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92
karobi 發表於 2011-2-23 17:49
問鏡· 第一百五十一章魔霧

   明藍受傷了?

    這場景出現的太過詭異,尤其還有何仙長那突兀的一句話,使得餘慈為之警惕。 他扭頭去看,明藍仍咳著血,連腰都直不起來,此時的她,比任何時候都要顯得蒼老和虛弱,讓人懷疑她是否在下一刻就要倒地身亡。

    可是,眼睛總是會欺騙人的。

    餘慈瞇起眼睛,與之相對應的神魂感應裡,明藍那邊,有光芒閃耀。

    那光芒是如此特殊,以至於不需要照神銅鑑的輔助,純憑本身的神魂感應,餘慈便能“看到”,在明藍的位置,光芒不停閃爍、時刻變化,亮度也明滅不定,放射出的光和熱主導了一切,明藍本人的生機脈動反而給遮掩住了。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明藍顫巍巍舉步,向這邊走過來。 初時咳聲不止,直到走出二三十步,才漸漸消停,這時她取出手帕,慢慢擦去手上唇邊的血漬。

    等清理乾淨,她已經越過了余慈所在的位置,走到赤陰倒伏之地,垂頭去看,灰白的頭髮披下,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這時候,離她最近的,反是是何仙長。 女修態度依舊嚴肅,不過此時嚴肅中似乎有些凝重,她開口道:

    “是否妨礙兩宗關係,要看兩方的意見。這位,以為如何?”

    身側人影一閃,於舟老道走到餘慈身邊。 餘慈似乎聽到了劍氣在虛空中的鳴嘯,這一刻,周圍的氣氛明顯變了。

    天空中也有壓力傳下來,可未及細看,明藍已經開了口:

    “很精彩。”

    聲音似乎經過胸腔和喉頭的共鳴,再震盪空氣。 乍聽來聲響不大,可是耳膜都有明顯的震感。

    餘慈眉頭跳了跳,這不像是明藍的口氣,而且,這話是什麼意思?

    明藍沒有解釋的意思,她慢慢蹲下身去,伸手輕按住赤陰已經冰冷的心口,唇齒微張,似乎在頌念經文。 聽起來像模糊的呢喃,但每個音節都清晰地迴響在人們耳中。 初時,那詰屈聱牙的經文誰也聽不懂,但後半截,明藍好像在和人對話,一字一句,均清楚明白:

    “吾主曾言,人心最妙。它有世間最瑰麗之色、最激蕩之音、最醇香之味。相形之下,所謂靈果佳餚均味如嚼蠟,不堪入口。故而祭祀供奉,人心為上品,血肉神魂次之、天地靈物再次、煙火之祀則可絕矣。”

    餘慈不自覺屏住呼吸,那聲音像是潮湧的湖水,一**地漫上來,將人滅頂。 其中則有層層涼意,將人裹住,直至透骨刺髓。

    此時,明藍抬起頭,青春不再的容顏上竟是璨然一笑,彷彿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

    “一輪人心翻湧變幻,飄搖若鵬舉萬里,燦爛如煙火經天,五色五色五香混染,千變萬化,賞心悅目,這很好!神主又怎會怪罪?”

    怎麼又扯上了神主?

    餘慈覺得腦子漲大了一圈。 明藍說的這些話,他字字句句都明白,可組合在一起後,這些字句的意義反而虛化了,只有一個似有無若的形像在眼前飄蕩,化入到明藍身上,讓她璨然的笑容更多了一層令人呼吸不暢的力量。

    耳邊一聲劍吟,或許是於舟的提醒。 明藍大概也聽到了,她笑容微斂,卻是伸手,指了指天空:

    “不應該更關注下那邊麼?”

    怎麼?

    明藍的動作有一種牽引人心的力量。 這一刻,不論是餘慈還是於舟、何仙長,包括天空中的謝嚴和解良,都忍不住順著女修所指,偏移目光。

    那裡,是在天空中游動的蛇影。 剛剛它吞下了一個真人陽神,正是努力消化的時候,而在眾人視線匯聚之際,蛇影確實有些問題。

    游動的長軀多了些不正常的翻滾,肚皮位置則有一塊明顯地凸出來,讓人擔心是不是下一刻便要給漲破肚皮。

    何仙長秀眉微蹙,咒音發動,天空蛇影一個蜷縮,再猛地繃直,藉著力量,蛇吻大張,一團灰色氣柱從中噴射而出,粗約兒臂,長貫數十丈,持續了五息時間才停下來。

    天空中,蛇影才一噴吐完畢,灰色氣柱便迅速盤結,形成一團巨大的灰霧。 霎時間風雲激盪,灰霧形成一個漩渦,偶爾有金蛇躥動,光芒乍隱乍現,那個方位的天地元氣隨著漩渦滾動盤旋,並將力量向中央匯聚,似乎有東西從中孕育生成。

    大概是那個真人陽神吧,為什麼顏色變了?

    天空中響起殷殷劍鳴。 謝嚴振劍,凌厲劍氣破空而去,在灰霧邊緣攪了一攪,沖散了一些霧氣,但也僅此而已,他的神情愈顯嚴峻。 與之同時,解良在空中移換了位置,那顆多年貫氣加持的雷珠露了相,漲成拳頭大小,懸浮在他肩頭,空氣中布起一層時閃時滅的電網,同時他開始畫符結印。

    地面上,不知在何時起了一層霧,那是由老道最精純的劍氣瀰漫而成。

    毫無疑問,事情在起變化,且是朝對他們不利的方向去的。

    餘慈不知道他們四位看到了什麼。 在他本人的神魂感應中,天空灰霧蘊含的力量太強大了,不止是在實際層面,便是在神魂感應中,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神意投射過去,立刻就消失不見,連帶著神魂都有些不穩,似乎又要離竅而去。

    吃過神魂被強扯出竅的虧,餘慈不敢冒險,全面收回神魂感應。 不過這時候,他注意到,不遠處,明藍那邊也有了變化。

    神魂感應裡,明藍身上一直光芒閃耀。 此時,那邊射出的光芒更在進行無比複雜的跳變,急劇的強弱明暗變化令感應無所適從,而這與他肉眼所見的真實場景發生了極大的背離,等這一切匯聚到中樞,眩暈便產生了。

    餘慈眼睛閉上又睜開,便在此瞬間,明藍的身形虛化了。 不只是她,還連帶著地上倒伏的赤陰,包括周圍數尺的空氣,都在反常地波動,像是一片虛而不實的投影。

    於舟注意到這邊,叫一聲“何師妹”,離得最近的何仙長卻只是搖頭:

    “大幻挪移,一去千里。法天絕牢便是全力控制,也不過五五之數,不值得分心!”

    話音落,明藍所在位置便是空空如也。

    由始至終,餘慈都沒有說話,他只瞇起眼睛,看著那片空地,光芒透過眼縫,冷如霜刃。

    老道伸出一隻手,擋在他身前,讓他退後,同時輕聲道:“集中精力在眼前!那真人陽神化魔,只有更難對付。你何師叔的'法天絕牢',對付這一個,怕都吃力。”

    餘慈嗯了一聲,他不會把已過去的事糾結在心裡,影響判斷。 此時局面確實緊張,從他這個角度看,天空中謝嚴和解良是第一道陣線,於舟是第二道,至於何仙長,則似乎以那“法天絕牢”操控十里方圓的天地元氣,嘗試干擾真人陽神的聚氣舉動,但收效甚微。

    正看著,眼前忽地人影一閃,謝嚴竟落下來,寶劍也已歸鞘。

    “謝師兄?”於舟有些奇怪。

    謝嚴水色的眼珠先往餘慈這邊瞥了眼,才道:“這勢頭有些古怪。上面那禁制你看到了?”

    於舟點點頭:“禁錮靈明,放縱心魔,真是狠辣手段。但作用於陽神之上,更是匪夷所思。”

    “我看這手法眼熟,你當年在南方修行,對此法有沒有印象?”

    “南方?”

    受他提醒,於舟心念一轉,忽往何仙長那邊瞥了眼,聲音沉下些許:“太玄截星鎖?”

    “啪”地一聲,謝嚴以拳擊掌,忽地拽起一旁的餘慈,向後飛遁,同時厲叫道:“退開!那不是聚形,而是心魔衝煞……何清! ”

    餘慈被他扯著,飛射如電,後面於舟也馭劍而起,化為如虛似幻的一道水光,緊跟上來。 這種情況下,餘慈尚有閒多想一截:“原來何仙長全名是何清……”

    此時,那位何清仙長念頌咒音的速度驟然加快,那光帶又從高空顯現,拉得長了,在灰霧外圍繞行一周,首尾相接的瞬間,虛空中“滋”地一聲響,那片天空猛地震盪,灰霧內聚的勢子一滯,隨後向外猛烈膨脹。 可是光帶扣合的圓環束在外圍,竟將第一波勢子硬生生擋住!

    此時的灰霧,像是被強束了腰身的胖漢,中間凹下一圈,兩側則有絲絲雲流給擠出來,又在圓環強大的磁力下回流,畫出一圈圈弧線,勾在圓環上,整體如同精心編織的筒狀花籃。

    可誰都能看出,這種情況維持不了太久了。

    解良開始後移,他身外金蛇電火繚繞,一聲爆鳴,人影便消失不見,再現時已和余慈等人相去不遠。 最後才是何清,這位女修仍頌咒音,看似一步步後移,但一步就是百步之遙,縮天地為一指,速度也絲毫不慢。

    便在此刻,圓環承受不住外漲的力量,開始崩解,灰霧飛漲之際,那真人陽神沉寂已久的尖利聲音陡然在天空中炸響:

    “羽清玄,老子要操你一萬遍啊!”

    音波貫耳,除了絕望,就是怨毒。

    呼聲中,灰霧陰霾轟然爆開,轉眼瀰漫十里,遮雲蔽月。 黑暗天幕下,青灰之氣扭曲盤轉,森森然如萬鬼齊出,撲將上來。

    **********

    絕壁城大戰的情節到此差不多就結束了,後面只要稍一掃尾就好。 坦白說,五十萬字才寫到這裡,讓俺有點兒驚訝,這樣看來,某些朋友說的情節過慢,不是沒有道理。 但從另一方面說,網絡發文,沒有了實體出書數的約束,總讓人有一種盡情描寫的衝動,男人嘛,一沖動就可能出問題……

    呃,自我批評到此為止,在今後的發文中,缺點會努力改正,優勢會繼續發揚,節奏正逐步適應,希望問鏡的質量也持續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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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3 17:50
問鏡· 第一百五十二章授劍

    “羽清玄是誰?”

    餘慈被謝嚴扯著,馭劍而走,話音剛出口,便給扯得支離破碎,謝嚴也沒有答他。

    此時灰霧爆散,第一波衝擊範圍達到十里,似乎向後微一收縮,隨即第二波爆開。 餘慈等人所在的位置轉眼就被覆蓋,裡面心魔煞氣與天地元氣盤結,生成千奇百怪的妖鬼魔物,要將這一行人吞噬掉。

    但下一刻,謝嚴凌厲劍氣催發,如沸湯沃雪,層層青灰之氣轉眼便給沖開一個大洞,什麼妖鬼魔物,不管他有無形相,都灰飛煙滅。 這般威勢之下,莫說是餘慈,便是後面的於舟和解良都很是輕鬆。 至於後面的何清,和他們有一段距離,沒有受到照顧,不過天空那團蛇影不知何時下來,飛繞在她身邊,搖頭擺尾,似乎有護持之能。

    這個距離上,餘慈看得更清楚:“真是魚龍啊!”

    後面有句話沒有說出來:這麼大一條!

    今日之前,餘慈這輩子也只見過兩條魚龍,第一條是由魚龍草氣機感通生成的“幼蟲”,沒有什麼值得說道處;第二條是他親手擒捉,貫鱗頂角,品相已是極為不凡,後由謝嚴購走,只是那夜在絕壁城,被遷移到他“心內虛空”的脊柱中樞抽走絕大部分精華之氣,元氣大傷,品相暴跌,現在也只能當隻寵物養了。

    但就算是第二條魚龍完好無缺,與何清仙長這條魚龍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 就是在這個距離上看,那條魚龍都可算是龐然大物,完全伸展開,長約四十尺,若非身子只有杯口粗細,顯得過於纖長,那便不像是魚龍,而是一條巨蟒了。

    當然,沒有任何一條巨蟒頭頂會頂著兩根黃澄澄的短角,也沒有任何一條巨蟒會浮游空中,以吞噬心魔煞氣為樂。 有魚龍護持,何清可以專心控制“法天絕牢”,不為外界分心,如此靈物,讓余慈頗為羨慕。 再想起他那條退化成寵物的……

    對了,他那條魚龍在何處?

