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326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41
問鏡· 第五十一章屠獨

    帶著這個猜想,餘慈上行兩里路,耳中一聲呼嘯,自極遠處傳來,再看照神圖中,“入口”處的數万妖魔,似是得了號令,再次向著無形的障壁動衝擊,一朵朵醜陋的血花接二連三地綻開,而下方的陰影更像是捲動的黑潮,一**推擠著湧上來。

    不停地有妖魔從中擠出來,然後再摔落到無底深淵中去,但終究還有更強力妖魔成功地突圍,不過數息時間,照神圖最下方這片區域,便是妖魔鬼怪橫行,雖然它們似乎也沒有再向上擴張的**,但一時的感覺,又哪得說得準。

    此時,“一氣三呼”之術的效力終於用盡,圖景瞬間蒙上一層陰翳,尤其是下方“入口”處,更是被沖天的妖魔氣息干擾,直接化為虛無。

    “以後這地方再也來不得了。”

    餘慈這時才想起來,於舟老道交給他的玉簡中,有一味藥材就是此種環境下生長,但既然出現這種情況,他日後勢必要繞道而行。 當然,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這個消息及時傳到離塵宗那邊。

    他加向上攀爬,同時非常在意一件事:“妖魔第一次被鬼獸驚退後,組織的攻勢實在太快了,依然是那些妖魔,剛剛還抱頭鼠竄,為什麼突然就鼓足了勇氣?”

    暗中有什麼妖魔大佬在操縱嗎? 為什麼又要打鬼獸的主意?

    至於猜想中的那一位,也對這邊感興趣?

    他很想得到答案,不過更切實的感覺是:這些事情離他太遙遠了,也許交給離塵宗去傷腦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天裂谷的冬季深入得異常迅,不過兩三天的時間,寒意又深重一層,呼嘯的北風吹過,便能把人的骨髓凍成冰。 除非是通體精氣神渾融如一,達到所謂還丹境界的高人,誰也不敢說自家真的是寒暑不親。

    在天時變化的偉力下,便是像成榮這樣已凝成“陰神”的修士,也要穿上厚一點的衣物防寒,此時在高空飛行,更是苦差事中的苦差事。 就是現在時間寶貴,成榮也減少了自家武士乘雕巡行的時間和次數,免得凍出病來。

    可是偏有一人,像是和惡劣的天氣較上了勁兒,乘雕飛行的次數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大大地增加了。 此人當然就是萬靈門的寶貝孫小姐,史心姑娘九丫頭。

    成榮很明白女孩兒心中的想法,也沒有正面地勸阻,只是以長輩的身份佈置了更嚴格的功課,要求小姑娘完成,以盡可能地消耗掉她的精力和時間。

    這方法有點兒用,但未能治本。 小姑娘稍有點兒空,就駕著那隻已成為她專屬座騎的血雕,在天裂谷上方盤旋,成榮也不好阻止得太明顯,只能隨她去了。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四天。

    其實成榮也沒有太多時間管教孩子,現在天裂谷周邊的形勢對他們十分有利,白日府在天裂谷的精銳可以說是傾巢出動,全部沉到谷中追殺餘慈,沒有這些人掣肘,萬靈門等勢力便能夠非常從容地開展工作,更重要的是,三家是有一些默契在的。

    除了一些個人間的小磨擦,萬靈門、淨水壇和玄陰教三家之間甚至可以說是其樂融融,你佔你的地盤,我尋我的仇人,他找他的寶藏,慢慢的,三家勢力的目的都變得模糊不清,只是那點兒默契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清晰起來。

    這一日,玄陰教的傳法仙師明藍和淨水壇席弟子證嚴聯袂而來,說是商議解決昨天一起小衝突,成榮也是心知肚明,將二位各自宗門的重要人物請進帳中,仔細商議。

    談了約半個時辰,上空忽然傳來尖叫聲。

    成榮最初聽到時還沒反應過來,等明白了,心臟差點兒就是塞在喉嚨裡。 他衝出帳外,還沒想出是怎麼一個情況,小九已駕著雕兒降下來,小臉上驚惶不安:

    “白……白日府的人回來了!他們回來,余先生呢?”

    等成榮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旁邊的明藍已經微笑開口:“白日府的人回返,未必就是得手。余先生劍術高明,人也機警,全身自保也是有可能的。”

    只聽這語氣,不知情的還真以為她和余慈乃是故交。 成榮此時也只有苦笑著應和了:“九丫頭,明法師說得不錯,余先生實力非凡,白日府的人不會這麼輕易拿住他……”

    哪知證嚴和尚也來湊趣,一聲佛號之後,便低低笑:“要是真擔心那個餘慈,不妨直接去問吧,我倒想看看,黃泰那一撥人馬,在谷下轉了這麼三四天,會帶個怎樣的面皮回來。”

    小姑娘一聽便是躍躍欲試,看到這幕情形,成榮大感頭痛。 他真的不是能夠隨機應變的人物,被幾方這麼一擠迫,又想到漸漸成形的默契,當下從善如流:“白日府下谷多日,說不定有些新消息,我們且去探探虛實。”

    在九丫頭雀躍的態度下,這理由實在蒼白無力了些。

    成榮等主事各領著幾名手下,在天上血雕的指引下,只花了小半個刻鐘,便在路上“巧遇”了黃泰一行。 雙方剛打照面,那邊黃泰就是臉上變色,竟是腳步踟躕,進退不得的模樣。

    這邊哪個不是閱歷豐富的人物,見狀便知不對,再看黃泰身後,分明是少了幾人,便連管事劉四維都不見了。

    不管是成榮還是明藍,心中都是驚訝萬分,但也知道不要輕易戳人傷疤,都在暗自尋思用個什麼言語,套些話出來。 可是他們卻忘了,旁邊有一個大麻煩。 證嚴和尚遠比兩人的反應直接,已是噝噝笑:

    “一別多日,不知黃老弟在谷中有什麼收穫……咦?劉管事為何不見?”

    一語既出,黃泰的臉色便是鐵青。 成榮和明藍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些無奈,淨水壇出來的人物,果然都是大麻煩,只這一句,黃泰便會恨他們一輩子。

    不得不說,小九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她很快就察覺到氣氛的變化,甚至猜到了造成此變化的緣由。 小姑娘一下子興奮起來,她從成榮身後探出頭,仔細打量對面黃管事的臉色,再一次確認了自己的猜測,然後便猛扯成榮的下擺,小臉漲得通紅:

    “耶,耶,成伯伯,余先生是不是打贏了,你看……”

    成榮暗叫了聲“我的小祖宗”,忙把女孩兒扯到背後去。 他倒不是怕得罪黃泰之流,而是他深知對方“千口蜂”法器的凌厲,萬一真把對方逼得急了,如此近距離下,小姑娘的安全堪憂。

    小九努力掙了兩下,抵不過成榮的手勁,只好在後面嘟噥:

    “余先生肯定是贏了,你看那人臉上,顏色真難看呢!”

    “是啊,確實是難看,難看到家!”

    輕悠悠的話音在小姑娘耳畔響起,卻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人,然後,她看到前面的成榮、明藍、證德三人齊齊回頭,各人神情都不相同,但無一例外的帶著驚色,其中猶以成榮為甚。

    前面三人的目光都從她頭頂越過去,小姑娘很好奇,想扭頭去看,卻有一隻手從腦後圈過來,拍擊她的臉蛋:

    “小姑娘真招人喜歡!”

    冰涼的手指打在臉上,微微生痛,裡面絕沒有半點兒善意。 小九又哪是省油的燈,她秀眉立起,扭身想掙脫,哪知才一動彈,那隻冰涼的手便虛化了!

    透明的手指從她的臉側插進來,貼著喉頭抹過、又從另一側抽出去。 這個過程,任何器官都沒有傷損,那隻手根本就是一個幻影,全無實質。 然後所經之處,寒意像是鋪開的冰粒,塞滿了喉嚨,再蔓延到下頷、面頰,把她的表情凍住。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五指細瘦尖利的手指,像是五把刀子,從自己頭部切進去,抽出來,似乎還在腦腔內攪了一攪,那種經歷… …

    小姑娘兩眼一翻,當場昏厥。

    天地昏暗的瞬間,她隱約聽到成伯伯的咆哮:“屠老怪……”

    這一刻,成榮真的是肝膽俱裂,他眼睜睜地看著小姑娘倒下,成榮心中的一根弦突然崩斷了。 在此瞬間,他忘掉了來人的身份,像是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咆哮著衝上去。

    “小姑娘不錯,就是膽子小了點兒,玩笑而已,何必當真呢?”

    來人這樣回應,前前後後,他的語調都沒有任何變化。 面對沖上來的成榮,也沒有閃躲,任成榮充斥著腐殖魂火的拳頭砸上臉面。

    拳鋒沒有擊中任何實物,魂火燒灼空氣,也只是在虛空中留下不值一提的漣漪。 然後,雙方身影貼合、交錯分開。 成榮止不住前衝的勢子,衝了過去,由此至終,他都沒有碰到任何實物。 前方話的傢伙,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虛而不實的幻影。

    一拳打空,成榮的腦子也清醒了些,他手臂肌肉一鬆,箍在上臂的兩枚圓環滑落到手上,轉眼矇上一層死白的腐殖魂火,帶動圓環上的禁制,嗡嗡鳴響,聲勢驚人。

    可惜,也僅此而已。

    一聲尖嚎驟起。

    嚎叫聲直接成榮腦殼內炸響,在受此刺激,他神魂一震,不安其位,元氣自然不穩,便有寒意刺破護體真氣,直逼後腦而來。

    寒意瞬間透入腦宮,向下蔓延。 成榮的肉身一時並無傷損,神魂卻是承受不住,已經洗煉有成的陰神驟然虛弱,遇寒意如見剋星,像是虎口下的羔羊,瑟瑟抖。

    他大叫一聲,這時才記起來,他一個剛剛凝成陰神的通神修士,如何抵擋百年前已經是還丹高人的白日府席長老,屠獨老怪?

    此時他面對的,就是“攫魂陰抓”,乃是屠老怪十分有名的手段,專門破開肉身防護,攻殺神魂,使至極處,甚至能把神魂直接從肉身裡“揪”出來。

    眼下,屠老怪就是打算這麼做的。

    “屠長老,一個玩笑,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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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42
問鏡· 第五十二章傳諭

    明藍輕柔平和的嗓音在這要命的時候響起來。 虛空中,屠獨緲無形質的手爪凝住,隨即化為輕煙消逝。

    “明法師也知道是玩笑?唔,證嚴小和尚想必也是知道的,只有這萬靈門的廢物不明白……常年和死物打交道,腦子也裹了屍毒吧!”

    說著,他便哈哈大笑。 直到這時,周圍其餘人等才算是看清他的形象。

    名震絕壁城上百年的屠老怪沒讓他們失望,此時“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干瘦老頭兒,渾身上下也沒幾兩肉。 可是沒人能輕視他,只因為在陽光的照射下,此人身軀竟然是半透明的,披身的黑袍更像是一層同色煙霧,繚繞不散,妖異詭譎。

    看到這副形象,沒見識的會驚呼“白日見鬼”,而明白道理的則會道一聲“陰神日遊”,驚駭較無知者猶甚。

    明藍比任何人都要淡然自若,她目注前方介入有形無形之間的陰神,依舊是笑瞇瞇的,額頭眼角淺淺的笑紋愈顯得和藹可親:

    “一別多年,屠長老精神如昔,令人欣慰。”

    然而不等屠兒回應,旁邊證嚴和尚已經是搶過了話來:“哪裡是'如昔',如今屠長老身體大好,真是可喜可賀!”

    屠獨老眼瞇起來:“小和尚是消遣我來著?”

    證嚴和尚笑吟吟地,只是以他那副毒蛇面貌,這笑容可絕不好看:“怎麼,屠長老的身子骨還是那樣?絕壁城到天裂谷兩萬里有餘,陰神出竅過久,怕是有些妨礙吧!”

    這哪還是關心,分明就是最惡毒的詛咒。

    屠獨的性子也是古怪至極,之前與一個**歲的孩子斤斤計較,眼下對上證嚴,脾氣卻好的很:“好,很好。”

    陰神在虛空中微微波蕩,顯示的神情有些模糊,但言語是清晰的:“小和尚很懂事,代我向伊辛大師問好。他也是好手段,養出這麼個好徒弟,本座羨慕得很哪!”

