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60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1
本帖最後由 karobi 於 2011-2-22 23:18 編輯

問鏡· 第九十一章出浴

    餘慈看得好笑。 這兩天,天裂谷那邊大勢將定,但善後雜事卻越來越多。 止心觀作為絕壁城方向唯一的外務道觀,有些事情是躲不開的。 於舟沒了清閒的日子過,寶光作為老道唯一的記名弟子兼跟班,自然也逃不過去。

    今天總算是偷了個閒,跟著餘慈過來,眼下正玩得不亦樂乎。

    不過,寶光跟來也是有好處的,餘慈總算得空,將憋在心裡好幾天的疑問說出來:

    “喂,洗玉盟是什麼情況,你知道嗎?”

    他說的洗玉盟,就是前幾天,李佑和夢微爭執時,提起的幾個概念之一,裡面還有像什麼萬象宗、慕容輕煙之流,都很陌生。

    其中,余慈曾聽葉途說起過“洗玉盟”的名號。 只是當時在天裂谷下,他們談論的重點還是修行,對這些信息都是一語帶過,隔了這麼久,印象早淡去了。 所以不得不再次請教。

    “洗玉盟?”

    寶光其實也是個半桶水,差點兒就被這問題難住,還是死命回想師傅平日的教導,才有些不確定地回應道:

    “是東方一個很大的宗門聯盟吧。唔,離我們太遠了,平常都不太提起。李師兄經常在外面遊歷,知道的應該更多一些。”

    這答案讓余慈很不滿意,他皺眉道:“就這些?”

    寶光撓頭去想,卻忘了踩水,險些就沉了底,扑騰半天才緩過勁兒來,但經由這麼一回,腦子反而好使起來,叫道:

    “我記得了!”

    寶光拍了下水面,激起一波碎浪:“師傅說過,那個宗門聯盟勢力很大,不過最核心的地帶還是在北地三湖一帶,北地三湖知道吧?”

    “嗯,就是'湖水接天,大江如鍊'的那個?”

    所謂北地三湖,便是修行界東方,北過滄江後,最著名的修行寶地三湖區域,以“湖水接天,大江如鍊”著稱。 三湖從南至北分明為環帶湖、五鏈湖、以及洗玉湖。 尤其是最北方的洗玉湖,乃是修行界少見的上品玉石出產地。

    寶光連連點頭,他現在的記憶也接上了,竟是越說越順:“師傅說,那裡是修行界數一數二的宗門興盛之地,宗派林立,可不像我們斷界山脈這片,相對偏僻,數來數去,大小宗門也不過百個,還要加上天裂谷對面的落日谷一脈,荒涼得很。

    “不過呢,雖然都是宗派繁榮,那邊和南方又不一樣。南邊來得更自由,但也更亂,北地三湖那邊,卻是由上百個宗門,結成了修行界最大的宗門聯盟,雖然組織還比較鬆散,卻將偌大的北方區域都納入到聯盟控制中去,各項事務也井井有條,非常厲害。”

    余慈想了想,道:“那萬象宗就是這洗玉盟的成員?”

    寶光老老實實地搖頭:“這個我就真不知道了。洗玉盟裡,我就知道四個宗門:清虛道德宗、四明宗,這都是和咱們離塵宗交好的大宗,似乎多年都有來往的;還有飛魂城,聽說是很霸道的一個宗門,前段時間還和山門的吳師叔起了衝突,鬧得沸沸揚揚;另外就是百煉門了,是個小門派,但精於煉器,師傅和那邊關係不錯,他的配劍就是百煉門的許央許師叔打造的。”

    說完這些信息,寶光的腦子也給掏空了,忙叫饒道:“其他的真不知道了,剩下的你還是去問李師兄吧,他下午不是趕回來了麼?”

    說起李佑,兩人都笑了起來。

    那位李師兄真是個妙人。 雖然受了宗門令諭,要到絕壁城處理相關事宜,可是在攜著金川和匡言啟走後才五天的功夫,竟然又轉了回來。

    正好是卡在移山雲舟經過,那慕容輕煙即將到來之際,說是要見識一下“洗玉飛煙”是何等絕色,死皮賴臉地要和夢微一起去接人。

    這本沒什麼,可是算算止心觀到絕壁城的距離,以李佑的修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走個來回,這只能說明一點:這位絕壁城方面的負責人很不負責地把兩個白日府的大少爺扔在了荒郊野外,自己跑回來,給夢微護駕。

    如果是別人,說不定就給他感動了。 偏偏李佑對上的是夢微,不過兩句話的功夫,便給李佑定了兩條惡犯紀錄,可就是這樣,也拿橫下心來的李佑沒辦法,最終還是和他一同去了。

    這就是今天下午發生的事,現在那二人應該已經接到了慕容輕煙,正往回走吧。

    “嗯,余師兄,問你件事。”現在輪到寶光問了。

    “什麼?”

    “你看李師兄,是不是,呃,是不是很喜歡夢師姐?”

    余慈一愕,回眸去看。 只見小道士臉上滿是憧憬,當然,他不是憧憬某個人,而是對那種傳說中最為灼熱激烈、也最為緲然難測的情感,帶著一種少年式的懷想。

    對此,余慈很理解,因為他也經歷過這個階段。 只不過相較於寶光天真未泯,相對晚知晚覺,早熟的他,那份兒感覺來得相當早,對象相當地荒謬,以至於他甚至沒來得及築起防護的堤壩,便給冰冷的現實抹掉了。

    過程很短暫、情感很荒唐、記憶很糟糕,這讓余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調整不過來。 當然,那青澀的歲月已經過去了,所以現在,他對小道士這似乎剛剛萌芽的情感,抱著一種過來人的了然,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羨慕。

    寶光所處的環境,注定了他可以慢慢地培育和修正這份兒感覺,給自己留下一個足夠完整和美好的記憶,在日後的歲月裡慢慢品味。 而不是會像他那樣,每次回憶起來,都像是進入一個荒唐扭曲的夢裡,然後,便是自嘲式的大笑。

    余慈真笑了起來,寶光看得莫名其妙。

    “我說錯了?”

    “呃,沒有。不是,我是說……”

    余慈反射性地附和,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那兩位山門內的後起之秀,並不像是有什麼情感羈絆的人物,不想誤導小道士,但要如何解釋,又是個很困難的問題。

    正想著,山那邊的夜空,忽然閃過一道逆向流星,赤芒長尾,非常醒目,但剛剛飛過山頭,便熄滅掉了。

    看到天空中的變化,寶光愣了愣,忽地大叫道:“宗門警訊飛星!”

    所謂警訊飛星,是離塵宗修士遇警遇險時,通知附近同門所用,除光芒醒目外,還可以激獨特的影響神魂的波動,遠出百里之外,為同門所查知。 但剛才這顆,分明還沒有完全激發,便給打滅了!

    看流星逆向飛起的位置,距離南霜湖至少在二十里以上,那個位置,有宗門修士在嗎?

    余慈腦子還在轉圈兒,寶光已經急匆匆地往岸邊遊,準備過去看看情況。 才遊走幾丈遠,周圍湖面似是亮了一下,湖水倒映出非常美麗的青色光波。

    他有些奇怪,正待回頭,後方餘慈已經划水趕了上來。 余慈的水性可比他那狗刨的水準強太多了,探手扯著他,速度也沒降下太多,游魚般往岸邊去。 同時沉聲道:

    “馬上回觀裡,請觀主過來。”

    “呃?”

    寶光的心思裡,緊張和好奇都有一些,其實並沒有充分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聞言便有些發怔。 只聽余慈又道:

    “附近的同門,我們知道的只有去接客人的夢師姐和李師兄。若真是他們遇敵,還要發訊求助,敵手必然極強,說不定就是哪個潛過來的妖魔。這時候,只有觀主才能穩勝。”

    “可是咱們還不知道……”

    話未說完,夜空中下一刻,悶爆聲從頭頂直貫下來。 強勁的衝擊掃得水面浪翻,嘩嘩作響,緊接著,湖中“咚”聲大震,就在兩人側後方約半里處,激起了數丈高的水柱,飛濺的水滴直砸過來。

    余慈屏住呼吸,抬眼去看,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整個山谷湖面,忽被強光照徹,如見白晝。 余慈二人也給照了進去,光著膀子,面面相覷。

    正不知所以,大笑聲響徹山谷,震蕩湖面:

    “來來來,讓我看看,咱們艷名遠播的“洗玉飛煙”,美人兒出浴的風景,比傳說中如何!”

    余慈抬眼去看,只見高空中,一個黃袍道人正將一團熾白的光球甩向湖面上空,驅散山谷暗影,映出波光銀浪,層層鋪開。

    “洗玉飛煙”……慕容輕煙?

    余慈心中剛閃過這個念頭,湖面波湧未定的中心處,“嘩啦”水響,一個長如瀑的影子,浮出水面。

    那確是一位女修。

    女人是慢慢地浮上來,好像下方有人托舉著嬌軀,沒有一點兒倉促或慌張,甚至還有閒輕攏略微散亂的水幕,掬走上面的水珠。

    這時候已經沒有人會在意,她是怎麼掉進水中去的,因為隨著她的動作,窈窕動人的肢體變化出驚心魂魄的曲線,山谷中強烈的光芒像是飢餓的野獸,貪婪地撲上去,環繞在她身邊,映出更為眩目的光彩。 也吸引著上空黃袍道士、包括水面上余慈和寶光的視線,久久不願離開。

    然後,便見湖中女子微笑:

    “沒卵子的色胚,現在欺負女人,只能用嘴了麼?”

    用收藏和紅票來迎接慕容姐姐出場吧!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1
問鏡· 第九十二章解衣

    空蕩蕩的湖面上,女人清晰透亮的聲線鋪開,字字珠圓玉潤,帶著明媚的餘音,沁入耳中,便是明知她口吐髒字,也盪得人心裡舒坦。 當然,這是餘慈個人的感覺,天知道浮在湖面上空的黃袍道士,此刻又是怎麼個想法。

    至於寶光……小道士在呆。

    餘慈可以理解。 在他們這個位置,恰好可以看到湖中女子絕美的背臀曲線,尤其是浸透了水,料子極好的衣衫盡都貼在身上,在強光下能透出裡邊的肉色。 尤其女子體態豐韻,曲線收束起伏近乎誇張,無怪乎小道士要呆,這種場面,又豈是他這種從無經驗的小傢伙抵得住的?

    話又說回來,越是有經驗,才越能體會到這裡面驚心動魄之處……

    還好,餘慈總能分得清輕重緩急,他深吸口氣,將注意力挪開,現在他更奇怪那黃袍道士的反應:谷中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先是以為那黃袍道士的給女人罵堵了,但很快他就現,自己還是低估了此人的面皮和心計。

    那黃袍道懸空不落,境界便不會低了。 餘慈還記他在湖心的抽空掃了一眼照神圖,圖上那邊廣及三里的還丹霧霾,攪得周邊圖景也微微扭曲,此種情形,餘慈也只在金煥和於舟等少數幾人的身上見識過。

    如果判斷無誤,此人就是一位還丹上階的高手,生得也算俊朗,頷下蓄著短鬚,頗具氣派。

    可是,在慕容輕煙的譏嘲下,這傢伙雖未說話,卻是居高臨下,看下面的景緻看得目不轉睛。 嘴裡面嘖嘖贊聲先是低不可聞,後面便誇張地響亮起來,一路連嘖了不知幾十聲,忽又放聲大笑:

    “大飽眼福,大飽眼福!輕煙賢侄女,你可與你娘親大不相同哪。當初換個花式,她也扭手扭腳的,哪比得賢侄女這般爽快!”

    餘慈聽得皺眉,他不是道德君子,也明白雙方都在攻敵心神,可是從言論上看,這黃袍道士也算是卑劣到一定程度了。

    這次沉默的輪到湖中女子,也就是那慕容輕煙。 偏偏黃袍道士不依不饒,搓手笑道:“賢侄女這身皮肉,還要更勝你娘親三分,這般妙物,豈是用來咬的?到時候,賢侄女就知道,叔父我的卵子……噢!”

    污言穢語說至此處,便連一直似懂非懂的寶光都覺得不堪入耳,更是漲紅了臉,這也終於打破了慕容輕煙承受的底限,她叱喝一聲,隨即轟聲響動,湖中水柱沖天而起,如蛟龍般撲擊而上。

    所謂“蛟龍”不是形容,而是確確實實由水柱變化,煙霧瀰漫中,水柱細浪扭轉曲折,化為頭角崢嶸,張牙舞爪的蛟龍,直撲半空中的目標。

    水蛟撲擊的正前方,黃袍道士卻不躲不閃,反而大笑不止:

    “賢侄女生氣了。這'玄水化生'的本事,使得戾氣太盛。要知咱萬象宗,一切法術神通,都指望那個'變'字,哪有正面碰石頭的道理?”

