠壓在了齊烈風身上。

  靜待片刻,除了一些自己蹬掉的泥土滾落水中的聲音,張士德確信敵人沒有發現自己,他惱火的朝身下齊烈風看去,兩人幾乎鼻子對鼻子,張士德本想凶對方一下,一見之下卻不由大吃一驚,齊烈風兩眼淚光閃動,定定看著自己。

  「怎麼了?」張士德小聲問道。

  「你…你…你媽的把鑰匙蹬河裡去了!」齊烈風咬牙切齒的忍住眼淚說道。

  原來剛剛張士德猛地一壓他,他手一哆嗦,鑰匙居然脫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齊烈風趕緊伸手去摸那鑰匙,聽聞旁邊張士德讓他別動,「**的我能不動嗎!說不定一會要逃命,手上套著個鐵鏈子?」齊烈風肚裡罵著,身體奮力掙扎,一面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勢,一面努力伸手去夠下面一塊泥塊上的閃光之物。

  然而就在他手指勉勉強強碰觸到那發光的鑰匙的剎那,眼前一黑,張士德翻過來把他死死壓在地上,一腳瞪飛了面前的鑰匙,他眼睜睜的看著那鑰匙撲通一聲消失了面前的波光裡,還打了個水花。

  看著齊烈風這般怒容,張士德怔了一下,裝作沒事一般把頭轉開,要是前面不是敵人雲集,他肯定要吹聲口哨,說句:「啊哈,天氣不錯啊。」

  去而復還的蒙面人再次四散埋伏在了街口兩邊的黑影裡,這次從街口傳來的是一陣凌亂的腳步和風一般嘩嘩的響聲,在風聲中夾雜著沉重的呼吸聲。

  張士德和齊烈風稍稍抬起頭,只見從街口裡又衝出一個人。

  眼瞅著他衝進月光之下,齊烈風兩人都愣了,這人實在怪異:滿臉發黑,好像廟裡的黑臉張飛塑像跑出來了,身上的閃亮鐵甲上大片大片的烏黑,如同一條案板上被粗心大廚拿刀隨便剃了一下的魚,魚鱗殘破不全般一樣;所過之處,風裡瀰漫著一股腥味;

  此人手裡也手無寸鐵,與李八三一樣,好像也不知道這裡有條河,一看水光,登時停步,站在月光下愣了一下才四下張望。

  這時埋伏的蒙面人蜂擁而上,這人一見這麼多突然撲了出來,居然尖叫一聲,扭頭就往橋邊逃。

  然而幾下就被打翻在地,有人勒住他胳膊,踩著他膝蓋彎,讓他跪在地上;更有人一手揪住他的髮髻,伸手在他臉上抹了抹,頓時黑色中出現了白道。

  「全是血?」那人仔細瞧了瞧跪下的那人,叫道:「不是他的血。」

  「饒……饒命….饒命!!」那人嘴裡囁嚅著,好像很艱難的才說出「饒命」兩字,然而聽到那聲音,齊烈風和張士德立刻大驚失色:這不就是蕭翰少爺的聲音嗎?

  「蕭家的狗崽子!帶走!撤!」

  立刻嘴裡被塞進麻核,整個人五花大綁後被裝進麻袋,卡在馬背上,蒙面人有條不紊的朝橋的方向撤離而去。

  「蕭家失敗了?他們抓了蕭少爺!」在岸上斜坡上,齊烈風和張士德兩人對視,眼裡都是恐懼。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58
明魂——— 21-1 明月戰將


  眼看著那群人帶著蕭翰就要遁入高郵曲曲折折的街道之中,張士德從草叢裡爬起來,一拳砸在地上,扭頭低聲道:「咱們跟上去!看他們把少爺帶到哪裡去?」

  回應他的是齊烈風的一掀眼皮,那神態彷彿聽說千里之外大地震了,既是大事,又和自己沒關係,齊烈風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回去報信!」

  「王八蛋,你不敢跟上去?就我一個人跟著他們?要是被發現怎麼辦?你回去讓蕭府的人去哪裡救少爺?」張士德怒氣沖沖的說道。

  齊烈風冷哼一聲,豎起了一隻手,手腕上面的鐵鏈噹啷作響,他冷笑道:「三哥,托你的福,我只開了一個銬子,另外這手上還帶著一截鏈子拿不下!就這樣,我跟上去能幹什麼?萬一打起來,你救我?不耽擱你救少爺嗎?」

  看張士德臉色從白變青,齊烈風手指了指波光粼粼的河面,笑道:「要不,你給我把鑰匙撈上來也行…….」

  「小兔崽子!我馬上給你開了!」張士德的臉色從青變成紅的了,他一個虎撲過來,一下把齊烈風還帶著鐐銬的那隻手拖過來,半跪在地,靴子踩上了齊烈風胳膊,右手高舉起了寒光閃閃的斧頭,那樣子好像要斬一隻雞的脖子。

  「喂!你要幹嘛?!」齊烈風一手被張士德連拉帶踩的摁在草地上,他驚駭的看著這個混蛋舉起了斧頭,那凶器在月光下散發著一圈又一圈冷颼颼的光,齊烈風腦門上的冷汗唰唰下來了。