    那個“養”字落得極重,證嚴的臉皮抽*動兩下,陡地沉默了。 明藍似若無意地瞥來一眼,不再說話。

    看到證嚴和尚難看的臉色,屠獨再次大笑,由陰神驅動的空氣震盪聲,尖銳刺耳。 隨即,他便煞有介事地擺擺袖子,從前面明藍和證嚴中間“走”過去。 在擦肩而過的瞬間,絲絲寒氣透過去,明藍笑瞇瞇地不以為意,證嚴則皺眉後移尺許,讓過正鋒。

    直到這時,先前受屠獨威煞所懾的萬靈門弟子們才醒回神來,就近的弟子一擁而上,一個領頭的向明藍二人行過禮,也不多言,吩咐同伴抱頭抱腳,將陷入昏迷的成榮和小九護住,召喚來天上血雕,將二人放置上去,匆匆退走,走得恥辱又倉皇。

    對面,黃泰自見得屠獨現身以來,臉色就很是難看。 等屠獨走近,恐懼的情緒便難以抑止地擴散開來。 他身後,府衛親衛紛紛跪下行禮,襯得他像是一根木樁子。

    最終屠獨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嘿嘿冷笑兩聲,自顧自地轉了方向。 府衛們都知道這位老大人的脾氣,忙起身跟隨,黃泰也邁動步子,臉色卻是灰白殭冷,不見半點兒血色。

    等兩撥人分別遠去,附近便只剩下明藍、證嚴和兩人的隨從,天地間空曠許多。

    這時候,明藍忽然開口:“小和尚,你覺得如何?”

    “明法師怎麼也和那老東西一個調調!”

    證嚴和尚的臉色已經好轉很多,聞言抱怨一句,又噝噝笑道:“剛剛只顧得置氣,明法師問的什麼?”

    明藍橫他一眼,對這個外貌陰冷,內裡油滑的和尚也沒什麼辦法,只道:“我是問你,對屠長老到天裂谷來,可有什麼看法?”

    證嚴的嘴巴很是順溜:“那老東西託大的很,出竅神遊,肉身遠在萬里之外,萬一受創,連個修養的地方都沒有——他真以為這天裂谷是絕壁城,人人都要讓他三分?嗯,明法師是讓小和尚我這麼說嗎?”

    “淨水壇裡出了你這樣的人,也算是異數。”明藍眉眼含笑,便是青春不再,也自有一番風儀。

    “我知道明法師的意思。”

    證嚴終究是見風使舵的行家里手,直接轉到正題:“老東西還是非常小心的,剛剛陰神力,雖是一片冰寒,內中卻有陽和之氣,出現這情況,可不像是神遊萬里之後。要么,老東西剛剛說謊,其肉身已運到附近,要么,肉身未至,卻附魂在什麼東西上面……”

    “你說日魂幡?”明藍笑吟吟地回應。

    證嚴大讚道:“明法師明察秋毫。”

    對和尚的馬屁,明藍不置一辭,只道:“日魂幡可是他的心頭肉,此番攜來,莫不是勢在必得?”

    “誰知道呢?”

    “是嗎?”明藍恢復了笑顏,“谷中傳說的地仙遺寶,真形仙蛻,處處抓著他的心思。要是我陽壽將盡,肉身崩壞在即,聽到有這樣的好事,怕也忍不住要搏一搏,何況屠獨呢?”

    證嚴咧嘴便笑:“明法師風華正盛,哪用得著……”

    他的話音突然斷掉,只因明藍以手比唇,這個動作似乎帶著魔力,阻止他繼續油滑下去。

    “我們不開玩笑!”

    雖是這麼說,明藍卻仍在笑著,笑得和藹可親,證嚴和尚的笑臉卻收了起來,換成一臉凝重。 他還有些不太確定,聲音低了一截,沉聲道:“明法師……”

    明藍擺擺手,旁邊隨侍都聽話地退到一旁,見她這舉動,證嚴和尚想了想,也示意自家弟子退開。 那幾人一直退到絕對聽不到話音的外圍,又背過去身子,將謹慎做到極致。

    這種氣氛之下,證嚴似乎有些煩燥,狹長的眼眶內,光芒閃爍,皮膚上則透出一層青氣,呼吸也粗重很多。 相比之下,明藍依舊是微笑著,卻像是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興致,看著證嚴,一語不。

    在她的目光下,證嚴的表現愈地古怪,他開始張開嘴,大口地呼吸,喉嚨眼兒裡透出蛇一樣的噝噝聲響,但這聲響幾乎要為外圍人員聽到之前,又沉寂下去,而在他昏黃的眼中,則亮起一圈妖異的紫芒。

    看到這一切,明藍眼角挑起,笑問道:“伊辛大師?”

    對此莫名的言語,證嚴和尚竟點了點頭,因為先前的變故,他額頭上浮了一層薄汗,此時也沒有擦拭,甚至煞有介事地雙手合什,向明藍行了一禮:“請明示。”

    此一舉動,以前的和尚也能做出來,卻必然要有幾分裝腔作勢的油滑。 但這回,他從骨子裡把那種氣質剔掉了,縱然外形陰森醜陋,卻能讓人看到他的恭謹凝重。

    明藍莫名地輕嘆一聲,語氣隨即轉為低沉嚴肅:“上諭有言,少來多事!”

    這與前面一切言論都毫無干系,和尚的身子卻是猛震了一記,沒有任何遲疑地回應道:“謹遵法諭!”

    明藍聽他這麼說,端凝的面色倏化春風,輕笑道:“意思可是傳到了?”

    “是。”和尚的態度依舊恭謹。

    明藍看他這模樣,不由莞爾:“何必如此。你我不相統屬,我這邊也只是傳達上意,大師這個態度,讓我這後輩如何自處?”

    “哪裡,應該的。”

    和尚露出一個笑容,但無論怎樣,都是陰森難看:“兩教同氣連枝,彼此信重,不分彼此,更何況明法師一顆虔誠之心,兩教無不佩服,這與輩份無關。”

    言罷,和尚再施一禮:“既然法諭如此,貧僧必然遵行不誤。眼下事多,先行一步!”

    明藍也施一禮,道:“不送!”

    等她微躬的身子挺直,身前傳來了證嚴長長的籲氣聲。

    相較於之前,證嚴顯得有氣無力,他身上僧衲已是半濕,眼中那圈紫芒也消失不見。 而且,他投過來的眼神也與先前不同,隨性的態度不見了,而是帶著些許恐懼,乃至憤恨。

    當然,更多的還是忌憚。

    明藍輕輕嘆息,然後,她做了一個非常令人意外的動作。 她伸出手,撫上了證嚴的面頰,這個動作讓和尚愣了,甚至忘了躲閃,被明藍像哄孩子一樣輕拍兩下:

    “可憐的孩子。”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後,明藍不再與他說話,喚上隨從,轉身離開。

    這算是羞辱嗎?

    證嚴呆立半晌,沒他的命令,隨侍弟子也只能背著幹站著,任冬日的冷風勁吹。 除了呼呼的風聲,天地間再沒有其他的聲息。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風聲之外的聲音將證嚴驚醒,他閉上眼,讓幾乎炸開胸膛的激湧情緒平靜下來,然後冷眼回頭,這一刻有人高呼:

    “前方道友請留步!”

    萬靈門的駐地一片愁雲慘霧,和萬靈門四管事齊出不一樣,萬靈門在此是以成榮為主事,另一名掛長老虛銜的為輔。 只是這名為虞玄的長老,雖也是個通神修為,卻是最沒有主見的,成榮和孫小姐這麼昏迷著被抬回來,他立刻就慌了神,召集駐地的頭目商議,偏偏控不住局面,會上爆了激烈的爭吵。

    有人說要拔營而走,有人要固守待援,有的說要把傷者預先送走,還有的說路上傷者更不安全。 幾個頭目誰也說服不了誰,可任是誰都要承認,此時此刻,屠獨老怪的威煞便像是一座山岳,壓在頭頂,迫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正一團亂的時候,外面忽傳來消息,說是淨水壇席弟子證嚴和尚攜友人前來探視傷情。 一窩子人登時面面相覷。 還沒等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真正的好消息傳過來:

    成榮醒了。

    虞玄長老長吁口氣,撫了下花白的頭,覺得這短短半個時辰,他又老了十歲。

    小半刻鐘後,成榮強支起身子,在病榻上接待了客人。 一見到證嚴之後的那位,他因陰神受損,一直困乏難睜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余先生!”

    道友請留步……我囧,不過說不定魚刺兄以後會經常用這句。 嗯嗯,也請諸位書友留點擊、留收藏、留紅票啊!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59
問鏡· 第五十三章陽光

   與證嚴一起進來的正是餘慈。 他脫離妖魔亂局之後,沒有耽擱,便向谷頂攀登。 他有照神圖支應,在白日府諸人還在辛苦尋找向上的路途、與猛禽凶獸糾纏的時候,他卻能選擇最近、最安全的路途,度快了何止十倍。

    所以,比黃泰等人出晚了近一天時間,到最後也就是一個前後腳。

    也因為如此,他看到了谷頂這場衝突。

    不過,屠獨現身太過突然,下手也又快又狠,他沒來得及動用“一氣三呼”之術,雙方便分開來,這其間的事情他不太清楚,但後面明藍和證嚴的古怪交談,他卻看個正著。

    出於某種考慮,他主動招呼證嚴和尚,請他引路到萬靈門的駐地,證嚴和尚竟也爽快地答應了。 這才出現了讓成榮猛吃一驚的這幕情形。

    “成道友身體可安妥了些?”

    餘慈的態度比之頭回見面時,可要溫和太多。 畢竟今日這檔子事,與他脫不了乾系,更別提中間還有一個全然無辜的小丫頭,因為他被屠老怪傷害。

    成榮朝旁邊證嚴和尚瞥了一眼,就明白餘慈已經知曉了內情,這時候他當然要自稱無礙,不過餘慈卻沒有和他再客氣,直接提出來:

    “小九如何?”

    成榮也就是剛剛醒來的時候,抽空看了小姑娘一回,此時除了擔憂籲嘆,也說不出個究竟,乾脆邀請餘慈二人一同探視。

    小九的睡帳中,只有一個從家裡帶來的僕婦,修為平平,此時正是手足無措。 只因小姑娘在囈症,此時小臉蒼白,嘴里胡言亂語,身子也不安份,僕婦按也不是,不按也不是,正慌亂的時候,餘慈三人掀帳進來。

    “九丫頭。”別的不說,成榮對小九的關切是肯定假不了的,見了小姑娘這般模樣,已是驚得魂不附體,忙撲過去安撫,把後面兩個客人都忘在了一邊。

    餘慈一言不,走到榻前,半跪下身子,舉手輕撫小姑娘額頭,觸手冰涼。

    後面證嚴低聲開口,聲音愈像蛇類一般,陰森可怖:“大概是被陰神魔性傷了神魂,說起來不是太嚴重,但要好好調養一年半載,不可再有驚嚇。”

    證嚴所言正是最緊要處。

    要知陰神乃是修士洗煉隱識、清淨心魔後得來,但人之心魔滋生,隨起隨滅,便是成就陰神後,也並不消停。 尋常修士,會時時洗煉,以求陰神純淨。 但也有人會以某種手段,收化心魔為己用,對敵時放出,損人神魂,十分陰毒。

    屠獨大概就是修煉此類法門,陰神化形之後,心魔纏繞,陰氣逼人。 對小姑娘這樣修為淺薄的孩子,也不需要用什麼手段,只要陰神沾染,立時心魔上身,損傷神魂。

    成榮的牙齒挫得咯吱做響:“我與屠獨老兒不共戴天!”

    餘慈沒說什麼,證嚴卻是嘿了一聲,擺明是不屑成榮的狠話。 他倒未必有什麼惡意,而是天生這樣的脾氣。 按說成榮也知道,但眼下小九這般模樣,他如何受得了,當即怒目而視,雙眼已是血紅。

    證嚴哪會怕他,斜睨去一眼,倒想看看這傢伙敢在帳裡動手不?

    餘慈皺起眉頭,還未說話,身邊小姑娘忽地停止了動彈,眼睛大睜,裡面充斥的是滿滿的驚惶,然後,她尖叫起來。

    帳內的氣氛被尖叫攪動,當場就繃散了。 等三人回神,小姑娘已經就近抓著餘慈的胳膊,像是即將溺頂的人抱著一根浮木,拼命地糾纏上來。

    她的神誌分明有些混亂。 一會兒把餘慈當成避風的港灣,在裡面哭泣,一會兒又當成生死仇敵,又抓又咬,折騰了好久,才勉強安靜了一會兒。

    旁邊成榮又是心疼,又是尷尬,又怕開口驚擾,只能以目示意,向餘慈表示感謝。

    餘慈未及回應,已經把大半個身子都埋在他懷裡的小姑娘,似乎有些清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視線越過衣襟,掃到了余慈的臉,很顯然是看清了,卻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竟用這樣一個稱呼:

    “魚刺哥哥?”