    當時赤陰突然殺出,毀掉車駕的時候,魚龍機敏,跑得不見踪影。 此時餘慈心念一動,那小傢伙與他氣機感應,位置顯現,也是在灰霧範圍內,此時正急趕過來。 放在以前,小傢伙的速度未必比謝嚴差多少,可今不如昔,元氣受損之後,追趕起來便有些吃力。 餘慈也不好讓謝嚴停下來等著,只好加深與其氣機聯繫,遙遙牽引,等出了心魔煞氣的陰霾之地再說。

    但此時,解嚴卻停了下來。

    “有陰魔成形,先擊殺了再說,否則流散出去,又是麻煩。”

    於舟一笑停下,正想說話,謝嚴第二句便緊跟著過來:“何清是怎麼回事?”

    話中明顯不太高興。

    老道往餘慈臉上掃了一眼,輕聲道:“就是絕壁城的事。那夜死傷太多,又惹了金伯蒼,山門便提點她下山,調查此事。恰好你們那邊送信過來,她見了便要過來瞧瞧,我自然要跟著,恰好解師弟在觀中,乾脆一起來了……”

    餘慈這才明白,為什麼因為一個赤陰,便扯出瞭如此大的陣仗。 而於舟跟過來,大概還是擔心那位何仙長與他為難吧。

    謝嚴卻冷嘿一聲:“瞧瞧?怎麼瞧著是給人添堵的?”

    於舟微微笑道:“師兄這話說得過了,若不是她的'法天絕牢',那真人陽神可真是不好對付。瞧那語氣,分明是被羽清玄親手下了禁制,而且師兄你瞧見沒有,那'太玄截星鎖'也有些問題……解師弟,你覺得呢?”

    解良剛去了渾身雷光,瘦臉上並無表情,只道:“若是'太玄截星鎖',封鎖的'星門'少了一處。”

    “不錯,七星照命,才是'太玄截星鎖'的表徵,不過若真是七星完備,那真人陽神早化虛無,哪還能驅著月魔傀儡與你們大戰一場。”

    於舟說著,往迴路上瞥了一眼,那邊何清知道事不可為,已經開始收回“法天絕牢”,速度又慢了一些。

    “羽清玄仍是這一劫以來,最傑出的三五人之一,乃是和方師叔祖同一級數的大宗師,能讓她失手未竟全功,那真人陽神雖敗猶榮,其全盛期的實力,恐怕也要遠超我等……

    謝嚴嘿聲冷笑,卻也沒有否認的意思。 倒是餘慈聽得心中跳動,又想起天裂谷中那些事來,稍一遲疑,終還是開口道:“那這樣的人物,藏頭露尾和我這個外室弟子為難,還披著月魔的皮囊,未免……”

    “這正是值得思量之處。”

    於舟對他點點頭,正要說話,一旁解良突然道出三個字:“天裂谷。”

    幾個人一起看過來。

    解良沉沉道:“七十年前,天裂谷浩劫。動手的兩位,一個是羅剎鬼王,另一個是太玄魔母。”

    除了余慈莫名其妙,其他人都是神色震動,似有所悟。

    “原來如此。這次天裂谷動亂,已經涉及到羅剎教和蕊珠宮了?”

    說話的是從後面趕上的何清。 餘慈看得清楚,當這位女修開口,謝嚴這邊的氣氛便有些異樣。 莫說是謝嚴,便是一貫木訥的解良,唇角也抿了下去。

    倒是於舟老道,神色算得上平靜,平靜得甚至有些過份,他還有閒給糊塗中的餘慈解釋那些陌生的名字。

    這種情形下,老道不可能說得很詳細,只是提及大略,讓余慈知道,所謂蕊珠宮,乃是修行界南國一個極了不起的大宗門,乃是剛才提及的太玄魔母一手創立,那太玄魔母乃是此界最頂尖的人物,已度過三次四九重劫,成就地仙之身。

    但相較於她的修為,此界中人還是更佩服她調教弟子的能耐。 她大概是在上一劫末期,動念收徒,千多年來,也不過收了寥寥三五人,可這幾位,最差的也是長生真人的水準,在此界闖下赫赫聲名,尤其是大弟子羽清玄,大有青出於藍之勢,修行百年即強渡四九重劫,成就大劫法神通。

    只這師徒二人,便使得創立不足五百年,人口不超過百位的蕊珠宮,一躍成為天下有數的大宗門,便是離塵宗這樣傳承萬載的中西部巨擘,也要讓其三分。

    “不過,大概也是因為鋒芒畢露,那太玄魔母不知為何與羅剎鬼王交惡,雙方約戰於九天外域,交戰經月,又從九天外域橫跨億萬里,撞入天裂谷,引發七十年前那場劫數。那一戰後,似乎雙方都元氣大傷,行事低調許多,蕊珠宮近些年已經少有人在外修行了。唔,那一戰,羽清玄確實隨行護法……”

    正說著,外圍尖厲嘯音驟起,已成形的陰魔捕捉到此地濃郁的生機脈動,呼嘯而來。

    於舟停了口,旁邊謝嚴往外圍一瞥,皺眉道:“都是些低等魔頭。真人陽神心魔燃爆,怎麼就這一點兒不入流的東西?”

    何清淡淡道:“若成形陰魔伴生靈智,覺察危機遠遁,又如何?”

    謝嚴冷瞥她一記,搖搖頭,沒有說話。

    當下眾人也不多說,劍氣雷光並咒術傾瀉而出,轉眼將衝來的陰魔滅殺一片,這些低等魔頭,對他們來說,完全構不成威脅。

    餘慈在旁邊看著,前面聽到的太玄魔母和羽清玄等人的名號事蹟都沉潛下去,這些站在世間頂端的大人物,離他太遙遠了,就像是那羅剎鬼王一樣,明知道與天裂谷之事相關,難道他還去揣測這些“巨人”的心思嗎?

    他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上來,看幾位仙長隨手揮灑,清空周圍心魔煞氣及成形陰魔。

    尤其引起他興趣的,是謝嚴和於舟二位。

    兩位仙長都是使劍,此時也是揮發劍氣,沒有用其他的手段。 可就是這劍氣掃過,無有實質的陰魔竟然也灰飛煙滅。 之前謝嚴突圍時,也是如此,只是事態緊急,餘慈沒有多想,現在看來,實在厲害得很。

    類似的東西他以前不是沒見識過。 在南霜湖、在止心觀外的山道上,那南松子便多次展現出心魔煞氣的威力。 餘慈很清楚,這種東西,看似沒有實質,卻是專門攻伐神魂,污染靈明,用咒法符籙是對症下藥,但用劍氣,餘慈也不是沒有灰頭土臉過……真不知謝、於二人是怎麼做到的。

    聽他讚歎,謝嚴瞥他一眼,皺眉道:“大日懸照,本體不移,其光無遠弗屆。你心中劍意法度森嚴,怎麼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

    餘慈微愕,他半山蜃樓劍意是由葉繽強灌進來,用劍的法子則是自己琢磨,還真沒有人給他講過什麼用劍的道理。

    謝嚴見他模樣,奇怪之餘,心中卻是微動。 一念既生,乾脆給他念了一段口訣,不過三五十字,正是以劍意破邪妄的法門。 隨後這位仙長就勾動唇角:

    “不過是些小技巧,點破竅門就不算什麼了。眼下正好有東西練手,你也去試試。”

    呃?

    餘慈訝然回眸,卻見謝嚴並沒有看他,而是冷眼盯著何清,女修彎細的眉毛此時正皺起來。

    ***********

    雖然是餘波未平,但重心已經轉移。 從本章起,魚刺兄就要涉及到更高的層面了。 以蕊珠宮開場,會涉及到更深遠的背景,呃,也只是背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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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3 17:51
問鏡· 第一百五十三章問劍

   謝嚴肯定是有用意的吧。

    經過絕壁城之事,餘慈和謝嚴的關係已經相當不錯,餘慈有自信向這位仙長求教劍道時,不會被拒絕。 可在這種環境下傳他心訣,並令他現場鍛煉,尤其是與何清之間,微妙且絕稱不上友善的互動,更讓人感覺著裡面大有文章。

    餘慈當然有好奇心,他的目光在幾位仙長臉上轉了幾圈兒,正估摸情況,解良抬眼,與他視線對上:

    “謝師兄所傳甚是精要,然而你不能刻意著力,要辨明劍意虹化、霧化的差別。”

    解良也來?

    餘慈更是疑惑,不過再與解良目光一觸,他便心頭凜然,應一聲“是”,隨後擎出純陽符劍。

    持劍在手,餘慈在原地稍一調整,旋即向前十步。

    因為幾位仙長的強力手段,方圓里許的心魔煞氣並成形陰魔已經給掃滅一空,莫說十步,便是五十步、一百步,也沒什麼危險。 但這十步又非常重要,餘慈便是趁機將他的呼吸、心態、靈智均調整到最完滿的狀態。

    他不再關心謝嚴等人的想法,也不管那些想法會對他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他讓那些心思統統沉澱到心湖深處,而讓屬於劍道的思維靈光閃爍著冒出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專注於劍了。

    其實,若說餘慈不知劍理,未免屈了他,他心中有一個頗為清晰的認識:

    馭劍搏殺,生死一線。

    這便是餘慈多年以來,形成的最根深蒂固的劍道理念。

    當他進入了狀態,眼前心中,除了手中劍、眼前敵,便再無他物。 他的劍便是秤桿,把他和敵人挑起,處在一條水平線上,一個傾斜,便立分生死!

    以前,他用這個模式,戰敗了無數強敵,在生死的挑邊和選擇上,他深信不管面前是誰,勝利的必然是他。 這不是狂妄,而是生死一線時必須的心態。

    但是,進入了修行界,餘慈越來越感覺到,或許敵我在生死面前是平等的,可是,真正強大的修士,幾乎不會給他用劍去稱量的機會。

    像是金煥、赤陰那樣的強敵,還丹大成,統馭一身真煞,血肉神魂強橫至極,全身上下無懈可擊。 與之相比,他如今的修為不過通神中階,全力一劍,劍氣最遠不過百尺,殺傷範圍則要再縮七成。 金煥、赤陰這樣的人物,真要正面放對,有的是手段在一里之外取他性命,便是欺得近了,真煞護體之下,他的劍又能造成多大威脅?

    不錯,這樣的兩個強敵是死掉了,包括那個“屠獨”,更遠的還有南松子,這些大敵都被他巧妙借勢,還帶著點兒幸運,或由別人、或由自己,一一擊殺。 結果值得欣慰,在旁人看來,這更是令人瞠目的奇蹟。

    餘慈不是矯情的人,他明白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看著強敵巨仇在他的算計下,帶著不甘和怨毒一個個死去,他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只有快意和成就感不斷地累積。

    但幾回下來,他也不能否認,有一個念頭、一團火在胸口撞擊、燒灼:

    還可以更痛快的,對不對?

    他懂得借勢,他擅長符法,但他更愛劍。

    將強大的敵人拽在生死線上、用劍去賭博、然後取勝,抹掉敵人的生機、舔舐劍刃的鮮血、觀賞對手的絕望,每一次體驗,都會令他顫栗,因為那是最絕倫的刺激,那是最頂尖的享受。

    這樣的感覺,他有多長時間沒有品嚐過了?

