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3635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55
問鏡· 第二十一章女仙

   萬鈞巨力還是有影響的,餘慈已經控不住內臟傷勢,一口鮮血嗆到喉頭。 然而他咬住牙,硬是將血氣堵了回去,全身的力量都在這新舊之力交替的瞬間轟聲燃燒,融入元神獨特的脈動,再化為刺目的火焰劍刃。

    也在此刻,九陽符劍中也有一股力量反饋回來,剎那間融入元神包容一切的脈動之中。 餘慈覺得掌心也像是在燃燒,此時他手握的不是木製的劍柄,而是一把通體由烈焰凝就的長槍!

    火焰光芒撕裂虛空,出刺耳的尖嘯。 又是“鏘”地一聲響,餘慈心神一震,知道自己還是斬偏了,不是計劃中鬼獸最為脆弱的眼睛。

    “……可斬到的又是什麼?”

    疑惑間,他手裡又是一空,掌心中,九陽符劍的觸感消失了,像是在突來的高溫下,憑空蒸了一樣。

    同時空掉的還有周邊的一切聲音。 陡然靜寂的空間,似乎充斥了鬼獸難以置信的情緒,強烈到近乎滑稽。

    下一刻,悶雷在餘慈耳邊炸響。

    他終於知道了,昨夜引起天裂谷騷動的罪魁禍是哪位!

    “嗡”地一聲響,餘慈的近距離直面這樣的吼聲,便像是被萬斤巨錘轟在腦袋上,那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的腦漿都要濺出去。 身子更是難以承受地向後拋飛,一直撞到坡地盡頭的岩壁上,才停了下來。

    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餘慈也強睜著眼睛,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在用吼聲將他轟飛之後,鬼獸略微伏低了身子,擺出一個力的姿態,似乎要再撞上來。

    餘慈可不想變成胡柯那樣的下場,他吐出口中積著的血沫,緊靠崖壁,掙扎著站起。 只是,他現在赤手空拳,身上又有傷,面對這鬼獄黃泉出來的妖物,又能作什麼?

    對了,葉途那小子……不是已經讓鬼獸給踩死了吧!

    這個念頭剛生出來,鬼獸沒有任何先兆地跳起,依舊是出餘慈眼力的極限,但下一刻,它像是被鞭子狠抽一記,劇震中整個身體向後移,移至半截,龐大的身軀再一彈,直接化為一道稀淡的煙氣,融入瀰漫的雲霧中。

    餘慈為之瞠目。

    也在此刻,上空的天空忽然亮起,餘慈猛地扭頭,眼前又是一花,只看到峽谷雲霧自高空而下,裂開一道細長的縫隙,而其中又有淡淡的光芒抹過,竟是後先至,在鬼獸躍入雲霧的剎那,同樣電射而入。 直到此時,餘慈才聽到彷彿是天外傳來的細微鳴吟之聲。

    雲霧中隨即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嚎,緊接著雲盪霧開,鬼獸的身軀從中跳出來,隨後又撲進去,只這瞬間,餘慈便看到,它頭部的五官七竅已是齊齊濺血,扭曲成了一個醜陋的模樣,然後再不見踪影。

    餘慈終於反應過來,知道有人對鬼獸出手了,且必然是一個相當厲害的人物。

    他當然很好奇來者的身份,但這不是重點。 才一緩過勁兒來,他便不管其他,撲過去察看葉途的狀況。 結果讓他鬆了口氣。 少年鼻息尚算得粗壯,五臟也還算穩固,只是左上臂、左肩胛、鎖骨併兩根肋骨被鬼獸拍折,都可以治癒的外傷。

    瞧這模樣,少年給疼昏的可能性還要更大一些。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穩住因脫力而顫的手,準備為少年接骨。 手指剛觸到衣服,忽地身上一僵。 因為此刻,鼻尖有一抹暗香沁入,通達七竅,繚繞不散。

    稍遲一線,有人在他耳邊溫言道:“小徒的傷勢,可否由我來醫治呢?”

    小徒?

    餘慈穩住心神,扭過去看。 入目的是一幅淺黃綾羅裁制的裙袂,自上垂下一塊玉玦,壓住裙邊,青絲垂穗在風中擺盪,似乎就是香氣襲來的源頭。

    順著絲穗向上,餘慈的視線不自覺隨著自然收窄的弧度偏移,看到了一條素色緞帶,輕束在腰身上,外面更有一層霧似的輕紗披下來,其上用巧妙技法織出雅緻而細膩的花紋,一時卻看不細緻。

    餘慈不好盯著不放,更上的情景便浮光掠影,直至對上那雙清如平湖之水的眸子。

    他前面的心情說實話是有些微妙的,但才與明眸相對,一切莫名的心思便都消散乾淨,因為他看到了,這清澈明眸中,偶爾蕩漾的水波,都像是寶劍上流動的寒光劍氣,看似璀璨動人,卻含蘊著令人心悸的力量。

    這女修剛剛說“小徒”,那麼,她是葉途的師傅?

    餘慈現相處這段時間,除了那個貌似很是天才的“阿池”,葉途再沒有對他說起過任何有關他師門的信息,便是這位女師傅,他也是第一次知曉。

    他不懷疑來人言語的真實性,事實上,以女修剛剛展現出的實力,若真想對他二人不利,一劍揮過來便是,不用費任何心思。

    餘慈站起轉身,高度一下子便過了來人,但他略微低頭,舉手至額,躬身作了一揖,以表示對來人的感謝:“救命之恩,容圖後報。散人餘慈,敢問道友高姓大名!”

    稱呼“道友”其實是有些唐突了,不過女修並不在意,只應道:

    “東海葉繽。”

    以餘慈貧乏的修行知識,當然不可能知道眼前這位女修,在修行界有著怎樣的名頭,他只是將這名字在心中念了兩遍,正想著後面該如何說法,女修卻先一步致謝:

    “小徒任性,瞞過長輩離家遠遊,遭此劫難。我雖循跡追來,還是晚了一步,若非道友捨命維護,後果不堪設想。葉繽在此謝過!”

