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63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7
問鏡· 第一百零一章分析

   話一出口,高山夜空,便是電光打閃。 柳觀的眼睛閃動強芒,穿透陰影,直刺在女修身上。 面對能夠穿透靈魂的凌厲眼神,慕容輕煙微笑以對,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合格傳話人的模樣。 當她把話傳到,任務也就結束了。

    半晌,陰影中,有笑聲流出來:“好,很好!鬼鈴子,夠朋友!”

    柳觀放聲大笑,笑聲肆無忌憚地從高山之巔激盪出去,隆隆作響,一點兒都不顧忌下面絕壁城中會否有人現他的存在。

    這時候,雪花下得更密了,更有風捲雪霧,瀰漫百里,此時俯瞰絕壁城,已經是茫茫一片,便是新城閃爍的燈火,也有大半被風雪遮掩。 這種環境下,一時倒也沒有人注意到,高山上的異狀。

    柳觀仍在用笑聲洩著他的情緒,慕容輕煙稍稍走了會兒神,她知道這場風雪的來歷:

    “是小五陰冰霰截魂咒吧。以陰氣抽陽氣、截魂靈,若是施法成功,修為會有提升,可一場大雪下來,滿城平民,倒有三四成要病上一場,體弱的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回眸瞥了身側陰影一眼,女修搖了搖頭,此人當年便是肆無忌憚,如今百年禁錮期過,性子竟是一點兒沒變,甚至還要變本加厲。

    柳觀的笑聲慢慢止歇,慕容輕煙略揚起秀眉,追問一句:“那麼,柳前輩是答應了?”

    “當然,當然答應!我絕對要回去看看,看看那些當年逐我出門的老傢伙們,又會是個什麼臉色!”

    柳觀的心情當真激昂到極處,可緊接著,又峰迴路轉:“可惜,現在不成。”

    “哦?”

    “有兩隻小蟲子在老子眼前亂飛,真當我抓不住他們?”

    柳觀說著便興奮起來,但又和先前的狂喜有些不同,更像是追逐獵物的猛獸,透著濃重的血腥氣:“既然敢用那毒婦的名頭來激我,他們就要有被碾碎的覺悟!”

    “毒婦?”

    慕容輕煙明眸一轉,沒有去問所謂“毒婦”是誰,其實她已經猜到了答案。 畢竟當年柳觀和黃泉夫人的糾葛,是此界非常流行的話題。 經過百多年的沉澱,有些褪色,但在幾個特定圈子裡,還是歷久彌新的。 作為一個合格的情報販子,慕容輕煙甚至頗為清楚裡面某些鮮為人知的細節。

    但為了不惹柳觀狂,她輕巧地轉移了話題:“有人想對前輩不利?”

    柳觀傲然道:“他們還不夠資格。”

    頓了頓,他又嘿然道:“就是滑溜得很,這段時間在周邊若隱若現,想抓住他們,還要費一番周折。”

    慕容輕煙似乎被勾起了好奇心,她道:“絕壁城附近,除了離塵宗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人物,竟然有人敢捋前輩的虎鬚?若我是他們,早早便要逃出萬里之外,還留在此地做甚?”

    “就是如此,才值得好好查探。”此時的柳觀,更像是一隻戲鼠的貓,要從裡面挖掘出更多的樂趣。

    “唔,能讓前輩感興趣的事,晚輩也忍不住想知道呢。”

    慕容輕煙真是很想一探究竟的模樣,柳觀在暗影中瞥她一眼,冷笑道:“不愧是個情報販子,但這事說給你聽也無妨,我倒也想知道那二人的來歷。這要從我引爆陰獄寒潮說起,當時我在寒潮中,現一個兩界甬道……”

    柳觀一說話便滔滔不絕。 他本就是好動之人,這段時間在城中潛伏修行,已經憋得很難受,難得有人與他交流,他自然要好好洩一下。 事情的經過並不復雜,很快柳觀便將事情說了清楚,便是這兩個月在城中察訪的結果,也一併說出來:

    “使軍荼利明王法的小和尚,面目是淨水壇席弟子證嚴,然而我觀當時情況,應該是證嚴的師傅伊辛和尚附魂其上,有那一手萬里附魂的本事,起碼也是步虛中階煉真淬形,陽神接近完滿的水準,距離真人境界,也只差一步。然而在這絕壁城中,卻不過是一個小小宗派的住持,表露在外的水平,也就是個還丹中階,豈不可怪?

    “還有那'月魔',雖是妖魔之軀,步虛之力,用的卻是劍意,我懷疑,那廝便是伊辛和尚在城中的朋友,盧明月。此人在城中,甚至只是個還丹初階……嘿嘿,在這二人的修為,在修行界也能闖出不小的名頭了,偏偏藏身在此,行動鬼祟,必有極大圖謀,若不挖出他們的根腳,老子便是回去了,心裡也要憋悶難受!”

    慕容輕煙聽了因果,靜思半晌,忽地笑起來:

    “說起這二人,晚輩也很陌生。不過我倒覺得,前輩當局者迷,被他們請入套中去了。”

    這話實在突兀,也很不客氣,柳觀厲眼翻動,在女修身上一剜,但躁動的情緒還是被更強的好奇心壓過去:“小丫頭有什麼說法?”

    “我有三條理由,請前輩指正。

    慕容輕煙屈起一根手指:“第一條,若無那兩界甬道,莫說柳前輩引爆陰獄寒潮,便是將八苦陰獄掀掉,那也只是血獄鬼府受到影響,與此界無關。故而那兩界甬道,乃是天裂谷寒潮動亂的關鍵。

    “晚輩做了多年'靈巫',往來兩界不知多少次,對兩界甬道,也有些認識,自然生成的甬道是有,但周邊環境必然極是惡劣複雜,以集合足夠多的誘因,再一舉打破兩界域限。可是天裂谷下四五十里深度的環境,遠沒有復雜到這種地步,自然生成的可能性不大。”

    “嘿,這點我早想過,我看那二人就是打通兩界甬道的罪魁禍!”

    女修淺淺一笑,屈起第二根手指:“這里便有第二條。那二人明知得罪前輩,又露了馬腳,竟然還戀棧此地不去,在前輩眼前晃影,這不是陰謀敗露的架勢,而是將計就計的居心!”

    “既然他們知道前輩的底細,自然也知前輩一慣行事張揚,如今天裂谷之事方興未艾,離塵宗和落日谷固然是追查不停,便此界修士,至少有三五成,都注目過來。此時這刻,前輩大動干戈,而飛蟲體積甚小,轉眼飛得無影無踪,那麼暴露在天光下的,不就成了前輩了嗎?”

    暗影中,柳觀疑道:“栽臟嫁禍?”

    “前輩也感覺到了,這裡有些牽強。”

    女修屈起第三根手指:“伊辛和尚出手時,並沒有刻意掩飾身份,想栽臟嫁禍,這就是個最大的破綻,偏偏事後還沒有補救,這已經把他們自己陷了進來。置自身於險地,可不像是謀主所為,倒像是有明確目的的死士。此時他們不去做既定的事,反而與前輩在這裡糾纏不清,豈不可疑?

    “若依晚輩前面所言,他們是在將計就計的話,那麼前輩在此,應是最遂他們的意,就是他們的目的所在,因為這樣,這一灘水便渾了!要知前輩是此界有名的修士,出身不凡,又在血獄鬼府多年,若是涉足此事,為人所知,無論是哪一條,都有挖不盡的可能,如此條件,可以成為最好的干擾,插進原本清晰的事態中去。

    “晚輩是販賣消息出身,最知道這種局面下,本來非常清晰的線索會被弄得錯綜複雜,越是整理,越是混亂,直到徹底模糊了線索,使事情真相不見天日,不知前輩以為如何?”

    柳觀在暗影中沉吟半晌,方道:“你是說,老子被他們設計,當了擋箭牌,幫他們打掩護?”

    “既然是死士,何須掩護?”

    女修從容笑道:“我是覺得,這二人將水攪混,又不刻意掩飾,有些力求高調的意思,倒像為別的什麼事情打掩護。若裡面有一個計劃或陰謀,他們也只能算是其中一個環節,勝之可也,敗也無妨,而真正的關鍵也許還在億萬里之外,甚至還未真正動。至於更進一步如何,那還要前輩全面掌握了此界局面後,再做出判斷。”

    “唔,看得遠,有道理。”

    柳觀是真的被女修說動了。 他一開始確實是一時興起,再加上有“黃泉”這個名字梗在喉中,半是玩樂,半是洩。 可這兩個月來,他非但沒有洩成功,反而被勾在此地,憑著一股誓不罷休的勁頭,與兩個“飛蟲”較勁兒。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他真的被人當了槍頭子使,而不自知?

    再看了眼慕容輕煙,柳觀想著藉這女人清晰的思路,琢磨一個好主意。 然而恰在此時,寒風吹卷,山巔之上,女修粉面朱唇,青絲白裙,衣袂飄動,從容微笑間,儀態萬千,那模樣,好生熟悉。

    當此念頭萌在心中,忽有一股熱流直衝上腦子,嗡聲鳴響。

    “真是個聰明女人哪!”

    柳觀的感慨是自肺腑的。 慕容輕煙嫣然一笑,正要謝過,眼前驟然一暗,隨即下頷便是劇痛。 柳觀的拇指食指勾起來,夾著她雙頰,迫得她張啟朱唇,小指則刺在喉嚨處,尖銳的痛楚讓她不得不探出香舌,幾欲窒息。

    “小丫頭,你大概不知道,老子生平最恨既聰明、又漂亮,且還能說會道的女人!”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8
問鏡· 第一百零二章不知

   事發倉促,慕容輕煙全無防備,便被制住,其實就是防備,以她還丹初階的水準,又怎可能抵擋住柳觀的真人修為?

    凜冽的殺意從指尖上透過來,封死她的喉嚨,寒氣更是直逼腦宮。 而除此之外,重如山岳的壓力從柳觀身上透出來,壓得她身軀承受不住,一點點地屈身下去,直至雙腿軟,跪在地上。

    高低的差距使得慕容輕煙必須盡力昂起脖頸,才能讓自己好過些。 這時候,柳觀開口說話,聲音變得極是尖銳:

    “知不知道,對你這種女人,我最想做的是什麼呢?”

    慕容輕煙當然無法回應。

    柳觀的臉龐依然隱在陰影之下,但是雙眸閃爍的光芒,卻有一種病態的興奮。 他從陰影中探出另一隻手,手掌肌肉骨胳似乎特意變了形,指爪尖長,屈伸時便如鐵鉤尖刺,在女修唇舌邊比劃,指尖偶爾會觸到細嫩的面頰,隨時可能破皮見血。

    “對你這種女人,就應該先拔掉舌頭,再從嘴裡探進去,把心臟挖出來,看一看,那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柳觀的手臂正比劃著,伸伸縮縮,展現如何“探進去、挖出來”的模樣,最終,指尖壓觸到舌面,女修明顯顫抖一記。

    慕容輕煙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威脅驚住了,她開始本能地掙扎,但兩次失敗後,身上便一點兒力氣都不見,玉頰蒼白,她說不出話,眼中便盡是恐懼,乃至於乞求。

    她這副模樣,倒讓柳觀愣了愣,忽然現了他想像中的那位與眼前女修的不同之處:

    “太弱!”

    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滿足還是失望,嘿了一聲,直接鬆開了手。 慕容輕煙低呼一聲,軟倒在地上,嗆咳起來,身子還在抖。

    “小丫頭腦子不錯,膽子嘛……嘿!”

    柳觀自顧自地大笑,慕容輕煙仍在嗆著,心中卻也轉著念頭:

    “他病了!”