    輕喚聲細若羔羊,柔柔地在餘慈耳畔迴繞,慢慢又瀰漫開來,像是是被久遠之前刮來的風吹散了。

    餘慈呆住。

    很久以前,有很多人這樣稱呼他,但幾乎每一個這麼稱呼他的人,最後都在雙仙教那深不見底的魔窟中墮落乃至死亡。 所有明亮的回憶,最後,都會蒙上一層陰翳,困得人呼吸不暢。

    他在天裂谷上和小姑娘聊天時,曾說起過一些雙仙教的事,卻沒想小九旁邊不說,先把那稱呼用了,這裡面自然有小姑娘一點兒可笑的心思,可眼前這一聲呼喚,卻似乎重新把陽光照射進來!

    在他怔的空當裡,略微清醒的小姑娘終於現,眼中人不是在夢裡,她輕呀了一聲,蒼白的臉上騰起了暈粉般的微紅。 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心思了,軟綿綿又亂糟糟的,像一團攪在一起的棉花,但到最後,卻被單純的喜悅沖淡了:

    “余先生,真的是你啊!”

    小九眼睛亮,而這光彩似乎瀰漫到整張小臉上,讓她徹底地清醒過來,活力一下子就注滿全身:“我看那個黃泰的臉色,就知道余先生一定沒問題。別說是他們那些人,就是……”

    她話沒說完,這裡面事關不己,也是最冷靜的證嚴和尚一聲咳嗽:“神魂損傷未癒,切忌大悲大喜!”

    餘慈立時醒悟,忙溫言安撫小九,哄她閉目休息。

    九丫頭很顯然是不想睡的,便拿眼瞪證嚴和尚,只是看到和尚醜陋的面孔,卻又怕了,乾脆把腦袋埋到餘慈胸口中,說什麼都不拔出來。

    成榮的腦子總算是轉過來圈兒,要說萬靈門“腐殖魂火”有一半的功夫用在神魂上,他比餘慈和證嚴要更明白一些。 知道帳中幾人都不擅長治療神魂損傷,便派人去請虞玄長老過來。

    那位長老性子雖是個溫吞水,卻非常精於安神、**等術,入帳後使出幾個安神符咒,果然大有效果,小姑娘唔唔幾聲後,終於在餘慈懷裡睡了過去。 餘慈沒有立刻放開,直到確認小九熟睡,才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好,帳中幾人對了下眼,都退了出去。

    帳外,成榮先做的還是向餘慈致謝,不過經由這麼一回,他的精神是愈見萎靡,虞玄長老也說,成榮神魂創傷要比小姑娘重得多,若是調理不善,三年五載都未必見好,甚至修為還會大幅退步,實實在在是出了大問題。

    但這時,成榮反而什麼都看開了,他也不管證嚴會怎麼看,告罪一聲,強打著精神,扯餘慈到旁邊,沉聲道:

    “余先生,天裂谷這邊,有屠獨在此,除非宗主或胡師叔親至,否則無人能敵,呆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且九丫頭損了神魂,必須回去調治,我的意思是,今日便拔營回返……”

    此時,成榮已經不現稱呼餘慈為“道友”,而是跟著小九叫“先生”,更顯親近,餘慈可以理解,但不明白成榮為什麼告訴他這些。

    成榮緊接著道:“當日遇到先生之後,我以鬼相花之事,請示門主,門主當即答應,將宗門所藏的兩朵鬼相花送來贈於先生,此時已在路上,我會在營中留人看守,接收此物,到時先生自來取便是。區區心意,先生務必答應。”

    這話卻是出乎預料了。 餘慈怔了怔,沒想到萬靈門在此事上竟是如此痛快,交接之心一覽無餘。

    成榮更是徹底放開了,他沉聲道:“先生是明眼人,見到敝門這情形,也知這幾十年,白日府是怎麼個囂張跋扈法。敝門與白日府,實是不共戴天,只是現在實力不濟,只能忍辱一時,只等時機成熟,便是拼個魚死網破,也不枉了。如今隻請先生保重,避過白日府的報復,來日再見,必與先生並肩破敵!”

    說罷,他拱手一禮,轉身便走。

    沒一會兒,駐地就是人聲鼎沸,萬靈門駐紮在此地的人員開始拔營,集結撤走。 正昏睡的小九,也在其中。

    餘慈站在營地之外,嘿了一聲。 說實話,便是成榮說得再慷慨激昂,也很難觸動他的心弦。 堂堂修行宗門,不去登仙道、求長生,反而為著莫名其妙的利益,拼生打死,眼界全都鎖死在絕壁城這一隅之地,那格局心胸,不免讓人搖頭。

    在這個層面上,白日府、萬靈門全都是一路貨色,絲毫不值得同情。

    然而,這裡面卻有一個小九……

    正沉吟間,身後有人噝噝笑,只聽著這聲,便知是證嚴和尚。

    證嚴和尚笑,自然不是為了賣弄他那破嗓子,而是用他一貫的毒舌,挑戰他人的承受極限,樂此不彼:

    “瞧你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義憤?”

    餘慈不知證嚴和尚哪隻眼睛看到他義憤了,旋又想到這大概是一次試探,並不在意,只因他所思所想,並無不可對人言處:

    “萬靈門到了白日府的位置上,未必會幹得更漂亮。”

    餘慈一針見血地指出事實所在,隨即搖頭道:“我只是奇怪,屠獨老怪怎麼說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何苦與一個孩子為難?”

    證嚴的笑聲更是難聽:“你想和一個瘋子講道理?”

    “哦?”聽他有揮的興趣,餘慈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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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2:12
問鏡· 第五十四章截殺

    “你能指望一個幾十年僵臥床榻,空有一身本事,卻只能慢慢等死的傢伙和常人一個模樣?”

    證嚴和尚話中滿是幸災樂禍的味道:“屠獨是個老傢伙,所以生平最恨年輕人,尤其是史家小丫頭這種相貌一流,活力充沛的小傢伙。這種人會讓他嫉妒得狂,非要毀掉才甘心。剛剛他竟然沒有下辣手,已經很出乎我的預料了。”

    餘慈斜睨去一眼,未及回應,和尚又噝噝笑道:“說起來,你也是相貌一流,修為更是精湛,正是老傢伙最討厭的那種,要小心哪!”

    說著關懷的話,可那證據怎麼聽怎麼像期待著雙方碰頭,再拼個你死我活。

    這和尚的性情真不討人喜歡! 不過,這倒是一個有用的訊息。

    餘慈沉吟片刻,又笑道:“我是外來人,對絕壁城不熟,不知道證嚴師傅可否為我多介紹兩句,這個屠獨老怪究竟有什麼厲害之處?”

    證嚴昏黃的眼珠出微光,給人的印象便是陰冷無情,但可能是在照神銅鑑中看到了一些隱秘的細節,餘慈卻感覺著,此人內心的情感非常之豐富,與外表大相徑庭。

    和尚看了余慈好半晌,嘿然道:“若我是你,必須是有多麼遠跑多麼遠,哪來這麼多廢話。”

    “知己知彼,跑起來才能不被追上啊。”

    餘慈笑瞇瞇的,話裡話外卻是十成十的認真。 證嚴和尚感覺到了,不免有些疑惑,但很快又噝噝笑,將這情緒掩飾住:

    “說說也沒什麼,廣交朋友總是好的,只不知我這好心送出去,能否換來萬靈門那杯羹?”

    這話說得真直白,也有點淨水壇席弟子的風範了。

    不過,在餘慈分明沒有正面回應的情況下,證嚴和尚也並沒有緘口不言。 而是興致非常高地和余慈聊起了屠獨的種種傳說,甚至後面還自由揮,說起絕壁城幾十來的形勢變化。

    兩人的交談一直持續到夜色將至,萬靈門全部拔營而走,才算告一段落。

    然後,證嚴和尚就那麼拍拍屁股,招呼都不打一聲,轉身離開。

    看著和尚遠去的背影,餘慈沉吟良久。 經過這麼一番不算交流的交流,他感覺到,這人雖然和死在他劍下的毒蛇和尚好似一個模子裡出來的,面目可憎,還有一口毒舌,甚至也不算是什麼好人。 但卻有一種骨子裡透出來的萬事不放心上的隨性,這性格展到極致,就是缺乏上進心,不看重面子、尊嚴,以至於油滑。

    淨水壇竟有這樣一個席弟子,確實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

    不過,餘慈還沒有忘記,之前和尚與玄陰教傳法仙師明藍之間的交談。 姑且不說話中透露出多少訊息,只是最後,兩人詭異的態度變化,就讓照神圖前的餘慈大開眼界。

    在二人態度變化之初,餘慈便看到了,證嚴肉身之中,閃耀的陰神光芒劇烈變化,轉眼間亮度提升,映得圖景花,微微震盪,若換算成修為,那一瞬間,證嚴至少要強了四五倍。

    從當時的情形看,餘慈可以肯定,中間與明藍交談的那位,不再是證嚴,而是那時不知身在何方的伊辛和尚,也就是淨水壇的住持,絕壁城排名前五的厲害人物。

    這世上果然是各類秘法層出不窮,這種說話間便能附身在他人身上的詭異法門,餘慈以前連想都沒想過。

    但比法門更詭異的,則是淨水壇和玄陰教之間的關係。

    據余慈所知,淨水壇名托佛門,實是一個藏污納垢之所,自主持伊辛和尚以下,幾乎找不出個好人來。 因為絕壁城中形勢,和萬靈門大致站在同一陣營,算是白日府的對立面。

    玄陰教則是傳說中東方某個大宗門的分支,十年前剛剛遷到絕壁城,基本秉持中立,一直在平民百姓中傳教,幾乎不涉入絕壁城事務,像是這回到天裂谷搜索寶藏,已經是十年來少有的積極了。

    就是這樣涇渭分明的兩個宗門,兩位宗門內均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在荒郊野外上演一出宣諭接詔的戲碼,豈不滑稽?

    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再想到明藍多次提到了屠獨和天裂谷中的所謂“真形仙蛻”,話裡話外透露出來的意思,令餘慈心中凜然。 似乎,他觸摸到一個非常了不得的計劃……雖然這計劃馬上就要被某種更強大的力量強行中斷了。

    不過呢,他這邊,還有一個小小的計劃,在腦中慢慢成形。

    人的名,樹的影。

    最俗的話,往往就是最真的理。 萬靈門、淨水壇、玄陰教三家原本熱火朝天的尋寶行動,在屠獨駕臨後不到一個時辰,便一個接一個銷聲匿跡,萬靈門甚至已經打點行裝,回返宗門。 只有白日府的修士,提起了心氣兒,每日里在天裂谷中上上下下,全情投入,搜索那未知的寶藏。 但那幾十號人,在無邊無涯的天裂谷中,便像是幾十隻螞蟻,所做的工作,與大海撈針無異。

    總體來說天裂谷周邊一下子安靜下來,靜得讓人心中毛。

    前幾天堪稱是谷中風雲人物的餘慈也消失了,像是怕了屠獨的威名,在佔了便宜之後,溜之大吉。

    很多人都是這麼想的,包括萬靈門送、接“鬼相花”的修士,都做好了白乾一回的準備。

    但是,當“鬼相花”按計劃送達萬靈門原駐地時,餘慈便像是一個幽靈,趁著夜色突然出在那裡,從護送的修士手中接過藥草,時機把握得分毫不差,把兩個在萬靈門也排得上號的人物,驚得目瞪口呆。

    這是餘慈兩天來頭一回出現在人們眼前,而他暫時也沒有再次藏匿的打算。

    告別了萬靈門的修士,餘慈信步走在山林間,同時打開盛放鬼相花的盒子。 正如成榮事先所說,盒中擺放著兩朵鬼相花,深紫的花瓣和葉片共同構成了鬼臉形狀,看上去非常詭異,與玉簡上的描述一般無二。

    兩株藥材均經過處理,能夠長久保持藥性,倒省了余慈一番功夫。 稍稍打量一下,餘慈便將藥材收起來,度也開始加快。

    不過,沒等他跑起來,外圍山林中便響起一聲呼哨:

    “餘慈小兒,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

    嗓音依稀就是黃泰的,伴著這聲音,山林中連續不斷地有人影扑出來,距離雖還比較遠,可是四面八面都有人影閃現,一時間誰知道這裡埋伏了多少人?