    說著,黃袍道士伸手一指,那水蛟嘩地大震,塑形的水波逆流,整個形貌都變得模糊,而等其再轉清晰之時,頭尾竟然是整個地掉了回來,比去勢更疾,撲擊而下。

    女修早在水蛟成形之時,就破水而出,橫向側移,然而那被道人一指轉化的蛟龍,如有靈性,忽地一記甩尾,掀起大浪滔天,要將她淹沒掉。

    慕容輕煙當真像是化為一縷輕煙,在水浪拍擊之前逸出。 然而拍天大浪之中,朵朵飛濺的水花,卻是化為了無數隻鳥兒,乍一看去,這由水凝成的鳥兒個個生動,在湖面上飛掠穿梭,又與湖面水汽彼此轉化,交織成一片大網,將女修攏在其中。

    這一幕奇景,餘慈和寶光卻沒有時間欣賞。 兩人離戰場太近了,交戰的餘波吹過來,堵得人呼吸不暢,飛濺的水珠也打得皮膚生疼,餘慈還好些,寶光修為較弱,明顯招架不住。

    當下餘慈拽著寶光,直接潛下了水,繼續朝岸邊游去。

    交手中的兩個還丹修士肯定看到了他們兩個,可是沒有人為兩個修為低下的小輩多投來一眼。

    千鳥紛飛的奇景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噝噝嘯音驟起,千百隻“水鳥”在短時間內接二連三地炸裂,水珠四濺,在灼目白光的照耀下,如零瓊碎玉,卻又鋒利如刀,追著慕容輕煙的嬌軀,與其護體真煞激裂碰撞,哧哧之聲連響。

    而這還沒完,那條掀動大浪的水蛟,不知何時已經潛至近前,自波湧的水面下逆衝而上,時機把握得絕妙,一口將猝不及防的女修吞掉!

    光線對比強烈,便是在水下,餘慈二人也能看到這幕情形。 寶光忘了身處的環境,驚呼一聲,當下給嗆得很慘,餘慈無奈,只能浮上水面,幫他順氣。

    剛剛冒頭,便聽得“轟”聲劇震,慕容輕煙周身元氣鼓盪,撕裂了水蛟巨口,將其打回水波原形,一時間湖面上哧哧連響,都是水線激飛,出的破空嘯音。

    便在嘯音中,黃袍道士無聲無息地撲下來,伸手直取慕容輕煙粉頸,而女修則反應極快,移身避過,反手回切,雙方身影交錯,隨即拉開距離。

    只一瞬間,女修玉頸血跡滲出,滑入肩頸浸水的衣衫,迅殷開一片淺紅。

    黃袍道士在距離她數丈遠的空中懸浮,將沾染血蹟的手指放在嘴裡,輕吮一記,又嘖聲讚歎:“賢侄女皮肉嬌嫩,我可是見識了……剛剛我演示的'玄水化生'如何?你這些年周旋於各色人物之間,手腕愈地圓熟,名聲也越叫越響,可是本門的修行也不應丟下才是,總不應該輸給我這外人!”

    確實,黃袍道士的“玄水化生”,變化萬端,又運轉隨心,比慕容輕煙明顯要高上一籌。 可是這種情況下,又讓慕容輕煙情何以堪?

    所以,女修一言不,身形搶進,黃袍道士大笑迎上,兩人當即戰成一團。 湖面上立時狂飆飛卷,巨浪拍天,餘慈吐出嗆進嘴裡的湖水,這才現,原來那慕容輕煙,也是還丹修為,否則,又怎麼可能和那黃袍道士近戰搏殺?

    餘慈以前也見過屠獨和還丹妖魔的拼鬥,甚至更高一級的鬼獸和雙頭妖魔的大戰,他也通過照神圖看了全程。 但那兩次經驗,要么是咒法當道,要么是太過粗糙,絕不如這場近在咫尺的交戰,來得激烈又精彩。

    兩個修士師出同門,都是度驚人,技巧高妙。 在湖面上空縱橫來去,有時甚至直撞進水底,旋又殺出,身形變幻間,餘慈的肉眼捕捉到的大多是兩人高移動留下的虛影,而雙方真罡真煞的撞擊點則是密佈在湖水上下的每個角落,最近的一記根本就是在餘慈和寶光頭頂炸開,若不是餘慈反應及時,扯著寶光再躲到水里,後果不堪設想。

    但這輪交戰,明顯是女修情緒化後的不理智行為,所以很快,在一記特別尖銳的罡煞碰撞後,女修化為一團虛影,飛後移。 黃袍道士也沒有追擊,但他手上卻抓著一片衣衫,湊在鼻前,深深一嗅,滿臉陶醉:

    “這是'迷羅香'吧,飛魂城每年也只產那麼三五兩,看來你那便宜爹娘還真的很疼你。只可惜,賢侄女在北地三湖呆得太久了,不知道天底下終究是有飛魂城管不到的地方,便像這裡,幕天席地,正是成就好事之處,那些煞風景的,又有誰能過來?”

    說話間,黃袍道士便是大笑,然而笑音未絕,他的眼睛便差點兒突出去。

    只因在這一刻,湖面上,慕容雲煙在笑,然後她就那麼伸手,撕下了缺失一截的外衫,將其丟在湖面上。

    黃袍道士放出的強烈光源還在起作用,光芒斜照,細長的陰影從女修足下延伸出去,恰好經過湖水中,另兩個赤著半截身子的年青人。

    餘慈和寶光都是目瞪口呆。

    此時,慕容雲煙上身只有一件碧翠綢料的抹胸,明亮的顏色襯得裸露的肩背愈雪白滑膩,便連水滴都留不住,如珠子般滾落。

    這種狀態下,女修毫不扭捏,卻也並沒有放/蕩的意味兒,那僅僅是一個單純脫衣的動作,好像這南霜湖就是她私宅中的溫泉,而天空湖水中的三個男人,則是毫無意義的雕塑,被她徹底無視掉了。

    餘慈忽然感覺不到寶光的呼吸,扭頭去看,只見小道士臉面赤紅,一口氣憋在喉頭,卻忘了吐出來,眼睛明明盯著那邊看,卻又掙扎著想別過頭,終至於瞇起眼睛半側腦袋,樣子古怪極了。

    餘慈沒有小道士的掙扎和困擾,他盯著慕容輕煙光滑的背脊,感受著那勾魂攝魄的吸引力,心裡卻有一個念頭在閃動:

    “這女人,怎麼就看不透?”

    由始至終,雖然只聽到慕容雲煙說了一句話,到現在也沒看清她的面容,而且從頭到尾,都看著她落在下風。 可在此刻,餘慈卻覺得,這女人的行為頗點兒黃袍道士使出的“玄水化生”的味道:

    看似矛盾多變,其實內裡一氣貫注,自有一種法度,吸引人之心神隨她一舉一動而移轉變化,有一種投上去便拔不開的滋味兒。

    他不由望向那黃袍道士,不知那個仍然佔盡上風的傢伙,又是怎樣的想法?

    星期四啥的,俺不多說,隻請書友們繼續支持。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2
問鏡· 第九十三章虛實

  黃袍道士正在困惑之中。

    莫看他外表一直恣意囂張,其實他非常謹慎。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位“賢侄女”是個多麼厲害的角色,從一個出身不正的普通弟子,短短數十年,就一躍成為萬象宗實質上的領袖,在洗玉盟中,也有一席之地。 若是沒有能翻雲覆雨的手段,又怎可能做到這樣驚人的跨越?

    事實上,若是在洗玉盟區域,借黃袍道士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打女修的主意。 在北地三湖區域,他已經被女修掌控的勢力逼得如過街老鼠一般,大部分時間只能在南方躲藏。 這回是他得了確切消息,知道女修獨身遠遊,才興沖衝趕來,要一償多年夙願。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可在這幾乎就要得手的時候,他卻被女修反常的舉動驚住了。

    也許慕容輕煙在北地三湖的名聲並不好,但旁人也頂多說她是翻臉無情,陰德有虧,至於“不顧廉恥”之類,是絕少見的。

    可現在這女人想幹什麼? 回想起來,之前的過程是不是太順利了些?

    不怪他往“陰謀”上去想,概因這些年來,他實在被女修虛實莫測的手段折騰怕了!

    他盯著女修,還是次完全摒棄色心,想找出裡面的問題。 不過表面上的態度,並沒有明顯的變化:

    “賢侄女,這是要捺不住性子,要自薦枕席麼?”

    這是一次試探,而對面女修似笑非笑,作出回應:“南松子,你腦子裡除了精/漿,大概也剩不下什麼了!”

    如此語氣,根本就是在陳述事實。 黃袍道士,也就是南松子不怒反喜,笑道:“賢侄女當真知我!要知見了賢侄女,便是血脈裡流著冰水,也要化成精/水,才對得起'洗玉飛煙'的艷名……咦,怎地還備用了一身?”

    南松子真的看出了不妥,因為此時,女修正取出一件月白色的細紗背子,披在身上,掩去那奪目的景緻。

    對他的疑惑,女修的回應更是輕描淡寫:“這應該怪你啊,剛剛把我打下湖去,身上藏的藥瓶也被撞破了,經湖水一泡,沾得滿身都是… …”

    她話未說完,南松子如遇蛇蠍,將手上那半幅外衫扔下了湖。

    “你下毒!”

    女修看得笑起來,卻沒有搭理他,稍事整理略有些凌亂的裙帶,將剛披上的細紗背子歸攏平整,不過身上的水珠還是很快殷透了這層紗衣,至少在餘慈看來,比她裸著肩背還要更要命些。

    南松子卻沒有心情欣賞這美景,他先看自己的雙手,又運氣調息,不一刻便麵色劇變:“賤人,你下的什麼毒!”

    慕容輕煙當真是目中無人到了極至,仍然不理會南松子的叫囂,伸手抹開因落水而散亂的髻,放開這如瀑青絲,輕輕抖落水珠,這番動作在她做來,自有萬種風情。

    南松子卻是連眼珠子都是紅的了,他切齒道:“賤人!”

    女修啞然失笑,手上不停,只用根簪子,將青絲簡單歸攏,至此終於啟唇,卻是輕吟低唱:

    “天教心願與身違,轉燭飄蓬一夢歸。”

    慕容輕煙的嗓音清亮,可這似吟哦似清唱的句子,卻被她演繹得清幽婉媚,帶著動人的磁力,悅耳悅心。

    南松子的感覺卻是糟糕透了,只聽了個開頭,他臉上便被灰白顏色塗了個底透,又不自覺低頭去看雙手。 大概是藥性的緣故,他只覺得這手在燙,事實他的身體也是如此,且是口乾舌燥,心思恍惚:

    “一夢歸,果然是一夢歸!是那喪志狂亂撩心火,身不由己撞邪魔的一夢歸!”

    此時,慕容輕煙悠悠而笑:“義母大人的寵溺,我向來是感激的。那又豈是'迷羅香'之流能說盡的?南松子,這半錢的'一夢歸',乃是認親之時,義母親賜,如今我留給了你……當初你欺侮我娘親時,可想到有今日!”

    最後幾字,聲色俱厲,周邊湖水隨聲激盪,有無窮殺機蘊育其中,馬上就要扑出來!

    南松子大叫一聲,翻身便走,也不見他馭使的什麼法器,破空無聲,轉眼遁入夜空之中,不見了踪影。

    他這邊一走,湖上他製造的光源也很快熄滅。 光暗的變化讓余慈和寶光眼前忽地一片漆黑,湖面上的慕容輕煙也被暗影吞沒,山谷湖面一下子安靜下來。

    “真厲害!”

    這是寶光在感嘆。 他後面也明白了慕容輕煙的身份,知道她就是夢師姐的朋友。 即使還是吃不消女修的言行,卻也不吝嗇讚歎。

    餘慈沒有回應,扯著他悶頭往岸邊遊。

    寶光被先前諸多情形刺激到,正是情緒亢奮的時候,得不到應和,便覺得很彆扭,不由奇道:“餘師兄?”

    “還記得我說的話麼?”

    說話間已到了岸邊,黑暗中看不清餘慈的臉,但他的聲音非常凝重:“你立刻乘鬼紗雲回觀,請觀主過來!”

