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70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17:18
問鏡· 第一百三十一章影魔

  匡言啟遠眺對面丹崖上的局面,越看越是絕望,想扭頭閉眼,可又總不甘心,不免就瞥眼去看“屠獨”,心想若不是此人佔了屠長老陰神,依靠著府中禁制,說不定還有一戰之力。

    “屠獨”看天翼樓看了半晌,未得要領,扭頭見匡言啟的神情,如何不知他的心思,便嘎嘎笑道:

    “不要貪心不足!要說你小子是走了旺字兒,若非這個姓屠的小輩肉身瀕臨崩潰,陰神不穩,承受不住'影傀儡'的壓力,我也不會急著找人寄下'天魔種子',更不會找你這個志大才疏的蠢貨。”

    這話實在太傷人,匡言啟聽得臉上發青,“屠獨”反到是有些不滿:“現在看來,旺了你,老子卻是走背字兒,看白日府的局面,怕是撐不過今夜,白日府完蛋,你小子能不能活下去,還在兩可之間,若你小子完蛋,我這'影傀儡'也撐不了太久……唔,現在臨時再找寄主,是不是遲了。”

    聽著“屠獨”不帶半點兒掩飾的打算,匡言啟只覺得毛骨悚然。 放在半個時辰之間,對“屠獨”的想法,他恨不能舉雙手歡迎,可如今的局面,若這怪物把他撂下,他可就真真正正見不著明天的太陽了!

    再看“屠獨”陰森森盯過來的眼神,他脫口叫道:“不要!”

    “屠獨”嘎嘎地笑起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在其功力的支撐下,本是虛無的陰神,也有血肉之軀的感覺,只是拍在肩上,涼浸浸的,寒意直透骨髓:

    “既然如此,你就準備逃命吧。我建議你翻上崖去,從山的另一邊走,我給你掩護,量這些不入流的小輩也看不破老子的手段。”

    匡言啟點點頭,但此時還是抱著一點希望:“前輩神通廣大,難道就不能力挽狂瀾,助我白日府渡過今夜劫難?”

    “屠獨”嘿地一聲笑:“這等局面,要是我本體在此,自然不算什麼。可是我只留在城中一個影傀儡,便是你家的屠長老。以他現在的狀態,肉身崩潰在即,陰神千瘡百孔,還挽個屁!再說,這裡面一些人,那是不能照面……唔?”

    “屠獨”忽然不說話了。

    匡言啟愕然看他,見對方虛而不實的眼珠正望向夜空,喃喃道:

    “好焰火呀!”

    匡言啟也扭頭,看到的這半邊天空,卻是空無一物,連星星都不見。

    正困惑時,他見到“屠獨”的視線似乎追著某個物體飛落的軌跡,從上往下移動,最終死死盯在他的額頭,一眨不眨,而那張老臉,則是見面以來,絕無僅有的錯愕。

    被這樣盯著,匡言啟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額頭,可手才舉起來,“屠獨”猛地扣住他的手腕,巨大力量幾乎把他的骨頭給捏碎了。

    慘哼聲裡,他聽到“屠獨”一字一頓的嘶啞腔調:

    “照、神、銅、鑑!”

    “什麼?”匡言啟完全沒聽明白。

    “在這兒,竟然在這兒!”

    “屠獨”的腔調明顯在發顫,匡言啟與之相識多日,還是頭一回見到他這般模樣,正驚訝時,眼前一花,束縛他胳膊的大力消失,同時消失的,是陰神虛影本身。

    匡言啟頭皮一炸,猛回頭,只見燈火通明的天翼樓下,一道濃/濁的影子撲上去,隨後就是如瘋似癲的怪笑聲:

    “看見你了,你在這兒!”

    *********

    天翼樓上,雲竹園中,餘慈憑藉神意星芒,感知絕壁上的情況。 他首先發現的是匡言啟,此人對星芒全無抵抗之力,當即著染色彩,清晰呈現。 然而緊挨著他,卻有一層暗影,吞沒了蔓延過去的所有色彩,維持著沉暗的原貌。

    這一刻,餘慈看到了一對冰冷陰森的眸子,然後這眸子中便噴濺出熾熱瘋狂的岩漿。

    屠獨!

    在他看到屠獨的同時,屠獨分明也鎖定了他!

    沒有任何先兆,危機降臨。 而那一瞬間,餘慈的身體狀態便完成了由放鬆轉向緊繃的大轉換,周身氣機在陰神統馭下轟然運轉,沒有任何猶豫,他抓著懸浮的照神銅鑑,向後飛退。

    他的第一反應比屠獨要快。 這是他一慣的作風,也是神魂感應直接作用於身體的表現——沒有反應和判斷上的遲滯,在危機呈現的瞬間,氣機運轉,身體也已經做出了動作,這使他給自己爭取到了做出下一步反應時間和空間。

    過了一息時間,屠獨似乎才反應過來,陰神虛影上撲,接下來便是那震得人氣血浮動的大笑聲:

    “看見你了,你在這兒!”

    餘慈身形倒飛,直接撞進翠竹林中。 接連幾記斷折之聲後,他已經撞進了廳堂,在座的六位還丹修士都愕然望來。

    下一刻,雲竹園懸空的支撐底板轟聲炸開,這回,外面象徵性的禁制連“象徵性的出現”都沒有,美麗的空中花園已是四分五裂,屠獨的陰神虛影衝上,整個宴廳倏地一暗。

    餘慈沒有絲毫減速,身形幾乎是擦著呈寶煙樹的邊兒,貫穿整個宴廳,撞向另一邊的牆壁。

    乍明乍暗中,屠獨如影隨形,追擊而上。 如此近距離之下,馬上有人認出了他:

    “屠長老!”

    伴之而起的,是一聲淒厲的貓叫。 趙子曰懷裡的獅子貓似乎受了驚嚇,肥碩的身體猛地繃緊,雪白長毛都要炸起來。

    貓叫聲驚醒了不少人,周有德便是最早醒悟過來的一個。

    事變至此,有如電光石火,沒有人能想得周全,只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憑藉本能和經驗作出判斷。 周有德便是如此,因他滿心裡都是和謝嚴、和離塵宗修補增進關係,當然不可能眼看著餘慈被殺,當即厲聲高呼:

    “保護餘仙長!”

    說著,他當先動手。 口鼻“哞”地發音,仍在呈寶煙樹上的“通心犀環”嗡聲震盪,恰好此時屠獨陰神虛影追著餘慈經過此地,“通心犀環”驀地毫光大放,普照大千!

    無量佛光將屠獨帶入的黑暗一掃而空,隨即便是“哧”聲長音,彷彿是燒紅的烙鐵塞進了冰水里,屠獨陰神對佛光極是敏感,虛影衝勢一窒,隨即怒道:“好膽!”

    怒喝聲中,有人接起周有德的呼聲,叫道:“屠長老當識時務,不可妄為!”

    說著勸架的話,此人手上卻一點兒不慢,早祭出一件玉尺,迫發清光,照在屠獨身上。

    不得不說,周有德動手前,叫出的短短五個字裡,便數“仙長”兩字最妙。 這個本不適合的稱呼,直接點出餘慈特殊的身份,也就一下子撞在幾個與離塵宗脫不開關係的客人心裡。 動手此人,便是橫斷山脈北麓一個城邦的頭面人物,喚做玉尺道人。 因是仰離塵宗鼻息,也怕招了謝嚴的怒火,便祭出招牌式的太清玄光玉尺,想將屠獨困住。

    周有德和玉尺道人是出手快的,還有人也準備發難。 可在此時,廳中諸人都聽到屠獨“嘿”地一聲笑,宴廳內因燈火照耀而形成的諸多陰影,陡然翻捲而上。

    下一刻,廳中諸人眼前齊齊發黑,一道籠罩整個樓層陰影大幕瞬間降下。 此一瞬間,在場六名修士同時發現,自己被孤立掉了,他們甚至感覺不到近在咫尺的同席人的氣息,有的只是層層黑潮翻湧,無邊無涯,恍惚中更有一頭遠古荒獸,雄踞其中,兇戾殘暴的氣息讓空氣都變得燥熱起來。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被鎖定,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受到了生命的威脅。 有熟悉屠獨的人便震驚了:在狹窄的宴廳內,操馭空間,分疆劃界,這怎麼會是屠獨的手段?

    不管怎麼說,這一瞬間,六個睜眼瞎子紛紛先求自保,剛剛有個雛形的合圍之事,一下子分崩離析。

    轟聲大響,餘慈撞破了另一邊的牆壁,躍出天翼樓。 耳邊風嘯,身形急墜,他仰頭上看,只見得天翼樓頂層,燈火驟暗,裡面氣勁爆破之聲乍響乍滅,隨即轟聲震盪,木製的樓體便是有禁制保護,也承受不了幾位還丹修士的衝擊,連帶著第三層的小半截,轟然崩碎。 有一道扭曲的陰影躥出,餘慈再次看到了那對近乎癲狂的眸子。

    強壓如山岳,轟然而下。

    “這種時候,謝師伯跑哪兒去了?”

    這是餘慈心中僅有的軟弱念頭,而當他手掌扣住剛取出的冰冷玉符時,這念頭也就煙消雲散。

    關鍵時刻,永遠都要靠自己!

    急墜過程中,他行氣、碎符,“嘩啦啦”一串聲響,有漆黑符鏈自虛空中探出,鎖向屠獨陰神虛影。

    陰都黑律縛鬼符,而且,是用“貫氣法”貫氣九遍,已做到能力極致的最強縛鬼符鏈!

    虛空中連聲震爆,漆黑長鏈甩擊之時,黑暗虛空便像是滲出一層迷離的煙霧,讓黑暗變得更混濁。 餘慈隨即出劍,半山蜃樓劍意在此如虛似幻的霧氣中如魚得水,帶著他的身形,幾站要隱沒不見。

    屠獨沒有任何閃躲,也沒有被他的霧化劍意所惑,陰影擴張,像是張開一塊不規則的幕布,已經失去了陰神原有的人形。

    也在此時,餘慈分明聽到上空有人叫嚷:“他不是屠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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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2 08:05
問鏡· 第一百三十二章天亮

    “他不是屠獨!”

    餘慈聽到了上方的呼聲,但心神自發將其濾過。

    這種時候,是不是屠獨都沒關係。 餘慈只需要知道,頭上迫近的是敵人,且是陰神狀態的敵人,便足夠了。

    “陰都黑律縛鬼符”屬於妖圖鬼紋系統,乃是藉冥冥中陰氣所鍾之妖鬼兇威,鎖禁幽魂之法。 陰神狀態縱然有種種妙用,可畢竟脫胎於神魂,無肉身陽氣的回護,天然便受此類符法的克制。

    當然,以還丹修士的陰神修為,普通的陰都黑律縛鬼符不值一哂,可是餘慈剛捏碎的此符不同,這是餘慈在“畫符知竅”的認識下,運用“貫氣法”,九次貫氣疊加,積蓄到能力極限、乃至於超出極限的作品。

    漆黑長鏈方一現身,便是一番嶄新氣象。

    餘慈馭劍飄移,劍氣觸及的,便是層層陰氣煙霧。 這煙霧憑空生成,像是從夜幕裂隙中溢出來,連通著無盡虛空之外的幽深冥獄。 而縛鬼符鏈,已不是靈光凝就,而是冥獄深處拋出來的!

    這便是陰都黑律縛鬼符的符法真意。

    雖然餘慈沒有現場畫符,只是藉先期準備的玉符發動,可也將其中真意闡釋得淋漓盡致,運使此符到這般境地,才算是將符籙真正掌握,得以發揮出符法十成十的功效!

    知竅通竅、修煉《玄元根本氣法》、陰神成就等一系列或大或小的進步,都這一道縛鬼符鏈中體現出來。

    陰影幕布距離餘慈已不過二十尺的距離,似要圍攏,其中吞吐的真煞刺膚透骨,暴烈兇戾的滋味,與天裂谷中屠獨慣用的咒法手段,確實有些不同。

    這點兒感覺在餘慈腦中一閃而過,隨後,縛鬼符鏈便在嗡嗡震鳴聲裡,彈得筆直,嘶聲穿刺,竟是將那由“屠獨”陰神之軀化成的陰影幕布直接破開!

    陰影幕布驟然內縮,扭曲著似乎想還原為人形狀態。 可在此時縛鬼符鏈上各處符咒齊齊閃亮,迸發的符力催動長鏈,與“屠獨”陰神激烈摩擦,發出“吱吱”的怪音,好像是冥獄中鬼物尖泣。

    鏈首回環,依舊是用粗暴的方式,直接穿透陰神,在上面交錯打結。

    “屠獨”還丹修為的陰神被鎖住了。

    縱然只是短短片刻。

    扭曲的陰神虛影掙了一下,竟然沒有掙開,且“吱吱”的怪音更是強烈。 這一下是真將“屠獨”惹怒!