    餘慈卻沒有絲毫猶豫,在呼哨聲響起的第一時間,就朝著西方,也就是天裂谷的方向狂奔。

    跑出沒半里路,前面就有人斜刺裡殺出來,三人一組,正是白日府親衛組合。 黑暗中驚鴻一瞥,餘慈看到三個親衛臉上雖是沒什麼表情,可劍勢中分明就是決死之意。

    交手多日,誰人不知,餘慈那令人心喪膽落的凌厲劍法? 在生死交戰時與之正面相對,有八成脫不出是個“死”字,即使是訓練有素的府主親衛結成戰陣,也不會例外。

    然而,餘慈卻沒有劍,而是甩手扔出一道大日符,瞬間強芒暴閃,在黑暗中殺傷力更是驚人。

    三名府主親衛都是瞪大眼睛,提防著餘慈的恐怖劍法,哪裡會想到竟是這般結果? 他們的反應比當日的毒蛇和尚還不如,當下齊齊慘呼,眼睛已是受了傷損,決死的劍勢自然土崩瓦解。

    餘慈這才持劍沖前,輕而易舉地從三名親衛中間殺過去,不需要動用那霧化劍意,赤芒微閃,三名親衛便都是喉頭濺血,死得乾脆利落,也是無比憋屈。

    “與人拼命,卻拿絕望打底,不死何待?”

    作為以命搏命的行家,餘慈有絕對的資格對三名親衛表示不屑。 當然,他更不屑的是黃泰那廝的手段。

    其實,今日黃泰的算計還是有些水準的。 先是從萬靈門的內線處得到消息,抓住餘慈前來接收“鬼相花”的機會,佈置人手,在外圍埋伏;其實也看準了余慈霧化劍意雖是凌厲,卻只是頭三板斧的殺招,將埋伏人手分散,以小型戰陣的方式,給餘慈添麻煩,迫使其運用殺招,逐步消耗氣力,最後再一鼓成擒。

    這法子不是不可以,可是黃泰實在不是當頭領的料子。 他忽略了、或者根本不在意,經過多日來連續出昏招的表現,他在手下心目中的威望和地位已是江河日下的現實。 猶自用“兌子”的方式,不顧惜手下的性命,只為了換取餘慈霧化劍意的使用極限。

    在他看來,這法子很划算,可在手下們眼中,又如何?

    黃泰不知餘慈的不屑,此時他還在五里之外,領著最精銳的一群手下,等在餘慈的必經之路上。

    他也是下了重註,認定餘慈不會放棄“熟悉天裂谷地勢”這個最大優勢,將重心全部放在西邊——此次行動,是他挽回在屠長老心中地位的最後機會了,故而絕不容有失。

    夜間相對靜寂的山林中,每一聲喊殺或慘叫都格外清晰,雖是連不成串,但聽得出來,目標分明就是朝這邊來了。 通過這聲音還有預先設計的傳訊之法,黃泰領著手下們在山林中慢慢移動,隨時修正截擊的地點,又像是一群餓急眼的野獸,就等著獵物靠近,便衝上去把他撕碎!

    偏在這時,起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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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2:30
問鏡· 第五十五章追求

   這霧起得的蹊蹺,事先沒有任何徵兆,突然就瀰漫開來。 霧氣濃重偏又範圍極小,就籠上這數畝山林,濛濛不散。 遠方最後一聲慘叫聲已經非常接近,霧籠的山林中,四面聚攏的人影都變得模糊起來,影影綽綽,又混亂不堪。

    黃泰先是迷惑,但某個念頭閃過,他的脊柱一下子冷森森的,如浸冰水。

    他是見識過餘慈一擊中的,遠遁無踪的本事的。 這種環境,視野不清,人影雜亂,豈不是最適合那廝的揮? 不,說不定這霧就是餘慈的手筆,那廝就隱身在霧中,伺機下手!

    有了這個認識,黃泰怎敢怠慢。 當下陰神微微振動,便像是甩開一張由神識編織的大網,將近三十丈方圓全部納入感應範圍。

    這種陰神感應,範圍廣大,感應清晰,方圓三十丈內,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模糊感應範圍甚至能擴及一里之外,非常厲害。 但神魂之力消耗甚大,也格外承受不住直接攻伐神魂的咒法之類,所以他一直都非常謹慎,但在此時,他實在忍不住了。

    神意大網籠罩之下,範圍內所有生靈的神魂波動都清晰地映現其上。 生靈之神魂個個不同,在黃泰這等修為的人物把握下,任何細微的差別都是最醒目的標識。

    他命令手下在旁邊護衛,自己則全力感應。 剎那間,附近激烈運動的府衛位置全都被收攏其中。 可是,最關鍵的那個……餘慈在哪裡?

    黃泰腦子有些懵,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豁出去了!

    一咬牙,一直在肉身內伺主導神意的陰神,陡然出竅。 沒有了肉身的限制,陰神感應的敏銳程度瞬間提升何止十倍? 在此瞬間,他“看”到了,在山林某處,一股冰寒冷澈的氣息正融在濃霧中,隨風飄動,無聲無息地逸向遠方。

    那氣息幾乎與濃霧融為一體,結合得是如此緊密。 若非陰神強行出竅,帶動神意大網激烈振盪,與周邊生靈神魂產生干擾反應,這回又要被瞞過去!

    那位置是……西面?

    陰神瞬間沒入頂門,黃泰激零零打了個寒顫。 他雖然成就陰神,但距離陰神出竅神遊還有那麼一段距離。 陰神在未臻圓滿前暴露在天地間,縱然是連月光都沒有的夜晚,也是微有損傷。

    他強壓下身體不適,破口大罵道:“後面,那王八蛋在後面!”

    在黃泰的驅使下,周邊府衛親衛一窩蜂似的衝過去。 黃泰也跑出兩步,可很快他就絕望地現,目標必然是有一流符法加持,度快得驚人。 除他之外,這裡沒人能夠追得上。

    在廣闊的山林中,若大隊人馬不能形成合圍,他一個人追上去,又有幾成把握能將那個狡猾如狐的傢伙留下?

    又想對方幾乎要徹底與雲霧融而為一的詭異手段,黃泰不自覺停下腳步,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在天裂谷中,對方能夠來去自如,將他們一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有這樣的本事,在天裂谷中,不正是如魚得水?

    前方,餘慈的身形已經完全消融在夜色裡,但沒有霧氣的遮掩,他神魂獨特的波動,也如燭光般燃燒,閃閃滅滅中,指明了方向,卻也隨時可能脫出感應範圍。

    黃泰慘然一笑,終於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玉符。

    這玉符上面廖廖幾道符紋刻畫,陰氣森森,靈光閃耀。 這不是他的手筆,而屠獨賜給他的應變之策。

    黃泰卻希望一輩子都不要用到這個。 他還記得很清楚,在他接過此符之時,屠獨笑瞇瞇的言語:

    “白日府立派百多年,難得有這麼一次機會,本座倒真想試試,擒捉那麼一個小輩,滋味兒如何?”

    黃泰明白,若老傢伙真的試了,他在白日府的未來,必然是黯淡乃至於悲慘。 但放跑了余慈,那他的未來……他也就沒有未來了!

    再不猶豫,陰神驅動神意灌注其中,隨即一把將其捏碎。

    “嘶”地一聲響,一道若有若無的煙箭飛射而出,飛不出半里,煙箭受風壓衝擊,形體陡變,絲絲縷縷的煙氣化為根根素羽,幾次曲折變化,竟化為一隻巴掌大小的仙鶴,其勢悠悠,度卻一點兒不慢,轉眼飛得無影無踪。

    看著煙鶴成形,黃泰身上一軟。 卻不是耗力過大,而是他明白,他終於揮霍掉了屠獨賜給他的最後機會!

    他的牙齒挫得咯吱作響:“王八蛋,待捉你回來,我必讓你後悔生在這世上!”

    黃泰從來沒有懷疑過餘慈的命運,在他看來,有白日府席長老、成名數百年的還丹修士屠獨親自出手,那小子的悲慘結局已經註定了!

    遠遁的餘慈暫時體會不到黃泰的複雜心思,剛才他以“霧流駐影符”為障眼法,以霧化劍意驅使肉身,使出近於隱身術的手段,已是把近些時日來,對葉繽劍意的理解運用到了極致。 數里路跑下來,隱然已有些疲倦。

    這種身體虛的感覺,他已經很熟悉了。 葉繽贈予的劍意確是神技,然而對他來說,負擔也是很大。 經過這些時日的熟悉,他明白,以霧化劍意出手,最多五劍,他就要全身虛脫,過身體承受的極限。

    還好,他還有“先天一氣”造就的強悍回复力打底,幾口呼吸的功夫,這倦意便一掃而空,全身又都充滿了力量。

    然後,他打開了照神圖。

    冬夜山林在淡青光霧中懸浮,依舊是倒扣的海碗形狀,顏色略有些深,忠實反映了天裂谷附近天色明暗的變化。 餘慈的心念在其中略作轉移,很快就現虛空中那隻小小的煙鶴。

    “果然是飛鵠魂符,姓黃的還真是沒有半點兒創意!”

    這符法他也會,是屬於妖圖鬼紋的範圍。 成符後,能夠捕捉數十里範圍內的特定陰魂鬼氣、神魂波動,用以追捕定位,最恰當不過。 之所以說是“果然”,是因為前日,屠獨老妖怪將此符交給黃泰時,他正好用“一氣三呼”之術加持的照神圖從頭看到尾,沒有半點兒遺漏。

    然後,屠獨老妖怪就應該追上來了吧。

    餘慈慢慢蓄養氣力,步伐自然放慢,他重新開始畫符,將其封在照神銅鑑的青光靈引中,因為要照顧封存的時限,這個時間必須把握得比較精到才行。

    三道符籙書就,心境從空明的狀態中退出,自我的情緒泛起,說實話,他現在實實在在有些緊張,也因為緊張,腦子想的東西更多了一些:

    他生來早熟,七八歲時,已經有一些比較明確的自我規矩,然而在雙仙教五年,他卻幾乎沒有乾過任何心甘情願的事,所以十三歲後,他獲得了自由,就努力讓自己每一件事情都做得順遂心意、做得心安理得。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樂此不疲。

    他追求長生,是沒錯的。 但他追求、或者說是嚮往的長生,絕不是紫雷、赤陰雙仙那種兇殘狠毒,也不是白日府、萬靈門那種蠅營狗苟,而是一種、是一種……

    怎麼說呢? 餘慈暫時想不到確切的形容,但他明白,那應該一種令他無比滿足、無比快樂的長生。

    要求似乎非常高,但對余慈而言,這不過份。 因為對他來說,長生是一切意義的集合。 這個“意義”,便是對他“有意義”的事,他追求和嚮往的一切,都可以且應該歸入這個範疇。

    如果不能達到這個標準——那種長生,還是長生嗎?

    所以,很多時候,他會乾一些在旁人看來很莫名其妙的事:與道德無關、與利害無關、與是非善惡無關,這裡面有且僅有一個充足的理由:

    他滿足、他快樂、他享受!

    餘慈咧開嘴,無聲而笑。

    照神圖中,後面煙鶴已經追近了,不過,到現在為止,五十里範圍內仍未出現什麼礙眼的東西,他還有比較充裕的時間……等等!

    那是什麼?

    照神圖青光瀰漫,內裡卻有一個很礙眼的霧氣長線,從邊緣處沿伸過來,跨越山川河流,貫穿半個照神圖,高迫近,朝著他衝擊過來。

    放在最大比例的照神圖中,這條霧氣長線只是一道蛛絲粗細,可是若切換視角,貼近去看,便知這條所謂“長線”,其實是由周圍一圈扭曲的光影拼合起來,粗有合抱,且直徑在不斷地擴大,那是某個驚人的力量穿越虛空時,留下的痕跡。

    為了節省氣力,以應對後面可能到來的艱苦局面,餘慈沒有運用“一氣三呼”之術,現在照神圖的清晰度便受到限制,所謂的“還丹霧霾”,又出現在圖景中。

    不過,這看起來可不像是還丹修士!

    說起來,餘慈對黃泰的計劃瞭如指掌,但對屠獨的打算,仍處於猜測階段。 以屠獨的身份和能力,沒必要把他的計劃鉅細靡遺地通知下屬,他一個人,就是過黃泰等人數倍的強大的力量。

    餘慈知道自己在冒險,可他偏偏有一以貫之的冒險理由。

    長吸口氣,穩定心緒。 他飛快地測了下長線伸展的度,答案是:一瞬千尺! 這不是一個還丹修士所能達到的飛行度,只十餘息的時間,五十里的距離便被抹消掉!

