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51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20:20
問鏡· 第八十一章貫氣

    旁人的目光餘慈是不在乎的,可是解大仙長卻不一樣。 此人的眼神,便像是一把有形有質的利劍,從他眼眶裡插進來,再直搗進心裡去。

    餘慈一時間竟是窒息了,倒是耳邊傳來一聲讚語:

    “問得好!”

    解良的語調似乎揚起一些,但很快,事情又回到一如既往的軌道上。 對余慈的疑問,只有淡淡的一句話打回來:“爾非內門弟子,此等大道之學,例不得傳,噤聲!”

    遭了訓斥,餘慈很聽話地閉了嘴,前面兩個年輕人送來的眼神裡,已是徹底的嘲笑,卻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餘慈心中遠不像他臉上表現得那麼平靜。 解良那一句話,看似訓斥,但也可以說是從側面回應他了的提問:大道之學……這豈不就是說,那純粹之'理',與神魂感應脫不開干係,而且,他前行的方向,是貼合“大道”的?

    這個問題只能由他自己去思索。 解良以那一段話結束了戒律方面的課程,轉而說起另一個問題:

    “你們會畫符嗎?”

    這話問得頗不尋常,就算是答案明擺著,殿內也沒有一人敢於回應。

    解良不需要別人配合,自顧自地道:“今日,我教你們如何畫符。”

    說罷,他伸出手,細長的手指在虛空中屈折幾下,便有靈光煥然,組合成一個屈曲的“靜”字,這是清心咒。

    如此簡單的符籙,這裡每個人都能輕鬆地完成,但接下來的事,便讓殿中修士兩眼直。

    一符既成,解良重頭開始,依舊是清心咒,卻沒有畫在別的地方,而是就在剛剛完成的符籙上,重新描畫一遍。 外行人看不出什麼來,可在座的修士哪個精研符法多年的行家,他們自然能夠看出來,解良第二次畫符,指尖吞吐的靈光不帶半點兒玄虛,就是沿著前面符紋的軌跡,貼合上去的。

    此法看來簡單,可滿殿的修士沒有一個能做到。

    因為符籙一成,靈光自附,此時的符籙也就不再是單純以精氣抹畫的符號,而是喚取靈應,引動天地自然、萬物靈性的全新符法靈物。 待此時再注入精氣,若不能完全符合附靈後的迴路,兩氣相衝,符籙便保不住了。

    從來就沒有完全相同的符籙。 就算是最簡單的清心咒,這裡又有誰敢打包票,能夠將附靈迴路完全記在心中,且重新抹畫精氣的時候,完全按著既定的迴路來進行?

    況且這還沒有完,解良似乎是重複上了癮,二遍已過,卻毫不停留,依照前例,三遍、四遍……乃至九遍、十遍,最終足足抹畫了三十三遍,這才停了手。

    此時,懸空的清心咒,已經算不得清心咒了。 “靜”字的筆劃已經在灼灼的靈光中變得模糊,渾厚的靈光聚而不散,在符籙外圍形成一圈拳頭大小的光暈,看上去,符籙更像一顆碩大的明珠,懸浮在殿中。

    顯德殿中死一般的寂靜。

    神乎其技!

    殿中修士大概也只剩下這個念頭。

    解良此時方道:“此為貫氣法,是符法修行里很有效的手段。你們照著練便成。”

    照著練? 怎麼練?

    不是沒有人偷偷在下面嘗試,但無一例外的,全部都失敗了。 這個看起來近乎兒戲的技巧,卻讓這些在符法上浸淫多年的修士們撓頭不已。 此時眾人都眼巴巴地看過去,等著解良進一步講解。

    然而,解良只以一句話應答:“此術沒有技巧,唯手熟爾,爾等自修即可。”

    滿殿木然,餘慈則覺得頭皮生疼。 這位仙長真是不討人喜歡,為什麼人們不想知道的他滔滔不絕,想知道的偏又惜字如金呢?

    對解良來說,眾修士的怨懟沒有半點兒意義,他依舊按照自己的想法來。 見殿中無人說話,直接就進入下一個程序:

    “今日我所講之內容,你們若有疑難,現在便可詢問,我酌情回答。”

    此言一出,殿中分明有些騷動。 那些長住觀中的外室弟子和掛單道士都是知道這個程序的,也不浪費時間,三五個人聚在一起,交頭結耳,很快便有了共識。

    有一位外室弟子被推舉出來,先行一禮後,試探性地問道:“貫氣法如何算得小成,如何算得大成?可有一定之規?”

    “如此小術,哪有什麼大成小成。”

    解良見眾修士還是抓著前面的問題不放,語氣聽起便有些不悅:“若是成了,自然回回都成,若是不成,成了千迴萬回,下一回也可能要出亂子。”

    那外室弟子碰了個釘子,縮頭坐下,與同伴面面相覷。

    餘慈聽得卻是心中一動。 按解良的說法,這裡面果然還是有竅門的,否則怎會有“回回都成”之語?

    他這裡想著,最前排,有人施施然站起,向解良行禮後,口齒清晰地說話。 餘慈目光投去,只見說話的那人,正是匡言啟。

    “弟子常聽家中長輩說及,符法一道,在輔而不在主,重準備謀算而輕應急變化。若能劃定敵人,長期準備,自然有大用,但若狹路相逢,白刃相見,必然要吃大虧。弟子愚鈍,不知此說法對錯與否,懇請仙長指點。”

    此言一出,殿中的氣氛又有變化。

    匡言啟這問題問得很中肯、很巧妙。 使用符法,避不開的問題,便是如何解決靈符的威力和效率的關係。

    誰都知道符法博大精深,威力卓著。 但與其他手段相比,畫符的時間實在太長了。 越是威力大的符籙,就越是複雜,雖然符法一道中有無數精簡、急就的技巧,但相較於其他的攻擊手段——例如劍氣、法器、神通之類,差得實在不是一點半點。

    一道靈符沒畫完,別人已經砍了你的腦袋下來,這種事情幾乎每天都在生。 對殿中這些精擅符法的修士來說,更是非常現實的問題。

    毫無疑問這是個大題目,若是解良回答,很有可能便要拿出長篇大論,這對在座的修士來說,自然是最好不過。 餘慈便看到,很多人朝向匡言啟的眼神變得分外和善。

    餘慈也笑,同時對這年輕人的評價有所提升。

    解良抬眼掃了匡言啟一記,略微點頭:“因人而異罷了。”

    如果他還只是一句打掉,誰也不知道極度失望的眾修士們會做出什麼來。 解良似乎終於看明白了局勢,稍稍一頓,便繼續道:

    “所謂應急變化,無非是想讓畫符快起來。這樣,爾等有兩種選擇。一是求諸自身,二是利用外物,二者又是相輔相成。”

    這是長篇大論的先兆,殿中修士都屏息寧神,生怕漏過一個字。

    可解良又不說話了,而是取出一個物件,展示給眾人看。 那是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色澤深紫,內裡隱蘊光芒,還有一些奇妙的紋路上面流轉。 解良以拇食兩指輕輕拈住,以使眾人看得更清楚,但暴露在空氣中不久,珠子的光暈便向外擴張,淹沒了解良的第一指節。

    眾人臉上都是好奇與茫然並具:“這是什麼東西?”

    解良仍不開口,鬆開手指,那珠子便懸浮在虛空中,光暈又擴大了一些,和旁邊三十三層清心咒符籙已經差不多大小。 然後解良開始畫符,就在那顆珠子上面。

    那是五雷符!

    先前他畫清心咒的時候還不覺得,此時轉制五雷符,餘慈終於看出解大仙長的不凡之處。 五雷符的紋路是一串“雷”形符字綴連在一起,外輔以雲氣星圖之紋,當解良指尖抹畫之際,乃是由外而內,由星圖及於雲氣,再由雲氣及於雷文,度並不甚快,可步驟之標準,完全可以拿來做教材。

    而在此三步中,作星圖用以浩茫,作雲氣用以滯重,至於書畫雷文,則更了不得,每一次靈光挑動,餘慈周身元氣便震盪一回,震於內而諸外,他的耳中分明便是鬱鬱雷音。

    餘慈深吸口氣,努力穩定心神,至少讓自己不要從蒲團上跳起來。 事實上,此刻他已經看得如痴如醉,只覺得解良每一筆抹畫,都是挑在他心尖最癢處。

    以前餘慈不是沒用過五雷符,甚至可以說用得非常不錯。 像是對屠獨老妖怪,他便是以一記五雷符,呼應天刑雷法之威,轟開了日魂幡的屏障,與霧化劍意內外夾攻,最終撕開日魂幡,給了屠獨一個好看。

    可是此時觀看解良畫符,他才現,自己以前運用此符時,原來也有大量照貓畫虎以至似是而非的地方,而這些細微瑕疵,解良只一筆便能給他一個完美的答案,等整個符畫下來,餘慈對五雷符的理解已經是煥然一新了。

    直到這時,他才想到一個問題:解良在幹什麼?

    隨後,殿中修士便看到了,貼在紫光圓珠上的五雷符,融了進去!

    珠光又是一漲,受其影響,旁邊清心咒的光芒陡然扭曲、拉長,似乎就要崩潰掉,足足一息之後,才恢復正常。

    解良終於開口說話:“此乃我成就還丹之後,所製的第一個五雷符。此後我若有閒,必於當日以貫氣法附著一次,時至今日,已有五十七年。 ”

    他的話音並不甚大,然而每字均如雷鳴電擊,震得殿中修士作聲不得。

    餘慈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他現在第一個想法,就是把屁股下的蒲團向後挪一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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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20:20
問鏡· 第八十二章符盤

    解良並不覺得這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依然沿續著前面的話題:“如有此物,應敵時符籙激也在頃刻之間,威力亦隨心意調節,頗為趁手。爾等日後若能將貫氣法練成,也可一試。”

    說罷,解良收起那顆恐怖的五雷符珠,又道:

    “當然,若修為不足,或練不成貫氣法,這法子便不好用,只有借助外物。外物之中,又有玉符和符盤的分別,我建議你們使用後者。你們之中,誰有符盤?”

    殿中靜了半晌,才有一個掛單道士躬著身子站起來,低聲道:“弟子有一件,只是粗陋不堪……”

    “且遞上來。”

    那掛單道士立刻漲紅了臉,半晌才從袖中取一件盤子模樣的東西,上前幾步,高舉過頂,送了上去。

    解良拿在手中,稍事把玩,便點了點頭,對那掛單道士說:“我暫用片刻。”

    掛單道士如有榮焉,興高采烈地坐了回去。

    解良將那盤子立起,使之正面示人,讓殿中修士都看個清楚。

    眾修士中,有知道此物的,也有不知道此物的,都睜大眼睛去看,餘慈也是如此。 不過,一望之下,餘慈卻有些奇怪了,這玩意兒,怎麼就那麼眼熟呢?

    在解良手中這個盤子模樣的東西,通體由金屬製成,四四方方,邊長不過半尺,厚有三分,一手便可托舉。 盤面上,卻是刻著數十道同心迴路,也都是四四方方,但從外到內,又有著極細微的高低差別,最外圍的迴路比最內圈的,要高出一分左右。 而在方盤最中心,有一塊特意留出來的寸許空白,如此獨特的佈局,只要看過一眼,便不會忘記。

    “這便是符盤。盤者,乘物之器皿,又有屈曲環繞之意。而符盤,顧名思義,便是以屈曲環繞的方式製作的用以承接符籙法力的器皿,簡單來說,就是一件專門用於製作符籙的工具。”

    解良手指依舊從符盤上的迴路上劃過,用其特有的平板聲音解讀:

    “符盤表面,有少則數十、多則上千的迴路構成。迴路呈方形,卻是環環相疊,以方呈圓,象徵天圓地方,即天地自然之道;中央方寸之地,比擬人之心竅;而外圍迴路之中,又以特殊陰刻手法,打通竅孔,呈大小周天之數,使其彼此貫通,最終匯集於中心,象徵天人交感。

    “如此天地人三才俱全,一具符盤便可像徵為一個小世界,若是長久祭煉,便能使符盤與心意相通,成為這一方世界的主宰。那時候,以自身元氣模擬天地之氣的聚合變化,以符籙真意填充,心意一動,符籙結構便在這小世界中生成,自與外界天地溝通聚氣,成符度快了何止百倍?”