    對面女修的語氣是不變的溫和,沒有因為地位的差異而疏離,也沒有因為修為的差距而冷漠,不提自己對余慈的救命之恩,反而感謝餘慈對葉途的照顧。 看起來,她是位很親切的人物。

    但餘慈覺得,這樣的態度便如女修淨澈的雙眸,決不是表面顯示的這樣溫潤柔和。

    這就是傳說中的高人了。

    餘慈知道,要從女修身上獲得像她徒兒一樣、或者類似的觀感,是很荒唐的一件事,也就不怎麼在意,且更換了交流的態度,用對付陌生人的方式道: “慚愧,敝人能力不足……”

    “道友客氣了,能以通神修為斬下羅剎鬼王侍寵的'牽心角',豈能以能力不足論之?”

    “羅剎鬼王?牽心角?”

    餘慈先是疑惑,隨又見到狼藉的地面上,躺著一枚斷裂的角,長僅五分,色澤淡藍,看起來是鬼獸額頭上三隻角中的“半個”。 原來那燃盡九陽符劍的一擊,竟造成這樣的後果,怪不得大傢伙憤怒如狂,可是,羅剎鬼王又是什麼?

    葉繽沒有解釋,她走到昏迷的葉途身前,蹲身探視。

    餘慈忙讓開位置,但居高臨下,他也看到了女修膩白的脖頸和背肌,玉色的肌膚透過輕薄的細紗,映出眩目的光。 這是令人沉迷的美景,但餘慈很快移開視線,不想用這種愚蠢的方式得罪眼前佳人。

    但也不得不說,自出生以來,他可是從沒有見過像葉繽一般的美人呢。 便是當年擁有驚人美貌的赤陰女仙,也因為狠毒嗜殺,減損了許多魅力。

    葉繽很快就檢視完畢,輕聲說:“並無大礙,可這天裂谷並非久留之地,我今日下來,說不得還要引得許多人不滿……且出去吧。”

    餘慈未及回應,便覺得身上微冷,繼而輕舉若無物,眼前景物由清晰而模糊,還有輕微暈眩,等一切感覺消失,又有暖洋洋的光芒照射在身上,抬頭看天,入目的正是久違的太陽。

    只是一閃的功夫,他已經到了天裂谷上,一舉跨越二十里、三千丈的漫長距離。 這時呼哨的氣爆聲才響起來,以致雲海興波,潮起潮落,對此驚人的神通,他甚至來不及驚訝,便又被新的景緻所吸引。

    在他眼前,女修服裙披紗,亭亭玉立,背對如濤霧海,鵝黃襦裙映著直射的太陽,遍體暈彩、玉頰生光,幾若天人。 這一幕,餘慈怕是一輩子也忘不掉。

    女仙,眼前這位,才是真正的女仙吧!

    他垂下眼皮,用一個合格騙子的能力掩飾住變得有些不禮貌的心思,轉而道:“葉仙子,那鬼獸可已伏誅?”

    陽光下,葉繽的笑容愈動人,卻有一種力量控制著,使這笑容不至於過分眩目,別有一番含蓄蘊藉之美。 她搖了搖頭,烏黑髻上僅有的一根金步搖也在晃動:

    “哪有那麼容易?此獸原是血獄鬼府中,號稱'迷幻第一'的羅剎鬼王的寵物,後被遺棄,在此處落腳。旁的也罷了,可它長年與羅剎鬼王相伴,受鬼王神通浸淫,生就的一身迷幻之力,可迷人神魂,真是刻意力,便是地仙高人,一不小心,也可能被它迷惑……若鬼獸真想逃走,我攔它不住。”

    這是女修出現以來,說得最長的一段話,餘慈當然是長了見識,可是總覺得這裡面有一點兒莫名的意味兒。 他正自揣摩,忽地神色一動,剛要開口,女修忽地抿唇一笑,喝聲:

    “中!”

    “哞”的一聲悶吼,餘慈腦際一昏,差點兒又被震音吹飛出去。 他定住身形,一步不退,睜眼看去,只在崖邊雲海灼燒,翻滾出十幾個巨大的氣泡,其中更透出的濃重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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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56
本帖最後由 karobi 於 2011-2-20 10:58 編輯

問鏡· 第二十二章輕薄

    回眼看葉繽,似乎根本沒有動手,衣袂輕紗,飄飄如仙,只是玉面上略見遺憾:“羅剎幻力果然名不虛傳。我引它上前,又蓄力而為,卻還是未中要害……但想來十餘年間,此獸也無法在此谷為惡了。”

    餘慈終於明白過來,之前鬼獸去而復返,意圖殺個回馬槍,卻被葉繽將計就計,一劍重創,可惜,他還是沒有看到,葉繽究竟是怎樣出劍。

    這個時候,女修又笑道:“我兩劍,卻不如你一劍建功。這枚牽心角,是你斬下,便拿回去做個紀念吧。”

    這當然是個玩笑。 葉繽伸出手,素白的掌心上,擱著那枚斷角,仍自瑩瑩生輝,只是素手如玉,可比那斷角要來得養眼太多。 餘慈並不矯情,伸手去拿。

    葉繽則多解釋一句:“此角含在口中,可擋世間大部分幻術迷煙,對鬼獸自身所更有奇效……”

    兩人現在的距離當真觸手可及,峽谷的風似乎也在女修的絕代風華前轉向了,裹著淡淡馨香氣息,在他鼻端繚繞迴旋。

    餘慈忽然現自己有些緊張。 他當然不願出醜,強自鎮定著,用三指拈起斷角。

    本來這就完了,可這一瞬間,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思,當然,可以肯定的是仗著膽上生毛,餘慈有意無意地用指尖輕觸到女修掌心。 細膩溫熱的感覺從指尖傳導回來,淡淡的,卻又深烙在他的記憶裡。

    兩人的神色都沒有任何變化,餘慈拿了斷角,又行禮謝過。

    葉繽抱起昏迷的徒兒,準備離開。 看起來,她是不准備再讓葉途和余慈道別了,不過臨去前,她忽然道:“你也喜劍?”