    一聲尖嘯,陰神內部竟是爆開一圈更黯沉的陰影,彷彿帶著極大的腐蝕性,一時間只聽得“滋滋”連響,不過數息時間,符鏈崩解,上面限制陰神幽魂的種種符咒一齊失效,化為點點靈光,飛散開來。

    而此時,餘慈早憑藉半山蜃樓劍意,遠遁出數十丈外,且方向掉轉,朝著天空剛剛回神的幾個還丹修士那邊移去。

    百忙中他回眸看了一眼,見那陰影潛爆,迅速擴散的樣子,記憶深處,某個片段突然跳出來。

    餘慈還記得,當時他駕著鬼紗雲從天裂谷脫身,在谷頂通過照神圖觀察局勢,照神圖中便有這麼一幕,只是那回爆開的陰影範圍實在驚人,足足有三里方圓,像是將照神圖生生吞去一塊。

    相比之下,這回就真算得上是小巫見大巫了。

    陰影潛爆之後,“屠獨”恢復了人形,卻沒有立刻撲上來,只是懸在半空,用那對極詭異、極熾熱的眼睛看過來。 不知是否是錯覺,在餘慈眼中,陰神虛影變得淡了些。

    周有德在上面喊:“餘仙長可無恙麼?”

    “還好……”

    話剛出口,一聲尖利貓叫,來自於貼在更遠處崖壁上的趙子曰懷中,那隻獅子貓應該是有些特殊的本事,趙子曰的提醒隨後跟過來:

    “小心'影虛空',這傢伙可能是北方魔教中人……”

    影虛空? 北方魔教?

    大部分人都是茫然,只有周有德,臉色驟然發白,只是在混亂的局面下,也沒有人看到。

    便在此刻,“屠獨”桀地怪笑,身形倏地虛化,想要融進崖壁錯亂的陰影中,發動第二波攻勢。

    然而,天亮了。

    頃刻之間,絕壁城亮如白晝!

    ************

    絕壁城兩極都陷入混亂之際,曾被餘慈腹誹過的謝嚴,正躡空步虛,傲立於絕壁城之上,澄靜不染微塵的萬丈高空,頭頂半輪明月灑下清輝,披肩如霜,水色的眸子更是幾乎虛化了,顯得陰冷而空洞。

    在他身前約百尺處,有一人同樣是步虛飛空,在月光下卻映出火熱的強芒。 此人身材高大,獅鼻海口,膚色較黑,鬚髮卻是焦黃,穿一件杏黃色的袍子,寬幅大袖,迎風獵獵作響,月光下便似是點綴著亮片一般,又好像有一層火光在上面流動。

    兩人是認識的,可此時雙方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來人沉沉開口,聲音鬱鬱如雷:“你們離塵宗的家務事,我懶得管,可那金煥,關係再遠,都是金師伯的血脈,就這樣滅他滿門,你讓我怎向金師伯交待?這件事兒沒的商量,這人我也護定了!”

    說著,他移動身形要往下去,而這時,謝嚴一語不發,將寶劍從漆黑的皮鞘中抽出來。

    來人見此一怔,隨即焦黃的眉毛豎起來,嘿嘿冷笑:“謝老大,我可使是戈的,你要試劍,找別人去!”

    回答他的,是鏘然劍鳴,如潮氣浪。

    一劍出,四方俱震,黑暗天幕都要傾倒下來。 見如此劍勢,黃須漢子嗔目揚眉,喝一聲:“謝老大,你須記得後果!”

    尾音瞬間遭劍氣斬斷。

    黃須漢子呸了一聲,大袖招展,袍上火光閃耀波蕩,整個身形都掩在火光下,轟地一聲,竟然原地消失,再現時又是轟一聲響,已在數百尺外。

    “嘿,極陽火遁!”

    如此神異之法,偏就瞞不過謝嚴。 他劍刃一轉,嘶嘯有聲,揮出的排空劍氣,波湧如浪,刮得黃須漢子鬚眉亂抖,袍子的火焰也給壓得只剩薄薄一層,眼看就要熄滅。

    黃須漢子挫齒而笑,雙手前探,虛握的掌心內,有一道金光延伸滾動,化為一根長約四尺徑、有鴨卵粗細,頂端斜探側刃小枝的短戈,只一揮,外圍金芒翻滾如球,便如初生的太陽,映得四面虛空有如白晝。

    金光劍氣碰撞,接連幾聲轟響。 黃須漢子身形穩不住,被劍氣逼得連退千尺的距離,而謝嚴的劍氣一時間也攻不到金光圈裡去。 只有周圍大氣,被擠迫得狠了,更遭劍氣高溫催化,哧哧之音連成一片。

    黃須漢子穩住了陣腳,不願和謝嚴糾纏,身形再降。 下方就是絕壁城,靠近城池太近,百萬居民勢必受到衝擊影響,便是謝嚴再不可理喻,也要有所顧忌,那時候,他以落日谷重要人物的身份駕臨城中,任誰也要忌憚三分,金煥的性命,便算是保住了。

    他如意算盤打得很好,可是再降百尺,耳畔陡然一寒,然後才是令撼動氣血的尖嘯。 剛才還堅不可摧的金光圈,就像是一幅破布,劍氣抹過,便裂開好大一個豁口,而在金光圈外圍,虛空波蕩仍未止歇,劍氣在斬裂金光圈的同時,險險便撕裂了天幕!

    黃須漢子身子僵住。

    這絕不是阻攔的架勢! 若是劍勢稍有偏轉,仍未進入臨戰狀態的他,說不定此時已經被劍氣虹光撕碎了!

    黃須漢子從來都不是好脾氣的人,等醒悟過來剛才的險絕境地,怒火便從胸腔一路燒上頂門,他低吼一聲,猛地轉身,正要破口大罵,第二波劍氣已當胸斬至。

    一口氣被憋在喉嚨裡,黃須漢子黑臉上漲起紫紅的光,卻不得閃身避開。 劍氣再次撕裂了金光圈,與他護體真煞摩擦,冰寒之氣透骨刺髓。 這時候,他聽到了謝嚴的話音:

    “感覺怎樣?”

    “你個瘋子……娘的!”

    劍芒裂空,如電光雷光,轉瞬十里,黃須漢子實在不想躲了,強提氣,揮戈迎上,刺目金光噴射,卻轉瞬間被劍氣吞沒,連帶著他的雄壯身軀,都給衝飛數里,離絕壁城倒是越來越遠。

    謝嚴繼續說話,平靜的冰層下,卻有暗流奔湧:

    “幫不上忙的感覺是不是很焦躁?

    “救不了人的滋味是不是很糟糕?

    “使不上力的想法是不是很難受?

    “眼睜睜看人去死……是不是很、煩、人、啊!”

    高空劍氣大潮掀動,十里夜空,盡都震盪不休,而在如雷的劍嘯聲裡,謝嚴的嗓音由低到高,最終那咆哮聲轟然炸開,颶風般席捲過來: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你娘親!”

    黃須漢子雙目赤紅,手中駐日戈光華驟暗,金色光芒外像是蒙上數層黯紅的厚紗,紅通通地看似收斂,卻是以更強勢的姿態擴散開去,將整個天空都染了一層血紅。

    謝嚴劍光撕裂長空,在黑暗中烙下數十道清晰印痕,天幕真被他撕得支離破碎,而側下方,黃須漢子舉戈怒嘯,血紅光芒瀰漫,染透夜空,也漫過那劍氣印痕,他的身形便在血紅光芒中虛化、消失,藉著極陽火遁,直接閃現在謝嚴劍鋒之前,金戈嗡聲劈下。

    劍鋒戈刃鏘聲撞擊,刺目的光波以交擊點為中心,瘋狂擴散,席捲長空!

    絕壁城的天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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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2 08:05
問鏡· 第一百三十三章蛛網

    “步虛級別的大戰!”

    不知是誰喃喃說了一句,在陡然變得靜默的環境下,分外清晰。

    高空迸的光波是如此強烈,非但使得絕壁城亮如白晝,便連天因翼樓頂怪崩毀而造成的騷動,一時間都被鎮住。

    城中諸修士,修為愈高,感受到的就越是強烈。 在已經面目全非的天翼樓邊上,幾個還丹修士都是神情微妙。 也許還丹境界和步虛只是一個級數的區別,但真正的差距,無異於天上地下,而最直觀的認識,大約就在此刻了。

    一時間,生在丹崖那邊的激戰都有了變化,每個人都在消化天空光波帶來的衝擊。

    這時候,卻有兩個人未受影響。

    一個是“屠獨”。 他一輩子見過的步虛級別的戰斗數以千計,便是更高層次的大戰,也屢見不鮮。 縱然絕壁城中只是一個分魂傀儡,記憶也有殘缺,但感覺是不會變的。 在光芒照耀之初,他想要施展的手段受到影響,可是他很快就變更法門。 天地間有光便有影,有明就有暗,對他而言,並無差別。 很快,陰神虛影便融入強光之中,不見痕跡。

    第二個沒受影響的便是餘慈。 一方面他早篤定戰鬥的一方必是謝嚴無疑,對謝嚴抱有信心;另一方面,經由照神銅鑑運作的神魂感應,在激戰中愈地敏銳,他隱約察覺到了“屠獨”的行踪變化。

    “'影虛空'為何物?”

    他問的是趙子曰,剛剛就是這傢伙喊出了“影虛空、北方魔教”之類的話,此時,趙子曰也失神了,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然後,一切都沒了意義。

    “訶摩羅,希訶魯多,圖梭拉呢蘇訶羅……”

    低沉的咒文漫過耳際,天翼樓周邊的每一個人——不論是餘慈這一撥高層人員,還是下方驚魂未定的修士、平民,都聽到了耳邊的咒音。 十個人裡倒有十個不明白咒文的內容是什麼,但由咒文而滋生的感覺,又是如此清晰。

    那是星空下的呢喃,是向無盡虛空的禮讚。

    照徹整個絕壁城的光波終究還有極限,照得十里、百里,卻無法越過更遠的距離。

    只有眾人頭頂這片天空、腳下這片大地、乃至於包容這天地的無量虛空,才永無越之可能。

    以人類的層次,無法理解無量虛空究竟為何形、何相,只能想像它的偉岸無邊,拜伏於它的恢宏壯美,迷失在它橫無際涯的蒼茫之中,無憑無依、無遮無掩。 由震憾而至緲小、由緲小而至恐懼、由恐懼而至卑微。

    至此,咒文流動的音節忽為之一變。

    更低沉的聲音彷彿是幽魂的私語,將人們的思維引到岔路上去。 無盡虛空之前,人們心念中已沒有了道德屏障,只有更深層的種種負面情緒滋生出來,像是黑暗中成長的藤蔓,想抓住一個憑依,也就自動授人以柄,將心中最虛弱也最陰暗的一面交付出去,被冥冥中的大手攫取拿捏。

    此時此時,天翼樓周邊,人們身外依舊光明,然而心底卻已是暗影蔓延,這情緒被某種不可知的力量從心底深處牽出,與周圍其他人的類似的情緒捆綁在一起,瞬間化為一張扭曲的陰影大網,把幾乎所有人都網在其中,如同蛛網上的蚊蟲,越是掙扎,捆縛得越緊。

    “虛空心魔蛛影咒!”

    有兩個人齊齊叫出了聲。 一個是周有德,另一個是趙子曰。 前者持“通心犀環”護身,佛光加持,抵禦住了咒文的法力,趙子曰則不知是用什麼法子,也及時脫離了心神的恍惚狀態。

    但其他人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天翼樓及兩側廊橋上,已經是哭號聲一片,無論是平民和還是修士,在咒文誘下,心底最虛弱的一面都或多或少地暴露出來,更被咒力順勢攫取了相當規模的神魂之力,以形成陰影之網。 更要命的是,這張“大網”中,無數的負面情緒是沒有區分和邊界的,所有的陰暗和痛苦,都匯聚在一起,為所有人感知。

    這一刻,恐懼大潮席捲整個陰影之網,在大網成形的瞬間,不知有多少人精神崩潰,慘叫號啕,又或直接昏迷過去。 裡面實力最強的四位還丹修士,抵抗力稍強一些,但在陰暗情緒狂潮之下,心防也是岌岌可危,而最初不慎被咒文浸染的影響,也在迅擴大。

    旁人只是情緒衝擊而已,他們心裡蠢蠢欲動的,可是要命的心魔! 像南松子那樣,操控、利用心魔以修行的人終究是少數,大部分人對神魂都是時時洗煉,務必使之保持澄澈清淨,一旦心魔泛起,便要及時清理,以防不測。

    如今心魔被咒文引,來勢洶洶,玉尺道人等措手不及,覺得渾身氣機紊亂,內裡心魔竟有和外界恐懼大潮遙相呼應之勢,一個弄不好,內外魔頭交迸,怕是要立刻走火入魔!