    如此形容,讓殿中修士覺得渾身熱,恨不能立刻拿著符盤嘗試。 然而解大仙長又道:

    “通曉符籙之真意,即可畫符通神,在符法修為上,已堪稱登堂入室,你們還差得太遠,想必也用不出來。現在修行界比較常用的是'週天運盤術',乃是先賢以符法融以術數,形成一套運使符盤的心訣,簡單易行。

    “熟習此訣之後,以符盤為依仗,以術數演化符意,脫符形,比尋常畫符之法要快出三倍,還是相當高明的,本宗收有歷代先賢註釋、改進的'丙寅本'和'甲辰本'兩個冊子,比外界流傳的還要高明一些,止心觀中便有收錄,你們若有興趣,可自去研習。下面,我就講一下,這週天運盤術的常規運用之法。”

    此言一出,殿中修士都是眼睛亮,自然千肯万肯。

    可不知為什麼,餘慈隱約覺得,說出這番話來的解良,似乎不怎麼高興。

    當然,這也只是感覺罷了。 此時此刻,餘慈更關注的是,他終於記起來,他在何時何地見過類似的東西了。

    更確切地說,那玩意兒正在他手中!

    天色已入夜,一天的課程也結束了。

    餘慈很隨意地坐著,身前案几上,幾個大小不等的物件一字排開。 在燭火下,閃著幽幽的光。

    今日受到解良講解符盤的影響,餘慈想到了自己前段時間某個收穫。 由此起念在儲物戒指裡面翻動,順便整理一下行囊。

    案几上這幾個物件,都是除了照神銅鑑和《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這兩個“老朋友”之外,餘慈感覺著對他有用之物。 裡面最熟悉的自然是純陽符劍。 這把由他親手凝煉而成的劍器,至今仍是他用著最順手的武器,在天裂谷時幫了他不少忙。

    最珍貴的必是魚龍了。 此時這靈物還封在石盒中,陷入假死狀態,餘慈只待有一天能把它交出去,換得一個離塵宗外室弟子的資格。

    至於最神秘的,則莫過於從鬼獸巢穴中得來的鉤索。 這個造型古怪的物件,兩邊的彎勾相撞時,能夠對神魂造成衝擊。 餘慈不止一次研究其奧妙,可是每每都在那難以控制的詭異衝擊前敗下陣來。

    他曾經冒險不用牽心角,仔細感受雙勾撞擊時,對神魂的影響,那一次的經歷令他心有餘悸——針對神魂的衝擊一瞬千變,絕對力量算不上強,可千變萬化的衝擊方式和角度,每每尋隙搗虛而入,令人無從抵禦,直至幻相叢生。 從那刻起,餘慈總算明白,當時魚龍前後矛盾的古怪行為,究竟是從何而來。

    拿著鉤索研究一陣,餘慈還是將它先收起來。 其來歷不明不白,又似乎和鬼獸、淨水壇這些很危險的因素攪在一起,他心中還是有些忌憚的。

    此外,像是騙子玄清丟下的妖物頭顱、從顏道士手上得來的幾枚玉符和那把袖珍匕、白日府的丹藥等,餘慈都是看看便過,也沒留什麼心思。 最後,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案几上最醒目的方盤上。

    這個就是今是在顯德殿中,他想到的東西。

    而在目睹原物之後,餘慈能夠百分百確定,這就是白天解良很花了一番力氣介紹的符盤。 與當時拿來演示的符盤不同,餘慈手邊這塊,材質明顯更好,刀工也更細膩,裡面迴路更多,排列也更加整齊。

    按照解良所說,符盤的優劣,主要就體現在迴路和周天竅孔多寡、佈局的精疏、材質的好壞這三方面。 佈局什麼的餘慈暫時看不出來,可是其他兩方面,他手中這塊堪稱完胜。

    白天那塊,盤中迴路不過數十道,而這塊雖說體積差不多,但裡面的迴路密密麻麻怕不有上千條,迴路的縫隙幾乎比頭絲還細,真不知道製作的時候,花了怎樣的功夫。

    如果將鐵盤放大百倍千倍,這些個迴路邊沿便像是越來越高的柵欄,將中央那方寸之地圍攏其中,相當壯觀。

    不過,就是這樣的好東西,此時卻已經被絕大的衝擊力擠得變形,正面還被類似於利刃的東西劃出一道深深的傷痕,整體佈局全部廢掉,對於要求精密的符盤來說,這已經是個廢料了!

    “可惜!”

    這符盤的來歷也比較詭異,乃是他接觸證德和尚、乃至天裂谷這一連串事件的端。 這符盤是被一個叫胡柯的倒霉鬼埋在地下設伏,用以捕殺鬼獸的,只是那倒霉鬼嚴重低估鬼獸的實力,慘被擊殺,便是符盤,也被鬼獸所毀,符盤中心處這條長長的傷痕,想來就是鬼獸的利爪所劃。

    那個證德把它叫什麼來著:射星盤?

    餘慈記不太清了。 不過經歷了這麼多事,現在想來。 當時倒霉鬼胡柯不自量力去打鬼獸的主意,證德和尚又那般湊巧出現,還有接下來與許老二、盧全的天裂谷之行,這一連串不合情理之事,如果全部放在天裂谷事件的大背景下,卻是都能串起來。

    假如一切都屬於淨水壇那個至今莫測其深的計劃,各個問題都能得到解釋,至少從那一刻起,什麼鬼獸、寶藏之類的字眼進入了人們的視野,並在人心中慢慢酵,吸引了包括屠獨老妖怪在內的許多人的注意,一步步抬升,有條不紊。 且和後面妖魔入侵等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就是隨後的寒潮來得太過劇烈,好像前面在一針一線地繡花,後面突然耍起了大刀,很不協調。

    餘慈泛泛想著,思路早就脫離了符盤,又回到“巨人的戰爭”中去。 這回沒等到他自己回神,敲門聲響起,隨後寶光的嗓音便透進來:“餘師哥,師命和解師叔來看你了。”

    咦?

    餘慈猛吃一驚,然而寶光和他熟慣了,不等他想明白,便推開了院門,自然,這行為被於舟老道訓斥一番,屋裡的餘慈看著滿桌雜物,還想著是不是要收拾一下,見此乾脆也不管了,反正這裡面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

    快步迎出屋外,果然見到解良和久違了的於舟並排走進來,後面寶光畏畏縮縮,顯然是給師傅訓斥得不輕。

    餘慈不知道這兩位仙長大駕光臨算是來的哪一出,但基本的禮數還是要講的,當下降階迎候:“不知兩位仙長駕臨,有失遠迎,請二位恕罪。”

    這麼說著,他卻奇怪,以解良和於舟的身份,夤夜到此,未免有失體統。

    一邊想著,一邊將二人往屋裡迎。 這時於舟便笑,看上去正常得很,沒有一點兒生他氣的意思:“是解師弟有事找你,他明日便走,故而今夜登門拜訪,來得倉促,莫怪。”

    餘慈謙遜兩聲,目光望向解良,他與這位仙長素昧平生,不知此人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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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20:21
問鏡· 第八十三章爭執

   解良依舊是殿中講課的那般模樣,面無表情,但在餘慈看過來的時候,竟然是微微垂:

    “今夜特來致謝。”

    “呃?”

    餘慈如墜五里霧中,盡是茫然。 不知自己什麼時候竟然幫助了這麼一位神通廣大的人物。

    而這兩句話的功夫,一行人已到了屋內。 這時餘慈才現,自己走神之下,把客人領錯了地方。 他剛才待的這屋子不是會客用的,而是小憩時的靜室,屋裡只有一個案幾,來人都要席地而坐,更別提案几上雜亂的物件。

    於舟便撫須而笑,餘慈將疑問放在一邊,歉然道:“屋裡是亂了些……”

    “無妨。”

    於舟態度更為隨意,揮揮手,直接走過去,挨著案幾跪坐下來。 他坐得隨意,位置上卻也沒了主次,解良跟著坐下,見此情形,餘慈倒是越覺得自己不夠灑脫了。

    寶光主動跑去端茶倒水,餘慈也放開心胸,與解良隔案而坐。

    心胸放開,疑惑未解。 餘慈一坐下,便問道:“弟子愚鈍,不知解仙長所言'致謝'之事是指……”

    “是關於藥材。”

    旁邊於舟老道搶先一步笑道:“你還不知,當日我要你尋找的藥材,正是解師弟急需之物。今日他見了藥材,很是滿意,特意要求上門致謝。”

    餘慈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麼一出,正驚訝時,便見到解良竟是微躬上身,向他行禮。 即使他是膽大包天的人物,但一位步虛仙長如此鄭重其事的態度,一時間也讓他有些失措。

    定了定神,他回禮道:“不敢,能為仙長出力,弟子亦有榮焉。”

    這話當然是套話、客氣話。 說著他還往於舟那邊瞥了一眼,見老道只是撫須微笑,半點兒暗示也沒有,更覺得奇怪。

    哪知解良聽了,卻是回應道:“這與仙長、弟子無干。當時你並非宗門弟子,卻未計報酬助我尋藥,我自然要登門以謝,方全了禮數。”

    他的語氣聽著還是**的,看上去更是古板。 餘慈卻是對這位仙長好感大增,不以勢壓人,不以以高就下為恥,就事論事,這才是仙家氣派,令人心折。

    餘慈畢竟是擅於察顏觀色的,見狀已知該如何與此人交流,再謙遜兩句,忽地記起之前解良的兩個字:

    “當時?”

    他視線再轉向老道,只見於舟伸手按住案几上盛著魚龍的盒子,笑道:

    “此來第二件事,就是我的提議了:你這條魚龍,品相太好,要是拿去換區區二千五百善功,我都替你心痛。解師弟修行上兼通多門,又精擅醫藥及外丹黃白之術,今日赶巧,我就請他看看,如何替魚龍估個合理的價錢,或者想一個長久的法子,不要做殺雞取卵的蠢事。”

    餘慈沒想到於舟還想著這事,一時又是無奈又是感動。

    老道確實與他投緣,確實也在多方面照顧他,那善意餘慈能夠清楚地感覺到。 只是兩人的想法實在不怎麼合拍,在餘慈看來,魚龍雖然珍貴,卻也不是不可替代之物,他更在乎的還是進入離塵宗修習長生術的資格。

    他相信,只要真正修習長生術,使自己的能力再進一步,又有照神圖打底,獲取魚龍這樣的珍貴之物,也就是早晚的事,完全沒必要在此時錙銖必較。

    對此,老道顯然沒和他想到一塊兒去。

    當然餘慈也不會真的不識抬舉,於舟老道都為他架好了橋、鋪好了路,他還要拿捏的話,便是愚不可及了。

    心念轉動間,他面上不顯,先是向於舟和解良致謝,這才在老道的示意下,雙手捧了石盒,送到解良手中。

    解良接過,也沒有急著打開,想了想,目光在餘慈臉上一掃,便如顯德殿中那般銳利。 餘慈微怔,然後便看到解良將石盒放回案几上。

    “於師兄,先不忙,我想問幾句話……可方便?”

    後面已是對余慈說的。 餘慈想去看於舟是怎麼個態度,但不知為什麼,當解良視線投射到他臉上,他整個身子都有些僵,意識和身體明顯脫節,本是反射性的一個移轉目光的小動作,竟也給凍在那裡。

    好厲害! 看起來不如金煥太炫極陽法的大氣魄,可那威煞卻在人不知不覺間,達成了徹底的控制。 餘慈懷疑,如果眼前這位仙長要宰掉他,是不是連指頭都不用動一下?

    餘慈不認為解良會對他不利,可是眼下這種完全被動的境地,也實在讓人不爽。 他緩緩調息,維持住胸腔一口氣不散,不卑不亢地回應:“請仙長明示。”

    解良沒有顯出任何情緒變化:

    “今日你以魚龍這天地奇珍換得外室弟子之身,所為何物?”