    餘慈想到持劍在手,那手眼心膽渾然如一的爽利,自是點頭。

    女修雙眸如湖,有微微的笑意蕩漾其中:“我觀你膽氣驚人,又甚是有心,想必是個愛行險的,不妨看一下這片霧氣……”

    她素手劃定了剛剛鬼獸再度受創時的那片雲海,在餘慈注目的時候,劍光一閃,女修和葉途已然不見。 餘慈轉臉,只見到一抹輕淡若無的水煙,正裊裊升起,手指一觸,便消散了。

    芳踪何在? 餘慈幾乎是本能地喚出照神圖,東望天極。 可是除了茫茫虛空,他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高十里、方圓五十里的範圍已經非常寬廣了,但在葉繽馭劍之下,這點兒範圍,沒有任何意義。

    “這便是真正的修士!”

    餘慈深切覺得,只有像葉繽這樣分雲氣、入青冥,飄然如仙的人物,才是他應該追求的目標,像是顏道士、毒蛇和尚、許老二之流,不過是土雞瓦狗,平白污了修士的名頭!

    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這般境界。

    收了照神圖,餘慈仰天長吁,他在感嘆長生路之漫長,卻從來不去考慮自己有沒有力量攀上去。 有懷疑自己的力氣,還不如定心靜意,一步步向前來得更現實些。

    所以,他很快便回神,依著葉繽所言,扭頭去看懸崖邊上,那層層湧動的雲霧。 感覺中,這片雲海與其他位置的並沒有什麼差別,不知道葉繽為何要特意提出來。

    如果非要說有,那便是葉繽曾以劍氣穿透這片雲霧,將鬼獸重創。 可是隔了這段時間,什麼痕跡也不會再留下來……呃?

    剛想到痕蹟的存無,撲面而來的霧氣便帶來了別樣的氣息。 餘慈現其中的異狀,不由探手,拂向崖邊湧動的雲霧。 當他的指尖觸到某個點,感覺陡然清晰起來,似乎這時時變幻的雲霧中,浸著一層相對不變的涼意。 涼意顯然是後天進入的,卻滲透於霧氣的每個顆粒之中,絲毫不影響其本來的形態,讓人難以想像,這究竟是怎樣一種手法。

    餘慈感覺到了,那一層涼意,分明就是葉繽重創鬼獸的劍氣餘波。 葉繽向他展示這些,顯然不是為示威之類,而是要告訴他,一種使劍的手法、使劍的理念、使劍的方向,簡而言之,即是一種劍意!

    餘慈不自覺地將手臂再前伸一些,以期更清晰地感受劍意的精微之處。 他不求立刻融會貫通,事實上這也不可能,他只是要把這劍意記憶清楚,銘刻在心底深處,在日後漫長的時間內,仔細琢磨和參悟。 便在此刻,他耳邊突起嗡聲劍鳴!

    這不是錯覺,而是雲霧中那層清涼劍氣似乎受到某種誘因的激,在此刻轟然爆。 即使是爆,也不像尋常那樣聲勢驚人,而就是化為霧氣一般的東西,虛實莫測,直接從餘慈身上穿過去。

    距離實在太近,餘慈根本反應不及,那層劍氣催化的輕霧已經穿透了身體,從後面逸散了,前方的雲海再也沒有類似的劍意留存。 而此刻,餘慈臉色白,冷汗根本不受控制,從全身的毛孔向外噴湧而出,轉眼便帶走了他全身的氣力,令其近乎虛脫。

    霧化的劍氣在他體內只存在了十分之一息的短暫時間,但那卻是葉繽留下劍意的全部威力,也就等於是那位深不可測的女修向他揮出一劍——分寸掌握得極妙,但感覺實在糟糕。

    他確實是記住了,而且比想像中記得要深刻太多,但這種方式……

    餘慈全身無力,仰面躺倒在地上,遙望澄淨不染一塵的天空,似乎又看到葉繽那湖水般沉靜的眸子,以及蘊藏其中的森森劍氣。 沉默半晌,他忽地長嘆一聲,嘆聲未絕,又是哈哈大笑。

    便在笑聲裡,那位鵝黃襦裙,從那遙不可及的目標,轉化為一道深深的刻度,留存在依舊遙遠的登仙之路上,暫被那厚厚的雲霧遮擋,看不清晰。

    時值夏末,作為天下獨一無二的兩江源地,斷界山脈依然是群山攬翠、生機勃勃。 在其南山餘脈,相隔主峰不知多少萬里,有一片黑土鐵岩凝成的地界,周圍最高的山名為丹崖,高及千仞,主體卻已和斷界山脈斷開,二者之間,夾著一塊盆地,土壤肥沃,為人聚居所宜。 絕壁城便建在這片地界之上,成為方圓萬里之內當之無愧的中樞地帶。

    剛經了一場暴雨,積蓄的水流沿著兩邊的山體傾洩而下,城區被徹底沖刷一遍,獨特的山岩道路沒有泥濘,反而一下子乾淨許多。

    趙五急匆匆走在路上,踏過石階上積著的淺淺水窪,一路不停,雨後的空氣雖是清涼,身上還是很快積了一層油汗。 他按著懷裡的石盒,盒子並不重,卻墜得他心口沉甸甸的。

    趙五是絕壁城中一個很尋常的居民,仗著腿腳快,腦子活,平日給人噹噹幫閒,賺點兒閒錢兒花差,日子也還過得去。 常年在城裡跑東跑西,他知道,絕壁城中有一些所謂的“上仙”來去,這些人不好侍候,但若事情辦得圓滿,卻也不吝惜賞賜。 他隔壁的孫老二便曾因為跑了一趟腿,吃人家賞了不知多少銀錢,一下子便闊了起來。 羨慕歸羨慕,趙五也沒想到,這種好事,有一天也會落到他頭上……

    不過,只要一念之差,好事也可能變成禍事!