  張士德扭頭看了看臉色白如圭土的齊烈風,掂了掂斧頭,冷笑道:「不就是怨我沒給你開銬子嗎?現在我就立刻給你開了!一斧子下去,保證你銬子上鎖頭齊斷!」

  說著一轉斧子柄,那斧子刃朝上翻去,錘子一般的鈍頭對著那鐐銬,說時遲那時快,一揚手臂,那斧子朝後劃出一道銀弧,可想而知,眨眼之後就要雷霆般的超前擊下來。

  「住手!住手!」齊烈風好像剛從河裡鑽出頭來一般,渾身冷汗把衣服都濕透了,他看著凶神惡煞般的張士德連連狂叫。

  現在他手銬銬在手腕上,要是張士德那種高手一斧子劈下來,誰知道是鎖斷還是他齊烈風的骨頭被敲斷,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麼開鎖,畢竟這鎖銬在自己身上了。

  「不就是跟幾個無恥匪類嗎?小菜一碟!我們去!」齊烈風一手猛推著張士德踩著自己胳膊的靴子,一手死命想從那靴子下面抽出來,嘴裡還狂叫:「少爺重要!別說右手上銬著根小鏈子,就算是插著一堆箭,咱也無所謂!」

  「哼!早說不就得了!省的我擺了半天姿勢!」張士德冷哼一聲,收了斧子,彎腰伸手拽起齊烈風袍子,拉著他,兩人弓著腰朝遙遙的那群蒙面人追去。

  +++++++++++++++++++++

  很快張士德就發現,自己拉著這個小兔崽子一起來是對了。

  有了齊烈風這個人,在高郵城裡跟蹤幾個人,真是再輕鬆不過了。

  他好像熟悉高郵城裡的每條街道,在進入一條街道前,連藏身地點都預先知道了,或者可以預判前面的人的方位,搶先抄近路潛伏在路口等著;

  就這樣,儘管今夜月光照得城市如同白晝,然而,兩人卻人不知鬼不覺的綴在那隊人馬後面,絲毫沒被發覺,一直跟到他們走到城牆下一個略微有些破敗的大院子裡去,這院子四面不搭,孤魂野鬼般孤零零矗立在城牆下。

  「這是什麼地方?」張士德問道。

  他們正躲在不遠處的拐角處,看著這隊人馬大搖大擺的進了那院子。

  「徐記老酒坊,釀酒的。」齊烈風立刻回答出來,隨後他皺起眉頭說道:「可是,我記得徐家好像半年前就賣了這酒坊,全家離開高郵了啊,這其後的買主是誰,我還不清楚。」

  「不錯了!」張士德對齊猴子對高郵各處熟悉如自己指掌略略感到驚訝和佩服,所以現在他友善的拍了拍這傢伙的後背,說道:「知道哪裡可以潛進去嗎?」

  「跟我來。」齊猴子小聲應了一聲,先等不遠處那酒坊守衛轉頭仰天打哈欠的時候,狸貓一般踩著月影溜了過去。

  其後兩人摸到了圍牆轉角,齊烈風領著張士德低俯高走、走走停停,在陰影裡順著圍牆走了很遠,從院外的一棵大樹爬上了廂房的屋頂。

  上了圍牆,只見眼前屋頂瓦片閃亮得如一條小河,此刻明月高照,遁形實在好難,兩個好漢不得不藉著大樹的陰影掩護,野貓一般趴在牆頭,並不敢亂動。

  只見這院子很大,大體分前、中、後三處建築,前面破敗的二層樓也許就是當年徐家輝煌之時的門臉和酒樓,最後面一排簡陋的小平房,應該就是工人住處和釀酒地窖所在。中間正對著兩人是個獨立的小樓,前面空地上還有一口水井。

  此刻小樓裡燈火通明,順著二樓吱吱呀呀的破窗戶望進去,全是房梁,原來這是個二層高的高大房屋,料想原是堆放糧食等物的倉房,只是現在裡面空蕩蕩的。

  那伙蒙面人進了這院子後,好像也鬆了一口氣,不像行進之時馬銜枚人噤聲,人聲喧嘩起來,他們就在這倉房前後進進出出,裡面遙遙傳出來了打罵聲。

  「十個傢伙。」齊烈風小聲說道,路上他們就數了敵方人數,是七人,後來在蕭翰跑過來之前又來一個哨探,後來半路有個人騎馬離開了隊伍,總共七人進入了這院子,而裡面還多了三個人。

  張士德點了點頭,月光透過樹葉空隙打在他臉上,顯出的部分煞白得如同白紙。

  齊烈風臉色也是一樣,若這批人是曾經殺得官軍到處跑的紅巾軍,那絕對不好對付。

  就在這時,倉房門口站了一個大漢叫了起來,他側對著牆上二人看不到臉,只聽這人口氣威嚴而著急:「走運堵著了小崽子,家裡的人還沒來嗎?」

  「您再等下吧。」手下有人回答道:「他騎著馬通知家裡,估計很快就回了。」

  「哼,我恨不得立刻就把這小崽子大卸八塊!」那壯漢冷哼一聲,轉身進了倉房。

  聽得如此對話,牆上二人面面相覷,都覺的汗毛倒豎,看來小少爺蕭翰危在旦夕啊。

  齊烈風看著月光下那些敵人,嚥了口唾沫,又是害怕又是惱火。

  害怕的自然是如此多敵人,裝備精良,看起來身手都不錯,只要有兩三個他接進城的紅巾兵那武藝水準,萬一被發現了,就是個死字;

  惱火的是現在小少爺在裡面關著,要是自己不來這裡,自然可以毫髮無損的坐在蕭府,反正只要沒謊報軍情就行了,然而此刻自己已然趴在了少爺的外邊,萬一過一會他們把少爺拎出來小雞一樣殺了,自己只能眼巴巴的看著,絕對不敢下去,這怎麼朝蕭二爺他們交待?自己怕也難逃懲罰;

  想著想著,他心裡大罵起旁邊張士德來了:要是自己不這麼膽小怕事,不理這傻貨,硬挺著呆在蕭府,就是不來,怎麼會撞見少爺莫名其妙的被逮住,結果有了這麼一出進退兩難的破事?

