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91
karobi 發表於 2011-2-25 08:54
問鏡· 第一百六十一章探路

   餘慈凝神細聽,但車廂內並無第二人的聲息,只有碧潮的嗓音流動:

    “我與你的不同,只在'用心'二字。教中常規事務,本不甚難,只看用心與否。到此之前,我將碼頭內所有人的資料都看過一遍,與那餘慈交流,也一切出於公心,講求效果,該交結便放低姿態,並不因為地位天差地別而有所輕視,我能如此,你為何不能?”

    香車依舊行進,離移山雲舟碼頭越來越遠。 靜室之中,餘慈為之訝然。

    這碧潮好大的口氣!

    對其態度變化,餘慈並沒有覺得如何。 若羅剎教派駐到這邊的負責人一點兒崢嶸不露,餘慈反而要奇怪,這樣的教派,是如何成為天下有數的宗門。 而真正奇怪的是,碧潮在和誰說話? 那感覺……

    餘慈聽得更加用心,可偏在這時候,又一聲吼叫從極遠處傳來,音波傳至,魚龍聽到,車廂內的碧潮也聽到了。

    “停車!”

    呼聲裡,奢華香車馬上降速,停在路邊,然後就是掀起簾幕、玉足踏地的微響,應該是碧潮從車中走出,卻不知她在幹些什麼。

    餘慈馬上調整魚龍神魂內的星芒形態,轉化到“目視”狀態。 豐富的色彩再度鋪形開來,隨著眼前影像清晰,餘慈“看到”,碧潮下了車,西望天際,稍稍對應一下方位,餘慈便發現,那是吼聲頻發,鳥獸躁動的方向。

    碧潮對這個也感興趣? 正想著,便見碧潮朝香奴點點頭,二人竟是同時飛天而起,朝著那邊去了。

    雖是相隔數十里,餘慈還是心頭一激。 碧潮的修為也就罷了,還丹修士馭器飛天是理所當然的事,可那個香奴又是怎麼回事?

    餘慈想驅動魚龍去追,但念頭一轉,卻是讓小傢伙游到香車簾幕之後,探頭一瞧,通過魚龍的視界,餘慈再度確認,香車上沒有第三個人!

    深深吸一口氣,他驅使魚龍沖天飛起,魚龍速度絕快,尤其是這兩個月,小傢伙已經差不多消除了丟失“天龍真形之氣”的影響,即使強勁本能不再,飛行速度倒恢復了七八成,

    然而經過前面的耽擱,,此時天空中早沒了碧潮二人的踪跡,小傢伙的速度比那二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感應範圍太差,再追踪目標,實是力不從心。

    餘慈只能讓魚龍一直往西,同時希望騷動的源頭不要超過五十里。

    可惜,事情沒他希望的那麼順利。 事發地確實是在五十里範圍內,魚龍也在那裡再次捕捉到碧潮二人身影。 但現在那處已經是一片狼藉,草木倒伏,幾具野獸殘屍散落,造成這一切的傢伙已經遠遁而走。

    在這裡,碧潮稍做觀察,似乎發現了什麼,又一直向西飛,轉眼便過五十里。 這已經超出了余慈所能感應的範圍,餘慈只好再讓魚龍飛回來,在香車旁守株待兔。 不管那邊發生了什麼事,碧潮二人總會回來吧。

    一會兒,確實有人回來了,但只是那香奴一個,碧潮則不見踪影。

    “這算怎麼回事?”

    疑惑之餘,餘慈也是頭回有機會仔細打量此人。 對方全身都罩在寬大的斗篷下,身形容貌都難以分辨,覺得個頭頗是高桃。 現在不是有照神圖的日子了,魚龍的感應受限,不可能探知斗篷裡的形貌。

    話又說回來,便是有照神圖,這“香奴”分明是還丹修為,只還丹霧霾一條,便讓照神圖全無意義。 還不如現在運用神意星芒,即便視角受限,總還能捕捉到信息。

    這些日子研究照神銅鑑,餘慈越發地感覺到,先前的照神圖固然不可思議,但完全是藉助照神銅鑑本身的神異,沒有任何“運用”可言,一旦照神銅鑑有了變化,便要徹底抓瞎。 如今“照神圖”雖已消失,可隨後陰神馭鏡、神意星芒等運用技巧,卻又遠比當初來得實在。

    照此一步步發展下去,明徹照神銅鑑的神異根源,由此推導、重現照神圖,也不是不可能。

    因為照神圖的回憶,餘慈一個恍惚,回神時便見香奴不知怎地,離開了奢華香車附近,沿著後面的車轍,在山道上漫步。

    餘慈感覺到幾分詭異。 之前這香奴,一舉一動都靠碧潮發令,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看得多了,餘慈幾乎要以為此人是傳說的傀儡。 像現在這樣,充滿人性化的動作,他還是首次得見,這也讓他心中那點兒疑慮,像一朵烏雲,擴散開來。

    通過魚龍的感應,餘慈仔細觀察。 想從此人身上發現更多的細節端倪,但這香奴像是專門與他做對,走出十餘步,忽地翻身,如飛魂般落在車轅上,前面四匹步雲獸訓練得通解人意,立刻邁開步子,拉動香車,在隆隆車聲,翻山越嶺,繼續前行,方向是朝東。

    不等碧潮了? 餘慈被這一串變故弄得有些頭大,他還是讓魚龍跟了一段路程,但直到香車越過五十里的邊界,他也沒得到更準確的信息。

    碼頭石室內,餘慈閉上眼睛,細思一會兒,站起身來。 事態到現在為止,與他牽涉得不多,他並不焦躁,但總要做點兒麼。

    心有定計,他便走出門,往泊陣中樞去找閆皓。

    移山雲舟碼頭里,地位最高的當然是諸老,只是這一位只關心他的研究,很少去涉及實務;修為最高是周虎,但主要是負責諸老的安全;趙希譙則更不用說,說到底也是個外人。 一圈下來,碼頭里真正負責實務的,只有之前控制接引雲梭起降的閆皓一人。

    閆皓是個很老實的人,不善言辭,平日沈默寡言,心思卻細,碼頭里諸般事務都給他打理得井井有條。 餘慈身屬離塵宗,又是來幫忙的性質,地位超然,可在涉及到護衛巡查等正事兒的時候,還是習慣於和閆皓打聲招呼。

    便如此時,他找到在泊陣中樞的閆皓,正色道:“外圍似乎有妖魔活動,我去查探,去去便回。”

    閆皓個頭不高,面相很是純厚,聞言便撓撓頭,有些苦惱的樣子:“余老弟,你今天早上剛出去一趟……”

    “這次可不是打獵。”

    餘慈見他想得岔了,搖搖頭,將之前在入口處和碧潮同時聽到的響動說出來,當然,也把後面的事情統統略去。

    聽到連玄陰教上師都說是妖魔凶獸,閆皓的臉色便凝重下來:“零散的妖魔或凶獸都無妨,但若是成規模的,又撞到絕谷泊陣中,倒是個麻煩。”

    之前天裂谷動亂,距天裂穀不過兩千里的移山雲舟碼頭便受到衝擊,雖是避得快,人員無恙,可停泊接引雲梭的泊陣,卻在妖魔凶獸的打鬥中受損,修復起來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所以要去看看情況。”

    餘慈也只是招呼一聲。 在碼頭,他雖然擔著責任,但有足夠多的自主權,莫說閆皓,便是諸老,也只能倚老賣老,而絕沒有管束他的權力,閆皓當然也不成。 看著他轉身離開,這個老實人想叫住他,但想了想只能撓頭,轉身往諸老休憩處去了。

    餘慈走出甬道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他沒有耽擱,稍一辨認方向,便朝著山林深處掠去,在他前方里許,魚龍細小的身形在草木間穿梭,像是斥候一樣,將前進道路上的情形傳遞回來。

    前行約三十里路,餘慈便到了最初發生騷動的地方,先前餘慈已經通過魚龍看到此地情況,眼下身臨其境,感覺更加細緻。 這確實不是一個普通的野獸廝咬搏殺之地。

    零落的殘肢發散著血氣,但卻沒有任何野獸過來享受這頓免費的晚餐。 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此地還殘留著各類氣息,包括幾個危險性極強的凶獸,甚至還有一絲還有極淡、又很是嗆鼻的妖魔氣味兒。

    這些氣味混雜在一起,若非餘慈嗅覺敏銳,異於常人,且在天裂谷生活了相當長時間,又經歷過天裂谷動亂,對凶獸、妖魔都有所了解,也分辨不出。

    當然,過了這麼長時間,要讓余慈準確辨認出這些氣味一一對應的凶獸、妖魔,也不太可能。 餘慈只是在其中尋找氣味延伸變化的軌跡,由此推導出妖魔凶獸移動的方向。 而且,之前那波兇暴的傢伙也沒有隱匿身形的打算,周邊打鬥奔跑的痕跡,清晰可見。

    餘慈沒花多大功夫,就整理幾條大致的路線,之前碧潮選定的方向也在其中。 若是要省勁兒,餘慈便不必多費一番心思,直接跟上就是,但他現在畢竟肩負著護衛巡查的責任——雖然貌似從何清、於舟再到這邊的諸老等人,沒有一個真把這責任當回事兒。

    他身形不動,而由速度堪比步虛修士的魚龍閃電般在幾條路上繞了一圈,感應各處情況,以助他做出最後判斷。

    凶獸負傷往南,妖魔朝北,還有西邊……

    將氣味和山林中殘留的痕跡結合,餘慈大概判斷出幾個比較強勁的凶獸妖魔的去向。 只是他還不明白,為什麼這麼一群危險的大傢伙,突然匯聚在此,又莫名其妙地拼殺一場?

    他最終還是選定碧潮西去的路線,魚龍像之前一樣,飛到前面去當探子。 雖然感應範圍只有三丈方圓,但超強的移動速度彌補了範圍的缺陷,餘慈對前方必經之路上的情況,堪稱了若指掌。

    再前行二十餘里,已經越過當是魚龍折回的邊界,餘慈突然放緩了腳步,紅光閃動,純陽符劍已入掌心。

    稍頓,已經徹底黑沉下去的山林中,有陰風驟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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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5 08:54
問鏡· 第一百六十二章磨劍

    陰風從山石草木間吹出來,並無定向,旁邊大樹枝葉簌簌抖動,似乎也感受到寒意。 餘慈的感覺則很清楚,那風不是東南西北任何一個方向吹過來,而是從地表湧起,且是森森然冷了神魂,才影響到肉身。

    餘慈手中純陽符劍光芒閃耀,周邊溫度驟升,卻還是沒能擋住這陣陰風。 不過僅隔一線,他心念觸動,腦宮中似有“鏘”地一聲震鳴,多年積蓄磨煉的殺伐之氣,在精純劍意的統馭下,一發即收,正是以劍意破邪妄的法門!

    黑暗的叢林似乎亮了一下,伴著殺伐劍意,絲絲劍氣鋪開,周圍剛抽出來的細嫩草葉和樹上細枝被掃掉一片,平地湧起的陰邪之氣隨之消散無踪。

    餘慈沒有任何耽擱,劍意迫發的同時,他腳下移動,瞬息便去了七丈之外。 身形方動,他剛剛立足的地面上錚錚連響,數根尖銳的指爪破土而出,便是在黑暗中,那頂端指甲也透著青慘慘的光,若他再遲一線,兩腳說不得要給撕下來。

    移位的同時,餘慈已將牽心角含在口中。

    他通過魚龍感應到這邊有邪物埋伏,卻不想此物竟是以攻擊神魂發端,即使他現在已經學得劍意破邪妄之法,但以攻代守未免浪費,還是用牽心角護住神魂來得更經濟些。

    轉念間,他腳尖再點,這次則是撲到了樹上去。 剛一閃開,那邊又“錚”一聲響,尖銳指爪竟是如影隨形,速度比餘慈也差不到哪兒去。 未等驚訝,一團黑影破土而出。

    黑影乍一出現,便直撲而上,速度比在地下還要快出三分。 餘慈沒有再躲,火焰劍刃自符劍尖端透出,哧聲中和黑影碰撞一記。 焦臭的氣味飄上來,餘慈斜斜彈飛。

    那黑影也順著樹幹滑下地面,在此過程中,原先微瞑的眼睛張開,叢林中似乎亮起了三盞燈,將數丈外飛退的餘慈身影鎖定。 才一接觸地表,它的身形便開始下沉,從地下發起攻擊,是黑影的習慣。

    但在此時,它呈品字型排裂的三隻眼睛裡,同時映入了對手驟然反沖的身影。 對手明明去勢未盡,身後又全無借勢之處,但反沖的速度竟比退勢更快三分。 它下沉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但相比之下,還是遲了!

    大氣中“嘶”聲輕嘯,餘慈手中火焰劍刃驟然虛化了,連帶著他的身體也變得模糊。 他幾乎是貼著地表返身撲至,數丈距離瞬間抹消!