    小道士聽得莫名其妙:“餘師兄,那個傢伙已經給打跑了!”

    餘慈嘿了一聲:“那是虛張聲勢!”

    “啊?”寶光無法理解,明明那個南松子也覺得自己中毒來著。

    餘慈很難向他解釋。 因為對他這種經驗豐富的“行家”來說,檢驗對方虛實,除了需要敏銳的眼神,更多的還是憑一種感覺,就像是他當日在天裂谷中看破鬼獸是強弩之末一樣。

    至於實際操作,有太多種手段會讓人產生錯覺了。 當然,能夠讓一個還丹上階的修士信以為真,那手段比尋常的可要高妙太多。

    他搖了搖頭,正想催促,夜空深處,一聲憤怒到極致的尖嘯轟然炸開:

    “慕容賤婢,我必讓你生不如死啊!”

    嘯音震蕩湖面,讓剛剛恢復平靜的南霜湖再起波瀾。 而這一刻,寶光看向餘慈的眼神,已經不能用敬佩來形容了。

    殊不知餘慈心中才是真的莫名其妙:“怎麼會這麼快的?”

    餘慈覺得,慕容輕煙的“表演”,已經是爐火純青,更是將南松子的心思完全利用,就是他站在那個位置,也不過如此了。

    以他的經驗,南松子怎麼也要等到飛出數十里外,腦子真正清醒過來,修正身體感應的錯覺,再調整一下心情,才能真正醒悟。 可如今,那傢伙才飛出幾里路去?

    想法似明未明之時,南松子已經再臨南霜湖上空。 什麼都不說,一記純粹洩憤式的真煞衝擊,在湖上原慕容輕煙立身處,轟起了十餘丈高的水柱,整個湖面似乎都給打陷了下去。

    “慕容賤婢,出來!”

    “哦?回來得倒快!”

    女修清亮的嗓音便在黑暗流動,似乎有些驚訝:“我卻不信你那腦殼裡,還有腦汁儿在,不知是哪位在你背後出謀劃策呢?”

    南松子經由一回洩,情緒倒是平復了些,他的面皮心計也是非同小可,只是在慕容輕煙身上吃虧太多,心裡有陰影,導致束手束腳。 如今挾著覺被騙後的羞惱,那份兒隱隱的恐懼倒是又淡去了些,沉默片刻,他倒是嘿嘿地笑起來:

    “你用離魂香假託'一夢歸',手法也不算高明。叔父我只是一時受你所惑,嘿,那'一夢歸'是飛魂城最厲害的手段之一,沒有他們特殊的心法,你便是有了,也不可能動,否則便要先傷自身,我說得可對?”

    女修沒有立刻回答,南松子幾乎以為她趁著黑暗遁走,再次放出了那灼目的光球,將南霜湖及大半個山谷,都照得透亮。 光芒逐散黑暗之時,南松子倒是又看到了湖岸上兩個年青人,但也沒有在意,兩人修為最高也不過通神初階,當真是揮揮手就能碾碎的小蟲子。

    他真正在意的是,強光下,慕容雲煙的身形清晰呈現。

    女修沒有往別處去,而是站在了湖心,凌波獨立,湖面的微風輕拂那輕紗似的外衫,彷彿真是乘風而去一般。

    南松子經由這麼一回反复,色心又是翻上來,見此便是咕咕地咽唾沫,那反應帶著幾分誇飾,倒有一半是在刻意擾人心神。

    慕容輕煙對此視若無睹,輕攏鬢,悠悠開口:“我一生雖是結仇無數,然而西來訪友,行踪不過少數幾人知曉,不是宗門內,便是飛魂城中。我之於飛魂城,說到底不過是個外人,擋不了別人的去路。如此這般,只有宗門內……”

    南松子卻不給慕容輕煙繼續推導試探的機會,他放聲大笑,打斷了女修的話:“何必動這等心思,等咱們一床三好,共享至樂的時候,賢侄女不就知道了?”

    說至此處,他咬著牙將笑聲擠出來:“賢侄女莫急,這一回,叔父我下手必須更痛快些,便是打折了賢侄女哪條粉臂**,辦起事來,也別有情趣不是?”

    說話間,他抬起雙手,正要動,夜空中,有劍光飛掠,大氣排盪兩邊,嘶嘯如飛矢,將他話音截斷。

    劍光是由南端山頂動,如虹貫空,一閃便越過近兩裡的路程,直取南松子頭顱。

    聲明:本章亂用後主詞。 另:已經連續兩天一更了,明天的更新隔得太遠也不好,下一更就凌晨吧,相應的明日第二更在下午五點左右,敬請兄弟姐妹們支持。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2
問鏡· 第九十四章無瑕

    面對這劍光,南松低罵一聲,大袖拂動,真煞如潮,驅動周邊大氣,瞬間生成千百個細小扭曲的漩渦,消解鋒芒,引偏劍勢。 還丹修士凝煉數百年的真煞非同小可,雖未真個爆,可絲絲縷縷,彼此絞纏,本是一往無前的劍光便像是落進了沼澤里,來勢頓挫。

    然而這一劍受挫,同樣是那邊山頭,竟然又有一道劍光橫空,虹橋飛架。 藉著前一道劍光引走黃袍道士的注意,這一劍來勢更疾,而且與先前那道劍光不同。 這一劍不是單純飛劍傷人,而是有人馭劍而來,到了後面,光芒又迅收斂,現出內里人影,身形清瘦,道袍玄冠,憑虛御風間,一劍橫抹。

    對這一劍,南松子更為重視。 如果他所猜不錯,這就是離塵宗非常有名的一記劍訣,喚作“無惑法劍”,與他學自萬象宗的法門有些相剋,很讓人頭痛。

    尤其是在這種很糾結的時候……

    “離塵宗的小輩,你們有完沒完!”

    南松子真惱了,最早出手時,為了避免和離塵宗這個修行界有數的巨擘結怨,他還是非常克制的,只是打滅了其警訊飛星,又使手段將二人困住,沒想到裡面這個女冠修為如此了得,竟然突破得這麼快,而且還不依不饒地追過來。

    這一刻,若是放手施為,南松子倒有五成把握給這離塵宗弟子以重創,但是他心中畢竟有所忌憚,手下便緩了緩。 空氣中一聲輕爆,真煞沒有任何花巧,直接衝撞,純憑修為,接連轟開了兩道劍光。

    劍光受到撞擊,直貫下去,馭劍人半截身子都落入水中,卻又提氣,頂上水面。 樸素不起眼的道袍下,身姿清瘦,容顏卻極是秀美,正是今夜一直不見的夢微。

    “慕容師姐可無恙麼?”

    相較於慕容輕煙的風情,夢微樸素的打扮顯得很不起眼,不過兩位女修站在一起,也不必分什麼高下,只是出奇地諧和養眼。

    慕容輕煙淺淺一笑:“尚好,只是夢師妹何苦再來趟這混水?”

    夢微神色平靜:“修道人當戒殺惜命,然而宗門戒律院內,卻也存有可以破戒的例子。南松子,萬象宗之逆徒,淫侮同門,叛宗出教,四十年來流竄於滄江兩岸,壞人修行,惡行無算,乃是當世最令人不恥之輩。凡我離塵宗弟子,遇此人,斬之可也!”

    她手中持一把松紋古劍,古樸無華,姿態凜然,卻還有一道劍光繞體而飛,只見得晶芒耀目,令人看不清形制,只覺得要比她手中劍纖細許多,頗為神異。

    “唔,那是離塵宗的'參商劍訣'吧。”

    南松子的見識還是很不錯的,很快就猜出了夢微的些許底細。 他的目光在兩位女修身上來回掃視,停留在夢微身上時,心裡有團火苗在冒,不過他終究不是真的瘋子,很快把念頭掐滅,最終仍將視線對準湖面上那個風姿綽約的身影。

    他已經下定決心,什麼都不管,先以雷霆手段,擒住慕容輕煙,再遠遁萬里,到那時,誰也不能拿他怎樣!

    所以,被一個小輩揭了底子,他也不理,只在手上直接起了攻勢。

    他手爪探出,下方便波浪湧起,飛濺的水花彼此相激,轉眼湖面上便是水霧瀰漫,隨後真了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將下方的身形隱沒其中,若隱若現。 而湖面上空的光源似乎也有調整,光芒的穿透性變弱了,與湖面上初起的霧氣合在一起,形成了更迷惑眼睛的光霧,籠罩整個湖面。

    隨後,南松子又當空虛畫,轉眼便是一道符籙書就,當空催,靈光點點,盡灑落到湖面霧氣之中。

    “是'因勢象形',小心幻術!”

    慕容輕煙輕聲提醒,夢微略一點頭,隨即瞑目定神,待睜開眼時,明眸愈顯清澈。

    她自幼刻苦修行,又精擅可破一切虛妄的“無惑法劍”,對幻術有極強的抵抗力,之前南松子以幻陣困住她和李佑,她便先一步破陣而出,應對同源而出的幻術,也有幾分經驗。

    只是,湖邊那二人……怎麼碰上了這檔子事?

    她指的正是在湖岸邊探頭探腦的餘慈和寶光。

    夢微飛劍而來時,由於所處山體的角度問題,沒有看到那二人,眼下看到了,不免有些擔憂,還丹級別的爭戰,影響範圍相當大,那兩個師弟修為都還淺薄,若是被波及到,就是她的罪過了。

    然而很快她就看到,岸邊的兩人在向後退後,沒入到山體暗影中,很快一團雲氣慢慢地啟動,幾乎是貼著山體,飛向高空,沒入到夜色中。

    眼前,南松子的攻勢襲來,夢微心中卻是一輕:“必然是餘師弟,寶光師弟不如他機敏。”

    一個分神,先機已失,不過沒有心障,她手中松紋劍運使卻更是自然。 也不見什麼妙招,只是劍氣圓融,鋒芒內斂,在身外丈許布成一個幾無瑕疵的圈子,那些湖水飛濺形成的亂相、暗蘊的殺機,都在圈子外一一化解。

    身外那道劍芒,卻如活魚一般,在圈子內外閃掠游動,靈性非凡。 南松子試探性地攻了兩記,都是稍觸鋒芒,便自退開。

    夢微知道,南松子對她僅是利用“因勢象形”的法術加以牽制,將其孤立出去,這敗類的目標還是放在慕容輕煙身上,

    果然,霧氣中,慕容輕煙遇到了困難,她身形一直未停,在急飄移閃掠,同時真煞激盪,氣勁爆鳴聲不絕於耳,可這裡面有一大半都擊在空處,縱然是隆隆有聲,湖面上的輕霧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愈地濃厚起來。

    南松子便隱沒在霧氣中,持續不斷地對女修保持壓力,卻又沒有真正難,一直在積蓄著力量,準備行雷霆一擊。

    無論是場面上還是實質上,南松子對慕容輕煙都佔了絕對的上風。 這很符合兩個的層次差異:前者是還丹上階修為,距離步虛只差一步,慕容輕煙則是還丹初階,彼此相差了兩個層次,只能說是有些抵抗之力,卻幾乎全無勝機。

    這一切夢微都看得非常清楚,所以她也一直有所保留。 直到某一刻,她看到了慕容輕煙一個非常微妙的表情,那是專門對她而來。

    下一瞬間,夢微周邊的劍氣圈子倏然收縮,內壓的力量驅動身形,疾射如電。

    更早一線,慕容輕煙似乎是後力不繼,露出一個真煞轉折接續上的破綻,這破綻是如此致命,以至於南松子維持的強壓像是潰堤的洪水,一下子便找到了突破口,轟聲動。

    湖面上爭戰的重心瞬間傾斜,南松子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全部投向慕容輕煙那邊,這是氣機牽動下的變故,很難為人的意誌所轉移。

    此消彼長,對夢微那邊的放鬆,導致女冠身外再無箝制,她的身形像是被磁石吸著,投向慕容輕煙的方向。

    這是一次天衣無縫的氣機呼應,兩位女修彷彿心有靈犀,將原本各自孤立的局面,一下子並合在一塊兒,而這還沒有結束。

    南松子積蓄的力量被氣機誘,可這時候,他忽然找不到一個準確的目標。

    在這一刻,通過連續數次身形交錯,還有更為複雜的氣機移換,慕容輕煙和夢微的氣息混雜了。 眼下的情況,就好像在南松子辛苦舉起過他極限的重物,準備砸人的時候,面前的人卻不在了,反倒是他自己有被壓死的危險。

    情勢逼得南松子必須做出選擇,他低吼一聲,一直隱沒在霧中的身形憑空出現,純憑感覺,掌爪探出。

    可惜,他選錯了。

    指尖迎上的,是松紋劍的劍鋒!