  正在心裡咬牙切齒,突然覺得有人捅了捅自己肩膀,齊烈風扭頭一看,張士德正凝視著自己,好像有什麼話要講,只是神態猶豫,彷彿這話很難出口似的。

  「看你媽的看啊?都是你這傻貨搞的!現在你也怕了吧?你怎麼不橫了?有種你跳下去殺光對方啊?!你媽的王八蛋!看你怎麼辦?這事鬧大了!脫不了關係了!」齊烈風肚裡破口大罵著,此刻連臉色也沒心情偽裝了,直接對著張士德橫眉立目、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拳砸到對方臉上的模樣。

  沒想到張士德倒沒看他的臉色,看他扭臉過來,自己倒扭頭看著前面的滿院月光了,手裡把一把斧頭遞了過來,好像是主人遞給一個僕從那般。

  「你什麼意思?」看著那把遞到自己面前的斧子,齊烈風打量了一下,驚異的發問,接著好像明白了過來,他把右手的鏈子更緊的纏到胳膊上,避免發出聲響,用最低的聲音開口說了話,然而胸膛裡的怒火好像烈焰一般從牙縫裡竄了出來,他道:「你是瘋子嗎?現在敵眾我寡,怎麼能硬拚呢?找死嗎?你媽的!」

  沒想到張士德並沒有悻悻的縮回斧子,他仍舊保持著那傲慢的姿勢,口裡說道:「這把斧子,你拿著防身。走!去通知蕭府來救人。」

  「什麼?」齊烈風愣住了,一瞬間,滿肚子的怒火無影無蹤,心裡好像空洞的石筍矗立在風裡了,只剩下驚駭導致的嗚嗚風聲。

  「你不是讓我跟你一起來嗎?」齊烈風並不敢去拿那斧子,他小聲的謹慎詢問。

  「少爺危險,敵人勢大。需要你去找後援。」張士德肅然說道。

  「那你呢?」齊烈風問道。

  「能救少爺就救,不能救就拖延點時間,等著你把援兵叫來。」張士德這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迸,聽得出他的舌頭在玩命的阻止這些話,然而他依然猶豫卻決絕的把他們吐了出來。

  齊烈風一聽就明白了:張士德要自己相機而動,萬一對方要殺蕭翰,這個人必然要出手,這種情況下,與自殺無異。

  他難以置信的打量了這個青年的側面,剛剛他還對他滿肚子仇恨,而現在在對方決死的剛毅面前,什麼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震驚。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19:59
明魂——— 21-2 明月戰將

  「你不能這麼做!對方人太多了!你就一個人!」齊烈風一把握住了張士德的手,急急的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如你我一起回去報信!反正你也做不了什麼。」

  然而張士德一把甩開他的手,冷然道:「什麼青山?少爺就是青山!我家是卑賤的鹽戶出身,我哥哥蒙蕭家看中交付生意,就是靠效忠和賣命!少爺又看中我,屢次提攜我,這種恩情能一走了之嗎?現在已經身處此地,明知少爺性命危在旦夕,卻逃了,你讓我哥哥的臉往那裡放?你讓我的臉往哪裡放?我們張家男兒都是好漢,沒有一個孬種!」

  「可你想幹的事是自殺啊!而且你這樣也未必救得了少爺!」齊烈風不知怎麼地,突然滿心都是救這個可惡的混蛋的性命,不由自主的苦勸起來。

  「我可不是你。」張士德的語氣突然帶了一股厭憎,他扭頭對著齊烈風滿臉都是冷笑:「聽說你是少爺的發小,少爺對你恩重如山,你卻屢次推三阻四,只顧自己活命。」

  「我?」齊烈風一時語塞,忽然之間滿心都是蕭翰的音容笑貌。

  張士德接著說道:「我也不怨你,人生來就有自己的命。我不信我是賤命,我是做將軍的種!而你要為自己腦袋和肚皮活著,由你!你也就會告密江湖朋友、做些卑賤小事,注定和我與少爺這種人不同,你不會成為我這樣的人,所以你這種小人物怎麼會明白我的心?」

  說著,張士德語氣一滯,猶豫了片刻,好像鼓了很大勇氣才說道:「若我完了,記得給我大哥二哥說,我們張家兄弟來世還做好兄弟!」

  接著,張士德把斧子狠狠的塞到發呆的齊烈風手裡,嘴裡已經是命令的口吻:「趕緊給我去報信!若你敢延誤,老子就是死了,變成厲鬼也要把你開膛破肚!立刻就去!」

  說罷不由分說,練斧子帶人把齊烈風粗暴的推下了牆頭,齊烈風手腳僵硬的抱住了樹幹,愣了好一會,才慢慢的朝下滑去。

  到達樹下的時候,齊猴子靜靜的站著,好一會才扭頭朝上看去,只看到牆頭上的張士德已經站了起來,弓著腰踩著屋瓦朝前走去,衣擺一閃不見。

  他愣愣注視空蕩蕩的牆頭好一會,又低下頭,呆呆的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斧子,突然他抬起了右胳膊,頓時響起了一陣鐵鏈嘩啦聲,他在用纏著鐵鏈的胳膊擦著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嘴裡哽咽道:「你媽的張小三,你居然看不起人……」