    餘慈毫不猶豫應道:“為長生。”

    解良直視著他,又道:“外室弟子按例只能獲得一門先天煉氣術,最多能讓你凝成陰神。至於長生丹訣,希望緲茫,更不用說其上的步虛術和度劫秘法,你用什麼來求長生?”

    餘慈皺眉回應:“宗門並未絕去外室弟子上進之途,我見'同德堂'中,能以善功換取丹訣……”

    解良打斷了他的話:“現在有一門上乘丹訣,也不需什麼善功,只要你叛出宗門……”

    “解仙長!”

    餘慈同樣打斷了解良的話,一點兒都不客氣:“若弟子理解不錯,我以魚龍換取的是成為外室弟子的資格,並不只是長生術一條。我以魚龍換取這資格,便是擇了後來的路,待入得門來,應做什麼、不應做什麼,自然會遵從宗門之規。

    “退一萬步說,弟子是用魚龍換長生術的,可這也是在宗門允許乃至鼓勵的範圍內。同德堂不就是為了這個原因而設立的?仙長何必苛求過甚?”

    明知解良很有可能是在試他,餘慈是還是惱了。 查根究底沒有關係,但用這種方式來查,是覺得他愚不可及麼?

    “甚好。”

    解良刻板的面孔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卻是又微微躬身,像是對之前的舉動表示歉意,隨後便道:“你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有人還不明白。”

    說話時,他看的是於舟老道。

    這舉重若輕的重點移換,讓余慈摸不著頭腦,不過解良沒有刻意隱諱的意思,直接便道:

    “於師兄,同德堂中善功交易,我向來是不以為然的。眼前這弟子也明白,同德堂換的是一個機會,而非是實物,偏偏你不明白。這些年,你向宗門舉薦弟子不少,卻是良莠不齊,此足以為戒。”

    於舟灰白眉毛鎖在一起,神色頗是不樂:“同德堂設立已有三劫,自有他的道理。最起碼,若是不以此法,那些欲求長生而不可得的人們,豈不絕了進身之階?”

    老道所言之“劫”,乃是時間單位。 每劫即是三千六百年,源自於修行界每三千六百年一次的波及全體修行人的天地大劫,即“四九重劫”,取一劫一輪迴之意。

    能以“劫”為單位的事物的歷史,無論如何都是相當古老的了。

    解良還是搖頭:“仙路求索,機緣第一。宗門設立同德堂,對內是給宗門弟子彼此交流的機會,擴大各人的接觸面,使咱們多一些觸機緣的機會;對外也是給苦求長生之輩一個進身的機緣,但也僅是機緣而已。

    “宗門擇選弟子,何等慎重。除機緣外,悟性、根骨、德行無不兼備。而你借同德堂選上來的那些外室弟子,大多人一開始便想錯了,他們多為外物所惑,錙銖必較,認為有了善功,便能一步步走上去,卻不知道善功本身全無價值,通過善功換取的資源也不是修行的目的,一步錯,步步錯,實是可惜。

    “他們陷在裡面,不得脫,是他們見識不到,悟性不足,還有情有可原,而若師兄你也陪著陷進去,甚至從頭便給他們誤導,何其荒唐?便如你力荐這弟子,前面想法很是不錯,但最後那說法,恐怕也是你灌輸進去的吧!”

    於舟只是冷笑:“我知道你對同德堂意見大,可宗門道德、學理、戒律、實證四部法門,均可得道,這是老祖宗們驗證了的。同德堂是實證一部最關鍵之物,你要否了它,且對方師叔祖說去。”

    解良唇線下抿,這已算是他今日最明顯的表情了:“實證部走的是以力證道的路子,恨不能將一切量化,但最終迎劫破關之時,還是要回到煉心上來。就如師兄你,這些年來,為助你攻破'駐形關',宗門不但允許你遍鑑各秘傳丹訣,連'飛羽藏形登天法'都破例傳給你了,只盼你再有精進,可直至此刻,你仍困於自限之樊籠,每日里自怨自艾,這難道也是資源的問題?”

    所謂駐形關,就是還丹修士三百年的壽命大限,乃是非常著名的修行關口,連餘慈這半桶水都有所耳聞。

    其實聽了這麼久,雖說餘慈不明白道德、學理、戒律、實證這四部法門究竟是什麼個意思,但心裡對解良的說法,認同感還要更多些。 只是他也覺得這位仙長說話的技巧實在太糟糕,雖是明擺著的好心,可句句都戳向於舟痛處,這不是在勸說,而是在吵架了!

    果然,於舟的面色變得很難看。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20:38
問鏡· 第八十四章符書


    餘慈有些尷尬。 兩位仙長本是為他的事情而來,此時卻生爭執,偏偏他還插不上嘴,更不好走開,滋味可著實不好受。

    尤其是他看見老道的情緒,分明快要被解良刺激得爆了,若真在這裡鬧得不可收拾,又該怎生是好?

    正想著,於舟的目光朝這邊來。 雙方視線一觸,餘慈福至心靈,對他露出一個苦笑。

    天知道餘慈在苦笑什麼,但那情緒是明明白白送出去了。

    老道果然還是看重他的,見此似乎是記起了本來目的,激湧的情緒也為之一挫——也許老道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這樣的緩衝吧。

    於舟的情緒還是控制住了,只是有些煩躁地擺手:“事已至此,我不想和你爭辯這些。這和我們今夜的目的無關。我引薦的這個弟子,心志堅強,極具膽色決斷,精擅劍術符法,又有魚龍將獻宗門,一切條件都已齊備,我只是想為他錦上添花,你又何必做這種姿態!”

    “你舉薦的弟子沒有問題,可你教育的方式卻出了大問題!”

    解良今天是和於舟頂上了,刻板的面孔下竟是不依不饒的心思。 讓旁邊的餘慈暗叫聲娘,正考慮是不是要再想個招數緩和氣氛,卻聽得旁邊有人怯怯言:

    “餘師兄符法修為真的很厲害呢。當初在南霜湖,就是用那個'縛鬼符'捉了水相鳥……”

    說話的是寶光,小道士過來為眾人倒茶時,也覺得氣氛糟糕,便仗著與兩位長輩都熟,強行插話進來。 話說得未必得體,用意也太明顯,可時機卻是剛剛好。 餘慈心中大贊一聲,順勢便道:

    “在解仙長面前,你也不怕閃了舌頭。我那點兒本事,全是照著符書描出來的,抓一隻水相鳥,也值得誇了?”

    “怎會,我看著就很厲害,那條縛鬼鏈真像從冥獄中扯出來的一樣……”

    兩仙見兩個後輩爭著說話,如何不知他們的意思。 於舟的情緒有前面的緩衝,控制更容易些,再看了解良一眼,微側過臉,將面容掩進燈光的陰影中,語氣和順了些:

    “這些道理,咱們辯了幾十年,也沒什麼意思。今夜咱們過來,不是在弟子麵前出乖露醜的。今日到此為止,可好?”

    解良靜默半晌,微不可察地一點頭。 再開口時,卻向餘慈道:“天下'縛鬼符'凝而成鏈的有二十二種,你學的是哪個?”

    此言雖也是考較,但與前的問題就完全是兩個層次了。 餘慈微怔,待看到他努力維持的專注姿態,又怎會不明白這位仙長的用意:解良也是後悔了,他在努力消除前面的不快氣氛,只是顯然不太擅長這種手段,方式太過笨拙。

    餘慈當然不會揭穿他,而且在努力配合他的態度:

    “禀仙長,是陰都黑律縛鬼符。”

    “是嗎,確實是玄門嫡傳。”

    解良不是口舌便捷之輩,剛剛那長篇大論,是他多年來一直堅持的觀點,才能說得流利,眼下想著轉移話題,一時間卻是找不到合適的言語,憋了半晌,才又擠出一句:

    “那符書可否借我一觀?”

    這話其實是唐突了,不過餘慈也不在意,忍著笑取出了《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雙手奉上。

    解良雖是心有旁騖,禮數還是周到,仍不忘道聲謝,同樣雙手接過。

    只是看他那眼神,心思根本不在符書上,只將經卷握在手中,皺眉沉思,天知道他能看出什麼玄機來。

    此時,還是於舟老道開口,打破尷尬的氣氛:“解師弟是宗門同輩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雖是兼通多門,但最擅長的還是符法,今是在顯德殿中,你是見識過了。”

    餘慈應聲道:“弟子受益匪淺。”

    乾巴巴的一句話當然不行,餘慈也努力地羅織詞彙,還好,他對顯德殿上的課程印像很深,不怕沒有話說:

    “仙長開場三句要緊的心法極妙,雖然弟子也在符書上見過,可將三句那般順序排列下來,就別開生面,讓內里關系一下子明白起來。至於後面戒律、貫氣法和周天運盤術……唔?”

    餘慈忽然有些感覺。 解良在顯德殿中所言,好像也和開頭那三句一樣,帶著層次關係。 按照解良的說法,戒律是最貼近“純粹之理”的標準,這應是最宏觀的層面了;隨後的貫氣法則應是宣示某種符法真意,稍次一級;而到了“週天運盤術”,不是道法,而是某種精簡、急就的技巧,自然等而下之。

    現在想一想,當時在顯德殿上,滿殿修士,聞戒律而昏昏然、見貫氣法而茫茫然、睹“週天運盤術”則雀躍不已,豈不是從另一個方面符合了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之類的說法?

    一念既出,他微有汗顏,又有些明悟。 等醒覺過來,卻見於舟和解良都在看他,只不過前者疑惑,後者若有所思。

    餘慈見解良眼神,便忍不住心中疑惑,脫口問道:

    “敢問仙長,運使'週天運盤術'是否有什麼忌諱?”

    這已經不是在刻意活躍氣氛了,而是依著白天的感覺問出來的,當時他覺得解良說起“週天運盤術”的時候,情緒略有變化,便留了個心眼兒。 但此刻開口,卻不是簡簡單單地詢問,而是對解良用意的試探。

    解良似乎比前面要專心點兒,聞言淡淡回應:“捷徑要在道中求,而非在術中求。我傳道授法,滿殿弟子不能領會,只好傳以詭術。倒是你能問出這話來,便有感應,很不錯。”

    再看他一眼,解良終於攤開了手中的符書。 原本神情還是平靜無波,可在看到經文總綱時,他臉上便顯出意外和關注的神色,與素來平板的表情對照,分外明顯。

    他沒有刻意掩飾,所以屋裡幾個人都看到了。 餘慈奇怪之餘,也見到寶光向他眨眼,似在詢問究竟,至於老道,乾脆側過身去,和解良一同觀看符書。

    解良已經完全將身邊幾人忘掉了,與先前禮數周備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從總綱文字看起,一路後翻,不過小半刻鐘便把整捲符書看了一遍,然後又從頭看起,這回就要仔細多了。

    餘慈和寶光兩人只能擠眉弄眼,不敢有半點兒聲息。

    好半晌,還是由於舟老道打破了室內靜默:“符法我是不懂的,不過,觀絲帛上的刺繡的針法,細膩繁密,偏又層次分明,施展開來如浪捲雲舒,數万言,千餘圖示,看似若斷若續,其實一氣呵成,好生悅目。若刺繡此人使劍,必然極是了得。”

    解良嗯了一聲,沒有在第一時間回應,又看了一會兒,方道:

    “這裡面有一道'玉音乾元丹天雷法',後附咒文有些缺憾。這破綻在六百年前普遍存在,便是符法大家也不能免俗,直到八景宮的辛天君完善此咒並公諸天下,才都改正過來。但此前的製作的符書經籍上,卻是沒有修正的。”

    他的意思就是說,此卷符書至少是有六百年的歷史了。

    緊接著他又道:“絲帛材質是苦枝蠶絲,質地堅韌,水火不侵,久置卻會泛出墨色。能保存到現在,光澤如新,必是以咒法附著其上,卻不見絲毫痕跡,手法非常高明。

    “這裡面收錄有上千道符籙,乍看去大都泛泛而已,但極是精細準確。而且,至少有兩道仙符和二十餘道符咒為宗門所無或已確認有訛誤的,頗具價值。”

    一口氣在符書上找出這麼多信息,讓余慈和寶光都非常佩服。 不過,此時餘慈倒是有些小小的期待,這本符書,相當珍貴麼?