    剛才的柳觀,肯定是又想起了黃泉夫人。

    當年,柳觀和黃泉夫人乃是同門,同出於此界級大門閥元始魔宗。 在那個號稱是“萬魔之祖”的大勢力中,黃泉夫人乃是最奪目的尤物,有傾城美貌,又有厲害手腕,有無數豪雄拜倒在她裙下,柳觀也是其中之一,未必是最癡狂、但肯定是被玩弄得最慘的那個。

    據傳,當年柳觀自視甚高,行事又肆無忌憚,這性格被黃泉夫人拿捏著,在手中當刀子使,在元始魔宗內縱橫捭闔,得罪了幾乎所有能得罪的人,卻自以為得計,要一親/美人芳澤。 卻不想風雲突變,黃泉夫人叛宗而出,嫁於當時已經是歷經三次四九重劫而不倒,修行界最頂尖的地仙之一,東華魔君6沉。

    不提黃泉夫人叛宗引起的軒然大波,只說這柳軒,像狗一樣被黃泉夫人隨手丟開,自尊心嚴重受挫,意圖報復,卻被護花的6沉老魔隨手轟成重傷,狼狽逃遁。 一來二去之下,受了刺激,以至於心神失守,神魂重創,人也變得瘋瘋癲癲起來,後面見棄於神主,被逐出宗門,與此有著直接關係。

    所以說,黃泉夫人便是柳觀心中的魔障、最大的弱點,那影子一日不除,柳軒便不可能重返巔峰。

    慕容輕煙剛剛侃侃而談的模樣,或許有幾分肖似黃泉夫人,這才引得柳觀狂。 還好,她及時醒悟,用柔弱恐懼的姿態將自己和黃泉夫人區分開——若她再冷靜以對,說不定被刺激到的柳觀,真會把她的心肺掏出來看看!

    要知瘋狂的柳觀,公認的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柳觀狂燥的情緒過去,笑聲漸止,慕容輕煙卻是跪坐在已有積雪的山巔上,半俯著身子,伸手撐住地面,似乎還沒從剛剛的死亡威脅中緩過勁來。

    她不再說話,可柳觀卻很想讓她說。 輻射的暗影將女脩大半身子遮住,使女修充分感受到力量和威脅:

    “剛剛說得不錯,我倒想再聽聽,繼續啊!”

    慕容輕煙撫著喉嚨,唇角抿起:“柳前輩,你這是在戲弄我嗎?”

    “繼……續!”柳觀拉長了聲調,像是扯開的絞索,箍在女修頸上。

    慕容輕煙稍一遲疑,陰影便將她全身覆蓋。 這麼近的距離,她還是看不到柳觀的面目,只從氣息上感覺到,這個瘋子蹲下身子,大致和她平頭,然後伸出之前那幾乎要插進她喉嚨裡的手指,在她臉上摩挲。 女修甚至可以聽到細細的摩擦聲響。

    “真是好皮肉啊!小丫頭你消息靈通,不知可否聽過,元始魔宗,有一門獻祭術,喚作'五陰鬼烹美人羹'的……”

    “前輩心中怕是早有定論了。”

    慕容輕煙馬上接續了柳觀的尾音,開口說話。 不過此時她微瞑雙眸,對外界不管不顧,只有聲音還算得上穩定:“目的已經知曉,又打定主意和他們做對,自然是反其道而行之,他們想要做什麼,就讓他們做不成什麼;他們最怕什麼,就送他們什麼。如今已知道對方唯恐天下不亂,前輩還不知道該怎麼做嗎?”

    柳觀的指尖停了停,卻笑道:“你不妨說一下,我會怎麼做?”

    他說是“不妨”,但若不說,怕就要大有“妨礙”了。

    慕容輕煙做了一次深呼吸,穩定了下情緒,方道:“若以前輩當年的性情,前輩大約會在這裡徹底大鬧一通,尋個機會,直到將那二人滅殺了,至於後面有什麼狀況,則是不予理會的。但先前聽前輩描述,這兩個多月時間,前輩總體也能捺得住性子,與以前似乎有些不同?”

    當然,這“捺得住性子”,是要將“小五陰冰霰截魂咒”之類的出格之舉忽略掉的,兩人都明白。

    “繼續繼續!”柳觀的聲音聽起來還比較輕鬆。

    慕容輕煙又道:“若是前輩打定了化解他們陰謀的主意,最是簡單,不管不顧,遠走便是,讓這邊的混水澄清,線索明白,自有離塵宗和落日谷來應付。只是這法子太憋氣,也是見招拆招的被動之舉,前輩大概不怎麼樂意。

    “至於更進一層,要尋根究底、揭破陰謀。晚輩也不了解情況,不敢妄言,只覺得這種亂局下,抽絲剝繭不是個好主意,不如跳出圈子,放眼全局,找到關鍵一節,快刀斬亂麻,來得更致命些。”

    一口氣說完,女修便瞑目抿唇,真正地不一言。 事實上,她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柳觀此時,早該有了他自己的判斷。

    半晌,臉上微痛,那是柳嚴用指尖刮了她一記:

    “放眼全局!小丫頭說得真好,放眼全局!”

    重複了一句,柳嚴與她拉開了距離,聲音卻仍在耳畔:“當年那毒婦大約便是如此,看似退讓,其實步步佔先,我在血獄鬼府內想了一百年,才明白這個道理。可才回此界,卻差點兒忘了,嘿嘿,這回我也不妨也放眼看看,對,暫且放'眼'看看!”

    最後一句,話音呢喃不清,隨後,就是一個問題:“鬼鈴子在何處?”

    慕容輕煙的心臟一跳,卻仍閉眼道:“北海,天辰宮。”

    柳嚴大笑一聲,山巔上那無處不在的強壓,倏然不見。 慕容輕煙睜開眼,山上哪還有那瘋子的踪跡?

    看天空,漫天陰雲大雪依舊,可是更深處的陰冷濁氣,卻也消失無踪。

    絕壁城的居民並不知道,懵懵懂懂之時,一場劫數從他們頭頂擦過去,無聲無息消散了。

    慕容輕煙下了山,在漫天風雪中,信步前行。 走出不過里許,身後蒼莽大山便完全隱在風雪之後,四野茫茫,不辨方向。

    不過,她看到了,前方平原上立著一個人影,通體罩在連帽斗蓬之下,暗沉的顏色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分外醒目。

    慕容輕煙沒有遲疑,走了過去。 距離那人還有數丈遠,對方便掀開風帽。 一頭青絲不結髻,只是簡單扎束,垂在腦後,際線卻是經過精心修飾,一根跳絲也無,顯露出白瓷般的額頭,也讓她的長眉愈顯凌厲,便如對懸的兩柄利劍,直入鬢角。

    長眉下,細長鳳目中,眸子黑亮,卻是似睜非睜,總有睥睨之態,甚是高傲,正是赤陰女仙!

    赤陰瞇起眼睛,看著慕容輕煙走來,舉手施了一禮:“多謝!”

    “僥倖而已!”慕容輕煙輕籲口氣,語氣中透著疲憊。

    見她這模樣,赤陰主動上前一步,挽住慕容輕煙的臂彎,同她一起前行。 這動作對她來說已是親熱的極致,她對慕容輕煙總與他人不同,因為這個女修有許多讓她佩服的本事:

    “教主那邊請你過來,從柳觀這裡下手,真是神來之筆。有柳瘋子在此,事情複雜不說,還給伊辛兩個上蹦下跳的藉口,如今妹妹勸走柳觀,我們這裡再稍稍透露消息,連敲帶打,總能讓他們消停一些,我在這絕壁城也好過多了!”

    慕容輕煙微微一笑,尚未說話,便聽赤陰又道:“更重要的,是有這麼一個契機,正可把意思傳到那位菩薩耳目之中,與我家神主兩家把話說開,仔細商談,不至於傷了和氣,這裡面,妹妹功莫大焉。”

    “赤陰姐姐。”

    “嗯?”

    “類似的話以後便不用對我說了。”

    慕容輕煙望向風雪瀰漫的天空,輕輕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此次我到絕壁城來,只是為人帶個口信,順便走親訪友,遊歷山川。至於其他的什麼事情,我不清楚、不知道、也不感興趣!”

    赤陰瞥她一眼,笑道:“當世第一'靈巫',怎麼盡說這種喪氣話?據我所知,普天之下六位神主,除了佛祖道尊當真是'天地生後不得見,只有神位在人前',其餘四位,可是或多或少都與你牽繫著……“

    “姐姐,慎言!”

    慕容輕煙以指比唇,神色嚴肅。

    見赤陰不以為然,她想了想,說:“知道天底下'靈巫'成百上千,可偏偏是我成了這所謂的第一麼?那正是因為我什麼都……

    “不、知、道!”

    這段分枝情節終於結束了。 或許冗長了些,但卻留了很多線索。 在這裡我忽然想解釋兩句:老讀者們恐怕很難在問鏡中見到一個貫穿全書的陰謀之類,問鏡的世界比幽冥要來得廣闊多樣,就是所謂的“神主”,也無法保證他的設計能夠從頭到尾都在掌握之中,類似情節展應該是“你設套我解套,你再設套我乾脆一劍斬掉”之類動態變化的,當然,比這些更最重要的還是魚刺兄的波瀾壯闊的人生。 希望我能寫出這樣的感覺也希望兄弟姐妹們一如既往地支持。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8
問鏡· 第一百零三章感應

    餘慈師弟見信如晤:

    城裡氣氛沉悶,為兄實在憋得厲害,乾脆寫幾封信,牢騷。 其餘信箋並附在後,請寶光師弟以傳訊飛鷹帶回山門,若他忘了,師弟你提醒一聲,多謝。

    師弟正修煉貫氣法,為兄幫不上忙,遺憾得很。 這種玄玄乎乎的玩意兒,練成是了不起,練不成也不稀罕,倒是解師叔的《玄元根本氣法》,乃是宗門公認的良法,這個機會最好還是把握住。 師弟正是在通神初階和中階之間,由'分識化念'轉向'洗煉陰神',由後天法轉向先天法的關鍵時期,此時把基礎打牢,日後結丹,恐怕要比為兄順利多了。

    天裂谷動亂已近平息,絕壁城這兒多日未見妖魔,不過聽長輩講,還是有些妖魔精擅潛踪匿蹟之術,又及時適應了谷上的氣候,潛入內地。 昨日還有強力妖魔傷了淨水壇的伊辛和尚,前些日子為兄在城中亦有所感,但轉瞬即逝,止心觀雖離天裂谷尚遠,但防禦相對薄弱,師弟又喜歡出觀修行,還要小心為上。

    南松子可有消息? 照理說他陽神未成,又失去肉身,陰神最多堅持百日便要消散,需防他狗急跳牆。

    不知夢師妹身體狀況如何? 雖然我也去信詢問,但夢師妹向來輕描淡寫,想必不會細講。 若她傷勢有反复,務必告知。

    ……

    餘慈讀過信箋,不由失笑。 這封信怕真是李佑在百無聊賴之際寫就的,信馬由韁,想到哪裡說哪裡,流水賬一般。 不過,餘慈還是注意到了,信中提到伊辛和尚,說是為妖魔所傷。

    這是障眼法吧。

    深知其中內情的餘慈,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 不過,這和尚若是要以自殘的方式來掩人耳目,難道是他也覺出風聲不對了? 那還真是可喜可賀呢。

    餘慈還是將此事放在一邊,暫時插不進手去的東西沒必要多想,他現在的重心完全放在貫氣法的修行上,更準確地說,是放在符籙“成竅”和“通竅”的關鍵點上。

    現符籙的“竅眼”,相對對他前面十多年修行來說,其重要性絕不亞於成功“分識化念”,進入通神境界。 要知,他前面多年修行,根基除了一部尋常的“九宮月明還真妙法”外,大部分倒是藉助符理,慢慢摸索出來的。 他的修行基礎,早與符法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

    符法修為上的進步,便是他整體修為的進步。 這進步是由內而外,渾不著意,自然而然生的,便如同捆在一起的砲仗,一個環節點火,便劈裡啪啦連成一串,一而不可收拾。

    這段時間,餘慈已經完全痴迷了進去。 左也是符,右也是符,醒來是“竅”,睡去是“竅”,完完全全陷在“畫符需知竅”的理念裡,且不斷踐行驗證。

    天色已晚,經過一整天的練習,他的身體已經很疲累了,不過他又一次伸出手,靜心澄意,曲折間畫出他現在所知的最複雜的符籙。

    上有飛鳥迂迴,下有猛虎出山,二者統攝一切飛禽走獸生靈之氣,兩側更有星圖分張,規劃出天地寰宇的結構位置,中間以籀文的“鑑”字做結,象徵明光如鏡,映徹大千。

    正是五方通靈符。

    餘慈一直在刷新著他對符法的認識,在“竅眼”的把握上,也愈地深刻:

    “竅眼”很重要,可若只抓著竅眼,忽略其它,也不應該。

    竅竅相通,氣聚含靈,是符籙有靈應的關鍵,可符籙中的竅眼,卻也不是憑空搗出來的。 而是通過“書圖像”一節,以繁密的筆劃牽引罡氣,疏導回環,自然頓挫而成。 否則,在此基礎上的“貫氣法”也不必叫“貫氣法”,直接叫“貫竅法”得了。 如此“布精氣”、“書圖像”兩個要素相輔相成,才是畫符技法的真義所在。

    圖像筆劃引氣成竅,使得精氣佈滿;精氣流注竅竅相通,以致圖像通靈。

    此即“成竅”和“通竅”差別和聯繫。 這一點,餘慈不是悟的,而是在成千上萬次的刻苦練習中,一點點琢磨出來的。

    隨著符紋圖畫益漸豐滿,餘慈愈地暢快,只覺在“成竅”和“通竅”兩大原則形成的“河道”之中,神意元氣便如滔滔江水,衝折回環,只需要略略著意,竅眼便自生其中,更有精氣穿流其間,比原來全神貫注時還要來得精微玄妙。

    王八拳掄出去是一拳,沉腰坐馬力貫拳鋒也是一拳,可這兩拳威力,相去何止霄壤? 差別不是別的,只是一點竅門罷了!