    黑影暴吼一聲,聲震山林,已半陷進土中的前肢抬起,拍向已近在咫尺的敵人,比這更早一線,是它口中噴射出去的一道青灰氣柱,然而才一出口,劍光便掃蕩而過,將其蒸發殆盡。

    接著便是蓬聲悶響,黑影被餘慈前衝的勢子帶起來,大片土石被掀飛,便在崩濺的塵煙中,重重撞上身後的大樹,死死地釘在上面。

    它可斷金鐵的利爪似乎是擊中了目標,又似乎沒有,但火焰劍刃卻是實實在在地撕裂它的胸膛,帶著後面尺餘木製劍身盡貫進去,強絕劍氣在體內轟然迸發,炸開了它的髒器,而比劍氣更凜冽的殺伐之氣則更早一步貫穿腦宮,絞碎神魂,也絕了它最後一點兒意識。

    黑影開始本能抽搐,它的生命力十分頑強,但這只是**的本能,在神魂絕滅、內臟破碎的現在,它絕不可能再复生過來。

    餘慈就站在黑影屍身之前,籲出一口氣。 他的上衣被撕裂了幾個長長的裂縫,尖利的指爪擦過肢體表層,火辣辣的疼,最近的一道傷口從左肩下方擦過肋下,並不深,但若他的身形偏差一點兒,那指爪便要插進他的心臟去。

    但這一點兒,就是他的勝機。

    預先加持的神行符發力,使他在短時間內蹈空踏虛,強行反彈回來,在打時間差的同時,也瞬間將半山蜃樓劍意提升到了極限,一劍由中宮直入,在生死前找到一線勝機,結了黑影的性命。

    相比從前,餘慈的反應依舊超凡,可催運劍意,瞬間將殺傷提至極限的爆發力,以前他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的。

    這就是他兩個月來的成果,是他從劍意破邪妄的“小技巧”中,尋找到的大收穫,也是他在劍意運用上的一次突破。

    運用劍意,實有一個明確的脈絡。 從基礎來說,首先要明白元氣如何運轉、氣脈如何疏通、劍氣如何形成、效果如何掌控等,概言之,便是實實在在的使劍之法,是曰劍技。

    劍技通透,便要接著弄明白,如此劍技,一劍橫空將有怎樣心念、怎樣的氣魄,使劍中含靈,流轉有生氣,是為劍勢。

    劍技、劍勢均已明晰,又要與使劍人的心意勾連,使二者更符合使劍人的性情心志,豪邁之人有豪邁之劍,陰柔之人有陰柔之劍,如此調整契合,一劍揮出,心、勢、技渾然一體,無有滯礙,方是劍意成就。

    這是一個非常系統的過程,是要經過長期孕育,方能漸漸成形,然而餘慈又有不同。

    因為天賦、性情和機緣等種種原因,他早早消化了葉繽贈予的劍意印痕,本身已經具備了“半山蜃樓”這樣一種成熟完備的劍意,運用之中並無滯礙,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

    然而不可忽略的一點是,即使半山蜃樓入微入化的劍技、劍勢已經和余慈非常契合,但餘慈和葉繽的性情心志還是有差別的。 尤其是此前十多年的流浪生涯,餘慈在生死搏殺中已經形成了一套他自有的劍路,也即眼手心膽渾融,搶一線之機,立分生死。 狠辣兇性或有過之,但終究不是葉繽從容不迫的強者風範。

    只這一個差別,便使得半山蜃樓劍意,會和余慈有一個較長的磨合過程。 按著這個軌跡發展下去,餘慈大概會受強勢劍意影響,逐步改變用劍的風格,甚至變化性情,向葉繽靠攏,得到半山島的三五分真傳。

    可在兩月前,餘慈從謝嚴口中得到了離塵宗劍意破邪妄的法門。 這個小技巧並不出奇,然而卻觸及到運用劍意的根本問題。 餘慈受此啟發,突然明確了他用劍的路子,知道了他想怎樣使劍! 即使他對劍意、心性之類的問題還不怎麼明白,但這並不妨礙他在運用半山蜃樓劍意的基礎上,重塑自己獨有的用劍風格。

    這是一個非常微妙的變化,微妙到餘慈本人也沒有一個準確的認識,只是他想這麼做,並且真的這麼去做了! 這一下,便讓他的前途變得難以測度,也許會很好,也許會很糟,但不論如何,這確確實實是一個只屬於他的路途。

    如今,餘慈已大致理順了劍意脈絡,開始向調整劍意過渡,並已初有成效。

    一劍了結那個實力不俗的黑影,餘慈沒有立刻拔出純陽符劍,而是用了個小符籙,燃起一團火光,照亮了數丈方圓的空間。

    他看到了被釘死在樹幹上的黑影全貌,然後,他的神色便凝重下來。

    其實他沒看準黑影的頭臉,因為這傢伙的半邊臉孔早給一股巨力打得血肉模糊,連帶著整個青黑頭顱都扭曲變形,餘慈只能從氣息確認,這是頭比較接近獸類的妖魔。

    不只是臉面,就是妖魔左邊半身,也有一塊巨大的創口,皮肉翻捲,從肩後一直劃到後腿根,隱約可見肋骨露出。

    這兩處傷勢,絕不是餘慈造成的,換句話說,他殺的是一頭先期已經重傷的妖魔。 想想當時的局面,應該是這頭重傷的妖魔想出奇不意,將他撲殺吞食以補充養份,反被他一劍宰掉。

    餘慈回想剛才閃電般的交鋒。 這傢伙可在地下移動,速度可觀,也能噴吐煞氣一類的陰邪之物,攻人神魂,而這還是重傷之下的表現,真不知它全盛期會是個什麼模樣。

    而將它傷到這種程度的傢伙,又會是怎樣的實力?

    就著火光,仔細觀察了下妖魔身上的創口,餘慈有了大概的印象。 這才將純陽符劍抽出來,妖魔已略有僵硬的身體滑落地上。 想了想,他再度迫出火焰劍刃,一劍插進妖魔受損的半邊頭顱的頭骨裂紋處,稍稍翻攪,不一刻,便取出一塊不怎麼規則的塊狀物。

    這兩個多月,餘慈從趙希譙那裡學到不少處理妖魔凶獸的知識、手法,知道有些妖魔,特別是那些擁有“非肉搏”手段的,比如眼前這能噴吐陰邪煞氣的傢伙,體內偶爾會凝有一些比較珍貴的“結晶”,稱之為“血寶”,價值不菲。

    餘慈對血寶本身沒啥興趣,取出來是想讓諸老和趙希譙這樣的行家從中判斷一些信息。

    將血寶收好,餘慈起身。 山林中不知何時起風了,呼呼風聲中,好似妖魔死前的暴吼仍在叢林中迴盪,然後,餘慈真的聽到了吼叫聲。

    他眼皮一跳,那瞬間他忽然覺得,這吼聲怎麼有點兒耳熟?

    感覺也只是一閃而逝,再想捕捉便有些縹緲。 仔細聽,吼聲的源頭非常遠,不知隔了幾個山頭,經過多次折射,而且還在不停地移動位置。 餘慈側耳聽了半晌,倒是有些給繞糊塗了。

    這時候便體現出魚龍的作用來,餘慈心念一動,小傢伙便飛上半空,朝著那邊疾飛過去。 不過是幾個山頭而已,在魚龍的高速下,幾十息的時間就能到達。

    魚龍感應範圍全開,一路飛掠,映出的叢林殘影走馬燈般流過。 對此,餘慈兩月來已經比較適應,依舊能從中分辨出不少信息。

    驀地,他心頭微跳,念頭轉換,讓小傢伙倒飛回來。

    魚龍感應鋪開,很快餘慈便“看到”,剛剛小傢伙途經的某個區域,有人瞑目端坐,調運氣息,看樣子,似乎在療傷。

    “是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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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5 08:55
問鏡· 第一百六十三章血寶

    餘慈在叢林中飛掠,此時他距離目標不過三五里路,翻過山頭便是。

    魚龍感應範圍中的那位,正是早前在移山雲舟碼頭見到的看起來很是安靜羞澀的女修,不知是什麼原因,停留在那裡調息。

    餘慈也知道,在如今的局勢下,到這個碼頭來的修士,大都往天裂谷去捕殺妖魔,每個人都有幾分實力,不可小覷。 可那位女修給人的感覺就是弱質纖纖,全無鋒芒,與其他人大為不同,也讓余慈印象深刻。 且在這種荒郊野外入定療傷,這女修怕是個缺乏經驗的雛兒,讓人搖頭。

    不過餘慈更想知道的是,從接引雲梭上下來,也有幾個時辰了,女修怎麼還在碼頭附近,前面的時間難道都在繞圈子?

    看那女修性情不錯,若是詢問,或可得到解答。

    山頭在望,魚龍感應中,女修也依然瞑目調息,沒有醒來的徵兆。

    之前那熟悉的吼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餘慈還是沒有弄出個所以然來。 他在天裂谷聽到的獸吼聲不下千百種,給他深刻印象的也超出三十種,倉促間哪能辨認清楚……咦?

    眼看就要翻過山頭,餘慈身形倏地前仆,直扎進前方的樹叢陰影下。

    與他所在山頭遙遙相對的另一個山峰之上,此時正有一個人影浮起來。

    黑夜中,兩個山頭相距超過十里,本來很難看清對面的人影。 但若那人高高升起,將身形完全置於月光之下,甚至於嵌入半邊月輪之中,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今夜月輪半缺,光暈昏黃,算是頗為黯淡,然而那人升起後,不知怎地,投注下來的月光驀地澄澈許多,原本許多月光照耀不到的叢林角落,此時將黑暗略褪去一些,天地間一時間竟似亮堂不少。 餘慈只覺得,便是滿月無雲的天色下,也未必有現在這般明亮了。

    餘慈看得瞠目,這時候,他已經把那人認出來了。

    月光下,以月輪為背景,又半側著身子,那人只顯出一個略顯黯淡的輪廓。 然而從那雲裳高髻,裙袂飄飛的嬌巧身影來看,分明就是餘慈剛才還在尋找的玄陰教上師碧潮! 難道這女人之前也在這裡兜圈子?

    碧潮便虛立於當空明月之下,月光照耀,宛若飛仙。 餘慈卻忽然覺得,那月光似乎正受碧潮的驅動,化為一片虛幻不實的光波,自高空漫下,滌蕩叢林。 而這正是月輪變得明亮的原因!

    這是一個極突兀的感覺,但絕非憑空想像,而是餘慈的神魂感應透過照神銅鑑歸攏再向外發散之後,從周圍叢林的細微氣機變化中,得出的模糊判斷。

    月光如潮水,漫過之地,其細微變化說不得也要反饋到天上去,為碧潮所察知。 這應該是一種借助月華之力,類似於神魂感應的搜索法術,範圍至少在五里以上,且還在不斷擴展之中。

    如此手段,讓余慈很是佩服。 和此法相比,也許照神圖要全面的多、詳盡得多,範圍也大得多,不過那畢竟是藉重外物,不比碧潮,完全通過自身修為、法術,達成這一效果。

    餘慈所有的山頭暫時還沒給包進去,就是漫開的神魂感應範圍與其搜索區域有些重疊。

    這時就看出照神銅鑑的神異來。 現在餘慈的神魂感應已經很自然地先通過寶鏡,再擴散開來,自然沾染上照神銅鑑的異力,使得神魂之力也如那神意星芒一般,如同虛而不實的幻影,難為旁人察知。

    倒是魚龍,離那不斷蔓延的月光潮水有些近了……等等,人呢?

    餘慈心頭一跳,這時才發現,本在魚龍感應範圍內的柔弱女修,此時竟已杳然無踪,何時離開的,竟然全無徵兆。

    他怔愣半晌,若非此前一段時間,他一直通過魚龍鎖定女修的位置,印象深刻,恐怕要以為剛才那瞑目調息的女修,只是他一時的幻夢!

    “見鬼了……”

    餘慈心中略覺不安,他感覺到,這方圓百來里的山林,似乎真的有大事發生了,今夜自己出來的還是有些草率,準備並不充足。 而此時,受碧潮操控的月光潮水,有漫上他所在山頭的趨勢。

    雖說白日里,碧潮在他面前極力放低了姿態,但聽到女修在香車內的低語之後,他也不知道在這荒郊野外,二人真碰面了,會是個是什麼結果。 餘慈不敢耽擱,也不再想那位“柔弱女修”的事,召回魚龍,屏住氣息,貼地疾掠下山。

    在叢林中跑出近十里外,餘慈再回頭,此地仍能隱約看到月光下碧潮的影子,卻見碧潮已經終止了那搜索法術,在那邊繞飛一圈,但仍沒有什麼結果,最後身形一閃,竟是高速往這個方向來了!

    餘慈將身形藏好,氣息未亂。 他看得清楚,碧潮的方向雖差不多,但其實是一條斜線,和余慈錯開至少十里以上,很快飛過去,不見了踪影。

    這是往東去……走了?

    餘慈用魚龍跟踪了一段時間,果然見碧潮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轉眼越過五十里的感應界限,一路向東,真的是走了。

    天上月輪迅速黯淡下去,恢復了半刻鐘前的昏黃。

    餘慈將目光移回到那幾個山頭之後的天空,稍一思索,念頭便已明晰:“小傢伙,去!”

    ********

    “無知小輩!不知死活!人頭豬腦!其蠢無比!”