    於舟在旁笑道:“看起來不是凡物,不知可值得多少善功?”

    此言既出,解良臉色微沉,但終究沒有再頂回去,只對余慈道:“不知此卷符書來歷如何?”

    餘慈自然沒什麼好瞞的,便將他少時逃出雙仙教的經歷略略說了一遍,只是隱去了照神銅鑑一節。 解良沉吟道:“紫雷赤陰?卻是不曾耳聞。”

    想了想,他將符書合攏,然後問了一聲:“此書來歷還要再詳查一番,但上面一些符籙極具價值,可對宗門現在符經察缺補漏,不知可否拓印一份?”

    餘慈便笑:“有何不可?”

    聽他回答得如此乾脆,於舟在旁搖頭,又是微笑。 解良又一次躬身致謝,餘慈卻已經習慣了,也很規矩地回禮。

    還未完全挺直身板,忽聽解良說話:“你今天聽我授課之時,有兩處表現得極好。

    你提了'純粹之理'的問題,非有切身體會者難以問得,神魂修為上很是紮實,悟性也不錯,已初步窺得洗煉隱識的門徑,這是其一;我畫符時,你氣機活躍,筋骨血肉無不響應,必然是長久浸淫在符法中的,感應方能如此敏銳,這是其二。 ”

    不明白解良為何突然誇他,但餘慈還是欠身謝過。

    可緊接著,解良便道了聲“可惜”。 餘慈微愕,抬頭看他。

    解良道:“可惜你雖有這些條件,但在符法上仍未真正入門,周身元氣雖是質性凡,也沒有運用得法……我有一門先天煉氣術,本是很適合你,但真要傳法,你還差著火候。”

    於舟在旁一震,竟是捋了幾根白須下來:“你能把'玄元始氣'傳給他?”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27
問鏡· 第八十五章氣法

“何來'能不能'之說?”

    隨著氣氛緩和,解良已經完全恢復了常態,他道:“我那法訣,既然是公佈出來,宗門弟子達到條件之後,便可修習。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何必驚訝?”

    于舟這才覺得頷下疼痛,揉了兩記,卻又向余慈笑道:“你可是有福了。解師弟自創的《玄元根本氣法》,乃是宗門一劫以來,排名前三的自創先天煉氣術,三十年前修正完備之後,立刻被迎入'祖師堂',與先賢諸法並列。

    “只是他不喜同德堂,要求此法不列入'法欄',宗門長輩也由著他胡來,這才名聲不顯。但此法卻是公認的一流煉氣術,在洗煉隱識、凝結陰神、乃至後面神氣合流合抱等修煉,都別開生面。尤其是和宗門幾個最上乘的丹訣,如《太清金液神丹訣》、《紫府九光流珠丹訣》等,都十分契合,比尋常外室弟子修煉的煉氣術可要強上太多,你若能學成,於日後成就還丹,必有許多好處。”

    于舟這邊是連迭讚歎,可惜解良依舊不動聲色:“我那法訣也沒什麼了不起,但我已經說過了,他火候不足,難以傳法。”

    “那也就是說,若他火候足夠,便能傳授了?”

    于舟緊追著不放,同時使眼色,讓余慈也跟上來。

    被于舟老道贊不絕口的先天煉氣術,余慈怎可能不心動,這種心思沒什麼好掩飾的。 他把視線移到解良臉上,深吸口氣後,沉聲道:“敢問解仙長,修煉那《玄元根本氣法》,需要什麼樣的條件?”

    解良對他的印像不錯,也不弄什麼玄虛,伸出兩根手指:

    “一是宗門弟子,無論嫡系還是外室,都可以,此是為了符合宗門之規;二是有一定的符法造詣。我這門煉氣術,大半脫胎於符法,若符法上認識不足,只會拖了修行的後腿,事倍功半、得不償失。”

    “怎樣的符法造詣?”

    解良看他一眼,道:“熟練運用貫氣法。”

    余慈微窒。 現在想起顯德殿中解良的示範,他還覺得神妙無方,渾不知該如何下手。 若是以此為標準,倒確實有些麻煩。

    他垂頭思索之際,解良道:“貫氣法雖是小技巧,卻關涉符法精要,難悟易精,你也不必太過著意。何況現在談及此事還太早。我明日便要啟程去天裂谷,這一去也要數月功夫,這些事,等我從那邊回來再說吧。”

    余慈剛應一聲,就听到于舟冷笑起來:

    “好盤算哪!”

    盯著解良,于舟扳指計算:“一個外室弟子資格,不過一千功。而一條品質上佳的魚龍,起價便要三千功。且那卷符書,若如你所說,單只那幾道宗門缺失的仙符咒法,便是無價之寶。你那煉氣術再好,終究也是煉氣術而已經,你覺得能值多少功?”

    這話是解良最不愛聽的,尤其是于舟還把他自創的法訣和善功換算,當下臉色又沉了下去,氣氛再度繃緊。

    余慈被這兩個鬥氣的仙長弄得弄得頭大如斗,只好再重施故伎,指著案上某樣東西,插言道:

    “其實還有件事要請解仙長幫忙。今日聽解仙長講解符盤。那週天運盤術也就罷了,那符盤本身倒是極盡巧妙,恰好我這裡也有一塊,質地甚好,可是拿在手裡時就壞了,不知解仙長還有辦法修復沒有?”

    這話讓解良和于舟都是一怔,于舟想說話,但最終還是閉住嘴唇,在旁看熱鬧,解良冷冷瞥去一眼,還是拿起了符盤,搭眼一看,便有些皺眉:

    “這算什麼?”

    “呃?”

    余慈不明白解良的意思,疑道:“這不是符盤嗎?”

    解良抬頭看他一眼,搖頭道:“雖是符盤的形制,卻是被人當成陣盤來用。這變化雖見巧思,卻是捨本逐末,比起週天運盤術,也未見得高明多少。 ”

    “陣盤?”餘慈還是不太明白,解良便給他解釋。

    符盤和陣盤,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樣東西。

    按照解良的說法,符盤是用來製作符籙的,是通過自身特殊的佈局,充分利用符法真意,聚攏天地元氣,順生成符籙的工具。 從這個意義上說,符盤便等於平常匠人所用的錘子、鑿子等物件,放在不懂行的人手中,只能當成鐵塊砸人,只有到了內行人手中,才能做出千百種不同的作品來。

    而陣盤,則是將陣法一類比較複雜的禁制預刻在特殊材料上,用時以手法催動,達成迅布陣的目的,算是一個半成品,使用者不需要具備任何陣法禁制之類的知識,也能應用自如,性質倒和保存符籙的玉符差不多。

    不知道符盤的製作者究竟是怎麼想的,或者是無知,又或者是想別出機杼,竟然異想天開,在此符盤上做起了文章。

    那人利用符盤天地人三才俱全的特性和特殊材質,用製作玉符和陣盤的手法,在上面刻畫出一個極其繁複,也相當厲害的頂級符籙,並將其固化在上面。 這樣,只要有足夠的修為和相應的驅動手法,便是對符籙一竅不通的修士,也能將那個頂級符籙運用出來,有備之下,其戰力的提升將是恐怖的。

    可是,相對於符盤的真正作用,這種做法又是極其荒謬的,為了暫時的眼前的利益,而忽略掉符盤本身的無窮潛力,無異於買櫝還珠。

    不過,余慈倒是覺得:能製作出這樣符盤、又能在上面固化頂級符籙的人物,想來也是非常厲害的傢伙。 以那人的層次,說不定也就不在意這麼一塊符盤了,這裡的問題,又有誰說得準呢?

    雖是不滿製作人的想法,但解良還是生出了興趣,便問余慈這符盤的來歷。

    余慈正要說起,心中忽有一個念頭跳出來。

    好機會!

    此刻,余慈想到了淨水壇和那個仍隱在別人面目下的伊辛和尚。

    毫無疑問,天裂谷周邊動亂,那伊辛和尚有著很大的嫌疑。 可出於自我保護的需要,餘慈在向于舟老道講述天裂谷經歷的時候,有意略去了關於淨水壇的一些細節。 這段時間他也有些擔心,離塵宗實力雖強,但會不會犯“燈下黑”的錯誤,忽略掉近在咫尺的疑點。

    現在,可是一個不動聲色,暴露疑點的好機會。 有符盤打底,再加上鬼獸這個噱頭,不知道聽聞此事的兩位仙長,又會是怎麼個想法呢?

    余慈便將當日如何得到這符盤的經過細細講來,裡面沒有一句虛言,不過在有意無意之中,卻是將描述的重心放到了證德身上。

    “射星盤?”

    “淨水壇?”

    前面是解良,後面是于舟。 從兩位仙長不同的回复,便能看出他們側重點的不同。

    于舟隨即轉向解良道:“淨水壇的伊辛和尚,一手佛門軍茶利明王法,好生精純,來歷卻不清不楚,你們在天裂谷一帶,不妨留意。”

    解良微微點頭。

    雖是輕描淡寫,也不像太過上心的樣子,但余慈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不過,眼下既然是說符盤,于舟還是很快把話題交回出去。

    解良指著符盤為餘慈解釋:“這改造符盤的手法雖是荒唐,卻很是精細。近千層迴路、三百六十個竅孔利用得淋漓盡致,均被那人以精妙手法篆刻符紋。這樣,就算把符盤的佈局恢復,有這些紋路,也會對符法操控造成不可測的影響,修復起來並不容易。”

    他注目余慈,道:“若你不介意,這符盤我先收著,待回到宗門,和魯師兄商量一下,再看看如何修復。半年之內,會給你一個答复,可好?”

    他說的魯師兄,就是當初布善功消息,尋求魚龍的那位,和于舟、解良都相交莫逆。

    這哪有不好的,餘慈忙躬身謝過。

    至此事情其實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因為要拓印的緣故,余慈乾脆也把符書遞過去,只要明天讓寶光還來便成。 一時解良手上便是滿滿噹噹,而此時,案几上還有那個盛放魚龍的石盒。

    寶光見機得快,上前兩步,將符盤和符書都接了過來,又想去拿那石盒,卻聽解良道了聲:

    “且住!”

    制止了寶光,解良直視余慈的眼睛:“雖未真正見到這靈物,但據於師兄猜測,它能換得的善功數甚是可觀,你究竟是什麼打算?”

    餘慈恭恭敬敬回應道:“聽憑長輩安排……”

    前面的話俗得很,但緊接,他便道:“若要換,弟子只換長生。”

    這話又未免太大,不過此時此刻,余慈沒有思前想後,他直抒胸臆,一點兒都沒有掩飾。

    解良緩緩點頭,不知是表示理解,還是認同余慈的說法。

    末了他道:“長生不易,我只能許給你一個機緣。魚龍就不必再測了,於師兄雖然有舉薦外室弟子的權力,但宗門仍要派人前來复核,到那時,你再行安排。至於《玄元根本氣法》……你若通了貫氣法,隨時可來找我。”

    余慈心中一激,未待回應,解良已道了聲“告辭”,就此起身離去。

    這時候,旁邊的于舟笑吟吟地起來,正想對余慈說話,已經要出門的解良忽然扭過頭來:

    “這是不是正如你所願?”

    于舟奇道:“師弟何出此言?”

    解良瞥他一眼,唇角微動,像是嘲諷:“你十日前便和我聯繫,邀我前來講課,今夜特意提起藥材之事,引我到此,難道不是便打我這門法訣的主意?