    身體在發熱,餘慈再向前踏出一步。 前方,被幾位仙長硬開闢出的外圍圈子,忽地打開一個缺口,灰霧湧入,裡面更裹著一頭成形陰魔,尖嘯著飛撲過來。

    顯然,這是謝嚴等人給他的考驗。

    嘶聲輕嘯,劍氣破空,聲勢凌厲,但卻斬中了空氣。 這一道劍氣或許能劈裂石頭,但對陰魔而言,全無意義。

    餘慈一劍無功,臉上卻並無變化,身後幾位仙長的注視也沒有給他任何壓力,這一劍只是試手而已。

    他眼睛平視,但真正發揮作用的,還是神魂感應。 陰魔雖是成形,但並無實體,是由暴戾的心魔煞氣盤結而成,聚散無常,亦可在有形無形間自由轉化,肉眼難以捕捉,但久經鍛煉的神魂感應卻可以做出準確的判斷。

    神魂感應中,心魔煞氣的壓力已經迫在眉睫。 也許只需一次氣機感通,便會趁虛而入,引動心火,攻伐神魂,這種東西,是什麼護體真息、真煞都抵擋不住的。

    那數十字的口訣在心頭流過,他身上筋絡氣脈震了一記。

    謝嚴傳授的口訣確實簡單,但這等法門,卻是多少年以來,經百十代修士千錘百煉而成,微言大義,最是精要,絕無故弄玄虛,幾句話便點破竅門。 這個以劍氣破邪妄的法門,說白了,就是以本身千錘百煉的劍意,凝神用念,輔以心中孕育的殺伐之氣,達成對陰邪之物的殺傷。

    此中礙難,只在劍意成就與否。

    餘慈具備的半山蜃樓劍意,是由葉繽以絕頂的劍道造詣,化於霧氣之中,通過氣機聯通,鐫刻在餘慈神魂之上,後經種種機緣巧合,提前為餘慈掌握。 雖非是餘慈本人精修苦練而來,對其中劍理未能明徹,但與他心志性情、用劍習慣都非常契合,早與他渾融一體,這最難一關,已是過了。

    手中純陽符劍顫了顫,並未真正作勢,卻有絲縷劍氣騰起。 與之同時,餘慈身上似有一層光綻開,化入劍氣之中,如一圈水波向外擴散。 劍氣所至,心魔煞氣立化虛無,那成形陰魔在中間掙扎幾下,終於還是抵擋不住,歸於無形。

    餘慈總算明白,當日在南霜湖,面對無形無相的心魔煞氣,夢微為何能應付裕如,原來是有這法門傍身。 無怪乎慕容輕煙修為在她之上,也比不過她的從容,大概也只有離塵宗這樣的玄門正宗,才能有如此底蘊。

    念頭剛一轉,前方煞氣陰霾又至。

    餘慈嘿地一笑,身上分明有劍音鳴響。

    接下來幾波陰魔衝擊,他都抵擋過去。 尤其是後來數十頭成形陰魔合圍,煞氣瀰漫之時,他甚至已能運用半山蜃樓劍意,布下一個丈許方圓的圈子,帶動劍氣流轉,圓融無疵,攻守自如,任陰魔呼嘯撲擊,劍意運化絕無滯礙。

    非但如此,由於餘慈心中憋著一團火,其中滿蘊著嗜血殺伐之氣,幾輪劍氣下來,非但勢頭不減,反因屠戮陰魔,積蓄煞氣,使得威力更盛。

    “好!”

    這是於舟老道的喝彩。

    彩聲中,餘慈攻勢一漲,瞬間將幾頭陰魔斬殺,長吁口氣,轉身走回。 數輪破邪劍氣發動,看似舉重若輕,其實並不輕鬆,他身上已出了一層薄汗,精神倒更顯健旺。

    遙遙看著看著幾位仙長神色各異的表情,餘慈雖然已經從專注於劍的狀態中退出來,但仍沒有去翻找前面的心思。 此刻,心中那團火似乎發散出去了,但他明白,餘燼中仍有一股力量在跳動,時時刻刻撞擊他的胸口:

    他的劍,能更利否?

    這個疑問來得突兀,但顯然比前面的問題更牽動人心。

    *******

    原野春來,山中寒氣仍未消散。

    餘慈緩步走在山腰楓林中,枝上未抽芽,卻微透著青,遠觀倒是有朦朧的綠意籠在枝頭。

    散了會兒步,他轉頭看向止心觀上空。 那裡,一條長有四十尺的細長影子在蜿蜒游動。 這細長影子的主人便在觀中,與人談論的,大概就是關於他的話題。

    已經是回到止心觀後的第二天了,餘慈正面臨著人生中一個關口。

    他已經知道了何清仙長的來意。 那位看起來很是嚴厲的女修,正是離塵宗山門派來調查絕壁城之事的。 白日府的覆滅、金家血脈的斷絕、絕壁城的混亂傷損、勢力消長,都在調查範圍之內。 當然,像是屠獨所使的“虛空心魔蛛影咒”、回程遭遇的赤陰女仙、真人陽神等事,也都包括進去。

    這是非常複雜的事件,但從某種意義上說,又非常簡單。

    如果要將一切問題都弄得水落石出,即使以離塵宗之能,短時間內恐怕也難以做到。 但如果只是判明當事人的態度、責任,並相應做出處置,則並不困難。

    大概,現在已經要有結論了吧。

    餘慈隨手拔弄著身畔浮游的魚龍身軀,心態應該還算得上是從容。

    把命運交到別人手裡,無論如何都不是個好的體驗。 不過該做的事情他已做了,在絕壁城時,他利用屠獨轉移落日谷的視線,也卸掉了一些責任,回程那個月魔傀儡、真人陽神的追殺,更是把事態攪混,讓人很難不去揣測更深層的陰謀,從而使得白日府覆滅的影響,進一步弱化。

    更不用提謝嚴、解良和於舟三人,擺明車馬站在他這一邊。 尤其謝、於二人是絕壁城方面的直接負責人,他們的態度,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山門的決定。

    腳步匆匆響起,那是寶光一路小跑過來。

    餘慈回頭,只見小道士跑得滿臉通紅,卻咧開了嘴,笑叫道:

    “餘師兄,你要挨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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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3 17:52
問鏡· 第一百五十四章古怪

   “挨罰,挨什麼罰?”

    只看寶光的表情,餘慈便知道結果再糟也糟不到哪裡去。

    小道士跑到近前,喘了幾口氣方道:“確切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師傅與那人密談了半個多時辰,出來的時候很輕鬆的樣子,我去探口風,他只說具體的事要聽那人安排,但怎麼看,都不像有大問題。”

    他說的“那人”就是何清,餘慈知道這必然是於舟老道為他出力,心中自然感激。 不過,密談?

    這個說法實在有些古怪,這兩天,謝嚴、解良和於舟一直為絕壁城之事與以何清為首的山門來人討論交涉,這三位摯交明顯是同進同退,這種情況下,於舟與何清……等等!

    餘慈注意到了,寶光對何清的稱呼,可實在不像是晚輩對長輩的敬稱。

    眉頭一皺,正想多問一句。 寶光卻看到了在他身邊浮游的魚龍,伸手碰了碰,招呼道:“喲,小傢伙。”

    這條魚龍自從歸了余慈,還一直沒有起名字,倒把“小傢伙”這個稱呼用慣了,魚龍那低弱的心智竟然還有了反應,餘慈也懶得再改。 ,任人叫去。

    逗弄魚龍兩下,寶光緊接著嘆了口氣:“人比人,氣死人,魚龍比起來也一樣!你看她那條,再看咱們這條,差別也太大了!”

    小道士話中頗有不甘,說的倒都是實話。 與此刻在止心觀上空蜿蜒游動的龐大蛇影相比,兩人身邊的小傢伙,實在是可憐得緊。

    同樣是魚龍,身形上有著千百倍的差距,如果說天空中那條魚龍要用巨蟒來形容,小傢伙就只能算條蚯蚓,還是縮水的那種——記得當初胡丹交給他時,小傢伙更是淒慘,現在這般,還是由於餘慈習慣性地以“飼靈法”餵養,使之透出皮鱗光澤,恢復基本生機之後的模樣。

    但這只是外在表現而已,內裡的差別更是嚴重。

    自從“脊柱”中樞將魚龍通體精氣移入餘慈心內虛空,其品相大跌,頭上本已經隱現的角狀突起都不見了,已經從“生髓頂角”直墜到“皮肉貫鱗”的層次。 一個層次的差異,就是天差地別,中間的距離,對魚龍來說,可能要用千年萬年來彌補。

    更何況,沒有了“脊柱”中樞,魚龍那種本能異力已經大大下降,它還是最喜歡停留在餘慈身上,汲取元氣,可已遠遠稱不上“大胃王”,每日只吞下一點點兒,便夠身體正常生長所需。 按這個進度下去,千年萬年之後,它只被自己的同類拋得越來越遠……小傢伙恐怕也只能當一個寵物來養了。

    餘慈又看了眼天空蛇影,他早有心理準備,對此也沒什麼感覺。 倒是寶光,雖然有時候大大咧咧,但在面對長輩的時候,還是非常懂禮貌的。 可看他稱呼何清,不是“她”,便是“那人”,殊不客氣,豈不可怪?

    想了想,他問道:“何清仙長和於觀長他們,是不是有些嫌隙?”

    小道士根本就藏不住心思,聞言臉色一變,張嘴想說什麼,但到最後竟然繃住了他那張有名的大嘴巴,只是咳了一聲,道:“這個我不太清楚……對了,我要回觀去侍候師傅,先回去了,餘師兄你忙!”

    說罷也不管餘慈怎麼個想法,轉身便跑。 餘慈看著他的背影,為之啞然。

    這裡面肯定有故事、有問題,且是不好為外人道的那種。 看寶光的反應,餘慈便是猜也能猜出幾分,不過既然寶光不願意說,於舟等幾位長輩也沒有向他提起,他再追問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搖搖頭,他背後在林中走了幾步。 照理說,既然觀中已有定論,他現在回去倒是正好,可如今他心中莫名有些感慨,乾脆尋個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

    背靠大樹,他仰頭看天。 天空中,龐大的蛇影依然盤旋不去。 看得久了,這蛇影像便是一條長索,總覺得不對味兒。

    餘慈明白,這是一種約束力,是拜入離塵宗之後,必然的結果。 在這裡,他獲得了仙長的指點、獲得了秘法傳承,也能夠使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豐富資源,這讓他的修為突飛猛進,也讓他修行之路突然變得一片坦途。 但與之相應的,他就必須要承擔一定的責任、遵守一定的章程。

    其實對外室弟子來說,這種約束力微乎其微。 可在以往的十多年中,他自由自在地野慣了,為人處事,一任本心,往往不用考慮後果,兩相比較,差別就特別明顯。

    他不免去想,這世上有沒有一個既讓人自由自在,又讓人修行無礙的模式。 但回頭再想,便覺得這想法實在貪心,哪有把天底下的好處佔盡的道理?

    嘿了一聲,他覺得自己的心思有些虛妄了,所以他擎出了純陽符劍。

    虛妄又糾結的心思,轉眼便被劍氣斬斷。

    經過那一日斬殺陰魔的鍛煉,餘慈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專注於劍的感覺。 那種狀態下,一切錯亂的思緒都會被還原,讓他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去解決最複雜的問題。

    相比之下,其他的各類修煉,無論是《玄元根本氣法》、符法修行還是神魂感應、祭煉等等,雖然都可以達到專注的目的,往往也是成就感十足,卻遠沒有練劍讓他覺得快意。

    這與他長年以來的感覺很相似:他擅長符,但更愛劍!

    把玩著純陽符劍,尺余長的木製劍身上,符法紋路清晰可見。 注入“先天一氣”,便見有近兩尺長的火焰劍刃從劍上延伸出來,稍一揮動,火刃嘶嘯,輕鬆沒入一側樹幹,留下一道深深的焦痕。

    如果餘慈願意,他能夠輕鬆將那棵合抱粗的大樹斬斷,而在一年前,這無異於一種奢望。

    出現這種變化,除了分識化念,進入通神境界,更重要的還是葉繽贈予半山蜃樓劍意,使他的劍道造詣出現了質的提升。 在半山蜃樓劍意驅動之下,同階的修士變得不堪一擊,甚至能對更上一層的還丹修士造成威脅。

    當日在荒原上,謝嚴傳授給他劍意破邪妄的法門,雖然只算是一個小技巧,卻使他對劍意的理解更上一層,這兩天,他一直考慮某個問題,希望能在劍道修為上再做突破……

    或許是停的時間太久了,魚龍搖頭擺尾地湊過來,在他身上挨挨蹭蹭,吞噬著因“飼靈法”而愈顯美味的元氣,餘慈也不管它。 沒有了“脊柱”中樞,小傢伙的威脅性已經無限接近於零,若是放開肚量,說不定還要撐死它。

    小傢伙也早沒了“野心”,只是繞體環遊,玩得不亦樂乎。 但不過數息,它身子突地一顫,餘慈和它心神聯繫,亦有所感,抬起頭,眼前卻是一暗。

    楓林上空,修長的蛇影盤旋而下,沒有進林子,卻是把拳頭大的頭顱連著細長的脖頸垂探下來,頭頂兩塊似鹿茸般的短角,顏色也是烏黑,但頂端發叉處,卻透著黃澄澄的顏色。

    餘慈注意到,這大傢伙五官清晰,雙目還是瞇成一條縫,黑漆漆的看不清的位置。 顯然,此物雖是巨大,也還在“生髓頂角”的階段,沒有化龍點睛,成就天龍之身。

    當然,若是成就天龍,又哪會接受人的飼養呢?