    “這是什麼手段!”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他顯然是沒有聽到趙子曰和周有德先前的呼叫。

    不過,餘慈聽到了。

    論修為,他遠比不上這些還丹修士,可在“屠獨”編織的這張陰影之網中,他卻保持了清醒。

    他沒擋住咒文的侵襲——咒文並非是直接攻擊神魂,而是透過六識感應,無孔不入,滲透進來,便是他已把牽心角含在嘴裡,也沒有用處。 真正起作用的,是他胸口微微燙的還真紫煙暖玉。

    氤氳紫氣如溫水般浸泡全身、清洗神魂,將剛有了苗頭的心魔一掃而空。

    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自從獲得此玉後,餘慈一直將它貼身放置,嘗試其精進修為的功效。 只是此玉性質溫潤悠長,短時間內還看不出特別明顯的效果,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力,幫了他的大忙。

    即使如此,現在可不是放鬆的時候。

    餘慈沒有任何遲疑,心魔侵擾才一消減,便飛身而起,一路上行。 身後,咒文吟頌聲不知何時斷絕,燒紅尖針似的惡意從虛空中透出,鎖死在他身上。

    循著惡意回眸,餘慈看到了“屠獨”。

    此時,天上激蕩的光波在迅消減,而在天翼樓周邊,又換了一番模樣。 僅以目見,無數條陰影長線從天翼樓乃至兩側廊橋上抽出來,,那“屠獨”便踞於大網中央,像一頭醜陋的蜘蛛,拔動絲線,戲弄網上掙扎的'蟲兒'們,並從'蟲兒'們身上吸取養分,壯大自身。

    大概這就是“虛空心魔蛛影咒”名稱的由來。

    不得不說,如此法咒魔功,縱然妖異詭譎,卻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相比之下,天裂谷中的屠獨,所用的那些手段,便粗糙得不堪入目了。

    餘慈看著“屠獨”,“屠獨”也盯著餘慈,陰神虛影面上,森然一笑,繼而陰影擴張,直逼上來。 陰影之網驟然拉伸,被大網粘連的數百修士、平民竟也受到影響,齊齊呻吟哀號,音波綿延,淒厲得很。

    就是在此哀號聲中,“屠獨”陰神虛影又顯凝實數分,崖壁上斑駁混亂的影子似也與之相呼應,蠢蠢欲動,要來絆餘慈的手足。

    霧化劍氣嘶聲嘯,餘慈破開這些影子的糾纏,繼續上行。

    “那是我的!”

    叫著莫名其妙的話,“屠獨”怪笑著追擊而上,這需經過趙子曰和周有德兩人身邊。 前者完全沒有出手攔截的意思,而周有德自從聽到“影虛空”和“北方魔教”的名號後,便有些魂不守舍,見“屠獨”追上,想伸手,卻吃“屠獨”喝一聲:

    “滾開!”

    周有德墩實的身子一顫,心中遲疑,而“屠獨”的度又是何其之快,陰影漫過,便已突破過去。 “通心犀環”上的佛光變得黯淡,周有德這時才感覺到,內腑隱隱做痛,剛剛那一輪激戰,已將他內傷觸。

    餘慈根本沒去想下面趙子曰兩人能否擋住“屠獨”的可能。 危機之下,仍想著依靠哪一位,本身就是最大的危機,餘慈很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他看都沒看,徑直從儲物指環中取出一枚新玉符。 此符形態與前面那枚陰都黑律縛鬼符不太一樣,刻意磨出了尖端。 餘慈手掌力時有意為之,玉符尖端刺破手心,鮮血湧出,瞬間浸染符上繁密複雜的符紋。

    受此刺激,符籙靈光閃耀,隨後與鮮血混合,在掌心方寸間積蘊流動,力量飛增強,似要漲破五指關,噴出來。 餘慈開始引導這股力量,照神銅鑑滑入手中,他就用沾血的指頭,在光潔的鏡面上印下七個鮮紅的血點。

    身前一空,餘慈已經踏上了崖頂。 這是他近日來時常逗留之地,易寶宴開始之前,他還在此地與趙子曰會面。 不過,趙子曰顯然沒有察覺,就在他們席地而坐的位置,山岩上看似風化形成的淺淺溝回之間,有著極嚴謹細密的聯繫。

    天空中,上方步虛大戰形成的刺目光波已經徹底消失,黑暗天幕重新鋪開,相對明亮的月色下,有幾點稀疏的星辰聊作點綴。

    餘慈沒去管“屠獨”追至何處,只是仰頭看天,一團白光浮上肩頭,那是道經師寶印。

    低細的符咒之音響起來。

    書評區熱鬧起來的感覺很好,點擊啥的突然就浮云了(也許只是一小會兒?)。 請兄弟姐妹們繼續支持!
karobi 發表於 2011-2-22 08:06
問鏡· 第一百三十四章煉度

    咒文極其短促,和前面的許多準備一樣,都是為了最大限度地縮短時間,以應對最惡劣的局面。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餘慈不是那種思慮周詳,算無遺策的人物,否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 可他也不是一個懶鬼,早早便知道今夜有一場大戰,對敵人的來歷虛實又非常清楚,他又怎麼會沒有準備?

    懸崖下方,數百人的負面情緒形成的恐懼大潮如驚濤拍岸,翻湧而上,代表著“屠獨”已經追來。

    餘慈瞥了一眼虛懸空中的照神銅鑑,光潔的鏡面上,有一圈瑩瑩光芒擴散,七滴血點在光芒中變得有些模糊,乍看去像是七顆發光的紅寶石,與肩頭道經師寶印揮發的光芒遙相呼應。 事實上,二者的氣機也確實連接起來。

    與二者氣機相連的,還有純陽符劍。

    崖壁下方,陰影翻捲而上,“屠獨”的陰神虛影彷彿披著一條斗蓬,陰影連成幕布,並在不斷擴展。 陰神虛影眼中,正放出熾熱的光芒,沒有看餘慈,卻是死盯住虛懸空中的寶鏡。

    餘慈注意到了他的態度,然而關鍵時刻,這點兒小小的感應便如浮雲,風吹便散。

    吐出積蓄在胸口的濁氣,他手中純陽符劍前指。 這一刻,原本缺乏重心,虛虛泛泛關聯著的符劍、法印和寶鏡,乃至於一直握在手中,真正作為關聯核心的玉符,一下子便發生了氣機的大傾斜,重心落在了“屠獨”陰神虛影之上。

    氣機的傾斜轉移,便高山拋石,巨大的牽引力,幾乎把餘慈的陰神從肉身扯出去。

    此種情況下,餘慈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他傾盡全力!

    陰神驅動了所有的神魂之力,在“先天一氣”神氣合抱的狀態下,更帶動周身元氣如滾如沸,幾乎將毛髮尖端的力氣都抽出來,作用到陰神之上。 與之同時,手中玉符砰聲碎裂,靈光混染鮮血生成反應,瞬間爆燃,像是點著了爆竹的藥捻,引動龐然大力,隆隆滾動。

    “屠獨”身外剛剛形成的陰影斗篷為之震盪,不過,這龐大的力量,針對著“屠獨”,卻沒有直接作用在他身上。 倒是虛懸的照神銅鑑微傾斜出一個角度,雖有個斜面,也算是對準了“屠獨”,鏡面上紅寶石般的血光劇烈閃耀,以至於整個鏡子都抖動起來。

    餘慈在控制著一股遠超出他極限的力量。 “

    當日在顯德殿中,解良授課之時,匡言啟曾問及符法一道,表示在狹路相逢,短兵相接的時候符法用處不大。 這是沒錯的,可與之相對應,在預知對手、事先準備的情況下,符法又是有大用的。

    因為它可以將巨大的、甚至是遠超出本人極限的恐怖力量預先蓄積起來,到適當的時候,一舉放出,達到攻敵不備、以弱勝強的目的。 解良數十年如一日所凝就的五雷符珠,便是最典型、也最極端的例子。 餘慈沒有解良的修為,不過之前那一記九次貫氣的“陰都黑律縛鬼符”,使來也非常驚艷。

    但更重要的是,運用符法的人,如果膽子再大一些,在此基礎上再進一步的話……

    “屠獨”才不管餘慈是什麼打算,修為上的優勢讓他不會去見招拆招,而是直接出手,掌控局面。

    陰影斗篷彌天蓋地抖落,與之同時,“屠獨”抖震陰影之網,只這一抖,網上捆縛的修士平民,便不知有多少受到重創、乃至於死亡。 巨量的神魂之力被抽取過來,被攪碎了,填補到千瘡百孔陰神虛影上去。

    他先前對匡言啟所說的並無虛言,屠獨的陰神因天裂谷受到的重創以及肉身的急劇老化,當然還有粗暴的天魔種子移植,已經不堪重負,隨時都有崩解的危險。 之所以還能威風凜凜,全靠他以絕頂的戰鬥意識和經驗,將陰神的每一分潛力都榨取出來,後面也不得不通過“虛空心魔蛛影咒”布下陰影之網,抽取外力,暫時維持。

    “速戰速決!只要取了寶鏡,立刻以本命神通祭煉,然後馭鏡回到北地,便是賺了……”

    心中轉著念頭,陰影大幕已將餘慈及那幾件法器用具一發地蓋住,向內收卷。 陰影流淌著血腥氣,那是裡面加持的“化血神咒”,人身入內,不過數息,便要被化成一灘污血,一切精氣都要被捲吸過去,成為滋補陰神的養份。

    對臨頭的陰影,餘慈視若不見。 縱然視野盡被遮蔽,灼熱的痛感也刺激皮膚,他也全然忽略。 他現在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驅動符法上,因專注而格外敏銳的靈覺告訴他,只要沉穩不犯錯誤,時間肯定來得及!

    純陽符劍在指引目標之後,便再無用處,他拋掉符劍,雙手合扣在法印印鈕上,將印章舉過頭頂,如撐山岳,當頭印下。

    印者,象徵天地神靈之威,代表堅定不移之志。 一印既下,便是飛檄傳召,號令鬼神,不可更改移換。

    懸崖之上,彷彿是敲響了巨鐘,嗡嗡震波從虛空中排盪而出,席捲整個崖頂。

    轟鳴聲裡,懸崖上預留的“風化痕跡”,上面偽裝盡數剝離,有如實質的靈光以此為渠道,縱橫奔流,分擔了余慈難以承受的那部分力量。 而在照神銅鑑鏡面上,血點顏色不知何時已洗脫,只有那顆粒形態的光芒依舊閃耀,彷彿在鏡面上嵌下數顆璀璨的星鑽。

    星鑽的光芒竟是突破了正圍攏的陰影,正映在“屠獨”陰神的眼眶裡。 璀璨的光芒,甚至讓他睜不開眼。

    “屠獨”本已在等著餘慈骨肉化銷,被此光一照,便是微怔。

    陰神本無實質可言,眼耳鼻舌身五識,需要以“通感”之法,將感應意識逆行轉化,還原為可視、可聽、可聞、可嘗、可觸的實在感覺,中間還隔過一層。 所以,能夠讓陰神覺得刺眼的光,不是真的有多麼強烈,而是對陰神感應刺激和威脅!

    他猛然抬頭。

    蒼茫無盡的夜空中,寥寥幾顆星辰閃爍,看上去很是尋常。 然而在“屠獨”的感應裡,在黑暗天幕之後,分明有星辰之力運轉——縱然微弱,卻也明晰!

    力量的源頭在天上,但發力的位置卻在鏡子裡!

    這正是餘慈多跨出的那一步:預先通過符法積蓄力量是不錯,卻不如借力使力,用此力量撬動更大的力量!

    “玄藏飛星大煉度術!”

    此符籙屬於雲篆雷文系統,乃是呼應無盡虛空中,恢宏磅礴的星辰之力,鎖勾神魂,以星辰投影移換,回生注死,極是凌厲。

    從天裂谷初遇屠獨開始,餘慈似乎總和陰神、妖魂等非實質的東西打交道。 經過這一連串事件,餘慈不免就在破邪煉魂等符法下多留了心思。 所以,在祭煉道經師寶印,達到兩層符咒疊加,開始選擇修煉利於發揮法印的功效的符籙時,他優先選取了最適合應付此類情況的一個,也即“玄藏飛星大煉度術”。

    《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有“星樞”二字,似乎隱隱暗示了符經內,與天星相關的符籙,都是極是了得。 此符也是如此,原本這符籙至少要陰神出竅的修為,才能勉力使用。 可餘慈以符法積蓄力量,以為撬棍,巧妙呼應天星之力,縱然只是通過寶鏡映射星辰投影,卻真正將此法運用出來!