    說罷,不等老道開口,嘿地一聲冷笑,拂袖而出,再不回頭。

    余慈還待相送,見此便不好出去了,回頭再看于舟,燈光下,老道臉上深深的皺紋形成斑駁的暗影,讓他看不真切。

    不過感覺中,似乎心情還不錯——兩邊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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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27
問鏡· 第八十六章逗鳥

    餘慈漫步在雪後山林中,清冷的空氣拂面而過,胸腔內卻是火熱,且正將熱力源源不斷地輸往全身各處,讓他在寒冬的早晨也興奮著,臉頰等裸露在外的皮膚也全無冷意。

    伸出手,用力合握。 雖然內裡空無一物,餘慈卻覺得收穫滿滿。

    解良昨夜便告辭,直接前往天裂谷一線,但在臨走前,他再次確認了:當餘慈掌握貫氣法後,便有資格到他那裡學習《玄元根本氣法》,得傳正宗玄門先天煉氣術。

    以解良的性格,這就是一個承諾,並不會因為於舟老道的那些設計而變更。

    餘慈深吸數口涼氣,讓自己火熱的情緒降溫。 可以說,現在他和長生術只隔一道窗戶紙了,卻絕不能認為這層紙可以輕易捅破。 他雖然不認同老道的某些理論,不過有一點,他是非常注意:

    長生從無想像,只有踐行一途。

    雖然希望在前,但餘慈還必須先落腳到現實中,直視眼前的困難。

    貫氣法! 要想獲得那《玄元根本氣法》,還是要先過貫氣法這一關。

    昨天在顯德殿,他也看到了。 滿殿外室弟子和掛單道士,其中不乏修行二三十年,陰神有成的高手,但當場嘗試時,卻沒有一個能做到解良提出的標準。

    餘慈也試了一回,第一遍清心咒當然沒問題,但第二遍剛一起筆,神意元氣就與符籙的附靈迴路產生衝突,符毀氣散,直接嘗試貫氣法,就是這麼個結果。

    昨天解良走後,他也好好地考慮了一下,該如何下手。

    苦思之後,他的思路卻是跳開了貫氣法本身,從另一個角度切進來:他在想,《玄元根本氣法》是解良自創的法門,必須帶有其強烈的個人特色。 所以今早上,餘慈特意去求見於舟,請教有關解良的性情,包括昨晚聽到的所謂“四部法門”之類的信息,只覺得大有收穫。

    在離塵宗,有一部根本典籍,名為《天府玄微通真九度經》,也就是餘慈在同德堂所見的“無量諸法”中的第一位。

    這部經文博大精深,諸多觀經者,因為機緣、性情、心智等因素的差別,對經文的理解也有差異,隨著時間流逝和傳承的延伸,慢慢地,雖是修煉同一部經籍,但宗門已經形成了幾路不同的修行方式,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所謂“四部法門”。

    道德、學理、戒律、實證。

    其實,以上四者,在漫長的歲月演化中,已經不再只是基於經籍理論的修行方式,而是四個相對獨立的,具有完整體系、鮮明特色的長生理念。

    道德部,得道之“原”。 其盡覽天地人心,遵自然之法,循人心之規,完滿而至凡脫俗。 追求的是最本初、最樸素的道德真解。

    學理部,得道之“純”。 其追索天地自然、萬物人心中最純粹之理,斬卻一切物形綴飾,只取“理”之一物,視之為道之終極。

    戒律部,得道之“正”。 從最小處入手,從眼前處入手,不追求那些縹緲的理念,只以清規戒律為綱,一步一腳印,使人在不斷完善中,契合大道。

    實證部,得道之“威”。 走的是以力證道的路子,不管前方什麼艱難險阻,只以一身修為攻堅克難,一種境界一種力量,簡單明了,勇猛精進。

    這“四部法門”,倒也不是完全涇渭分明,宗門修士完全可以兼通多門;但也不是一團和氣,中間常有非常激烈的理念衝突。

    解良就是最好的例子,以戒律入門,後兼通道德、學理兩部,今日已是“學理部”舉足輕重的人物。 可他偏偏就對實證部“以力證道”的路子看不過眼,認為捨本逐末,已經半步入了魔道。

    且不論這些複雜的長生理念,單從解良身上來說,以他的性子和言論,顯然是對實證部的“以力證道”很不贊同的,那麼,無論是《玄元根本氣法》還是作為基礎的貫氣法,便不應該是只出死力就能完成的功課。

    如果這時候還想著畫符千遍,其義自現,那便是最愚蠢的辦法了。

    所以,餘慈將重點放在了感應和領悟之上。

    此時心有定論,澄靜心意後,探手一道清心咒書就,並不激,也不嘗試貫氣法,而是就放在手心裡打轉,維持著它似未的狀態,藉此感受著其中神意元氣引動天地之力後的轉折流向。

    這種細微玄妙的感應並非一日之功,餘慈也不著急,把玩著靈符,一路緩行,在山林中繞圈兒散心。

    走到一處視野相對開闊之地,只見細雪鋪了淺淺一層,日光下晶瑩無瑕,甚是可愛,便在此找了處石頭坐下,稍一調息,取出了《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

    經由昨夜那一回,餘慈對此符書已經是刮目相看,能獲得解良和於舟認同的東西,無疑比他原本認為的更有價值,他自然想從上面獲取靈感。

    攤開經文絲帛,餘慈從經文第一句看起,想通讀一遍總綱,看能否有收穫。

    可剛讀幾句,頭頂上有鳥在叫。

    鳥叫也沒什麼,餘慈餘慈自認為定力還是不錯的,可是這急促尖銳的聲音聽起來,卻滿是不善的味道。

    自從悟得神魂感應之術,他對這些微妙信息的把握陡然上了一個台階。 此時抬頭去看,只見樹上正立著一隻極尋常的山雀,尾翎細長,此時正瞪著他叫喚。 可一見他抬頭,又似受了驚嚇,樸愣愣飛走了。

    “莫名其妙。”

    餘慈被打斷用功,頗有不悅,另外他還覺得這鳥有些古怪——純粹是一種感覺,似乎是鳥兒所過之處,周圍天地一種不太協調的信息為他所捕捉,但要他說出是如何不協調,也比較困難。

    這是鑽研過程中一個小小的插曲。 山林清幽,餘慈很快定下心,閱讀符書,渾不知時光流逝。 他將總綱細讀一遍,又摘字斷句,仔細品味,感覺有些收穫,這才意猶未盡地掩捲起身,此時已是日上中天。

    看著到了飯點,餘慈往回走。 此時他手裡轉動的清心咒已不知換了幾回,轉得熟了,那神意元氣流動的軌跡倒似印在他手心裡一樣。

    可是,這還缺點兒什麼。

    清晰深刻,從某一個方面來說,也是一種思維上的窠臼。 同樣是畫符,解良可以在符符疊加,直至無窮,而他們這些後輩,卻一次次失敗,這裡面必然有不同之處。

    餘慈現在要找的,就是和以前不一樣的感覺。

    正想著,餘慈又聽到了熟悉的鳥鳴聲。

    便在此時,餘慈有所感應。 視線透過林木間隙,見裡面隱約有個人影,玄服道冠,漆黑一色,在雪地中頗為顯眼。 那人一身打扮都是最正統的道士服飾,身形清瘦,在寬袍遮掩下,一時辨不清男女,而之前那隻對他頗為不善的鳥兒,此時卻撲搧著翅膀,隨著那人伸出的手指,上上下下,玩得很是開心。

    且不說這差別待遇,那在相對狹窄的空間內,隨起隨停的高難度動作,也是一隻普通山雀能做出來的?

    正奇怪時,那邊的道士收回手,山雀沒了目標,有些不甘地叫喚兩聲,振翅高飛。 這時,恰有一群喜鵲躍飛在空中,那山雀迎頭撞過去,空氣似乎波動一記,餘慈眼前一花,眼中哪還有山雀,只有一群白腹黑羽的喜鵲從頭上飛過,那只山雀像是憑空消失了,又或者……

    變成了喜鵲中的一員?

    “水相鳥!”

    餘慈低呼一聲,有些驚訝。 他也算是見識過這種珍奇鳥類的幻術手段,此刻一眼就認了出來。

    聽他的呼聲,林中那人扭頭,因為林木遮掩的角度問題,餘慈還看不太清那位的相貌,只覺得止心觀中似乎並無此人,不過一位能在雪林中逗弄鳥兒的人物,應該頗好打交道,便衝那邊點頭一笑。 那位道士似乎也笑了下,隨後緩步向這邊走過來。

    餘慈乾脆停身,準備與此人聊幾句,哪知這邊剛停下,側後方便有人叫喚:

    “餘慈,站著!”

    話聲很不客氣,餘慈倒是聽出來人是誰,他不動聲色,先朝那位正走過來的道士頷以表歉意,隨後轉身,直面後方趕過來的兩個年輕人。

    轉身的一剎那,餘慈眼角余光恰好對上了林中道士的眼睛,感覺中幽深清澈,非常地秀氣。

    那道士似乎有旁觀之心,也停下身形,繼續留在林中。

    此時,兩個年輕人已趕到了近前。

    “餘慈,你做的好事!”

    看著金川大公子明明心緒不平,卻還要故作矜持、保持氣度的模樣,餘慈不免好笑。 倒是一旁的匡言啟比金川年齡稍大,為人也較穩重,心思倒是藏得比較深。

    大概在這期間,他們收到了某些消息,止心觀裡眼線密布的情況,似乎還真的比較嚴重。

    今早上,餘慈在向於舟請教完解良和四部法門之事後,倒是順便弄明白了這兩個白日府的後起之秀,為何從離塵宗山門到了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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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28
問鏡· 第八十七章師兄

   一切還要歸結到天裂谷的動亂上。

    從老道口中,餘慈知道了離塵宗山門已經針對天裂谷生靈動亂做出反應,宗門強大的力量動,天裂谷周邊的局面已被基本控制住。

    捷報一直不停地傳來:每天都有還丹妖魔成為離塵宗修士的戰績;妖魔入侵此界的“甬道”也找到了,已沒有新的妖魔能再進來;宗門請來的精通'虛空神通'的高人同道已經開始著手,將甬道控製或封閉;陰獄寒潮逐日減弱,預估半個月內就將完全停息。

    這就是離塵宗驚人的實力。 不過在這展現的實力背後,也是宗門人手不足的窘迫現狀。

    據於舟所言,離塵宗人丁不旺,嫡系弟子與外室弟子相加,也不過兩千人,且有許多弟子遠遊修行,不在山門內。 而他們面對的,是寒潮影響的數万裡方圓的廣大區域。 在這片區域內,捕殺妖魔、封鎖兩界甬道、收拾物種圈子,哪一件事都要人手。 即使有天裂谷對岸,落日宗的人馬過來幫忙,仍然顯得捉襟見肘,許多地方都照顧不到。

    在這種情況下,金川和匡言啟這樣入門短期修行的“外人”,也給拉來幫忙,名目是協助於舟老道處理絕壁城方向的事務,事實上就是充當絕壁城與離塵宗的聯絡人。 之所以有這種安排,除了兩人和白日府那層關係外,恐怕此時山上沒人能顧得了這兩位,也是原因之一。

    按照計劃,就在這幾天,金川二人便要動身返回絕壁城,等到天裂谷事了,再回返宗門,繼續未完成的修行。 而在這個空當裡,兩個年輕人又想幹些什麼?

    餘慈的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 金川的態度可笑之餘,也非常值得玩味,如果止心觀中的眼線把相關情報全部告知的話,金川就應該明白,純以實力論,他們是落在下風的——即使三人都是通神初階、剛剛分識化念的修為,但餘慈在天裂谷內外的輝煌戰績比任何境界標準都要來得真切有效。

    餘慈很想知道,兩個年輕人,尤其是金川,有什麼依仗。

    “餘慈,你的事了!”

    近前第一句話,便讓余慈忍不住笑。 年輕人的口氣,很像是凡俗城邦中的捕快,當年在陳國,他可是見識了不少。 不過,金川過來,沒有直接為白日府討個“公道”,也讓他有些意外。

    吃他這一笑,金川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眼神死盯過來:“你不要裝蒜,你幹的好事,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你在天裂谷中,是和妖魔勾結的吧! ”

    這回餘慈不笑了,被人甩了個莫名其妙的罪名在頭上,若他還要笑,未免太過做作。 他皺眉看著金川:“金家郎君,你在山門兩個多月,只學會了信口開河嗎?”