    閃過這個念頭,餘慈站起身來,朝這條魚龍頭頂側方的人影施禮:“何仙長。”

    何清剛從楓林外走進來,短襦長裙,顏色極是素淡,只是面容依舊嚴肅,習慣性的表情,使頰側現出淺淺的弧紋,讓人覺得她始終都是板著臉的,用一種嚴厲的姿態面對一切。

    事實上,自見面以來,餘慈還從未見她笑過。

    何清目光在他身上一掃,開口道:“餘慈。”

    餘慈以為她要說及處罰決定,應一聲“是”。

    “你擅長用劍?”

    餘慈愕然。 這和處罰什麼的風馬牛不相及,算是聊天嗎?

    他覺得有些古怪,但這個問題恰切中他前面的想法,便笑了笑,朗聲道:“禀仙長,弟子喜歡用劍。”

    何清目注他的面孔,略一點頭:“你如何使劍?”

    餘慈仍不明白何清的想法,不過女修連續兩個問題都切在他的癢處,餘慈也不管其他,依舊笑道:“以劍搏生死,就是這樣了。”

    “哦,你倒不像是隨便說說。”

    雖說神色沒什麼大的變化,可何清的語氣越來隨意,她向前邁了一步,拉近了和余慈的距離,輕聲道:“闡釋一下?”

    說到這裡,餘慈也沒什麼可藏掖的,他站直身子,聲音宏亮:“弟子只希望用劍,能夠抹消與強敵的一切差距……”

    他沒有刻意織組詞彙,只是將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說出來。

    所謂抹消與強敵的差距,並非是要一劍斬下,當者披靡,而是說在他劍鋒之下,任何強敵都要被他強拉至生死線上。 對方揮手能讓他灰飛煙滅也沒關係,他只要在此之前,一劍中其要害,更早一步終結其性命,便已足夠。

    何清聽後不語,目光終於從餘慈臉上移開,微微搖頭:“像,又不像……

    話音忽止,女修臉上忽地露出貨真價實的驚愕表情,看向餘慈身邊。 餘慈莫名其妙,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在其終點,正是游動的小傢伙。

    女修的嗓音忽地沉下數分:

    “你這條魚龍,'真形之氣'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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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3 17:53
問鏡· 第一百五十五章龍脈

  “天龍什麼之氣?”

    餘慈確實是沒有聽清楚,不過何清暫時不想說第二遍,她直接伸手,將蚯蚓似的魚龍攝來。

    小傢伙沒有任何反抗之力,餘慈眉頭皺了皺,也沒有阻止。 以何清的身份,想來還不至於和他這個外室弟子為難。

    果然,何清只在手上捻了捻,便將小傢伙放掉,也只是確認一下而已,她的注意力最終還是放在了余慈身上。

    “天龍真形之氣,是怎麼抽出來的?”

    “什麼叫天龍真形之氣?”這回餘慈聽清楚了,不過眨眨眼就反問了回去。

    何清也在皺眉頭,她看出來餘慈確實沒這個概念,稍停,她道:

    “任何一條魚龍,身上都具備天龍血脈,這個你應該知道?”

    餘慈點頭,這一點於舟老道早就講過。

    “天龍血脈,只是個虛的概念,落在實處、落在魚龍身上,便是天龍真形之氣。乃是由蝦鬚草、魚龍草再至魚龍這一系列過程慢慢積蓄、異化而成,是魚龍一切生機靈氣的本源。”

    何清伸手輕按住自家魚龍的腦袋,從兩根短角中間虛劃一道,向後延伸。

    “這天龍真形之氣凝而不散,由頭至尾,形成一根長弦,貫穿魚龍全身。以其為中心,分佈血肉,衍生神魂。為魚龍之中樞,一切氣機變化,均由此始;一切靈氣精萃,均入此間……”

    這不就是魚龍的“脊柱”中樞嗎?

    餘慈是有切實感受的,何清稍一描述,他便醒悟,原來那是天龍真形之氣。

    “天龍真形之氣是最接近於天龍真身的一點精萃。傳說,天裂谷中的蝦鬚草,乃是太古天龍精血所化,繁衍至今,其天龍血脈已是稀淡之無。魚龍從蝦鬚草開始,彼此吞噬、進化,就是要匯聚、精煉天龍血脈,由此追溯推演出天龍真形,成就天龍之身。

    “天龍真形之氣,便是天龍真身的雛形,皮肉貫鱗、生髓頂角、化龍點睛這三個層次,也是相對應於真形之氣來說的。魚龍一身價值,便在這道天龍真形之氣上了。”

    何清盯著餘慈的眼睛,繼續道:“相比之下,魚龍本身的血肉神魂算不得什麼,但它畢竟是真形之氣寄託之所。沒有這一層外殼,真形之氣直接暴露在空氣中,會瞬間燃燒殆盡,歸於虛無。失去真形之氣,魚龍也就會逐步消散,化為泥土。

    “而你這條魚龍身上早無真形之氣,卻還有性命留存,必然是真形之氣成功保留在魚龍體外,又與之氣機互通,方能維持。你是怎麼做到的?”

    “呃……”

    如果餘慈沒有理解錯誤的話,何清所說的天龍真形之氣,便是魚龍的“脊柱”中樞,此時已經在一連串的變故之後,被收納進他的“心內虛空”,化為一條活靈活現的魚龍,在裡面吞雲吐霧、震盪虛空。

    不過,要他就此狀況加以解釋,則超出他的能力範圍。

    正撓頭的時候,何清忽地又向前一步,繼續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同時,她身畔魚龍的頭頸也往前探,兩邊保持著同樣的步調,非常奇妙。

    一位步虛修士,還有一條巨蟒模樣的大傢伙做出如此姿態,給出的壓力相當可觀。 餘慈只是眉毛揚了揚,站在原地沒有動。 此時,他和何清只有三步左右的距離,那條魚龍的頭頸則探得更長些,以其身體長度,稍稍一個伸縮,就要碰到餘慈身上。

    在這個距離上,餘慈有了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那是魚龍“脊柱”中樞,也即“天龍真形之氣”強大貪婪的本能所帶來的危機感。

    面前的魚龍,想把他吞掉?

    這時候,何清纖白的手掌按在了面前魚龍頭頂,也不見發力,這條大傢伙便是劇顫,伸長的頭頸猛地縮了回去,甚至連楓林上空都不敢逗留,直飛向高空。

    何清驅走了魚龍,又向餘慈點點頭:“抱歉,魚龍的本能很難控制。”

    “不敢。”餘慈微微躬身,何清的態度非常難得,況且他也知道魚龍的本能是怎麼回事,自然不會介意。

    不過等他抬頭,卻看著何清目光灼灼,盯著他的臉:“魚龍有所感應,那'天龍真形之氣'果然在你身上?你怎麼做到的?”

    這已經是女修第幾次詢問了?

    餘慈可以肯定,他確確實實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但問題是他也想知道答案啊!

    想到眼前的仙長,可能是山門內最精通魚龍之道的高人,餘慈也沒有敝帚自珍的想法,稍稍組織詞彙,將那夜在山陰坡地上,陰神出竅後遭魚龍吞噬、與肉身聯繫成功打開“心內虛空”使陰神歸竅、魚龍“脊柱”即所謂“天龍真形之氣”搶進去與他爭奪“心內虛空”的主導權、最終被他戰而勝之的過程說出來。

    出於習慣,他仍將有關照神銅鑑的信息瞞下,某些地方不免含糊其辭。 但他描述的事項本就稀奇古怪,某些環節模糊也很正常,至少何清沒有提出疑問。

    等他敘述完畢,一轉眼,卻見何清正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望著他,與此目光相對應,女修面上慣常的嚴肅、刻板統統不見了踪影,有的只是驚訝、感慨乃至於……

    沒等餘慈弄明白裡面的元素,新的情感便從何清眉眼間綻開,那是微笑。

    論美貌,何清未必比得上慕容輕煙、赤陰這樣的絕色,但她整日里不苟言笑,乍一開顏,便如陽光破開烏雲,似乎讓整個楓林都亮起來。

    這是餘慈第一次看到何清的笑容。

    笑容裡,何清又搖頭:“打通內外虛空……不知解師弟知道這消息後,會是個什麼表情?”

    “打通內外虛空?”餘慈一頭霧水。

    何清笑容漸漸斂去,語氣卻還算得上溫和:“我也只是猜測,具體的情況你還要去請教解師弟,他應該會給你更細緻的解釋,我就不誤人子弟了。但如今卻可以確認一點,你確實吸收了天龍真形之氣,且是將其收入'心內虛空'之中,在那裡將其吸收、轉化,最終為你所用。”

    看何清的表述,似乎很不錯的樣子。 餘慈便追問道:“吸收這個,有什麼好處?”

    “好處?”

    何清看他一眼:“你到真有些我們實證部的風範。”

    這算是誇獎麼? 餘慈略有些尷尬。

    何清卻不介意:“確切的好處很難形容,畢竟真形之氣乃是天龍血脈所化,有無窮奧妙,與人之血肉神魂融合,以高就下,肯定對血肉神魂的強度、質性有所提升。這是最基本的……

    “從另一個層面講,等修為見識到了,完全可以由真形之氣追溯推演太古天龍真身玄妙,由於是切身體會,對長生修行大有裨益。可以天龍真身,為自身真形、陽神的參考。”

    餘慈大概明白,何清之前類似於“羨慕”表情的緣由所在,但對他來說,那太過遙遠了……

    似乎是看出他的心思,何清稍頓又道:“聽你描述,天龍真形之氣所化魚龍,已與你'心像虛空'彼此感通,涉及到物象心像間最玄奧的聯繫。我猜測,等你將'天龍真形之氣'完全吸收,使之再無內外之別,在《玄元根本氣法》上必然會有一次大的躍升,至於能躍升到何種地步,你最好去請教解師弟。”

    以何清的身份性情,顯然不會是隨口說說而已。 餘慈心中一喜,忙躬身謝過,未及起身,卻聽何清沉聲道:

    “天龍真形之氣與人身血肉神魂終究有所不同,滲透吸收,綿延日久,日後磨合期也很漫長。我這裡有一部'歸虛參合法',雖不能精進修為,卻是專為消融異氣而作,你不妨拿去參考。”

    不等餘慈反應過來,她又道:“你非山門嫡傳,我傳你此法,不可落於文字。且用心聽來,我只複述三遍。”

    這下餘慈便是有千般疑問,也要壓後。 當即凝神細聽,這口訣也不甚長,不過千餘字,餘慈自陰神成就之後,神魂潛力激發,聚精會神之下,過耳不忘並非難事,三遍之後,便記憶無誤。

    何清又讓他復述一遍,見其記下,又點撥他幾個關鍵之處,方才算告一段落。

    餘慈學得認真,但心中的疑惑卻是越積越多。 今日的何清,與他最初所見的那位女修幾乎判若兩人,這究竟是怎麼了?

    何清沒有為他解惑的意思,只道:

    “修仙問道,機緣第一,心性第二,根骨最末。你拜入我宗,得謝師兄他們傳授心得,鋪平前路,機緣一項上,已是令人稱羨。日後修行,務必盡心竭力,勇猛精進,不要耽誤了這份機緣……不要讓他失望!”

    餘慈微怔,雖然沒有明指,但最後這一句,語意沉沉,大有不祥之兆,那個“他”,指的應該就是不久於人世的於舟老道。

    疑惑積得像一座山,他抬眼看何清,女修卻又恢復了先前嚴肅的神情,餘慈再無法從她臉上看到任何信息。 隨後,便有一聲喚:

    “餘慈。”

    這是何清再次直呼他的名字。 餘慈心神一凜,應了聲“是”。

    “你在絕壁城中,負責協調諸宗,共禦妖魔。然而與妖魔交戰時,計劃佈置不周,行事簡單粗暴,致使城中修士平民死難者甚眾,你可知過?”

    餘慈愕然,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躬身道:“弟子知過。”

    垂頭的時候,他好懸沒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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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3 17:53
問鏡· 第一百五十六章伊辛

    何清不理睬餘慈是什麼態度,以平淡的語氣續道:

    “有過當懲。由今日起,絕壁城你暫時不必管了,你有兩個選擇,一是前往山門在北部新開闢的礦區,開山一年;二是到西部移山雲舟碼頭,行護衛巡查之責,為期也是一年。你在二者間任選其一,不論做什麼,都須兢兢業業,不可稍有懈怠。”

    “開山,巡查?”

    前面的餘慈可以理解,無非是開礦出苦力,後面的又做何解?

    他詢問何清,女修簡單回應道:“移山雲舟碼頭距離天裂穀不過兩千里,流竄的妖魔凶獸時有侵擾,須有人值守。”

    “天裂谷!”