    不知在何時,照神銅鑑鏡面上上,璀璨的星鑽已悄然變換位置,無聲移轉。 隨即鏡面打閃,一道光束投射,破開前方陰影,準確照住目標。

    “小輩!”

    “屠獨”發出短促的叫聲,陰神陡然一個大的波蕩,像是水面上的倒影,一個石頭扔下去,便要四分五裂。 而就在他扭曲的陰神虛影之內,有七個光點,載浮載沉,閃耀著星鑽一樣的光。

    這是寶鏡映出星辰投影,再將投影反射到“屠獨”陰神虛影之上。 經過兩次轉移,星辰之力已經削弱了七八成,可依然有著滅魂裂魄的威力。

    星辰之力一道接一道地迸發,如利刃般切割神魂,直接打擊最核心處的元神本源。 在餘慈這邊,甚至能聽到“屠獨”陰神被星辰之力切割、蒸發的滋滋聲響。

    只一瞬間,“屠獨”陰神虛影便縮水了整整兩圈。

    已經蒙頭蓋臉的陰影陡然變淡,隨後化為輕煙,消散於無形,餘慈視界恢復,很快就看到了“屠獨”那張扭曲的臉。 他咧嘴笑了笑,照神銅鑑上、陰影虛影內,彼此對應的星鑽光芒再度移換。

    可在此時,由“虛空心魔蛛影咒”形成的陰影之網,再次活躍起來。

    餘慈持印雙手上微顫,他感覺到,作用於“屠獨”陰神上的星辰之力,便在陰影之網的波蕩下,被牽引分解、轉輸到大網末端的那些修士平民身上去。

    “這樣也行?”

    餘慈心頭一緊,耳畔也傳來“屠獨”低啞的笑聲:“剛才小看你了,不過虛空心魔蛛影咒下,我之陰神與那些人的神魂以網相連,不但能聚集養份,也能分擔傷損……且讓我看看,小輩你那大煉度術,可夠殺死底下這幾百號人麼?”

    這肯定是用話來亂他心神,要知“屠獨”此時還沒有掙開星辰之力的箝制,陰神也在持續衰弱之中。 可是也不能否認,他亂人心神的話,就建立在事實上的基礎上。

    餘慈沉默。

    驀地,早先落地的純陽符劍跳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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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2 08:11
問鏡· 一百三十四章相見

    在運使“玄藏飛星大煉度術”的過程中,符劍、法印、寶鏡各有用處。 其中符劍用來指引目標、法印用來驅動力量呼應星辰、寶鏡則是映照反射星辰投影,各司其職,絲毫不亂。

    也因此,符劍的變動,就等於是目標的變動。

    純陽符劍,不是去飛斬“屠獨”陰神,而是在“咻”聲中,飛向懸崖之外。

    便是以“屠獨”的老辣,此時也疑惑了:“這狡猾小輩想做什麼?”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似乎被小輩層出不窮的手段影響了,不自覺順著小輩的思路走,對這種蟲子一樣的東西,就應該直接捻死啊!

    他隨即咆哮出聲:“滾你的吧!”

    聲落石碎,暴起的陰影抽擊腳下地面,將丈許方圓的地面擊成粉碎。 崖頂地面溝壑紋路是為分擔餘慈的負擔而安排的,“屠獨”將其一擊毀去,地面上流動的符法靈光登時亂成一鍋粥。

    混亂的力量四面迸發,而其中大部分便作用到與地面溝壑相連的餘慈身上。 真如“屠獨”所言,餘慈被逆貫的大力沖得站不住腳,悶哼聲中,被硬生生轟飛出去。

    身形不穩,鏡面也隨之偏移,映射的星辰投影之光也就錯開,“屠獨”一下子失去箝制,怪叫一聲,身外/陰影暴漲。

    餘慈周身氣機跳盪兩下,五官七竅同時沁血,不過他持印的雙手依然穩定,他沒有強行止住後撞的身形,而是順著衝擊力,向後飛摜,臨去前,甚至有閒分出一隻手,一把抓住懸空的寶鏡。 陰影的抽擊只遲了一線,隨後便被持續激蕩的亂流引偏了。

    巨力貫體入過,衝勢極強。 而崖頂相對平整的地面其實沒多大,餘慈一下子便給甩到山陰處的傾斜面上。

    高山絕頂,冰岩壘壘,便是臨近冬末,也沒有消融的跡象。 餘慈在滑不溜湫的冰雪斜坡上,根本消不掉去勢,一路下滑,瞬間便滑落十餘丈。 崖頂的情況被冰岩擋住,已看不到了,可是山坡陰面的巨大陰影,分明是受到某種力量的驅使,蠢蠢欲動,隨時都要掀起來,給他致命一擊。

    “駕馭影子的能力,是叫'影虛空'嗎?”

    念頭一閃,旋又無踪,此時餘慈滑落的勢頭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一路上翻翻滾滾,身體與岩石冰刺接連撞擊,便是有“先天一氣”護身,也極是疼痛。

    但在此刻,他的腦子非常清醒,與之相對應的是,他周身關鍵氣機,絲毫不亂!

    他早已經習慣了——在與人近身搏殺,生死須臾之際,若是氣亂心亂,和引頸受戮無異! 而過往的心得體會,放在此處,便形成一種情況:

    不管他的身體如何激烈動盪,他驅使運用的符法結構,依然穩固。 也就是說,“玄藏飛星大煉度術”沒有中斷,仍在運行之中。

    所以,餘慈和幾件法器用具的聯繫也沒有斷。 其中法印、寶鏡在手,至於純陽符劍,即使剛才被他驅動飛天,餘慈仍對其保持一線感應,他知道,符劍此時到了最高點,正是將墜未墜的時候。

    這是一個極妙的時機。 任身體滾落、周邊陰影殺機四伏,餘慈閉上眼。 此時此刻,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巨大的圖景:

    絕壁城!

    或者說,是由照神圖映照出的絕壁城全景。

    當然,照神圖並沒有恢復,餘慈腦海中映現的,只是記憶中的影像,是他當時以蝦鬚草換取三陽符劍,在城中逗留的那幾日,無數次開啟照神圖,映徹全城,無所不至,留下的深刻印象。

    如今,印像在腦海中清晰呈現,餘慈彷彿又一次用那神靈的眼睛俯瞰巨城,無所遺漏。 而開始下落的純陽符劍,憑藉一線感應,同樣映現在他腦海中,傾斜的劍尖,指向了巨城一角。

    空間感清晰而又明確。

    經過數月的修行,餘慈對符法一道,有了更深的認識:符法的運作是就人與天地自然、萬物生靈、妖鬼精怪等交互作用的過程,在此過程中,人是主體,符法是扶手和中介,廣袤天地便是力量的源頭。

    從《玄元根本氣法》的整體思維看,一符既成,人、符、天地便應該形成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而施符的對象,則以敵我之分,選擇是讓其融入這個整體,還是將其排斥出去。

    當純陽符劍傾斜的劍尖,指定目標位置之時,餘慈便體會著人、符、天地渾然一體的狀態。 在符法結構的連接下,他和天地、至少是絕壁城範圍內的天地再無內外之別,這種水乳/交融的感應一直延伸到極遙遠的天空,與九天星辰遙遙相接。

    餘慈也不敢肯定這是否是錯覺,不過在此瞬間,他清晰把握到了“敵我”的差別。

    他可以容納全城,唯獨不能容納城中某個點。

    不是此時極力致他於死地的“屠獨”陰神虛影,而是丹崖之上,隱藏於深層岩石土壤之下的某個地方。

    敵我既判,堅定的排斥力便迸發出來。

    感覺中,天地輕輕動盪一下,渾融如一的狀態就此破碎,而餘慈全身氣力,瞬間抽空。

    “砰”地一聲響,餘慈撞上一塊巨大的岩石,全身骨骼欲裂,終於是止住去勢。 也在此時,受“屠獨”魔功驅動的周邊陰影終於撲卷上來,要將餘慈生吞進去。

    餘慈沒有動,他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天空。

    這一刻,黑暗天幕的某一點上,似有星芒閃耀,非常微弱,卻牽動了余慈的全副心神。

    極細極淡的光芒投射下來,一閃不見。

    ********

    白日府中,絕望的情緒已蔓延到了每個角落,便是深及地下數丈,也難以避免。

    黃泰在暗道中狂奔,後面陰冷的寒意始終跟著他,讓他無法喘息。 經過半夜的廝殺,他此時早已經喪失了鬥志,只懂得沿著地下暗道飛奔,把生命的希望都寄託在暗道盡頭,鐵門後的石室中。

    要說自天裂谷回來後,對石室中那位,黃泰本是躲都躲不及,更不要提像現在這樣,直接找上對方清修之地。 可如今生死攸關,他還顧忌個屁!

    “轟”聲爆震,他直接撞開了大鐵門,撲入石室之中,嘶叫道:

    “長老救命!”

    話音方落,他便傻在那裡。

    因為在此刻,他看到,一道微弱纖細到極致的光線,從上方厚厚的岩層土壤中透進來,直直照在石室內側床榻上,那個靜躺著的黑袍人影胸口,形成一個小小的光點。

    然後,黑袍人的身體開始崩解。 從胸口光點開始,四面擴散,速度越來越快,不過兩息時間,便蔓延到全身的每個角落。 床頭案上,擺放的一塊玉牌砰聲炸裂,突兀的聲音震得黃泰身子一抖,旋又見飛灰滿室,給狹小的空間又蒙了一層陰霾。

    這一點,黃泰再難體會了,他後腦被一根手指插進去,穿透顱骨,陰冷咒力直接滅殺神魂,死得不能再死。

    站在倒僕的屍體旁,明藍略有些疑惑。 她看著榻上殘餘的灰燼和床頭案上的碎玉,又抬頭看那並沒有明顯穿孔的岩頂,仔細想了想,身形倏閃,直接沒入上方岩石土壤之中,以土遁穿行其間,很快浮上地面。

    剛見看頭頂虛空,便有金光烈焰轟然爆發,撲卷的熱浪炙烤面皮,置身其中,連頭髮都要打卷兒。 明藍微皺眉頭,身子忽地閃到數丈外,接著便是轟地一聲響,她原來所立之處,有一人重重砸下,把地面撞出一個大坑。 不過那人隨又跳起,龍精虎猛,全然無恙。

    與那人視線對上,明藍咦聲道:“明月先生可無恙麼?”

    對方哈哈便笑:“無妨無妨,只是藉勢消力,金煥已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慮!”

    撞下來這人正是盧明月,明藍髮現他心情倒真是不錯,雖是激戰中,也是滿面春風。 不過此時,金煥卻是藉著盧明月這邊裂開的口子,厲嘯聲裡,裹起千層霞光,突圍而出。

    看他飛遁方向,是往新城那邊去的。

    半空中,史嵩和胡丹呼喝追擊,緊緊跟上。 明藍視線隨之移動一段距離,又轉回來,此時,盧明月身邊,卻多了一人,正是伊辛和尚。

    和尚方正的面孔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卻是很認真地施禮問好,明藍也回禮相應。 隨後,和尚方道:

    “剛剛接引星辰之力,一擊滅殺屠獨肉身的,可是明法師?”

    “不敢掠人之美。”明藍微微笑著,也有些奇怪,“大師怎知道屠獨死了?”

    “金煥為屠獨設一對本命牌,一枚在屠獨靜室,另一枚就懸在自己腰上。剛才他腰上本命牌碎掉,又反應強烈,自然是屠獨死了。 ”

    對伊辛的情報能力,明藍不免輕贊一聲,目光又遙望對面新城依靠的山體,沉吟道:“天翼樓似乎有變?”

    和尚和道士對視一眼,神色微妙。

    *********

    山崖背陰處,擇人欲噬的陰影顫了顫,倏化輕煙。

    大斜坡上,騷動的影子也一下子安靜下去。

    餘慈屏住呼吸,等了半晌,方依靠巨岩,慢慢起身,陰影的安靜,顯出他剛剛釜底抽薪的一招見了效果,不過,他還要再確認一下。 深深吸了幾口氣,讓氣力回復一些,他正想著攀上崖頂,耳畔忽有聲音流入:

    “這一手真不錯。符咒叫什麼名目?”