    他打了個寒顫,把心裡本能的那點兒貪念掐滅,再趕兩步,已經進入了“新城”地界。

    絕壁城在千百年的展中,自然形成了三個區域。 即丹崖上最初修建的“上城”,中央盆地內的“下城”,還有相對較晚開出來,與斷界山脈相連的“新城”。

    這也不是什麼人為劃分的區塊,只是約定俗成而已,不過在趙五這樣的平民心中,已經形成這麼一個定式:上城便是白日府的上仙們居住的地方,神秘莫測,下城是他們這些泥腿子們的窩巢,至於最繁華、最昂貴的地段,自然非新城莫屬。

    白日府收購蝦鬚草的店面,就位於新城與下城的交界處,門面極大,不過,眼下卻也只開了一道小門,裡面有個店伙計懶洋洋地坐著。

    這情形也不出奇,眼下還是收購蝦鬚草的淡季。 蝦鬚草春日生,秋末枯萎,故而絕壁城的採藥大軍,都是早春出,到秋末冬初方才迴轉,再加上路程遙遠,真正熱鬧的那幾天,要到臨近年關的時候了。

    趙五輕手輕腳地進了門,櫃檯前的伙計見了他,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瞪著他看。 趙五深知,這店舖的伙計隨便拉一個出來,都能輕鬆砍翻十來個他這樣的,當下更是小心,輕聲道:

    “那個……這裡還收蝦鬚草麼?”

    “收,怎麼不收。”

    店伙計站了起來,臉上竟還擠出點兒笑容,他敲了敲櫃檯,讓裡面正打瞌睡的藥師準備。 藥師站起來,很快拿出兌換用的單子,還有一隻蘸足了墨的毛筆,擺在趙五面前,趙五則小心翼翼地拿出懷裡幾乎給捂熱的石盒,放在櫃檯上,藥師和店伙計的的視線立刻投了上去。

    趙五還識得幾字,他先在單子上“代銷”一欄上畫了個圈,又很快尋到物品欄裡最上面、也最醒目的那一欄,又畫了個圈,最後再籤上自己的名字,這才戰戰兢兢地遞了回去。

    藥師和伙計只看到代銷二字後那個黑圈圈,臉便拉得老長,再看到第二個黑圈圈前面的欄目,臉上更是透著青色兒。 趙五一直在旁察顏觀色,見狀心裡慌,卻記掛著豐厚的報酬,怯怯地問了聲:“換嗎?”

    “換,怎麼不換?”

    藥師的語氣和伙計如出一轍。 他取回了單子,再狠盯兩眼,忽又問道:“三陽符劍?”

    “是,三陽符劍。”

    趙五心中忐忑,強自鎮定地回應。 雖說他之前已經驗過貨了,可是被藥師問起,心臟還是跳得厲害。 不過他也是迷糊,藥師和伙計的反應怎麼就那麼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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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57
本帖最後由 karobi 於 2011-2-20 10:59 編輯

問鏡· 第二十三章觀城

     “毛病!”

    伙計嘟噥一聲,趙五沒聽清,茫然看他。

    藥師瞪了伙計一眼,打開石盒,瞇起眼睛細細查驗。 這是個比較漫長的過程,趙五有這個耐性,也有這個信心。 石盒中毫無疑問是一千株上好品相的蝦鬚草,而且為了應付店裡“例行盤剝”,以好充次,石盒中甚至還多放了百十根,應該是萬無一失。

    店裡一時沉默下來,旁邊的伙計卻已經進進出出了不知多少趟。 最後一次,是在藥師的指揮下,跑到後堂取了趙五這趟買賣的最關鍵的物件:三陽符劍!

    伙計將存劍的匣子擺在櫃檯上,讓趙五檢驗。 雖然趙五對此一竅不通,也不相信偌大的白日府會拿假貨坑他,但事關重大,他還是只是打開匣子,仔細觀察劍體還有後附的匠師銘牌,恨不能把眼睛都塞里面去。

    半晌,趙五才合上匣子,至此一切手續辦完。 他手有些抖,但還是比較麻利地將這尺來長的匣子塞進早已準備好的背囊中,轉身便走。 後面伙計咳了一聲,提醒道:“小心點,這把劍在新城夠買一處園子了!”

    趙五腳下一個踉蹌,還好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什麼貪心的念頭都不敢起,急匆匆出門,也不回下城,而繼續前行,朝雇主說好的地方一溜煙奔去。

    後面的店伙計一直跟出店鋪外,看他跑遠,方拍拍下襟,轉臉進了店鋪。 而在不遠處,兩個短裝打扮的漢子見他這個動作,便從蔭涼地裡走出來,跟著趙五去了。

    趙五對後面生的事情懵然不覺,他興沖衝尋到新城中頗有名氣的廣福街,找到街口第一家如歸樓,到櫃上找了掌櫃的,只兩句,兩人便對上了號。 趙五將盛劍的匣子連著背囊存在櫃檯上,掌櫃的則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十兩金子,塞到他手上,臉上不無羨慕。

    趙五夢遊般來到大街上。 這就完了? 十兩金子、他今後五年的開銷就此到手? 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也沒人注意這個兩眼直的幫閒,只有那倆遙遙跟著的漢子,盯著他看,臉上都極是無奈。

    兩個漢子並沒有耽擱,很快分出一個人,進了樓內。

    這邊掌櫃的收了背囊,也不管裡面是什麼東西,叫來個伙計,讓他拿著這玩意兒,交給玄字五號房的客人。 伙計前腳去了,後面盯梢的漢子便跟過來,詢問方才的事情,話裡話外,也暗示了主家的顯赫身份。

    掌櫃的倒也痛快,當下言無不盡。 並順便告訴漢子,那玄字五號房是城裡一個閑漢王小七定下,預付了兩天的房錢。

    聽到這裡,漢子已是臉皮青,恰逢送背囊的伙計回來,就把他扯過來詢問。 不出所料,伙計說房間裡沒人,門也沒鎖,只是留了張字條,讓他把背囊放到桌子上。

    漢子聞言立刻衝進去,沒一會兒又回到廳堂,睜大眼睛觀察進出的人流。 但很快他就放棄了努力,如歸樓是食宿一體,此時正是飯點兒,人來人往,時刻進出,天知道目標是哪個?