    猛抬頭,此時此刻,已不需要再用照神圖,餘慈只憑肉眼,便看到山嶺後的天空中,一顆灼灼亮星破空飛至。 亮星赤光角芒,其大如斗,橫亙天際之時,便如彗星曳空,可是那軌跡,分明朝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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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2:34
問鏡· 第五十六章咒法

   餘慈腿腳力,轉眼閃到十丈開外,然而他也看到了,天上亮星分明也微微偏轉了角度。

    再將眼光放開來看,不知從何時起,亮星、煙鶴和余慈本人,形一個固定的夾角,餘慈動則煙鶴動,煙鶴動則亮星移,以此方式,牢牢鎖定了余慈的位置。

    轉眼間,亮星臨頭,卻轟然爆散。 黑夜的天空中,亮起一團刺目的強光,沒有任何東西炸開,只有一層熱浪撲面而來。

    掩住眼睛,隔了還有百尺,餘慈便感覺到那邊傳遞過來的恐怖熱量,撲在身上便如火烤油澆的一般。 偏偏這等高熱滲到骨子裡,又化為徹骨的冰寒,逼得他連打幾個寒顫。 冷熱交替間,不自覺已出了一身汗,全身力氣便在這身汗裡,流失了小半。

    “夠陰毒!”念頭方起,頭頂赤芒膨脹,如火流瀑布般傾洩而下,瞬間將他滅頂!

    餘慈眼前剎那間燃燒起來,觸目所及,全是跳動的火光,連接成遮天蔽日的幕布,要把他夾裹進去。

    “開!”

    怒喝聲中,純陽符劍的赤芒凝而不放,化為一圈有如實質的光芒,繞體回環。 聲勢驚人的火幕轉眼被赤芒劍氣撕裂,外面相對清晰的空氣透進來,與擠迫而出的火力迎面碰撞,出轟聲巨響。

    撕裂火幕,餘慈半點兒高興的意思也沒有。 因為就在劍芒破空之際,一層隱晦而強大的力量,像是平地起來的妖風,抓住他元神馭劍之後不可避免的氣虛時刻,破體而入,瞬間把他體內元氣運轉弄成了一鍋粥。

    這層力量披著火焰的外衣,卻是晦暗陰森,無孔不入。 餘慈修為上差一截,又是猝不及防,當下便損了臟器,一口鮮血噴出來。

    “隔空數十里,傷人於無形……莫非這便是那飛星陰殺法?”

    這是屠獨給出的下馬威。

    自古符咒不分家,餘慈精於符籙,對巫術咒法也有些認識。 這時候,他記起從證嚴和尚口中聽到的一個評價:要論修為戰力,金大府主自然是屈一指;可論及咒法神通,屠獨老妖怪,可是當之無愧的絕壁城第一人!

    為了證明這點,證嚴和尚還舉了許多例子。 其中,號稱可殺人於數百里之外的“飛星陰殺法”,便曾被其重點提及,現在看來,這一擊,有八成就是了。

    他當機立斷,不管周圍擇人欲噬的火光,回劍割破自己左手食指,凌空虛畫,轉眼就是一道“驅邪咒”書就。

    驅邪咒屬於妖圖鬼紋一系,是以妖鬼之威,行厭勝之法。 符籙圖紋浸著鮮血,在虛空中扭曲轉折,色澤先是微紅,顏色漸漸加深,等餘慈畫完最後一筆,圖紋的顏色已經紅得黑,化為一個猙獰恐怖的鬼臉,在咧嘴大笑。

    這是餘慈所能使出的最高等的厭勝法,也是這兩天剛從《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學來。

    沒有猶豫,他口頌咒文,厲聲動。

    虛空中一聲尖銳嘶嘯,那符紋鬼臉驀地一個大的扭曲,哧聲自燃,火焰也是黑色的。 轉眼燃燒殆盡,裡面卻一道光,自黑焰中彈射而出,直直印上餘慈眉心。

    腦際一昏,額頭便是滾燙。 此時不用照鏡子,餘慈也知道,他額頭中央,必然已經烙上一個拇指肚大小的猙獰鬼臉,便以此鬼臉為中心,一個徑約三尺的無形屏障鋪開,擋住火焰中,絲絲流動的陰森之氣。

    餘慈符成,也不耽擱,手中純陽符劍再起,認定天裂谷方向,悶頭狂衝。

    平地裡再次刮起妖風,吹得餘慈腳下幾乎站立不穩,但那刺入骨髓的陰寒終究還是被阻在外面,餘慈把握機會,在咒力馬上要形成第二波變化之前,撕裂火焰,衝擊出來。

    帶著沾染的火焰,餘慈在地上一滾,隨即彈射而起,向天裂谷方向狂奔。 昏暗的天色下,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但沖天的大火不算什麼,倒是火中蒸騰的煙氣,卻被賦予了極強大的咒力。

    “這就是還丹修士的手段。”

    若是以前,餘慈或許還會驚訝一下。 但是在天裂谷深處,目睹雙頭妖魔與鬼獸的大戰後,他的眼光倒是高了許多。

    照神圖中,火光閃耀處,扭曲的圖景正在恢復,顯示出這一波咒力正在散去,不過更遠處,新的麻煩正追過來——和之前霧氣“長線”的情況有些類似,但這回出現的,是一個非常刺眼的斑點。

    他知道那個霧氣斑點的底細。 也許隨著他修為進步,圖景的扭曲不像以前那麼強烈,可是感覺是不會變的,那分明就是陰神出遊狀態的白日府大長老,活了三百年有餘的屠獨老妖怪!

    終於來了! 長出口氣,大敵當前,餘慈心中反倒有種難言的輕鬆。

    事關生死,即使他不擅長事先佈局,也努力設想了很多種可能。 最輕鬆的當然是他一路領先沖進天裂谷,讓屠獨老怪在後面吃土,偏又乖乖地上套……事實證明,這也僅是理想而已。

    屠獨的實力就擺在那裡,即使他以照神圖為依托,將計就計,趁屠老怪尚在百里之外,一路狂奔至此,卻仍免不了吃他一記遙空咒法。 這記小虧也再次給他提了個醒兒,要行非常事,務必要有非常之準備。

    不過到現在為止,意外還在他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再說了,和一個還丹修士作對,哪有一點兒虧都不吃的道理?

    再向照神圖看了一眼,確認在其下方,那片重要地帶依然如故,餘慈再不多想,轉身就跑。

    他腳下飛快,而對方則比他更強。 在葉途介紹通神和還丹兩個境界的差距時,餘慈有一點記憶猶新。 那便是度!

    一般來說,通神修士通過符法等方式催運,一個時辰四百里路是能保證的,不過跑下來之後,也是精疲力竭,沒有一兩個時辰緩不過來。 但放到還丹修士那裡,不算馭器飛行,僅其本身的度,便要過一個時辰八百里,較通神修士足足高出一倍,而若是以陰神狀態出遊,還要再有提升。

    才跑出不到十里,忽有一道寒意,自虛空中來,從他頭皮上一抹而過。 初時還只是涼絲絲的,但轉瞬之間,便如冷水澆頭,讓他的腦汁都結了冰。

    “被鎖定了!”

    餘慈咧開嘴,讓胸口積壓的緊張氣息呼出來。 他從不懷疑還丹修士的手段,所以也不介意高估敵人。 屠獨老怪展現出來的本事還在他的承受範圍內,他加了把勁兒,度再增,大步狂奔。

    山石樹影,走獸飛禽從臉畔擦過,一個個扭曲了形體,讓這世界變得光怪6離。 先天一氣穿梭在在肌體的每一個角落,輸送著源源不絕的力量,供餘慈消耗。

    “先天一氣”遠未枯竭,但他的身體有點兒累了,而且他的度受限於修為,無法進一步提升,而屠獨和他的距離卻越拉越近。

    下一刻,餘慈有了一個清晰的感覺,屠老妖已經“看”到了他!

    陰森的寒氣從虛空中蔓延過來,試圖滲入他體內,又像是千百道細長的繩索,想絆住他的手腳。

    “又是咒法!”

    念頭未絕,尖嘯驟起。

    尖音並非是從空氣中傳導過來,而是直接在他腦中炸響!

    腦際轟聲劇震,餘慈幾乎以為自己的腦殼要被掀開了,他一個踉蹌,險此就仆倒在地,幸好他一直加持著驅邪符,神魂倒還穩固,並沒有被一下擊潰。 但這時候,他也覺得頭面有異,伸手一抹,才現鼻腔、耳竅都沁出血來。

    “這傢伙……最初的設計還是低估了他!”

    餘慈知道自己落入了絕對的下風。 雖說這也是預料中事,但屠老妖的咒法詭譎,還是讓他大開眼界,這種手段,無需近身,便能揮出最可怕的力量,他自修行以來,還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

    便在此時,腦際又傳來一陣冰寒,**里路的距離,對屠老妖的咒法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其神意竟然能夠破開餘慈的本能防護,摻著屠老妖獨特的印記,轉化為餘慈可以理解的冷笑聲,在他腦中迴盪:

    “交出尋找魚龍草的秘訣,本座給你一個痛快。”

    餘慈可沒有屠獨十里傳訊的手段,也不想就此糾纏不清。 乾脆澄心靜意,凝神抵擋對方神意入侵,同時催動驅邪符殘餘的符力,腦中卻也一清,屠老妖的冷笑聲便似隔過一層厚厚的牆壁,變得模糊不清。

    此時,餘慈距離天裂谷的懸崖邊,不過就三里左右的距離,堪稱近在咫尺。 當然,屠獨的度更快。 照此情形下去,這個老妖怪說不定就在能在餘慈撲入天裂谷之前,將他攔下。

    還好,餘慈特別為這老東西準備了一手!

    動念間,一道事先書就的靈符從照神銅鑑的青光靈引中滑出來,被他握在手中。 此時,屠獨老怪已經追近到五里之內,這地方恰是塊山間草甸,地勢平坦,一覽無餘。 餘慈扭過頭,似乎已看到了背後濃重的黑暗中,那點虛淡至無的人影。

    他手指內合,捏碎了符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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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2:39
問鏡· 第五十七章鎖鏈

   餘慈控制符籙的極限距離大約只有百尺,不過屠獨老怪的度又是何等迅捷。 餘慈回身驅符這麼一耽擱,他便欺近了兩三里路,而等到符力沿伸到百尺之外,他也正好湊了上來。

    “唔?”

    雖然符力潛而未,可又哪瞞得過屠獨? 他清晰感覺到了虛空中蔓延的符力,以他的度,避開符籙作用範圍也並不難,不過,他有異寶護身,也想藉此伸量一下小輩的實力,乾脆不躲不閃,直迎上去。

    他的想法,也正是餘慈的依仗!

    虛空中似有人怒聲暴喝,彷彿是無限虛空之外,傳說中的冥府鬼差到此,拋出了那條勾魂之索。 咣啷啷一連串響動,一條粗/黑鎖鏈,憑空凝就,與之同時,無數細密的符紋,像燎原之火,瞬間在鎖鏈上串了個遍,隨即又是“騰”地一聲響,符紋靈光化為了森森黑焰,在鎖鏈上燃燒! 每一個跳蹦的火星,都是攻伐陰魂煞氣的符咒!

    陰都黑律縛鬼咒!

    鎖鏈雖是由虛空中靈光凝成,卻是堅實得不可思議,更對一切陰鬼神魂有天然克制之力。 相比之下,屠獨則是凝成了陰神,激出神魂深層最龐大的潛力,更有丹成後的密實凝練,絕非尋常陰魂可比。

    雙方乍一碰撞,四野呼嘯的寒風便是一靜!

    陡然靜寂的大氣中,鎖鏈虛空回捲,朝著屠獨脖頸上套過去,嘩啦啦的震鳴聲清晰刺耳。

    經過南霜湖上,擒捉水相鳥那一回的運用,餘慈對此咒的理解,已精進不少,更重要的是在天裂谷下,觀察雙頭妖魔那未完成的驚人符法,在妖圖鬼紋這一系統的奧妙上,具備了前所未有的深入認識。

    此刻他剝離一切多餘的變化,只揮此咒最本原的力量,愈見其精純。

    屠獨有些意外,但最後還是嘿了一聲:“這種東西!”

    平地驟起陰風,一道咒力屏障瞬間生就,將回捲的鎖鏈擋了一擋,隨後咒力便生變化,彷彿一頭凶獸凝而成形,咆哮著要扯斷鎖鏈。 它也確確實實要扯斷了,靈光凝成的鎖鏈出瀕臨崩潰的顫鳴,但是上面燃燒的黑炎卻是愈地狂暴。

    陰風黑火接連數次碰撞,漫天火星飛濺,砸在咒力屏障上,滋滋作響。 屠獨清晰地感覺到,他飛掠的勢頭被強行扼制了!