  ++++++++++++++++++++++++

  讓齊猴子去報信後,張士德沒了牽掛,他掂了掂手裡的斧子,看著那月光照得四處泛光的院子,狠狠嚥了口唾沫,讓唾沫把衝到喉嚨口的恐懼碾壓回肚裡,然後才四處亂看著爬了起來,看準院裡的兩個敵人沒有注意這邊,弓著腰,決絕的踩上了偏房的瓦片朝前走去。

  踩著這些月光下發亮的瓦片,好像踩進了一團光亮的水面,張士德每一步都小心,他知道從他從樹冠的陰影下出來那一刻,就聽天由命靠神靈保佑了。

  若踩碎了瓦片或者滑倒發出巨大的聲音,必然被發現;又或者這小廂房裡有個警醒的人,也必然會聽到頭頂上卡嚓卡嚓的聲響;又或者只要院裡坐在水井上的兩個傢伙抬頭亂看,只能蹲在屋頂上的他是絕對會被發現的。

  窄窄的屋樑,張士德感覺好像走了一百年,但他算走運,終於走到了房簷下突出的飛簷處,彎腰攀住了那突出的角,在彎腰之前他猶豫了一下,因為他要翻入院子裡。

  只要翻下去,怕就永遠失去在屋頂上逃離的機會了。

  然而儘管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攀住飛簷的角滑入了院子。

  接著他彎著腰,提著斧子,快步閃過中間的窄小過道,脊樑貼到了高高的倉房牆壁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正看著圓圓的月亮,月色下,滿臉的冷汗讓他的臉也發起光來。

  然而倉房裡傳出的慘叫並沒有給他猶豫的時間,他扭過身子,朝著倉房後面繞了過去。

  他的意圖是跑到倉房和對面牆體之間,倉房就靠著另一邊牆體,利用牆頭上去倉房二樓的窗戶查看情況。

  不過,這曾經繁忙的倉房曾提供給後院釀造窖以原料,提供前院門臉以產品,所以它是兩面都開門的,幸好後門處有個矮小的三層台階。

  張士德老鼠一般小跑貼近這台階,伸頭看看倉房裡面,但是什麼也沒看見,他俯下身子,好像蛇一樣趴在地上,肩膀幾乎擦著第一級台階垂直面爬了過去,台階掩護了匍匐爬過的他,在他前面就是倉房與院牆組成的黑暗角落了,只要到了那裡,也許就會安全了。

  正這樣想著,突然台階前面虛掩的門裡傳來說笑聲和腳步聲,而且是逼近的,張士德緊張的肺好像都炸了,他沒有機會再往前爬或者站起來跑,那樣無論如何也避不開好似馬上就要出來的敵人。

  倉皇間,這個蚯蚓一樣的人掉了頭,朝台階側面爬了過去,就在他剛剛爬到台階和倉房牆的死角、抱著斧子戰戰兢兢的坐在那裡、把自己身體盡量縮成一團的時候,三個敵人笑著從台階上匆匆走過--靴子帶起的灰塵就吹在咫尺之間張士德的太陽穴上!

  靴子當然踩不動石頭台階,然而台階好像在振動,每一下都敲在張士德心尖上,被發現就是必死。

  「累死了,在外邊趴了一晚。」

  「是啊,好好睡一覺是真的。」

  「那小崽子隨便他怎麼處置了,先睡一會。」

  三個敵人有說有笑的聊著天,在台階上咄咄踩過,走過雜草橫生的小巷,張士德眼前進了後面的小平房,有一個還在草叢裡放水,張士德眼睜睜的看著他解決完,進了小屋。

  從房門裡的燭光裡看進去,只見小屋裡除了床之外,還有幾個僕役打扮的人,張士德肚裡暗暗叫苦,敵人數量比看到的還要多。

  「操!拼了!沒有退路了!」

  背靠在台階和陰影裡調勻了呼吸,張士德咬著牙用莫大的勇氣站了起來,提著斧子弓腰摸到了倉房盡頭,在草叢裡窩了一會,張士德矯健的攀上了牆頭,站在牆頭上,一躍而起奮力攀住了二層的窗戶,大貓般一躬身,曲身在了窗台上。

  從這裡看下去,倉房裡的情景一覽無餘。

  只見倉房四壁點著七八支巨大的火炬,把這個巨大而空曠的照得閃閃發亮,被外邊銀色的月光一襯,好像一團黃色的蛋黃漂浮在銀白色的水面上;

  倉房裡靠牆的地方堆放著一些雜物和麻袋,中間是個巨大的空地;

  在這團蛋黃空地靠外的位置,站著三個蒙面人,人人腰裡掛著武器,不是刀就是鞘,光從那鞘的華麗程度就可以判斷出,裡面必然是昂貴的利刃;因為蒙著臉,看不見臉面,然而他們都抱著手臂,好像在饒有興趣的看著中間發生的事情。

  蛋黃中間放著兩把對著的太師椅,一把上面繩索捆著一個滿面血污的少年,他側對著張士德,然而他低垂著的臉上的血污被看得清清楚楚,腳邊扔著一件同樣滿是血的魚鱗甲,好像一條死魚般在燈火下動也不動。

  坐在他對面的也是一個蒙面人,他很激動,就算坐著的時候,身體也在劇烈的顫抖,蒙面巾一顫一顫的,那是嘴巴裡不知在說些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說一會,就站起來,無情的掌摑或者腳踹對面椅子上的少年,這時候,那椅子上的少年就如暴風雨裡的花蕾被抽打得左搖右晃,血與淚飛灑在空中。