    門外,他的同伴恰好也探過腦袋,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垂頭喪氣。

    在盯梢的漢子無精打采往回走的時候,與如歸樓隔了一條街的福安客棧。 天字上房中,餘慈笑吟吟地落座,在他身前,四把三陽符劍整整齊齊擺在桌上,等著他來查驗。

    三陽符劍的外型與九陽符劍差不多,至少都是木製材料,也都有不知名的朱紅靈引塗抹符籙,其差別也只在於符籙的繁簡優劣而已,只這一點,便造成了二者威力的天差地別。

    如他所見,三陽符劍的威力按照常人的思維,已可算是神兵利器,凝成的火焰劍刃更有尋常金屬劍刃所不及的優勢,確實價比千金,這一點上,白日府也不算坑人。 但與九陽符劍相比,無論是殺傷還是火焰劍刃強度,都還有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

    同樣是用火焰凝成的劍刃傷敵,他曾用九陽符劍割傷了那個毒蛇和尚的手、並將其斬殺,可若換了三陽符劍,恐怕那火焰劍刃便要被和尚空手捏爆,這便是差距所在。

    現在,九陽符劍在對抗鬼獸的時候已經被蒸掉了,餘慈格外需要一把合手的劍器,故而也對更上一層的“純陽符劍”也有了幾分期待。 只可惜,就算他有製作純陽符劍的全套工序,那也需要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他暫時沒這個時間。

    現在,餘慈真正感興趣、並且傾注大量心力的,是一件更有趣的事。

    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他打開了照神圖,熟門熟路地將心念沉澱進去,尋到了目標。 圖上清楚顯示,那兩個盯梢的漢子正畏畏縮縮地進了自家店門,接受主家的訓斥。 餘慈笑瞇瞇地拿起桌上杯子,也不管裡面冷茶的滋味,輕抿一口,極是爽快。

    白日府家大業大,幾柄三陽符劍算不了什麼,但整整四千株上好品相的蝦鬚草,卻是相當了不起的東西,若餘慈一股腦兒地拿出去,必然要引人注意,所以,餘慈便費了點兒功夫,前後分三次,換了三種方法,換得了這四把三陽符劍。

    頭一回換了一柄,白日府的管事只是略感驚訝;第二次突然一氣兒換了兩柄,那邊就覺得不對勁兒;等今天換走第四柄,那就不是驚訝不驚訝的問題,而是徹底地被調戲了。 尤其餘慈雖然回回手法不同,卻有同一個特徵,那便是找城裡的幫閒代售,在這收購蝦鬚草的淡季,實在是醒目得很。

    白日府便是有最好的耐性,也忍不了這個,這回直接派了人盯梢,想打探餘慈的底細,只可惜,在餘慈環環相接的佈置下、更重要的是照神圖神妙無方的功能下,只能暈頭轉向,無功而返。

    餘慈這麼做,初衷當然是小心為上。 但必須承認,他本來可以做得更簡潔點兒、更低調些,不在中間弄這麼多環節,效果也許會更好,還不會像現在這樣,間接構成了向白日府的挑釁。

    之以所造成這種情況,純粹是他惡趣味使然。

    自從開出照神銅鑑的這一功能,多次使用之後,餘慈已是食髓知味,不知不覺便染上了這個毛病。

    他又怎能不染上這毛病?

    將四柄符劍收起,餘慈把照神圖移到了正前方最為舒服的位置,轉而改換為最宏觀的視角。 霎時間,沉澱進去的心念像是插上了翅膀,飛上高空,未散盡的陰雲下,宏偉的巨城將它的真實面目呈現出來,幾乎沒有任何保留。

    絕壁城依兩邊山勢而建,一邊是丹崖,山崖背面是光滑如鏡的絕壁,東北方向則是承載城市的緩坡,最初建設時,城便是崖、崖便是是城,渾然一體,不分彼此。 但經過成百上千年的展,城市已經順著緩坡延伸到了整塊盆地,並一直向東北向擴展,此時已經與斷界山的餘脈連接起來。 形成一個總體狹長,卻又無比宏偉的山間巨城。

    剛剛降下的雨水便從兩邊的山上流淌下來,匯集到中央盆地的城中湖,又順著人工開鑿的河道流向東南,在城外十里坡形成壯觀的瀑布,匯入繞城而過的灞河。

    如此宏大而又直觀的印象,便是生活在城中數十年的本地居民,也很難有類似的概念。

    但這還不止!

    在餘慈眼中,宏偉的都市裡面,小屋大院鱗次櫛比,數十萬人密密如蟻,不論男女老少、貧富貴賤,也不管是高手豪雄、修士上仙,均在照神圖中映徹無遺。 至於高宅大院、密室機關,都是形同虛設,無數人的勾當行止、無數人的喜怒哀樂,時刻轉換,但無論如何變化,均是一覽無餘,對他沒有任何私密可言。

    此時的他,便是城市上空的神祗,將偌大的城市和數十萬民眾盡數納入掌間。 這樣的經歷,每每令餘慈醺然如醉,更讓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已邁上了一個更高的層次。

    眼界決定心胸,心胸主導成就,在旁人仍在為眼前蠅頭小利而斤斤計較的時候,餘慈已經擁有了出常人百倍、千倍、萬倍的宏大視野,這也就注定了,他追求的目標,遠遠出常人的想像,也出世俗的範疇。

    而他非常清楚,層次的攀升,又與他修為的提高緊密相連。 沒有通神境界的突破,這一切便絕不可能成真。

    長生、修行,真的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確的選擇!