    山腹開闢出的空間上層,偌大廳堂之中,諸老暴跳如雷,光禿禿的腦門上熱氣騰騰,大概彈個火星過去,便要“轟”地燒起來。

    碼頭內所有常駐人員都集合在這廳堂內,除了諸老,所有人臉上都是無奈,眼看著這個地位最尊的暴躁老頭面目扭曲,破口大罵:

    “要你戒殺、要你調養、你偏給老夫去外面惹事,要不是前幾年欠了於舟那廝一個人情,你以為老夫會費心去治你這自以為是的混蛋小輩?早該把你扔到天裂谷下面去,和那些妖魔凶獸攪在一起,殺個你死我活,也算遂你的願……”

    “諸老說的是。不過眼下有強力妖魔在咱們這片兒活動,咱們出入就有些困難,還有泊陣安全也要重視起來。”

    餘慈一開口,便輕描淡寫地將話題轉移。 看他的態度,諸老滿臉橫肉都在抖顫,不過餘慈卻不給他再次發飆的機會,緊接著就用正事塞他的口:

    “妖魔凶獸,甚至還有強大修士的搏殺之地,距離碼頭不過七八十里路,可以說轉瞬即至,且周圍生靈躁動,顯然影響頗大,我們不得不防。”

    出於謹慎考慮,餘慈並沒去山那邊,不過魚龍去了。 通過魚龍的視角,餘慈將那片地域仔細察探一番,發現多處打鬥痕跡和殘破的凶獸屍身,算上已被他斬殺的黑影還有那個吼聲的源頭,這片地域竟然集合了近十頭妖魔凶獸。 即使天裂谷動亂未息,但這個密度明顯過了。

    眾人暫時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就算是咆哮如雷的諸老,其實也相當重視這個消息。 在場的人都經過天裂谷動亂之初的妖魔凶獸衝擊,窩在山腹裡,等著那些兇物從頭頂上碾過去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沒有人願意再經歷第二遍。

    餘慈目光轉向趙希譙:“趙掌櫃,如何?”

    趙希譙是鑑定寶物的行家,手中拿著那塊灰色的塊狀“血寶”,神情凝重:

    “這血寶品相頗高,若我所料不錯,應該出自一種名叫'地魂妖'的妖魔。此妖魔精擅地行之術,最擅長藏於地下,伏殺目標,也精通搜索生機,潛行突襲之道。成熟的地魂妖,可將其獵殺生靈的怨氣吸納入體,與血肉混雜,生成這'腐風'血寶,吐息中蘊有陰邪怨氣,傷人神魂,十分厲害,結此血寶的,怕不是已接近還丹妖魔了?”

    其實他隱約覺得評估有些保守,但他實在不信餘慈能以通神中階的修為,擊殺更高層次的妖魔,就算妖魔重傷也一樣。 只能朝餘慈點頭:

    “也虧得余老弟神勇,將此妖魔斬殺,否則等它稍稍迴力,怕是要大肆掠殺生靈以恢復元氣,咱們這山腹,在地魂妖看來,便如平地一般,說來便來,說走便走,這裡的佈置,也有大半派不上用場,到時候怕是要雞犬不寧!”

    此言一出,周虎和閆皓都是點頭。 兩人對碼頭的佈置最熟悉不過,知道若是地魂妖過來,至少在第一波襲殺之前,周圍的符禁、陣勢絕對無法發現此妖魔的存在。

    “拿來我看!”

    諸老惡聲惡氣地說話,趙希譙忙堆起笑臉,將血寶雙手奉上。 老頭將這表面凹凸不平的塊狀物掂來倒去,看了半晌,點頭道:

    “這裡的陰邪之氣雖然散去大半,但內裡結構天成,儲備陰煞,事半功倍,且有滋養之功。正巧我缺個類似的材料……”

    “諸老!”

    趙希譙當即叫起苦來:“這'腐風'血寶,小子還想與余老弟交換……”

    諸老冷瞥他一眼:“你那邊除了些煉器煉丹的材料,還能有什麼好東西?這件材料既然入了我眼,便是由你收去了,我也要買過來。嘿,你是要倒手賺個差價,是也不是?”

    一語將趙希譙噎住,諸老又將目光投向餘慈:“我用一篇'息光遁法'與你交換。”

    說著,卻見餘慈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他火氣又想上翻,險險忍住,悶哼道:“這部遁法乃是天遁宗所出。那天遁宗的'絕影三遁'號稱天下獨步,雖說這'息光遁法'要差得遠,但怎麼說也比尋常五行遁術來得優異……”

    餘慈對什麼血寶、遁法都不太感興趣,但知道此時不能再刺激這老頭,便一笑拱手:“如此多謝諸老。”

    話剛說完,廳中角落裡,當地一聲響,聲震全室。 廳中五人都是一怔,然後便話音從布下的機關消息中傳出來:

    “快開門哪!天裂谷妖魔騷亂,已成獸潮,馬上就要壓過來,你們大通行不能見死不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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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5 08:55
問鏡· 第一百六十四章殺劍

    “昂昂……”

    低沉的吼嘯聲透過岩層,傳導進來,廳中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獸潮來得非常突然,勢頭又相當猛烈,在外面修士呼救後不到半個時辰,漫山遍野就都是奔湧的野獸,大的小的、強的弱的、跑的飛的一窩蜂似的湧過來,轉眼碾過移山雲舟碼頭所在的山體,繼續向東奔逃。

    “難道寒潮又來了?”

    趙希譙是指上回從兩界甬道透過來的寒潮,頂到天裂谷上之後,向東蔓延約百里,所過之處,草木植被遭到毀滅性破壞,而引發的妖魔凶獸的大遷徙,更是荼毒數万裡方圓,諸老等人都是親歷者,至今心有餘悸。

    餘慈和閆皓已去詢問幾個逃來的修士外面情況,並將他們安置下來,此時廳中只剩下諸老、周虎、趙希譙三人。 後者說話,諸老是懶得答理的,只有周虎搖頭道:

    “應該不是,聽余老弟的說法,更像是某個厲害的妖魔濫發威能,引發騷亂。應該是暫時性的,就是現在環境複雜,後續的混亂不知會有多久。”

    眾人都明白,其實這邊最可怕的不是獸潮,而是獸潮過後,各類猛禽凶獸因為變易的環境和陡然加大的生靈密度,在本能驅使下,重新開闢勢力範圍,引發的各類廝殺。

    這類廝殺以前幾日最為頻繁,受到血腥刺激的猛禽凶獸,甚至會失去理智,亂殺一通,更不用提那些混雜其中的妖魔,對生靈氣息極其敏感,就算是藏身在山腹中,也很說能瞞過它們的感應。

    所以說,後面這兩三天會很難熬。

    “可惜沒有傳訊飛劍法陣,否則離塵宗的高手或可及時來援。”趙希譙為之扼腕。

    他說的是廢話。 傳訊飛劍法陣是此界出名複雜的法陣之一,布下陣來,範圍動轍有三五里方圓,碼頭這一點人,絕對照顧不來。

    而且有餘慈在的時候,這種話他肯定不會說。

    他不是對余慈有什麼不滿,只是明眼人都知道,餘慈被安排到這裡,說是巡查護衛,其實是向諸老求醫來的,也就是過來療養。 就算這個年輕人確實有幾把刷子,但允其量是通神中階的修為,誰也沒指望他能像那些步虛修士一樣,坐鎮此間,便能將碼頭化為金城湯池,巍然不動。

    “唉!”

    趙希譙重重嘆了口氣,餘音未絕,山腹中“通”地一聲響,下面有慘叫聲傳上來。

    “妖魔!”

    趙希譙整個人跳起來,周虎不像他那麼過激,卻也立刻起身,護在諸老身邊。

    此時山腹下層已是大亂,氣勁交擊聲乒乒乓乓連成一片,中間還能聽到幾聲悶哼,此外就是一種極低沉的呼嚕聲,像是猛獸喉嚨裡的咆哮,迴盪在山腹中,音如雷震。

    周虎扭頭去看諸老。 老傢伙終究是經過風浪的,嘴唇抿住,將話音一絲絲擠出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明確了諸老的態度,周虎把頭一點,護著老人疾往下走,後面趙希譙跺跺腳,也跟了過來。

    下面情況是亂,但除他們三人之外,所有戰力都在那邊,若能及時平定,局勢還穩得住,若是被殺進來的傢伙各個擊破,那死得才真叫憋屈。

    到了下層,聲息更是強烈。 氣勁交迸以及修士的呼喝聲更易分辨。 周虎這樣訓練有素的立刻便聽出來,這是閆皓指揮著剛逃難來的修士們將闖進來的妖魔往倉庫的方向引,那裡空間較大,不至於像住宿區一般束手束腳。

    三人都很熟悉碼頭地形,從一個岔道過去,還搶在諸修士前面到了倉庫,與修士們匯合。 人多勢眾,他們不免鬆了口氣,然而未等閆皓給他們說明情況,那群逃難來的修士中便有人大叫:

    “又來了!”

    話音方落,一道黑影便從厚厚的岩石中跳出來,帶起的腥風瀰漫整個倉庫。 還好前面有人提醒,眾修士都散開一些,只有個倒霉鬼被黑影丈許長的身軀擦了點邊兒,悶哼聲中摔了出去。

    黑影從地下冲起來,身形卻絲毫不停,直撞向頭頂的岩層頂板,然後身體毫無阻礙地融了進去,轉眼消失得無形無踪。 看到這黑影,雖只驚鴻一瞥,趙希譙還慘叫起來:

    “地魂妖!”

    隨即便是“啪”地一聲響,他結結實實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這張爛嘴!”

    諸老和周虎則是臉色難看,不管這地魂妖強弱與否,在此山腹之中,四面都是土石,豈不成了最利於地魂妖的戰場?

    還好倉庫裡幾個修士都還沒亂,前面發聲提醒的修士似乎對岩層後的感應頗為敏銳,眾修士便在他的指點下鬆鬆散散圍個圈子,把諸老三人也圈進來。 閆皓這時才有機會和三人講明。

    剛才他和余慈去安置這群修士,卻碰到這頭地魂妖和另一頭可以地行的妖魔撞進山腹。 這兩個妖魔正在廝打之中,陡然聞見生人氣味,狂性大發,四面亂衝。 那頭妖魔混戰被殺,這只地魂妖則要滑溜得多,在岩層中亂穿,眾人無奈,只能且戰且退,讓其引到這倉庫中,以便施展手腳。

    說話間,那地魂妖卻是遲遲沒有再扑出來,隱藏在人們無法探知的暗處,蓄勢不發,只將陰森的兇意透過出來,四面流動,倉庫裡的氣氛隨之繃緊。

    這時候,趙希譙卻發現少了個人:“余老弟呢?”

    閆皓臉色有些古怪,想說又沒出口,趙希譙見狀面色一變:“難道被殺……啊!”

    腥風撲鼻,那地魂妖終於找到了機會,竟然又是從地下扑出來,疾若飛魂。 這一下比上回來得更突然,修士中那個感應比較敏銳的人話音剛出口,黑影便撲了過去。

    妖魔有著相當的靈智,它知道什麼樣的目標對它威脅最大!

    諸老等人靠近內圈,地魂妖幾乎是擦著趙希譙的身子躥起來,將他驚得身體發硬,腦子一片空白。 還是周虎拉了他一把,將他外邊扯,他腿上根本發不上力,斜著往下坐。

    但正是這樣,他清楚地看到了,與撲擊的地魂妖相對,側後方一波流動的霧氣,像是被風吹著,瞬間繞過疏落站立的修士,倏分倏合,倏地在地魂妖目標之前出現,且沒有任何猶豫,直撞上去。

    剎那間,那片空間似乎被扭曲掉了,只是劍光微閃!

    不知為何,趙希譙呼吸頓止。 不知是他,倉庫內所有人,都在劍光閃動的瞬間屏住呼吸,似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寒霧,瀰漫在外,千億顆尖銳的冰屑浮游在空中,稍一呼吸,便要冷到五臟六腑中去。

    人們耳中聽到一串細微到極致的“嘶嘶”聲,隨後就是一聲悶響,地魂妖的目標呆呆站著,而地魂妖本身更快的速度飛摜回去,直到撞上倉庫厚厚的崖壁,去勢方止,隨即軟軟滑落。

    昏暗的光線下,人們都看到了牆上綻開的巨大血花,然後才是餘慈從地魂妖身上脫離,慢慢直起的身形。

    這一下,封住口鼻的冰塵寒意陡然消散,眾修士憋在喉嚨裡的吐息轉眼變成了發洩式的嘯叫,倉庫間一時歡聲雷動。

    “又是這一招……”

    閆皓牙縫裡絲絲做響,臉皮上似乎還殘留著劍氣抹過後的寒氣。 他望向倉庫的入口處,從那邊沿伸到住宿區,還有一具妖魔屍身,幾乎是被餘慈同樣的手段斬殺。

    兩頭妖魔,一頭一劍,就這麼被幹掉了。

    閆皓也知道,使出這樣的一劍未必真如餘慈所表現得那麼輕鬆自若,但實實在在是乾脆利落。 這樣的一劍,也只有親眼目睹,才能體會其無堅不催的力量,還有里面令人心肺凍徹的兇絕殺意。

    此時餘慈正在盯著倒斃的地魂妖,看著妖魔抽搐垂死,看上去隨時都會補上一劍。 不知為什麼,閆皓竟不太敢直視他的背影,只覺得那見慣了的身形似乎有種刺眼的寒光發散:

    “怪不得諸老說他煞氣太重……”

    嘀咕的時候,他也聽到諸老似乎喃喃地說了些什麼:

    “天遁殺劍……莫非真是天數?”