    沒有肉身限制,從極動到極靜,陰神也沒有什麼不適,可是“停滯”本身,便等於狠刮了他的面子!

    “這種東西!”他重複了前面的話,可這回,裡面的意思又有不同。

    至於有什麼不同,只有屠獨自己最清楚。 旁的不說,外的咒力卻是猛地提升了一個層級。

    一個“陰都黑律縛鬼咒”終於還是抵不過屠獨陰神的強大。 咯嚓一聲響,鎖鏈被咒力扯碎,化為無數細碎的靈光,四面飛散。

    屠獨陰神沒了箝制,度驟增,強行突破飛散的靈光符咒,挾帶的陰風也將殘餘的黑炎掃滅。 但屠獨也不能否認,在此瞬間,陰神感應乍暖乍寒,與平常絕對不同。

    那條虛空凝就的鎖鏈,絕對威力並不甚強,卻似是帶來了冥獄之中,殺魂滅魄的法力,又像是專門針對他的毒素,想要注進陰神中去。

    “那小子,雖是為了鬼相花自蹈死路,卻也像是有備而來!”

    屠獨三百餘年的閱歷也不是白長的,自然看得出,前面小輩一路奔逃,看上去狼狽,可是每記應手都是有條不紊,尤其是回身這一枚靈符,更是可圈可點。

    神意鎖定前面人影,他記起黃泰那蠢材曾說起來的一些事:“似乎這小輩對天裂谷非常熟悉,能在裡面來去自如……嘿,看來倒是自信得很。”

    屠獨抓住了余慈的最大依仗,心下倒是好笑:

    “自以為是的蠢貨!”

    這是到現在為止,屠獨給餘慈下的評斷。

    有了這個判斷,屠獨本想第一時間截擊的,但心念轉動間,還是緩了緩,只一耽擱的功夫,餘慈已經越過了懸崖邊,朝著深谷撲下去。

    餘慈在虛空中墜落,旁邊崖壁上一切凹凸變化都在心頭流過,窺準一個機會,他猛地伸手,抓住一根粗壯的樹枝,就像是在此地生存了數十年的老猴兒,勾枝踩石,幾個縱躍的功夫,便又下墜數里,去勢越來越快。

    可是再奔行里許,冷冷笑聲便在他腦中響起,抬頭看,迷濛的虛空雲霧中,有道淡淡人影懸浮,距離他不過十餘丈遠,也不知是何時過去的。

    餘慈身形倏停。

    屠獨很樂意看到小輩臉上的表情變化,至少這讓那張臉看起來不再那麼出色。 他應該再威嚴一些的,可是看到那張俊臉,他就忍不住想譏笑兩聲:

    “怎麼不跑了?”

    餘慈看上去還穩得住,至少還能自嘲著笑一下:“原以為屠老先生還在百里之外,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說著,他持劍抱拳,禮數周到:“屠老先生安好,久聞大名,睽違一面,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屠獨也笑,只是心裡卻沒那麼痛快。 他本來想見到的,是餘慈驚惶失措的表情,可是這小輩心理過硬,竟然還給他玩有理有節!

    所以,他尖銳的笑聲裡,便沒有那麼客氣:“你這小輩的名頭,幾日來也常在我耳邊聒噪,可是煩人的很!不過聽府主說起,在止心觀時,你小子可不是現在這等模樣……據說,可是驕狂得很哪!”

    驕狂,這就是他給金煥的印象嗎? 餘慈咧開嘴笑:“不敢當,和屠老先生令小兒止啼的威名相比,敝人差得太遠。”

    這就是諷刺屠獨對孩子下手的失格了,只是屠獨修行三百年,哪會把這種言語放在心上,即便是在交談,其陰森凌厲的神意從來就沒有從餘慈身上離開過。 只要小輩稍有懈怠,他絕不會客套!

    不過此時,驅邪咒的效力還沒有過去,餘慈神魂依舊穩固,而且,這小輩的心思相當深沉,便是被堵住,也沒有過份失措的表現。 屠獨神意掃描數遍,也沒有現明顯的破綻,不免就有些遲疑。

    他不是不能強攻,只是以咒力攻殺神魂,最能可能的結果,就是將餘慈打成傻子,甚至直接滅殺。 可要知到現在為止,屠獨存的都是生擒餘慈的心思。

    這種情況下,屠獨有些沉吟不決。

    那魚龍之秘委實太過拿人,由不得白日府不重視。 而且他自府中來時,金煥便反復交待,此子與止心觀於舟老道有些聯繫,為白日府日後計,不到萬不得已,斬斷這根線只是下下之策,使之為我所用,才是正途。

    便是金煥不說,屠獨對那個於舟老道也是心存忌憚的。 當年天裂谷妖魔動亂,離塵宗和落日谷聯手壓制,更請來各大宗門高手,匯聚於此。 屠獨適逢其會,以其還丹修士的水準,也能參與其中。 那段時間,諸宗最耀眼的修士裡,便有這於舟一個。

    畢竟,以還丹修為,取得越步虛修士的戰績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此後數十年,於舟似是經歷了一件大失意之事,自請為止心觀主持,在那裡消磨時光,如今也是垂垂老矣,可虎威猶在。 只要是經歷過當年之事的,恐怕沒人願意去得罪那樣一個恐怖人物。

    屠獨閱歷足夠,心思狠絕,卻不是個智計百出的角色。 面對這個不大不小的難題,他也只好想辦法先破除餘慈的心防……

    不過這個時候,餘慈倒是先難了:“得見屠長老,固然是幸事,可這場面可真讓人寒心。”

    餘慈抱元守一,穩固內守,嘴上則一句緊似一句,“我奉於觀主令,入天裂谷尋找碧空苓、鬼相花等六味藥材,貴府司、丁兩名管事橫加阻攔,居心何在?我代貴府清理門戶,貴府不思感謝,反而動手傷人,是何道理?屠老先生到此後,我本以為能尋個公道,偏偏又這般景象,卻是何故?”

    尋找藥材這個理由,倒是屠獨次聽聞,這更加重了他心中的傾向。 而且這頂大帽子扣下來,他也必須要做出回應。 他神意陰沉沉壓下,化出的言語,便是隔了一層符力屏障,也清晰可辨:

    “小子胡言亂語。以於道兄的神通,尋藥之類的小事,何需請託你這小輩?虛言欺誑,真以為旁人都是你這般的蠢材?”

    餘慈嘿了一聲:“天裂谷是何等去處,屠長老真以為天下人不知麼?”

    屠獨忽然沉默下去,倒不是被餘慈說服,而是由余慈的言語中,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他這麼一思量,餘慈已咬牙道:

    “離塵、落日兩宗共立的止步碑,在長老眼中,如同糞土,如此氣魄,小子是要瞠乎其後的!”

    小輩終於還是心虛了!

    等餘慈說出這句話,屠獨不怒反喜。

    這一刻,他徹底明白了余慈的想法,當下陰神震盪,化為刺耳的尖笑之聲:“哦,你是說止步碑!不錯,兩宗並立此碑,警醒後人,見谷止步,免遭妖魔戧害,也不要給谷上惹麻煩。這理由好得很,本座也怕得很哪。萬一這離塵、落日兩宗找上門來,又該如何是好?”

    他怪腔怪腔地說完,忽又故作醒悟狀:“咦,看到本座此番進來的,也就你這一個活口,你是不是在提醒,要本座殺人滅口?”

    話音方落,餘慈像是一隻受驚的兔子,跳起來向下墜落。

    屠獨嘿嘿一笑,凶厲神意轟聲暴動,眨眼間撕裂了驅邪符形成的無形屏障,直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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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2:42
問鏡· 第五十八章長幡

   這一波攻擊,他參照前面的經驗,稍稍加力,照理說怎麼也能讓余慈昏眩片刻。 然而餘慈的反應卻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被直接攻殺神魂的咒力正面轟中,竟然半點感覺也無,反而悶聲不響,張手雷鳴。

    便是濃厚也遮掩不住餘慈掌指間迸的雷光。 淺紫雷火如分叉巨樹掃過天空,隆隆有聲。

    “小輩竟也懂得天刑正法秘傳?”

    見此雷光,屠獨吃了一驚:無論是何等雷火,均是至大至剛之氣,對魂魄陰物都有先天克制之力,以神魂心意凝結的陰神也不例外。 這一手,可比先前“陰都黑律縛鬼咒”來得兇猛太多!

    他不敢大意,咒力回護,生成一道屏障,將雷光擋在外面。 電光與咒力屏障碰撞,沖之不破,只在外圍滋滋躥動,數息之後,才熄滅掉。

    此時,餘慈已經墜入雲霧更深處,難見踪影。

    屠獨並不著急,小輩雖是滑溜,卻還沒有脫出他陰神的感應範圍,他尚有閒思考:“果然是五雷法,火候卻比前面那符要差許多……不過這小輩手中符籙層出不窮,又都是朝著我這陰神之體而來,顯然是做足了功課,實在可恨!”

    此外,還有一件事。 他剛才以咒力攻伐餘慈神魂,卻如泥牛入海,了無聲息。 似乎在其身軀之外,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咒力消融,卻又不是尋常的驅邪符。 在神意掃視之下,他“看”到了余慈嘴裡塞的物件。

    那是一個獸角模樣,像是天生之物,而非是後天製作的器具,不知是什麼來路,若此物效用可以持續,豈不是等於他最擅長的手段給廢了一半有多?

    越是如此,屠獨越相信自己的判斷。

    看得出,此子心志堅毅,有勇有謀,非常人可比。 若強要動手,說不定會使個什麼玉石俱焚的法子,將自家性命連帶著將魚龍之秘一起勾銷,所以,強攻是不成的。

    但現在,他進了天裂谷,擊破了小輩的妄想,觀其臉色,肯定是受到了衝擊,並開始自我懷疑。 如果接下來那小輩現,即使是在最有利於他的環境中,威脅仍如附骨之蛆,甩之不去,那麼,其心防必然會漸漸裂開,最終出現可趁之機。

    這就是屠獨的思路。

    當然,在此之前,為保險起見,他應該為自己的陰神加一層防護才是。

    激湧的霧潮拍擊崖壁,雖無聲,氣勢猶壯,黑暗中,餘慈不見踪影,但在屠獨陰神感應之下,那強烈的血氣便像是原野上燃起的篝火,最是醒目不過。

    咒法陰氣破開雲霧,如長蛇般躥下,不是要造成什麼殺傷,而是持續不斷地給餘慈壓力,迫使其及早崩潰。

    緊接著,天地間溫度驟升,呼嘯的熱風燒灼得空氣哧哧作響,從天裂谷邊沿吹下去,硬生生在南去的雲霧大潮中,冲起一波逆流。

    便是已經深入谷中數里的餘慈,也能感覺到上方突變的環境。 扭過頭,視線穿過奔流而下的熱浪,他看到了雲霧上方,一個迎風擺蕩的影子。

    那是一根長幡。

    然後,長幡直墜下來!

    長幡飄動,在滾滾雲浪之中穿行。 同時大放光明,金芒流轉,如日東昇,光芒穿刺雲霧,所過之處,大氣如滾如沸,別說墜下百來丈,就是再降三五里,也能看得到。

    從下往上看,能夠很清晰地看到此幡的模樣。

    蒼黑的幡布懸掛在長約丈許的竿子上面,其上繡著一圈金芒四射的大日符紋,周圍還有無數呈放射狀的細小紋路,像是太陽揮灑的金光,那是更次一級的符紋圖像。

    長幡懸空飛掠,像是有著自己的生命。 而事實上,那裡面也確實有一個生命。

    那裡面,正是屠獨的陰神。

    這就是日魂幡。

    餘慈感覺還好,因為,他早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此時他只是瞇起眼睛,擋住幡上飛散的金光,心中也計較著前些天得來的情報。

    次聽聞日魂幡是在明藍和證嚴和尚的交談中,不過真正深入地了解,則是在證嚴和尚講解之後。 他知道,這長幡是屠獨祭煉了數百年的法器,最新的情報是,按照“天罡地煞”的標準,這法器已經祭煉了過四十層,乃是絕壁城一眾法器中,祭煉層次最高,威力也最大的寶貝。

    不過,此幡最關鍵的不是它被祭煉了多少層,有多大的威力,而是多年來,它的另一項用途。

    藏神!