    他這話其這是在暗諷金川行為幼稚,只可惜,這言語對現在的金川來說,未免太隱晦了些。

    “你少來這套!”

    金川大力一擺手,態度強硬得很:“你那些呈報到宗門的口供我都見過,許多關鍵細節,你都刻意模糊。嘿,別以為別人不知你的底細!明面上你去年才來到絕壁城,天裂谷也是第一次去,怎麼對那裡的環境如此熟悉?許多珍貴藥材、還有那魚龍,都是你家種養的?妖魔剛破界而來,你怎麼就引著屠長老撞上去了?一回是巧合、兩回是巧合,三回四回難道還都是巧合了?”

    且不說什麼“口供”的稱呼,金川揪著這些細節不放,倒有些出乎餘慈的預料。

    果然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像金川這樣的,不過是想給他栽上罪名,竟然能找到這麼多他描述中的薄弱環節,就此再揮一下,他是不是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這些薄弱環節,說起來也只有一條,就是“照神銅鑑”。 不過金川找到的這些,也不一定全部來自他呈報的文書,以金川的身份,白日府在這邊的眼線,自然有許多詳盡的情報送上。 兩邊綜合,一些問題就出來了。

    當然,所謂的問題,要看究竟是落在誰人手中。 於舟老道未必就看不出這些事,但他最多就是一笑置之,僅此而已。

    所以,對這種攀咬,餘慈完全沒必要回應,他只是很好奇金川在說了那一長串之後,接下來會有什麼手段。 因此,他回了一句:“然後呢?”

    金川咬牙道:“你這魔崽子,我要捆你到諸位仙長面前,揭穿你那面目……”

    說著,他似乎要有動作。 餘慈已經先期感應到,身子微傾,正待出手,上空大叫聲傳過來:“金川,你敢!”

    也在此時,後面一直沒有說話的匡言啟先撲上來,卻不是沖向餘慈,而是死死抓著金川的手臂,叫道:“金兄弟不可!”

    金川先是驚愕,隨後大怒,拳打腳踢要掙開匡言啟的箝制,但他的修為比匡言啟還要弱一些,更不用說頭上那叫聲響起後,他心裡已經是怯了,掙了半晌,也還只是在那裡糾纏,倒把餘慈晾在一邊。

    餘慈看得啞然失笑,抬頭上看。 半空中,鬼紗雲正懸在二十丈高空,沒等停穩,雲上人影一閃,寶光跳了下來……更確切地說,他是被人挾著跳下來。

    二十丈高空急降,若是中間沒有借力緩衝,餘慈大概只能通過霧化劍意,驅動體內“先天一氣”,方能確保不受震傷。 可那人挾著寶光,卻是舉重若輕,餘慈只覺得眼前一花,兩人便已落地,乾脆利落。

    “餘師兄,你沒事吧!”

    寶光緊趕兩步,見餘慈無異樣,方才扭回頭,指著那邊還在糾纏的金川兩人大罵:“你們白日府的怎地沒臉沒皮?在天裂谷以眾凌寡、以強欺弱還不夠,在這止心觀,還騙借了李師兄的法器來害人,心腸都黑了嗎?你們等著,我必然要禀告師傅……”

    他一個十七八歲的小道士,不過才明竅修為,便指著金川和匡言啟的鼻子罵,這讓兩個都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如何受得了。 莫說是金川,便是匡言啟,臉色也很難看。 眼見氣氛要因此再起變化,和寶光一同過來的那人笑起來:

    “小傢伙可要留口德啊,你罵人,我也告訴你師傅去!”

    說話這位,早被餘慈所關注。 只見這位也是俗家打扮,但和兩個年輕少爺不同,此人就是一身尋常青衫,只是漿洗得乾淨,身材雄壯,薄薄一層外衣下,仍可見得清晰的肌肉線條。 此人身形雖如雄獅一般,卻長了個圓臉,尤其是兩個嘴角微微上翹,讓人感覺他總是笑著的,非常隨性活潑。

    先前也正是見得此人過來,面對寶光的痛斥,金川和匡言啟也強自忍下,此時見他開口,兩人也不再糾纏,分開來,垂手喚了聲:“李師兄。”

    這位李師兄先朝餘慈點點頭,才轉向金川二人,依舊笑臉對人:“小金,我看你現在也沒心思去練那擒龍縱鶴的收放法門,你借我的'一氣千結陰雷網',此時該還了吧?”

    另一邊,寶光也對余慈解釋。 那金川是藉著協助於舟老道處理絕壁城事務的名目,看了由余慈口述、老道整理的關於天裂谷之事的消息,牽強附會,給餘慈安排罪名,又找藉口拿了李師兄的“一氣千結陰雷網”,趕來對余慈不利。

    只是在止心觀中,寶光也算是耳目眾多,及時得了消息,氣沖衝去找那李師兄,扯著人前來救駕,才有眼下這幕情形。

    金川臉上尷尬,期期艾艾半天,卻找不到理由,只能漲紅了臉,將袖中藏著的一枚烏黑圓珠遞了過去。 李師兄笑瞇瞇地接過,在手中拋了兩拋,又對金川道:“你們也謹慎些,雖然現在做的事,沒什麼大礙,我是不怎麼在乎,可聽說最近兩日,你們夢師姐可是要來了,若撞在她手裡,嘖,滿山門裡保准找不到一個為你們求情的!”

    這話金川二人也就罷了,可寶光卻是極不愛聽:“李師兄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沒有大礙,你那一氣千結陰雷網放之彌蓋一里方圓,捆人抓人最是擅長。你還真讓那兩個黑心腸的,把餘師兄捆了?”

    李師兄笑吟吟地轉過身,向這邊走來:“若真讓他們捆了,事情自然不好辦。可現在還不是沒捆住嗎”

    寶光聽了便惱:“這是什麼話!”

    李師兄忙擺手:“別對我置氣,我只是在講道理啊。你瞧,你餘師兄現在還好好地站在那裡……”

    “那是我叫的及時!”寶光氣得跳腳,“李師兄,你是不是看後面這段時間要在絕壁城吃喝,眼下就開始巴結了!”

    “哪有的事!”明知寶光是氣急了說胡話,李師兄更不會在意,而他笑瞇瞇的模樣,分明就是在逗小道士玩。 然後他伸出手,讓所有人都看清他手心那枚烏黑圓珠。

    “你們看,就這樣……”

    說沒說完,“崩”地一聲響,李師兄手心裡,一圈烏雲漲開。 滾滾雲流如被大風吹卷,而在雲流之前,更有一片稀淡至無的網絲彌天蓋地地舖開,搭建起大網的結構。 烏黑雲流與網絲接觸摩擦,便有無數細微電火竄動,橫掃一里方圓。 周邊林木上的積雪都被電流震落,變得光禿禿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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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29
問鏡· 第八十八章師姐

    便在烏雲外漲的瞬間,餘慈身形一矮,只在地上踏出兩步,身形就變得模糊起來。 此時烏雲已經四面合圍,然而他周身元氣受到霧化劍意催運,自生波動,雖是手上無劍,卻如劍一般凌厲,轉眼撕開烏雲大網的束縛,不是向外圍,而是朝著李師兄而去。

    二十餘尺距離,轉瞬即至。 在李師兄身邊五尺方圓,並沒有任何云氣陰雷作用,餘慈也就找到立足之地。 抬眼時,便看到李師兄衝著他笑:“抱歉抱歉,只是讓幾個不懂事的孩子知道師弟你的本事,也知道些進退。”

    說罷,他五指收攏,漫天烏雲當即收束,回攏為他掌心那顆烏黑圓珠。 然後,他微微收斂笑容,正色道:“離塵宗實證部四代弟子李佑,見過餘慈師弟,先前多有得罪,俺在這兒向你賠禮了!”

    餘慈也笑,同樣回禮道:“不敢,李師兄放出陰雷網時,是刻意做勢,手下留情,否則我也鑽不進來。”

    他是指李佑剛才放出陰雷網,是估計著金川的實力和反應,故意放慢了度。 其實,這李佑手下留情的,又何止是他這一個。 那邊寶光小道士、金川、匡言啟都在那“一氣千結陰雷網”的覆蓋範圍內,收放間卻是沒有受到任何波及,這一手操控的細膩之處,實在令人佩服。

    寶光聽他們說話,終於明白裡面的道理,轉怒為喜,忙為餘慈介紹道:“餘師兄,李師兄可是山門裡最厲害的幾名師兄之一,今年不過三十五歲,已經陰神圓滿,眼看就要定樞機,結還丹了。”

    果然厲害! 餘慈不免有些驚訝。 要知修士修行,進入通玄境界後,通過洗煉隱識而成就陰神,又需相當一段時間滋養洗煉,才能讓陰神出竅神遊。 至此慢慢地增加陰神出竅的時間和神遊的距離,使之火候完滿,這才能夠觸元氣和神魂的深層感應,尋找到二者合流合抱的契機,是謂定鼎樞機。 也就是還丹初階的修為。

    按照寶光的意思,就是說這李佑已經萬事俱備,只差臨門一腳,尋找到那玄妙的“樞機”感應,便可還丹成就。 而他今年不過三十五歲,確實是相當了不起。

    “小道士再給我吹噓,我也記得你剛剛那些話!”

    李佑真是很活潑的一個人,雖然比餘慈大了十歲,但看起來倒要更跳脫,他笑瞇瞇地道:

    “在余老弟面前,我可不敢稱什麼厲害。剛剛你那一手劍氣入微,形影如霧的手段真俊,我在於師叔那邊的材料上看過你精擅劍術,卻沒想竟是這般了得。唔,說起來,還真有點兒宗門化離劍訣的影子……”

    說到這兒,他壓低了聲音,道:“冒昧問下,於師叔是不是教過你什麼劍道秘法什麼的?”

    餘慈微笑搖頭,也沒有刻意解釋。 李佑不以為意,他剛剛也就是隨便說說,衝餘慈眨眨眼,轉臉對那邊臉色難看的金川道:“瞧,餘師弟這一手,你也看到了。就算你剛剛放出了陰雷網,也是抓不住的。而且他還能在一眨眼的功夫里衝到你面前,那時候……”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手指在脖子上輕輕一劃,金川的臉皮上便漲得紅了,隨後又是一片鐵青。

    李佑看他表情,咧嘴一笑,正想再說,臉色卻是微變,隨即扭頭。 看他表情,餘慈也轉過臉去,剛剛被“一氣千結陰雷網”震落的雪粉還在風中飛舞,卻見得剛才林中那位逗鳥玩兒的道士,正緩步走來。

    餘慈這才記起來,此人應該也是在“一氣千結陰雷網”的範圍內吧,怎麼就沒掃到?

    帶著這個疑問,他目光投注。 緊接便略有些驚訝,只見來人雖是一身樸素打扮,可裸露在外的些許肌膚,白皙若雪,面目雖不施脂粉,依舊姣美秀麗,竟然是一位女冠。

    這時候,他又看到那對明澈秀氣的眸子。 只覺得眸正神清,平和安然,感覺著女冠修養甚深。

    只幾回打量,女冠已走到眾人眼前,輕擺拂塵,屈起右手拇食兩指,躬下身去,輕聲道:“見過李師兄和諸位師弟。”

    她禮數周到,聲音不大,且又輕細柔和,和余慈對她印象非常貼近。 然而餘慈卻見到,隨著女冠的招呼,李佑臉上的笑容變得非常尷尬,而另一旁的金川和匡言啟,更是面如土色。

    只有一旁寶光,叫出聲來:“夢師姐!”