  「少爺!」窗口裡的張士德握緊了拳頭,那受害的無疑就是小少爺蕭翰。

  那領頭的蒙面人打了一會好像也累了,他從懷裡掏出一塊絲帕擦著頭上的汗,走到門口大吼道:「怎麼家裡的人還沒到?我等著剮了這王八蛋呢!」

  倉房裡的三個手下立刻跟了過去,齊聲安慰,就趁著這個空擋,張士德宛若無畏的豹子,從窗台上再次跳躍而出,單手攀住房梁,接著身體懸空打擺之力,兩腿夾住了房梁,身體一轉,已經悄無聲息的半跪在了房裡房樑上,手裡緊緊握著雪亮的斧頭。

  「少爺,等著!」他看了看倉房下面的那人,靴子無聲的踏著灰塵朝前挪動,直到靠在了支撐的柱子上才停步,下面就是蕭翰了,而門口的幾個敵人已經失望的回轉來了。

  有人說道:「奶奶的,等什麼等?本來就特意囑咐飛天神龍看見這兔崽子就宰了,現在既然落到咱們手裡,我們不如就地宰了好了!」

  聽到這句話,背靠著柱子張士德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斧頭,頭上冷汗汩汩而下,喉嚨不由自主的嚥了幾口唾沫,那是因為不得不自殺一般的跳下廝殺而帶來的恐懼。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00
明魂——— 21-3 明月戰將


  但另外一個人卻說道:「不妥吧?若殺了,不如在那條河邊就殺了這混蛋。現在既然我們活捉了他,可以等等看家裡的消息。」

  「早知道,何必把這個混蛋弄到這裡來?」第三個人恨恨的說道。

  「無妨,反正家裡的人轉瞬即可來到。」有人安慰道。

  正說著,房樑上的張士德只聽外面一片喧嘩,他伸頭盡力去看,只見對著前院的窗戶裡火炬之光搖晃不定,看不見外面發生了什麼,只聽得大門打開聲,馬蹄踏地之聲,以及隨後而來的靴子狂奔聲和喘息聲。

  一個人奔到倉房前門門口,就地半跪,好似疲累不堪,連敬稱都來不及,就喘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那般說道:「家裡號令:暫留那小賊性命,明日向蕭家討要十萬兩銀子贖他!」

  「什麼?」這番話聽得屋裡四個蒙面人連帶屋樑上的張士德都大吃一驚。

  然而張士德隨後一轉念,卻覺得慶幸,要是這伙賊人只需要銀錢,這就是做了綁匪勾當,那麼今晚,少爺也是安全的。

  「什麼?銀錢?家裡就是這麼說的?」屋裡領頭的蒙面人吼道。

  「是啊,護法這麼說的。」那傳令之人回道。

  「護法?什麼?護法去家裡了?」語氣裡帶了驚異。

  「沒錯!小人只是傳令,其餘未知。」

  「你頭上全是血,怎麼回事?你怎麼這麼面生?老張呢?」頭領問道。

  「老張在家裡休息!護法讓我來通知!我遇到了蕭家的潰兵,宰了一個,跑了一個,頭上被棍子開了!」那人回道:「可否有醫藥給小人敷上?」

  「你是紅巾的人啊。來人!帶他去後面找藥。」領頭的蒙面人下了命令。

  背靠著直通屋頂的大柱子,空中的張士德伸頭去看,只見一個蒙面人扶著一個一身絲綢長袍打扮的人從後門出去了,心頭大安,這敵人少了一個啊。

  只聽下面幾個人商量:

  「家裡要銀錢啊。這也是妙招,十萬兩那隻豬必然要給。」

  「不給就把他們這隻小崽子手剁下來送過去,哈哈,蕭家也有今天啊!」

  「既然要留著這小兔崽子的性命,您不如去前面二樓休息片刻,那裡的床是新鋪的。」有人卑躬屈膝的對領頭的蒙面人說道。

  「是啊,您肯定累了,長夜漫漫,您趕緊休息吧。」有人附和。

  「好,那你們兩個守著,我告訴張六五一會換班。」領頭的那人揮了揮手,自顧自去前院了。

  張士德眼看著兩個看守有說有笑了一會,然後一個歪在椅子上長刀放在膝蓋上,一個背靠牆抱著長劍坐在地上,也昏昏欲睡,張士德他慢慢的盤腿坐在大樑上,抱著斧子,調勻了呼吸,緩緩開始數數。

  從一一直數到一百,沒有一絲急躁,在江湖生涯之中,他已經學會了忍耐,忍耐可以讓你少流血。

  在數完第一百後,張士德猛然睜開眼,豎起了耳朵了,已經聽到了劇烈的鼾聲。

  他伸出頭,果然兩個敵人全部歪著頭睡著了。

  深吸了一口氣,張士德把斧子插在腰後,如同一隻猿猴般摟住柱子,慢慢得滑了下來。

  屋裡有兩個手按兵刃的敵人,屋前屋後都有敵人,若弄出一點響動,就是死!