    聽起像是誇讚,但接下來就全變了味道:“原來也不全是個狗仗人勢的……”

    音色優美而特殊,有著金鐵般的磁力,話意則比刀劍還要傷人。

    餘慈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顫,頸後汗毛全豎起來。

    便在此刻,高空中第二波強光爆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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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2 08:13
問鏡· 第一百三十六章滅殺

    在這一夜,絕壁城中上百萬居民,真切感受到了“上仙”的偉力。

    距離凌晨還有近兩個時辰,高空連續迸發的光波讓絕壁城在白晝與黑夜間連續轉換,有些好奇心重的,在“白晝”時往天上看得過久,便如直視了刺目的太陽,兩眼發黑,好半天都緩不過勁兒來。

    同時還伴著隆隆的雷聲。 沉重的聲音從城東碾到城西、從城南滾到城北,整個絕壁城都在顫動,居民窗櫺房梁也隨之簌簌發抖。 更不用提從前半夜就開始的吼叫廝殺,那轟響全城的爆鳴聲,讓城中居民一個個心如墜鉛,只能緊閉門戶,祈求這亂局快快過去。

    平民的眼光和心態,本來無論如何也難以同修士們相一致的,不過今夜的情況有些不同。 在白日府中、在天翼樓上,不知有多少修士像城中平民一樣,期盼著夜色早早結束,希望真如離塵宗的餘仙長所言,在凌晨之前,結束這場亂局。

    耿福靠牆坐在三層的角落裡,撫著胸口,不停地翻白眼、吐白沫,感覺腰椎都要斷了。 他也算是福大命大,四樓崩解時,及時掉下來,雖是摔了個七葷八素,卻也保住了性命。 而在陰影之網鋪開之後,他雖是駭得屁滾尿流,也給折磨得元氣大傷,可終究沒像旁邊許多人一樣,在恐懼和痛苦掙扎中死去。

    作為天翼樓的掌櫃,他對主樓和兩側廊橋上的人員是有數兒的,一共是三百五十餘位。 可如今他覺得,這裡剩下一半,就已經不錯了。

    他在主樓上,看那些實力高強,平日里眼高過頂的修士們,倒伏死亡的也要超過三成,更不必須說兩側廊橋上那些普通人。

    “妖怪,必是妖怪!”

    雖然陰影之網已經消失,可想起當時的情形,耿福還是覺得腿軟,根本沒力氣站起來。 唯一可慶幸的是,那妖怪大概被餘仙長他們滅殺掉了,如今樓上倖存的人們都慢慢地從恐懼和絕望中恢復,有些狀態比較好的,還能跑到欄杆處,努力向外張望,看看情況發展。

    耿福哎喲兩聲,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能幫他的忙,摸摸腰骨是不是真斷了。 然而目光掃射時,腦瓜皮忽地一涼:

    地面上……影子,似乎動了動?

    **********

    強烈的光波橫掃天空的時候,餘慈看到了赤陰。

    自從宴席上給了金煥一刀之後,女修便不見了踪影,此時現身山上,頗得神出鬼沒之旨。

    強光下,赤陰罩身的斗篷似能吸收一切光線,仍是一團漆黑,卻更映得她姿容美艷奪目,當然,那高傲凌厲的氣魄也沒有半點兒遮掩。 她虛浮在半空,居高臨下,俯視過來。

    山上冷風勁吹,拂動斗篷一角。 從餘慈這個角度,恰能夠看到裡面一幅縷金百襉裙袂,上綴碧煙流霞,隨風舒卷,漫以細細幽香,偶爾翻動,其內寶相花紋雲頭錦履,也隱約得見。

    這可不是來打打鬥的服飾。

    餘慈卻半點兒都不驚訝,他知赤陰性子高傲,面子裡子是向來是不輸人的,在起居衣飾等方面也極尚奢華,在赴宴時華服錦履,盛裝而來,是很正常的事,在外面用斗篷罩著,大概也只是隨教中規矩而已。

    換了別人,聽到赤陰剛才的言語,必然認定這女人口出惡言,純是譏諷之意,不過憑著當初的記憶,餘慈明白,當赤陰以這種口吻說話的時候,她是真的在誇獎你,只不過她向來善於把誇獎拋在地上,讓人去/舔。

    以前在雙仙教中時,餘慈會非常積極地去分辨裡面的語氣變化,找准脈搏,小心應對,又或自尋安慰。 如今,他臉上也反射性地露出笑容,像鍍上一層不變的面具,唇齒間吐字清晰:

    “赤陰上師說笑了,乾坤借法,尋常小術,哪比不過貴教神主垂青,神通天降?”

    所謂狗仗人勢,赤陰是指餘慈借離塵宗的實力狐假虎威,而餘慈則扯到玄陰教、乃至東海羅剎教敬奉神主之事上。 雖未明指,可赤陰何等人物,怎會聽不明白?

    這正是針鋒相對,彼此彼此。

    赤陰鳳目微冷,但她不屑於和一個通神中階的小輩斗口,按她的性子,直接殺了便是!

    馬上就要返東海,她根本就無視離塵宗的威脅,念動便要下手,可此時,之前生出來的某個想法又讓她微心思多轉了一圈。

    一個耽擱的功夫,特殊的感應傳導而至,令她劍眉蹙起,

    論修為,餘慈和赤陰有差距,感應自然要慢一些。 不過很快,他便看到了,山陰斜坡上的影子,分明在躁動。

    他心頭一驚,又聽風聲颯然,再抬頭,赤陰已經不見。

    懸崖之頂,層層陰影匯聚,在虛空中扭曲變化,想構成一個類人的形狀,卻總差一了點兒,力有不逮。 不過這時候,先前因為陰神潰散而崩解的陰影之網,卻又若繼若續地連接起來,雖然控制的人少了大半,還是將神魂力量源源不斷地送來,供崖上陰影變化所需。

    崖上有人察覺到了這情況,開始大呼小叫,但崖上陰影變化依然故我,受其先前聲威所攝,下面一時也沒有人敢來探個究竟。

    在陰影匯聚的最核心處,有思維流動:“還好早早轉移了天魔種子,若還在那屠獨身上,此次必然無幸!”

    思維轉過一個方向:“事情棘手,沒了陰神可供寄生,便是殺了那小輩,奪鏡而走,也難以長期馭使,不如……”

    至此便有一道心念越空而走,與漸漸遠離的某個目標搭上了線。

    剛做完準備,鏗鏘冷澈的聲音便響起來:“原來真是'影傀儡',不過相隔億萬里,這邊發生什麼,本體那邊怕是也感覺不到吧。”

    至此陰影不過只凝了個大概的人形,聞音變化倏止。

    “誰!”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自作聰明,顧此失彼。你做的破事兒,讓我們為難,只可惜了慕容萬里迢迢到此,最終還是白費唇舌。”

    山風動幽香,錦履踏冰雪,赤陰女仙裊裊而至。 只可惜這絕美姿態,“影傀儡”不會欣賞。

    影傀儡的能力強弱,大部分取決於寄生的對象。 當它寄生在屠獨身上時,便能有還丹修為,但如今屠獨陰神已滅,它只能依靠陰影之網傳來的神魂力量拼湊一些,實力驟降。 更重要的是,沒有穩定的寄生體,它的思維也漸漸變得簡單,魔物的本能佔據上風。

    它感覺到赤陰話裡透露出很多信息,可是不耐思考,便鼓動空氣發聲:“你什麼意思?”

    回答它的,是赤陰舒展的袍袖,還有瞬間肅殺的寒意。

    只一拂,崖頂滾動匯聚的陰影,便平平抹去,連點兒渣滓都沒剩下。

    “區區傀儡小丑,哪有問話的資格……真當我是慕容那般好脾氣麼?”

    輕而易舉抹殺了影傀儡,赤陰冷冷一笑,心情仍不怎麼舒暢。 柳觀那廝好讓人著惱,走便走吧,還留個尾巴在這兒,行事又肆無忌憚,什麼“影虛空”、“虛空心魔蛛影咒”都被人認了出來,而這些都是北方魔教,也即元始魔宗極有名氣的法門。 天裂谷那邊剛剛消停,又出了這檔子事兒,落在有心人眼裡,豈不又要多生事端?

    “罷了,反正快要回去,此事留給明藍和後來人傷腦筋便是……唔?”

    白雪皚皚的山頂上,忽地一片通紅。 千層霞光飛卷,內蘊著令人骨肉化灰的熾熱火力,層層疊疊,瞬間覆蓋半邊天空,山頂積雪為之消融,金煥出奇平靜的嗓音也隨之過來:

    “是你下的手。”

    “不敢掠人之美。”

    赤陰不知道,她和自家傳法仙師默契甚好,回應都是一字不差。 她抿唇而笑,瞇著眼睛,看向刺目的霞光,稍一評估,便任其將自己吞沒。

    霞光似乎將赤陰蒸騰為一縷輕煙。 金煥當然不會這麼認為,可是這一瞬間,他確確實實失去了對赤陰的感應。

    然後,赤陰包裹在黑色斗篷內的嬌軀從十丈外虛空現身,也不知是怎麼從霞光中脫離,似乎要投往山崖背陰處去。 金煥才不管究竟是不是赤陰殺了屠獨,他牢牢記得,天翼樓上,就是赤陰捅了他第一刀——虧他以前還對玄陰教照顧有加!

    萬芒披霞珠噴吐出霞光百丈,轟掃而過。

    赤陰翻下崖頂,可她絕沒有避戰的意思:“自以為是的東西,早看你看得厭煩……

    “正好,一起解決掉!”

    最後一句話,在唇齒邊一轉,沒有真正出口,只是勾動嘴角,淺淺而笑。

    一擊不中,金煥銳眼掃過,山體背陰斜坡上,一切情形都瞞不過他。 此時,他不僅看到了赤陰,還見到了另外一人!

    “哈,你在這裡!”

    金煥忽地縱聲長笑,自從激戰後顯得過分沉寂的態度,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契機,爆發開來。

    後面天空中,史嵩和胡丹終於趕到,想在半空截住金煥,可此時金煥縱然渾身浴血,戰力卻已經運使到了巔峰,兩人攔他不住,眼睜睜看他如隕星般下墜,沒有絲毫減速,直撞上懸崖之頂。

    轟聲大震,絕壁城所依靠的這半邊高山,山頂冰岩,轉眼被削去一層。 震波所及,下方的天翼樓劇烈搖晃,隨時都有崩潰的危險。

    *********

    大戰將結束,收尾時召喚紅票。
karobi 發表於 2011-2-22 08:19
問鏡· 第一百三十七章流金

    山崩了。

    上方崩濺的石頭呼嘯而下時,餘慈正在瞑目調息。

    他在抓緊一切機會恢復氣力,事實上也恢復了些,但那還不夠。 先前運使“玄藏飛星大煉度術”,已經耗盡了他先前積累的所有“先天一氣”,如今在經脈中自然回复的只是普通真息,質性比先前差了好大一截,這種狀態下,半山蜃樓劍意恐怕都難以驅使。 對此,餘慈嘗試以陰神驅動寶鏡,看能否加速祭煉轉化過程。

    看起來有門兒,餘慈已經感覺到體內元氣轉化的滋味。 可接著就是驚天動地的轟響聲裡,還有金煥的長笑聲,大如磨盤的石頭,飛落如雨。 而且,他也看到了正翻下山崖的赤陰,心頭危機感沉重,當即腿上發力,借山坡上的積雪冰雪,一路下滑,也算是風馳電掣。

    可轉眼間,這感覺就消失個乾淨。

    地面熱了起來,變得滾燙!

    餘慈悶哼一聲,沒有任何理由地跳起來,偏向一邊。 只遲一線,他剛才要經過的路線上,便有一道金紅火舌破地而出,高及數丈,噴發的熱浪消融冰雪,炙人欲焦。 餘慈尚來不及慶幸,同樣聲勢的火舌便接二連三地噴發出來,化為縱橫交錯的火網,覆蓋半里方圓,高熱溶金銷骨,山間樹石為之焦枯。

    而比火網更刺人心魄的,則是自山頂席捲而下的灼熱殺意。 金煥已經將目標換到了他身上。

    這種情形下,餘慈再沒有半分保留,剛聚集起來的涓滴先天一氣傾力而出,也不管手上沒有劍器,徑自以身為劍,竟也能化為一團幾無實質的霧氣,擦著噴吐的火焰,流逸出去,甚至還避過了金煥遙空射來的一束熾熱氣流。

    但這也徹底耗盡了他的力氣,更不必說衝出火網時,與金煥真煞碰撞造成的暗傷。 才撞出火網範圍,他便再也控不住劍意,只能藉著衝勁兒,滑翔出數丈遠,掙扎著落到一個坡度較陡的半截坡下,就著已開始融化的雪水,向下急速滑行。

    山頂上,金煥一擊未中,厲嘯聲裡再度發難,已完全不顧周圍的史嵩、赤陰等人,直接動用萬芒披霞珠,要將餘慈化為灰燼。 只可惜,如此激烈的情境下,一擊不中,他想尋到二次機會,實在太難!

    史嵩和胡丹兩翼分張,夾擊而下。 已嚴重崩裂變形的崖頂承受了第二波衝擊,將欲崩摧的勢頭愈發明顯。 這時候,終於有別的人驚醒過來:

    “金煥,你勾結妖魔,虐殺同道,我決不饒你!”