    原來如此。 餘慈點頭表示明白,近段時日,天裂谷動亂雖已經消彌下去,大多還丹妖魔也被離塵宗和落日谷的修士獵殺,但在廣闊的山區荒原上,有漏網之魚可說是最正常不過,距離天裂谷兩千里,已經是前沿中的前沿,果然危險!

    不過,相對於危險,餘慈現在考慮的是另一件事。 這個念頭突然萌生,但事實上已經在他心中埋了很長時間,他開口道:

    “何仙長,弟子有事請教。”

    “你說。”

    餘慈指了指浮游在附近的小傢伙,輕聲道:“沒了天龍真形之氣,這魚龍……”

    “已沒有用處。”

    何清看他一眼,也不管餘慈突兀問話是什麼意思,說得乾脆利落。

    餘慈唔了一聲,心中的念頭愈發地清晰。 記得在絕壁城時,那位隨心閣的周有德管事,因為金骨玉碟之事,答應在隨心閣尋找能延生續命的寶物。 這是要用在於舟老道身上的。

    剛才何清說及於舟,給餘慈提了個醒,如今他手中的魚龍已無價值,雖然那邊希望也是渺茫,可一旦真有了結果,他這邊反而拿不出可以置換的寶物,豈不笑話?

    當然他也知道,真要是有了消息,謝嚴、解良絕不會使其落在空地裡,但別人是別人,他是他,該擔的責任、該做的事,又怎能推卸掉?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理由,是他不得不考慮的:去北邊開山……他的劍難道是用來挖礦的麼?

    如此,他再不遲疑,開口道:“弟子去移山雲舟碼頭。”

    *********

    幽暗的地下石室,和尚微瞑雙眸,手上結印,黑色的火焰在掌指間流動,像是躥動的活蛇,有著驚人的靈性。 與之相呼應,石台上已靜臥數月的赤裸人體之外,也漲開一層漆黑焰芒,跳躍的火舌幾乎要舔舐到和尚的掌沿下方。

    和尚沒有避開,而是慢慢放下手,將小臂以下擱在石台人體漲開的黑焰中,手上凝神的黑焰靈蛇很自然地融入其中,在焰芒裡起伏上下,彷彿在裡面沐浴嬉戲,轉而又埋頭上行,很快觸及石台人體的嘴邊,沒有任何遲疑地蜿蜒而入。

    抬起手,和尚換了一種法印,重新凝成黑焰靈蛇,依照前例,使之攀上石台人體臉面,這回鑽入的是鼻竅,如是再三。 和尚共凝成七道黑炎靈蛇,依次鑽入石台人體五官七竅,最後兩道“靈蛇”是同時生成,也同時插進了石台人體的眼眶。

    受此刺激,石台上,人體雙目陡然大睜,黑色焰光衝出半尺之遠,身體也開始顫抖。 和尚不為所動,伸手依次輕撫人體頭頂、眉心、胸口、海底、足心等處,確認無誤後立時深吸口氣,雙手合握,重重一錘砸在石台人體胸口:

    “孽障,醒來!”

    石台人體尖嘶一聲,身體反常彈起一尺來高,又落回台上,眼中焰光消減,顯出其後昏黃陰冷的眸子,眼眶中,那瞳孔分明是豎起來的!

    和尚與之目光相觸,冷笑一聲,竟不再管他,拭淨雙手,徑直走出石室。

    幽暗的地底,和尚緩步而行,厚重的土壤下,分佈著大小不等的密室和連接其間的複雜甬道,分為七層,一層層鋪開。 對內裡不熟的人物到此,怕是轉眼就要迷路,和尚不會迷路,可他也沒有按著甬道的佈局前行,他走的是直線,在精純的五行遁術驅使下,無論是地下開闢的空間還是密實的土壤,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這是盧明月最喜歡的方式。

    此時此刻,伊辛和尚在地下暢通無阻,可心中則算不得通達。

    盧明月死了,在苟延殘喘九十年後,終究還是死在了“太玄截星鎖”下。 長年修行,禮敬神明,早使和尚心堅似鐵,非常情所能動。 但盧明月的死難,終究有所不同。

    從認識那一天起,伊辛從來就看不起盧明月,此人雖是擁有此界修士夢寐以求的長生真人修為,但因其得來不正,心性極是軟弱,當年依附本教,除了為教中天女所惑之外,更多還是不敢面對真人境界層出不窮的劫數,想著受菩薩庇護吧。

    便是這樣一個人,因其與蕊珠宮有些關係,菩薩便令伊辛與他搭檔,趁當年羅剎鬼王與太玄魔母大戰之機,與多位教中強者設伏圍殺羽清玄。 原本計劃已大半成功,羽清玄中毒受創,一身功力只剩兩成,就是此人,承受不住羽清玄凜凜之威,當先崩潰,致使大好局面毀於一旦。

    設圍的七名劫修,包括一位劫法高人,頃刻間被羽清玄斬殺殆盡,伊辛和盧明月運氣稍好,只是真形仙體被毀,陽神受創逃出,但至此修為難有寸進,只能在這絕壁城幹些見不得人的事。

    這樣一個傢伙死掉,其實是讓人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的,和尚不否認自己有點兒這個意思。 但是,他也記得,盧明月臨走前,是何等意興高昂,歡喜快活。 對盧明月來說,只需要完成一個微不足道的任務,他在斷界山近百年的噩夢便要結束了,然而,這廝就倒在那“微不足道”的任務上,苦樂前塵,都煙消雲散。

    在不遠的將來,這般命運,是否會落到他的頭上?

    伊辛不知道。

    不過在短暫的感慨之後,這問題對他便再無意義。 他心中有菩薩,盧明月心裡又有什麼?

    一步邁出,春日的陽光照射下來。 伊辛已破開地表,來到絕壁城南郊淨水壇主殿之前,對他的出現,周圍和尚都不以為怪,只是恭敬施禮後,自去幹事。 此時,有弟子從前面來,口稱住持,傳訊道:

    “玄陰教碧潮上師,前來拜會。”

    伊辛面無表情,略一點頭,往寺前而去,不一刻便到正門。 那裡停著一套車駕,伊辛記得這是前任赤陰女仙最喜愛的步輦,徑長丈二,高約八尺,便如一個小房子般,內外佈置豪奢,原由八名力士抬起,此時卻改成了香車,由四匹神駿的步雲獸牽引,只配一個車夫,氣派或許稍遜,但奢華絲毫不減。

    和尚邁出正門,便見得一位女修已早早立在車前,與旁邊侍立的教高大侍衛相比,愈顯嬌巧玲瓏,挽高髻,披雲衣,雖不知等候多久,卻笑吟吟的無絲毫不耐之色。 她妙目流盼,見和尚出來,粉白細膩的臉上綻開笑容,上前幾步,遙遙呼道:

    “伊辛大師當面,玄陰教碧潮有禮了。”

    和尚喧一聲佛號,寶相莊嚴,施禮如儀:“碧潮仙子西來,玄陰教當有一番新氣象。”

    說罷,便迎女修進寺。 玄陰教那些侍衛也都隨行,前呼後擁,十分氣派。 知客僧則在一行人入寺後,指引玄陰教的車夫將車駕停駐在何處。 車夫一言不發,驅動步雲獸,往側門去了。

    此時,已入寺的伊辛和尚瞥回一眼,沉靜的臉色則無任何變化。

    **********

    山中春遲,但隨著時光流逝,四野春風終於吹到山中,登高望遠,綠意如紗如霧,顏色又一天深過一天。

    在已經抽枝發芽的大樹上,一頭半人高的灰猿縱躍如飛,轉眼數里路過去。 灰猿所過之處,山間鳥鳴止息,群獸低伏,整個山林反常地寂靜。 灰猿似乎跳得累了,在一株剛換新枝的松樹上稍停,長臂忽一探,揪下了另根樹枝上正瑟瑟發抖的松鼠。

    灰猿咧開大嘴笑起來。 發皺的臉上,鼻子呈妖異的鷹勾狀,鼻頭髮黑,裂開的嘴巴里,上下四顆獠牙顏色也與其他牙齒不同,是鐵青顏色。

    松鼠在被擒的瞬間就給嚇呆了,渾身僵硬,竟連掙扎的意思都沒有。 那灰猿打量它兩眼,嘴巴張得更大,足夠塞進一顆人頭,將鬆鼠囫圇吞下,毫無問題。

    但在此時,灰猿所在樹枝上,溫度驟升。

    這畜牲反應算是快的,猛側身,長臂回甩就是一擊。 然而虛空劍芒更早一步閃動,從頰側起,一劍中分,將它半邊腦袋削飛。

    盈盈綠意之下,迅速鋪開一層血腥氣。

    “好劍!”

    林子另一邊,一個青衣短打的中年人跳出來叫好,這時候灰猿的屍身才落在地上。 灰猿一死,手中的松鼠便得了自由,哧溜一聲躥到樹上,幾個縱躍就不見踪影。

    中年人一路小跑過來,到了灰猿屍身處,也不管髒污,拿起那半邊頭顱,左看右看,大笑道:

    “果然是鷹猿,這四枚青獠針,又能讓咱們發筆小財。”

    說著,他抬頭,向樹上豎起了大拇指:“能瞞過鷹猿的鼻子,欺近十丈之內,一劍斷頭……嘖,余老弟的劍術是越發地凌厲了。”

    松樹上,餘慈收劍,聞言一笑,從樹上跳下,未及說話,隆隆的轟鳴聲從天空中壓下來。

    中年人一怔,起身叫道:“接引雲梭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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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3 17:55
問鏡· 第一百五十七章山腹

    “哦,哪兒?”

    餘慈仰頭去看,震耳欲聾的聲響依舊,但碧藍的天空中,除了幾朵白雲,便再沒有任何礙眼的東西了。

    “要看到還早呢,現在是移海雲舟和碼頭的泊陣對接,至少要一刻鐘才能弄好,這段時間咱們不能靠太近,慢慢往回走好了。”

    餘慈點點頭,看著中年人嫻熟地在鷹猿身上及周圍撒下藥粉,掩住血氣,這樣的處置是為了避免附近的猛禽凶獸甚至是妖魔尋踪而至,給數十里外的移海雲舟碼頭造成威脅。

    一切做好,餘慈主動拎起鷹猿的屍身,和中年人一起回返。

    途中他再次抬頭,只見天上幾朵白雲已在震盪轟鳴中散去,碧空如洗,無有瑕疵。 然而他知道,在他視力所不及的萬丈高空,正有一個龐然大物駐留,正放射出強勁的震波,與地面預設好的符陣聯繫。

    已經是來到移山雲舟碼頭的第二個月,餘慈對碼頭上的事務開始熟悉起來。

    移山雲舟碼頭,說是碼頭,其實周邊無河無海,而是四面環山,看起來名不符實,但它確實是移山雲舟接送乘客、物資的所在。 餘慈初到時,也很困惑,還是在趙希譙,也就身邊中年人的指點下,才明白過來。

    有什麼樣的船,就有什麼樣的碼頭。

    那移山雲舟乃是修行界當之無愧的最為巨大的運輸工具,乃是由此界數一數二的大商家大通行建造,大逾山岳,浮游在萬丈高空之上,滿載可攜萬人,往來於此界東西南北各處疆域。

    由於體積和設計的限制,移山雲舟更像是一座永不沉降的浮空城,只能在一定高度的高空中浮動飛行,難以自由起降。 這樣,接送人員、貨物的工作,便由移山雲舟上附載的“接引雲梭”來完成。

    餘慈所在的碼頭,其實就是引導、安置接引雲梭的地方。

    兩人提著鷹猿的屍身,在山林中穿行。 其實翻過山就是碼頭,可兩人是往下走,到半山腰,尋到一處近丈高的岩石,由余慈扳動機關,岩石側滑,現出可藉兩人並行的洞口,二人進入後,又自動合上,光線昏暗下去,不過兩邊的珠光仍能提供照明之需。

    外面隆隆的轟鳴聲被隔絕大半,只有震盪還隱約傳入,餘慈二人沿著開闢好的甬道前行,趙希譙搖頭道:“不知這天裂谷動亂何時才能徹底平息,整日裡在不見天日的地方過活,就算不給妖魔吃了,也要活活悶死!”