    不只是靈符通了竅,便是餘慈自己,何嘗不是通竅了也!

    轉眼符成,灼灼靈光呈螺旋狀急擴散,滿溢小谷,更視山崖巨岩如無物,穿透進去,附近的生靈反應如流水般反饋入心中,清晰而深刻。 餘慈閉上眼睛向後仰,直接倒在枯草平舖的土地上。

    疲倦翻湧而上,他很想就這麼大睡一場,不過他還是支撐著,維持似醒非醒的狀態。

    五方通靈符的效力依然在持續,將周邊生靈的動態傳導入心間。 不知不覺,餘慈的神魂感應開啟,以他本人為中心,一組巨大的“同心圓”鋪開,中央的微光閃爍,驅動外圍“圓環”,像是雨後湖面,向外擴張。

    一向內,一內外,兩邊的感覺交疊,事情生了很奇妙的變化。

    五方通靈符所捕捉到的周邊生靈信息,經過“湖水”的沖刷過濾,愈顯得層次分明。 經由這麼一回,那些概略的氣息源頭,也就是周邊的飛禽走獸倒似在心中活過來一般,栩栩如生:跳躍的麻雀、奔跑的野兔、飛翔的雪雕——這些形像也許混雜些了想像,但卻是非常有趣的體驗。

    而“湖水”的範圍,則在五方通靈符符法效應的牽引下,迅擴張。

    感應本身就是一個主動和被動雙向進行的過程,餘慈的神魂感應主動範圍有個限度,但是他接收的信息,卻被五方通靈符給放大了,這從另一個角度擴張了他的感應極限,餘慈所能感應的範圍一下子擴大了兩三倍,接收的各類信息則是十倍、幾十倍地增長。

    信息越多,感應的層次越豐富;層次越豐富,理智的判斷越精準;判斷越精準,感應範圍內的天地也就越顯得清晰明確,然後會有更多更細緻的信息湧進來,重新進入這個流程,不斷在心中構建完善外部世界的映像,形成了一個極度向好的良性循環。

    餘慈前幾日現了神魂感應和五方通靈符結合,竟然會有如此奇妙的效果,所以每次練習結束,都會來這麼一手,感受其中的奧妙。

    在這時候,他總是想起照神圖。

    二者的感覺其實非常相似,只不過,照神圖的映照範圍要寬廣太多、清晰明確的程度也遠遠勝之;然而運用照神圖,終究是用心念和眼睛去觀察,也不明白裡面的機理,總隔了一層。 好像是請朋友幫忙,做得固然極好,卻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做的。 這般下來,十次百次,也不是自己的能耐。

    而神魂感應和五方通靈符結合,反饋的信息簡潔又直觀,可以更直接地作出反應,且更重要的是,這是屬於他自己的能力,不需要外物的幫助。

    要是將兩邊結合一下……

    正思緒飛揚之時,有一個異常的感應反饋到心間。 這時就看出神魂感應的敏銳和直接。

    目標高飛掠,端於五里之外,已是他此時神魂感應的極限,出現的瞬間,便映在他心中,等迫近了一里距離,其大致形態輪廓就已經成形,再靠近一些,便連目標時刻變動的周邊環境,包括山風草石鳥獸等諸般元素都能隱約做出判斷。

    此時餘慈心中,像是鋪開了一個範圍狹小、映像模糊不清的簡易版“照神圖”,可是這層圖像卻是完完全全根植在他心中的,裡面每一個變化,都能引起他直接的反應。

    目標越是靠近,越是清晰。

    在先前神魂感應範圍擴展豐富的過程中,餘慈對他本人附近的環境已經做出了足夠且明確的判斷,有了更準確的把握。 當目標進入這個明確的範圍,“色彩”便一下子鮮亮起來。

    “不是善類!”

    餘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個判斷,而在判斷成為清晰的念頭呈現在心中之前,他的身體已經動了。

    取劍、力、移身、飛躍,餘慈從小谷山壁借力而上,像一縷輕煙,轉眼便躍出谷口,又直上十丈高空。 霧化……不,也許就是那半山蜃樓劍意催動,劍氣破空,出“嘶”地一聲輕嘯,

    和他的動作配合得分毫不差,他上空十多丈,一隻飛鳥高飛行,恰從這片區域經過,劍氣掃過,飛鳥一震,身子登時下挫一大截,雖是再度振翅,朝遠方飛走,但飛不過里許,便一頭栽下。

    劍氣揮出之後,那層次豐富、色彩鮮明的神魂感應世界轟然破碎,餘慈再無法維持那奇妙感應,五感六識盡都恢復到正常狀態。 然後,他的肉眼便看到了目標的真實外觀。

    一隻烏鴉?

    餘慈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作出“不是善類”的判斷,而且此物和他神魂感應的形像也有一些差別。

    是判斷不准?

    餘慈身子本就疲憊,又一口氣沖上谷頂,遊空劍,力氣早已用盡,只能看著烏鴉落到山那邊去。

    輕巧落地,餘慈抬頭,正想著是不是過去看看,卻見山嶺那邊,一道人影飛出來。 見到那人身形,他極是訝異:

    “解仙長?”

    回到主角模式,舞台已經鋪好,就看魚刺兄的表現了。 今天下午加更一章,敬請兄弟姐妹支持。 希望週末的紅票和收藏更給力些!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39
問鏡· 第一百零四章真偽

    來人身形瘦高,面容木訥,正是多日不見的解良仙師。 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反正餘慈之前的神魂感應,完全沒有現他的存在。 餘慈也看到,此時解良手上竟提著那隻墜過山去的烏鴉。

    餘慈大奇,待解良飛至,招呼道:“解仙長安好,這是從天裂谷回來了嗎?”

    解良嗯了一聲,拿目光在他臉上一掃,唇角抽了下,算是笑過:“我在天裂谷,於師兄恨不能一日一信告知,你貫氣法有成,催我回來授課。宗門傳訊飛劍,就是讓他這麼用的?”

    餘慈垂,心下不知是好笑還是感動。

    像離塵宗這樣的大宗門,遠距離傳訊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專門飼養的傳訊飛鷹,乃洪荒異種,可在萬丈高空長途飛行,度堪比還丹修士全力揮的水準。 經過訓練後,可判別方位,送傳信息,雖說在無邊無際的修行界,未免顯得慢了些,但成本還算得上低廉,剛才李佑信上,便提到此物。

    第二種方式就是傳訊飛劍。 和傳訊飛鷹相比,這種方式要快捷得多,劍光一閃,百里便過,從修行界東頭衝到西頭,也就是幾個日夜的功夫。 然而這法子比傳訊飛鷹也要麻煩得多,因為飛劍無法自動辨識方位,一般是在兩個固定地點預設法陣,定點傳送,只用在兩地間的通訊上。 若是要通知個人,只能通過預先綁定目標氣息和神魂印記,且距離還有很嚴格的限制,當然,耗費也是不菲。

    若真如解良所說,一日一信這般送,真不知於舟老道要有怎樣的花費。 而且,很顯然,老道是一直在關心著他的,對他的進度了若指掌,知道他貫氣法有成,便想著趁熱打鐵,請解良回來,助他一舉將《玄元根本氣法》拿下。

    對此,餘慈什麼都不說,只在心裡記著!

    同時,餘慈也鬧不准解良是怎麼個想法,便將話題岔開,指著那死去的烏鴉道:

    “這扁毛畜牲,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我看到了。”

    解良將烏鴉提起,伸手翻開其眼瞼,只見內裡一片紫紅:“它沾染了妖魔之氣,已是體質變異。最近,止心觀附近有妖魔出沒?”

    “呃,不曾見過。”

    餘慈頗有些吃驚:“天裂谷的妖魔真的潛到這邊來了?”

    解良嗯了一聲,不願多說。 轉而看他手中純陽符劍,點點頭:“你的劍法相當不錯。”

    能得到這位冷面仙師的讚賞,餘慈頗有榮焉。 笑一笑,正要回應,面前一暗,解良已是拂袖攻他面門要害。

    面對一位步虛修士的攻擊是個什麼滋味?

    餘慈不知道,因為在此時,他的腦子幾乎要被強壓擠爛了,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思考什麼會有這種變故,十幾年間生死磨練成就的本能反應已經驅使著他,一劍上挑,刺向解良胸腹要害。 出手便是半山蜃樓,劍氣如霧,以至於抹消了實體,連破空聲都不見,沒有半點兒留力。

    下一刻,腦際壓力驟減。 思緒一經流動,餘慈現不對:“怎麼回事?”

    便在這困惑的當口,解良回手,抓住了他刺出的劍鋒,再一抹,凌厲的霧化劍氣也都消失不見,解良便這麼輕描淡寫地化解了這凶厲的反擊,當然,拂向餘慈臉上的那一袖子,自是虛招無疑。

    隨後解良便鬆了手,餘慈忙收劍謝罪,這也只是意思一下,他覺得解良會給他一個解釋。

    “且不說這入微入化的劍意之來歷,你這身仿造的'先天一氣'又算怎麼回事?”

    “仿造?”

    餘慈聽得稀里糊塗。 自從利用照神銅鑑,將一身真息盡數轉化為“先天一氣”以來,遭遇的高手也是不少,這裡面也包括像金煥、屠獨、於舟之類的還丹修士,卻從來沒有人會像解良這樣,如此肯定地判斷,他這“先天一氣”是仿的,是偽造的。

    雖然餘慈自己也不能肯定真息經由寶鏡轉化,是否真的就變成了十成十的“先天一氣”,可解良的這個結論,還是讓他心中不太舒服。

    “這裡面有什麼問題?”

    與解良交流,不用繞什麼圈子,不過解良看他一眼,並沒有即刻回答,只道:“跟我來吧。”

    說完,他轉身便走,並沒有馭氣飛行,讓余慈也跟得上。

    餘慈跟在他後面,往止心觀的方向走。 走了約半里路,解良便開口道:“你身上的問題,你要我解釋為什麼,我也很難回答。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只有在還丹修士身上才有'先天一氣'、才有真罡真煞,沒有這個先決條件,其餘的一切,不管是怎麼相像,也沒有意義。”

    餘慈完全不明白。

    解良不是口舌便利的人物,他也需要一段時間調整,來組織語言,又沉默片刻,他道:

    “還丹修士與前面氣動、長息、明竅、通神四境界的最大不同,就是這類修士始終是一個內聚無漏的勢子,精氣神渾然一體,相合相抱,全身生機,都受'還丹'的統馭,絕無疏漏散逸。

    “這是一種境界,也是一種持續不斷的狀態。此種狀態下,不用刻意著力,舉手投足都是罡力,周身遍行都是煞氣,只有這樣,才稱得上是'先天一氣',才能和前面幾個境界區分開來。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機緣,能在還丹之前,便使得真息質性更進一步,但這卻是憑一條腿走路。你在這裡先走一步,後腿卻還沒跟上來,元氣質性與形神並不融洽,除了那霧化劍氣之外,你還有能完全驅動體內元氣的方法嗎?”

    餘慈只能搖頭。

    解良停下身形,回頭盯著他看:“你那霧化劍氣的運使心訣非常高明,完全能將仿製的'先天一氣'威力全部揮出來,比尋常的通神修士強許多,可身體的負擔也相當沉重……最近有沒有感覺?”