    “呃?”

    這時候倒是趙希譙恢復得最快,他從地上爬起來,只愣了片刻,便幾步便趕到餘慈身邊,卻不是看餘慈,而是盯著倒斃的地魂妖,越是打量,越是興奮,乃至不住地搓手:

    “余老弟,這頭妖魔中若再有'腐風'血寶,一定要賣給我。”

    餘慈此時正長長吁氣,待濁氣吐盡,方瞥他一笑,笑道:“這是諸人合力所殺,我可不能擅專。”

    “餘仙長何出此言。”

    有人大聲說話,正是那位剛才一直提醒諸人地魂妖所在的修士。 此人個頭不高,但極是粗壯,聲音宏亮,說起話來,聲震耳膜:“若非仙長神劍無雙,先後斬殺山魈和地魂妖,我們這些人裡,能有幾個活下來?若說這兩頭妖魔不是餘仙長的功勞,我馮朝第一個不答應!”

    餘慈回眸看他一眼,點點頭。 剛才和這些人接觸的時候,他便發現,這馮朝看上去豪爽大氣,但也頗有幾分心思,否則也不會在亂局中,迅速成為這幾名修士臨時的話事人。

    不過以他離塵宗弟子的身份,挾連斬兩個妖魔的威勢,再有馮朝的積極配合,對於控制那些身份來歷複雜的修士,都有好處,餘慈也就不再多說。

    此時,山腹外的獸吼鳥鳴聲還在持續,倉庫中,地魂妖已經不再動彈,血污攤開一片,嗅著這血腥氣,餘慈往回走,眉頭卻是皺起。

    倉庫中忽然就安靜下去,餘慈也沒在意,只道:“把屍身清理下吧,免得再招來妖魔。”

    話音一落,便有不少人籲一口氣,周圍的氣氛活絡許多。 趙希譙當然是要動手,那馮朝也招呼兩個人上前幫忙。 餘慈此時才覺得這些人的態度有些古怪,但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他轉而對諸老等人道:

    “今夜就不要分房睡了,在倉庫裡湊合一晚上,免得遇事措手不及。”

    “嗯嗯……”

    諸老隨口應著,鼓出的眼睛卻是一直盯著他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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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5 08:56
問鏡· 第一百六十五章十倍

    其實不只是諸老,現在倉庫內的每個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餘慈身上,而且不自覺地關注起餘慈的神色變化,先前只是一個皺眉動作,便讓很多人心口發緊。

    周虎是倉庫所有修士裡修為最高的一個,已是陰神圓滿,只差尋到定鼎樞機“契機”,便可嘗試結丹了。 所以他對余慈的感覺最是敏銳。

    “這是劍煞驚神!”

    說白點兒,就是餘慈的劍意揮發之時,生成的煞氣雖然盡可能地集中在地魂妖身上,但由於鋒芒太盛,還是刺激、甚至是傷到了旁觀者的神魂心念,這才造成了目前的情況。

    周虎不免搖頭感嘆:真是凌厲!

    相處兩個月,周虎覺得已經比較了解這個年輕人,但此時看來,還膚淺得很。 至少這一劍貫空,通神修士能接下來便沒有幾個了,至少他不行!

    相對好些的反而是趙希譙。 這個圓滑的商人近段時間經常和余慈出去打獵,眼看著餘慈是如何淬煉劍意,一次又一次地提升劍上殺傷的,看得多了,抵抗力便強了許多,如今他就卯足了勁兒,全神貫注地處理妖魔殘屍。

    清理地魂妖的時候,閆皓等人也把那山魈的屍身搬過來,一併解決。 在趙希譙清理的時候,諸老卻是走過來,一語不發,只是盯著兩具妖魔屍身打量。

    餘慈可沒有時間注意這些,他現在的事情還有很多。 剛才這一戰雖然驚險,可卻是一個了解新來修士的好機會。 他和馮朝聊了一會兒,知道此人是天裂谷動亂後,第一波前來捕殺妖魔淘金的修士。 事實上,不只是馮朝,到碼頭來的七名修士,都是如此,其中更有五個是通過這個碼頭過去的。

    馮朝修煉的是一種名為“戌土神通”的法門,對土壤岩層中的元氣流動十分敏感,這才能發覺地魂妖移動的端倪,此人也是通神上階的修為,只比周虎稍遜一籌。

    不過出乎餘慈意料的是,馮朝已不是第一次見到他了:

    “我曾到絕壁城參加隨心閣的易寶宴,在天翼樓上,見過仙長。嘿,那趙子曰在北荒橫行數十年,心狠手黑,狡猾如狐,卻讓仙長壓得抬不起頭來,傳回北荒,必然會大快人心!”

    趙子曰? 要是馮朝不說,餘慈幾乎就把那位總是懷抱獅子貓的傢伙給忘了。 原來這馮朝也出身北荒,看起來與那姓趙的還頗有幾分仇怨。

    餘慈才不管這些,既已知道馮朝不是那種控不住的刺頭,便不再多言,開始為後面幾日做準備。

    有上回天裂谷動亂時的經驗,眾人應對起來,還算得上有條不紊。 比如重新安排機關消息,在山腹內撒下可以隔絕氣味的藥粉等。 等做完這一切,已經是下半夜了。

    不過餘慈還不能休息。 在這種情況下,才是他擔起護衛巡查職責的時候。

    他在山腹上下兩層走動,查驗各處的機關消息、防護禁制,最後回到倉庫時,也絲毫不覺得疲累。 不過他感覺到,倉庫裡十幾號人,其實真正安歇下來的沒幾個,在時斷時續的獸吼聲中,他們都是輾轉反側,難得安寧。

    餘慈的感覺則與他們迥然不同,也許是接連斬殺兩頭妖魔後的興奮感還沒過去,他現在周身元氣充沛,先天一氣浸透筋絡骨血,如同大海潮汐,此去彼來,無休無止,而在更深的層面,還蘊育著一場更強烈的海嘯!

    這兩個月,把他給憋坏了。

    他到這裡來,表面上是接受懲處,其實誰都知道,這僅是走走過場,給某些人一個交待。 但他本人則是懷著很大的心思到此,意圖有所作為:

    他想要冒險再入天裂谷,抓一條魚龍! 且是擁有“生髓頂角”品相的那一種,以代替已經失去價值的“小傢伙”,為於舟之事,以備萬一。

    可很荒唐的,他意圖幫助的人,反而又在這裡給他備了一個大大的人情。 懲處? 分明是療養才對!

    餘慈為人並不彆扭,對別人的好意,他也能領會。 但他不是要人照顧的孩子,他也有自己的目標計劃,十多年的流浪生涯,讓他更適應隨心所欲的生活方式,老道等人的安排未免太過周全了,周全到讓他伸展不開。

    直到此刻,這個出乎所有人預料的變故襲來,這個周全的安排才被打破。

    說句對不起其他人的話,此刻餘慈心中,還頗有幾分期待。

    輕呼一口氣,餘慈在倉庫邊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後面響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是趙希譙輕手輕腳地挪過來。 兩人在一起打獵的時間長了,也算積下一些交情,私下里,有些話趙希譙還是能說兩句的,也不怕引起誤會:

    “貴宗仙長能不能發現這邊的變故啊?”

    餘慈能怎麼答他? 確認了這是一場局部的騷動,影響範圍充其量不過數百里,在綿延數万裡的巨大區域內,其實是非常不起眼的。 現在兩宗修士已經大半退回山門,能及時發現此地亂象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我已放出傳訊飛鷹,向山門通報。”餘慈只是安趙希譙的心,以傳訊飛鷹一日六七千里的速度,便是飛到最近的絕壁城,也要兩日功夫。 那時候說不定這邊的情況已成定局,也沒什麼意思了。

    趙希譙頗有些失望,不過他對此也有準備,問出來也是讓自己死心而已,很快他就調整過來,從自家儲物指環中取出一個雕工頗為精細的翡翠盒子,遞到餘慈手中:

    “余老弟,這是我三希堂丹師煉製的'沁魂丹',可祛心魔,祓陰毒,對滋養神魂頗為有益。若是嘗試出陰神之前,服下一丸,可保神魂一日不散,利於修行。我看老弟你修為精進,距離進入通神上階,陰神出竅也不遠了,這丹丸恰好有用,就算是我買下'腐風'、'揚塵'兩樣血寶的報酬。”

    趙希譙拿出這丹丸來,其實是頗有些肉痛的。 這翡翠盒裡有丹丸百粒,論價值,其實是略高於從地魂妖和山魈體內取出的兩樣血寶,不過現在事態不穩,說不定又有什麼變故,保命全身還是第一位的。

    他修為平平,眼睛卻利。 早前那一戰下來,他便發現,山腹中諸修士純論修為,餘慈要排到五名開外,但論實力,恐怕是首屈一指,且因乾脆利落連斬妖魔,將眾修士震住,隱隱然已有首腦的架勢,這種時候,就算是有前兩個月的交情,再加深一些,總也沒有錯處。

    餘慈對趙希譙的心思也明白一些,一笑之後便將這盒藥丸收下。 這“沁魂丹”別的都無謂,那保神魂不散的功能著實有用。 他是通神中階,凝成陰神卻未經天地罡風磨礪,所以當日在絕壁城神魂出竅,才那般狼狽,若是早有此丹,事情說不定要轉到另一個方向上去。

    若是有空,他倒真想用此丹試試陰神出竅的感覺。

    這邊趙希譙還想和他說話,後面卻有人咳嗽一聲,聲音不大,但餘、趙二人都聽出來是誰。 回過頭,只見諸老站在後面,禿頭在倉庫黯淡的光照下,也頗是顯眼。

    趙希譙很有眼色,打一聲招呼後,忙起身離開。 諸老過來有事,不過他可不會像趙希譙那樣坐下來談,哼了一聲,當先出了倉庫,餘慈啞然失笑,也起身跟了上去。

    “小子,你的東西!”

    才一出門,禿頭老兒就鼓起眼睛瞪他,手裡卻拿著一枚玉簡,想必就是記著“息光遁法”的。 餘慈笑著走過去,也不客氣,從老頭手上接過,並致謝意。

    諸老專門叫他出來,卻不是為了這件小事。 見餘慈接過玉簡後看也沒看,便自收起,知道這小子心裡其實不當回事兒,臉皮連跳幾跳,終於還是壓下火氣,沉聲道:

    “我今天看你使劍,煞氣盈胸,一擊斃敵,不是修行之劍,而是實用之劍,殺敵之劍。這不是離塵宗的路子,倒有一些天遁殺劍一擊不中,遠遁千里的意思。”

    諸老所說天遁殺劍,屬於此界一個頂神秘的大宗門天遁宗。 此宗和離塵宗相比也絕不遜色,其秘傳劍訣走的也是“大真幻劍意”,也即是“霧化”的路子,號稱是“殺劍無形,天遁絕影”,由殺中求道,往往置諸死地而後生,在不可能中達成目標。

    此宗也是修行界最大的殺手組織——天知道一窩子殺手是怎麼修行的。

    餘慈對天遁宗有一些基本的概念,也能明白諸老的意思,但他仍不免想笑。 相處兩個多月,他早知這老頭對劍道是外行中的外行,眼下煞有介事地評斷,實在是古怪得很。

    他並不是看輕諸老,只是不明白老頭為什麼和他說這些。

    諸老也沒讓他久等,稍一沉吟,便道:“我給你這門'息光遁法'有一樁異處,便是能使人'入寂斂息',既能斂藏神魂元氣的氣機,又可積蓄煞氣,行雷霆一擊,這是天遁宗的獨門秘法,又很契合你那劍術,絕不會虧了你的。”

    餘慈有些奇怪,諸老不是一直不爽他殺生引動陰邪煞氣,損傷神魂麼,怎麼態度變了? 且這自我鼓吹的模樣,頗有些趙掌櫃的風範。

    正想著,諸老環眼鼓起,盯了過來:

    “息光遁法雖好,但也不是稀罕玩意兒,只值得一塊血寶而已。我這裡還有一樣東西,較息光遁法強過十倍,對你更是大有好處,你可想要么?”

    ***********

    這是自動更新的一章。 大概一直到五月底,都很難再抽出白天的時間寫書了,時間倉促,發布新章也很緊張,想了想,還是把更新時間調回到凌晨到早晨上班前這段時間。 凌晨會在12點半前更新,要是過了這個點兒,則會在早上七八點鐘,兄弟姐妹們看書恐怕又要辛苦下了。 也請大家看看完新章,早早投出紅票支持,咱們一天都有好心情。 拜謝!
karobi 發表於 2011-2-25 08:56
問鏡· 第一百六十六章遁法

    “當然想要。”

    餘慈笑瞇瞇地回應。 他看得很清楚,諸老是在釣魚,但技巧實在粗劣,所以他不咬鉤:“可惜我身上沒有比血寶更珍貴十倍的東西了。”

    見他的態度,諸老知道自己太過急切了,老頭兒一輩子埋首研究神魂之道,在人心把握上是很是精準,卻缺乏實踐的技巧,更沒有那耐心,當下怒哼道:

    “別裝糊塗,你肯定是有的。”

    他盯著餘慈不放:“這些天我是看出來了,你行事百無禁忌,神魂傷勢卻一日好過一日,必然是有種能化消陰邪煞氣、溫養神魂的法子。我一生精研神魂之道,正需要收集類似的法門,你若有心,我願意再拿出一枚蜃影玉簡,與你交換!