    聲音在甬道在悶悶迴響,餘慈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兩人所在的這片空間,是在山腹中開闢,還算得上寬敞,但確實不便。

    以前碼頭上的人並不是住在這裡,而是在山腰另一邊建起一片宅院,生活很是安閒。 在天裂谷動亂之後,凶獸妖魔橫行,才不得不遷入此間,有些怨言,實屬正常。

    在甬道中走了不久,前面略見開闊,同時有一層與燈火迥異的青白光芒閃爍,趙希譙遠遠便叫道:“周兄……”

    聲音在山腹中迴響,前方青白光芒再一閃,便消失不見。

    越過這一層禁制,再上幾層階梯,穿門而入,便是一個極大的石室。 按著廳堂模樣佈置,擺上桌椅等物,形制還是頗是精美,裡面光線比甬道要亮許多,此時主位上正有一人端茶啜飲,低頭時亮出光禿禿的腦殼,映著照明的珠光,明晃晃的煞是惹眼。

    餘慈和趙希譙都是微怔,然後一齊行禮招呼:“諸老。”

    那人仍喝他的茶,愛搭不理,直接把二人晾在那邊。

    趙希譙朝餘慈眨眨眼,躬著身子笑道:“諸老,在下去處置獵……呃,去接飛梭!”

    他臨時改口,卻已是遲了,砰地一聲響,那禿頭的諸老將尚滾燙的茶盞連杯帶水砸在他腳下,碎片四濺:“趙家小兒,我若再見你攛掇余小子出去打獵,便打斷你的腿!”

    趙希譙嚇了一跳,還好他最是圓滑不過,退了一步,笑道:“是,是,您老要再見我和余老弟出去打獵,您就打斷我的腿,一條就行,另一條不勞您老,小子自己來!”

    他哈著腰,迅速退走,臨走還不忘給餘慈使個眼色,大約是“幫不了你”之類的意思,餘慈笑了笑,將鷹猿的屍身扔給他。

    喝退了趙希譙,光頭諸老又對上餘慈,他除了頭上光禿,臉上也不見半根眉毛鬍子,臉上又頗多橫肉,面目極是兇惡。 他兩眼一翻,嘿地冷笑道:

    “離塵宗的小輩都是不知死活的麼?”

    餘慈正要開口,諸老已緊接著訓斥道:“我受你家觀主請託給你醫治,不是讓你逞能尋死的!你神魂重傷初癒,正是諸邪交侵的時候,不思靜養,卻整日里練劍殺生,積蓄煞氣……嘿,要說是你邪魔外道也就罷了,偏偏修煉的還是玄門正宗,你是嫌心魔滋生的不夠多吧,嗯?”

    上揚的調子配合猙獰面目,光頭諸老已把“兇惡”這個詞兒演繹到極致。 餘慈卻還沉得住氣,也不多說,只微笑稱是。

    諸老看他的態度,想再發火,可思及這段時間訓斥的結果,沒的又洩了氣,只能強振精神,呸了一聲,揮手讓余慈離開。

    餘慈不卑不亢,行禮如儀,道一聲“諸老辛苦”,便轉向廳後。

    看著餘慈背影,諸老剛才情緒激昂的面孔也慢慢沉靜下來。 他摸著光滑的下巴,無意識地撓動,心中的困惑像是漫開的雲霧,越發地厚重。

    “這小子,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餘慈應付過諸老,輕車熟路地在山腹各個隔間甬道中穿行。 作為移山雲舟碼頭中樞所在,山腹給劃分為五個區域,上下兩層。

    上層是碼頭的核心所在,分為兩部分。 一是與移山雲舟對接的泊陣核心,那裡遍布複雜精微的符籙、法陣,乃是整個碼頭的重中之重。 由大通行常年派修士駐守,也負責處理泊陣的一些普通問題;二是碼頭駐留人員的居所。 由於大部分時間駐留人員都生活在山腰的宅院中,這個地方便顯得有些狹小。

    餘慈此時便穿過居住區,進入了泊陣中樞區域。

    趙希譙早在這裡等他。 由於這兩個月來,遭到的類似的訓斥已是不少,他也懶得再提剛剛的事情,只笑道:“余老弟,來來來,我帶你去看那接引飛梭的神異,你到這兒兩個月,還是第一次碰到,下回要再見,可要等三個月以後了!”

    說著他推開旁邊石室門戶,兩人進得室內,迎面就碰上一人。 趙希譙見了他,便叫道:

    “周兄,你可把我害苦了。明明今日是你在廳中值守,怎麼換了諸老過來?”

    “這可怪不得我。諸老結束閉關,見沒了余兄弟,用膝蓋想也知道你們幹什麼去了,他要堵你們,我能怎樣?”

    與趙希譙說話這人,姓周名虎,是個昂藏大漢,留著絡腮鬍子,面目粗豪,脾氣倒是不錯。 此人乃是大通行派駐在此的修士之一,但並不負責泊陣事宜,而是做前面那位諸老的護衛。

    算上餘慈,移山雲舟碼頭常駐人員只有五位。 其中諸老、周虎,還有里間正在操控泊陣的閆皓都是大通行的修士,算是此地的主人。 趙希譙不是大通行的人,卻也身屬於此界有數的大商家三希堂,常駐此間,是藉著移山雲舟的往來交通,開家店鋪,做些稀奇物品的購銷買賣。

    趙希譙也沒有真的在意,他能在三希堂掛上號,又在此獨立經營店鋪,必然極是精明圓滑,剛剛埋怨,也是瞅准了周虎的性子,開個玩笑。 此時他便轉移話題,問起接引飛梭的事:

    “在這兒下的有幾位?”

    “上面說是三十四個,嘿,天裂谷越亂,這裡越是熱鬧,趙掌櫃,恭喜發財!”

    趙希譙卻是搖頭:“這段時日,前來獵殺妖魔凶獸的太多,類似材料的價錢都往下掉,反倒是以前不值錢的藥材,如今一漲再漲……三五十年內,怕都不可能再跌回去了。”

    他的意思是,因為谷中寒潮迸發上湧,使得天裂谷大片區域的物種圈子遭到破壞,那些猛禽凶獸還能遷徙避難,以前那些俯拾皆是藥材卻是遭了滅頂之災,成了稀罕物。

    在商言商,餘慈則對此不敢興趣,只是打量室內的佈置。 以前這地方他也來過,但接引飛梭到來之際,這里許多東西都有變化。 周虎便在趙希譙示意下,拿開一側牆壁上遮著的幕布,顯出掛在上面的圓鏡。

    圓鏡徑長約四尺,比餘慈見過的任何一面鏡子都要大,此時,鏡面上有光影流動。 顯出山的另一邊,群山環繞的絕谷。

    最初見時,餘慈還吃驚於此鏡的功能,與他的照神銅鑑何其相似。 後來才明白,這是此界頗著名的一個法術,叫“圓光術”,通過預先的佈置,能夠將遠處的情景投影過來,一般是用在機關消息上,這裡則是為顯示出絕谷中泊陣本體和接引雲梭的情況。

    常年接收、發射震波,以呼應移山雲舟,使泊陣所在的絕谷寸草不生。 此時谷中像是刮起了旋風,谷底的沙土正打著旋儿被驅離開去。

    “來了!”趙希譙笑道。

    餘慈睜大眼睛,鏡中圓光術顯示的情景也在周虎的操控上,移向天空,那裡一朵紅彤彤的雲彩,慢慢沉降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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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3 17:55
問鏡· 第一百五十八章雙姝


   “這就是接引雲梭?”

    餘慈初時以為,接引雲梭是紅色的,但很快就發現,紅彤彤的顏色其實是外圍裹著的一層火光。

    隨著紅雲降下,他看得越發真切。 雲梭外圍包裹著一層雲氣,但云氣中透出一片片的火舌,即使看起來燃燒得併不劇烈,但裡面的梭體真的沒問題嗎?

    趙希譙為餘慈解釋:“那是泊陣和移山雲舟對接時產生的'磁火',接引雲梭就是以磁火為動力上下,雲梭外層材質抗火,又有避火符刻在上面,看起來危險,其實很安全的。”

    餘慈哦了一聲,想了想,忽然道:“這麼說,接引雲梭其實不會飛?”

    趙希譙聽了便豎起大拇指:“余老弟一語中的!”

    一旁周虎點頭道:“世上能飛天的法器、法寶不計其數,但那都需要還丹以上的修為操控。至於人人可操控的匠器,能飛天的則是少之又少,且因符陣驅動的設計問題,不是極大,就是極小。像敝行的移山雲舟,便是這'大'的代表。

    “相比之下,接引雲梭的體積,既不足以刻下足夠威力的符陣,又不能縮減到符陣可載的重量,敝行只有另闢蹊徑,以移山雲舟和泊陣符陣氣機對接,生成磁火,牽引雲梭,上下來回,算是解決了這一問題。”

    餘慈想起了寶光的鬼紗雲,那玩意兒應該就是飛天匠器中“小”的代表了,而且材質特殊,輕若無物,因此才能飛舉升空。

    交談中,接引雲梭已經慢慢沉降到絕谷頂部,泊陣正在調整磁火強度,使其外圍火光越來越弱。 餘慈已經可以透過雲氣,看清雲梭的外形。

    接引雲梭與其說是梭狀,其實更像是兩片扣合在一起的柳葉,中間有一塊比較明顯的凸起弧度。 長約十五丈,寬五丈許,其實也算是龐然大物了,便是從圓光術裡看著它貼著谷口山峰降下,也覺得頗有壓迫感,愈讓人好奇,那移山雲舟又會是怎樣的壯觀模樣。

    看著接引雲梭降下,周虎也是呼一口氣,整個過程就是進入谷口的這段時間有點兒危險,一個不好就要撞山,但由於控制磁火的需要,又不得不把泊陣安置在此,實在矛盾。

    這時候趙希譙轉身往外走:“我去鋪子裡守著,看看有沒有生意可做。”

    見他如此,餘慈想起上位交卸任務的師兄提起的事,等接引雲梭攜客抵達或離開時,他應該稍事檢查,看裡面有沒有不妥當的人物,這也是他護衛巡查的職責之一。

    “我也去看看吧,雲梭裡面可以進嗎?”

    周虎便笑:“去看看也好,不過等半個時辰後雲梭表層降溫,又要發回移山雲舟上。余老弟可不要給帶上去了!”

    餘慈也是哈哈一笑,緊跟著趙希譙後面出門去了。

    出了門,兩人便找了階梯往下走。 山腹分為兩層五個區域,上面是泊陣中樞和駐留人員居所,下面則是倉庫、外來人員臨時住所還有餘慈兩人即將前去的接泊區。

    接泊區就是接引雲梭的乘客進出之地。 一邊與絕谷聯通,另一邊則是接到山腹之外。 人們從接引雲梭上下來,可以通過接泊區直接通到外面。 原本這裡的通路是接著山腰上的宅院,但如今為防備妖魔,那邊的道路封閉,人們就要繞個彎,從之前餘慈和趙希譙進來的甬道出去。

    確保這群人的進出不會被妖魔凶獸查知,以保護碼頭的隱秘性,也是餘慈這個巡查的職責。

    趙希譙對時間把握得很準,二人進入接泊區的時候,恰是這一波乘客從雲梭下來,沿著指引,進入到山腹中。 雙方打個照面,趙希譙便笑哈哈地迎上去:“諸位遠來辛苦……”

    趙希譙八面玲瓏,很快與乘客們搭上話,開始推銷自家的貨物,餘慈則綴在後面,冷眼旁觀。 這一波三十餘人,男女都有,道俗不同,看起來品流複雜,但修為都是不弱。 他還沒眼力將這些人的修為看個通透,不過從神情姿態上,也能發現些端倪。

    一眼掃過,餘慈的視線很自然地投到人群中一位女修身上。 那女修高髻如雲,面若桃花,穿一身水紅織綿薄衫,肩背織物尤其輕薄,有肉色透出,胸前更是推擠出驚心動魄的弧線,極是嫵媚風流,毫無疑問是這群人裡最引人注目的那個。

    不過此女顯然是個有主兒的,旁邊立著一人,個頭比她稍矮,面皮微黑,留著八字胡,感覺中很是壯碩。 最令人側目的是此人還是道裝打扮,卻是攬著旁邊女修腰身,旁若無人。

    餘慈在觀察別人,別人也在觀察他。 在場的都是修為有成之輩,餘慈的打量雖無敵意,但也能引起感應。 尤其是他身姿高桃,容貌俊秀,還惹得那嫵媚的紅衣女修妙目頻頻掃過,朱紅唇瓣微啟,似笑非笑,很是勾人。 餘慈還不怎的,女修旁邊的黑臉道士卻是目光凌厲,盯了過來。

    對道士的盯視,餘慈沒有理會,目光卻是移到另一人身上。 此人與那紅衣女一起,便是乘客中僅有的兩位女修了,不過她的身姿儀態與前者截然不同。

    此女隨著人流走出來,卻是和所有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身姿纖瘦,微垂著頭,讓余慈只看到她柔順亮澤的發幕。 在人流停下,聽趙希譙賣弄口舌的時候,她便靜靜地站著,直到大部分人又開始移動,她才繼續前行,依舊垂著頭,步幅不大,看起來安靜而略有些羞澀。

    看起來是跟著長輩出行,餘慈目光轉了一圈兒,卻又覺得不太像。 雖是看不清她的臉,餘慈還是覺得這應該也是一位美人兒,那個似乎頗好色的黑臉道士便常把視線落在此女身上,眼神灼灼,毫不掩飾。

    除了前面這幾位,乘客中倒是沒什麼太顯眼的人物了,餘慈也不可能真的去逐一盤查。 此時他工作重心應該是放到確保山腹之外,看有沒有妖魔凶獸窺探這上面。

    看著乘客三三兩兩順著標識往外走,餘慈當先進入甬道,準備確認外面的情況。 不過走到出口處,卻見外面遮蔽的岩石移開,周虎探進來半身:“附近沒什麼問題,余老弟你在這兒守著,我跑遠點兒看看。”

    餘慈皺起眉頭:“周兄,此事應當由我來!”