    餘慈本想繼續搖頭的,可是念頭一閃,忽然想到,在天裂谷時,他運“先天一氣”,力量、度、感知、爆力、回复力都有大幅度的增長,但是在耐力一項上,反倒有點兒不如從前,使用半山蜃樓時也就罷了,可跑出十幾里路便感覺疲憊,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他低頭沉吟,解良卻也沒有一概否定,轉而又道:“雖然有些弊端,不過這仿造的'先天一氣'生成流轉均非常自然,雖是倒置因果,卻也能由此反推出一些還丹境界才有的感應。

    “你能迅把握貫氣法,在'知竅'一節上,悟性是很好的。而在'通竅'上,除自身努力,這仿造的'先天一氣'應該也幫了不少忙。許多人雖然是明白畫符需知竅的道理,但在形成'竅眼'後,如何使神意元氣在裡面交匯融合,卻是一個大難題,而你有'先天一氣'精氣神交融的經驗,想必沒有這個困難。”

    見解良純憑推導,便有如目見,餘慈只有嘆服。

    “此外,你剛剛的神魂感應很不錯,非常不錯。”

    解良難得加重了語氣:“我在旁觀察你的氣機變化,雖是經過很長時間孕育,但在巔峰時,烏鴉從五里之外飛過,便能初步感應,並相應變動,這很了不起,同等狀態下,山門內還丹境界以下的弟子,也不會比你做得更好。當時,你的感覺如何?”

    這位冷面仙師幾句話裡連用了“不錯”、“非常不錯”、“很了不起”等幾個讚語,倒真讓余慈受寵若驚了。 他定定神,也抱著請教的心思,將此前的感應狀況盡可能清晰地表述出來。

    解良聽了,沉思半晌,方道:“以神魂感應為根基,利用五方通靈符擴大感應範圍,是精通符法的修士經常用以鍛煉神魂的方法,沒什麼出奇。可難得你在感應天地、收納外界信息之時,識神運轉層次清晰,循環有序,元神靈光不昧,判斷精準,又有仿造的'先天一氣'溝通形神,隨機反應……

    說到這裡,他頓了下,反問道:

    “你可知,那是一種什麼狀態?”

    難得見解良賣個關子,餘慈又是驚奇又是好笑,也很配合地搖頭。

    “那是還丹修士神意圓融無瑕,一顆金丹虛空懸照,映徹大千時的狀態!”

    解良面色嚴肅,非常認真:“尋常人剛接觸這'全景式'感應的時候,往往需要調整很長一段時間,而你卻能在短短幾日之內,使元神、識神各司其職,運轉有條不紊,數里方圓的情形變化,有如目見……現在或許還很稚嫩,難以像還丹修士那般時時懸照,無有死角。可這條路,你是走對了!”

    餘慈心頭一熱又一暢,受到他人的肯定,尤其是受到一位嚴謹認真的步虛仙長的肯定,無論如何都是一種成就。

    同時,解良所說的“全景式”感應的困難,他也沒怎麼覺得。

    照神圖上五十里方圓的“全景式”空間,他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今日第二更,魚刺兄馬上就要學習玄元根本氣法,打下他修行的根基。 明日請早,同時希望大夥兒給力支持,紅票收藏什麼的,兩更的時候終於有臉皮要了。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40
問鏡· 第一百零五章破執

  “仿'先天一氣'、神魂感應,這是你的優勢所在。”

    兩人繼續前行,餘慈還沒聽夠讚賞,解良卻是話鋒一轉:

    “但若你有一個特別醒目的優勢,思路念頭自然就向上靠,往往會專註一項而忽略其他。要知修行上每一個境界,都是由心技體、精氣神多方共同作用方可達成。這些方面,又彼此關聯,單獨突出某一項,或許一時得益,但終究還是要停滯下來,等其餘各部分完善,才能真正穩固。

    “我將要傳你的那一門《玄元根本氣法》,入門時最講究形神如一,務必要有一個通盤把握的心思,不可偏廢,這一點,你要了解。”

    “通盤把握?”

    “不錯,即將'自我'視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物象,由此存思心像,使心像物象彼此呼應,入門後,便純在心像上做功夫,通過描畫豐富心像,使物象得以完善…… ”

    餘慈被他一串心像物象弄得頭大如斗,忙問道:“解仙長,心像和物象究竟何解?”

    解良淡淡解釋:“在《玄元根本氣法》中,所謂物象,便是你的形神之屬。即是你的肌體膚、筋絡骨肉、精氣神魂、修養心性,但又不能分割來看,需明白,那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是實實在在存立於世的'我'!”

    “至於心像,則是在對自我全盤把握的基礎上,抽離掉具體實在的元素,以自我認識端,取像為喻。比如說,一人意興壯逸思飛,覺得自己是一頭擊翅九霄的大鵬,那他的心像就是大鵬;若一人陰沉奇詭,自認是一條遊走岩隙的毒蛇,那他的心像便是毒蛇。

    “除此之外,山石草木、日月星辰,無不可以為心像,唯一要注重的,便是心像建立在自我認識的基礎上。要形成心像,一是貴在自知,心像不是憑空想像,需對自我有比較清晰的把握,不自知者,難有心像;二是不可自欺欺人,意興豪邁的,成不了毒蛇,心思詭秘者,當不得大鵬。刻意變化心像,全無意義,只會自找麻煩。”

    餘慈思索半晌,終於有點兒明白了。

    “像是存思術。”

    他之前修煉的“九宮月明還真妙法”,便是最典型的存思術,有個名目叫“彩雲追月”。 便是以五臟元氣為雲,以腦宮神魂為月,以這兩個自然界常見的物形為存思對象,通過意念成千上萬次的暗示軀動,以意合形,到那時, “雲”就是五臟元氣、“月”就是腦宮神魂,不分彼此。

    行功時,只存思“彩雲追月”,亦可本能催動氣血,增長修為。 因為此過程可以放開氣血搬運等繁瑣細節,正所謂“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在靜心澄意、滋養神魂上,效果甚佳。 餘慈在邁入通神境界之後,進步神,與此也有很大關係。

    解良像是能夠看出他心中所想:“你以前修煉的也是存思術?”

    “是。”

    餘慈將所修煉的法門說了,解良點點頭:“我這門法訣,確是以存思入門。你有基礎當然很好,不過二者存思的對象,根源不同。你以前存思的'明月'之類,屬於'存思身外景像法',都是典籍教給你的固有定式……”

    說到這裡,他又皺眉想了半晌,終於舉出一個好例子:“那些固有定式,是找個模子'套'進去的。而接下來你要存思的心像,卻是根基於自我的物象,是要從物像上'生'出來的。”

    看餘慈連連點頭,解良卻沒那麼樂觀:“理解容易,做起來難。你務必要破除先前的執念,打破定式,否則,前面的基礎,就是你最大的障礙。”

    餘慈應聲的時候,不知不覺二人已到了止心觀前。

    此時天色已經入夜,餘慈看到,觀前點起了氣死風燈,人影雜亂,不知在忙活什麼。

    遠遠地看到了寶光的人影,小道士也看到了他們,忙迎上來,先和解良見禮,隨後便訴苦道:“剛剛在觀裡,有隻耗子狂咬人,可能沾染了邪氣。師傅說,怕是有一個極強的妖魔隱身在附近,要觀中戒備呢。”

    餘慈和解良對視一眼,都想到那隻被魔化的烏鴉。

    實力強勁的妖魔,氣機影響十分厲害,又因為和修行界格格不入,便自覺不自覺地揮出邪魔之氣,改變周圍環境以適應自身需要,一些比較弱小的生靈缺乏抵抗力,受邪魔之氣侵蝕,要么死去,要么就生變異。 變異的生靈大都兇殘好鬥,生命強度大幅提升,但壽元縮減得很厲害。

    現在來看,周圍出現妖魔幾乎就是確定無疑!

    聽到這消息,解良自然要去找於舟商議,《玄元根本氣法》之事,也暫時放下,餘慈只能先返回自家居住的院落。

    大約是出了生靈魔化之事,止心觀中並不平靜,無論是外室弟子還是掛單道士,都是議論紛紛。 餘慈回居所的路上,便有兩撥人攔著他討論,有憂慮的也有興奮的,和慣常安逸的氛圍大不一樣。

    餘慈心中早被解良所說的“物象”和“心像”佔滿,也不與人多說,早早回來,便在靜室中坐下,開始仔細揣摩解良的理論,此時,他腦中靈光閃爍。

    剛剛解良說到要對自身全盤把握,他心里便是一動。 那時候他想起的是天裂谷下,葉途講述的“同心圓理論”。

    當時,葉途將神魂由內而外分為元神、隱識、顯識三部分,又將洗煉隱識作為進入通神中階,成就陰神的標誌。 當時他的大意便是:要認清隱識中存在的諸多**和情緒,使裡面隱藏的龐大潛力,真正為我所用。

    葉途講述的僅是神魂層面,而解良則將“自我”作為不可分割的整體,兩人講述的範圍不一樣,可是,內裡的精神是一致的。

    一言以蔽之:就是洗煉!

    葉途說過,一門合格的長生術,必有其獨特的“洗煉”之法。 而就餘慈理解,所謂“洗煉”,其實就是一種自我認知。

    在神魂層面,要認清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和情緒,使合我者用,不合我者去;而在“自我”層面,從物象“生”出心像的過程,也是一個對“自我”充分了解,深度把握的過程。

    兩相結合,餘慈便明白了,《玄元根本氣法》的端在何處,應該如何入手。

    通曉了道理,餘慈便滿心期盼著解良快快商議完畢,來教授他真正的法門。 他剛剛已經知會了寶光,若是那邊商議已定,便來叫他,他要趁熱打鐵,追著解良把這位上乘先天氣法學到手。

    只是,眼看已是半夜,寶光還沒遞來消息。

    自覺等得有些心浮氣躁,餘慈定了定神,乾脆瞑目調息,漸漸地心有所感,不自覺運起熟極而流的“九宮月明還真妙法”,使五臟元氣之雲和腦宮神魂之月彼此摩挲,交互感應,進入到忘我之境。

    不知什麼時候,耳畔忽地傳來一聲冷哼。

    餘慈身子一震,便從存思觀想的狀態中出來,睜眼去看,板著臉坐在他身前的,不是解良又是誰來?

    他先是一喜,旋又現,解大仙長似乎有些不高興。

    “解仙長……”

    “剛剛還是'彩雲追月'?”

    餘慈只能點頭。

    解良皺眉道:“我已經對你說了物象、心像的道理,為什麼還用那種定式套子?”

    “呃,解仙長不是還沒有教……”

    “這與我教不教何干?”

    解良低斥一聲:“便不去管什麼物象、心像,你可明白你存思的明月為何物?”

    餘慈不能答。

    解良搖頭道:“你還不明白,心念一物最是微妙,你存思明月多年,變化暗生,早已自家氣機勾連,渾若一體。此時的明月不是典籍上告訴你的,而是你自己最需要的。別人眼中的明月,與你看到的明月是一樣的麼?”

    餘慈聽得怔,解良的言語不是太細緻,可是意思卻是明明白白。

    “說到底,這不過執念而已,總把自有的當成別人教的,以為自家明月在人家頭頂,不過這一關,什麼修行便都是空談……當年教你那人,可曾說過,她心中明月如何?”

    餘慈苦笑,那一位恐怕是沒有“心中明月”這一說的。

    他長吁口氣,忽地閉上眼睛。

    這一刻,他回憶前塵,感慨萬千。 所謂“九宮月明還真妙法”,不過是赤陰女仙自道書中找來的殘缺法門,讓他練來試試效果。 自從反出雙仙教後,更是無人指點,全靠他自己,借助《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的一些類似法門,一點點摸索、揣測,勤修苦煉,將自身修為由不值一提的氣動階段、至於長息、再到明竅,最終厚積薄,分念化識,進入通神境界。

    此時他修煉的法門,與那最初版本相比,恐怕早已面目全非,只是多年來一點點變化,他本人渾然不覺罷了。 如今經解良點破,他心裡忽地一暢:

    “我心中存思之明月,早就是我的,哪還有他人的半點兒痕跡?”

    此念一出,他眼前忽地光暈如輪,有明月自泥丸起,遍行九宮,如過天穹。 與之同時,他心中有關“九宮月明還真妙法”的一切口訣,均轟然崩散,不留一點兒痕跡,只有明月如輪,照徹虛空,自然引動周身元氣,如湧潮汐。

    執念已去,這一關,他是過了!