    屠獨老怪今年已是三百五十餘歲,早到了還丹修士壽命的極限。 雖然其間以各種手段延命,但肉身也陷入了不可逆轉的衰亡過程中,什麼靈凡妙藥也救不回來。

    照理說,這種情況下,便是他修為再高,受到肉身衰弱的影響,神魂也要隨之慢慢湮滅,陰神修為更要持續掉落。 但是,這老怪也是有決斷的,在肉身不可逆轉地衰弱之初,便著手尋找退路,他的退路便是日魂幡。

    日魂幡來歷不凡,傳說是金煥用一件大功勞,在某個了不起的宗門中換來的法器。 幡中蘊有極陽之火,與金煥的“太炫極陽法”可說是相得益彰,兩相結合,威力可暴增一倍。 不過在屠獨性命不保時,金煥還是將此件法器送給了老伙計,以保住他這條“臂膀”。

    屠獨用這日魂幡,並非是給他提供殺敵之力,而是封藏其陰神,以幡上極陽火力衛護,使其免遭那些專門克制神魂的手段侵襲,更重要的是避過那些可能會轟散陰神的天威劫難,比如雷暴之類。

    可以說,在屠獨肉身瀕臨崩潰的此刻,日魂幡就是他的“軀殼”,是他仗以飛過萬里長途,到此天裂谷來的最大依仗。

    當然,日魂幡雖是件寶貝,卻也不是沒有弱點。 它終究是一件攻殺之器,威力卓著,防護力卻是其短板,只要破得開外圍的極陽火力,一把能夠斬金斷鐵的世俗刀劍,也能對其造成傷損。 屠獨以之作為陰神的存身之所,也是無奈之舉,所以在以後的時日中,屠獨只將它作為存身之處,很少用此幡迎敵,慢慢地也熬到了今日。

    現在,他將此幡放出來,一是看到了余慈預先準備了什麼縛鬼咒、五雷符,都是針對他的陰神狀態,有的放矢;二是那一枚不知來歷的尖角,能擋住咒力攻伐神魂,讓他施展不開,操馭日魂幡,攻擊的手段便豐富起來;三就是追入天裂谷中,終究還要有些其他的防備。

    一切準備做好,屠獨驅動長幡,幡上大日金紋光芒灼灼,無形高熱擴散,扭曲夜空,威勢一時無倆。 但最厲害的還是隱於高溫下的咒力,以陰法驅陽火,乃是屠獨拿手好戲,無窮變化,都在其中了。

    這一刻,雙方在萬丈絕壁上競。 有所不同的是,屠獨是控制著日魂幡向下飛行,而餘慈已經不能再使用尋常縱躍的法子,那隻會讓他迅被追及。 所以,他做出了一件瘋狂的事——踏著近乎垂直的崖壁,向下狂奔。

    日魂幡的沉降度不必再說,餘慈則是憑藉著向下的重力,將度提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短時間內,竟使得二者初始的百丈距離沒有絲毫縮短,甚至還有拉大的趨勢。

    看到這種情況,屠獨卻一點兒都不著急。

    “這小子的極限到了!”

    屠獨並沒有用全力,只是綴著百丈雲霧之下餘慈的身影,像是驅趕獵物的猛獸,將前面的小輩逼上絕路。

    以類似的度的飛降,那急劇累積的衝力,先不說肉身能否承受得住,真到要停下的時候,那小輩又該用什麼法子來緩衝? 旁的什麼都不需要,只要前面有一塊稍稍凸出來的岩石,一個失神,那小子就要給撞得粉身碎骨!

    所以,屠獨所說的極限,不單是指餘慈的肉身,還有其精神上的承受力。 很顯然,現在的餘慈因為屠獨毫不遲疑的追擊,腦子大概已是不清楚了!

    屠獨在幸災樂禍。

    咒法無功,又連吃了兩道專剋陰神的靈符,他的想法已經有些改變:沒必要拿一個囫圇的傢伙回去,只要留一口氣就好,算是給於舟老道一個交待。

    這一前一後、一人一幡均以高沉降,早就驚動了谷中的猛禽凶獸。 一路行來,禽鳥驚飛,凶獸咆哮,不知有多少嗜血的生靈看著這飛墜落的人影流口水。 只是谷頂往下這一段,生靈強度還是偏弱,沒有多少麻煩,可到了十里以下,想伸爪子的傢伙一下子多了起來。

    嘭嘭兩聲悶響,前方接連炸開兩團血霧,餘慈的身形幾乎沒有任何停滯,依舊朝著下方無邊雲霧中衝過去。 帶起的狂風上卷,將一蓬血雨全都贈送給後面的屠獨老怪。

    極陽之火蒸騰,轉眼將血雨蒸,但血腥氣還是有所擴散。 谷中以撲擊神準著稱的血雕循著血腥氣沖過來,卻是轉眼間便在翻轉飛騰的火焰中化為焦炭。

    “哦,還有力氣劍!”

    屠獨居高臨下,以陰神探知餘慈的劍術修為,略有驚訝。 那劍術,可是高妙得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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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3:38
問鏡· 第五十九章反彈

    剛剛餘慈連連兩劍,有如電光石火,非但度絕頂、劍氣強絕,且在高下行的狀態中,對時機的把握也是分毫不差,甚至還借力緩了一下幾乎要失控的度。 這種眼力手法,一看便是經過千錘百煉的,與那些純以上乘劍訣壓人的傢伙截然不同。

    這時候,屠獨開始有些了解黃泰的申辯了:“若是這般水準,還有那些詭詐心思,劉四維死在他劍下,也是不冤。”

    但越是明白餘慈的水準,他心中便越有一團火焰燒得厲害。

    小輩活潑得很哪,欺老傢伙爛肉一團,比不上你麼?

    想到遠在萬里之外,隨時都可能斷氣的殘弱之軀,屠獨想咬牙,但很快便記起來,他有很久沒有嚐到“咬牙”是什麼滋味兒了。

    餘慈不知自己已被屠獨恨得咬牙切齒,因為他此時根本顧不上別的,眼前心中,完全被前所未有的凶險和刺激填得滿了。

    他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的生命寄望於屠獨會遵守那個所謂的禁令,也從來不認自己的目標就是脫開屠獨的追擊,安然逃遁。 相反,他要屠獨追下來,追到天裂谷深處來,最好是一直追到四十里以下的幽暗地域。

    所以,從隔空交鋒開始,他一直在撩撥、卻從沒有真正地激怒過屠獨。 整個過程像是放出的漁線,而他本人就是鉤上的香餌,引著屠獨前來。

    屠獨確實追了下來。

    按照後面最理想的狀況,餘慈的計劃應該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因為在這個地段的正下方,有屠獨絕不會想到的情況:

    數以百計,不,現在應該是數以千計的妖魔,已經在幽暗地域中擴散開來,像是一片致死的瘟疫,飛蔓延。

    在鬼相花尚未送達的這幾天裡,“入口”處時刻都有妖魔湧入,大部分在無所憑依的虛空中墜入深淵,但終究還是有一些存活下來,慢慢形成規模。

    餘慈沒有具體統計過有多少妖魔聚集在天裂谷中,也不知為什麼這些兇殘的怪物,沒有繼續往上爬。 但這並不妨礙他以此為契機,給屠獨下套。

    他依據的就是止心觀中,於舟老道曾對他說起過的那件事:

    還丹修士以上,氣機放射過遠,其血肉神魂對妖魔乃是大補之物,一些妖魔可在百里之外,感應到這股氣息,追攝過來!

    餘慈的計劃就是,讓那些妖魔感覺到屠獨的氣息,把他視為美餐,然後追過來!

    毫無疑問,這是冒險。

    餘慈非常清楚,沒有任何試驗,僅根據於舟的閒談,便定下這種計劃,輕了說是冒險,重了說就是愚蠢。 但他還是選擇了這條路,盡人事而聽天命……當然,要是老天爺真不願意,他還要再爭上一爭!

    大概是真不願意天底下除了自己之外,再有那麼一個算無遺策的傢伙,老天爺表現得確實是不那麼情願的樣子。

    其實按照於舟講述的理論,早在懸崖之上,就應該有妖魔注意到陰神出遊的屠大長老。 當然,也許是與天裂谷的物種圈子相剋,那些妖魔有什麼顧忌,也沒沒有妄動,但到了天裂谷中,到了足夠的深度,那些妖魔還忍得住?

    餘慈就是抱著這個心思,悶頭下衝,可老天爺偏要給他開個玩笑。

    那些妖魔還真忍得住。

    十里、十里、三十里……深度在增加,去除最初入谷時爭取的那段距離,在屠獨的有意縱容下,餘慈已經用這瘋狂的跑法狂奔了二十里路,可下方的妖魔仍沒有動靜。

    事態正轉向失控。

    即使有“先天一氣”傍身,即使有牽心角護住神魂,可是在屠獨刻意為之又持續不斷的強壓下,便是隔空百丈,日魂幡的熱力也像是一個燒得通紅的鐵球,在他背上亂滾。

    躁亂的氣機強勢干擾著他的元氣運轉,由此再作用於他的肉身,使他每一個動作作出來,都要消耗比正常多出一成的力氣。

    而當無數個“一成”累積,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時,餘慈便開始失控了。 他的度出了他的控制極限,腳掌也漸漸抓不住崖壁,至於方向的轉折、危險的避讓等等,更是提也休提!

    若非他今夜之前,千挑萬選,選了這樣一條最適合極狂奔的路徑,並將上下四十餘里的地形牢記在心,他現在早已在層出不窮的障礙前粉身碎骨。

    直到現在,近三十里的深度,下方妖魔仍舊沒有半點兒動靜。 在這個距離上,濃重的妖魔體味兒乘著上升氣流沖上來,只在他鼻前亂滾,偏偏就沒有任何進一步的意思!

    嗚嗚的風嘯聲裡,這氣味兒更像是深淵中伸出的大手,在漫山遍緊的譏笑聲裡,要拽他下去。

    真要下去,也只是一轉念間的事吧!

    便在這種境況之下,餘慈的心境反而安定下來。

    正如他評價先前在山林中決死攔路的白日府府衛:抱著絕望的心思去拼命,最後只會絕自己的命!

    餘慈是有資格說這番話的。

    常年在生死線上打轉,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越是在要命的時候,越要有必勝之心,越要有把握命運的自信。 在這一刻,不用去想任何旁雜之事,只需要相信自己,堅信預設的計劃,全不動搖,便是最強最可靠的破敵之策!

    所以,餘慈腦中一切雜念都煙消雲散,只還原為一個最簡單的事實:

    這種局面,我也想過!

    餘慈仍未動搖,因此,他開始使劍!

    所謂使劍,不是說真的返身拔劍與屠獨拼命,因為在這一刻,他明白了真正的敵人所在。 那不是上方屠獨如附骨之蛆的威脅,也不是眼前閃掠奔流、隨時會讓他粉身碎骨的山石草木;更不是在上下左右盤旋跳躍的猛禽凶獸。

    至少,不僅僅是……真正的敵人,應該是將此三者統合,再彼此交錯化生,形成的一個整體,或者更明白點兒說,就是他此刻感知、踏足、經歷、乃至於對抗的這一片山谷天地。

    將繁難的歸攏,把複雜的簡化,便如他把對敵交戰時的一切技巧,都化為生死二字,即合千頭萬緒為一股,再一劍斷開!

    這就是餘慈使劍的路子,是他劍術的精義所在。

    劍器對這片山谷天地毫無用處,餘慈便沒有劍,只將一腔劍意運使,以自己的身體為介質,讓肉身成為一把“劍”,在飛流的山石草木間,尋隙搗虛,從生死邊界,開出一條路來。

    劍意含而不,其驅動的劍氣在體內堆積,一層又一層地壘上,與外界愈來愈強大的度壓力相對抗,最終達成危險的平衡。

    他就是這樣,和這一片山谷天地對抗。

    早已經過三十里了!

    日魂幡中,屠獨驚訝的情緒越來越重。 他一直在等著餘慈**和精神全面崩潰的那一刻,事實上,他也一直覺得那時刻已經不遠了。 從谷頂到此地,不到半刻鐘的時間,每一個瞬間,餘慈都像是要在衝擊下粉身碎骨,他的肉身也明顯到了所能承受的極限,陰神感應之下,屠獨甚至能聽到對方肌肉骨胳瀕臨崩潰的微聲。

    但下一刻,餘慈仍然活著,他會從絕境中險之又險地擦過去,繼續墜落。

    一回如此,兩回如此、三回五回都是如此……

    他有完沒完!