    “那怎麼行,諸老說過,你傷勢未癒,前面這幾個月還是以修養為要。今兒你出去一趟,便讓趙掌櫃吃了掛落,如今諸老就在廳中,我可是不可違背他老人家的意思。”

    說著,周虎哈哈一笑,縱躍入山林中。 餘慈眉頭皺得更緊,不過此時後面乘客已陸續出來,他只能留在這裡,給即將出去的修士說些注意事項。

    幾撥人過去,他鼻前忽有幽香沁入。 扭頭看,正是那位安靜羞澀的女修,這時候再看,她果然是孤身一人。

    明知道這時候來天裂谷的修士,肯定都有非凡之處,但女修給人的感覺便是弱質纖纖,餘慈不免多囑咐一句:“外間妖魔凶獸橫行,極是凶險,務必小心了。”

    “多謝!”

    女修細聲開口,聲音不大,卻還算清晰。 她似乎是側臉往餘慈這邊看了下,不過甬道裡光線昏暗,餘慈終究也沒看清她的模樣,只覺得她眸光清亮,自有一番神采,倒也不是他想像中那般過於小家子氣。

    搖搖頭,看著女修走出甬道,後面又等了兩撥人,算算人數,卻是少了兩個,他心中一奇,返身往回走。

    進入接泊區,迎面便碰上趙希譙。 這位掌櫃的今日沒有做成一單生意,卻並不失望,只道:“有兩人要在這里長住,看樣是把這兒當成據點,在天裂谷獵殺妖魔了,你今後怕是要累上許多。”

    餘慈心中默算一回,猜道:“那一對兒?”

    他是指那黑臉道士和紅衣女修,剛才他便沒見這二人出去。 趙希譙眨眨眼,笑道:“不錯,兩人都是散修,已然登冊,一個道號叫湖海散人,另一位則姓褚,芳名一個'妍'字。”

    他怪腔怪調,惹得餘慈一笑。 但隨即就沉吟道:“若是時常外出,就讓他們去住外面的宅子……”

    趙希譙嘿嘿一笑:“倒是不用咱們催了,二位便嫌裡面氣悶,主動要到外面住,配合得很呢!”

    大概是藝高人膽大吧。 餘慈覺得那黑臉道士修為相當不俗,估計著應該已經凝成陰神,在這片山林裡,只要不是特別倒霉,遇到流竄的強力妖魔,倒也不懼什麼。 不過,出於護衛巡查的職責,餘慈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做一做……

    “那就這樣吧,我回去養養神。”

    趙希譙好生奇怪:“你不是要看接引雲梭麼?再過會兒可就要飛回去了。”

    “以後有機會的。”餘慈擺擺手,轉身離開。 留下趙希譙莫名其妙,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餘慈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間,瞑目平臥床上,默頌口訣,逐漸身心舒展,如同飄浮在無所憑依的虛空,慢慢地連自己的身體虛化了,只有神魂元氣破開一切桎梏,擴散開來。

    歸虛參合法。

    ************

    事實上從上一章起,已經有書友的龍套角色進入問鏡。 只是照顧到一些朋友的閱讀感覺,這裡就不點明了,看出來的朋友會心一笑就好。
karobi 發表於 2011-2-23 17:57
問鏡· 第一百五十九章寄魂

    從某種意義上說,諸老所言,實在是最正確不過。

    當餘慈運起“歸虛參合法”時,身心便處在一個極其安靜諧和的狀態下,恍若歸於虛無,只有元氣活潑潑跳動。 此時,一切波動都顯得分外清晰,尤其是先前擊殺鷹猿的興奮感,便如同燃燒的火苗,以其活躍的姿態,干擾著功法運行,而且也對神魂元氣造成某種影響。

    如果一直這麼持續下去,餘慈修行的效率自然會降低,不過很快,一片和暖氤氳之意從心底漫開,像是一池溫水,將餘慈身心浸泡其中,“火苗”熄滅,而隨後而來的極其舒適的體感,使得餘慈很自然地進入到身心虛化的狀態。

    這是還真紫煙暖玉的功勞。

    這塊原屬於萬象宗的鎮宗之寶,輾轉數回,落在餘慈手中,正慢慢顯出它獨特的功效。 特別是在神魂受創之後,這塊溫玉便持續溫養著餘慈神魂,淨化因神氣虛弱而滋生、侵入的心魔煞氣,它功效迂徐和緩,醫療看起來不如天龍真形之氣,以至於餘慈最初竟然將其忽略掉,但日積月累,其作用絕不容小覷。

    餘慈感覺到這一點,還是因為修煉“歸虛參合法”,這法門如何清所言,確實不會增長修為,但它能夠洗滌身心,使心神空寂安定,對元氣變化非常敏感,在這種狀態下,還真紫煙暖玉上揮發出的氤氳紫氣也無所遁形,為餘慈所察知。

    便是在這種狀態下,“心內虛空”開闢,餘慈心神進入其中。

    “心內虛空”仍下著雨,淅瀝瀝地一直不停,“魚龍”便在天空雲層中穿梭飛動。

    現在餘慈已經明白,這場雨就是天龍真形之氣與自家神魂元氣同化的表現。 “雨珠”就是天龍真形之氣的精萃,遍灑而下,便像徵著滋潤餘慈血肉神魂;而“魚龍”影響“心內虛空”旋轉,也是對余慈血肉神魂的適應過程。 這樣彼此溝通,不是“誰吸收誰”的問題,而是從“共生”走向“同化”,最終渾然如一。

    也只有《玄元根本氣法》獨特的物象、心像渾然之狀況,才能通過這種自然的方式達成目標,換了別的法門,先不說能不能吸收天龍真形之氣,便是吸收了,要想消化,也要經過很辛苦的轉化過程,更不必說中間強行轉化的損失。

    這一過程中,“歸虛參合法”起的作用也不小。 此法最大的功效是將一切本我、外來之氣返本歸原,還原成最為本初的陰陽二氣,而無“我”與“非我”之別,能使一切異氣都化入其中,再無分際,是一種非常有效的煉化異氣的法門,與《玄元根本氣法》用在一起,正是相得益彰。

    但對余慈而言,兩種法門結合,還有另外一個好處。 要知餘慈當初架設“心內虛空”的結構,遵循的就是夢微所描述的樸素的陰陽之道,但那隻是理念上的東西,缺少直接感悟。 直到修煉了“歸虛參合法”,他對陰陽二氣的把握便愈見深入,使“心內虛空”的基本結構逐步調整優化。

    這種調整,是隨著餘慈感悟加深,一點一滴、逐分逐毫地進行,自然而然,不需耗費他心神,而這也是《玄元根本氣法》的特點之一。

    像現在,“心內虛空”中差不多是改天換地,餘慈卻全然不管,只是將心神集中到他感興趣的方面。

    細雨朦朦中,“心內虛空”光影錯落紛紛,從極遠處的外圍泛起,有山石、草木、鳥獸的影像,時閃時沒,方位不定,範圍不同,心念投注得久了,會有些暈眩,不過餘慈這些時日來已經習慣。

    這情形和以前“心內虛空”中照神銅鑑的投影頗不相同,這不是一個死板的山林印象,而是始終處在活潑的變化中,可惜東一片西一片的,時隱時現,沒有一個完整的範圍輪廓。

    這種差異在餘慈從赤陰那裡取回照神銅鑑之後,便已出現。 多日來,餘慈早已適應,如今只守定心神,在紛雜的影像中移換心念。 他心中有明確的目標,那片紛繁的影像的變幻速度倏地加快,有無數個場景片斷流動,瞬息之後,又倏地停止。

    餘慈驀地睜眼,與之同時,一道星芒從他袖中飛起,穿石透壁,轉眼便無影踪。

    這是照神銅鑑上發出的神意星芒,餘慈心神一直與其聯繫。 且與在絕壁城中不同,他已經能夠通過心念控制,操縱星芒略微調整路線,最終穿透山腹,飛到山腰宅院之上。

    宅院中,兩股生靈氣息便如磁石,吸引著星芒躍躍欲動,想要撲下去,嵌入其中。

    餘慈目測弄不清二人的修為,但在此狀態下,卻能有最直觀的感應。

    以他本人為標尺,加以判斷,餘慈便有些驚訝。

    那黑臉道士即湖海散人,凝成陰神,有通神中階修為也就罷了,感覺中他確實是個高手。 可那妖豔的紅衣女修褚妍,看起來煙視媚行,依附於人,可其修為竟比湖海散人還要高上一層……也就是通神上階,陰神出竅的水準。

    更有意思的是,在神意星芒的感應下,那褚妍修為雖強,可氣機晦暗不明,似乎有意遮掩。 也就是神意星芒對氣息感應敏銳,否則餘慈也要給她瞞過。

    遮掩給誰看? 自然是她身邊那位。

    餘慈來了興趣,神意星芒當下再不停留,一溜光射下,以其特殊性質,輕易沒入湖海散人頂門,在其腦宮駐留。 效果立竿見影,湖海散人的身形自虛空中顯現,從感應的氣息轉化為清晰可見的影像,周圍環境也瞬著染色彩,一一顯化。

    餘慈透過星芒,將周邊一切盡攝眼中。 恰逢褚妍嫣然笑語,姿態嫵媚風流,只可惜玉手掩唇,餘慈無法看清唇形,不知她說些什麼。 湖海散人聽了卻是大笑,此時二人已經收拾好房間,當下雙雙出門,看方向,是往天裂谷去了。

    趙希譙的判斷看來是對的,湖海散人應該是來湊天裂谷的熱鬧,不過那褚研,掩飾住通神上階的修為,遷就湖海散人這個色胚,若說沒有一點兒算計,鬼才相信。

    想了想,餘慈將照神銅鑑中已經備好的星芒散掉,不准備再寄居在女修身上。

    自天翼樓上陰神馭鏡,激發出照神銅鑑異力已有三個多月。 有了這個抓手,雖說一直沒能恢復照神圖,可餘慈對照神銅鑑的理解越來越深刻。 他發現,這神意星芒雖是可侵入還丹修士以下,任何生靈的腦宮神魂,以為顯化、窺探之用,但進入生靈腦宮後,存在的時間只有六個時辰,此後便會消散,要想繼續監視,還要重新佈設才行。

    餘慈顯然不可能寸步不離地盯著這二位,可他確實有一點兒好奇心……

    “就用那個法子吧。”

    餘慈坐起身來,從袖中取出照神銅鑑。 因為是陰神馭鏡狀態,這位老朋友正發散出朦朦青光,鏡體也是發燙。 餘慈放開手,任寶鏡虛懸空中,他則掐了個印訣。

    此印訣自於祭煉寶鏡的法訣片斷,在幾個月的研究過程中,餘慈從中找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通過這個印訣,餘慈集中精神,和正離開山腰院落的神意星芒建立更深入的聯繫。

    湖海散人腦宮中,神意星芒突地光芒一盛,旋又收斂。 這種變化,無論是湖海散人還是褚研,都毫無所覺,可就在剛才那一瞬間,神意星芒的性質狀態其實已經發生了變化。

    山腹中,餘慈笑起來。

    經過幾個月的研究,餘慈已經初步探明了神意星芒在生靈腦宮發揮作用的原理。 腦宮為神魂所居,為人身之中樞,神意星芒進駐其中,其實就是以某種方式,將人身感應的部分信息複製並傳導回來,為施術人所察知。 這個過程中,神意星芒主要是圍繞對方神魂做運動,這一狀態,倒像是繞行在餘慈體外的魚龍,從餘慈身上汲取元氣。

    此一過程中,神意星芒與對方神魂並沒有特別緊密的接觸,一直是繞行在外圍,直至異力耗盡,煙消雲散。

    餘慈就是針對剛才這一情況,以愈發精細的控制,改變了神意星芒狀態,使之主動“貼”到對方神魂之上,甚至更深入些。 此時的神意星芒就像是一個跳蚤,附在神魂上“吸血”,接受的信息明顯要更加清晰多樣,而且持續的時間也要更長。

    至於持續時間,餘慈在自家的魚龍身上試了一回。 小傢伙還略顯得孱弱的神魂寄生了這麼一個“蟲子”,其“存活”時間從一個月前初次寄生時開始,到現在還沒有消散的跡象!