    這一章寫得比較吃力,不過感覺很好。 就是不知道兄弟姐妹覺得如何。 若感覺也不錯的話,請紅票和收藏支持。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40
問鏡· 第一百零六章授筆

   這一關他過得輕輕鬆松,解良倒是略有些驚訝,看了他幾眼:“你倒想得開。”

    解良便是再神通廣大,也不能盡知餘慈走過的人生歷程,更無法理解餘慈內心是何等獨立和堅強,不過,這倒少了很多麻煩。

    “執念既去,你十多年修行的存思法,便不再是阻力,而是助力。此外,你也修通了貫氣法,修行前的各項準備便已齊全,如此,我便傳你這一法門。”

    餘慈精神一振,更是仔細傾聽。 只聽解良道:

    “我這門《玄元根本氣法》,以存思入門,用的卻是畫符的心法。之前我說的心像,便是要用'書圖像'的法子一筆一筆地畫出來。這其中,一切心法都只是扶手,只有心像物象,才是根基。

    “你擅長符法,當知畫藝:你心內無量虛空便是畫布,心法則是畫筆,精氣神就是墨汁,任由你心像馳騁,流精布氣,自得本我之相。這是簡簡單單的道理,卻要時時留心。定神,我送筆來!”

    解良所言,竟和余慈當初感慨於舟老道劍幻魚龍,所喻者恍然如一。 又或許他說話時用了什麼法子,餘慈聽在耳中,便覺靈臺空明,自然心神附著,將解良唇齒間流出的心法記憶領會,渾不知時光流逝。

    當餘慈從渾沌未明的狀態中醒來,天色已經大亮,解良仍端坐在原處,似乎從來沒有移動過。

    餘慈瞇起眼睛,接收窗外的天光。 雖是一夜間記憶了不知幾千幾萬字的口訣,他的腦中仍是清清朗朗,這無疲累的感覺,似乎剛剛只是從解良手中拿過了一枝筆。

    正如解良所說,一切心法都是成像的“筆頭”。 他記不記得住字句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桿筆”可拿在手上,放在心中。

    餘慈就覺得,當他閉上眼,就有一隻蘸滿了墨汁的大筆懸在半空,欲動非動,只待畫第一筆下去,可是畫什麼好呢?

    此時,解良問他:“可是拿到筆了?”

    餘慈鄭重點頭:“是。”

    “那就好!”解良如是說,然後就這樣站起身來,要出門去。

    餘慈看得一愣,忙跳起道:“仙長留步,弟子尚有疑難。”

    解良哦了一聲,站定,扭頭看他:“你講!”

    餘慈張了張口,忽地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其實他心裡很明白,只是卻沒想到,《玄元根本氣法》這門了不起的法訣,竟然只是一夜時間,便傳授完畢,他以前可是準備著拿三年五載的時間,精研其中奧妙呢!

    看他表情,解良也能大致感覺到他的想法,便道:

    “若你昨夜不能領悟,那一點靈光耗盡,再彌補便要三年功夫,且未必比得上這一夜的收穫。你……做得不錯。”

    說罷,沖他點點頭,解良徑直出門。

    餘慈沖他背影深施一禮,只有像他這樣,親身經歷過無法可修之窘境的修士才能明白,有一個好老師,是多麼重要。

    修煉《玄元根本氣法》,其實就是三個步驟。

    若以昨夜解良的比喻來說,第一便是用存思法鋪開“畫布”,在心法上稱為“心內虛空”,為承載心像之地,日後描繪心像便在'心內虛空'中進行。 餘慈有了存思法的根基,又破除執念,這一點沒有問題。

    第二便是用畫符的手法“執筆”。 在這一步上,除了要有畫符通竅的認識,還要了解如何將本人的“物象”反映到“畫筆”上,再與“心像”勾連起來。 這也就是此部先天氣法的精妙處所在。

    此時才見到解良的關鍵作用。 臨夜短短兩個時辰,便是解良口傳心授,引導著他從膚血肉、筋絡經脈、五臟六腑乃至神魂心念等各處細節入手,便像是灑下了億萬條勾线,牽涉到形神的方方面面,使形神氣機有序匯總到他心中“畫筆”之上。 至此,“畫筆”動,便是他形神動,由“畫筆”畫出的“心像”,就是他的“物象”生出的“心像”。

    也就是解良這位創立法門的天才,方能指導著餘慈,化難為易,化繁為簡,在一夜之間完成這無比浩大的工程。 有此一著,到了第三步上,也就是描畫心像之時,餘慈便能從繁瑣的行氣貫脈等枝節上脫身出來,凝神用志,專注於心像的成形和豐富。

    “真是妙絕!”

    餘慈終於明白,為何此法一經問世,便被迎入祖師堂,獲得崇高的地位。 只他現在所窺見的一角,便是一個以前無從想像的全新天地。

    畫布鋪開,畫筆在手,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他的心像,怎麼落筆?

    轉眼十多日一晃而過,冬天最冷的時節已經過去。

    餘慈還是沒有找到自己的心像。

    對此,傳授他法門的解良並不奇怪。 在他看來,世上能修煉此法的人可以分為兩種:一是已經充分認識自身的“物象”,起碼是洗煉陰神成功的修士,在此基礎上,只要掌握基本方法,便可“心像”有成;二是對“物象”的認識比較缺乏的,描畫“心像”時,還包括著繼續認識“物象”的過程,這不是十天半月就能解決的事。

    所以,在傳授完法訣之後,所有人的重心都轉移到搜索妖魔上去。

    一頭兇殘嗜殺,看起來還非常狡猾的強力妖魔隱身在側,對大部分都是外室弟子或掛單道士的止心觀來說,實在是個大威脅。

    作為觀中還丹境界以下,戰力堪稱最強之人,餘慈也暫時放下研究玄元根本氣法的心思,與同門一起,協助幾位仙長搜索周邊山區。

    “五十里方圓內,肯定是沒有的。”

    不知用照神圖暗中觀察了多少次,餘慈心中有譜,而幾位仙長也做出了判斷,同樣將重心放在了外圍。 越是向外,範圍越廣,以止心觀的人力,實在很難顧得周全。 但那位精擅鎮魂驅邪法術的海揚仙長,從受到邪魔之氣侵蝕的動物身上找到了線索,這幾日一直在施行某種法術,逐步鎖定妖魔踪跡。

    氣氛慢慢變得緊繃,然後,在一個雪夜,突然就爆了。

    餘慈沒有趕上那場戰鬥,他那時還遠在二十里外,他只看到了解良出手時,瀰漫天際的陰雲,以及響徹數十里的隆隆雷鳴。 等他趕到的時候,那頭狡猾的還丹妖魔已經被解良轟成了飛灰,同時化灰的,還有另外一個傢伙。

    南松子!

    這是完全出乎所有人預料的結果。

    據解良的說法,當時在他山區搜索,感應到遠方突然激烈起來的大氣波動,趕去時,便現妖魔正在一片幻陣中激烈掙扎,觀其形態,分明是神魂受制,正遭人奪舍的樣子。

    解良沒有擅動,在旁觀察了一會兒,覺得奪舍雙方均非善類,這才出手。 而那時,妖魔竟然使出萬象宗的幻法,還祭起一件邪器,垂死掙扎,但在解良的五雷轟頂之下,轉眼飛灰,死了個乾淨。

    之所以能確定是南松子,除了其萬象宗一派的幻陣、幻法之外,還有一塊已經被雷火燒灼得只剩殘片的紅紗質料的東西,長不過半尺,邊角全是火痕。

    這正是對方祭起的邪器,只是被解良動的雷火燒了大半,已經徹底廢了。

    止心觀中,此物正拿在餘慈手上,於舟、解良和海揚三位仙長都盯著他看。

    作為南霜湖一戰中的當事人,餘慈最有言權。 他捏著那片紅紗,指尖捻了捻,感覺裡面溫度高得有些異常,摩擦之後,甚至有淡淡的燒灼感。 將“先天一氣”透過去,上面還透出一絲膩香,嗅得猛了,便有些頭昏。 這香氣和當日在南霜湖上嗅到的一模一樣,只是要稀淡一些。

    按照餘慈的理解,當時籠罩在湖面上的紅霧,應該就是從此件邪器中來。 後面南松子神魂脫竅,依託的應該也是這件邪器。

    餘慈確認了這一點。

    紅紗殘片又回到於舟等人手裡,三位仙長都是見多識廣,將那紅紗在手中傳了幾回,便都確認了,最後由海揚道:

    “確實是桃花帳無疑。”

    海揚身材矮壯,須烏黑,聲音宏亮,一開口便是四壁震動。

    於舟撫須道:“這些年來,滄江兩岸頗不太平,有妖魔藏身,許多散修和小宗門的修士,尤其是女修被吸盡陰元精血而亡……這裡面,不知有沒有南松子的罪孽?”

    說起桃花帳,也是此界鼎鼎有名的一個物件。 乃是以女性陰元精血為原料,以紗帳為形制,煉製而成的邪穢之物。 通常一些不入流的傢伙會以其作為取樂的情趣用具,但還有一些修士,在此基礎上下了狠手,通過填人命的方式,將其進階為更惡毒的法器。 南松子顯然就是後者。

    從當時的形勢來看,失去肉身的南松子只有這一個寄魂之器,此時器物損毀在雷火轟擊之下,那廝魂飛魄散已不可避免。

    海揚便是大笑:“天道最公,這等蠹蟲,平白污了修士的名頭,此時自尋死路,滅殺在解師兄天雷之下,正是報應不爽!”

    蠹蟲?

    聽海揚的語氣,餘慈覺得,這稱呼像是有什麼來歷?

    某人需要當一段時間畫家了……大家請鼓掌投票歡迎魚刺兄的大作。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41
問鏡· 第一百零七章蠹修


    於舟三人還在討論南松子的死因。 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此人是貪心不足,想要奪捨一具足夠強勁的肉身,看中了遊蕩至此的妖魔,本來已經快要成功,卻不想招來了解良,自作自受。

    餘慈也覺得,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在達成共識之後,氣氛也輕鬆下來,餘慈趁機提出心中那點小疑問。

    “蠹蟲,就是指蠹修啊!”

    海揚仙長心直口快,又和於舟、解良是熟慣了的,便對余慈也另眼相看。 餘慈一問,他就搶在其他兩人面前,為餘慈解釋。

    修行界有這麼一群人,或因資質、或因機緣,長生無望,前路已絕,乾脆不再修行,自甘墮落,追求各類享受。 有的則更進一步,自己修行不成,轉而破壞他人修行,其卑劣行徑,堪稱神憎鬼厭,被稱為修行界的蠹蟲,正式一點兒的說法,就是蠹修。

    “天底下也有大批邪修魔頭,做一些損人利己之事,增長修為,然而,只要心中存著長生之念、向道之心,總還有些顧忌。而那些蠹蟲,自覺爛命一條,腦子裡都是些荒謬怪異的念頭,許多損人不利己的事也能幹出來,只圖一時痛快,全無底線,某些行徑,令人指……”

    海揚這麼說著,嗓門倒是越來越大,看起來是見識過蠹修的行徑,也厭惡到極點。

    餘慈聽著,心裡是另一個念頭:要這麼說的話,那南松子倒還算不上是純粹的蠹修。 至少餘慈知道,此人有非常強烈的長生**,一門心思要將修為提升到步虛境界,相比之下,他對慕容輕煙的**都可以放在一邊。

    倒是記憶中的另一個人……

    此時,他的視線又轉到那塊紅紗殘片上,略有些感慨。 原來這玩意兒叫桃花帳啊,這種東西,他以前也見過的,在雙仙教中。

    赤陰女仙不會喜歡這種東西,但她的哥哥紫雷大仙,卻絕對是此道中人。

    紫雷好色、赤陰嗜殺,

    赤陰喜怒無常,殺人無算,已是招人痛恨,而紫雷之荒唐好色,更是令人指。 他往往日禦數女,除了親妹子赤陰不敢動,其興之所至,教中垂髻女童也不放過。 在他寢宮床榻之上,便常懸著同樣質料的一頂紅帳子,夜間赤芒流火,十分妖異,那廝便在帳中荒唐,不知禍害了多少美貌女子。

    卻不知那個人渣,如今還在世否?