    玉尺道人的吼叫聲激盪十里,滿城皆聞。 這話別人不信,可是天翼樓上所有被陰影之網折磨過的修士平民,個個都要隨聲附和。

    剛才屠獨那些狠辣手段,視人命如草芥,轉眼殺害樓上百餘人,其中通神修士便有三十多個。 絕壁城在與妖魔連續數月的對抗中,死的修士加起來,大概也是這個數了,裡面還有不少千里迢迢來參加易寶宴的“外地人”。 便是活著的人裡,除了周有德和趙子曰,誰沒嚐過“陰影之網”抽吸神魂、誘發心魔的滋味?

    一時樓上諸人同仇敵愾之心大起。 如此情況下,比較明白底細的趙子曰和周有德,也不好再說什麼。 更何況,在知情人眼中,北方魔教的名頭,比之天裂谷妖魔,說不定還要更糟糕些……

    玉尺道人剛剛發現,自家非常鍾愛的一個弟子死在了樓裡,此時已是怒髮衝冠,咆哮聲中,當先撲上崖去。 他這麼一動,其餘還丹修士也按捺不住,紛紛撲擊而上。

    等餘慈在滑行中回頭,看到的就是八方合圍的場景。

    除了周有德和趙子曰有些旁的原因,未曾參與之外,其餘四位外地還丹修士都參與了圍攻,就是以前和白日府頗有些交情的也一樣。 這波人出手,情勢馬上不同。 幾人的修為,放在絕壁城,也是最頂尖的一批,玉尺道人之流絕不比史嵩差上太多,且又挾著同仇敵愾之心,夥同史嵩、胡丹二人,比先前在丹崖上的圍攻還要來得厲害。

    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麼好說的,以史嵩等人為首,奇功法器齊下,便是一輪狂攻,小小的山頂範圍,七個還丹高手擠成一團,其實是不大伸展得開的,也因此翻湧的元氣極其濃稠,山頂變形也愈發劇烈,絕壁上甚是裂開了道道縫隙,眼看就要大範圍剝落。 但又被被崖頂多方作用的強大力場捆縛住,憑空給碾成碎末。

    金煥驅動萬芒披霞珠,擋過玉尺道人寶尺清光,又以護體真煞,硬接了記斜刺裡飛來的金丸,已是披頭散發,口鼻溢血,狼狽至極。 純論修為,他在場中依然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但在這樣的圍攻之下,他便是一身好鐵,又能打幾根釘? 更不必說,天空中,伊辛和尚和盧明月正追擊過來,丹崖那邊,廝殺聲也弱了下去,沒有他在那邊支撐,些許反抗,轉眼平定。

    金煥艱難地抬頭看天。 高空中閃耀的光波已經不像先前出現得那麼頻繁,然而他期盼的人影,卻一直沒有出現。

    可恨餘慈小輩,手段狠辣粗暴,不等易寶宴結束,便發動攻勢。 只要再晚上半個時辰,只要等他請來的落日谷的貴人抵達,這邊必然會是另一個局面!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大勢已去!”

    或者,從大戰開始的時候,他就不應該抱什麼希望的。

    崩裂的山巔上,陡起一聲尖嘯。 一直包裹在金煥身外的金光烈焰,顏色轉眼黯沉下去,變得紅彤彤一片,周圍溫度也有所下降,看上去威勢大減,可圍攻修士哪個不是人精,心中反而警惕。

    可有些事情,是不以意志為轉移的,在人們心念轉動之時,如岩漿一般的火紅流質便噴射出來,在眾人眼前留下一片扭曲紅光。

    這一刻,圍攻金煥的六個人裡,倒有三對兒沒看清出來的東西是個什麼模樣。 倒是玉尺道人大叫一聲,此時他感覺到自家懸空玉尺被超乎尋常的高溫炙烤,已是受了傷損,這時才聽旁邊觀戰的周有德叫道:

    “金石流!”

    呼聲方起,流質紅光已與擋在最前面史嵩擦身而過。

    史嵩和金煥離得近,雖是聽到周有德的叫聲,也來不及再做改變,只能強化護身真煞的強度,但準備還未完成,糟糕的感覺已經從肩頭刺入腦際。

    這位萬靈門的首腦怔了怔,才發現自家左肩以下整條手臂,連帶著半邊肩胛骨,齊化飛灰,踪影不見。 變故生得太快,以至於他甚至沒感覺到疼痛。

    紅光一個錯身便“吞噬”掉史嵩臂膀,卻絲毫不停,從破開的缺口一湧而出。 紅光無疑就是金煥,可見火光如此威煞,參與圍攻的諸修士都是心頭髮寒,該頂上去的,不免都有遲疑,這時候,有些人已經想到了所謂“金石流”的來歷。

    這“金石流”,仍是天裂谷對岸,落日谷一項極厲害的法門。 據說本是那些步虛修士在突破劫關不成,兵解轉生時運用的法門,後來發展成一種與敵偕亡的禁招。 乃是以還丹修為引發心火**,使元氣進入鼎沸狀態,和真煞火光合一,以陰神驅動,短時間內發揮遠超常規的力量。

    此種狀態下,施法者燃燒肉身獲取力量,雖是事後必死,可在運使過程中,已經沒了肉身的限制,完全化為一團真煞火流,號稱“金石流體”,尋常法器飛劍,便是擊中了,也無法造成傷害,甚至還會被真火的強絕熱量毀損,凌厲非常。

    在這些人發呆的時候,這一個耽擱,紅光已經破開了包圍圈,朝著山陰斜坡衝去。

    史嵩左邊臂膀化灰,遭受重創,此時面色死白,卻仍吼道:“追上去啊,餘仙長在那邊!”

    他是對著胡丹吼的,卻把所有人都驚醒過來,當下便有人馭器追擊。 可是那“金石流體”速度是何等驚人,只這一句話的功夫,紅光已經投下崖頂,拉出一條火線,轉眼撲至斜坡中途,也即餘慈頭頂。

    火光耀目,瞬間將餘慈滑行的冰雪坡道變成了泥灘。

    餘慈降速驟減,事實上,就算是保持原來的速度,也不可能躲過“金石流體”的追擊。

    沒有任何廢話,沒有任何停頓、彤紅光芒降下,尚未真正及體,餘慈頭髮已是焦枯捲曲,想來很快,他的頭皮、腦漿也要如此。

    便在此時,一面鏡子飛上來。

    鏡面反射火光,上下兩邊一起將周邊山林染成一片血紅。 但很快,鏡面光澤以可以目見的速度黯沉下去,不再映射光華,甚至將照射過來的光吞噬掉,轉眼間,鏡面便轉為烏黑,那不是塗了墨,而是在鏡面後呈現出一個幽暗無邊的虛空。

    “金石流體”正撞上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然後就是一圈急劇擴散的火焰光環。

    餘慈擋在鏡下的身子被激蕩的熱浪一吹,直接甩飛出去,半邊衣衫都著了火,可在雪泥中滾了幾滾,也都熄滅了,只是一動不動,便如同死去了一般。

    而正面擋下“金石流體”的照神銅鑑,則在第二波火環擴散之時,發出嗡聲震鳴,終於也是招架不住,遠遠彈飛。

    金煥時刻遭受心火炙烤的神魂已經很難再進行有效的思考,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腔的尖吼,要再撲上去,將倒伏的餘慈徹底滅殺。

    然而此刻,有一個悅耳磁性的嗓音,不知從什麼渠道灌進神魂中來:

    “不要越俎代庖!”

    音落,因為“金石流體”而熾熱難耐的山陰斜坡,熱浪一洗而空。

    人影飄飛,有寒意凝結,由無至有、由虛而實,最終化為一道冷光,自彤紅的“金石流體”上一切而過。

    虛空深處,似有明眸斜睨。

    神威如刀!

    ***********

    白日府的戰鬥算是結束了,不過魚刺兄的機緣和考驗才剛剛開始,較量因為白日府覆滅而真正發動。 點擊、收藏、紅票、捧場、評論等等等等,在魚刺兄給力之前,打下根基吧! 減肥拜謝!
karobi 發表於 2011-2-22 08:32
問鏡· 第一百三十八章移魂

    正馭器從山頂追擊而下的胡丹等人,都看到了刀芒貫空的一幕。

    那一瞬間,竟然沒有人知道赤陰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好像她突然就出現在“金石流體”之後的虛空中。 然後山林冷澈,熱浪撫平,幾個還丹修士都覺得腦子一沉,似乎頭頂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下壓,迫得他們彎下頸去。

    強壓一閃即逝,然後就是那由虛化實的刀芒。 手持刀芒,赤陰嬌軀幾乎是貼著金煥飛過去。 “金石流體”的高溫不容小覷,赤陰貼身抹過之時,外面斗篷承受不住,“噝”聲中盡化飛灰,她斗篷之下,便是素羅對襟大袖、碧煙流霞裙袂,盛裝華服,飄然若仙,便得山陰斜坡上陡地一亮。

    不過,真正讓人移不開眼的,還還是那由虛化實的刀芒,切過“金石流體”後的變故。

    刀光抹過,金煥竟似是愣了,僵在半空,不進不退。 而落地的赤陰則根本不去看他,依舊手握刀芒,卻是合掌默頌著什麼,低音裡,彤紅的“金石流體”光芒再暗,只是這回,已不是真煞火光內聚,而是被抽走了一切力量,光芒消散掉,便再沒有聚攏的機會。 反倒是赤陰手中刀芒,光芒愈盛,呈現出“金石流體”紅彤彤的顏色。

    低細的聲音愈發清晰,像是黑夜裡的潮水,一起一伏,像是胡丹這樣修為較高的,隱約能夠感覺到,那邊氣機流動變得細密複雜,而隨著聲音、氣機的變化,刀芒上紅彤彤的顏色很快褪去,然後,連刀芒本身也復歸於虛無。

    “這是……刀鋒祭法?”

    論見多識廣,還要數周有德這位隨心閣管事。 當年他在北方行商時,便曾聽過,有大教派中人,能暫時藉用所信奉的神主之力,化神威成刀,斬殺強敵,再將其精血神魂獻祭,以取悅神主。

    赤陰所用,無疑正是此法。

    其實他說的“刀鋒祭法”,這裡沒幾個人聽得懂,胡丹等人還在順著慣性往下飛,和赤陰愈發接近,只是似乎有某種無形的力量扼住他們的咽喉,讓他們作聲不得。

    直到一陣山風勁吹,呼呼作響,湮去赤陰頌辭,眾人才如夢方醒。 而此時再看,金煥的“金石流體”已經再無光亮,甚至沒了形體,山風一吹,便氣化當場,再無痕跡。 只有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上有霞光層層,失了依托,自半空滾落。

    那正是萬芒披霞珠。

    這可是一件極好的法器,經金煥多年祭煉,起碼也有近五十層的符咒疊加。 赤陰離得最近,才不會謙讓,舒袖飛卷,將其收納入手,臉上卻殊無喜意。

    她有些不爽。

    擊殺金煥確實乾脆利落,可是她原本的計劃,是要順帶著將餘慈神魂禁錮的。 在神主之威降下之時,她完全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便是謝嚴回來,也找不到端倪。 但那個蠢材,竟然以陰神馭器,硬頂“金石流體”的衝擊,此時怕已是魂飛魄散,她心中許多疑惑,怕是永難索解了。

    不過,現在她已經能夠肯定,那面鏡子的來歷。 當年屢次研究,得不出結果,如今看來,在那個蠢材手裡,倒是有了些神通,對此,她勢在必得。

    這時候,胡丹從她身邊衝過,去看餘慈的狀況。 赤陰心中冷笑,袍袖也已捲到實物,她伸出手,指尖剛剛觸及寶珠的溫熱,耳畔貫入一聲冷哼:

    “羅剎教,好大的威風!”

    身後的變故,胡丹也感覺到了,不過他作為萬靈門第一高手,修為心計都可有可稱道之處。 極知道輕重緩急的,知道眼前更緊要的,還是餘慈的狀況。

    “餘道友……”

    胡丹試探著叫了一聲,餘慈仰躺在斜坡雪泥中,一動不動。

    金煥捨身用出“金石流”,一擊便毀了史嵩一條臂膀,胡丹是親眼見識了的,雖不知餘慈用了什麼法子擋住“金石流體”的衝擊正鋒,可是隨後的衝擊也不是玩的,區區一個通神修士,又怎麼支撐?

    粗重的呼吸聲響在耳畔,這是史嵩帶著傷勢趕下來:“如何?”

    胡丹搖頭,不敢輕下結論。 他先大略檢查一下,確認沒有明顯的內傷傷勢,脈搏還在跳動,可翻開餘慈眼皮,便見瞳孔渙散,神誌全無。 放出一縷氣機探測,又覺得元氣散亂,而且一點兒應有的肌體反應都不見。

    “這是,離魂症?”