    “那枚蜃影玉簡,乃是一劫以前從天遁宗流散出來。裡面記載了其宗門內某個教習,演示遁法、殺劍的二十四個片斷,形神兼備,雖沒有述其精要,但你們精研劍道的見了,必有所得,論價值,遠在那'息光遁法'之上。如何?”

    餘慈聽了心中一動。 那蜃影玉簡,就是在玉簡中以特殊手法封存了各類影像,有靜止和動態兩種,高級的蜃影玉簡可將動態影像的聲光效果完全復現,有些特殊的種類,甚至連氣味、觸覺都能保留,當然價值也是不菲。 諸老所說的這種,必然是高級貨,裡面留存的影像絕不會差到哪裡去。

    能夠一睹天遁宗的殺伐秘劍,研究其劍意奧妙當然很好,可惜……

    餘慈搖了搖頭:“諸老,天遁殺劍之類,對我來說或有參考的價值,但並非必需之物。我有自己的劍路,雖不能說是完美無瑕,卻也是多年錘煉,已成習慣。天遁殺劍'一擊不中,遠遁千里'的手段,其實與我'奪搶生死之機'的做法形似而神非……”

    說到劍意,餘慈不自覺有了興頭,差點兒來了個長篇大論,總算是看到諸老臉色難看,才又把話題硬拽回來:“另外,我也不想瞞你,我能夠溫養神魂,並非是靠什麼法門,而是靠著外物,至於是怎樣的外物,因為乾係不輕,恕我不能透露,但此物肯定無法交易,故而這機會,我只能放過。”

    餘慈在這點上確實沒有虛言。 他的神魂創傷之所以恢復神速,一是靠的從魚龍身上得來的“天龍真形之氣”,一是因為那塊還真紫煙暖玉。 兩樣東西都是比較私密,沒可能將其與別人分享。

    如此,別說諸老拿出的只是蜃影玉簡,就是把天遁宗的核心秘典拿出來,餘慈也沒法去換。

    諸老死盯著餘慈,好半晌,終於確認餘慈並不是和他討價還價,而是確確實實地回絕了。 他光禿的腦門便有些發紅,這是他暴怒的前兆。

    餘慈已經做好迎接他口水的準備,但不知為何,老頭卻是硬生生地將火氣按下去,悶哼一聲,把擋路的餘慈推開,要到倉庫裡去。 臨進門時,他忽地停下,轉過臉來: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化消煞氣的辦法,也許你很有自信,但我還要提醒你,神魂牽涉人身最玄妙之事。所謂心魔,若是真如掃灰搬土一般,隨便清清便能弄乾淨,也就算不得心魔了!”

    他是研究神魂的大師,在這上面的評斷,絕不像是評論劍術那樣外行,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心魔不是外物,而就是你神魂本身,所謂心魔煞氣,不過是它的外相,純粹是唬人的玩意兒。真正的心魔,無形無相,向來是潛移默化而不自知,惑亂心性於無形之間,一旦滋生,你的神魂便已經變異,想要扳回來,則是難上加難。

    “你莫要以為,有了寶物護身便可高枕無憂,你看那些精修苦煉千百年,成就長生真人的,哪個沒有幾種應對心魔的法門、寶物?但接下來的劫數中,因心魔翻覆致死的,從古到今,從沒有斷過!

    “論心魔之盛,此界以劍修為最。因劍生煞,纏繞終生,不是劍斬心魔,就是心魔毀劍。你不是劍修,卻能以劍生煞,無堅不摧,相應的心魔纏繞,將來也難以避免。若要免其災禍,眼下便要未雨綢繆,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諸老拂袖而去,這話像是威脅,又像是詛咒,但以老頭的性子,不至於下作至此,餘慈覺得,這更像是老頭自覺無用武之地後,甩手不幹的宣言。 他不免失笑,也發現這事兒仍算得上是虛無縹緲,至少比不過眼前的事情急切,便暫時將其拋在腦後,也回倉庫去,養精蓄銳,應對後面可能的麻煩。

    此後再無事端,直至長夜過去。

    獸潮早已經漫過山體,向東奔流,曠野中竟是出現了一陣難得的寂靜。 不過自餘慈以下,沒有人會過份樂觀。 慌張混亂的獸潮已經過去,如果西邊沒有天裂谷寒潮那樣的威脅,絕大部分野獸還是會返回原本的居住地,但在此過程中,必然穿插著猛禽凶獸爭搶地盤的廝殺,那場面會更加血腥狂躁,那時候,對碼頭的考驗才真正到來。

    所以,碼頭內的氣氛依然沉重。 雖然已是白日,但密封的山腹內沒有任何變化,倉庫裡的修士大多保持著沉默,自顧自地打坐調息,便是有人說話,也不自覺壓低了嗓子,似乎是怕聲音傳到外面去,招來禍端。

    餘慈不喜歡這種氣氛,乾脆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經過昨夜一戰,他隱然已經是碼頭地位最高的人物,沒人會置疑他的行為,便是有,也不會說出來。

    在房間裡,餘慈先用“貫氣法”鍛煉符法,又拿出一點兒時間,祭煉照神銅鑑和道經師寶印兩件法器,最後以“歸虛參合法”調適心境,又啟動“心內虛空”,察看裡面天龍真形之氣與自家神魂元氣的同化程度。 這是每日例行的功課,整套做完,已經是中午了。

    按著習慣計劃,午餐過後,就是重新整理、鑽研劍意的時間,一邊揣摩一邊練習,一般會持續到晚上。 不過今天,餘慈忽然想換換花樣。

    他把剛到手的“息光遁法”玉簡拿出來,以神識掃視一遍。 感覺中,這門遁法確實比較簡單,玉簡中寥寥千百個字配上幾幅簡單圖像便說得清楚,有通神初階的修為便可嘗試修煉。

    息光遁法共有九個基本勢子,包括飛縱、奔跑、翻滾、上躥、下撲、矮身、橫移、倒躍、靜止等九條。 這九個勢子有一個總綱式的心訣,而每個勢子又都有與之相對應的行氣原則,大約就是飛縱時凝氣於何處,橫移時氣脈如何震盪等。

    玉簡上記載詳細,又沒有故弄玄虛,搞些雲山霧罩的理論,看得出來,製作此枚玉簡的人,就是要傳授一門“實用技巧”,而不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餘慈有“先天一氣”傍身,經絡氣血幾無窒礙,稍一存思,便知道這些氣脈運轉方式對他來說毫無困難。 不過他也注意到了,這裡面摻雜著一些基本咒術,隱約與五行遁術相通。

    這並不奇怪,世間遁法,向以金、木、水、火、土之五行遁術最為基礎,據說能輕易與天下任何一門遁法融合。 像是餘慈見的“息光遁法”,更近於身法挪移,再不勾連五行遁術,便要有點兒名不符實了。

    雖說五行遁術是修士基礎中的基礎,但餘慈對此並不精通。 他走的是野路子,對五行遁術,只在止心觀的時候接觸了一些,也就是把土遁練成“穿牆術”的水準。

    此時著手練習“息光遁法”,別的都沒什麼,就是涉及到五行遁術的這塊兒,結合起來頗有些生澀。 房間空間又小,練習很不方便,稍稍比劃了兩下,他便搖頭,不再進行下去,只在腦中揣想疑難。

    山腹中難知日月時辰,但機關消息解決了這個問題。 在申時初,屋內銅鍾清鳴。 這便是要餘慈接班值守的信號了。

    餘慈也不耽擱,整束得當,往泊陣中樞行去。 在他前面值守的是閆皓,只是當餘慈走進中樞所在時,這個老實人的臉色實在不怎麼好看。

    “怎麼回事?”

    “剛剛絕谷泊陣有凶獸闖進去了。”

    運用圓光術,房間牆壁上的鏡子上,顯出絕谷泊陣的現狀。 這個停泊接引雲梭的絕谷中,確實有凶獸在其中,而且不是一個,是兩頭。 尤其倒霉的是,這兩頭凶獸都是身軀龐大,還在激烈搏殺中,渾不知它們之間的戰鬥,會對泊陣的符紋安排造成多麼大的破壞。

    餘慈看得搖頭:“得,我去把它們解決掉!”

    這種事情遲疑不得。 拖得越久,對泊陣符紋的破壞越大,修復起來就越困難。 碼頭里就閆皓一人有修復泊陣的能力,若是工程太大,耽擱三五個月也不是不可能。 餘慈自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轉身想走,忽又停住:“還要繞圈子啊……”

    要到絕谷泊陣,正常通路是從山腹上層走到下層,再進入接泊區,打開與絕谷聯通的甬道,這才能進得谷中,這樣算起來,去一趟怎麼也要近六十息的地間,那時候,凶獸肯定又把泊陣破壞不少。

    不如,直接過去好了!

    初時只是一個念頭,但經過對“息光遁法”一下午的存思揣想,甚至於實踐,餘慈此時的思維、肌體均處在一個非常活躍的狀態。 就是這麼個念頭,將那份活力激發。

    餘慈全沒多想,身形一縱,竟是直接撞向厚厚的岩層。

    沒有撞擊聲,餘慈的身體像是一波無有實質的煙氣,瞬間滲入崖壁中。

    閆皓反射性地去看牆上圓鏡,只見絕谷,兩頭拼鬥中的凶獸頸側突然飆射鮮血如霧,龐大的身體沒有消去沖勢,重重的對撞在一起,就那麼交疊抽搐,進入瀕死狀態。

    旁邊垂立崖壁的陰影中,餘慈的身形從模糊到清晰,最終現身在兩頭凶獸旁邊,看著屍身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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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5 08:57
問鏡· 第一百六十七章雷吼

   兩頭凶獸都是大塊頭,身長都在丈二以上,猙獰兇惡,然而此時屍體交疊,汩汩鮮血很快便攤開一地,死得再乾脆不過。

    餘慈自家知道自家事,他的土遁之術粗淺得很,穿透厚厚的岩層不是不可以,速度肯定提不起來,但剛才從泊陣中樞穿出時卻是無比流暢,便像是穿透了一層水膜,阻力微乎其微。 那必然是“息光遁法”的功效。

    另外,還有一件事,讓余慈不得不重視起來。 他蹲下身去,指尖探入劍氣撕裂的傷口,攪了兩下,心中若有所悟。

    知道餘慈解決了凶獸,山腹內也派人出來,幫忙收拾,領頭的自然是趙希譙。 在處理妖魔凶獸屍身上,整個碼頭怕是沒有人比他更內行了。 閆皓也跟了出來,他要實地確認絕谷泊陣的受損情況。

    趙希譙他們都在辦事,餘慈則是豎起那根沾了凶獸鮮血的指頭,看得入神。 直到閆皓發覺他行為古怪,過來詢問。

    “沒什麼,我上去望風。”

    餘慈一笑,甩去指尖沾染的血漬,身形飛縱,這回他刻意用了“息光遁法”,上行的速度未必有多快,但衣袂破空聲卻是越來越小,到了絕壁中斷更徹底消失,連帶著他的身影也在陰影中變得模糊。

    “果然是這樣。”

    腳踏谷頂,餘慈長長吁出一口氣,呼氣聲像是從緊/窄的縫隙中穿出來,生成一段尖銳的哨音,暖熱的氣柱徑不過兩分,直迫出三丈開外,才漸漸消散。

    借助此法,餘慈散去了體腔內驟增的壓力,之前以“息光遁法”穿透厚厚的岩層時,類似的感覺更為明顯,這股內聚之力是運使遁法時自然生成,在體外,形成一圈隱晦的波動,最大限度地消去了破空聲,可能也有消減阻力之類的功效。 但同時也帶給了身體極大的壓力,甚至隱約作用於神魂。

    其實壓力沒什麼,餘慈真正在意的是,運用此法,劍上威力似乎有增強?

    他對天遁宗“一擊不中,遠遁千里”的遁法不感興趣,但如果這遁法能夠增加他劍上殺傷,就算是一點點,也能引起他足夠的重視。

    這兩個月來,餘慈一直努力使得手中劍鋒芒更利,以符合自己的劍路。 隨著劍意調整重組,他劍上殺氣漸重,爆發力和殺傷力都有不小的增長。 可畢竟達到了修為所限的頂峰,此後想再進一步都比以前要困難十倍。

    卻不想在運用“息光遁法”時,那幾個基本勢子,會自然形成這樣一種“內壓”,擠迫臟腑之餘,也催逼元氣,使貫脈而出的氣勁更為凌厲,且似乎每一個勢子都似在為後面的突擊做準備,使得發劍時,殺傷力又有比較明顯的提升。

    名為“遁法”,餘慈倒覺得這更像是一種極高明的蓄力法門。 他不免感嘆,天遁宗不愧是當世大宗,隨便拿出些東西來,便不可輕視。 如此想來,真不知那些更高層次的“遁法”,又會是怎樣的神通?