    當時他就有感覺,這對兄妹,對長生都有強烈的渴望。 只是赤陰意志堅強,目的明確,自有一番行事的原則;至於紫雷,意志遠不如其妹,常為**之事耽擱修行,他對長生的渴求,大半倒是因為怕死,或者說,不願意縮減他行樂的日子。

    這樣的人,或許更適應稱為蠹修吧。

    這一刻,餘慈又想起了遠在絕壁城的赤陰女仙,心裡好似有團火在燒。

    不管是巧合也好,報應也罷,妖魔和南松子的事情就那麼戲劇性地解決了。

    天裂谷那邊撲殺妖魔、封堵兩界甬道已是最關鍵的時候,解良肯定不能耽擱太長時間,擊殺妖魔和南松子後第二天,便趕了回去。 且因為宗門現在到處缺人手,兩天后,海揚也離了道觀,止心觀恢復了慣常的模樣,一下子安靜許多。

    餘慈瞑目坐在靜室中,有四壁環圍,然而他心中卻鋪開了無邊虛空,黑暗蒼茫。 這便是餘慈從《玄元根本氣法》中存思得來的“心內虛空”,也就是描畫心像之地。

    餘慈描畫心像仍無頭緒,不過要說完全沒有進展,倒也不對。 此時在黑暗虛空中,便有一輪明月懸照,有一層微弱光暈,從中彌散開來。

    在此“心內虛空”之中,一切形像都可算做心像,都是有其特殊意義的,代表著自我“物象”、也即肉身神魂的實際狀態,比如這輪明月——那是他之前十餘年修行的印記。

    不過對這輪明月,他並沒有刻意描畫,而是念頭一動,便出現在虛空中。 性質有些混淆了:這算是心像,還是“心內虛空”的一部分?

    疑惑存在,但有了這輪明月,餘慈總算是找到了些感覺。

    他便覺得,有了明月懸照,無邊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孕育著,“心內虛空”中彷彿湧動著一股暗流,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將黑暗的東西歸攏清楚。

    從常規修行理論上看,《玄元根本氣法》中,“物象”生“心像”,似乎就可看做是“洗煉陰神”,做的是通神中階的功課,裡面也有“澄靜虛空,一塵不染”的洗煉法門。

    當然,在《玄元根本氣法》中,這些不過是洗淨“畫布”的前期功課,重點還是在在描畫心像上。

    餘慈並沒有閉門造車,他曾向於舟老道請教過。 但老道修行,偏重於實證部的風格,對這些比較玄妙的感應之類,表現得比較謹慎。 不過,他記得實證部裡有一位師弟練成了此法,答應替餘慈向那人請教一下經驗。

    對此餘慈比較期待,因為實證部別的不說,總結出的心得經驗,往往都是參照可行性非常高的,和解良這種注重自我感悟的方式大不相同。

    同時,受老道提醒,餘慈也覺得多多請教別人,開拓一下思路是個不錯的辦法。 所以,他除了在觀中,向幾位成功凝成陰神的師兄請教心得,還寫信向他認識的兩位宗門天才弟子求教。

    李佑的回信來得很快,也非常簡潔,就那麼四個字:

    “饒了我吧!”

    那傢伙果然是不擅長這一套的。

    餘慈也不意外,而等他收到夢微的回复時,時間又過了兩日。

    此時餘慈是在前往小谷修行的路上。 說來也巧,他正要出觀門的時候,來自山門的回信恰好送達,餘慈也就順勢拿了,仍往小谷去。

    李佑的回應只一眼便成,夢微則是非常認真地進行回答,滿篇工整的小楷,從頭到尾,沒有一點兒錯漏,只看了兩眼,餘慈便端正心思,凝神細觀。

    “……心像一物,極重個性,人人不同。我難以提出什麼建議,不過就描畫本身,我有一點兒話說。

    “宗門四部,道德部重感應、學理部重思辨、戒律部重規矩、實證部重實效,每部修行,側重點都有不同。解師叔以天縱之資,兼通道德、學理、戒律三部,《玄元根本氣法》也被長輩仙師評為'三部貫通,引為極致',那麼道德、學理、戒律三部精神,必然在其中有所反映。

    “從師弟來信看,似乎更重視感應一面。然而學理之思辨、戒律之規矩,也不可忽略,否則純粹感應,便容易以空對空,致幻入妄,師弟不可不慎。”

    餘慈看得連連點頭,這可是說到點子上了。 他現在無法下手,恐怕就有點兒“以空對空”的意思,所謂反躬自省,又哪是憑空揣想所能做得到的?

    接下去,夢微又從解良的性情學識延伸出去,和余慈當初研習貫氣法的思路一模一樣,但她對解良的了解,可不是餘慈能比得上的。

    “解師叔提倡'理'為大道之源,求的是一個兼容並包天地萬物之理,這是他的理念所在,我不予置評,但我認為,師弟心中也應有一個自我理念在,由此端,便是心像之骨架,即一以貫之的精神。

    “至於規矩,我雖不擅丹青,也知道落筆前需要有佈局謀篇,心中要有一個基本結構,才不至於信筆由之,失了章法。若師弟暫不知該什麼法度,我這裡倒有一些師傅講過的經驗:

    “我玄門道宗最原初、最樸素的法度,便是一正一反,一陰一陽、一動一靜,彼此相對相成,天底下一切規矩,都從其中來,再不斷變化。我修煉參商劍訣,飛翼劍遊於外,松紋劍守其中,參考的便是此法。

    “師弟若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法度規矩,不妨也用此法,日後便是有所變更,也能從中演化,不至於妨礙修行……”

    餘慈緩步前行,將此信從頭看到尾,又看了第二遍,方珍而重之地將此信收起,心內感嘆:

    “金玉良言!”

    他現,自己現在也和李佑一般,對夢微欽佩起來。 這位僅用二十八年便修煉到還丹境界的師姐,確實是一位天才。 他近幾日來忽略掉的東西,被其一針見血地指出來,且又提出了極具可行性的辦法。

    深深吸了口氣,餘慈覺得心情舒暢。

    在宗門內的感覺太好了,有能夠傳授法門的老師,有可以切磋請教的同門,相較於前些年辛苦掙扎的模樣,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咧開嘴笑,恰有一陣山風迎面吹來,他的笑臉突然僵住。

    風中,有一股很熟悉,但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香氣,餘慈靈敏的嗅覺將其辨識清楚:

    桃花帳?

    香氣源頭距他有四里路。

    他的心臟“咚”一記響震,邁出的腿腳停下。 在此瞬間,他覺得有一股寒氣,從山間雪嶺中迫來,便如一頭隱身在密林中的凶獸,瞪目呲牙,利齒閃動寒光。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42
問鏡· 第一百零八章襲擊

    南松子非常焦躁。

    這種情緒一直在持續著、堆積著,像是壘壘高山,陰影已將把他全部籠罩在其中,大山本身也隨時都會坍塌下來。

    他的肉身沒了,粉身碎骨! 如果說還有比那個狀況更糟糕的,那必然就是現在:

    他比任何時候都明白,他快要完蛋了!

    見鬼的“一夢歸”,竟然能附在神魂之上,繼續存在! 不僅如此,還引爆了他神魂中用以飼養本命陰魔的心魔煞氣,使得多日來心魔叢生,神魂也遭污穢,實力比之全盛期,剩下的恐怕不足四成。

    此時沒有了肉身,使他只能以陰神形態存在,他就隱藏在餘慈前往修行小谷的必經之路上,虛淡的影子依稀還有肉身的相貌,然而上面遍布著塊塊黑斑,那是已經失控的心魔煞氣,對神魂造成的最顯著的傷害。

    而在他“背後”,有一團與陰神外形相似,但更為稀淡的血影意圖靠上來,上面蒸騰著深紅色的煙氣,燒灼空氣,滋滋作響。 但在南松子看來,那更像是飢餓野獸喉嚨裡的呼嚕濁音,充斥著殺意和貪婪。

    這就是他修邪功煉就的“五蘊陰魔”,這傢伙直接受他神魂滋養,故又稱本命陰魔。

    在“一夢歸”的引誘下,這混蛋噬主的**已經完全被勾了起來。 但當其靠近到一定距離的時候,在南松子陰神虛影中,便生有一縷純紫煙氣,氤氳蒸騰,將其推開。

    南松子沒有管它,有從陶容那蠢女人手裡得到的還真紫煙暖玉,他還能撐一會兒,可重點是,他的目標,那個在南霜湖上,轟了他一記五雷符的小子,竟然停下了!

    便是全盛期,南松子的神魂感應也不能擴及四里外,可通過早早布下的幻陣,他也能稍加掌握。 他本來的計劃,是通過“十里幻殺”的手段,無聲無息影響餘慈神智,令其入甕,而他在餘慈修行的小谷內,已經做好安排,到時幻法殺伐驟起,他有十成把握,可在瞬間抹殺掉小輩神魂,奪舍成功。

    可如今……被現了!

    根本不去想為什麼會失敗,他心中的焦躁感像是燎原的大火,瞬間吞沒了僅有的耐性,他尖銳地下令:

    “殺了他!”

    本命陰魔瞬化煙箭,破空飛出,南松子陰神乍閃乍沒,也跟了上去。

    就算是正面強攻,他也能打那小子一個措手不及!

    餘慈確實是措手不及。

    四面雲霧瞬間聚合,霧中邪影飛動,顯然是早有準備的幻陣。 這裡面沒有什麼殺傷力,可是強絕的反應卻從四里外衝過來,疾如飛魂。

    上次像這樣被襲擊,是在什麼時候?

    餘慈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 他向來為人機警,反應靈敏,又有極好的嗅覺,往往能預先識破危局,更別提獲得照神圖之秘後,方圓五十里空間盡在掌握,某種程度上,敵人想偷襲他,已經成了奢望。

    可在此刻,也許是長期在止心觀中修行,心裡懈怠了;也許是對方實力太強、動太快,眼下雖是隔著四里距離,給他留下的反應時間,也是微乎其微。

    在這樣短暫的時間內,餘慈只來得及做出兩個動作。

    含牽心角,凝掌心雷!

    當云霧四合,邪影流散之際,平地一聲雷,刺目的深藍電光張牙舞爪,轟然迸。

    這是餘慈“知竅通竅”之後,第一次以符法應敵。 只是時間倉促,最強的五雷符是用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上了掌心雷。

    “運化樞機”之類全憑平能,餘慈感覺著自己擊中了目標,雷火轟擊邪魅,那種天生剋制的感覺也出來了。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了雲霧之後,翻捲的紅影,似乎有一層流質的光,將雷火擋下。 隨後便有尖銳的嘶嘯,還有燒灼空氣的紅煙撲擊過來,順著風,膩香撲鼻,擾人神魂。

    “真是桃花帳?”

    那邪器不是被毀掉了麼? 餘慈明明是看過殘片的!

    他卻不知,眼前這不是桃花帳,而是南松子真正的底牌,五陰迷神障!

    這“五陰迷神障”是從桃花帳中截下的一幅細紗所製,集聚邪器最精華之力,與南松子所修煉的《五蘊陰魔經》相得益彰,平日里,本命陰魔便寄居其上,時刻以心魔煞氣祭煉,已經相當於“天罡地煞”祭煉法的五十餘層,極是不凡。

    這才是南松子真正的寄魂之器。

    五天前,那場與妖魔齊化飛灰的戲碼是南松子一手導演的。 他利用了那頭遊蕩在周圍的妖魔,通過幻相牽著它的鼻子走,最終形成一個騙過所有人的局。 解良他們上當了,以為他和妖魔一起被雷火轟成飛灰,可事實上,南松子只是損失了一頂雞肋般的桃花帳,以及一頭未與他神魂勾連的“五蘊陰魔”而已。

    南松子盯上了余慈。

    他盯上餘慈已經很久了。 這目標不是亂選的,對他來說,合適的肉身比什麼都重要。 實力太高了不行,以他此時千瘡百孔的陰神狀態,奪舍的可能性太低;實力低了也不行,肉身強度不夠,根本無法承受奪舍時的衝擊。 挑來揀去,這數千里方圓,也只有止心觀中的幾名外室弟子,才有這個資格,而經常外出修行的餘慈,則是最佳選擇。

    他以前也嘗試過下手,但是要躲過觀中海揚的搜魂法術已經很困難,那小子卻又出奇地受關注,很多次,那個老道主持都跟在後面照應著,讓他難以施展手腳。

    本來這種情況下換個目標也沒什麼,可是屢次失敗之下,他心中的焦躁早已經壓過理智,在執念的驅動下,他就是盯緊了余慈,要讓這個曾給他一記五雷轟頂的小輩,神魂滅散,連軀殼都要獻出來,為他所用!

    “給我破!”