    史嵩、胡丹都是經驗豐富之輩,一眼便看出餘慈神魂與肉身分離。 這裡面又分兩種況,一種是修為精深,陰神出竅神遊,到時自會歸返,但想來也不會出現在剛才那種局面下,更何況餘慈只是通神中階,還沒有陰神出竅的修為。 而另外一種……

    兩人一時面面相覷,都看出對方臉上的不安:

    難道餘慈是被剛才那一擊,打得魂飛魄散?

    若真是如此,又該怎麼向離塵宗交待?

    怕什麼來什麼,兩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人冷冷發聲:

    “怎麼回事!”

    山坡上寒意森然,兩人扭頭,便看到謝嚴陰著臉,大步走來。

    “今番苦也!”無論是史嵩還是胡丹,心裡真的在冒苦汁。

    這時候誰也沒發現,被“金石流體”撞出十餘丈外,又滑落一段距離的照神銅鑑,埋在雪泥的鏡面上,閃動微光。

    ********

    餘慈當然沒有魂飛魄散,但他正處在一個非常古怪的境地中。 似乎比較糟糕,但又莫名其妙。

    金煥的“金石流體”衝來之時,餘慈已經沒有餘力躲閃,感受到“金石流體”熔金銷骨的火力,餘慈當然不能拿肉身去試,那時手邊只有照神銅鑑一物可聊盡人事,急切之下送出去,才發現陰神還與銅鏡保持著聯繫,這一下正是陰神馭器,和“金石流體”正面衝撞。

    如此做法,和與金煥硬碰硬撞上,又有什麼區別!

    事實上,是有點兒不一樣的。

    餘慈陰神馭寶鏡,除了感覺到內裡澎湃的力量,還有別的一些印記——那是之前運使“玄藏飛星大煉度術”時,以精血混染符力,在鏡面上點下的血點,也就是接引映照星辰之力的依仗。

    之前運用符法,照神銅鑑並不是中樞法器,而是作為收納反射星力投影的工具,這種功能,換一個材質比較好的鏡子也能做到。 可是尋常的鏡子,絕不會有照神銅鑑裡面複雜的結構和澎湃的力量,所以,當符法、星力殘留的印記和余慈陰神激發的力量接觸時,事情起了變化。

    那一瞬間,餘慈像是墜入了無垠虛空,上下左右到處是點點星光,或匯聚成海,或散落於蒼穹之邊,他本人的身體卻虛化了,只有純粹的意識在星空中游盪。 類似於他的“心內虛空”,可是這浩緲無邊、恢宏壯麗的感覺,卻是在“心內虛空”中從沒有感受過的。

    感覺瞬間閃現,也只閃現了瞬間。

    下一刻,餘慈便彈回到現實世界,恰是金煥“金石流體”撞在寶鏡鏡面的那一刻,他不知道鏡面的變化,可是在撞擊的剎那,“金石流體”的衝擊顯然被消融了一些,與之同時,寶鏡中的龐大力量則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奔流運轉,圍繞著中央竅穴,形成一個深海漩渦,不可抗拒的吸力傳出來。

    餘慈心神一個恍惚,等再清醒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肉身不見了。

    這個感覺很是無稽,若真要形容,便像是半夢半醒之時,一切思緒均自然流動,仍把握住“自我”之所在,空間和時間的感應也比較清晰,卻沒有一點兒實在感覺。 只有外圍潮水般的震盪傳導過來,讓他的思緒也為之起伏不定。

    怔了半晌,他忽然醒悟這是怎麼一回事:自己已經不是肉身神魂諧和如一的狀態,而是以陰神狀態出竅,投入到照神銅鑑的中央竅穴之中。

    陰神出竅? 開什麼玩笑!

    餘慈想過一千次、一萬次陰神出竅時的體驗,可絕沒有想過自己第一回出竅,竟然是這般結果。

    這不是水到渠成,而是是寶鏡裡面強大的力量硬扯過來的!

    在天翼樓上,第一次成功實現陰神馭器時候,這種情況其實也發生過。 但當時他守竅的功夫做得到家,陰神沒有被扯得脫竅。 可如今久戰力竭,他終於頂不住了。

    餘慈嘗試著驅動陰神,從這鬼地方脫身,重新歸竅,但很快他就老實了。

    “外面”的環境實在糟糕!

    外面激蕩的力量在瘋狂運轉,如漩渦,如風暴,只有中央竅穴這寶鏡中樞所在,算是個暴風眼兒,也算是鏡中最平靜之處。 可即便如此,強絕的吸力依然透進來,要將餘慈陰神扯到外圍激盪不休的力量漩渦中去。

    這時候,餘慈想到的是那日止心觀外山道上,吞噬了南松子,轉眼又被寶鏡吞噬掉的陰魔。

    餘慈陰神至今未曾真正定型,在這來自“四面八方”的撕扯力量作用下,他覺得自家陰神真的變成一團煙霧,翻滾扭曲,已經有些邊角被扯到外圍的漩渦風暴裡,撕裂、扯碎,幾次流轉後,向銅鏡邊緣發散。

    虛弱感在變得清晰。 接著是……

    放煙火!

    是的,餘慈非常清晰地感覺到,就像是在天翼樓,萬千星芒飛散的光景。 上百顆由他神魂力量轉化的星芒被寶鏡拋射四方,又或穿透雪泥土壤,照亮外間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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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2 08:36
問鏡· 第一百三十九章觀察

   看著遍灑的星芒,餘慈忽然明白過來。

    照神銅鑑的力量運轉,其實並無混亂或改變。 依然遵循著既定的路線,吸力也只是陰神馭寶鏡產生的自然需求,可是因為轉速太快,需求的神魂力量也相應倍增,才產生了陰神要被撕裂的感覺。

    神魂力量終究是有極限的,同樣需要休息、補充。 之前由於餘慈身俱“先天一氣”,神魂元氣的聯繫遠遠超過普通的通神修士。 神魂力量消耗過大,自然有元氣轉化遞補,感受還不明顯,可如今陰神出竅,沒有肉身憑依,單靠神魂本身,自然是入不敷出。

    “還是要讓運轉速度變慢才行!”

    說也奇怪,當這個念頭變得清晰,外面力量的轉速竟真的降了下來。 也不知是金煥的衝擊餘力消褪,還是常年氣機互通、包括數月來祭煉所形成的心神聯繫起了作用。

    “深海漩渦”變得平緩,但並未消失,依舊索取著神魂力量。 說到底,只要餘慈仍然處在陰神馭器的狀態,要維持這種狀態,陰神便要持續削弱,而打破這種狀態……

    “乖乖!”

    餘慈陰神一個極大的震盪,險些就崩散了掉,還好,他及時穩住,重新進入陰神馭器狀態。

    一次嘗試,讓他心有餘悸。 中止陰神馭器狀態沒問題,可是結束掉之後,他認得寶鏡,寶鏡卻不認得他!

    那一刻,餘慈差點兒就和那頭被吞噬掉的陰魔落得一樣下場!

    寶鏡對陰神一類的東西有超乎尋常的興趣,似乎有一種吞噬的本能。 一旦中止陰神馭器狀態,放棄對寶鏡那點兒控制權,他就立刻進入與寶鏡對立的狀態,那一瞬間,外圍力量的運轉模式,甚至有激變的跡象——當然,變化的方向,絕不是對他有利的那種。

    若非餘慈之前十餘年與寶鏡氣機互通,確實有那麼一點兒感應,及時奪回控制權,現在他可能已經被吞掉且消化了。 相比之下,之前“深海漩渦”的吸力,實在是太溫和了些。

    如此看來,寶鏡內蘊力量的運轉模式至少有兩套:改變增進神魂感應是一套,吞噬陰魔之類時又是一套。

    倒是個不錯的新發現。

    餘慈苦中作樂,隨後他默念著《玄元根本氣法》中“澄靜虛空”的口訣,讓心思安定下來。 他並非是束手無策,至少他心中剛成形一個比較冒險的做法,真是情勢危急,捨命一搏便是。

    可現在,情況似乎還沒到那種地步,也許他還能找人幫忙。

    他的陰神仍被困在寶鏡中,可是隨著星芒拋灑,點亮山林中那些生靈腦宮,他又和外面的天地聯繫起來。 神魂感應還在運作,他並不是真成了睜眼瞎子,他甚至發現,現才在天翼樓上拋灑的那些神意星芒,至此效果還未過去,正將山崖那邊的情形清晰呈現。

    反倒是這片山陰坡地,一群還丹修士集聚於此,星芒放射再密集,都無法突破其強大的屏障,只能隱約感受到混雜在一起的強大氣息,其餘一切休提。

    之前金煥似乎是窮途末路,此刻說不定已經伏誅。 這樣,他完全可以尋找可信得過的人幫忙。 可惜,附近沒什麼鳥兒之類……

    餘慈早就發現,星芒不只是可以作用在人類身上,一切飛禽走獸、螻蟻蛇蟲,只要是生靈、具備基本的神魂,便能夠被星芒駐紮,開啟其獨有的視角。 只不過受其感應限制,映照範圍大小不等。

    像是這片山陰坡地,就是因為之前一場大戰,嚇跑了所有林間禽鳥獸類,留下那點兒小小爬蟲,又怎麼能構築足夠完整的視界? 沒有完整的視界,他又怎麼找到值得信任的人幫忙?

    事情變得很奇怪,縱使隔著一座山峰,一里外的天翼樓上,對余慈來說仍是纖毫畢現,可他偏偏就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山陰坡地的變故。 附近就缺少一個能夠承載他神意星芒、感知範圍又足夠廣大的生靈。

    想到此點,餘慈心中忽又一動。 這種生靈,其實還真有一個。

    隔著山峰,在搖搖欲墜的天翼樓上,有個小東西,在滿目瘡痍的樓本和斷折廊柱間悠遊閒逛,和那些急匆匆跑下樓的傢伙們形成鮮明對比。

    那是魚龍。

    餘慈在天翼樓上放“煙火”的時候,神意星芒自動尋找生靈投寄,魚龍自然不是例外。 而隨後餘慈遭遇影傀儡攻擊,事情太過突然,根本沒心思卻照顧它,魚龍也就留在天翼樓上。

    魚龍思維簡單、體質特殊,影傀儡的“虛空心魔蛛影咒”奈何它不得,反倒是事後死者散逸的神魂,算是對了它的胃口,轉了幾圈兒,將這些神魂餘瀝吸食乾淨,算是吃些甜點。

    它是有名的大胃王,一點點神魂餘瀝,是滿足不了它的,本能驅使著它,開始尋找新的食物。 而此時,幾日來一時盡力供養牠的那個“美食”,又散發出若無若無的“香氣”,誘惑著它前往。

    沒有任何遲疑,魚龍纖細修長的身子在虛空中一縮一彈,化為一溜烏光,飛射而出,轉眼便翻過山崖。

    只是它不知道,隨著身形移動,他微小頭部正閃爍光芒,層層顏色沿著它飛行路途,迅速鋪染開來。

    “小傢伙!過來,過來!”

    餘慈也沒想到事情進展如此順利。 隨著神魂感應的複蘇、擴大,他和外界許多目標都重新建立了聯繫。 當然,那都是原本就與他氣機密切相連的東西。 十餘丈外的肉身理所當然是一個,袖子裡面祭煉過的法印是一個,最後那個,便是魚龍。

    經過十日“飼靈法”的餵養,魚龍早與他心意互通,能夠接受較簡單的指令。 即使操控起來還不能隨心所欲,但若以他本身氣息為鉺,便沒問題了。

    魚龍展示了它超絕的速度,轉眼便翻山過來。 到這附近,已經不需要餘慈命令指引,即刻找到餘慈肉身所在,歡天喜地飛過去,要和往常一樣,飽餐一頓。 這樣,在它的感知範圍內,餘慈便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一切。

    ********

    山陰斜坡上,氣氛非常僵硬。

    當赤陰將萬芒披霞珠納入手中時,有人冷譏出聲。 換了旁人,赤陰必然會給他好看,但那時開口的,偏偏就是落日谷的徐回,那焦黃鬚髮,便是招牌。 堂堂步虛上階的大高手,便是以她的高傲,一時也不能輕舉妄動。

    徐回心裡卻憋著一團火,他和謝嚴在高空苦戰,幾乎打散了以往百多年的交情,趕下來時,卻連金煥的屍身都找不見,這般回去,又該怎麼向長輩交待?