    被南松子渾厚的真煞擠迫,空氣中響起連聲輕爆,非但真煞威勢無儔,便是爆音也能撼動神魂,而且曲起的掌指間,隱約有暗影吞吐,異香撲鼻。 那是南松子近年來祭煉的一樣陰毒法器,他便是準備用其製住慕容輕煙,為所欲為。

    可是,這樣的一擊卻碰到了夢微的劍上。

    夢微身形飛後移,可手松紋劍只是微微一震,旋又穩住。 這一刻,湖面上的氣浪嘯音,彷彿有大風掃過無邊的草原,呼嘯奔流,卻毫無定向。

    南松子的感覺也是如此,他蓄力的一擊轟在了夢微布下的劍氣外層,卻感覺著渾不著力,如同江水沖擊光滑的礁石,又好像是皮鞭猛抽轉動的陀螺,力量使得越大,對方站得越穩。

    當然,這個“穩”,是在夢微急後退的情形下,相對而言的。

    在他的感覺中,此時的夢微,分明就是一個渾圓無疵的球體,在其內部核心的驅動下,飛旋轉,消卸掉一切外力,甚至化外力為己用,隨時都有一個撲擊的勢頭。

    那“勢頭”就是女冠周邊,隨劍氣流動,而愈耀眼的繞體劍芒。

    “小小年紀,怎麼一身抱丹真煞,千錘百煉,竟無一絲瑕疵?”

    南松子的情緒越地難以控制,他感覺到慕容輕煙似乎在遠離。 這讓他放開了一切,再不管眼前的女冠,可能是離塵宗極為看重的後起之透,害了她會有怎樣的後果。 只將手腕抖動,那纏繞在手臂上的法器便待放出。

    便在此刻,一縷清音,如擊玉磬,明朗悠遠,響在他耳邊。

    南松子呆了呆,扭頭去看,只一眼,他的眼珠子便紅了:

    “大洞真符,果然在你手上!”

    差點兒又伏案睡著,也許是這兩天的收藏點擊不給力的緣故? 呃,好吧,算我自作自受,不過兄弟姐妹們,為了夢微師姐威,投下紅票吧!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3
問鏡· 第九十五章寶符

    南松子在運使法器的關鍵時刻回頭,卻見得已退到半里之外的慕容輕煙手上,持著一塊只有半個巴掌大小的玉符,之前的清音,便是從那里傳來,而此時,女修又一次扣擊。

    紫芒暴閃,純粹的光像是凝成一記重錘,自半里外動,卻一閃即至,南松子大叫一聲,向後飛撞,一直加持在身上的“虛空神行符”砰聲破碎。 不只是“虛空神行符”,包括他之前用護身的符法,驅動“因勢象形”乃至準備催動法器的符咒,在此刻都是齊齊失效,再不成形。

    夢微把握住了這次機會。 松紋劍徹底內守,然而她身外一直蓄勢待的劍光,卻像是脫了樊籠的鳥兒,輕鳴聲中,穿透水煙,光芒幾乎要融化在遍及湖面的光霧中。

    轉眼間,劍光洞穿南松子護體真煞,帶起一蓬血光。

    此時,第二記“紫光重錘”破空而至,南松子幾乎沒有抵擋之力,再次被擊中,身子斜貫入水,不知給砸了多深。

    湖面上,兩位女修一舉占得上風,卻都沒有放鬆。 夢微很清楚,她的“飛翼劍”只是擦過南松子的左上臂,並沒有造成嚴重的傷勢,而更遠處,慕容輕煙從來就沒指望這一輪攻勢,會給南松子造成致命的影響。

    她略偏過頭,眉峰輕皺,暗忖道:“怎麼還沒來!”

    下一刻,湖面震盪,南松子大笑著衝出來,一點兒沒有被打進湖里的尷尬惱怒,情緒反而是亢奮到了極點:

    “果然是大洞真符!”

    南松子站在湖面上,盯著遠處慕容輕煙手中的玉符,眼都不眨一下:“那女人說此符一直被你隨身攜帶,果然沒錯。”

    慕容輕煙手持的“大洞真符”,全名叫做“大洞七變五方真形符”,乃是萬象宗屈一指的寶物,有此符在手,天然可以乾擾方圓數里符籙的運化使用,凝神聚力,甚至可以轟破已成形的符法,將匯聚的靈氣還原到初始狀態,十分凌厲,故而又稱“還真符”,與宗門另一件“還真紫煙暖玉”的修行至寶並稱。

    然而,此符最重要的不是破符殺人,而是上面用宗門特殊的祭煉法,印下的《森羅真煞抱丹訣》、《流霞千映飛舉法》兩部宗門最高妙的典籍心法,得之可突破還丹境界,淬煉真形,追求長生。

    南松子不遠萬里追踪過來,除要一償夙願,倒有大半還是為了此寶而來。 畢竟,美人再好,也比不過自家性命重要。 看到此符,他的心情當真很好,說著便嘿嘿笑,搓手道:

    “賢侄女,你志不在門內,萬象宗的法統,在你這裡,怕是要絕了。這'大洞七變五方真形符'再好,也只是個傳法的工具,敝帚自珍,絕沒必要。不如留給叔父我,將其揚光大。你自做你的乖女兒,到飛魂城,把幽燦他們伺候舒服了,自有無窮好處,何必執拗於此?”

    幽燦便是飛魂城的城主,乃是洗玉盟的巨頭,便是在整個修行界,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慕容輕煙拜的義母,便是幽燦的妻夏氏,只不過外界傳言,幽燦對慕容輕煙這個便宜女兒,頗有些想法,南松子話中便是暗諷此事。

    哪知慕容輕煙聽了他的言論,便笑出了聲,且沒有照顧半點兒形態,直笑得前仰後合,喘不過氣來。 這時候,她話音裡不免帶了些喘息,輕輕細細的,串在明亮的字音中,又多了一分磁力:

    “好叫你這色胚得知,這符對我確實沒有用處,可是我便是毀了它,也不會送到你手上……”

    說到這裡,女修又咯咯笑,這回更是肆無忌憚,飄蕩的音色勾人魂魄,可內裡的言語,卻讓南松子變了臉:

    “森羅真煞是不是修到頂了?是不是欲進無路?是不是找不到能與它匹配的步虛術?一直停滯在還丹境界,眼睜睜看著肉身老去的滋味如何?

    “南松子,你那全裝著精/水的腦子,果然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能在飛魂城的追殺下,安然逃出北地三湖!如今我可以告訴你,那是我要看一看,你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便是渾身都充著精/水,那卵子也是縮的!”

    一下子,南松子的臉色便是鐵青,已被女修擊中了要害。 好半晌,他緩了口氣,強按著情緒,重重點頭:

    “很好,很好!慕容輕煙,我把話擱在這裡,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把那符交出來,我看在你死去娘親的份兒上,不但留你性命,還給你留幾分體面,若不然……哈!”

    怪異的笑音突,兩道幾近於無形的虛影忽地從慕容輕煙身側的霧氣中冒出來,依稀近似人形,四手合抱。 然而更早一線,慕容輕煙已經飛上半空,手中玉符紫芒連閃,將那兩道虛影打得千瘡百孔,化為煙氣消散。

    南松子從來都沒指望能說服慕容輕煙,慕容輕煙又何嘗會相信南松子會單逞口舌之利?

    只是幾句話的功夫,里湖面上分明又有了變化。

    不知不覺間,湖面上的霧氣愈深重。 且不知道是光源的變化還是其他的什麼問題,霧氣隱隱透出一層暗紅色,風過湖面,還傳來絲絲膩香。

    似乎南松子祭起了什麼邪門的法器,兩位女修都感覺到,此人出手的方式,有了很大變化!

    濃霧中,出現了一些虛淡至無的影子,神出鬼沒,每條影子身上,都纏繞著極其怨厲的心魔煞氣,雖沒有實質的攻擊力,可一旦沾染上身,被心魔煞氣攻伐神魂,便是極大的麻煩。

    夢微還好些,她出身玄門正宗,又踐行戒律,心志堅定不移,劍氣迫時,一切邪魔都近不得身。 可慕容輕煙出身旁門,又深沉多思,在抵禦心魔上,天生便落在下風,手中“大洞真符”雖有破符之異力,卻也無法對症,一時非常被動。

    便在此時,南松子出現在她身後,伸手抓來。

    慕容輕煙勉力回身,“大洞真符”轟聲一震,紫芒如劍,切割過去。 南松子卻是不閃不避,純憑護體真煞擋下,擋不住的便任他破皮見血,血霧飛濺。

    他度何等之快,慕容輕煙也沒料到他竟然在重佔上風的基礎上,如此決斷,又想他“虛空神行符”被破,想飛上半空躲避,哪知南松子竟是如影隨形,“大洞真符”再度迫紫芒之時,身影已經欺到近前,真煞鼓蕩之中,裡面心魔煞氣只有更重。

    “嗡”地一聲震鳴,“大洞真符”紫芒劇盛,照徹周邊濃霧水面,與暗紅的霧氣交織在一起,瑰麗奪目,可過於深重的顏色,又極是詭譎。

    女修出一聲極低的驚呼,在此刻,紫芒如飛星,從她手上甩出,飛上半空。

    事突然,就連出手奪符的南松子,都沒想到此符竟然如此輕易的脫手。 但隨後就是大喜,甚至顧不得失神狀態下的慕容輕煙,返身便去抓符。

    他的度極快,轉眼指尖就要觸及寶符,然而耳畔忽劍氣激嘯,指尖一冷,那寶符紫光便被破空而來的劍氣轟飛,遠遠彈開。

    “賤婢!”

    只觀劍氣,便是橫空殺出的就是那離塵宗的女冠。 南松子暴怒,卻又顧不得報復,挪移身形,又要再追上去。

    這次如影隨形的卻換成了夢微,松紋劍輕輕擺盪,便有層層劍氣,阻攔在南松子和寶符之間,前一波剛被轟碎,下一波又平地湧起,雖然擋不住南松子,卻也屢挫他的衝勢,讓他無法迅疾提。

    眼看著另一邊慕容輕煙追符而去,且肯定要比他先到一步,南松子眼珠子已是血紅,他嘶聲厲嘯,身上那幾處被兩位女修割傷的血口,同時迸濺血霧,緊接著,有一團血影從他身後騰起,在大氣中一漲,翻身便撲在了南松子身上,滋滋的紅霧從傷口處騰起來,南松子的身軀,轉眼便漲了一圈。

    下一刻,他的身軀便虛化了。

    夢微反應極是準確,松紋劍瞬間回防,再度形成那個完美無瑕的劍氣圈,稍遲一線,南松子便捨了寶符,合身衝至,直接撞上來。

    劍氣圈完美揮作用,消卸掉衝力。 然而夢微卻是凜然。 有一線黑影不知從何處來,叮聲撞在她劍氣圈上,卻又瞬間變化,化為一圈細微至極的氣芒,附在劍氣圈上,時聚時散,瞬間跳變千百次,稍一凝滯,即是突破進來!

    “誅神刺!”

    曾經從典籍上見過類似的記載,可她卻從沒有見過破解的手段! 一個恍神,千絲萬縷的寒氣入體,又瞬間聚合,如有靈性,直刺她還丹定鼎之處,便似有一般刀子,當胸捅入!

    以她的堅強,也忍不住痛呼一聲,劍氣圈轟然破碎,南松子獰笑著貼上來:“拿你換符,看她應不應!”

    因身形膨脹而顯得粗壯的手指箕張,要來鎖女冠的脖頸。

    便在此時,強光乍閃,撕裂霧氣,在他眼中烙下清晰的痕跡。

    南松子心頭一震,才叫聲“不好”,便聽到這冬日的夜空,隆隆雷鳴,震得山谷回音,久久不絕。

    一切污穢邪物,天生的都見不得天刑雷光,而南松子使的這門功夫,乃是偶然得到的一門邪法,威力雖強,可並不完備,破綻罩門甚多,尤懼於此。 雷光電火,來得何其迅猛,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被正面轟中。

    雷火的威力其實並不算強,可其中蘊含的天地殺伐之氣轟然攪動,震得他氣血翻湧,周身心魔煞氣竟然有不穩的跡象!

    此時,在另一側,慕容輕煙距離旋轉飛出的寶符已只有數丈距離,卻聽“嘩拉”一聲水響,一道人影破水而出,時機把握得剛剛好,正好抓住從頭上飛過的寶符,嬌笑一聲,飛身急退!