    餘慈“站”在半空中,改變了關注的方向。 若要在這絕壁城中選出他最感興趣的東西,那毫無疑問就是修建於丹崖的“上城”,或者更直接點兒說,是白日府本身。

    這一瞬間,他沒有動,絕壁城動了起來。

    屋宇人流像洪水一般衝過,又在下一刻驀然定住。 這時已是場景移換,白日府所在的丹崖,像是陰雲下的巨獸,匍伏在他眼前。

    餘慈的心念映照上去,就像是一個幽靈,穿行在重門疊戶之間。 他沒有直接定位,而是令心念浮游其中,這種身臨其境的感覺,無疑是一種享受。 如今他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通過照神圖觀察白日府中的人物的一舉一動。 這裡沒有任何惡意,當然,他也不准備事先取得白日府的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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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00
問鏡· 第二十四章斑點

   丹崖上城的建築格局其實非常簡單。 從山腳到山腰,都是僕役家丁及其眷屬的居所,幾百年展下來,已經是個能夠自給自足的小鎮規模。

    白日府的正府,則是從山頂上鋪下來,依山勢而建,多有險峻之處,並不適合常人居住,但是修士則沒這個問題。 餘慈看得很清楚,之所以有這樣的佈局,並不是說白日府的修士衷情於自虐式的苦修,而是建造者盡可能地用建築將崖上最具價值的靈脈竅眼封在其中,以便利修行。

    所以,這些險峻的建築,也就成了余慈最喜歡“去”的地方。 因為在這裡,他總能找到府中的頭面人物,看他們如何修行,也看他們的各種勾當,樂此不疲。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忽略照神圖中那個正逐漸形成的醜陋斑點。

    斑點出現在丹崖深層的某處。 說是斑點,其實就是一塊方圓里許的模糊地段,在這個地段,內裡的情形並非是看不到,而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得扭曲,一切光影圖像都嚴重失真變形,看不出究竟。

    看到這幕情形,餘慈一點兒都不吃驚,因為類似的情緒早在兩天前便被他揮殆盡了。 他非常清楚,這片扭曲的光影中,究竟藏著什麼東西。

    老傢伙還在修煉——那個模糊地帶,也正是白日府席長老屠獨專屬的靜室。

    府中諸人大都知道,這個傳說活了三百歲的老怪物,為了延長自己的壽命,閉關三年五載都是尋常。 府中一些僕役,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他一次,自然,也就把這老怪物列為府中第一號神秘人物,圍繞此人的種種傳說也從未斷絕,甚至於傳出府外,越傳越是離奇古怪。

    絕壁城最強大的修士當然是白日府府主金煥,但最神秘的修士一定是白日府席長老屠獨,這是絕壁城居民的共識。

    可是對余慈而言,想要見到神秘的席長老大人,唯一需要付出的,只是小小的耐心而已。

    他稍等一刻鐘左右,扭曲的光影區域便開始移動了。

    它開始向上升,其影響範圍永遠都是一里方圓,沒有向周邊蔓延的意思。 度也非常快,只一閃,便到了地面上,再閃,便到了百丈高的天空。 而此時,靜室的全貌便顯現出來,內裡擺設非常簡單,唯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室內榻上瞑目平躺的人影。

    這人便是屠獨。

    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白日府的席長老大人便是這麼一個枯乾如殭屍,氣息奄奄的老頭子。 此人身量瘦小,披著黑袍便像是蓋一床被子,若非是照神圖所顯現的圖景纖毫畢現,也許餘慈還看不到他的呼吸起伏。

    經過幾天來的窺探,餘慈認為,現在靜室中的應該只是軀殼而已,致使扭曲光影的東西,則應是老怪物的陰神。 這老怪物大概是壽元到頭,肉身虛弱到了極點,故而不得不時時閉關修養,以備不測。 平日里的活動,乾脆用陰神出竅來代替了。

    餘慈還是從他這裡才真正見識到陰神出竅的模樣,很長見識。 靜室內沒有什麼好看的,餘慈將注意力轉向天空,可不管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破開這層扭曲的光影,看到裡面的詳情。

    這便是照神圖的局限了。

    通過幾日來的觀察,餘慈現,照神圖在探察像屠獨這樣,修為驚人的高手時,會受到非常強烈的干擾,導致圖像模糊不清。 而這早有先兆,前些日子,在天裂谷中,每逢夜晚照神圖的映照範圍便縮小四成以上,聯想夜間乃是恐怖的猛禽凶獸的活躍期,那恐怕就是更為徹底的干擾情況。

    而這……很好!

    這絕不是自我安慰,餘慈不怕這樣的變數,相反的,如果照神圖真的是一成不變,他才會真的感到不安。 不變的東西便沒有靈性,沒有靈性,也就沒有進一步展的可能。 他現在看到了照神圖受了限制,同樣也是看到了在這有限之中蘊藏的無限可能!

    也只有在變化中,他才能找到照神銅鑑更深層的秘密,當然,這也能讓他膨脹的心思變得更安定一些。

    餘慈不准備在這裡浪費時間,他暫且放過高空中那塊斑點,心神轉移,落到別處。 照神圖中清晰顯示著,丹崖山腰地下二十丈深處,有一個很大的煉丹室,裡面有一個徑約丈許的金屬球,放置在房間中央。 球體上遍布複雜的紋路,看起來繁複又美觀,周圍則是一圈貼合其外部輪廓的鋼鐵支架。 金屬球便虛懸其中,緩緩旋轉滾動,很是奇妙。

    餘慈上回來的時候,已經知道這玩意兒叫“水丹爐”,以區別於一般的引火煉丹的丹爐,裡面便是傳說中浸泡蝦鬚草的藥液。

    時間掐得剛剛好,收購蝦鬚草的店鋪,已經把今天唯一的收穫,也就是餘慈那千餘株蝦鬚草送到此處。 在煉丹室內,又驗過一遍,便有人拿著石盒攀上支架,找到水丹爐的入藥口,將所有的蝦鬚草盡數投入其中。