    這一聲之後,其餘幾個大大失態的修士統統反應過來,當下在李佑的帶領下,像是有預演一般,齊齊躬身還禮,口稱師姐、師妹,一個比一個來得板正規範。 如此模樣,倒讓余慈慢了半拍。

    女冠的目光自然落在他臉上,餘慈想到她之前逗弄水相鳥的模樣,又看到李佑幾人莫名其妙的反應,不由失笑,旋又點頭示意,女冠垂眸,沒有別的回應,唇邊卻現一絲微弧。

    只是這一幕生在李佑幾人躬身回禮之時,除了余慈,沒有人看到。

    行禮已畢,李佑便哈哈笑著,迎上前去,道:“原來真是夢師妹到了。剛剛我還奇怪,陰雷網掃過的時候,有些不太順暢,偏偏就是沒感應出來,師妹你的修為真越來越精純哪。”

    女冠看他嬉皮笑臉走近,眼瞼微垂,道一聲:“李佑師兄。”

    聽得這稱呼,李佑便是一震,當即停下,臉上笑容盡都苦了:“夢師妹,有何指教?”

    “宗門戒規有言,修道者不得輕忽言笑,舉動非真,當持重寡詞,以道德為務。師兄性子跳脫,在這點上,先天不利,當務必謹慎。”

    聽她這麼說,李佑乾笑道:“無妨無妨,我還未持戒入道,那些戒律管不到我頭上來。”

    女冠微微搖頭:“既然是修行人,這些戒律便應遵守,便是性子當真不合,也應有所敬畏。師兄剛剛飛揚跳脫,言語中頗有顧不到之處,入得他人耳中,當有譏刺之意,火上澆油,絕無益於緩和局面。且妄自戲弄於人,又與眾人間厚此薄彼,已犯了三條戒律,請師兄回山後,自請往戒律院去,以償今日所失。”

    李佑這回也是面如土色,想再說幾句討饒的話,但一見女冠認真的神色,便只能跺腳道:“罷了,我認罰!”

    但他終究是極開朗的人物,在山門中也給罰得慣了,轉眼又露出笑臉,轉而對余慈道:“來來來,餘師弟,我給你介紹一位了不起的同門:這是山門中戒律部第一流的人物,夢微夢師妹。雖是年紀輕輕,在山門內已經是人人敬重,想當初,她曾因……”

    說到這兒,他言語忽地卡住,後面寶光非常僵硬的嗆咳聲也響起來。 李佑這回面色是當真尷尬,正想著如何圓場。 那夢微已踏前一步,再度向餘慈行禮:

    “離塵宗戒律部四代弟子夢微,見過餘道友。”

    這話來得當真及時,李佑暗籲口氣,旋又奇道:“為何不是師弟?”

    夢微深深注視餘慈一眼,平靜回應:“餘道友雖然於師叔舉薦,要從同德堂善功入手,為山門外室弟子。然而此時善功尚未齊備,需待我一一驗證之後,方可確信。”

    餘慈道一聲“應該的”,同時正式向夢微回禮。

    他在旁邊看了這麼久,早感覺到這位女冠,和解良有些相似,不愧都是從戒律部出來的人物。 不過呢,解良那人面冷心熱,口拙心善,而這位夢師姐,看她之前逗鳥玩樂的模樣,似乎也不是表面上這麼嚴肅無趣。

    餘慈有了昨晚的經驗,應對起來也很自如。 不過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眼前這位,就是山門過來复核他外室弟子資格的人。 說起來,他未來的長生路途,倒有一半系在這女冠身上。

    迎其所好是沒必要的,但現實的問題是,也不能招她厭惡,還好,看起來大家彼此的第一印像都還不錯。

    正估摸女冠的性情,卻見她又轉向了被晾了許久的金川和匡言啟二人。

    看她視線投注,兩個年輕人面色都不好看。 夢微神情說不上嚴厲,可二人看上去拘束得很,只能垂手再道一聲“夢師姐”,明顯先是怯了。

    “我方才在林中,聽你們說起餘道友與天裂谷妖魔相勾結之事。”

    此言一出,場中諸人神情各異。 且不說餘慈等人是個什麼態度,單是金川和匡言啟,表情就不一樣。

    匡言啟聽到這話,臉上便是灰,正想示意同伴謹慎,金川已經是腦子熱,脫口道:“他必然和妖魔是一伙的!”

    夢微神色不動,輕聲道:“是嗎?你又在幹什麼?”

    “我捉他去見仙長……”

    說到這兒,金川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後面的話全堵了回去。 可是,已經遲了。

    女冠目注金川:“餘道友和妖魔勾結之事,你從何處現?證據何在?可曾報備宗門?宗門可曾下令緝拿?何處下令?由誰來執行?你二人何人執掌戒律,具備緝拿的資格?”

    她的話音依然是輕細柔和,然而話裡壓迫之力卻是一句強似一句,說到後來,金川早已是面無人色,只能努力垂下腦袋,不敢與女冠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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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29
問鏡· 第八十九章交友

    後面,匡言啟搶上一步,急道:“夢師姐見諒,餘師兄之事,關涉金師弟家人,裡面情形複雜……”

    期間,他暗中力,打醒了金川。 兩人總算還有點兒默契,金川回神,恰趕上匡言啟的話尾,此時他再不敢砌詞狡辯,知道在眼前這位樸素的女修面前,假話說得越多,結果越嚴重,只能垂頭喪氣地認了:“夢師姐,是我的錯處。是我頭腦熱,牽強附會,和余師兄為難。”

    他話裡還有保留,不過說到此處,事情也差不多清楚了。 夢微注目過去,半晌方道:“金師弟是走同德堂的路子,到山門修行來的,也算不得宗門弟子,但在山門一日,就要遵守山門的戒律,才算是一個修行的樣子。因私廢公,構陷他人,都是惡犯,我不能輕易下結論,當報備戒律院,等回山後再行處置。金師弟可有異議?”

    這時候,金川除了搖頭,還能做什麼?

    如此情形下,金川和匡言啟再留著已經沒意思了,兩人對視一眼,向在場幾人行了一禮,倉皇離開。

    寶光“哈”地一聲笑起來,但等夢微轉身,又忙閉嘴,做一本正經狀。

    夢微看他一眼,唇邊倒似在笑,不過在看向李佑時,又有不同:“李佑師兄,他二人如此,你也有失察之過。”

    李佑仰天長嘆,終於舉手告饒:“好吧好吧,我回山之後,多領一樁罪過也沒什麼。那兩個小子……”

    他是想抱怨兩句,但很快就在夢微的目光下閉了嘴,免去一場罪過。

    餘慈和寶光都笑。 不過,餘慈除了看得有趣,也很好奇,這位夢師姐的言行確實有理有節,但也不至於讓李佑等人畏之如虎。 而且,他更想知道,剛才李佑介紹時,那硬吞下去的信息又是什麼。

    似乎,寶光知情,也很在意?

    餘慈想著是不是抽個時間問一下寶光,也在此時,振翅聲又起,一隻鳥兒樸楞楞地從林中飛出來。 在林梢之上的時候,還是喜鵲形象,但飛到眾人頭頂,又變成了一隻山雀,喳喳叫嚷,甚是歡快。

    這回輪到寶光驚奇了:“水相鳥!”

    呼聲中,水相鳥已經撲到了夢微身前,施展出它當空懸停的功夫,似乎要和女冠繼續之前的節目。 不過這一回,夢微沒有再逗弄它,只是伸手輕拍鳥兒的頭顱,又橫起手臂,水相鳥便非常乖巧地落在上面,偏著腦袋看過來。 不過直到這時,它對余慈和寶光的眼神還有些不善。

    “哎哎,這不就是……”

    論對水相鳥的印象,寶光可比餘慈要深刻得多,但也因為太深刻了,一時激動,“就是”這兩個字連說了七八遍,還吐不出後面的話來。

    “就是那隻!”餘慈幫了他一把。

    “對,就是那隻!就是我和余師兄在南霜湖抓到的那隻,宗門里肯定沒有第二隻水相鳥!”

    說這話的時候,寶光還不自覺地摸著臉,那鳥爪子留下的傷痕似乎還隱隱作痛呢。 不過,這一切都抵不過巧合帶來的驚喜:

    “原來要這隻鳥兒的,是夢師姐!”

    夢微也在驚訝,她的視線在餘慈和寶光的臉上轉了一圈兒,隨後淺淺而笑,那一抹亮色,便是樸素的道袍法冠,也遮掩不住:

    “原來是餘道友和寶光師弟。同德堂上,我列出善功消息不過數日,便得了這鳥兒,讓我也很吃驚呢,在此謝過。”

    說著,她輕施一禮。 寶光連道“應該的”,說了幾聲,才記得要還禮,又是手忙腳亂。

    餘慈卻沒有這麼僵化,只是略欠了欠身,同時看她笑容,覺得極是賞心悅目。

    女冠並沒有因為出身戒律部,便刻意保持嚴肅莊重的姿態,該笑便笑,毫不做作,前面一言一行也都是合乎情理法度,令人心折。 也無怪乎李佑稱她為戒律部的第一流人物,現在看來,是很恰當的。

    不過,剛剛還大力誇讚的李佑,此時卻是有了大現,他湊過身來,圓臉上擠眉弄眼:

    “夢師妹,你這戒律部的高徒,竟畜養生靈,以為玩物,不知是犯了哪條戒律哪?”

    女冠看他一眼,垂眸道:“宗門戒律中,並無不可畜養生靈一說。”

    李佑難得找了一個因由,哪能輕易放過,忙大力搖頭:“不對不對,要我說,戒律部那幾部戒律清規,洋洋灑灑上千條、數万字,限得人幾乎要成提線木偶一般,怎麼會允許你這不務正業的做法?”

    夢微被他糾纏,也不生氣,只淡淡道:“提線木偶如何修道?李師兄說笑了。”

    李佑繼續抬槓:“左一條清規,右一條戒律,一層層捆上來,不是提線木偶又是什麼?”

    “戒律之於修行,從不是束縛手腳,只是規範矯正修道人偏移的心性,使其見真性、明真意,合道含真。若是真的心地光明,德充道極,於行走坐臥之間,早已是無戒可說,無律可持。即'戒無不戒,不戒乃戒,戒無所戒,乃為真戒'是也。”

    夢微說至此處,目注李佑,輕聲道:“若是真的觸犯戒律,不妨捫心自問,自家道心可是堅定、言行根源於何等心思、是否真的沒有被私心好惡左右,這一點,李師兄是比我清楚的了。”

    李佑面色尷尬,顯然是說不過她,夢微也不為已甚,她手臂微挑,水相鳥當即展翅飛翔,遠去高空,這時她道:

    “這水相鳥也不是我要的,而是為朋友代購。”

    “呃,這水相鳥還要送出去嗎?”

    經由這麼一回失而復得的反复,寶光倒有些捨不得了,他問了一句:“誰呀?”

    夢微回應:“是萬象宗的慕容師姐。”

    “萬象宗?”

    “慕容師姐?”

    這兩個名號無論是對寶光還是餘慈,都很陌生。 倒是一旁的李佑叫了起來:

    “慕容,哪個慕容?慕容輕煙?”

    餘慈瞥去一眼,覺得李佑臉上表情非常震驚,不是先前那種逗樂取笑的誇張表現,而是真的給震住了。 而在在獲得了夢微的肯定回應之後,他臉上的表情幾乎就呆滯掉了:

    “夢師妹,以你的性子,怎麼和她交了朋友?”

    夢微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微皺眉頭,沒有說話。 然而李佑卻緊趕上來:“夢師妹,你是不是不知道,在洗玉盟那邊,慕容那女人,可是出了名的……”

    說了半截,忽地不知該用什麼詞來形容,窒了一下,才續道:“是出了名的厲害!萬象宗都快裝不下她這尊大菩薩了,她什麼時候又和你搭上線的?”

    夢微搖頭道:“李佑師兄,背後不言人陰私!”

    每當她指名道姓,便是說人觸犯了戒律,但這時候,李佑卻是硬了起來:“我說的是事實好不好,在洗玉盟那邊,誰不知道這女人的手段。一個普通宗門弟子,靠著認幹哥、拜義母,改換家姓,一躍成為宗門領袖,這是不是事實?