    這一連串變故生得太快,原本湖面上佔據了主導地位的三人,都是呆了。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4
問鏡· 第九十六章笑聲

   南霜湖上,這一刻顯得分外雜亂。 雷光爆閃後,是殷殷雷鳴;女修出水奪符,嬌笑如鈴;劍氣勁風的撞擊,餘波還未消停。 這些因素通通攪在一起,充斥著人的耳目。

    然而湖面上又非常安靜。 原本主導著事態走向的三人,好像突然就被撇開了,攪場的人喧賓奪主,那三人只餘下了古怪的靜默。

    在岸邊,餘慈身化輕霧,疾飛掠。

    作為攪局的人之一,他大概是最自不量力的那個。

    還丹層次的交戰,根本就不是他應該介入的。 不過,為什麼他連哄帶訓,趕走了寶光,自己卻留下來,不正是為了防止剛才那情況生麼?

    餘慈很有自知之明,卻不會妄自菲薄。 他深信每個人都有用處,而他的作用,就體現在剛剛那記五雷符上!

    在符籙雷法上,向有“應機而”一說。 餘慈這一記五雷符,便是將捕捉“雷機”運用到了極至。 雷光迸,雖然威力未必比得上真正天雷之萬一,甚至也比不上當日元氣鼎沸,轟擊屠獨那一回,卻是既救人又傷敵,做得恰到好處。

    上回親見解良畫符,這些天來又時刻琢磨,不知不覺間,他的符法造詣已是又向前邁了一步。

    可是,也是那一記五雷符,將他徹底暴露。 所以,在放出雷光的瞬間,他就毫不保留,全力運使霧化劍意,藉著湖面上濃重的霧氣,飛移動,盡全力擺脫南松子暴怒之下的報復。

    不過,接下來的事態表明,他的這番準備是白做了。

    南松子確實是暴怒,可是在他要碾死湖對岸那隻小蟲子的時候,破水奪符的女修,卻把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他死死盯著那女修,更確切地說,是盯著女修手裡那紫光閃爍的寶符。

    是的,慕容輕煙兩手空空,在她最接近目標的時候,寶符卻被人從她眼皮子底下奪去了。

    此時,“大洞真符”就在她身前數丈遠,握在一位紫衣女修手中。 流動的紫芒與女修衣衫映襯,眩彩奪目,讓這位女修本就姣好的容顏愈顯得艷光四射。

    寶符易手,慕容輕煙倒還算得上平靜,只是輕輕搖頭,叫破來人的身份:

    “陶師叔,你這是何苦來由!”

    紫衣女修咯咯一笑,卻不回應慕容輕煙的話,只是握著寶符,輕輕貼在額頭上,隨後又慢慢地滑下來,與臉頰摩挲,過程中,她微瞑雙眸,深深吸氣,無比地陶醉:“這符,這'大洞七變五方真形符'終於在我手裡了……”

    女修慢慢睜開眼,盯著慕容輕煙,啞然失笑:“輕煙哪輕煙,你說我'何苦'?”

    她似是非常疑惑,然後她的情緒便爆了,嬌美的容貌被怒火燒得紅赤,眉目間的恨意則扭成一道印痕,直貫頂門:“若我不苦,身為堂堂的萬象宗宗主,這宗門傳承神器,這二十年中,為何不在我陶容手裡,卻落在你慕容輕煙手中!”

    “說得好,輕煙賢侄女做得確實不地道!”

    南松子不知何時出現在紫衣女修身後,在這片湖面紅霧中,他當真算得上是神出鬼沒,不過此時,他的目標卻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他死死盯著紫衣女修手中的寶符,咽了口唾沫,嘿嘿笑道:

    “陶師妹,這符上面的《流霞千映飛舉法》,可是我的!”

    紫衣女修沒有回頭,聲音略有不愉:“既然許了你,自然不會忘了。”

    南松子拉長了腔調:“哦,陶師妹握符在手,脾氣見長啊!”

    嬌軀一顫,紫衣女修似乎有些怕他,又在猶豫。 前面慕容輕煙秀眉皺起,正想說話,南松子卻更是乾脆,探手從紫衣女修肩後過去,反勾著她的下頷,身子湊上來:

    “陶師妹,前兒晚上你勾著腿兒瘋叫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可是忘記了!”

    稍頓,暴吼聲便在女修耳邊轟響:“給我!”

    可他的嗓音過大,女修受了驚嚇,手一顫,那寶符竟是脫了手。 南松子呸了一聲,又怕前面慕容輕煙難,當下順勢將女修摟進懷裡,力將寶符吸過來。

    微溫的寶符入手,那感覺是實實在在的。 紫芒映目,照得他的眼睛也變成了紫色。

    南松子舉起寶符,放聲大笑。

    雖然萬象宗在修行界,不過是個三流的小宗門,可這“大洞七變五方真形符”,由開派祖師以下,過十位各代宗門內的大能力者,先後祭煉兩劫時間,完成了地煞六十四層、天罡二十八層、總計九十二層的祭煉層數,在“天罡地煞”祭煉法的體系內,已經是佼佼出群,雖然未到法寶的層次,但在法器中,也屬第一流的。

    更重要的是,這上面的《流霞千映飛舉法》,可以讓他停滯已久的修為再進一步,真正涉足到步虛境界,以淬煉真形,延長壽元,讓他以後的日子過得更為舒心愜意。

    慕容輕煙神情凝重,向前移了些許,像是要出手奪符的樣子。 南松子見她這模樣,笑得更是歡暢,炫耀性地將寶符朝女修揮了揮,然後回手……

    把符吞到了肚子裡去!

    所有人都愣了。

    誠然,許多符籙理論上是可吞服的,世上也有不少服符的法門,包括這大洞真符,也確確實實可以用服符之法暫化入體內。 可是南松子這突如其來的一手,還是讓人們的腦子停轉了那麼一剎那。

    南松子對自己這手極是得意:“任賢侄女如何足智多謀,也不用再打此符的主意了。之前咱們糾纏得熱火朝天,眼下,咱們繼續?今夜,便在這湖上,來個一床三、不,是一床四好!”

    說著,他大力擁了一下懷中紫衣佳人,女修像是傻了,全無反應。 這時候,南松子忽又記起一件事,眼睛轉動,刺向更遠處的湖面:“對了,還有一個小傢伙,真是礙眼!”

    相隔里許,還有紅霧遮掩,南松子的視線投射依然準確無誤,餘慈身上驟寒。 南松子的眼神,將最危險的感覺帶給他:

    “剛剛那記五雷符,'雷機'把握得很不錯,可惜,符法本身……狗屁不是啊!”

    比南松子的咆哮聲更早轟來的,便是刺目的電光長鏈,且不是一道,而是五道、十道!

    這不是五雷符,只是最最尋常的掌心雷,比五雷符低了至少兩個層次,沒有雷機運化的玄妙。 可里面蘊含的雷火之威,讓余慈感覺到,只要被掃到一點兒,今夜他的性命,大概就要交待到這裡了!

    南松子情緒亢奮到極至,他也不用其他的招數,只是驅動雷法,像是揮舞著長長的雷鞭,大笑連聲:

    “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叫;畫符不知竅,反惹鬼神笑!小子,你那幾手破爛符法,就讓老子我想笑啊!”

    餘慈聽他嘲笑,心神卻是靜若止水,只將霧化劍意催動,身子化入湖上紅霧之中,如虛似幻,雷光雖然猛烈,卻很難捕捉到他的身影。 這種狀況下,他甚至還有餘力思考:

    “這南松子,是不是有點兒不對勁?”

    念頭未絕,那邊南松子抱著輕鬆轟殺小蟲子的心思,卻又屢擊不中,已是惱羞成怒!

    “去死!”

    他終於動了真本事,餘慈周邊一直波蕩的紅霧倏定。 無儔巨力從南松子身上迫,不知用了什麼手段,通過紅霧傳導,瞬間轟至,還丹上階渾厚的真煞修為盡顯無遺,餘慈周邊,方圓三丈之內的空氣都給禁錮住,要的就是這讓這個修為低弱的小輩,直面足以將他碾碎的強勁力量。

    相隔十餘丈遠,在之前便急趕而至的夢微不顧傷勢,要飛劍救人,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且再次引了“誅神刺”的陰毒餘勁,剛凝就不過數月的還丹竟然有渙散跡象,五官七竅都沁出了血絲。

    餘慈也看到了夢微,便在此刻,他的思緒很荒謬地拉成了一條線:

    今夜,夢微實在讓他大開眼界:實打實的還丹初階修為,已是出了他的預計,而其使出的劍意,細思來,竟完全可以和葉繽傳授給他的霧化劍意相印證——這讓他又挖掘出當日天裂谷中引屠獨入甕,在強壓下觸葉繽留在他神魂內的劍意,消解在崖壁上垂直分奔數十里的巨力,直至反沖而上,揮出那絕妙一劍的記憶。

    此時此刻,記憶依稀又成了現實。

    身心化圓,無有瑕疵。

    在身體內的某一個點,清晰的振波八方傳導,震盪元氣元神、筋絡骨血。 此時此刻,餘慈便是一顆密實內聚的圓珠,虛懸半空,與轟擊過來的巨力正面碰撞。

    一聲悶響,餘慈的身體猛摜出去,眨眼飛出近半里的距離,再斜撞入湖,出奇地沒有濺起多少水花。

    南松子“唔”了一聲,似乎有些感應。 但很快,歡愉的感覺頂上腦門,讓他哈哈大笑,只當那小蟲子已經給碾碎了。

    開心之下,他伸手去捏陶容的臉蛋兒。 懷中女人雖然比他那“賢侄女”遜色一些,可也是極出色的美人兒,為了報復慕容輕煙,不但主動透露消息給他,又隨他追踪到此,一路上屈意奉迎,很是知情知趣。

    這麼想著,南松子便覺得下腹火熱,然後,就是冰涼!

    “呃?”

    還丹上階修士的反應絕不應該這麼慢的,可是南松子莫名地便是腦子轉不開圈兒,直到他看見懷中的女修像一個幽魂,脫開了他的箝制,又看到下腹噴濺而出的血漿,才清醒過來。

    然後,劇烈的疼痛貫入腦際,他想大叫,可到了嘴邊,卻變成了荒謬到極致的狂笑聲。

    脫身而去的紫衣女修也在笑,笑音與先前嬌笑如鈴的聲音相比,卻有了很大不同。 帶著微微的鼻音,顯得頗是低沉磁性,震盪著空氣,像是響在別人的胸膛裡。

    這笑聲是如此特殊,便傳到遠處,也清晰可辨。

    沒有人注意到,湖水中,剛剛冒出頭來的餘慈如遭雷殛,整個人都僵了。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4
問鏡· 第九十七章舊主

    南松子瞪大眼睛,眼中女修雖然還是那嬌豔的面容,可是那神情氣度,卻全然陌生。 他強按住失控的情緒,捂著下腹,眼睛幾乎要突出來:

    “你不是陶容!”

    “陶容?你是說她嗎?”

    紫衣女修的聲線語氣也有了變化,和她的笑聲一樣,略帶鼻音,低沉悅耳,細聽去又似有金鐵鏗鏘之音,非常特殊。

    她笑著伸出手,晃了晃,周邊空氣忽生波動,接著一顆仍沾著血漬的頭顱就拎在她手上,微微搖擺。 頭顱依稀可辨的容顏竟與她完全一致,卻已被恐懼整個地扭曲掉了。

    紫衣女拎美人頭,這樣詭異的場面乍現在人前,衝擊力實在太強,一時間湖上諸人又是愣了。

    很快,慕容輕煙別過臉,出一聲極低的嘆息。

    南松子的眼珠幾乎要瞪裂了,他也是心狠手辣之輩,可是也絕沒有將殺死敵人的腦袋隨身攜帶的習慣。

    這女人究竟是誰?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問的。 可是紫衣女修僅僅用尖巧的下頷點了點他:

    “沒卵子的色胚,也配知道?”

    直到這個時候,南松子才驚覺,下腹的創口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

    等他省得這一點,他狂了,激湧的情緒衝上了腦子,擠得頭顱幾乎要炸開,可是形之於外,卻仍是那撕心裂肺的大笑聲。 不只如此,他的肌體也在不可抑止地顫抖,每一處筋骨皮肉都脫出掌握,他幾乎要手舞足蹈,才能緩解這個衝動。

    作為修行人,他還是有類似經驗的:“走火入魔?我怎麼會走火入魔?”