    南松子對自己攻伐神魂的手段非常有自信,然而結果卻讓他愕然:小輩腳下踉蹌,可那並不是神魂遭受衝擊造成的,只是被本命陰魔弄得手忙腳亂而已。 他凝結神意如刀,直劈過去的時候,小輩神魂之外,竟然有一層無形屏障將其擋下。

    餘慈本命陰魔漫天紅煙侵蝕攻擊下,踉蹌後退,根本沒閒心去管神魂承受的衝擊,那自有牽心角來抵禦。

    此時,他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本命陰魔無形無質,驅動的“五陰迷神障”則是如煙如霧,渾不著力。 餘慈雖有半山蜃樓劍意,但畢竟沒有徹底入微入化,劍氣過處,至少有六七成擊在空處,剩下的,也被質料不凡的“五陰迷神障”化解。

    此時,他腦子裡忽然想到的一個全不相干的傢伙。

    那是在顯德殿上侃侃而談的匡言啟。

    當時,白日府的後起之秀向解良提出一個問題,即修煉符法之人,如何擺脫符法的局限,使得狹路相逢,白刃相見之時,也能揮作用。

    那時候,解良出示了他用貫氣法煉製的五雷符,還講解了很實用的工具符盤。 只是這兩樣東西,餘慈現在都沒有!

    血影撲擊,餘慈展開半山蜃樓劍意,身形化霧,躲閃開來。 此時此地,他被迫將符法拋之腦後。 可除了符法,他又有什麼辦法,對付一位還丹上階修士的陰神?

    念頭未絕,第二波針對神魂的衝擊轟然襲來。 餘慈心頭一凜,現這波攻擊與先前明顯不同!

    南松子真不愧是幻法強手,對攻伐神魂手段多多,很快就調整了攻勢。 餘慈嘴巴里,牽心角分明在震顫,防護神魂的無形屏障被強勁的衝擊撼動了。

    在強度上,牽心角還能支撐,可是,南松子攻伐神魂的手段,比當日的屠獨遠要詭秘莫測,已將萬象宗“因勢象形”的心法揮到了極致,更有本命陰魔藉機鼓動心魔煞氣,明暗交替,攻勢堪稱一瞬百變,尋隙搗虛,衝擊過來。

    餘慈已有些昏眩,還好他及時醒覺,一聲大喝,運用了《玄元根本氣法》上“澄靜虛空”的法門。 這一瞬間,他像是撞進了'心內虛空',看到黑暗蒼茫的空間內,暗流翻湧,而“澄靜虛空”的法門用的卻是正好。

    在《玄元根本氣法》理論中,神魂也不過是“物象”的一部分,他不再糾纏於局部,而是從整體著眼,自“物象”所反映的“心內虛空”中下手,另闢蹊徑,一下子安撫住了神魂的震盪。

    心念從“心內虛空”彈出來,餘慈面臨的形勢卻沒有半點兒好轉。 仍是那個問題:

    他有幾種能對付神魂的手段? 又有幾個能在此刻用出來?

    這時候,南松子“呀”地尖叫起來,叫聲中充滿了極度興奮的意味兒。

    一連串衝擊過後,他的情緒澎湃,即將成功的狂喜席捲神魂,陰神虛影動盪:他已經探明了余慈的底細,知道了這小子能夠抵禦衝擊的根源,只不過是依靠外物而已!

    近於癲狂的嘶叫聲裡,針對余慈神魂的衝擊變化,猛地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餘慈“唔”地悶哼,正由劍氣化霧的身形乍虛乍實,終於控不住劍氣,踉蹌著向後倒。

    “把你的肉身拿來!”南松子尖笑聲裡,陰神化為一縷煙氣,飛射過去。 而另一側,受他氣機影響,本命陰魔也砰地化為一道紅煙,半途纏繞在南松子陰神之外,要與他一同攻進餘慈泥丸宮,奪舍噬魂。

    便在此時,“叮”聲輕鳴,震盪十丈方圓。

    聲的,是一條青灰繩索兩端、甩擊碰撞的一對金屬彎勾。

    南松子的陰神煙氣陡地一顫。

    難得見魚刺兄被偷襲一次,敝人都要鼓掌叫好了,還請兄弟姐妹以紅票和收藏鼓勵。 對了,現在有沒有人猜出鉤索的最終形態以及設定源頭的?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42
問鏡· 第一百零九章噬魂

   餘慈甩手,兩枚金屬彎勾在繩索的牽引下,又一次碰撞,本如蟬翼般透明的音色忽然變了調。 聲音本身被忽略了,只有虛空中難以描述的劇烈震盪,一瞬千變,針對周邊一切生靈,動了衝擊。

    這是餘慈在鬼獸洞穴中得到鉤索,雖不知來歷,但其雙鉤撞擊產生的震盪,卻能對神魂產生直接衝擊。

    南松子和余慈,誰也沒有躲過去。

    那一瞬間,餘慈差點兒把牽心角給噴出來。 鉤索迸的衝擊變化,比南松子的還要更複雜十倍,餘慈就算是有了經驗、有了準備,也險些撐不住勁兒,在他的感應裡,防護神魂的無形屏障在此瞬間扭曲變形,千瘡百孔,隨時都要崩潰掉。

    剛剛為了產生最大的效果,他驅動鉤索可是沒有半點兒留力!

    還好,南松子的反應比想像的還要更糟糕些。

    在餘慈眼中,南松子的陰神狀態是一個稀淡無色的虛影,上面有幾片比較刺眼的黑斑,而籠在外邊的本命陰魔則是披帶紅煙,雙方色彩對比強烈,又涇渭分明。 可是在雙鉤接連撞擊之際,雙方的顏色突然就混淆了。

    然後就是刺耳的尖嘯。

    那不是南松子或是本命陰魔某一方的喊聲,而是雙方齊齊嘶叫,兩個本無實體的傢伙使用這種方式,純粹就是洩。 強烈的情緒衝擊力便從扭合在一起的嘶叫聲裡炸開,情緒是極度的狂亂和焦躁!

    這團扭曲混雜的煙氣就在餘慈眼前。 這一刻,他像是看到了兩頭撕咬在一起的野獸。 這兩個傢伙徹底忘記了原本的目標,代表著雙方的顏色彼此侵蝕,拼命地爭奪控制權,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

    事實上,這想法也沒錯。

    多年以前,南松子被洗玉盟趕得上天入地,最終只能逃過滄江,到南方落腳。 也在那時,他意外獲得了一部《五蘊陰魔經》殘卷。 這本魔經有些來歷,上面記述的魔功邪法,一項項威力絕頂,修煉起來卻又有著極大的危險。 尤其是那“五蘊陰魔”,是他以桃花帳這一邪器為底子,虐殺了數十位有道行的女修,取其陰元精血並慘死後生成的兇魂厲魄,調和以自身神魂中的心魔煞氣,一一煉製而成。

    如此兇戾之物,便是靈智盡泯,其本能也記得此等血仇,但因為被強力的咒法控制,這仇怨戾氣只能越積越深,使得陰魔威力更盛,由此達成一個盤旋向上的祭煉步驟。

    如此“以身飼魔”法,自然無比凶險。 南松子雖是個能下得去狠手的,幾十來下來,也只煉成了三頭。 當他祭起桃花帳時,千百虛影,都是從中衍化出來。

    不過,其中一頭在南霜湖上,被他吸蝕入體,增強實力,隨著肉身粉碎,也煙消雲散;還有一頭被他用來作出奪舍的姿態,和那頭妖魔一起,被解良轟成飛灰;至於最後一頭,也就是與他的神魂聯繫最為緊密的“本命陰魔”,再也割捨不得,此時卻在雙鉤撞擊的震盪、包括“一夢歸”的藥力作用下,激了原始的兇性,意圖反噬。

    但這時,混淆的顏色中透出一團紫光。

    餘慈看到了這光芒,強按住暈眩欲吐的感覺,握緊手中純陽符劍,盯住煙氣的變化。

    新出現的色彩並沒有讓顏色變得更混亂。 紫色沒有與任何顏色摻和,就是從南松子陰神中透出來,光芒溫潤,並不刺眼,擴展的度也不快,但混染在一起的兩色煙氣,在光芒照耀下,卻開始剝離。

    本命陰魔出低沉的咆哮,雖然沒有靈智,但它本能地厭惡那玩意兒,接觸到紫光之時,它就想避開,可是對嘴邊的“大仇”、可口的食物,它又絕不願放棄掉。

    來源不同的本能生了衝突,使得本命陰魔兇戾的侵蝕勢頭也為之一頓,南松子的氣焰一下子翻上來。 且由於還真紫煙暖玉揮作用,他的神智也清楚了些,不再和本魔陰魔做那些醜陋又凶險的撕咬侵蝕,而是連連催動咒法,利用本命陰魔內預置的控制符咒,意圖重新將其壓制。

    本命陰魔瘋狂掙扎,但在還真紫煙暖玉和預置符咒的雙重夾擊下,即使仍能對南松子陰神造成傷害,也是在逐步消減之中

    南松子驚魂甫定,卻仍對那個古怪的鉤索心有餘悸:“那是什麼玩意兒!”

    他已經算是幻法的大行家,可是剛剛雙鉤撞擊,震盪擴散之時,面對那一瞬千變的侵擾衝擊,仍是措手不及,尤其是內裡幻相叢生,轉眼挑惹起心火戾氣的奇詭玄妙,讓他回想起來,都覺得冷汗……是了,他現在哪有冷汗可出?

    思及此處,他忽又想到,他要奪舍的肉身哪兒去了?

    念頭未絕,劍氣嘶嘯。

    幻陣生就的雲霧中,餘慈身形如虛似幻,破空殺至,一劍突刺。

    “小輩狂妄!”

    南松子剛從狂亂回神,見此便笑:“若你劍氣能傷我陰神……”

    這情緒還未落到實處,霧一般的劍氣已經穿透他陰神之軀,沒有哪怕一點兒力量落在陰神或者旁的什麼地方,而是散而復聚,凝成一束尖銳的劍氣,重重打在紫光瀰漫的核心處。

    傾力一擊!

    餘慈並不知道紫光的源頭是什麼,可是長年在生死間磨礪的感覺告訴他,這就是他的機會,一個足以傾覆局面的機會!

    對還真紫煙暖玉這類最關鍵的物件,南松子當然有最周密的防護。 可是剛才與本命陰魔喪失理智地撕咬,後面又全力控咒壓制,幾乎調動了一切力量,包括護持暖玉的森羅真煞,如今倉促之下,真煞回捲,就算是勢頭強勁,可是餘慈以半山蜃樓驅動的劍氣,又能弱到哪裡去?

    半山蜃樓劍意和解良口中的“仿先天一氣”結合,最大的功效就是瞬間實現無比接近於還丹修士的高殺傷!

    劍氣束流,抵觸真煞,嗡得一聲響。 這時候就體現出雙方的修為差距,巨大的震力從純陽符劍傳入手臂,又貫穿全身。 餘慈身形不受控制,向後拋飛。

    也在此刻,南松子忽然現,他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絕不應該讓劍氣和真煞在這麼關鍵的位置衝突。 也許他能在劍氣的衝擊下,將還真紫煙暖玉鎖在陰神之內,可是暖玉材質並不堅固,兩邊巨力衝擊,它絕對承受不住。

    可現在明白,已是遲了。

    劍氣與森羅真煞碰撞之處,紫光劇盛,那是還真紫煙暖玉受到衝擊,產生反應。 感覺著要糟,在永遠失去暖玉和暫時脫手之間,南松子本能地選擇了後者。 他鬆開了束縛,以化解衝力。 幾乎和余慈拋飛的同時,紫光如流星,向相反的方向飛射出十多丈外,又在地上彈跳了幾下,才停下來。 天知道受了傷損沒有。

    暖玉乍同陰神脫離,剛剛控制住的本命陰魔便出一聲極興奮的尖叫。

    與之相對應,見暖玉可能受了傷損,南松子真正地暴怒起來,甚至不顧迫咫尺的威脅,陰神周邊真煞翻滾,黑色流光乍現,在虛空中便化為一圈若有若無的氣芒,轉眼追上仍然懸空的餘慈。

    餘慈仍控不住身體,對危機的敏銳感應倒還保持著。 可他目光瞥過,一直都能維持基本平靜的臉色就是變了。

    “誅神刺!”

    氣芒破空,來勢是何等之快。 莫說餘慈先前沒有準備,便是有準備了,面對傳說中修行界最歹毒的“暗器”誅神刺,他又能如何?