    這時候,餘慈不免想到諸老提起的蜃影玉簡,如果那玩意兒真比“息光遁法”強過十倍,他都有點兒按不住心思……

    揮去那滋生的念頭,餘慈在谷頂站著。

    絕谷谷頂在方圓數十里內,算是高處了。 站在上面舉目望去,蒼山層疊,青蟒綿延,殘陽似血餘輝,披散開來,偶爾映得幾隻撕咬中的野獸。 夜幕已在東邊山脈盡頭,也即夕陽照射不到邊沿處垂下,並不斷擴張它的領地。

    原來不知不覺已是一個白日過去,碼頭周圍不算平靜,可比預估的情況要好上許多。 那些騷亂中東去的猛禽凶獸,此時仍有大部分未曾回返,碼頭附近獸類搏殺是有,卻遠不到先前評估的烈度。

    看到這情形,餘慈也稍稍放心。 他並非是乾站著,而是用了“息光遁法”九個基本動作中,唯一一個靜止不動的勢子。 他在室內修煉時,倒把七八分力都用在這勢子上面,卻沒察出異處。 如今心有所得,再體驗時,果然發現就是這個勢子也能生成“內壓”,只是要平緩得多。

    力量一層層加上去,沒有前幾個勢子的爆發力,但堆積起來的合力,實際上要還要超出不少。 “內壓”加到極處,餘慈隱約感覺一種對應的外爍之力,但未及深入體會,頭上鷹唳聲起。

    絕谷中死去凶獸殘留的血腥氣,即使經過及時處理,對各類猛禽凶獸也有極大的吸引力,甚至有可能引來妖魔。 餘慈站在谷頂小半刻鐘,頭頂便有兩三拔鷹、鷲之類的猛禽在上空盤旋,只是絕谷的地形不太利於飛禽撲食,它們才隱忍下來。

    但或許是滯留太久的緣故,這幾隻猛禽便有些焦躁,剛才突然爆發了一場小衝突,隨即這些扁毛畜牲就振翅高飛,追逐著轉眼不見了踪跡。

    餘慈被驚醒,也知道現在不是用功的時候,不過對上面的變故,他還是有些奇怪。 正想著,腳下微微震動,他剛閃開了些,便看到諸老光禿禿的腦袋從谷頂土層下探出,再一沖,便拔身上來。

    老頭兒土遁倒使得順暢,不算之前那一回,餘慈可說是瞠乎其後了。

    餘慈笑問一句:“諸老也來透氣?”

    話剛出口,他就想通一件事,轉眼再看已清淨許多的天空,擊掌笑道:“原來是諸老出手,怪不得那些猛禽走得這麼狼狽!”

    諸老修為精湛,已至通神中階的頂峰,論修為,是比餘慈要強的。 他一生精研神魂之道,對惑神之法頗有研究,出其不意,影響幾頭扁毛畜牲,不是難事。 老頭年齡在他五倍以上,餘慈偶爾奉承兩句,也算尊敬。 可惜諸老不予理睬,只是盯著他,道:

    “你用了'息光遁法',必然知道它的好處。但此物與我手中蜃影玉簡相比,不值一提……”

    老頭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急匆匆又趕過來詢問,看來是還不死心。 餘慈前面已經把理由都告訴了他,眼下只能苦笑。 很顯然,昨夜被回絕後,諸老回去又有了想法,見他表情,便道:

    “我這嘴巴還算嚴實,也不貪你的寶物。只要你在碼頭這段時間,將那東西送我研究,我也會把蜃影玉簡給你觀看,這樣你離開前,我們換回來就是。”

    這其實是個好主意,餘慈聽了還真有幾分心動。 不過天龍真形之氣老頭肯定是見不到的,而還真紫煙暖玉又是別人的宗門至寶,一旦走露風聲,說不定慕容輕煙那個女人就要過來理論,對那個莫測高深的女人,餘慈頗是忌憚,而且對方真的討要,餘慈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想了想,餘慈終究還是搖頭。

    諸老一時氣苦,但看出來餘慈有所猶豫,不想就此放棄,便哼一聲,也停在谷頂,僵著不走了。

    餘慈笑了笑,也不管他,徑直觀察四面形勢

    山林的天色暗得很快,當夕陽沉到天裂谷的霧線之後,山林便給蒙了一層黑紗,且迅速地加深。 老天也來湊趣,不知從哪裡扯來厚厚的雲層,遮星蔽月,使得黑暗以絕快的速度鋪蓋大地。

    趙希譙等人的處理工作已經完成,就是閆皓那邊,進度不太如人意,但修補泊陣是個精細活,不能強求。

    餘慈覺得也差不多了,黑暗到來,山林中的危險程度一下子便提高很多。 獸吼梟鳴之音時遠時近,東去的獸潮回流,已是不可避免的趨勢。

    或許是陰雲堆積得多了,天空中有鬱鬱雷音傳下。

    今年的春雷來得比較晚呢,餘慈被先前的念頭糾纏著,也沒多想,轉臉道:“諸老,下去吧,那事兒我們回頭再說。”

    老頭卻沒有說話,而是昂著頭,呆呆地看著天空。

    餘慈微怔,也一樣抬頭,厚厚的雲層裡什麼都看不到,雷音依舊響著,卻沒有電光閃爍,煞是古怪。

    待餘音碾過,餘慈再看諸老,想再說話,忽見老頭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禿頂上更是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餘慈一驚,要伸手去扶,雲層又是一聲雷爆,這一聲來得全無先兆,便似將雷音直撞塞進他耳朵裡去。

    旁邊諸老大叫一聲,五官七竅同時濺血,向後便倒。

    餘慈腦門震盪,耳鼓轟鳴,但除此之外,出奇地再沒有其他的感覺,至少他不知道,為什麼諸老會成了那種模樣!

    耳畔轟鳴,餘慈的聽力也受到了影響,他不敢怠慢,伸手將諸老挾住,向後便跳。 下方是百丈高崖,餘慈在崖壁上幾次借力,也就下來了,可在下落的同時,崖壁似乎震了一震,一股腥羶之氣在紛亂的風中透過來,搶入鼻竅。

    餘慈身上一激,猛抬頭。

    高崖之頂,一頭巨獸傲然屹立其上,昂首大呼,聲如雷震。

    陰雲下,黑暗中,餘慈其實只能看到那巨獸黑沉沉的影子,但是,那似曾相識的腥羶氣,在嗖嗖的冷風裡,愈來愈熟悉,也如頭頂陰雲一般,累積在心中。

    餘慈腳踏實地,一回頭,卻見谷底包括閆皓在內,幾名修士軟倒了一地,不知死活。

    上方的亮度在提升,非是陰雲散去,而是崖頂巨獸身外,有一層火煙流動,先是火星點點,終又連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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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5 08:57
問鏡· 第一百六十八章嚎叫

    高崖之上,燃起了沖天烈焰,巨獸的身軀此刻盡化為火焰中沉沉的暗影,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化為灰燼。 但事實上,自高崖上傳下的壓力有增無減,在火光的映襯下,餘慈甚至看到巨獸在其中搖擺頭顱,抖震毛皮,全然無恙。

    瞇起眼睛,餘慈盯緊了高崖火光,心中積聚的烏雲終於被火舌燒出個窟窿,疑惑不再:

    鬼獸!

    這廝是天裂谷中的一方霸主,也是傳說為羅剎鬼王所遺棄的寵物。 它一直生活在天裂谷中,卻不知為何,出現在距離天裂谷兩千里之遙的這裡。

    真是老朋友了,自從在天裂谷下,目睹其發動驚天幻術,擊殺萬千妖魔之後,餘慈便再沒有聽到它的消息,至今也有四五個月。 時間過得飛快,天裂谷的局面也大不相同,卻不知鬼獸出現在這裡,與那邊的局勢有沒有關係?

    這時候,餘慈又想起一件事。 當初天裂谷中,和葉途在一起的時候,便曾遭遇到過與昨夜類似的騷亂。 當時天裂谷中猛禽凶獸也是狼奔豕突,慌成一團,始作俑者正是崖頂的鬼獸。

    當時他只覺得鬼獸威勢無儔,後來才明白,是鬼獸吼聲中帶著令生靈躁動的迷幻之力,連越界而來的妖魔都不能倖免,更不必說相對要弱一些的谷中生靈。

    只看谷底躺倒的修士們便能明白,鬼獸的吼聲依然凌厲。 不過雷鳴般的吼聲終究不能長久持續下去,慢慢地便轉換為聲聲壓抑在喉嚨裡的低鳴。 火焰包裹下,鬼獸似乎往下邊掃視一眼,但沒有任何後續動作。

    從餘慈這個角度去看,高崖之上,鬼獸似乎還有別的目標,在以吼聲宣告其存在後,這大傢伙竟是返身不見了踪影。

    走了?

    不明白這虎頭蛇尾的算是怎麼一回事,餘慈也來不及多想,忙著查看諸老等人的狀況。 初步探知幾個都是昏迷,並無生命之危,但不再耽擱,拉著人便往碼頭里送。

    山谷中躺著六個人。 餘慈要在鬼獸回返之前,將他們帶到山腹中去。 還好,通過接泊區的甬道口是開著的。

    修行人體力不同尋常,餘慈兩手各挾著兩人,又把剩下的兩位挑到肩上,向甬道那邊狂奔。 行至半途,裡面人影閃動,卻是周虎和昨日收容的馮朝二人。

    他們也是發現外面劇變,趕出來幫忙救人。 餘慈看得清楚,兩人鼻孔下還有沒來得拭去的血跡,鬼獸的吼聲震波竟是穿透了厚厚的岩層,對碼頭內的修士實現了殺傷!

    山腹裡面也不安全,但總比外面好一些。

    三人正忙著交接傷員,餘慈脅下忽有人呻吟一聲,清醒過來:“勒死我了,混蛋小子,放我下來!”

    “諸老?”

    餘慈和周虎都是一喜,其中尤以周虎為甚。 諸老堪稱是碼頭內地位最重要的人物,若是他有什麼三長兩短,餘慈或許要吃排頭,至於周虎,作為專職護衛,下場恐怕就不那麼美好了。

    兩人這邊同時籲一口長氣,諸老則掙扎著下了地,五官七竅沁出的血跡未乾,精神卻還算得上不錯,甚至比周虎和馮朝都要好一些。

    老頭先是轉頭遙望崖頂,卻已經找不到將他震昏的罪魁禍首,只能搖頭道:“好險,幸好及時用'魂轉'之術,將針對神魂的衝擊轉到肉身上去,否則靠得那麼近,說不定就是魂飛魄散。”

    諸老不愧是精研神魂之道的大師,那“魂轉”之術,能夠轉嫁神魂衝擊給肉身,奇功秘技,餘慈還是首次得聞。 但緊接,諸老的眼珠子便盯過來:

    “你又是怎麼回事?你能擋住那撼魂衝擊?”

    老頭疑惑,餘慈也在糊塗:他什麼時候對鬼獸的迷幻之力有抵抗力了? 山腹外包括諸老這精研神魂之道的大師在內,都在吼聲中癱倒,偏偏他除了耳鼓轟鳴,便再無他恙——要知道,他現在嘴裡可沒咬著牽心角!

    “余老弟師承離塵宗,有什麼秘法也不奇怪……諸老,我們快進去吧!”

    周虎把幾個昏迷人員都遞給馮朝,讓他送進去,伸手便來扯諸老。 他擔著天大的干系,無論如何都不敢冒險。 偏偏諸老倔脾氣上來,揮去了周虎來扶的手,就在甬道口卡著,無論如何都要餘慈給他一個交待。

    此時,山崖背面,忽有呼嘯如雷,便是沒了撼人心魄的異力,也覺得地面微微顫動。 隔著一座山峰,人們還是能夠感覺到來自於鬼獸身上獨特的力量,正肆無忌憚地放射出來。

    哪來這麼多事!

    想到鬼獸隨時都要回返,餘慈低罵一聲,直接做出了反應——他雙手不得閒,乾脆撞了老頭一記,出奇不意之下,硬把他頂/進了甬道裡。

    老頭踉蹌中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回頭便要破口大罵。 然而絕谷之頂,忽地轟地巨響,碎石沙土滑落,簌簌有聲,讓人懷疑這片谷壁是不是要塌掉半邊。 震聲裡,一道模糊的影子從對面谷頂上甩過來,重重砸在另一側山壁之上,直接陷了進去。

    絕谷光線驟然一亮,鬼獸巨軀緊跟著從百丈高崖上一躍而出,在虛空中劃出一道清晰的弧線,身外熊熊火焰燃燒,給皮毛染上一層妖異的朱紅色彩。

    轟聲巨響,鬼獸也撞在對面山壁上,衝力所及,當即便有大塊崖壁剝落,直墜而下,就砸在甬道入口邊上,飛濺的碎石射進來,噹噹作響。

    “快走!”

    周虎再不管其他,強扯著諸老往山腹中走,餘慈斷後,同時找到機關,關閉甬道入口。 在封路的巨岩軋軋落下的時候,絕谷中忽然炸起一團塵煙,那是鬼獸的目標,被它從高處撞下,摔得五癆七傷,但一時竟還未死,掙扎著要站起來。

    已經衰弱但依然強韌的氣機鼓盪,餘慈眉頭一跳,如果沒看錯,這是一頭還丹妖魔!