    初時,南松子以為是他修煉的邪法出了問題,但他很快又否認掉。 他已經感覺到了,不是他本身出了問題,而是他吞到肚子裡那塊“大洞真符”,正揮散出一層層熱力,散入四肢百骸,頂上口鼻間,又氤氳生香,極是妖異。

    “這是,這是……”

    紫衣女修看他一眼,低低笑道:“放心,這回不是離魂香了,是最最純正的'一夢歸'!”

    低沉的嗓音在空氣中流淌,而內裡的金屬音色愈地清晰,像是一根鋸子,插進南松子喉頭,堵得他說不出話來。

    南松子不是傻子,如今哪還不明白,這女人必然是早早便隱身在側,很有可能就是他第一次逃走,會合陶容,醒悟回返之際。 這女人便在這段空隙將陶容擊殺,又變化模樣,與慕容輕煙做戲,將他騙了個死死的。

    現在想來,女修奪符之後,在手上、臉面摩娑的動作,不正是最好的解釋麼?

    南松子粗重喘息,他明白了很多,但有一點他始終無法理解:這女人哪兒來的一夢歸? 連慕容輕煙都拿不到的東西,這人怎麼會有?

    “'一夢歸'採集於東海,卻也不是飛魂城一家的特產。”

    說話的是慕容輕煙,這位沉默許久的女修緩步走上來,為南松子掃清疑惑,又也將他最後一點兒僥倖碾得粉碎。

    他嗡嗡作響的耳朵裡,傳進來一個極要命的名號:

    “東海羅剎教!”

    慕容輕煙是這麼說的:“好叫你得知,這位乃是東海羅剎教傳法使……”

    紫衣女修打斷了她的話:“現在只是分教的上師而已。”

    說著,她也不用慕容輕煙介紹,轉而對南松子笑道:“記清楚,我道號赤陰,若你下輩子想來尋仇,莫要忘記了!”

    羅剎教!

    南松子出身洗玉盟,當然知道,這羅剎教乃是在洗玉盟所鄰東海之上,一個極大的教派。 或許比不過洗玉盟千宗百派合流的煊赫聲勢,然而教中術法詭譎妖異,供奉的神主亦傳說有無邊神通,且常透空分身,顯示神蹟法力,便是此界最頂尖的人物,也要敬讓三分。

    故而,即使飛魂城本身就是天下有數的宗門,又有洗玉盟為後盾,仍只能與羅剎教半分東海,互不相犯。 像這樣的大宗門、大教派,雄踞東海,有那一錢半錢的“一夢歸”,又有什麼奇怪?

    想至此處,南松子忽地哈哈大笑,最後一點兒希望的火苗就此熄滅。

    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本來的大好局面,為何會弄成這樣? “一夢歸”確實是此界少見的霸道毒香,最是激心火,毀傷神魂。 可若他仍以森羅真煞應對,也不至於全無還手之力。

    還不是因為他被大洞真符迷了眼,急著搶符建功,動用了本就不完善的邪道法門,然後又自以為聰明地將到手的寶符吞到了肚子裡。 內外相激之下,心魔煞氣失控,引邪功反噬,而毒香源頭又給他鎖在肚子裡,連洗脫都不可能!

    看看對面女人的表情吧,恐怕這種結果,連她們都沒料到!

    只是,若要他就此等死,卻也不能!

    念頭一定,南松子悶吼出聲,原本已經漲大一圈的身體竟然再度膨脹,眼裡已經沒了眼白瞳孔的分際,盡化為血一樣的紅色。

    兩位女修都是看出不對。 紫衣女修手中那把剛劃開南松子下腹的短劍瞬時飛出,化為凌厲精芒,直取南松子頭顱。

    南松子舉起左臂格擋,“嘶”地一聲響,劍芒割肉斷骨,幾乎將他整條上臂斬下,但也僅是幾乎而已。 血霧噴薄而出,短劍也被鎖在傷口處,嗡嗡顫鳴,卻又動彈不得。

    完全無視身上的傷殘,南松子瞪大眼睛,湖面上幾個人影一一印在他眼底,又被他牢牢刻在神魂之中。 然後他嘿嘿笑,笑聲中,兩個女修同時飛退。

    “嘭”聲悶響,南松子的肉身爆成一團碎末,血霧肉糜碎骨四面飛濺,周邊的紅霧瞬間又給染深一層,這還不算,先前紅霧中飛動的虛淡的影子,便從這片血肉之花內蜂擁出來,挾著濃重的心魔煞氣,朝湖面上的所有人動了衝擊。

    慕容輕煙不一言,回身便飛向另一側夢微和余慈所在,紫衣女修則是哼一聲,手指在身前虛劃幾道,那些撲上來的虛淡影子,便一下子失去了目標,環繞在周圍團團打轉,最後乾脆自相撲殺吞食,亂成一團。

    不過,這麼一耽擱,便見得漫天紅霧上卷,化為一道黯淡的虹光,朝著南方天際掠去。

    “神魂脫竅?”

    紫衣女修冷笑起來:“真以為沒了肉身,那'一夢歸'沾染不上了?”

    不提她在這裡嘲弄,那邊慕容輕煙在那些虛無影子殺到之前,護在了夢微和余慈身邊。 沒有了南松子操控,這些陰煞之物雖然凶厲,卻不是太難對付,很快就被撲殺乾淨。

    夢微剛剛被“誅神刺”擊中,已是受了極重的傷,外表卻是不顯,見慕容輕煙回護,輕聲感謝,但也不是特別形之於色的那種。 在她心裡,朋友互幫互助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無需大驚小怪。

    慕容輕煙沖她點點頭,目光移向另一側,那裡,餘慈仍只是冒出一個腦袋,盯著前面紫衣人影呆。

    這背影他已經盯了很久,沒有現與記憶中任何一處相似的地方。

    可是,她剛剛自稱什麼?

    赤陰?

    慕容輕煙也沒多想,只以為這年輕人尚未從那邊局面中回神,笑著伸出手去:“這位師弟,可還好麼?”

    餘慈還有些恍惚,也伸手讓她扯著跳出水來,同時本能地為自己加了一道神行符,憑著符法輕舉之力,站在水面上。

    “好流暢的符法。”

    慕容輕煙輕贊一聲,鬆開了手,餘慈這時才察覺到自己手上殘餘的柔膩觸感。 他怔了怔,卻聽夢微輕聲道:

    “南松子那邊……”

    “若他以為捨了肉身,就能逃過'一夢歸'藥力,那他注定要絕望了。”

    慕容輕煙淡淡一句,不再多說,看起來,她的心情並不是太好。

    不過很快,她明麗無雙的臉上,便顯露笑容:“來,夢師妹,我為你引荐一位朋友,說起來,如今你們也做了近鄰……”

    “何須引薦!是離塵宗戒律部的'無瑕劍'夢微吧,久仰大名。”

    紫衣女修的聲音越過湖面,餘音鏗鏘:“我乃絕壁城玄陰教上師赤陰,托棲於貴宗治下,將來還要仰仗鼻息,這裡先行見過。”

    話是這麼說,可踏水而來的女修,神情平淡,甚至於疏離,又哪有半點兒仰人鼻息的意思?

    而這邊,就是一向守道知禮的夢微,神色也略顯淡漠,只是維持著禮節,道了聲:“赤陰上師。”

    慕容輕煙見她二人模樣,略有些奇怪,但隨即便明白過來,輕拍額頭:“是我考慮不周,你們兩家近年有些不睦!”

    她一位風華絕代的佳人做出拍額頭的動作,竟出奇地好看,略帶著懊惱且又無奈的情緒很恰當地傳導出來,便是一旁心事極重的餘慈,也瞥去一眼,暗贊這女人很懂得緩和氣氛。

    不過,接著他的注意力又轉回去。

    他看到了,漫步走來的紫衣女修周身,光線正反常地扭曲。 人們眼前一花,紫衣女修的影像便淡去了,從中走出一位身姿更顯高挑,鳳目長眉的陌生女子,可那氣息,卻與紫衣女修無異。

    “羅剎幻法,果然名不虛傳。”

    這是慕容輕煙的讚聲,這一點,便是夢微也要承認的。

    餘慈則死死抿住嘴唇,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久違了,赤陰女仙!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5
問鏡· 第九十八章多面


   毫無疑問,赤陰女仙是一位絕代佳人。

    有人嫌她面目輪廓太過硬朗,那他決難以想像赤陰小憩時容顏柔化的嫻靜;

    也有人說她神態像劍般咄咄逼人,那他必然從未見識過赤陰醉酒時的憨態;

    還有人對她的冷傲不以為然,那他肯定沒有見過赤陰開心時前仰後合的恣意痛快。

    太熟悉了!

    相處五年,隨侍左右。 餘慈就是閉上眼睛,也能回想起赤陰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然後綜合成為一幅極其完美的圖景,作為所謂“美麗”的標尺,刻在心中。

    那確確實實就是烙在他心裡的,難以褪去的印痕。 也許暫時被埋下,但只要吹去上面那層浮塵,所有的一切,便又都清晰起來。

    可就是這樣的佳人,留給餘慈的最終印象,卻是陰暗冷厲,如吹陰風,如入鬼獄。

    赤陰是美麗的,但又是喜怒無常的。 她性子驕傲而自我,完全不顧及任何人的感受。 也許上一刻她還和你言笑晏晏,但緊接著,就是雷霆之怒,讓你生死兩難。

    更關鍵的是,赤陰的本性是嗜血的。 她會想著辦法折磨那些惹怒她的人。

    餘慈便記得很清楚,在他十歲那年,有一個近侍惹了赤陰怒,女修便玩出了新花樣,手不搖足不動,甚至不見調運真煞,只在數丈外平淡說話,口呼“要左足”,那弟子左足便斷,口呼“要右眼”,弟子右眼便碎,十餘句下來,弟子五官、骨胳已無半點兒完好處,皮肉及五臟六腑卻絲毫不損,如此慘呼七日才死去。 此般情形深刻在餘慈心底,至今憶起,猶在眼前。

    在雙仙教五年,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 便是餘慈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次次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察顏觀色、賠著小心,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往事不堪回。

    餘慈深吸口氣,將那些記憶再度掩埋。 但現在,在這南霜湖上,在這獨特的氛圍下,他卻有一個問題,乃至於一個衝動:

    要不要上去,把身份挑明了?

    他盯著赤陰,只是赤陰完全沒有註意到他。

    赤陰依然是當年的模樣,美麗而驕傲,她顯然是不會在意一旁修為低微的年青道士的,便是她注意了,也不會從這道士身上聯想到十二年前,那個大火沖天的夜晚,失踪不見的近侍。

    她甚至懶得往餘慈身上掃一眼,走至近前,將手中一樣東西甩向慕容輕煙:

    “喏,這是大洞真符吧,南松子終究沒敢把它捲走,倒是其餘的物件,沒留下半點兒。”

    慕容輕煙接過寶符,輕輕道了聲謝,再看向赤陰,卻問了另一件事:“陶師叔何在?”

    “山那邊……”

    赤陰將詳細地點告知,末了冷笑一聲:“為你清理了門戶,非但沒有感謝,說不定還要招埋怨,真是何苦來由。”

    慕容輕煙搖頭一笑,並不多言。

    赤陰也不再多說,目光又朝夢微那裡瞥了一眼,道:“我的車駕便在十里外,你是和我去絕壁城,還是……”

    “之前說好了要在離塵宗盤桓幾日。說起來,我還有四明宗甘師叔的一封信,要捎給於舟道長呢。”

    這就是拒絕了。 赤陰自然不會再勸,輕描淡寫地道了句“隨你”,甚至懶得訂後會之期,也不招呼,身形飛動,轉眼不見踪影。

    餘慈的視線隨著她移動,直到完全看不見了,也沒有收回來,盯著夜空,久久不動,他終究沒有做出傻事:

    便像是一隻螞蟻,走到巨人面前,憤怒地咆哮:

    “餵,大塊頭,你剛剛絆了我一跤!”

    巨人要么就是沒聽到,但若是聽到了,只會是冷漠地再踏一腳下去!

    餘慈深深吸氣,他忽然覺得心臟跳得非常厲害。 有一種緊迫感、前所未有的緊迫感揪住他,慢慢地勒住他的脖子。

    “餘師兄,餘師兄!”

    大清早的,院子裡面寶光的叫聲很惱人,餘慈昨晚研究符書到很晚,此時不過剛睡了一個時辰。 不過,寶光和他熟慣了,才不管他怎樣,穿門過戶,一路直達他的臥室。

    “餘師兄,不要睡了。慕容師姐專程到觀中辭行來了,還向師傅問起你呢!”