    旁邊,八個藥師圍成一圈,神色凝重,手上則開始掐動印訣,催動丹爐上複雜的符陣,激藥液效力。

    經過多日來的偵察,餘慈終於明白,原來白日府也無法控制魚龍草的生成,只能以其獨有的藥液刺激蝦鬚草的活性,像擲骰子碰大運那樣,被動等待裡面某株或數株蝦鬚草“突然開竅”,吞噬其他同類的生機,最終形成魚龍草。

    所以,白日府必須要有足夠多的蝦鬚草墊底,才能保證足夠多的可能製成魚龍草,但最終還是要看運氣。 據說去年府中便很不走運,收集來的近三十萬株蝦鬚草,只激成功八株,不到“十株”這個起碼的標準線,以至乎沒有換得“寒玉洗心丹”,引得府主金煥十分不滿。

    換? 不錯,這正是餘慈監視白日府數日來,最大的收穫。 到頭來,白日府也不知道魚龍草的真正用途,他們制出了魚龍草,也是要送到某處,與他人交換。 換回的玩意兒,便是餘慈曾經聽說過的'寒玉洗心丹'。

    從這個角度看來,白日府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與那些性命如螻蟻一般的的採藥客,也沒什麼差別。

    且不論這些高下之別,僅就今天而言,白日府還是很有點兒運道的。 在千餘株蝦鬚草投入丹爐後不久,裡面的藥液忽地咕嚕嚕地翻滾起來。 這是某株蝦鬚草被激活,迅吸收同類生機的反應。 外面的藥師、僕役先是吃驚,隨後便是雞飛狗跳,當下有快腿的僕役飛奔出去,向上面的上仙老爺們報喜。

    對他們來說,任何一株魚龍草的生成,都是難能可貴,因為運氣並不掌握在他們手上,每一次成功,都是老天爺的施捨。

    餘慈最後瞥了一眼水丹爐之中,薄薄的金屬壁在照神圖中,有等於無。 水丹爐內,藥液溫度依舊保持最初的清涼,卻像是被燒開了般沸騰不休。 裡面糾纏在一起的蝦鬚草中,有三株正慢慢膨脹起來,轉眼從絲變成麥桿般粗細,密密麻麻的細碎鱗片正在上面迅鋪開,草葉在翻滾的藥液中扭動,有如活物。

    就是這個了!

    餘慈心念略動,眼前的照神圖再次光影移幻,白日府中自然有迅傳遞消息的方法,但即便如此,也比不過他心念轉移的度。 很快,他便把注意力投入丹崖東側峰頂之下一個獨立院落。

    這裡是白日府席管事6揚的居所,其人位置僅在白日府府主金燦和大長老屠獨之下,是府中當之無愧的第三號人物,也負責府中一切常務,可以說是白日府的大管家,此事向上匯報,必然要先經過6揚這裡。

    不過剛把注意移過來,便看到6揚急匆匆出來,同時吩咐著徒弟什麼。 餘慈微驚,白日府不愧是一方霸主,單只是這消息傳遞就很有一套。 不過很快,他就現是誤會了,小院門房一聲響,有個僕役急匆匆走過來,跪倒地上,觀其口形,分明是呼道:“6爺大喜,魚龍草成了!”

    6揚身材矮胖,方臉厚唇,不苟言笑,看上去頗有威嚴,但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大喜過望,臉上也不是那麼嚴肅了,反對徒弟笑道:“府主剛一回來,便有這樁喜事,你那件事更有指望……且不要高興太早,且收心苦練,回來我要考校你的功課。”

    弟子唯唯應是。

    金煥回來了? 餘慈從口型中辨出這個意思。 他早兩天就知道,金煥有事出遠門已有數月,這幾日間,將白日府中的重要人物幾乎見了個遍,惟獨漏了這位一府之主,倒沒想到此人回來的這麼是時候。

    還丹修士餘慈並不是沒有見過。 像是紫雷、赤陰雙仙,他近身侍奉多年,早已見怪不怪,這回到了絕壁城,又通過照神圖,好好地觀察了下一直閉關的屠獨老怪物,只是那個枯槁將死的老頭形象,讓他有些失望。 那麼,這位據說只差一步便是步虛境界的修士,又會是怎麼一番模樣?

    按捺不住好奇心,餘慈拉升視角,轉換出白日府全景,尋找金煥的踪跡。

    他看到的是另一處“斑點”。 和屠獨陰神影響情況類似,但范圍要多出近五成。 這“斑點”慢慢地從前庭到中院,最後在府中最大的議事廳中停了下來,不再動彈,這也導致周邊建築齊齊地扭曲,形成一團毫無規律可言的光影漩渦,讓人看了眼蹦。

    這個時候,餘慈清楚地看到了,以6揚為的幾位府中管事,從四面八方匯聚至此,投入到這片扭曲的光影中去。

    餘慈就此確認,斑點中央,必是白日府府主金煥無疑! 這不正是回府後,升堂議事的章程?

    悟透此節,餘慈也不再做那些無用功,將心念從議事廳附近撤出來,準備到別的地方轉一圈,等這些白日府高層議事完畢後,再設法打探消息。 然而這時候,他看到有人從模糊一片的光影中走出來,步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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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01
問鏡· 第二十五章邀請

    來人身形瘦長,面態老相,頷下還留著山羊鬍子,繃緊面孔,十分嚴厲的樣子。

    “這人是……盧丁?”

    餘慈認出了此人。 和6揚一樣,這盧丁也是府中管事,也以嚴厲苛刻聞名,只不過6揚管的是常務,這位管的則是雜務,在諸位管事中敬陪末座。 餘慈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就是此人負責對外收購蝦鬚草一事,昨天就是他拍板,讓店鋪派人跟踪盯梢,挖出餘慈的底細。 當然,這一切都被納入照神圖中,為餘慈所察知。

    盧丁為人媚上欺下,平時最好擺譜,待遠離了議事廳,便伸手叫了個在旁的僕役,讓他去喚人,自己則腳下一緩,負著手慢悠悠地前行,卻不知虛空中有一隻無形的妖眼,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不一刻,便有府中武士頭領和下面的執事前來聽命。 盧丁在路旁一塊石頭上坐了,慢條斯理地開口,讓余慈看得分外清楚,只是第一句話,便讓他笑了起來。

    盧丁說的是:“府主有令,全城布控,封住城門,將那個換了四柄三陽符劍的人物留關里在城裡,找出踪跡,能請則請,不能請也要請,務必'請'那位到府上來做客!”