    用還丹來標識妖魔水準,或許有些不太準確,卻也能表現出妖魔的強大。 可惜,強大永遠都是相對而言。 鬼獸的低吼聲由遠而近,挾著呼呼風嘯,巨大的身軀沒有任何減速,急墜而下。

    嗵聲巨震,絕谷地面似乎跳了一跳,隨即便是血光迸射。

    那妖魔也是厲害了,在千鈞一發之際,用一條腿的代價逃過鬼獸大山壓頂式的撲擊,嚎叫著往邊上逃,方向竟然是甬道這邊。

    餘慈醒覺,向後疾退,然後,封路巨岩便擋住了他的視線。

    一聲悶響,妖魔撞在了封路巨岩邊緣,從沒有合攏的縫隙處,還能看到它灰黑的腳爪。 但下一刻,山腹內似乎猛震一記,那半截腳爪驀地飛出,血點噴濺到甬道裡面,隨即甬道完全封閉,山腹外也陡地安靜下來。

    “小子……”

    諸老暴怒的吼聲只響了半截,便似是被利刃割斷,戛然而止。 他終於意識到近在咫尺的危機,山腹中,所有人都屏息寧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封路巨岩上,有細細的磨擦聲傳導進來,鬼獸似乎這塊岩石很感興趣,在用爪子或者是皮毛輕蹭,低沉的吼聲在其喉嚨裡打轉,透過岩石,愈顯沉悶。

    山腹內諸人,包括餘慈,都希望這大傢伙興趣盡快消褪,早早滾蛋才是正經。 但念頭還未轉過,炸雷般的轟鳴便打穿崖壁,碾壓進來。

    在狹窄的甬道中被音波穿過,餘慈只覺得頭皮都要炸了,他向後飛退,才一退進接泊區大廳,便見裡面東倒西歪,周虎和馮朝,甚至包括後面跟過來幫手的幾名修士,都站立不穩,有的直接昏迷,像周虎這樣修為稍高些的,勉強坐地運功相抗,卻是面目扭曲,額頭上青筋幾乎要掙破面皮。

    吼聲倒在其次,恐怖的是吼聲中迷幻之力對神魂的衝擊,餘慈毫不懷疑,若鬼獸再這麼吼兩聲,山腹中有八成的修士都要神誌錯亂。

    稍微從容些的除他之外,只有諸老。 這老頭臉色愈發蒼白,卻是眼神灼灼,神智清楚,絲毫不亂。

    餘慈扭頭看他一眼,未及說話,又是一記巨震,鬼獸沒有再吼,卻是重重地撞在崖壁上,甬道內似有“咯”地一聲,那是甬道機關受到外力衝擊過甚,毀壞鎖死。 這也是一道安全措施,不過對鬼獸來說,甬道它本就是進不來的,倒也沒什麼意義。

    正想著,岩石上“滋”地一聲,像是熱油潑在上面,餘慈心頭一激,轉眼去看,只見黑沉沉的甬道盡頭,忽然有一道焰光亮起。 火焰吞吐,扭曲變形,似乎從崖壁的某個縫隙中慢慢地透進來,光芒最初是正常的橘紅色,但隨著透進來的體積越來越大,橘紅顏色便逐漸消褪,代之而起的,是觀之有陰寒之意的灰白顏色,裡面還透著一層鐵青。

    灰白火焰輾轉演化,漸漸構成輪廓。 餘慈和諸老都看到了,那分明就是鬼獸巨大的頭臉!

    這算怎麼一回事?

    餘慈想不明白,但他清楚,事急矣!

    餘慈知道再耽擱不得,當機立斷,從儲物指環中取出牽心角,扔給了諸老:“救一個算一個,含在嘴裡……”

    “牽心角,你有這種東西……等下,外面的難道就是鬼獸?”

    老頭似乎想通了什麼,哇哇大叫,餘慈恨不能一腳踹過去,但緊接著便聽到老頭叫道:“要是有這東西,我能布成法陣,暫時屏蔽神魂衝擊!”

    餘慈微怔,轉臉看他,目光又掃過廳中東倒西歪的人影,想了想,突然咧嘴笑道:

    “好!”

    話音未落,他心神一動,停留在山腹某個角落的魚龍倏地躥出,從某個通氣孔裡鑽出去,展開其絕頂速度,不過數息時間,就到了絕谷中。

    這一刻,鬼獸巨大的身軀盡入其眼中。

    餘慈咬牙,身形突地前衝,沒有經過甬道,而是撞向旁邊的厚厚岩層,沒有任何窒礙,他的身形沒入其中,倏乎不見。

    諸老方一怔,便見已經將整個腦袋化為火焰探進來的鬼獸驀地巨口大張,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

    那不是吼聲,是尖銳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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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囧,完全沒有過星期天的概念了,焦頭爛額,有氣無力求紅票,希望兄弟姐妹們能給一把力啊!
karobi 發表於 2011-2-25 08:57
問鏡· 第一百六十九章時機

    嚎叫聲裡,山腹內的諸老看到,甬道盡頭封路巨岩之上,鬼獸探過來的火焰腦袋,劇烈扭曲,最終維持不住形體,縮了回去,只在巨岩上留下一片焦痕,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緊接著,外面便是巨震,雖然著力點已不是這邊,諸老仍覺得地動山搖。 此戰過後,不管結果如何,絕谷泊陣必然是受損嚴重,短時間內是很難恢復過來了。

    類似的念頭一閃而過,不再掛心,諸老現在更擔心餘慈那小子——不管對余慈觀感如何,如今那小子引開了鬼獸的注意力,給了山腹中人喘息之機,卻把自己陷了進去。

    若外面的真是他所猜測的鬼獸,餘慈這一手未免太過冒險!

    老頭出身的大通行,是此界最大的商家之一,勢力廣布修行界各地。 老頭本人又地位超然,一些尋常修士眼中的秘辛,他只當常識來看。 像是鬼獸和羅剎鬼王的關係,他便知道得很清楚。

    餘慈是去挑釁一頭戰力相當於步虛修士的巨獸……

    現在的年輕人啊!

    諸老嘿了一聲,強自穩住心緒,將注意力放在眼前。 他手指摩挲,稍稍發力,從牽心角上蹭了些粉末下來。 這件寶物雖有靈效,其實算不得堅硬,當然他需要的份量也不是太多,不對此寶的運用造成影響。

    希望那小子回來後不要著惱吧……

    老頭心中轉著念頭,垂眸再看手中牽心角時,忽地一愣。

    對了,那鬼獸頭頂,三枚牽心角,全掉了?

    *********

    山腹之外,天空陰雲未散,天色已是黯沉到極至。 不過絕谷之中,還是被鬼獸身上的焰光照得透亮。 餘慈手上,也有一團光源,正放射出赤紅的光,而那光芒,正從鬼獸兩條後肢之間抽出來!

    這一刻,鬼獸的嚎叫聲掃蕩山腹,又穿透岩層,響徹絕谷。

    餘慈運用“息光遁法”,從厚厚岩層中穿出,速度絕快,又無聲息,鬼獸一門心思要鑽到山腹裡面去,竟是反應不及。 餘慈知道事態緊急,也真下得去手,純陽符劍威能全開,凝成長及四尺火焰劍刃,毫不猶豫地插進鬼獸後身要害之地。

    唔,只剩半截尾巴? 念頭閃過時,他已得手。

    穿透鬼獸身外焰光,火焰劍刃便有損耗,還要破開其堅如精鋼的毛皮阻礙,真正插進去的未必有多少,可灌注其中的半山蜃樓劍氣卻不好相與,那疼痛也是是不摻一點兒虛假!

    出手之前,餘慈便知是去捅馬蜂窩,所以一劍得手,在鬼獸嚎叫聲,他毫不猶豫,發力後縱,用上了剛學到手的“息光遁法”的倒躍勢子,正好避過了鬼獸撩起的後腿。 風壓刮面如刀,卻也只是讓他借了把力而已。

    等到鬼獸從崖壁內抽出腦袋,暴怒轉身,餘慈已經在“息光遁法”的作用下,跨越半里的距離,背部貼上了對面崖壁,由“息光遁法”加持的土遁之術發揮作用,他的身形再度穿進去。

    只是,他仍估低了鬼獸的爆發力。 此刻,餘慈的身子其實已經完全沒入岩層中,只在最後將目光往外一瞥,只見到鬼獸那被狂躁和憤怒徹底扭曲的巨大腦袋,在他眼前迅速放大。

    眼前一黑,餘慈深入岩層內部,向後疾退。 而盤旋在低空的魚龍則將絕谷的情況反饋回去:鬼獸龐大的身軀瞬間跨越了半里的距離,重重撞在餘慈之前穿透的崖壁外層!

    此時餘慈已經在遁法的牽引下,深入岩層近兩丈,身外忽地一震,鬼獸撞在崖壁上,生成的巨力透過岩層傳導過來。

    那力量竟是超乎尋常的強勁,鬼獸這次撞擊,似是用出了“隔山打牛”一類手段,崖壁看起來沒有損傷太多,可那股震力卻是從餘慈身上碾壓而過。

    餘慈悶哼一聲,還沒探明自己有沒有受傷,便覺得口鼻發悶,本能地一個吸氣,卻是給憋得腦際一昏,內氣運行紊亂,隔絕土石的體外波動也為之消散,四面壓力驟增。

    剛剛鬼獸那一撞,竟是把“息光遁法”加持的土遁之術給破了!

    只一瞬間,餘慈便從如魚得水的狀態,轉而被密實的土壤岩層困住。 幸好他此段時間,修為增進,自然外爍,將周邊土石推開極微小的一段距離,否則土遁被破的剎那,他可能就要被壓成肉泥!

    “還有這一招?”

    餘慈不信邪,還想通過“息光遁法”脫身。 可現實就是,他今天下午才剛剛修煉此法,遠遠稱不上純熟。 在鬼獸的干擾下,包括四面土石的強壓下,他試了兩次,都是失敗。

    鬼獸的撞擊仍未消停,以其強大的衝撞力量,餘慈已經感覺到,他與鬼獸之間這層土石,幾乎是給撞得酥了,再撞幾下,說不定就要崩塌。

    可在此時,撞擊卻是停止了。

    餘慈微愕,但絕不會錯過這機會。 他再次啟動“息光遁法”,周圍土石的壓力依然存在,對遁法的運轉造成影響,餘慈也不能保證氣脈流轉無誤,但他這回卻是另闢蹊徑,從遁法九個基本勢中,唯一一個靜止的勢子入手。

    先前餘慈已經試驗過,靜止的勢子遠比不過前面八個移動的勢子爆發力強,可是在積蓄力量、穩固狀態方面,卻要遠遠勝之。

    餘慈運使之下,內腑的壓力絲絲累積,影響元氣運轉,在體外慢慢形成一圈獨特的波紋。 不過數息,身外忽然一輕,土遁之術的效力竟然恢復過來,餘慈的身體自然與岩層中豐厚的土行元氣相互溝通,土石壓力不再。

    更奇妙的是,隨內腑壓力增強,之前感應到的外爍力量更加明顯。 在此靜寂之地,餘慈感受得更加清楚,那外爍的力量隱約也有方向可循,似乎是……

    那飛動八勢?

    餘慈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息光遁法”的正確用法,即以“靜勢”蓄力,同時串聯氣脈,與那“飛動八勢”相連。 “靜勢”便如大壩蓄水,“飛動八勢”則是規劃好的河道,前者蓄得越多,在河道內的衝擊力便越強,效果自然就越好。

    他意念流動,轉眼將八個動勢存思一遍,也就等於是考慮了多個方向的脫身方案。 在此過程中,他雖未真正移動,但內氣流轉變得圓融,感覺中似乎在慢慢抹平動靜轉換時的棱角。

    便在餘慈迅速適應這感覺的時候,眼前忽有光芒透進來。

    土石的密封性依然完好,就是前面被撞酥的地方,也不至於透光。 餘慈心頭一驚,內氣差點兒又出了岔子,他瞇起眼睛,卻看不真切,隨後切換到魚龍的視角,卻驚見鬼獸小半個身子竟然都沒入這邊崖壁中,竟是又重施故伎,化為火焰形態,破壁入石。

    以魚龍目見的情況,這一次的轉化,可比之前那回要快得太多了!

    這算是什麼遁法?

    餘慈見了鬼獸幾回,可從未見到它有這麼一招。

    不敢再耽擱,餘慈心念一閃,便要動靜轉化,向後飛退。 偏在此時,耳畔響有微聲:

    “小子,注意了!”

    這是諸老的話音。 不知那邊山腹中老頭用了什麼手段,能將聲音傳到這邊來,但顯然這是一種單向傳輸的模式,諸老沒有半點兒與他相互交流的意思,只是以急促的語調說話:

    “你要注意了,鬼獸三根牽心角皆斷,怕是抵擋不住羅剎幻力……”

    後面說什麼,餘慈全沒有聽到,概因火光已經蔓延到身前,還原成具體輪廓,說不定就是鬼獸巨大的嘴巴,事急矣!