    餘慈便準備通過這個,把握湖海散人的信息。 當然,這也是有限制的,根據試驗,神意星芒在照神銅鑑的極限作用範圍,也即方圓五十里內,還能傳回感應圖像,超過這個範圍,便只剩下一點兒感應,且隨著距離的加長,愈發微弱。

    而且,這種方式其實已經直接對神魂造成影響,再不能像以前那樣,令人毫無所覺。 餘慈用碼頭內的幾人試過,修為較強如褚老、周虎,都有感應,並本能排斥,使得星芒植入半途而廢,而像趙希譙這樣比他弱一些的,那感應則要淡上許多,若是手法迅速,大概只令人覺得是一個錯覺。

    湖海散人修為和余慈相若,此時又把整個心神都放在美人兒身上,正是趁虛而入的好時機,餘慈一試便已成功。 倒是褚妍,心思莫測,修為又高一個檔次,餘慈是絕不能打草驚蛇的。

    做完這件事,餘慈只覺得好笑,他正想進一步探知湖海散人那邊的情況,外面卻有人敲門,趙希譙的聲音傳進來:

    “余老弟,有客人哪!”

    “客人?”

    餘慈收起照神銅鑑,起身下榻,同時笑道:“哪來的客人?”

    “是玄陰教碧潮上師!”

    *********

    最近這段時間,工作可能有臨時變動,更新時間有可能比較不固定……以前上是“可能”情況,但每天更新是一定要保持的! 請兄弟姐妹們一定要支持! 偶要紅票嗷嗷嗷!
karobi 發表於 2011-2-23 17:57
問鏡· 第一百六十章碧潮

    餘慈還沒進入山腹正廳,耳畔已聽人笑語:

    “當年在東海上時,便聽說大通行'魂師'之名,當年諸兄公佈'煉意發念'之法,此一難題我研習已久,難有所得,一見諸兄高論便有開悟,實是受益良多。”

    “與天下同道彼此交流而已。”

    諸老的聲音還是有些生硬,不過相處已久,餘慈便聽出來,這個脾氣暴躁的光頭修士,其實心情相當不錯。

    相處這兩月,餘慈知道,這位諸老乃是大通行的一位奇人。 本身修為在修行界還排不上號,可是在神魂的修煉和研究上,卻極有造詣,是位難得的理論大師。 大通行聘請他為客卿,每年給出大筆的費用供他研究,其地位頗是不俗。

    老頭兒脾氣不好,但頗好虛名,那幾句話,正說在他的癢處,而且來人身份頗是不俗,更讓他心怀大開。

    此時,餘慈邁步入廳。 一眼便看到,與諸老賓主對坐的那位女修,高髻雲衣,膚如凝脂,甚是美貌。 女修見他進廳,眼睛一亮,向諸老告一聲罪,隨即起身,展露笑靨:

    “是離塵宗餘道友吧,玄陰教碧潮,初至此地,拜會高賢。昨日方知餘道友在此地調養,今日特來相見。”

    說著,她微微躬身。 此女並不甚高,然而骨肉豐腴勻停,嬌巧而不小氣,便似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頗有氣度,偏偏笑靨如花,頗是可親,尤其唇角極淡的一顆小痣,和著嬌容春風,讓她的笑容整個地靈動起來。

    這就是赤陰之後,玄陰教上師的繼任者麼? 在廳外餘慈便感覺到此人與赤陰不是一類,現在看來,差別還不是一般的大。

    照理說,他殺死了赤陰,已與玄陰教撕破臉面,這繼任者要是個性子直的,暴起殺人也不是不可能,就算是心機深沉,喜怒不形於色也就罷了,怎麼還笑吟吟地上門拜會,難道不知過猶不及的道理?

    餘慈一時把握不住此人的脈搏,稍做回應後,他也向諸老打聲招呼,諸老光頭一點,卻是隨即起身道:“碧潮上師專門來尋你,我便不摻合了,你們聊。”

    說罷,又朝著碧潮略一點頭,轉身離開。

    廳中只剩餘慈和碧潮二人,兩人落座之後,碧潮妙目流盼,見餘慈臉色平淡,便先笑道:“想必餘道友對我登門來訪,心中有所定見。這兒我要先提一句,本教東海總壇,對赤陰於半途襲殺道友之事已有定論。赤陰行為魯莽,險因私仇壞了本教傳道的正事,那般結果,是她咎由自取,與旁人無干。”

    餘慈哦了一聲:“怎麼說都是一條人命,貴宗竟不怪罪麼?”

    碧潮微微搖頭,高髻上步搖晃動,所嵌一顆明珠毫光閃爍,極顯貴氣,襯得她笑容愈發平和:“明藍法師曾將當時情況復述於我,言及當時赤陰、道友行為、心性之變化,乃是本教神主最愛之事,神主既然不怪罪,我等信眾、僕從,自然沒有怪罪的道理。”

    這算什麼理由?

    當日餘慈也從明藍口中聽到過類似的話,如今再聽碧潮道來,仍覺得荒唐。 不過玄陰教中兩個核心人物都這麼說,餘慈不免覺得,這理由雖是荒謬,恐怕又是最真實的一個。

    有這種喜好,那羅剎鬼王,果然“神如其名”,大大地邪門。

    不提餘慈腹誹,碧潮續道:“我知道友眼明心亮,一些事情無需拐彎抹角。我來絕壁城,使命無他,唯傳道而已。本教教義,在東方已得大興,然而西陲疆域,仍少有人知。十年前,本教請出神主分身,命赤陰西來,本想有所作為,然而時至今日,由於多種原因,進度頗不如人意。

    “如今有道友打開局面,絕壁城可說是煥然一新,碧潮不才,願一心傳道,使我教精義為世人所知。為彰顯此心,我欲在四月初五,在天翼樓擺下宴席,遍邀同道,使我西來之意,為人所知,也在宴席上化消前面的不快。今日此來,除拜訪道友外,也特來相邀,望道友玉趾親臨,不勝榮幸。”

    說著,她再度起身,從袖中取出一份暗金色的請帖,雙手持著送過來。

    餘慈並未立刻伸手去接。

    碧潮所言,在他這看來,幾乎等於是睜眼說瞎話。 玄陰教和淨水壇的那些勾當,別人不知,他還不知麼?

    可心思轉過一圈,等他將女修言語字字咀嚼,又感覺著面前女修話中似有深意。 什麼多種原因、什麼打開局面、什麼煥然一新,都若有所指,這算是……試探?

    想到這裡,他心中念頭微動,通過某個隱秘的渠道,發個信息出去,這才將仍存著女修體香的請帖拿在手中,略一打量,見上面寫著時間地點,用辭甚是妥帖。 略一沉吟,他道:

    “絕壁城有謝嚴師伯坐鎮,掌控大局;有寶德師兄居中協調,才德十倍於我,上師何必捨近求遠?”

    碧潮微笑道:“絕壁城如今局面,是道友一手打下,謝嚴仙長、寶德道長都曾多次言明,一切當以道友所立之規為準。可以說,道友是如今絕壁城最舉足輕重的人物,不邀請道友,什麼宴席,都要失色不少,甚至再無意義。”

    這就謝嚴和寶德為他支架子了,如此,他也就越發不能輕易答應,便搖頭道:

    “上師的心意,我已知曉,然而山門命我在此值守,職責在身,不能輕動。”

    碧潮再勸兩句,見他心意堅決,俏臉上頗有失望之色,嘆息一聲,搖頭不再強求。 轉而道:“聽聞道友神魂受創,需長期修養。敝教在東海的產業,多盛產香料,其中有一類'安息香',燃在室中,可沁人心脾,溫養神魂,對道友傷勢或有益處……香奴!”

    她招呼一聲,旁邊有一個黑影似乎足不沾地,無聲無息過來。

    餘慈微微一驚,此人身披著連帽斗篷,頭臉遮得嚴實,連手上都載著薄薄的黑綢手套,一絲皮膚不露,穿著詭異,手上持一件博山爐,高約兩尺,為鶴踏龜背,頭頂爐身,爐蓋尖形如山,通體鏤空,有鳥獸之形,做功極是精緻。

    如此形象,照理說極是吸人眼球,可其先前站在廳中角落裡,餘慈竟然毫無所覺。 尤其是離得近了,更發現此人身上氣息幾近於無,且沒有半點兒體味兒,若是閉上眼睛,恐怕還要以為前面空無一人。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正疑惑之時,碧潮命令此人將博山爐放在旁邊桌案上,微笑道:“此物乃是倣此界有名法寶龜鶴爐所作,雖不及原物神妙,但燃香於其中,仍有妙用,與安息香配合,相得益彰。區區薄禮,不成敬意,望道友笑納。”

    堂堂玄陰教上師,把禮數做到這份兒上,也算是一奇了。 餘慈想了一想,,笑道:“卻之不恭。”

    見他收下,碧潮笑靨如花,似乎已將前面被拒絕之事忘了個乾淨,也順勢起身告辭。 餘慈不和她客套,點頭送客,只是碧潮身份擺在那裡,他怎麼也要送到碼頭外才行。

    與碧潮在狹窄的甬道中並肩而行,一路無話,直到甬道前端巨石側移,天光透入。 碧潮才側過臉來,輕聲說話,吐氣如蘭:“若道友他日得閒,不妨前去幽求宮做客……”

    柔柔的聲調/經過甬道的迴盪,有一種別樣的味道。 餘慈正在品味,遠方卻有震盪傳來。

    二人恰於此刻出了甬道,聽到那邊悶悶的響聲,碧潮似乎有些驚訝,遠望片刻,方道:“此地妖魔凶獸果然不少。”

    餘慈的耳力比不過碧潮,細細分辨之下,才聽出震盪中確實有猛獸吼叫。 他嗯了一聲,其實也在奇怪,那邊的動靜未免大了些,到此兩個多月,他也是第一次發現,有凶獸如此狂躁。

    這只是個小插曲,此時那香奴已到車前,先一步放下木階。

    “不勞遠送。”

    碧潮嫣然一笑,微撩裙袂,緩步登車,臨入簾前,還揮手致意。 隨後簾幕合上,那香奴駕馭步雲獸,慢慢駛開。

    餘慈站了一會兒,等這奢華香車遠去,方走進甬道。 遠方的騷動似乎還在繼續,換了碧潮到來之前,餘慈必然要前去察看究竟,不過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回到房間內,餘慈瞑目坐在床上,幾次呼吸便靜心澄意,然後他的耳朵動了動,一縷極遠處的聲音從某個特殊渠道傳回來。

    那是車輪碾地的聲響。

    那碧潮無疑有還丹修為,她身邊那個“香奴”也是深不可測,不過任二人修為如何高強,也不會想到,此時在其車廂之下,正附著一條蚯蚓大小的生靈,將感應鋪開,把整個車廂納入其中。

    那是魚龍。

    對小傢伙,餘慈以“飼靈法”餵養、操控,再加上嵌入神意星芒,這小小生靈分明已成為最合適的探子。 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隨著品相降低,它的感應範圍也隨之下降,如今大概只有三丈方圓,不過以有心算無心,也是足夠了。

    改進神意星芒形態,使之“嵌入”神魂,除了持續時間長外,在仔細調整之後,還能接收更多層次的信息。 比如:

    聲音!

    當餘慈調整遠方神意星芒的結構,篩選信息層次之後,因魚龍而可視的區域又變得黯淡,可來自於車廂的聲音,卻是愈發地清晰。 餘慈聽到的第一句話是:

    “這些日子下來,你可知我與你的不同?”

    這是碧潮的聲音,語音沉沉,與先前廳中所言相比,更多幾分威嚴,餘慈微怔,車裡面還有人麼?

    ***********

    今天確實是晚……不過過幾天有可能更新時間更亂,呃,我只好預先抱歉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每日更新是不會改變的,再次強調一下。 天色已晚,沒睡的兄弟姐妹們投了紅票再睡吧,另外第二天看到的朋友,希望也能第一時間投出紅票。 這兩天女性角色出的比較多,希望沒有臉譜化……當然,俺的描寫還沒正式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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