  張士德知道此點,然而生死的考驗卻讓這個年輕人行動更加輕靈,如同獅子卻踩著羚羊的步點,他往蕭翰方向走了兩步,一個悄無聲息的翻滾,已經如伏擊的黑豹般趴在了太師椅後面。

  確認了一下前面兩個敵人還在熟睡,張士德猛地起身,從背後一把摀住了椅子上蕭翰的嘴,頓時屋裡那時斷時續的呻吟聲和啜泣聲消失了。

  湊到蕭翰的耳朵邊,張士德小聲說道:「少爺,莫驚慌,我是張九六!來救您的,別出聲。」

  蕭翰瞪大的眼珠上那驚恐一瞬間變成了渴求,他在張士德有力的手掌下努力點著頭,張士德能感覺到這個主人渾身都在觸電般的發抖。

  放脫了捂嘴的手,張士德狸貓一般蹲伏在椅子後面,手一揮,利斧在手,噌噌噌幾下割斷了捆住蕭翰的繩子,蕭翰立刻站了起來。

  張士德拉住茫然無措的蕭翰,拉著他朝倉房後面跑,前後門都不好逃跑,只有從倉房後面的雜物上攀上窗戶逃生。

  然而張士德才剛轉身,背後傳來一聲驚恐的大叫:「你們?來人啊!有人進來了!」

  張士德大驚之下扭頭去看,只見門口又立了一個敵人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他一面死命抽著腰刀,一面瘋狂大叫,而前面的兩個睡過去的敵人都被警醒了,好像做了噩夢一般一躍而起。

  一時間,倉房裡的三個敵人和張士德他們大眼瞪小眼,全傻住了。

  「少爺!從後面窗戶先走!」張士德無暇多想,大吼一聲,把蕭翰猛力朝後推了出去,舉著斧子猛虎一般朝前衝了過去。

  正面那個敵人就是曾經躺在蕭翰對面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傢伙,他明顯剛剛從睡夢裡驚醒,嘴角的口水都沒有擦去,等他的眼睛睜大之後,眼前只剩下一張如狂獅般怒吼的臉,在這張臉之上是勢不可擋的斧光。

  他倉皇的退後一步,身後的椅子被他踢倒了,死命而倉皇的抽出了長刀,然而唯一剩下的選擇就是防禦了。

  面對那可怕的冰山而來的斧光,他奮力舉起長刀橫在自己頭頂;

  轉瞬間,電閃而來的張士德雙手斧在他的怒吼聲中當頭劈了下來。

  冰山般碾壓來的斧子在奮力而來的長刀防線上只略微停頓了剎那,接著就碾壓碎了這道線一般的刀光,勢不可擋的直劈而來。

  刀手在手腕斷裂般的巨疼下,依然知道了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攻擊,他不再在乎那失去知覺的手腕和長刀,而是全力以赴的朝後跳去。

  但是翻倒的椅子擋住了他的去路,他的腳後跟在空中碰著了翻倒的椅子腿之間的撐桿,就在他跳在空中的瞬間,面前那可怕的森森寒氣已經勢不可擋的裹住了他。

  張士德怒吼著,斧刃劈開了敵人的鼻子,好像穿過一塊豆腐,接著劈碎了牙關,蘸著血的碎牙在空中亂飛開來,把下巴和舌頭劈成兩半後,然而那斧刃沒有切進喉嚨,它擦過了那喉嚨,一直朝下劈,直到劈進了胸膛,堅硬的胸骨不知被裂開了多長才鉗住了斧刃;

  然而斧子上那股可怕的力量卻沒有消失,它貫穿了敵人的身體,把這個朝後跳的人突然變成了朝下砸的麻袋,直到這身體砸碎了身下的椅子,重重的被摜在血、牙齒和木屑橫飛的地面。

  在旁邊敵人看來,張士德簡直如颶風一般,一斧子把人帶椅子全劈成了碎片。

  「敵人!!!!」剩下兩個敵人嘶吼起來,這吼叫響得好像連倉房都搖搖欲墜,連正在把血淋淋的斧子從一堆碎肉中扯出來的張士德耳朵都震得發麻。

  不及站起,張士德一腳踢上了空中飛舞的半截椅子靠背,直打第二個敵人,對方懾於他神威,抽劍並不敢衝上來,那砸過去的靠背,被對方空中一劍削成兩半,乾淨利落。

  「好劍法!倒霉!」這是張士德轉頭回衝後第一個想法,他不敢戀戰,若耽擱一會,這裡就會擠滿敵人。

  雙手不敵四拳,猛虎難敵群狼,論你武藝通天,被人圍上也是危險。

  所以他掉頭就跑。

  然而他剛掉頭,就傻了。

  蕭少爺沒有想他想的那樣,已經攀上了窗戶,這本來是他的假想,若是他自己,靠有人扯開敵人的時間,應該已經開始攀上窗戶。

  讓他五雷轟頂的是蕭翰正躲在最近的柱子後面,怯怯的看著他!

  幾乎是連一步都沒動,僅僅是從椅子後面跑到了柱子後面。

  「少爺!」一聲又驚恐又氣憤的大吼聲中,張士德不得不改變了直衝窗戶的方向,奮力改變方向,腳踩上了斧頭滴下的血滴,差點讓他撂倒在地,踉蹌一下,張士德橫衝了出去,一把拽出了蕭翰。

  「少爺!」張士德再次大吼一聲,已經滿是無奈。

  只見蕭翰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臉上帶著血和淚痕,滿眼呆滯,好像已經傻了。

  「你怎麼了?跑啊!」張士德又氣又急,拉著蕭翰朝後跑去。

  然而蕭翰卻好像木偶一樣,呆呆邁不開步,滿眼都是恐懼。

  他嚇壞了。

  在今夜之前,蕭翰從來沒有想像過這世上居然有這樣一種情景:

  人好像豬狗一樣被宰殺,利刃所過,血流成河,幾個時辰前還在指導你武藝的朋友,瞬間就變成一堆狂噴鮮血的血肉,而你連他的脖骨茬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養尊處優,生下來就錦衣玉食,不要說殺雞,他連雞血都沒見過,他見過的不過是擺在桌子上熱氣騰騰的雞珍菜盤而已。

  他熱愛武藝,但他實在不會想像到那些刀與槍,真的切斷脖子或者刺透身體會是什麼樣,那不再是刀靶上的一道白印,而是熱血亂濺;

  那些利箭若射中的不是默然的草靶,而是有血有肉的人,會發出什麼樣的慘叫;

  他也想過殺人千千萬萬,然而那不過數字而已,只是自己功勳上的一個帶著墨香的記號,他所要的不過是千萬人艷羨的目光而已,而不是血流成河屍骨成山,連風裡都是血腥得讓人難以忍受;

  他打過很多人,有陪練的僕役、有教授武藝的師傅、有不服他的刺頭、也有強敵,然而他實在不會想到有一天,他自己會像兔子一般,面臨被獵人虐殺的風險;

  為什麼要殺自己?

  我難道不是少爺嗎?

  誰能殺自己?

  甚至說,誰敢對自己凶?

  然而剛剛,他經歷的生死搏殺已經如重錘一般砸暈了他:在某些血腥味道的風裡,他就算皇太子又如何,有些人如魔神一般,真的會殺掉自己,就如宰掉一隻雞,或者捏死一隻螞蟻般。

  他崩潰了。

  他淚流滿面,在河邊,面對突如其來的敵人,他第一次哭著說了:「饒命。」

  這個他曾經嗤之以鼻的詞,他永遠也想不到有一天,這個詞會從自己嘴裡說出來。

  生命原來那麼脆弱,生命原來那麼可貴。

  夢想卻如沙上的城池一般脆弱,一把血染的長槍就會把它擊成漫天血腥的飛沙。

  他恐懼了。

  在被這些蒙面的敵人捉進來之後,他甚至沒法去思考自己的處境,在對方那陌生的嘲笑、謾罵、毒打之中,他就像一個暴風雨中的迷路小孩,在眼淚中一次又一次回憶著家裡溫暖的床榻。

  他實在是個小孩子啊。

  「少爺你怎麼了?」張士德沒法拉著一個行屍走肉般木偶全力奔跑,他不得不又驚又急的回頭大吼,就在這轉眼間,院子裡的敵人早被驚動了。
mk2257 發表於 2010-12-16 20:01
21-4 明月戰將


  在張士德眼前,前門又衝進來兩個敵人,他們在門口的敵人指揮下,沿著牆朝屋裡跑去,不用問是要包抄他們後路的,而那個拿劍的敵人已經撲上來了。

  「少爺,窗戶!自己爬上去!」張士德一指那麻袋堆上面的窗戶,猛地一推少爺,自己轉身又殺了回去。

  斧手對劍客,一對一。

  一寸長一寸強,一兩重一兩猛。

  靠著斧子的重量,張士德不想和使用較輕兵器的敵人比靈活,他要重擊、重擊、再重擊,砸碎敵人!

  在他的大吼聲中,斧子再次呼嘯著朝著敵人當頭砍去,斧頭上的鮮血仍未冷!

  然而,劍客異常靈活,一抬劍,貌似要去擋,但這只是誘惑斧子長驅直入的虛招,他眨眼間身體橫移了開去,他不會和這種重兵器硬碰硬。

  「媽的!這是個高手!」一斧子砍空,張士德肚裡叫苦不迭,然而身經百戰的他知道面對這種反應的敵人絕對不要站著當靶子,所以他也沒有直拉砍空的斧子,那需要站著不動的腿發力才可以,他也朝著敵人橫移的相反方向跳了出去。

  在空中才藉著自己身體猛甩的力道狂扳著斧子把柄,反手把斧頭朝身側斜甩出去,然而還是慢了一步。

  已經閃到他側面的長劍毒蛇一般游了進來,在威猛如雷霆的斧光瀑布般封住側面門戶之前,猛地咬了張士德腰部一口,然後又詭詐的縮了回去,避開和斧頭硬碰硬。

  在空中側跳開來的張士德落地的時候,猛地踉蹌了一下,他單手握住斧頭,左手一摸胯骨,已經全是血了,那裡被開了道口子。

  「媽的!你夠狠!」張士德冷哼一聲,一甩手,把自己的血從手上甩到地上,兩手握住了斧子柄,再次猛揮而出。

  雖然是猛攻,然而張士德的心還是放在少爺身上,抽個冷字抬頭一看後面,不由叫苦不迭:蕭翰根本就站在那裡沒動,而他和牆壁麻袋堆之間已經站了兩個敵人。

  「這少爺腦袋怎麼了?!」張士德心裡發苦,手上卻愈發狠了,斧子在身前幾乎舞成了一堵牆,帶起的勁風竟然吹得那劍客鬢髮回飄,逼得此人連連後退。

  然而就在此時,背後猛地傳來聲響,經驗豐富的張士德好像陀螺一般,朝著側面閃去,順勢扭轉了身子,面前已經是刀光如雪。

  看那身材,就是那蒙面人的頭目,此刻他手持一把快刀,朝著張士德猛攻而來。

  「要了你的命!」看見敵方大將參戰,張士德不懼反喜,一咬牙,斧子對著那人脖子就去了,這招要是中了,足可把對方一招頭身份離。

  然而此人比劍客更兇猛也更敏捷。

  更兇猛是說劍客不敢和斧子硬拚,而此人卻敢!看著斧子過來,卻依然挺刀強衝,視那飛弧而來的斧光如無物;