    恰逢其時,赤陰收納寶珠的動作,直接將他怒火引爆,他大步上前:“這顆萬芒披霞珠,乃是敝宗金師伯賜給俗家血脈的寶物。如今血脈既絕,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說著,他已到赤陰近前,直接伸手去取。 他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赤陰稍有一點兒抗拒,他便要藉勢發揮,少說也要把這女修連帶周圍幾個圍攻金煥的還丹小輩,斬殺大半,才算甘心。

    然而,赤陰的反應卻是出乎他的預料。

    女修素來倨傲的臉上竟是淺淺而笑:“是'駐日戈'徐仙長吧。仙長心地寬宏,看破生死,讓人好生佩服。寶珠既是貴宗之物,物歸原主最好,免得讓我們這些爭名逐利之徒,污了寶氣。”

    說著,她纖纖指尖捏住珠子,將其輕輕放置在徐回伸開的掌心上。

    這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典型了,言語擠兌得也是頗見火候。 徐回瞇起眼睛,若是謝嚴不在這裡,他才不會管什麼擠兌,早揮戈將此女擊殺當場,可如今謝嚴早把事情定義成離塵宗內部事務,若他再強行發難,恐怕又要和謝嚴戰上一場……

    要知道,如今謝嚴的心情,可是糟糕透了。

    謝嚴筆直地站著,水色的眼珠裡是全不掩飾的陰鬱冰冷。 史嵩和胡丹都算是一方豪雄了,此時此刻,卻覺得脊梁骨都被冰塊兒浸著,伸不直腰板。

    史嵩已經將之前的情況以及餘慈的現狀都對謝嚴說了一遍,此時強撐著傷體,等著謝嚴發落。

    此時此刻,他心中又是感慨,又是黯然:本來白日府絕戶,萬靈門順理成章要成為絕壁城的霸主,可天不遂人願,在其中起關鍵作用的餘慈成了這般模樣,莫說取而代之,能否承受得住謝嚴、於舟乃至於離塵宗的怒火,都還是未知之數。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哪知謝嚴什麼都沒說,彎下腰,也不嫌雪泥髒污,徑自將餘慈抱起,竟然是就此離開的模樣。

    不能走!

    餘慈通過魚龍星芒映照,將周圍大概情況收入眼底,見了謝嚴的模樣,心叫不好。

    謝嚴的心思他太明白了,這位是一等一的性情中人,見他如今模樣,必是以為自己已然不幸,正是滿心懊悔自責的時候,又想好好將他“遺體”安置,絕不會在此久留。

    他不久留沒什麼,可封住他陰神的照神銅鑑絕不能丟下啊!

    山林中,摔在雪泥中的照神銅鑑驀地動了一下。

    餘慈是想著以陰神驅動寶鏡,當空飛起,提醒謝嚴注意。 但是之前他的消耗已超乎想像的嚴重,用盡全力,也只是將寶鏡稍稍掀起一點兒,未成形的陰神倒險些散掉。

    更要命的是,謝嚴的注意力沒引過來,赤陰的視線卻冷冷投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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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2 08:36
問鏡· 第一百四十章聞香

   赤陰剛剛結束了和那位落日谷徐回的交談,微笑著退後一步,是“到此為止”的意思,在身體移動的時候,目光瞥過,非常隱蔽。

    照神銅鑑中的餘慈陰神,感覺卻非常強烈,似乎有一根冰針,破開外圍,直扎進來。 強烈的刺激使得陰神乃至於他的思維都顫了一下,生出波動。 只是這波動很快就消融在在外圍澎湃的力量漩渦裡,不見痕跡。

    冰針就是赤陰的眼神。

    “那女人……”

    餘慈心神繃緊,緊接著,赤陰又有了些小動作。

    在兩位步虛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搞鬼,恐怕任何一個還丹修士都要仔細斟酌,可赤陰就這麼做了,且毫不猶豫。

    餘慈其實沒看到赤陰用了什麼手法,但此刻,照神銅鑑分明在往下陷,很快被雪泥徹底埋住,至此下陷的速度不減反增,轉眼便深入地下七八尺深,好像周圍不是被凍硬的土地岩石,而是一片虛不著力的沼澤。

    沒有人發現這一變化。

    從距離上說,赤陰距離照神銅鑑是最近的。 因之前抵擋“金石流體”而被崩飛,照神銅鑑距離餘慈肉身有近十丈的距離,而赤陰恰好就在二者之間,她的身體恰好擋住謝嚴等人往這邊看的角度,至於更遠處的那些人,他們的注意力如今全被謝嚴和徐回兩位步虛高手吸引,偶爾也有人去看赤陰,但誰有興趣往黑暗的山林深處投注視線?

    深入地下數尺後,鏡子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引,向側方移動。 這個區域已經超出了魚龍的感應範圍,不過地下也有一些蟲子之類,被神意星芒點亮,通過這些細碎狹小的視角,結合上方魚龍的點染的視界,餘慈能夠確定,鏡子是往赤陰方向去的,移動速度非常快,不過數息,就在她正下方停下來,由始至終,沒有任何人生出感應。

    此刻除了赤陰,再沒有人知道照神銅鑑的下落。

    鏡子和女修之間,上下垂直距離不過五尺,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餘慈逃離雙仙教後,和赤陰最為接近的一次。

    但這可絕不是什麼有趣的體驗。 如果按這種局面發展下去,此間事了,眾修士星散,謝嚴帶走他的肉身,而赤陰則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照神銅鑑收起,就算以後有人想起來此事,也絕不會聯想到她的頭上去。

    若真是那樣,餘慈不認為他還有任何活命的可能。

    此時的地面上,徐回扭頭,對謝嚴說了句話,再不看任何人,轉身離開;也在此時,謝嚴依舊沉默著,抱著餘慈的肉身,腳尖已經離開地面;同樣是在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兩位步虛修士身上,赤陰微微而笑,靜止片刻的照神銅鑑,在她精純真煞的牽引下,慢慢上浮。

    按照這個路徑,兩息後,將破土而出,在女修華美裙裾的掩護下,循著其優美的腿線,貼身而上,徹底為其掌握。

    那是一條香艷但致命的路線。 餘慈心神冷澈,現在,他不用選擇了。

    下一刻,餘慈心志凝定,朝著外圍的“深海漩渦”撲去。

    沒有任何保留,餘慈抓住外圍力量運轉造成的某股吸勁兒,借勢發力,不是像以前那樣,讓陰神之力抽取一股,循那既定的路線向寶鏡邊緣發散,而是全副心神的投入,是陰神整體孤注一擲地投進去!

    思維轟然震盪,照神銅鑑內蘊的力量狂潮瞬間將其滅頂。 如果陰神有“呼吸”一說,餘慈現在必然已經窒息了。

    衝擊連迭而至,要轟垮餘慈的神智,要將投進來的陰神力量按照它們的意志,撕成千百塊兒,再循環、改質和發散。

    可越是如此,餘慈的意識越發地清晰明確。

    陰神馭器狀態下,陰神會持續損耗,放射神意星芒,直至將他吸乾;脫離陰神馭器狀態,寶鏡則會直接把他吞掉。 兩害相權取其輕,餘慈選擇了前者,然後更進一步:

    既然都是吸取陰神之力,最終放射星芒,那麼為什麼不能在此一功效,將陰神之力的源頭,也即陰神本體投出去呢? 外圍力量的循環,就是像錯綜複雜的河道,但“河道”終究有一個“出海口”,只要堅持到那裡,就是勝利!

    這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而是一場不得不進行的賭博。

    好像是一場生死間的鬥劍,沒有思考的空隙,他只要相信自己的千錘百煉的靈覺,再灌注勇氣就足夠了!

    從陰神投注的那一刻起,震盪便再無止歇,一切感應都混亂了,完全不辨東南西北。 陰神之力在迅速損耗,神魂結構也動盪不休,餘慈就像是一艘破爛的小船,撞進了地下暗河,只能在“黑暗”中和激流搏鬥,承受一次又一次的碰撞,隨時都有可能崩潰、解體。

    但與之同時,餘慈也感覺到,每一次震盪撞擊,都有絲絲縷縷的力量滲進來,與陰神之力發生反應,最終作用在陰神上,改變其某些性質。 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因為在他進一步體會之前,“出海口”到了!

    “哧”地一聲長音,只響在餘慈神魂中。

    照神銅鑑已經破土而出,探入赤陰裙裾之下。 便在此時,一顆超大的星芒從鏡面上噴射出來,穿透了女修華麗的碧煙流霞長裙,飛射到空氣中。

    經過寶鏡內蘊力量的浸透改造,陰神星芒無形無質,沒有任何人看到,也無從感應——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在星芒射出鏡面的瞬間,餘慈清晰感覺到,他撞上了一層無形的網。

    那網分明是早早就佈在照神銅鑑外圍的,有著非常厲害的禁錮作用,但由於陰神星芒性質特殊到極點,那網沒有攔住他。 不過在常人難以觸及的層面,星芒撞擊網絲的瞬間,有一層細微的波動傳導出去。

    赤陰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僵硬。

    餘慈卻沒時間體會這表情。

    陰神星芒飛到山林上空,恰逢一陣山風吹過,風力由外而內,幾乎在瞬間撕裂了星芒外殼,直接觸及餘慈陰神。 餘慈驀地打個了寒顫,然後就是火辣辣的痛感,在那瞬間,餘慈便似被刮去了一層皮!

    這不是皮肉之苦,但疼痛卻是直接作用到神魂深處,沒有半點兒延遲或保留。

    餘慈忽然想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在凝成陰神之後,於舟老道曾經很嚴肅地對他說過:陰神初成之時,雖然威力已是很強,但又是非常敏感的,就像是火油,與外界天地元氣直接接觸,會發生非常激烈的反應,造成嚴重損耗。 所以沒有修煉到足夠的水準、沒有足夠的防護準備,絕對不能輕率出竅,不然也許一陣風中蘊含的元氣,就能將其徹底點燃,以至於魂飛魄散。

    現在餘慈就碰到了這種情況。

    陰神毫無準備地暴露在空氣中,因其敏感,瞬間接收了無可計量的複雜信息,同時還有火一樣的天地元氣。 這些東西隨著風吹過來,稍一接觸,便有劇烈的疼痛從外而內滲透進來,真像是一層層地剝皮,難受極了。

    餘慈忍著痛,強迫自己定下心來:時間緊迫,他要知道,他的肉身在哪兒?

    其實以陰神直接感應外部天地,並還原為人類所習慣的五感六識,是需要一段時間練習的,不過餘慈非常熟悉神魂感應的模式,只是一個恍惚,外圍有些混亂的天地就漸漸清晰起來。

    很快,他將這塊山陰坡地的情況盡收“眼底”。

    他看到了已經飛過林梢的謝嚴,以及謝嚴懷中,他全無知覺的肉身。

    還沒走遠!

    餘慈大喜,連陰神的創痛都忘記了,驅動陰神往上疾飛。 可偏在此時,又一陣強風吹過,莫名的,風中竟有一絲香氣,為他所察知。

    陰神狀態下,怎麼能聞到香氣的?

    疑惑方起,劇烈的反應由內而外,轟聲點燃。

    一剎那間,陰神像是吹足氣的皮囊,“呼”地漲開,且一下子漲到了要炸掉的極限。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聽到了細密的崩裂聲,又或者是火舌舔舐的爆音。 而外圍的強風更是“風助火勢”,內外交逼之下,餘慈的神誌幾乎要給焚成飛灰!

    之所以還能維持的住,還多虧在照神銅鑑的“河道”中曲回逆折之時,受其力量浸淫,陰神質性似乎有了些改變,至少是一個緩衝,使得餘慈沒有在瞬間魂飛魄散。

    “啊!”

    難以承受的痛苦之下,餘慈嘶叫起來。 陰神的嘶叫,其實就是神魂結構最激烈的震盪變形,並無聲息,可是那震盪卻能引動外界元氣,在常人難以觸及的層面掀起波動。

    還丹修士並非常人。 這一刻,附近的修士或多或少地都有所感應。 但那波動太短暫了,又來得突兀,幾乎沒人能準確把握住裡面的信息。

    當然,有人可以。

    明藍是與伊辛、盧明月一起到來的。 因為身份有差距,便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很沒有存在感。 但此時,她臉上一貫的微笑斂去了,目光則從某處林梢轉移到赤陰身上,再不曾稍移。

    在天空中,謝嚴畢竟修為高絕,心神不定之下,也有所感應。 他怔了怔,回身往下看,很快鎖定了大概的範圍。

    不過這時候,他只看到從林梢突兀躥起的魚龍。

    ************

    囧,不知道為啥一直上不來,刷到這個點兒,總算能更了。 呃,從兄弟姐妹的反饋來看,凌晨更的話或許跟的比較辛苦? 其實我發的也辛苦……

    暫時先不管這個。 雖然更的晚,但還是要規規矩矩求紅票,求收藏。 請不要吝嗇動指頭,書架上擺一本問鏡,敝人自覺還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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