    這一瞬間,餘慈只能作出最基本的反應——抬臂擋住胸口,遮住要害。

    一聲悶濁的重音,餘慈只覺得手臂一震,隨即滾燙,便如被烈火灼燒一般。

    被擊中了!

    這個時候,餘慈拋飛的勢頭才盡,他已經飛摜出七八丈外,落地後又滑行了一段距離,只覺得五臟如焚,已是受了內傷。 但和中了誅神刺的手臂相比,這點兒傷勢又算不得什麼了。

    想想至今道基未穩的夢微吧,以她那樣的天才,中了誅神刺之後,都險些還丹破碎,餘慈比她如何?

    餘慈右手按住左臂……呃?

    觸手滾燙,熱的卻不是他的肌體,而是一塊藏在袖中的金屬圓盤——照神銅鑑! 胳膊只是被上面的熱量烤著,才有燒灼的感覺。

    不僅如此,筋絡氣脈都沒有任何傷損,只是因為內臟的傷勢有些滯礙。 傳說中,“逆脈而行,破竅而止”的凌厲殺招,沒有任何侵入體內的跡象。

    擋住了? 那個可以散化氣芒,瞬息跳變,可突破一切有形防護的“誅神刺”,就這麼給擋住了?

    餘慈掏出烙鐵似的照神銅鑑,看著沒有任何變化的銅鏡外表,難以理解。

    而這時,他聽到了一個非常古怪的腔調:

    “混蛋,我滅了你……”

    那是南松子的,緊接著那廝便出更刺耳的嘶叫:“別吃我!”

    顫音之妖異,便是以餘慈的膽色,也覺得毛骨悚然。

    兩件寶貝功效連續激,魚刺兄的觀念真應該變變了。 嗯,為了寶貝,懇求收藏和紅票支持。
karobi 發表於 2011-2-21 08:43
問鏡· 第一百一十章消化

    餘慈遙望那邊,只見紫光脫離之後,南松子陰神與其本命陰魔又扭纏在一起,煙氣聚散波動,似乎要沖向紫光飛落的位置,可在此時,混雜的色彩中,卻有一種新的顏色擴散。

    那是黑色。

    這便是南松子神魂中失控的心魔煞氣。 受“一夢歸”的激,這種要命玩意兒本就在侵蝕著南松子的陰神,只是受還真紫煙暖玉的壓制,侵蝕度緩慢,但此時暖玉被擊飛,唯一的障礙不見,當下便迎來一場巨大的噴。

    且心魔煞氣是本命陰魔最可口的食物,這更讓陰魔戾氣激湧,不管不顧,頂著符咒的箍鎖折磨,大口吞噬因失控而四處流散的心魔煞氣,同時,也在吞噬著南松子的陰神之軀。

    內外夾攻,又都是最要命的玩意兒,偏偏南松子拿不出任何壓制的辦法,便是對內裡詳情不太了解的餘慈,也能看出來,南松子這回是真的糟糕了。

    事實就是如此,轉瞬之間,稀淡的陰神虛影就完全被紅霧黑氣吞沒掉,甚至再沒有出任何聲響。

    就在這嘶叫後的詭異靜默中,南松子神魂為陰魔所噬,死得不能再死!

    隨後,黑氣也被紅霧大口大口地吞噬。

    隨著吞噬進行,紅霧顏色愈鮮亮,有一層流質的血光在外層循環,濃濃的真似要滴出血來。

    即使在近百尺外,餘慈也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燥熱得可怕。

    從此刻起,他面對的不再是因為要奪舍而有所顧忌的南松子,而是一頭純由兇戾本能驅動的怪物,

    可是,之前連劍氣,他已經是強弩之末,此時便是抽乾了血肉,他也只有再一劍的力氣,況且以前無往不利的半山蜃樓劍氣,面對這個介於有形無形之間的怪物,十成威力也只能揮出一兩成,有等於無。

    餘慈深深吸氣,視線移到怪物後方,距他約有二十丈遠的某處。 那裡,之前讓怪物深為戒懼的紫色光源就落在那裡,依然著微弱的光。

    應該將它拿住……

    餘慈突然現自己手上的東西太多了。 鉤索仍在手中,右手則持著純陽符劍,現在又加了照神銅鑑,一時間累贅得很,可在這種情況下,三樣東西,哪個他也丟不得。

    然而下一刻,他就不需要煩惱了。 因為在“嗡”地一聲鳴響後,滾燙的照神銅鑑像是有了靈性,從他手中掙出來。

    餘慈為之愕然。 這是十幾年中從未有過的現象。

    低細的嗡聲振盪一直在持續,像是有人持續不斷地敲擊,有著節奏上的變化,好像是在寬廣的殿堂中僧道梵唄頌經,似有迴聲。

    餘慈不知道這算怎麼回事,不過,百尺之外,那頭剛剛吞噬掉南松子的血色怪物,明顯注意到了這邊的變化。

    有那麼一刻,四野俱靜。

    可靜寂也僅是一瞬間的事,受不了沉重的壓力,一群先前被困在幻陣中的麻雀像是沒頭的蒼蠅,喳喳叫著,從餘慈前方不遠處躥起,飛上半空。

    生靈的躁動就是對怪物最大的刺激。

    紅光乍閃,半空中忽然騰起一圈血霧,七八隻麻雀齊齊爆裂,碎羽血肉四濺。 與之同時,那怪物已經穿透血霧,撲殺而至。

    這個傢伙可不懂什麼叫生擒活捉、滅魂奪舍,它唯一的念頭,就是洩戾氣,毀滅周邊一切生靈,再無其他!

    顧不得照神銅鑑了,餘慈明白自己必須再賭一回。 他按住內腑傷痛,強行催動半山蜃樓劍意,身形化霧,貼地而飛。

    繞過血色怪物,抓到它一直忌憚的紫光源頭,這就是餘慈的計劃。

    一瞬間,他便和血色怪物擦身而過,灼熱的氣息撲在身上,似乎有烈火炙烤。

    餘慈做好了一切準備。

    劍氣融入正在散去的雲霧中,隨著南松子陰神被吞噬,布下的幻陣正在解體。 山道上的變故很快就會被觀中現,到時有於舟趕至,他就算贏了!

    只要他能撐過這二十丈、兩百尺的距離……

    馭劍沖刺之下,二十丈的距離根本不算什麼,兩息時間,餘慈身形乍隱乍現,已經來到紫色光源上空,俯身抓取,溫潤的感覺入手,他這才現,那是一塊溫玉之類。

    可問題是,那血色怪物在哪兒?

    藉著衝力,餘慈一個筋斗翻出丈許外,調整了方向,舉目望去。 周圍沒有血色怪物的影子,預期中的衝擊更沒有到來。

    正奇怪的時候,他原本所在之處,厲叫聲驟起。

    餘慈看到,這一刻,血紅的煙霧翻滾著似乎想散開,周邊卻平空生出一股絕大的力量,形成一圈空氣漩渦,血霧便在這漩渦中掙扎,直至一道青光壓過了紅霧,爆開來。

    厲叫聲嘎然而止。

    餘慈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記得往前去。 雲霧散得更快,將那邊的情形清晰呈現。

    血色怪物不見了,只留一幅紅瑩瑩的細紗,蒙在懸空的寶鏡上,被山風吹卷,掙扎兩下,呼地一聲飛起來,遠出數丈外,又掛在山道旁的灌木上,迎風擺動。

    沒了細紗遮掩,懸空的照神銅鑑顯露真容。 青光已經收斂,外形沒有什麼變化,但原本光可鑑人的鏡面上,此時卻蒙了一層污濁血氣,血氣正以可以目見的度消褪。

    或者說,被吞噬。

    血色怪物消失了,而餘慈似乎是聽到了寶鏡歡快的咀嚼聲:咯吱、咯吱、咯吱……

    這不是錯覺,經過數月來日日不斷的祭煉,餘慈與照神銅鑑之前已經產生了一些感應,即使還不是太明確,他也能夠感覺到,寶鏡正“大口”地吞噬著某種力量,再以一種他仍難以理解的方式,散入每個角落。 此時的照神銅鑑,像是一塊碾磨,碾碎了剛剛吞掉的“食物”,再將它消化掉,像是有一種自我的本能。

    餘慈看著懸空寶鏡,忽然現相處十多年的“老朋友”,原來也有如此陌生的一面。

    呆了半晌,餘慈又想起一個思考過的問題:

    照神圖是那般神異,照徹五十里方圓,纖毫畢現,卻不用消耗他一點兒力氣,那麼,這股驅動照神圖的力量是什麼?

    祭煉時,照神銅鑑轉化真息為“仿先天一氣”,這裡面提升真息質性的力量,又從何而來?

    現在,他有點兒明白了。

    幻陣雲霧徹底散去,餘慈站在山道上,剛剛的一連串變故兔起鶻落,從現中伏到寶鏡噬魂,前後半刻鐘的時間不到,甚至連周邊環境都沒受到什麼太大傷損。 餘慈就像是做了一個夢,如今夢醒,卻看到夢裡出現的物件,現實中,也是存在的。

    照神銅鑑的吞噬消化還在繼續,餘慈暫放過它。 扭過頭,山風中,那幅紅紗在灌木上擺動,餘慈走上前,將其取下。 他也猜出來了,這幅紅紗,便是南松子真正的寄魂之器,也是那個血色怪物的根基。

    只是現在,南松子血色怪物吞掉、血色怪物被照神銅鑑吞掉,明顯經過特殊手法祭煉的紅紗,似也傷了元氣,此時一條尋常的紗巾沒什麼兩樣,便連上面的膩香都淡去了,倒是材質當真不凡,餘慈試探著撕了兩下,用了五六成力氣,都沒能拿它怎樣。 而且,映著天光,紅紗上似乎還有一層極淡的花紋,排布很是規律,不知有什麼玄妙。

    一個還丹上階修士使用的法器,又怎麼會是凡物?

    而一件東西更是了不起。 餘慈已經記起了手中溫玉的來歷。

    當日南霜湖一戰後,因為慕容輕煙和赤陰的關係似乎非比尋常,餘慈專門向李佑和夢微請教了她的來歷,更由“大洞七變五方真形符”延伸開來,與之齊名的另一件萬象宗至寶:

    還真紫煙暖玉。

    此玉和大洞真符齊名,都是萬象宗的傳宗至寶。 相比之下,大洞真符是因為少有的九十一層祭煉和內藏步虛法門而顯得珍貴,是人工造就的寶物;而還真紫煙暖玉,卻是一件真正的天材地寶,出自造化神工,來歷已不可知,但其內蘊的還真紫煙,可滋養肉身、純化元氣、抵禦邪魔。 貼身收藏的話,對修行度頗有增益,且不易受心魔侵擾,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當日在南霜湖,陶容被赤陰斬殺,身上並無這件寶物,慕容輕煙只以為是她將溫玉放在宗門,現在看來,恐怕是早早便到了南松子手裡。

    也只有這樣才合理,若無還真紫煙暖玉鎮往心魔,在“一夢歸”的藥力下,以南松子表現出來的狀態,未必能撐到今日。

    多了兩個物件,餘慈又覺得有些拿不過來了。 他將純陽符劍收起,鉤索纏在手腕上,感覺著手心兩個物件自然揮出的溫熱,一時倒是有些頭痛了。

    怎麼安排呢?

    在與南松子交戰時,餘慈是滿心盼著於舟趕來相助,可是戰事結束,他忽覺得事情變得有些尷尬。

    往照神銅鑑那邊看,他該怎麼對人說呢? 難道就說:一個還丹上階修士欲奪舍寄生,卻被我這寶鏡給吞了?

    餘慈暫時還沒有把寶鏡的存在告訴別人的打算,碰到今天這檔子事,就更別不必說。

    此時照神銅鑑終於“消化”了“食物”,懸空的力量陡然消失,鏘鋃一聲落在地上,轉了兩轉,才平躺下去。

    餘慈不免好奇,寶鏡吞了那樣強大的怪物,又會是怎麼一個模樣?

    他走上前,將鏡子拾起來,不管別的,先呼一聲“照神圖”。

    青光泛起。

    為一個討厭鬼的便當,大夥用收藏和紅票鼓勵下。 貌似在由網絡小說編織的世界裡,美女都是資源吧,所以那些有悖於建設資源節約型和環境友好型社會的傢伙們,都應該灰灰去! 嗯,放在現實裡,悲劇的單身宅男同樣有此想法……(女性讀者請見諒,僅僅是打個比方,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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