    在此過程中,餘慈至少越過了四段陡然凸起的危險地形,還斬殺了十餘隻想佔便宜的猛禽凶獸,更多的兇物想吞下這份兒“美餐”,但在那瘋狂的度面前,也只能徒負呼呼。

    平衡,關鍵就是平衡。 也許餘慈的度還是處在徹底失控的邊緣,但那也僅是邊緣而已。 餘慈就踏在這生死的邊沿上,保持著隨時會土崩瓦解的平衡,大跨步地沖向無底深淵。

    這一輪瘋狂的急降,持續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卻是以驚人的度,一路衝到了天裂谷下近四十里深度的地域。

    這裡,天光完全被層層雲霧吸收,更別提現在還是晚上,谷中完完全全是一片幽暗之地。 屠獨雖是不靠眼睛觀察,可在這片地域,便是陰神感應,也受到許多限制,感覺很不好。

    屠獨參加過當年與妖魔的爭戰,對這裡不免有些忌諱。

    他終究是個有決斷的,認為事情不能再拖下去,當即把自己心中那點兒惡趣味抹消掉,決定還是讓自己的手段成為壓垮餘慈的最後一根稻草!

    日魂幡突然加沉降,同時幡中陰神驅動咒力,開始運轉一個叫“鬼域炎牢”的咒術,準備將餘慈鎖在裡面,好好嚐一回烤肉的滋味。 隨咒力湧動,千尺雲霧開裂,分向兩邊。

    在開裂的雲霧甬道中央,顯出餘慈的身形,而下方的餘慈也似感覺到了什麼,正自回眸,似乎被照射下來的強光驚得呆了。

    可也在這時候,日魂幡的火光照耀下,黑沉沉的雲霧深處,一群奇形怪狀的影子在蠕動,呼出的氣息摻在霧氣中,蒸騰而上。

    那是……

    “妖魔!”

    日魂幡中,突來的情緒衝擊神魂,差點讓屠獨控不住幡。 他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陰神感應察覺到了下方的驚人場面,這決不是什麼幻覺!

    這裡怎麼會有妖魔? 還是這麼擁擁攘攘的一群?

    震驚之後,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慶幸——還好他入谷之後,防護做得周全,否則,這些妖魔聞風而動,蜂擁上來,那可是要糟糕透頂。

    念頭未絕,火光下,餘慈彈了回來。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3:39
問鏡· 第六十章飛天

    餘慈隨時都會崩潰掉的身體,猛地撞在下方崖壁的突起處,像是一個巨大的皮球,重重砸下,轟聲彈起,度竟比降下時還要快上三分,朝著急降的日魂幡衝擊而上,那聲勢氣魄,又如何像是驚呆的模樣?

    這是視覺上的映像,而在屠獨的陰神感應裡,則是另一番景象。

    那小輩因劇烈運動而沸騰的氣血,在此瞬間猛地聚合成團,牽動身上每一寸筋絡骨肉,渾然如球,無有瑕疵。 正因此如此,才能在瞬間將向下的墜力由反震的形式傳導,化為更勝一籌的衝勁,反貫上來。

    剎那間的變化,已經是窮盡了人體肌肉、筋絡、骨胳的潛力。 即使理論上在長息境界,肉身強化之後,已經可以完成此類動作,但是又有誰能夠在此千鈞一的時刻,如此完美地操控身上每一處筋絡骨肉,使之完全符合理論上的構造,化不利為大利,終至反戈一擊呢?

    屠獨從沒有在還丹修士以下,見過類似的例子!

    就這麼一記反彈,使得積壓了近三十里的絕大衝擊力,以這種令人瞠目的方式,反摜而上,一絲一毫都沒有浪費!

    那是瘋? 不,那是蓄勢!

    瞬間成為劍氣鎖定的對象,屠獨不可避免地去想:難道這又是預謀?

    由不得他不這麼想!

    長達一刻鐘的瘋狂沉降、下方蠕動的妖魔陰影、突然殺來的回馬槍,種種不合情理的因素,在這個時段、在這片地域撞在一起,除了預謀,還能是什麼?

    這小輩心裡究竟打得什麼主意?

    屠獨突然覺得,他先前一切的判斷都要給推翻了,從頭到尾,他都沒看透餘慈這個人。

    如此念頭,讓屠大長老心頭惱怒,幾難自抑。 不過他畢竟駐世三百餘年,何等老辣! 雖然下方的場景撼動心神,雖然餘慈的反應出乎預料,雖然自家情緒也出了問題,但漸成的咒法卻沒有受到任何干擾。

    這一刻,“鬼域炎牢”動,無形咒力挾著日魂幡上的極陽之火,噴射出去,轉眼便衝到餘慈近前。 在感應到餘慈身上充沛氣血的剎那,咒力迸,牽動熾熱火焰,分股開叉,像是突然張開的手爪,瞬間鋪展到丈許方圓,將餘慈的身形攏在其中,陡然捏合!

    咒力環繞,火焰聚合,要的就是燒餘慈一個面目全非——對一個在地下自囚數十年的老人家來說,餘慈這般年青俊美又充滿活力的傢伙,真是礙眼得很。

    然而,已聚合的火焰中,一道赤芒穿了出來!

    前後左右都是湧動的火光,餘慈卻是心如止水,握劍之手使如鐵鑄的一般,半點顫動也無。

    他一劍即出,便知輕重緩急。 餘慈劍尖所指,不是旁的,就是屠獨陰神……之外的日魂幡!

    證嚴和尚的情報非常明確:日魂幡這件法器,火力有內外兩層。 外是極陽火力,狂暴侵掠,用以殺敵;內則有一層純陽之氣,溫潤和緩,最宜滋養陰神。 屠獨咒法厲害,平日里極陽火力用得少,更多的還是以純陽之氣護住陰神,這也正是日魂幡對他的最大價值所在。

    有純陽之氣包裹,陰神氣息便難以顯露,也因此可以在不歸竅的情況下,避過雷霆等天地劫數,護得陰神周全。 現在看來,這一層純陽之氣,能夠瞞過天心感應,也能瞞過妖魔的感應。 故而,距離已近在咫尺,妖魔卻仍是反應不大。

    生死狂奔的時候,餘慈已經將這個問題想得通透。 此時,他返身劍,心念早已凝於劍刃之上,未有絲毫動搖。

    無論在什麼時候,和一個還丹修士正面衝撞,都是最不可取的選擇。 但是,當各種準備一個接一個地失效,最終輪到這手段時,餘慈心中已是坦然。

    我已盡力,得失在天。 如今,只要橫下心來,再爭一爭。

    比起那些謀劃糾結,一把劍上分生死,何其痛快!

    這一刻,原本不可戰勝的“敵人”分解了,那些山石草木、猛禽凶獸統統沒了意義,只有上空的日魂幡,成為他劍意籠罩下的全部。

    這目標的分解、轉化、集中,是如此自然,沒有耗費他半點兒力氣。 對象的變化,也使得強大的壓力陡然移開,體內積蓄至頂點的劍氣失了壓制,當下殷殷鳴嘯,如餓極的困獸,撞開了身外的籠子。

    餘慈就抓住這個兇暴的衝擊力,自然引了封存在照神銅鑑內的第二個符——神行符。

    他的腳掌踏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藉著衝勢,生成巨大的、向上的力量,更有神行符短時間內蹈空躡虛的浮力,餘慈甚至覺得天地在傾斜,他已經站在了一馬平川的地面上,大步前進。

    最初兩步,他激烈的心臟跳動聲還是如此清晰,但從第三步起,一切雜念消褪,只有手中符劍,如心眼手之延伸,刺入前方火牆之內,這時候,符劍的振動就是他心臟的振動,他心臟的振動就是他元神的振動!

    當此三者相諧,作用於本體,元氣振盪、元神振盪、筋絡骨血振盪! 清晰的振波以身體某一點為核心,擴散開來。 此刻,餘慈只覺得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渾圓,整個身體便化為一顆密實內聚的圓珠,無有瑕疵。

    然後,外界隱晦而陰森的力量現身,千方百計想滲透進來,破壞掉餘慈心技體完美諧和的狀態。 但在半途就被驅邪咒及牽心角阻了一阻,等破開那道無形屏障,餘慈握劍的手卻是堅若磐石,內裡的振盪愈地細膩,不需要刻意調動先天一氣之類,只這振盪本身,便打垮了火焰中那層咒法之力,昂然衝擊。

    赤芒如龍,破壁而出,而在撕裂火牆的瞬間,劍芒噝噝聲中,陡然虛化,像是一層黯紅的霧,待到後來,連顏色都已淡去,只有一層如虛似幻的輕霧,融入吹卷的雲海之中。

    霧氣之內,餘慈身形隱沒,但那一股森然劍意,卻如海面下升起的明月,光耀雲海,令人目眩。

    上空,日魂幡如遇蛇蠍,猛地側移。

    屠獨的反應算是快的,也不講臉面,該讓便讓。 長幡剛剛移走,回護周邊的咒力屏障便給無聲無息地刮去一層。 四面霧氣之中,似乎有鏘聲劍鳴,對此,幡上大日金紋光芒閃亮,一圈如有實質的金光擴散,與那絲絲縷縷,又凌厲無匹的劍氣相抗。

    而此時,劍之人早就沖開了一條路,直入雲霧瀰漫的虛空。

    屠獨真的震驚了:“元神馭劍,不,這劍意入微入化,分明就是源於最頂尖的大真幻劍意……是天遁殺劍?半山蜃樓?還是上真九霄? ”

    他的見識不可謂不豐富,但就是因為太豐富了,反而判斷不准,或者說,他已經想好了答案,卻不願意放出來。

    這時候,頭頂百丈高空,餘慈的身形平空閃現,並有了下落的趨勢。 感受其中變化,屠獨心意終於轉到了那個方面,他想到了當年天裂谷中,那個中年道士,運化劍氣,與穀中云霧融而為一的詭譎玄妙:

    “又或者,是化離劍霧……離塵宗的秘傳心劍?”

    屠獨在正確與錯誤之間糾結,餘慈則感覺無比美妙。

    這是一次美妙絕倫的馭劍過程!

    餘慈感覺著自己要飛了起來,事實上,他的腳確實離開了崖壁,身體也像是虛化了,彷彿一縷沖天煙氣,御劍駕風,直上九霄。

    “九霄”或許有些誇張,但當餘慈從元神、肉身的諧和狀態中脫離之時,他睜開眼,眼中就是四邊不捱的虛空,雲霧打著轉兒從身側流過,耳邊猶自迴響著撕裂耳膜的尖嘯之音。

    穿雲透霧,一躍千尺,這是什麼?

    “馭劍飛天!”

    餘慈伸展肢體,徹底從渾然忘我的狀態中脫離。 向上沖勢已盡,身體的重量從無到有,越來越清晰。 他貪婪地呼吸著峽谷微有些嗆人的空氣,充實著幾乎賊去樓空的身體。

    他不知道這絕妙的一劍是如何使出來的,也不知道下一回使出來又是什麼時候,但這並不妨礙他牢牢記住這感覺。 然後,他掉頭向下,看到了下方沉沉黑暗中,波湧的霧浪。

    還有霧浪中,那搖擺的長幡。 一切看起來都沒什麼變化,可是餘慈卻非常肯定,在剛才馭劍飛天的初段,劍氣與長幡周圍的咒力屏障正面撞擊,如果沒有將其破開,他也到不了這高空來。

    所以,在他身形急墜的同時,他掌指間再一次閃耀雷光,成或不成,在此一舉!

    屠獨當然感應到了余慈的動作,見其不再用那莫測的劍意,心中擔憂暫時放下,更因為餘慈的選擇冷笑:“那種五雷法,再來十記又如何?”

    話是這麼說,暗地裡他卻有些狼狽。 餘慈那波凌厲的劍氣實在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非但一舉沖開鬼域火牢、又撕碎他咒力封鎖,而且還真有絲縷劍氣破開外層防護,攻入日魂幡內。

    雖然只是一絲絲……

    他還在想著,雲霧虛空被已刺目的雷光照亮。

    《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的雷符總綱中有言:雷霆者,天之號令,五雷正法,無不應機而,以自身之一氣沖盈,感通陰陽罡煞,呼應天地造化,役鬼神、喚風雨、轟擊邪魅、煉度幽魂!

    漫漫虛空似乎瞬間充斥亙天黑雲,染得云霧一片墨黑,其外更蒙上一層淺紫光暈,上應天機,十方火光交迸,渾化為雷光如劍,撕裂長空。

    橫彌**的雷光中,餘慈咧嘴而笑:“剛剛似乎忘了說,剛剛那五雷符,是撿來的……

    “現在這個,才是——五雷轟頂!”

    囧,改時間效果不太好。 當然我是說點擊,不是說紅票,感謝書友們鼎力支持。 明天就是月初了,無論如何要加更表示一下,所以明天的更新時間是:凌晨、中午11:3o和晚8點,敬請期待。 高呼點擊和紅票,同時呼籲新書友快快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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