  更敏捷卻是那反應比斧光更快,斧子已經劈到脖子,那刀手猛地一矮身,斧子帶著呼嘯的風聲從他髮髻上一閃而過,刀手面前剩下的不過是張士德門戶大開的胸膛。

  沒想到敵人如此可怕,張士德大驚失色,奮力收斧,用斧子柄橫在胸前。

  不計後果的回來斧子,若是沒有眼前的刀,別人也許會以為這個年輕人用雙手猛拉斧子自己打自己的胸膛,他不得不如此做。

  果然,斧子柄剛重重砸在自己胸口,對方刀光也閃電般劈了上來。

  「彭!」刀砍在了張士德兩手之間的斧柄上,重重的敲擊了他的胸腔。

  「這個混蛋!」張士德頭髮好像都炸了起來,面前這傢伙武藝太可怕了,一招就破了他的重斧,侵入了斧子的盲區。

  對付侵入自己盲區的敵人,張士德經驗豐富,他知道應該斜斬斧子,下劈對方肩頭。

  然而面對這種身手的敵人,他實在不敢這麼幹。

  因為這樣做,斧頭移動距離太長,以對方這種可怕的速度和敏捷,長刀幾乎眨眼間就會刺穿自己肚子。

  他選擇了最愚蠢也是最快的反擊。

  把斧子當成棍子,雙手猛地一挺,用兩手間的斧柄去毆擊對方的刀和臉。

  果然,這樣一打,斧柄再次和長刀碰在一起,對方也沒有施展什麼強力攻擊的距離了,變成了纏鬥了。

  「死吧!」張士德上面纏鬥,下面卻一腳踢出,直踢對方要害,這是殺手鑭,他在混戰中用得爐火純青。

  然而對方的手比他的腳快了不知多少倍,幾乎好像在看戲法一樣,張士德眼睜睜的看著砍在自己斧柄上的長刀一轉,刀刃朝上,刀尖居然朝著那敵人自己面門。

  「怎麼?」張士德還沒反應過來,斧柄下如同鑽進來一條水蛇,「碰」的一聲逆撲了上來。

  那是敵人用刀柄繞過斧柄猛擊了上來!

  張士德正在踢人,上身沒法發力,倉皇之下,也不踢人了,全身金雞獨立中朝後邊倒。

  然而還是太晚,那刀柄猛地砸上了他的鼻子!

  頓時張士德滿眼金星,在鼻血飛濺中倒退出去,一個筋頭地上後翻逃出,還沒來得及站起,對方刀聲已經呼嘯而來。

  「娘的!我不能死!」半跪在地上,張士德閉著眼睛瘋狂的朝對方掃出一斧子,這是絕望的反擊。

  無奈的反擊。

  這種反擊不可能阻住這種可怕的敵人。

  然而他掃出一斧子後,那刀聲卻消失了,他倉皇的後退,終於睜開了因為鼻子被砸而酸疼得滿是眼淚的眼睛,淚流滿面中愕然發現幾個敵人都在看向自己背後。

  他微微扭頭,只聽後門傳來一片慘叫聲和驚恐的吶喊。

  ++++++++++++++++++++++++++++++

  後門裡紅光湧了進來,張士德愕然看到後院起火了!

  後院亂成一團,一個人猛地從後門躍了進來,只見他身後衣服全燒著了,好像一隻帶著烈火尖刺的刺蝟撲了進來,就在張士德身邊狂奔而過。

  在慘叫中,他一跤摔在地上,在地上反覆打著滾,頓時這個倉房裡充滿一股衣服燒焦的氣味。

  「你不是那個傳令的紅兵嗎?怎麼了?」頭目收起了刀,儘管帶著蒙面巾,然而口裡那股目瞪口呆的味道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看了看困獸猶斗的張士德和被圍在後面發傻的蕭翰,那頭目一揮手,兩個手下衝出,扶起了那個被燒得半死的可憐傢伙。

  「怎麼回事?」頭目大吼著。

  「官兵來了!官兵來了!後面打起來了!」那人伸開手臂,攬著兩個友軍的肩膀站了起來,他驚慌的叫了起來。

  「什麼?官兵來了?怎麼辦?」頓時倉房裡五個蒙面人全部大驚失色。

  看著滿眼的火光,和後面撕心裂肺的慘叫中,一個個火人從平房裡衝出來亂滾,那個頭目好像也方寸大亂,他愣了片刻,大叫道:「七八、六五!你們去後面看看怎麼回事!快去!」

  應了聲,本來堵住蕭翰的兩個人匆匆的從後門跑了出去。

  「就算官兵來了,我也能先宰了你們倆!老王,你宰了蕭翰!」那頭目大吼一聲,挺刀就朝滿臉是血的張士德撲了過來。

  而扶著那燒得慘烈的傳令兵的兩人之中,左邊一人高聲應諾,把傷員交給劍客,自己提著手裡的鐵棍就朝蕭翰衝去。

  張士德看對方殺過來,吃了一驚,他鼻子受損,胯骨挨了一劍,無論如何也不是這種高手的對手了,他餘光掃了一眼傻子般不跑也不動的蕭翰,長歎一聲,心道:「難道我就死在這裡了?」

  然而就在這時,奇變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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