    “她一個人還不算,萬象宗在她手裡,就成了牆上的茅草,隨風兩邊倒,越倒越不得了,這難道不是真的?夢師妹,你常在山門,難得出山遊歷一次,見識還淺,可不要被人騙了……”

    相較於李佑,夢微顯然更為冷靜,她沒有和李佑爭論,只道:“我與人結交,自有我的看法。”

    李佑還想再說,另一邊,餘慈給寶光使了眼色。 經過昨夜的磨合,兩人的默契又上了一個新台階,當下寶光便叫道:“你們說點兒能讓人聽懂的事情好不好?我和余師兄都在這兒呢。”

    這話只有他能說,效果本也不錯,但接下來,小道士的好奇心佔了上風,隨口道了一聲:“那個慕容輕煙,真的那麼……嗎?”

    看到夢微在一旁,小道士終究不敢說得太直,把話給含糊過去,可是這麼一來,前面剛打的岔,豈不又轉回去了?

    餘慈翻了個白眼,眼看李佑又給引起了話頭,止心觀內卻響起了鐘聲。 那是觀中道士午課結束的標誌。

    李佑本還想再說,但悠悠餘音裡,他好像記起了什麼事,愣了愣,忽然看向寶光:“對了,你是不是說,於師叔讓我在午課前去找他? ”

    寶光也傻了眼:“我說了嗎?”

    兩人面面相覷。 顯然,因為金川這一檔子事,他們把於舟的吩咐忘了個乾淨。

    寶光大叫一聲,連掐印訣,召喚鬼紗雲下來,李佑臉皮比他厚,既然已經晚了,撓頭之後也就笑起來。 這時候再說那個慕容輕煙,就不合適了,等鬼紗雲降到合適的高度,他挾著寶光直接跳上去。 坐在雲上,他卻還不死心,回頭問夢微:

    “那慕容輕煙怎麼過來?”

    夢微沉吟一下,還是告訴了他:“乘移山雲舟到此。”

    “移山雲舟,也就是這兩天了。唔,奇怪了,那女人雖無宗主之名,卻有宗主之實,怎麼有空耗上一年半載的時間,往這邊來的?”

    又看下夢微,女冠沒有理他。

    李佑嘿了一聲,再和余慈打了個招呼,和寶光一起駕雲而去,雲端猶自傳來他的叫聲:

    “若她來了,師妹和我打聲招呼,那位大名鼎鼎的'洗玉飛煙',我必然是要好好見識一回的!”

    書友的角色將要出場,呃,怎麼覺得不像代入,倒像是讓我寫個這樣的女性。 不管怎麼樣,拍手要紅票,跳腳求收藏。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0
問鏡· 第九十章連星

   對李佑這種口吻,地面上的夢微只能搖頭,餘慈卻看得笑起來。

    此時林間只剩下他二人,裊裊鐘聲過後,倒是愈顯清幽。 午後的陽光穿透林隙,照射下來,映在女修身上時,大部分都被粗佈道袍吸納,只有映著女修面頰的那份光芒,眩目動人。

    餘慈看得很舒服,也就大大方方地看著,夢微似乎在思考與那位慕容輕煙有關的問題,沒有在意這個其實有些失禮的舉動。

    不過這樣一來,二人相對沉默的時間未必太長了些。

    等雙方反應過來,本能地便想找個話題,可兩人相識未久,一時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餘慈倒因為剛剛聽了李佑和夢微的爭執,有幾個概念上的問題弄不明白,比如洗玉盟、比如萬象宗、又比如那個名聲似乎不太好的慕容輕煙,但想想夢微現在的心情,想了想,乾脆就不問了,只是合情合理地說了一句廢話:

    “敝人入門之事,請夢師姐多費心了。”

    夢微看他一眼,很流利地回應道:“自會秉公行事。”

    得到這預料中的回答,餘慈便笑。 他也以此為由頭,向夢微告別。

    此時餘慈已看出來了,因為與李佑的爭執,此刻夢微的心情其實不太好——雖然這情緒被她的過人的修養控制著。

    正如夢微自己所說,她不是被清規戒律束縛的木偶,又怎會完全沒有情緒波動了?

    為了不惹人嫌,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你為什麼要攔著我!要不是你擋我那記,那個餘慈早就給網住,任我宰割……”

    居住的客舍中,金川在咆哮,因為刻意壓住了嗓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顯然是憤怒到極致。

    匡言啟不一言,在山林中,李佑早做過示範,而剛剛他也已經把該說的、該勸的都講盡了,金川不是笨蛋,早該明白那情勢下,做什麼都是錯,可現在依然是這種態度,只說明這傢伙純粹是在洩,並沒有與人講道理的意思。 所以,他只能聽任其吼下去,直到厭倦的那一刻。

    終於,金川在反反复復強調自己的正確,抱怨別人的錯誤之後,也覺得沒意思,到里間去了。 匡言啟坐在椅子上,盯著分隔內外的簾幕,良久,垂下臉,將唇邊的冷笑掩住。

    他很不屑金川今日的行徑。

    實力不足、身份尷尬、地點也不適合,在情理上則名不正、言不順,甚至連個確切的計劃都沒有,只憑著一腔好惡,便衝上去和那個殺人如麻的傢伙正面放對。 若不是在止心觀外,而是在某個無人的荒野上,匡言啟很肯定,現在金川已經是身分兩半的殘屍。

    “蠢貨!”

    在心中做出評價,匡言啟也很明白金川的心思。 這位金大府主的侄孫少爺,打小便抱定一個心思,認為白日府就是他們金家的,金煥之後,便將由他金川來執掌這個大勢力。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日後順利執掌白日府,成為絕壁城的人上人。

    正因為如此,餘慈的行為才讓他那般暴怒:三名管事,二十餘名的府衛、親衛,代表的是白日府的中堅力量,是他日後支配絕壁城的資本,而就是這樣一股力量,已在餘慈劍下灰飛煙滅,他甚至還沒有真正嚐到掌控那力量的滋味!

    餘慈不是殺的不是管事、親衛,而是割下了金川的肉,這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又怎能不切齒痛恨?

    匡言啟卻不一樣。 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也許他是6揚的弟子,是匡政的親侄子,是白日府的未來之星,百多年後,也許就是輔佐金川的大管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但……終究還是人下,終究不能擺脫事實上家僕的身份。

    匡言啟早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只是從沒有表現出來,對他的師傅、親叔叔也一樣。

    人人都知道,金川的心氣兒很高,但和他的心思比起來,又算個屁!

    匡言啟從來就不想龜縮在絕壁城中,當那個山大王……身邊的狗頭軍師,他要跳出白日府去,到外面更廣闊的世界去,到一個沒有人能再騎到他脖子上的自由的天地中去。 尤其是這回到了離塵宗山門修行,真正見識到仙家日子,他的心臟更像是灌足了氣,一刻不停地膨脹著。

    他的未來不在白日府,而在離塵宗!

    他要留在這裡,不只是短短年許的修行,而是永遠地留在這裡,提升自己的修為、擴展自己的人脈,經營自己的勢力,一步步地往上走,往那個遠在雲端的最高處去。

    不過,匡言啟也非常清楚,要實現這個夢想,非常困難。 因為在大多數離塵宗修士眼中,他和金川還不是兩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共同構成了一個叫“白日府”的標識。 而且這種情況,在相當一段時間內,還很難改變。

    所以,匡言啟非常小心地維持著“白日府”在山門諸修士眼中的印象,不只是自己,而且還盡力引導著金川這麼做,同時不停地試探,想讓山門內的某個人、或者一些人,對他這個“個體”,留下足夠的、好的印象。

    將近三個月過去,就在他認為已經有些進展的時候,就是金川這個蠢貨的行為,不只是讓其本人在夢微、李佑那里大大失分,甚至還牽扯了他,讓他一併跟著丟人。

    坐在屋裡,匡言啟慢慢地不笑了,因為越是深思,他越感覺到,某種極度不祥的預感。 在這種預感下,他心中的不安和焦躁也泛起來,他的手指插進層內,揪著頭皮,卻想不到任何對策,最終只能歸結為一句話:

    “那個蠢貨……”

    世事便是如此,有人失意,有人得意。

    五天的時間過去,金川和匡言啟在各自的憤怒和焦躁中度過,而餘慈卻是輕而易舉地邁過了也許是人生至此最重要的一個關卡。

    他上交了魚龍,通過了夢微所代表的山門的審驗,由此正式成為離塵宗的外室弟子。 雖然沒有明確的師承關係,但他已具備了學習先天煉氣術的資格、能夠在宗門領取定量的丹藥和匠器以為修行之用、可以自由使用止心觀附近數十處靈脈氣穴,增益修行。

    當然,在此同時,他也要對宗門有一定的責任,接受宗門的規矩戒律,同時重新確定自己的立場。

    總的來說,這幾天,餘慈還是非常輕鬆的。 所以,他現在能夠躺在冰冷的湖水中,仰望星空,享受冬夜的靜寂和神秘。 漆黑的虛空幕布之上,星鑽散佈,疏密有致,又無邊無垠,看得久了,星光似乎化為一個巨大的漩渦,要把人的靈魂吸進去。

    這是在距離止心觀約六十里路的南霜湖,也就是當初他和寶光抓住水相鳥的地方。

    上回來時,尚是秋末,蘆葦連片,環繞湖水周圍。 此時,兩三場雪過後,岸邊蘆葦已經盡數倒伏,空蕩蕩湖岸與溢滿的湖水幾乎平齊,黑夜中已分不清邊際。 湖心的餘慈似乎已成為了這廣闊空間的中心。

    此時,餘慈口鼻間呼吸微微,漸不可察。 然而虛空繁星,似乎傾注下絲縷清輝,匯聚到這片空間的中心,即餘慈身上;又像是直接投影在他腦海中,鋪開一張無邊無際的星圖。

    《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有“星樞”二字,裡面許多符籙,都與天星變化脫不開關係。 便是餘慈突破明竅境界,分識化念之際,心像中也是虛空開闢,群星點亮,自有一番玄妙。

    為了早日練成貫氣法,餘慈在符書上尋找靈感,嘗試了上面記載的多種修行技巧,力求對符籙的認識有一個全新的把握。

    他現在運用的,就是符書上記載的一篇喚做“連星秘術”的法門。

    其實“連星秘術”很簡單也很有趣。 它要求使用者運用存思觀想的法子,將頭頂一片星空映在腦海中,勿使其模糊散失。 然後在繁星之間,尋找最恰當的幾顆,在其間連線,形成一道靈符的符紋軌跡,最終成形。

    在此期間,他需要運用神魂感應,在漫天星光中尋找最恰當的點,又需要引導神意,在星光中連線,最終形成準確無誤的符籙,雖然這些“符籙”並未真正激,卻會引起他體內元氣呼應波動,滋養肌體。 如此神魂感應、神意控制、元氣調節一舉數得,非常有效果。

    至於將修行地點選在南霜湖,是因為這里三面環山,受山勢限制,頭頂那片星空大小適中,不會因過於廣闊而空耗心力,也不會因為過小而運使不開,餘慈運用照神圖找到這處地點後,十分滿意,這已經是他修行的第三個晚上。

    星辰逐一點亮,依稀有當初進入通神境界時,如有神應的感覺。

    這種感覺,和用手抹畫符紋是有很大差別的,非常新鮮,對比強烈,會讓他更深入地了解之前畫符的細節習慣,這也正是餘慈選擇“連星秘術”的原因。

    頃刻間,一道清心咒在腦海中凝成。 感受著周身元氣震盪,餘慈長吁口氣,睜開了眼睛。

    冬日湖水的寒意想透進來,又被遍布全身的“先天一氣”屏蔽在外,只有湖水柔和的觸感推擠身軀,非常舒服,餘慈雖然行功已畢,卻不願離開。

    這時候,寶光脫得只剩一條短褲,狗刨似地游過來,打水聲嘩嘩作響。

    稍稍過渡一下,然後,更廣闊的天地就向魚刺兄打開了。 正像我說的,完整瑰麗的世界、震撼人心的場面、儀態萬方的美人統統都會有的! 高呼紅票,懇求收藏,請諸位兄弟姐妹鼎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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