    “唔?”

    餘慈眼睛睜開,“慕容師姐”這個稱呼,一下子把他的思維揪起來。

    如今已經是南霜湖一戰後的第二十天了,然而當時湖上生的事情依然歷歷在目,便是想忘記都不成——慕容輕煙、南容子、夢微,當然,還有最重要的赤陰女仙,這些人的形象,幾天來一有空閒,便走馬燈般在他腦中打轉。

    那日戰後,南松子神魂脫竅,遠遁無踪,

    按照常理,南松子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找一個合適的肉身奪舍,保護神魂不滅。 而以南松子還丹上階修為,精氣神早已盤結一處,七還九返,凝成最上品的金液還丹,神魂堅固,便是肉身粉碎,也能維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更能保住肉身在時的一些本領。 且從當時的情形看,那廝神魂走脫時,還攜走了身上的法器,這樣,他的危險性也就大大提升。

    所以,止心觀已經提升了戒備級別,更從宗門內調來一位還丹上階修為,又精擅鎮魂驅邪法術的仙長,輔助於舟,確保此地的安全。

    相對於這邊的有條不紊、把握有度,夢微傷勢的嚴重程度,便讓人非常意外了。

    根據宗門仙長的權威診斷,她很可能是被“誅神刺”擊中,還丹受損,之後又強行提氣,以至於連道基都有所撼動。

    要知那“誅神刺”,乃是此界一門極有名的凌厲殺法。 傳說是修士以特殊手法,凝煉周身真煞,化虛為實,凝成的一件凶器,可化為億萬氣芒,聚散由心。 散化時可無視任何屏障,包括修士護體真煞,而一旦入體,則自攻入修士氣源要害,損壞根基,陰毒之至。

    還好,大概是南松子修為不足,又或法門殘缺,凝成的誅神刺威力沒有傳說中那麼厲害,夢微雖是道基受損,卻也不是不可逆轉的傷情,只是需要一段較長的療養時間。

    也因為如此,當日與前來接應的於舟等人會合後,夢微便被緊急送回離塵宗山門治療修養,作為她的客人以及事件的關鍵人物,慕容輕煙也跟著去了。 而如今,她在離塵宗的行程是結束了麼?

    寶光看起來非常興奮。 自從那夜見了慕容輕煙戲弄南松子,這小道士對女修便很有些敬佩和好感。 在她前往山門之前,還和她“攀談”幾句,至少在佳人面前混了個臉熟。 如今見女修回返,情緒便帶著些亢奮。

    其實,見面的過程是很平淡的。

    慕容輕煙到此,主要還是和於舟道別。 她來時,替四明宗的某位長輩捎來一封給於舟的信,此番離開,也是禮貌性地問一下,有沒有回信之類。

    有於舟在前,無論是餘慈還是寶光,也只輪得上給女修打聲招呼,然後便是聽於舟和她說些禮貌性的閒話。

    很快,這場辭行的禮數便算是周全了,慕容輕煙正式告辭,唯一有點兒意外的是,於舟老道臨時有事,便讓余慈和寶光送女修下山。

    寶光非常地開心,路上說話便多起來,餘慈只是偶爾插兩句。 寶光長年在山上,便是開啟話題,也說不出太多,轉了兩圈,便扯到了水相鳥身上。

    說起來,那水相鳥已被夢微轉給了慕容輕煙,此時正很靈性地在半空盤旋,看起來已經接受了它的新主人,讓一直和這鳥兒處不好關係的寶光,十分羨慕。

    “這鳥兒機靈得很,就是有一點奇怪,只見它變成別的鳥兒,卻見不到它本身是啥模樣。好幾次了,都是這樣。”

    “很正常,便是一個人的面目轉換太多,到最後,也會辨不清自己的本相呢。”

    慕容輕煙不像在回答,而像是感慨。

    餘慈盯著她看。

    其實對慕容輕煙這樣風華絕代的美人,形容五官輪廓的詞句,其實都是累贅,只一個“賞心悅目”,便極是恰當了。 更吸引餘慈的,倒是別在女修髻上的那朵白色小花,那是慕容輕煙為祭奠她的師叔、也就是死在赤陰手中的陶容而配帶的。

    很奇怪是不是?

    餘慈現,他也很難把握眼前女修的真實面目。 從南霜湖上初見時起,潑辣的、嫵媚的、雍容的、圓熟的、柔和的乃至眼下思辯的和悲憫的面目,時時變化,似乎每一刻都有不同,但每次轉化,都能讓人如沐春風。 當然,作為她的敵人,必然是另外一種感覺。

    寶光還有疑問:“慕容師姐要水相鳥做什麼呢?”

    “授課啊。”

    慕容輕煙給出的令人相當意外,不過聽她解釋,又是合情合理:“我萬象宗以符法、幻術起家,宗內各法門雖屢有增補,但根本還是不變的。水相鳥乃是此界奇物,其水相變化之術,可與宗門諸法相印證。有一件實物,比空口說話要來得生動太多。

    “而且,這水相鳥,可是我最敬佩的一位長輩,當初練劍修行時,悟道成道的關鍵呢。”

    “呃,哪位?”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5
問鏡· 第九十九章知竅

    餘慈和寶光都非常好奇,不知道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前輩。

    慕容輕煙輕掠鬢,指尖輕觸到際白花,輕聲道:“我今生第一個佩服的,便是半山島葉繽葉宗主。她在眾強環伺之下,慘淡經營,直至屹立於世,萬人敬仰,無論是治理宗門、劍道造詣、接人待物,都是當世一等一的,實在令人驚嘆。”

    “葉繽?”

    同樣是說起這個名字,餘慈和寶光的情緒便截然不同。

    慕容輕煙緩步走在山道上,神思悠遠:“想當年,葉宗主因師尊重傷,臨危受命,接下半山島的基業,以一柄'無妄'劍,攜自創的半山蜃樓劍訣,以真人之身,連挫無數強敵,便連劫法和地仙級數的大宗師都要退避三舍,威震海疆,號稱'劫修以下第一人',其實以她的實力,便是劫修之內,又有幾個能匹敵的?”

    女修所言的“劫修”,就是真人境界之上,劫法修士和地仙宗師的合稱。 這些人修為驚天動地,招至天妒,每每引劫數攻來,然而每過一劫,他們的修為神通便大有長進,毫無疑問是站在此界最頂峰的大人物。 像離塵宗,宗門內也只有三位劫修,已經是中西部的巨擘,全天下也是排上得號的。

    按照葉途的理論,“真人、劫法、地仙”三境界,同歸“長生三難”的階段,但所謂真人,只是通往劫法境界的過渡階段。 此階段真形塑就,陽神圓滿,雖得長生,但未經劫數洗煉,還稱不得“不朽不壞”,和經歷過劫數的劫修相比,是有本質差距的。

    葉繽能以真人境界震懾住劫修層次的敵人,毫無疑問是個奇蹟,也無怪乎當時葉途說起半山島,會是如此自傲,而如今慕容輕煙說起來,也是自真心地敬仰。

    “葉宗主自創的'半山蜃樓'劍訣,被認為是修行界一劫以來,劍意入微入化的極至;治理宗門,使得半山島基業興旺,後起之秀層出不窮;為人更是私德無虧,她一心護持基業,為防劫數干擾,甘願將一身通天修為,鎖在真人境界,耽擱自己進境,實是此界最了不起的人物,更是我們這些女修之楷模。”

    寶光聽得一臉佩服,也隨之神思遠遊,揣想那樣的人物,又會是什麼模樣。

    餘慈卻是不需要再想像了,他低頭看自己的手,心臟跳動得略急促了些:

    半山蜃樓?

    那是葉繽贈給他劍意的真名麼? 餘慈不敢確信葉繽會大方到這地步,但即使是僅有那劍訣的幾分影子,他也非常感激。

    不過,當初他遙遙鐫刻的印記,竟然是這般高度?

    正懷想之際,卻聽得慕容輕煙籲出一口氣:“相比之下,無論是我還是陶師叔,經營宗門,經營到四分五裂,又是情何以堪?”

    這一下話音急轉,餘慈和寶光面面相覷,都說不出話來。

    當然,慕容輕煙也沒想得到回應。 她主動轉移話題,將目光移到餘慈身上:

    “餘師弟最近修煉很辛苦啊。”

    “呃?”

    餘慈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但順著她的目光,才現不知什麼時候,他手上竟是凝成了清心咒的符籙,在五指間挑動流轉。

    這就是習慣成自然了。

    這段時間為了學會貫氣法,餘慈要么是以“連星秘術”鍛煉神魂,熟悉符法;要么像現在,把玩符籙,仔細體會更細微之處。 由此養成兩個習慣:

    一是看見天上的星星,便想給它們連線;二就是思考問題的時候,自覺不自覺地就會凝成清心咒,在掌指間把玩。

    此時被慕容輕煙現,他道了聲:“讓師姐見笑了。”

    慕容輕煙笑吟吟地道:

    “怎麼會呢?當初我練習符法的時候,已覺得很勤奮,但還比不上你這般投入。說來慚愧,我的符法修為也只是平平,倒是那南松子,雖是個下流胚,但在符法上,確實是敝宗第一人,在北地三湖都很出名呢。”

    餘慈心裡一激:

    “南松子?”

    慕容輕煙遠去了。 按照她的說法,她是去拜訪朋友,遊歷山川,期以三年五載,飽覽此界風光。

    如此行為,當真是灑脫得很了。 餘慈便很難想像,自己會拿出五年的大好時光,放在呼朋喚友、遊山玩水上面。

    他有非常明確的目標,而如今,實現目標的時間,也越來越緊迫。

    在重逢赤陰女仙之後,他的心願越地強烈而現實:他是要長生的,但是在長生之前,他絕不做一隻螻蟻,被巨人輕描淡寫地踩死在腳下。

    所以,他繼續用功,努力和投入程度更甚於之前。

    已經是慕容雲煙離開後的第十天。

    在寶光的指引下,餘慈尋到一處絕妙的用功所在,那是一個幽靜小巧的山谷,僅兩三畝大小,少有人跡。 北邊山壁上,有一道山泉自岩隙滲下,悄然在谷地中形成一個小潭,潭水幽碧,清冽甘甜,裡面甚至還有兩三種魚兒游動,頗具野趣。

    清幽的環境非常適於思考,據寶光說,前些年,於舟老道便喜歡到這裡來,一坐就是七八天,只是近些年來得少了,這裡反成為小道士偷閒的淨土。

    如今,小道士又把它讓給了余慈,希望這兒能帶給他靈感。

    餘慈腦中確實閃爍著靈光。

    這靈光是慕容輕煙遠行前,無意間的那句話引的,又在這清幽小谷中孕育滋養。

    當時,慕容輕煙提到了南松子,而餘慈便想到,在南霜湖上,南松子那廝曾嘲知他的符法是個破爛,而在此之前,那廝還說了幾句很生動的話:

    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叫。 畫符不知竅,反惹鬼神笑!

    這便是餘慈腦中靈光的真正來源。

    餘慈手上不停,五指輪動,挑得虛空中一枚靈符來回滾動。 正是清心咒。 與之同時,他的心裡始終轉動著三句話:

    符必有靈。

    靈者,通竅是也。

    竅竅相通而靈光煥然,符成矣。

    這三個句子,堂堂正正書寫在《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的總綱中,其中最後一句,解良仙長還曾將其提出,與另兩個句子並列,用來論述何者為符、符之關鍵在何處、如何畫符這一串遞進的概念。

    餘慈也是模仿著解良,舉著符書研究了整整兩天,終於從千言的總綱中,摘抄出這三個句子,同樣是扯出了遞進關係,然後,一切都清晰起來。

    竅竅相通……

    餘慈以前一直把它理解為畫符時,神意元氣要流動不息,前筆後筆橫貫縱接,筆筆相通。 這本也是沒錯的,可如今他覺得,他似乎是簡單的問題想得複雜了。

    按照解良的說法,畫符無外乎布精氣、書圖像,以通神靈。 這裡的“布精氣”,即是存神意元氣於符上,可是存在何處?

    那便是像南松子所說的那樣,畫符需知竅,“精氣”、即修士以神意驅動的元氣,要存到“竅”裡去。

    餘慈鬆開手,讓清心咒懸浮在眼前,伸指比劃兩記。 雖然沒有真正力,可是隨著心念的流轉,指尖有一種輕輕陷進去的感覺。

    如果感覺無誤,那麼經過多日來無數次的試驗,他找到“竅”了!