    他運用“靜勢”積蓄的力量在這一刻決堤而出,以遁法自生的外爍趨勢轟然逆流,即使是餘慈操控技巧不熟煉,有一部分浪費掉了,但仍有可觀的力量轉化為“息光遁法”九大基本勢之一的倒躍之勢,哧聲噴發。

    餘慈身形驀地虛化了,周圍的土石岩層不再是阻力,而是元氣交流的對象,餘慈在其中的移動速度越來越快,倒似有一股力量推著他前進。 只一個呼吸的功夫,餘慈便暴退近百丈,深入到山體深處。

    然而絕谷中,已經沒有了鬼獸的踪跡,鬼獸巨大的身軀完全轉化為那介於有形無形之間的火焰形態,向這邊狂飆突進,且速度越來越快。

    餘慈也向後疾退,不用眼睛,也能感覺到前面灼人的高溫,隨時都有可能把他吞進去!

    身後突地一空,餘慈以倒躍的勢子穿透了整個山體。 但未得他弄清楚周圍形勢,側面風緊,黑暗中,有一頭巨熊模樣的凶獸,兩人多高,正狂奔過來,雙方對個正著!

    無論是巨熊還是餘慈,都絕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這時候就看出餘慈超卓的反應,純陽符劍完全在本能的驅使下,一劍平抹。

    挾著半山蜃樓劍意的寒冽,還有“息光遁法”對煞氣殺傷的加成,餘慈一劍揮出,赤紅焰光吞吐間,帶起顏色更黯淡的血光,隨後蒸發殆盡,那是巨熊眼珠碎裂後,崩濺的體液。

    但巨熊的衝擊也是近在咫尺,餘慈確實避不過去,他也是心頭一動,借劍勢生成化力之法,吃了一記悶撞,卻把力量導向上方,身形大鳥般騰起。 剛飛起數尺,身下便是火熱。

    巨熊意外失了雙目,正狂躁之時,崖壁之後,比它更狂躁十倍、兇猛百倍的大傢伙已帶著沖天烈焰破壁而出,這一下角度正好,噴薄而出的火光碾過巨熊身軀,只聞得一陣焦臭氣味兒,巨熊凶獸已是身化焦炭,淒慘死去。

    殺掉一個倒霉鬼,鬼獸身體由虛轉實,身外火光似有收斂,顯露出內裡青灰的毛皮。 形態變化,身形也是暴長,上方略突起的一塊山石當即給擠得崩了。 待恢復到正常形態,它又是一記聲震四野的咆哮,扭頭待尋找那傷了它要害處的兇手,忽又一怔。

    一個微弱但清晰的聲音在它頭上響起:“小子,安定神魂,不要抵擋,我送段消息過去,這很重要……”

    上方,餘慈苦笑:“我知道重要,但諸老你能不能挑準時間?”

    說著,他揪緊了手中陡然硬如鋼針的皮毛,縱然觸手如焚,也絕不撒手。

    下一刻,鬼獸震怒的吼嘯聲如雷震,撼動群山,回音層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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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5 08:58
問鏡· 第一百七十章高空

    鬼獸的吼聲已經帶上了令妖魔凶獸戰栗的迷幻之力,可是餘慈仍如前面那樣,莫名地完全不受影響,只是震波穿透耳膜,好生難受。

    與之同時,諸老所說的信息也以一種非常奇妙的方式傳遞過來,餘慈覺得神魂之上微有觸動,想到諸老的言語,心念一動,將那外力吸納。 稍一察驗,裡面是段洋洋灑灑的信息,純以神念鋪寫,束成一團。

    隔了座山峰還能將神念束團,準確送達,那老頭在神魂之道上的造詣果然深不可測!

    餘慈驚嘆是驚嘆,可他實在沒時間去研究裡面的信息,隻眼前的境況便佔去他絕大部分心力。

    如今,他是在鬼獸的背上!

    世上有“騎虎難下”的俗語,餘慈覺得,騎上鬼獸,比那還要糟糕百倍。

    餘慈不是不知道鬼獸背上危險,也不是不想遠離,然而他飛起數尺,想再發力時,體內虛虛蕩蕩,已經是後力不繼,而鬼獸身形猛漲,頂破了他立身的岩石,更是直接把他頂了起來。

    “有脫力之兆……託大了!”

    這就是餘慈以“息光遁法”強催土遁的後果。 五行遁術,易學難精,尤以土遁為集大成者,土遁精而五遁皆精。 概因大地厚德載物,五行之氣在大地中均有體現,要在其中穿行,其餘四種遁術勢必要有所涉獵,也因為如此,土遁最是難學、最是耗力、學到深處,也最是危險。

    尋常通神上階修士,在學習五行遁術時,往往以水遁或木遁始,次修火遁、金遁等,最後修煉土遁,循序漸進,將危險降到最低。

    即便如此,修士在通神境界,便是在土遁上造詣深厚的,一口氣在地下穿行十餘里已經非常了不起,距離再長便要氣虛力弱,一不小心遇到五行之氣變化,說不得要被破了遁術,活生生悶殺在土層中。 據說土遁真正的威力顯現,暢遊四極八荒而無礙,還要在凝成還丹之後。

    餘慈距離還丹境界還有一段距離,五行遁術的造詣也甚是淺陋,全靠“息光遁法”驅動,才能在土石中穿行無礙,更不用說他還要壓迫內腑,積累煞氣,也因此,這一過程便格外耗力。 前後不到一里路,便幾乎把他抽乾,落得這般局面。

    “現在跳下去……是尋死吧!”

    念頭剛生出來,便讓余慈否決了。 鬼獸的速度他是見識過的,以前還能遁進岩層裡去暫避,可如今鬼獸不知怎麼著弄出那麼一種妖異的火焰形態,在土石中穿行,速度隱然比他“息光遁法”催發的土遁還要順溜,這種情況下,跳下去就真是嫌命長了!

    如今在鬼獸背上,固然是長毛如針,火煙焚體,可至少有一點,那便是鬼獸的長尾不知被什麼強敵給切斷了,缺了長尾,鬼獸那能夠割掉還丹妖魔頭顱的厲害“尾段”,便難以用在他身上。

    念頭未絕,鬼獸龐大的身軀便跳起來。

    轟隆一聲響,鬼獸重重撞在崖壁上,脊梁幾乎完全嵌進崖壁裡去,不過餘慈用了一個雜技般的動作,揪著鬼獸頸側長毛,全身懸空,避開撞擊,而在鬼獸與崖壁分離的剎那,又繞回到大傢伙背上去。

    餘慈停在鬼獸肩頸後一塊稍平整的地帶,臉色不太好看,做出剛才的動作並不難,可是鬼獸的皮毛又哪是那麼好抓的? 此時他的手心已被火煙燒得皮開肉綻,全憑著毅力忍耐。

    一擊不成,鬼獸更是煩躁,眼看著就要再施手段,卻不知為何,腦袋昂起,看向天空,下一刻,它猛地上跳,四肢彈動,腳下火煙翻滾,竟似在虛空中有著落腳點,幾個縱躍的功夫,便直登百丈高空,已絕谷之頂,且還在上升,速度越來越快。

    鬼獸……飛起來了!

    餘慈當然知道鬼獸會飛,不過像這樣的龐然大物蹈空踏虛,總讓人分外震撼。 鬼獸攀升的速度太快,餘慈必須伏低身子,才能抵抗驟起的風壓。

    不過此時他突然覺得形勢不對,鬼獸身上再安全,可他本人是不會飛的。 若真到了千丈空高,他的處境便尷尬了。 相比之下,就算在地面上遭遇鬼獸追殺,他總還能想想別的辦法!

    因此餘慈毫不猶豫,抹畫神行符,想憑藉此符短時間凌空虛渡的能力,重踏實地。

    轉眼符成,餘慈往下瞥了一眼,見此時距離谷頂都有了一段距離,鬼獸卻還在攀升。 餘慈暗咒一聲,正要鬆手下跳,空中陡起尖嘯,他尚未明白是怎麼回事,巨大的震盪伴隨著鬼獸的咆哮,一同襲來。

    震力瞬間貫體而過,餘慈悶哼一聲,剛要鬆開的手猛地內合,死死扣住鬼獸皮毛,任是上面火煙翻騰,也死不鬆手。

    空中強風帶來了清晰的信息:妖魔! 而且是極其強勁的厲害傢伙。

    雙方的速度太快了,餘慈又在鬼獸背上顛簸,視界模糊,只覺鬼獸飛掠如電,在空中輾轉騰挪,與另一條約略與人形相似的灰影接連碰撞數十記,大氣中響起連串爆音,沉鬱如雷,連成一片,更有狂風嘶嘯,刮面如刀。

    多虧餘慈反應迅速,強留在鬼獸背上,否則四溢的亂流就足夠殺了他。 而不像現在,鬼獸身外火煙騰起,在防護自身的同時,不自覺也把他護住……當然,要是鬼獸反應過來,後果也不太妙就是了。

    此時鬼獸大發神威,一爪子將那灰影拍飛數里,灰影顯然是受了傷,絕不戀戰,借勢調頭就跑。 餘慈這時才看清,那是一個通體呈黑灰顏色的怪物,外型與人類相肖,但背後脊柱一溜倒刺,十分扎眼。

    鬼獸咆哮著追出數十里,眼看就要追及,天空陰雲開裂,又有兩個飛天妖魔衝出,與它糾纏。 這兩個妖魔明顯要弱上許多,吃暴怒的鬼獸接連兩次重擊,便給拍得四分五裂,直墜下去。 但這麼一來,前面那個黑灰色的怪物,也消失無踪。

    “吼!”

    鬼獸仰天長嘯,激蕩的音波橫掃**,連頭頂的陰雲都給撕裂。 這裡面蘊著攻伐神魂的異力,音波所及,陰雲中亂象頓起,七八個妖異的身影藏不住了,或撲下來,或逃出去,好不熱鬧。

    餘慈發現不對勁了,這鬼獸怎麼有種讓人圍殺的意思?

    鬼獸發力,血光崩濺中,又將撲下來的幾個妖魔打散,隨後它身形騰空,轉眼破開這低空雲層,身處千丈高空,且繼續攀升。 下方還有妖魔蠢蠢欲動,但不自量力追上來的幾個,都被鬼獸撕碎,這才暫時消停。

    那些破界而來的妖魔又把它盯上了? 先前餘慈還奇怪,怎麼鬼獸突然從天而降,現在看來,說不定就是被什麼強力妖魔打下來的。

    餘慈心中存了這個念頭,再看鬼獸,果然見出端倪。

    先前事態緊急,他是忽略了,如今再看,鬼獸其實已很是狼狽。 除了斷去的半截尾巴,這大傢伙的皮毛也是左禿一片,右少一塊,斑斑點點,還有無數大小不一的傷口,遍布全身,或癒合,或開裂,顯然是長期間累積而來。

    但最為醒目的,還是它左側肩背之上,一塊碗口大小的傷口。 內里皮肉腐爛,膿水流淌,不知透了多深。 餘慈記起,這正是葉繽穿雲一劍造成的重創,現在看來,這傷勢久未處理,倒是更嚴重了。

    大概自從兩界甬道開啟以來,鬼獸便一直在打殺中度過,還沒有喘息的機會吧。

    餘慈嘿了一聲,不知是該幸災樂禍,還是佩服。

    那些妖魔也奇怪了,似乎都以鬼獸為目標,且是不死不休。 便是天裂谷下,被鬼獸驚天幻術所懾,也不過就是片刻功夫,便又蜂擁而上,倒把鬼獸嚇跑。 如今兩界甬道封閉,妖魔數量驟減,可這形勢依然未變,實在古怪。

    正思索時,他忽然覺得不對勁兒,身外風聲呼嘯,寒意浸體,鬼獸竟然還在往上升。 以下方低空雲層為參照,現在怕不是已是飛到距地面十里,近兩千丈的高度了?

    餘慈面色微變。

    由高空十里到三十里左右這段區域,為傳說中的“罡風帶”。 非但空氣稀薄,冰冷寒徹,且九天罡風常年勁吹,透人肌骨,無孔不入。 除去那些高空禽鳥,天生有禦寒防風的本能,尋常修士只要修為未至還丹境界,周身氣機未能圓融如一,便擋不住罡風侵襲,不知不覺便要被罡力侵入,損傷根本。

    餘慈被鬼獸載著,飛到這裡來,任他膽色如何了得,也要在心中叫苦。 而且他不知道,鬼獸是不是還要往上飛——罡風帶往上,便是有“碧落”之稱的天域。 那是步虛、乃至超越步虛修士的劫修群體才能自由來去之地,對內裡詳情,餘慈也不清楚,只知道傳言中,修為未至步虛境界,且不說能不能飛上去,便是飛上去了,也要在片刻之間化為飛灰,絕無僥倖可言!

    或許是他終究有幾分運道,鬼獸在突破了二十里左右高度之後,便沒再繼續攀升,它甚至是將背上的餘慈忘記了,只在認准了一個方向,搖搖擺擺地飛行,此時才顯出它傷勢不輕。

    餘慈最初還分心辨認方向,但到後來,罡風呼嘯,差點兒就把他從鬼獸身上掀下去,而那天地間蘊育的絲縷罡力,便在風聲裡絲絲作響,意圖滲過護體真煞的壁壘,穿透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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