    所謂“竅”,在符籙結構上,便是符籙最關鍵的結構結點,就像是運用“連星秘術”時,星辰連線的轉折端;但還原到具體的畫符過程中,卻純粹是一種感應,那是隨著手法的輕重緩急,於有意無意間,形成神意元氣交流匯聚的“竅眼”,像是大江水流相激而形成的漩渦,神意元氣便在其中生成最玄妙的反應。

    在餘慈的理解中,“竅眼”便如人身穴位,彼此之間,神意元氣必須貫通無礙。 而神意元氣在竅眼之間交通的路線,則是靈符的經絡骨架。 如此,經絡骨胳竅穴完備,一道靈符的結構才算真正完成。

    此亦符籙仿象傍勢之理,取得卻是“人身”這萬物之靈長的模子,故而竅通曰“靈”。

    以最簡單的清心咒為例,屈曲的“靜”字筆劃中,便結有五個竅眼,其中有神意元氣往來反复,這也就構成了整個符籙的經絡骨架。 待符籙結成之後,便與天地靈氣彼此交通,外界靈氣也是通過這五個竅眼,循著神意元氣的循環線路,輻射到整張符籙之上。

    如此內外溝通,氣聚含靈,方能稱得上是一張靈符。

    餘慈盯住前面懸浮的清心咒符,在通了理論之後,也不是說立刻就能利用上的。 後面這幾日,他為了把握那微妙至極致的感覺,失敗了不知幾千幾萬次。 此刻,經過長時間的蘊釀,他覺得又進入到最佳狀態。

    手指伸縮兩次,終於從起筆之端下手。

    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新註入的神意元氣含而不,沿著已經成形的“經絡骨架”的路徑,慢慢前行,雖慢卻穩,既穩且細,恍惚間,又像是駕一葉輕舟,凌於大江之上。

    初時是逆流而上,他還在想著如何動用舟楫,但到後來,手眼與心同一,不分心、不著意,任它何等險灘漩渦,順水逆流,我自運舟如飛,在怒濤激流中藉勢而上,度越來越快,用力越來越輕,到最後,忽覺得江水奔騰如龍,突然離了大地,直騰雲霄。

    餘慈一下子被甩了出去!

    驚魂動魄之下,他猛然醒來,恰見自己手指正劃出符文的最後一筆,食指咄咄顫動,本應屈折婉轉的筆意忽然一轉,便如恍惚間那條化龍飛去的滔滔大江,鐵勾銀劃,矯然之姿,竟似真要破空飛出一般。

    這還不止,指尖與符籙之上聚集的靈氣激烈摩擦,竟出一聲錚然鳴響。

    如擊玉罄,如撞銅鐘,音色似清越又似雄渾,一時分不清楚,只知道這聲音悠悠長長,在谷中迴響不絕。

    再次感謝兄弟姐妹們的理解和支持。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6
問鏡· 第一百章靈巫

    不過數息時間,谷中迴盪不休的長音已化為嗡嗡震鳴,遍及谷地的每一處角落。 隨著音波動盪,清心咒的光波擴散開來。

    這靈光與尋常清心咒不同,乍一沾身,那汩汩靈光便如水一般浸透進來,由外到內,將四肢百骸清洗一遍,一時間全身上下淨澈空靈,自有一股清氣升起,直入腦宮,使得耳目聰靈,整個人便似新生了一般。

    尋常清心咒決無此等效力。 餘慈沉醉般嘆息一聲,這就是“貫氣法”,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加一的效果,而是絕對層次上提升。

    但相對於貫氣法來說,餘慈倒覺得,能夠在符法上“知竅”、“通竅”,才是他這些日子最大的收穫。 現在想來,解良要求他修煉貫氣法,其最終目的,恐怕也就是要他明白符之“竅眼”所在,真正在符法上登堂入室。

    挾著貫氣法一舉成功的餘勢,餘慈一鼓作氣,連畫了十多個清心咒,有的用上的貫氣法,有的則沒用,但他對竅眼的把握,卻是愈地精準。

    不過呢,餘慈很清楚,他距離真正修通貫氣法,還有一段距離。 因為,他只是弄明白了清心咒這一種符籙的竅眼奧妙,而要推而廣之,在五雷符、神行符、大日符等他以前擅長的符籙上,同樣描畫出竅眼,並“貫氣”成功,還是需要大努力、大功夫。

    但這沒關係,餘慈已經在其中找到了樂趣,那是任何辛苦都掩蓋不掉的。

    當餘慈在山中不斷觸及到修行的快樂時,“遊歷山川”的慕容輕煙,在一段二十餘日的旅程後,來到了絕壁城外。

    恰值深夜時分,女修站在城外高山之上,居高臨下,俯瞰這巨大的城市。

    夜間的絕壁城分化非常清晰。 北端的丹崖大部分隱藏在黑暗中,像一頭蹲伏的巨獸,盯視著對面燈火輝煌的新城,無時無刻不在宣示著它的勢力範圍。 而夾在中央的老城,閃著幾點模糊的光,完全充作這一幅靜態畫面的背景。

    高山上寒風呼嘯,搖擺裙袂,慕容雲煙輕攏住散逸的絲,視線從巨城的實體上越過去,投入上空陰暗的雲氣中。

    在常人看來,這是一個很正常的陰霾天氣,寒氣湧動,也許晚上會有一場降雪。 可當女修的看法與他們不同,通過某種特殊的感應方式,她知道,有一團極度冰冷的力量,像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巍巍然聳立在雲層之上,將其森森寒意密佈在雲層裡,醞釀著一場特殊的雨雪天氣。

    女修稍等片刻,估計著高空冰寒蓄積到了一定階段,她輕啟朱唇,一層妖異波動通體腔的共振放大,擴散開來。

    沒有任何聲音,震波在空氣中傳導,一下子便從城後高山之頂,蔓延至下方的新城,然後持續擴散,轉眼就掃過中心城區,一直越過丹崖,最終消寂。

    丹崖之上,李佑正在白日府單獨為他安排的獨院中生著悶氣。

    這段時間,他一直很不爽,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許多。

    一切都是從那夜南霜湖大戰開始的,當時他和夢微同去迎接慕容輕煙,結果遭遇南松子。 交手不過幾照面,那廝便布下幻陣,將他和夢微困了進去。 夢微很快破陣而出,倒是他給陷在裡面,掙扎了許久才最終得脫。

    等他趕過去,南霜湖的大戰已經結束了,他竟是從頭到尾成了路人,而且夢微還受了重傷,剛剛成就的還丹有被打散的危險。

    李佑非常不爽!

    他也是事後才知道,夢微在兩個月前成功定鼎樞機,凝成還丹。 對此事,他並不驚訝,也不嫉妒,他非常清楚夢微有多麼優秀,畢竟,即使是戒律部的修士,又有幾個,在七歲稚齡,就敢直面宗門至高無上的老祖宗,義正辭嚴,直斥其非的?

    從那件事生之後算起,七八十年間,也只有夢微一個。

    宗門內早有定論,夢微就是未來執掌戒律部的最有力人選,被她在修行進度上過,李佑心服口服。

    可是,這並不能成為他當夜無所作為的理由。

    和山上同輩人相比,他李佑已算得非常出色,但和外面天地無止境的高手比對,他還太過渺小。

    至少要成就還丹! 在離塵宗這樣的大宗門,只有成就還丹,才初步具備獨當一面的資格。

    他回山閉關,精進修行的心情越來越迫切。 可眼前的現實就是,他必須留在絕壁城,作為離塵宗的代表,統合城中勢力,抵禦天裂谷動亂帶來的影響。

    現在看來,要回山,還要有相當一段時間。

    該死的天裂谷、該死的絕壁城、該死的……唔?

    李佑皺起眉頭,雖然年紀尚輕,但實證部的修士,最不缺的就是實戰,長期的戰鬥磨煉,讓他具備著極靈敏的感應,那是對壓力、對危險的嗅覺,對此他也一直很有自信。

    就在剛才,類似的感覺一閃而逝。

    他提起寶劍,出了院門。 丹崖上很是安靜,沒有任何變化,天空中的陰雲倒是壓得更低了些,仰頭上看,已經有細細的雪粉降下來。

    “下雪了!”

    女修伸出手指,承接飄落下來的細小冰晶。 冰晶很快被體溫融化,絲絲涼意依然戀棧不去,還和周圍飄落的雪粉相呼應,使氣溫繼續下降。

    便在此時,身後有人說話,略有些困惑:

    “喚我前來的,是你?”

    女修平靜轉身,施禮道:“晚輩慕容輕煙,見過柳前輩。”

    她施禮的對象,大半個身子都隱在暗影織成的斗蓬下,不露半點兒頭面。 所站立之處,光線明顯要比其他地方更為昏暗,夜間本來就微弱的光線似乎完全吸蝕進去。

    慕容輕煙就是對著此人,綻開笑容:“恭喜柳前輩,賀喜柳前輩。迷途百年,終知回返。想來此時,無量虛空之外,已有恩威加持於身,修為恢復全盛期,乃至更有精進,也是指日可待。”

    只可惜,她的笑容和善意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轉眼之間,她身子周圍,光芒驟暗,且寒意凝結如實質,便如千百把尖刀,懸在空中,讓人懷疑,對方是不是會毫不猶豫地將女修無限美好的肌體撕成粉碎。

    暗影中人毫不掩飾自己有些焦躁的情緒:“小丫頭少廢話,你不是神主座下使者,這'天魔喚魂神術'是麼回事?”

    慕容輕煙的回應則是不急不緩:“柳前輩何必猜疑。晚輩體質特殊,機緣巧合,蒙貴宗神主不棄,勉可藉用一二種神術,以此奔走,為貴宗傳遞些消息。”

    “哦?”

    隱在陰影斗蓬下的厲眼,在女修嬌軀上來回巡逡,慕容輕煙也大方,微微垂眸,唇邊微弧,任由對方打量。

    半晌,對方有些不確定地道了一聲:“逾界使?”

    女修的笑容如鮮花綻放:“柳前輩慧眼如炬。”

    她的恭維,暗影中人卻是懶得消受,嘿地冷笑起來:“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個情報販子。”

    慕容輕煙不以為忤,微微屈身,算是重新認識,再行見過。

    所謂“逾界使”,通常是被稱為“靈巫”,是指此界一種極特殊的血脈,天生通靈,可接觸天地間常人難以想像的玄妙存在,也可以適應修行界和血獄鬼府,甚至是九天外域特殊的地理環境,自由出入在天地間任何一個角落。

    而且,在暗影中人的認知裡,某些資質特別好的“靈巫”,甚至能夠接觸到傳說中的有無邊大神通的神主,與那些強大的存在進行一些有限的交流,甚至能夠以本人為祭品,以某種代價,向其並不皈依信仰的神主,換取一些能力,看起來,慕容輕煙就是這一類人。

    看起來很了不起,不過“靈巫”也有其局限在。 這種人由於體質特殊,很難在修行上獲得成就,能夠結成還丹已經很了不起,其壽元相對短暫,很難在此界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記。

    由於他們特殊的能力,通常他們會是兩個或多個勢力之間的傳話人,也利用他們獨特的渠道販賣情報,多方交際,八面玲瓏。 暗影中人“情報販子”的評語,是非常恰當的。

    既然知道了慕容輕煙的身份,暗影中人便覺得有點兒意思了。 他,柳觀,剛從血獄鬼府的百年禁錮脫身,那個已經將他逐出的宗門裡,又有誰如此及時,請一位“靈巫”和他聯繫呢?

    慕容輕煙微微一笑,取出一顆核桃大小的鈴鐺,通體紫紅,在夜色中微暈著光,晃了晃,清亮細碎的聲音就響起來,吸引了暗影中人,也就是柳觀的注意力。

    “早在半年前,柳前輩以大決心,獻祭通神,重得賞識那一刻,鈴鐺的主人便已有所感應,特意請我往八苦陰獄走一遭,與前輩聯繫。卻不想前輩驅動寒潮,已離了陰獄。我又往循跡往天裂谷來,終於在此遇到前輩。”

    柳觀的面目隱在暗影下,看不清楚,但女修能夠感覺到,此人對她手中的鈴鐺非常關注。 她笑了笑,伸手將鈴鐺遞過去。

    纖手伸入前方暗影中,微微一冷,指尖鈴鐺便已不見。 慕容輕煙收手回來,柔聲道:

    “鈴鐺的主人讓我給前輩帶句話:前塵諸事已了,重見神主恩威,師弟何不回?”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arobi

LV:6 爵士

追蹤
  • 3

    主題

  • 536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