    武士頭領應命而去,一旁的執事是跟盧丁慣了的,也熟悉內情,不免奇道:“怎的突然興師動眾?四千株蝦鬚草雖多,但若是下狠心做那無本買賣,湊足也不是甚難。”

    盧丁瞥了手下一眼,拈鬚笑道:“若是尋常,別說四千株,就是四萬株,也沒什麼了不起。可府主是什麼眼光,他老人家說了,四千株里便成材三株,說明此人採摘的草藥除品相上佳之外,活性也是充足,藥力比尋常得充沛許多,才能有這般結果。這樣的藥草,平日里有幾十株便是好的了,卻不想一下子出現了上千株……嘿嘿,若說此人沒有掌握一個特殊的採藥地點或方法,誰信?”

    如有親見,確實是好心思!

    餘慈在客棧中都要鼓起掌來。 那執事也是一臉的恍然大悟,讓盧丁非常滿意,繼續點醒道:“如今城里城外,一堆狼子野心之輩,瞅著府裡的'專辦'之權眼紅心熱,好不煩人。你們這些辦事務必要更加謹慎用心,為府主分憂……”

    執事連連點頭,盧丁頗為滿意,轉而吩咐道:“不是今晚便是明日,府主還要外出,你照十人常例置辦食水,不得有誤。”

    執事心領神會,轉身去辦事,顯然如盧丁所說,此為常例,用不著多說。

    客棧中的餘慈卻是好奇了,金煥剛剛回來,又是要去哪裡?

    他站起身,收了照神銅鑑。 即使他再不屑白日府的作派,也不能忽視裡面的危險。 絕壁城是方圓萬里之內,唯一成規模的聚居區,居民雖有數十萬,可臉生的還真不多,對白日府這樣的地頭蛇而言,短時間內清查出城內的生人,並不耗費多少力氣,之前不這麼做,也保是維護著一層臉面而已。

    而如今,金煥一聲令下,這層面皮便給揭了下來。

    城裡顯然是呆不下去了。 餘慈慢吞吞地從客棧中走出來,度雖慢,方向上卻是決不猶豫,朝離客棧最近的東門走去,路上慢慢加快了度,

    絕壁城有城牆城門,但城門內外並無守衛的兵丁。 這是因為城邦並無外敵,便是有也不會因為城牆而耽擱。 建設城牆主要是為了防備山中兇惡的野獸,白日府還組織了一些平民,持械成軍,構成衛所,平日里負責城中治安,偶爾也會幫助白日府做一些事情。 像是全城布控,封鎖城門這之類……

    不過餘慈經過東門衛所駐兵點的時候,這裡還沒有任何動靜。 餘慈微微一笑,就那麼輕鬆走出城門,將絕壁城拋在身後。

    出城門後走出幾里路,餘慈有些意外,這裡竟是出奇地熱鬧。 行人如織,多有城中殷實人家舉家出遊,路旁小商小販的吆喝此起彼伏,為前兩日所無。

    他隨便扯了一人來問,那人脾氣很好,被扯住也不惱,只是對他上下打量,良久方笑道:“今日是玄陰上仙的成道日,你這道士,去拜三清便好,還要去禮敬玄陰上仙麼?”

    餘慈立刻恍然,原來是玄陰教。 西城門外二十里處,就是供奉玄陰上仙金身的“幽求宮”,他也是知道的。

    玄陰教是近十年來剛剛在絕壁城站穩腳根的,展卻十分迅猛,很快就成為絕壁城周邊不可忽視的力量。 之所以如此迅地舖開局面,說起來倒與白日府收購蝦鬚草的大手筆有關。 此教派傳說是上古巫門分支,得了一些驅獸袪鬼的法門,若能入得教派,求上一個由教中仙師加持的符咒,便能去危避險,傳說還十分靈驗。

    前往天裂谷採藥的本城居民,倒有大半信了玄陰教。 此外玄陰教對女信特別優待,教中仙師也七八成是女子,因而更有許多城中女性拜信此教,求得靈驗之後,惠及家人,又使得供奉的玄陰上仙香火更盛。

    但在餘慈這般修士的眼中,看到的又是別的東西。

    玄陰教在十年中,成為絕壁城有數的大勢力,更在城中肆無忌憚地傳教,這與白日府的放任有很大關係。 餘慈便在府中聽得傳聞,此教背景深厚,傳說是東極某個大教派的分支,便是相隔千萬里,白日府也要禮敬三分。 此外,玄陰教甘於展平民信徒,從不糾集高手修士,對白日府不造成威脅,也是重要的原因。

    說起來,餘慈倒真的很有興趣到幽求宮裡看一看,只可惜這時候,西城門附近有些騷動,想必是白日府的命令終於送達,可惜這已經毫無意義,徒亂人心而已。 餘慈心中冷笑,順著上香善信的人流,似緩實疾,轉眼便去得遠了。

    等餘慈再次展開照神圖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

    餘慈選擇的位置,位於城西三十里處,雖不能照見絕壁城全景,卻恰好將整個丹崖攏在其中。 城中的搜索行動注定無功而返,玄陰上仙的成道祭典也注定慘淡收場,這樣的結果,兩邊恐怕還要就此有些磨擦。 這種事情照神圖顯現不出來,餘慈卻能猜得到。 對此,他很是笑了一回。

    與白日府的態度相對應,餘慈很自覺地擺正了自己的位置。 白日府中的諸位修士上仙並不知道有這樣的結果,就是知道了,笑一句“不自量力”之後,也不會再有任何掛念。 他們仍在有條不紊地做著出行前的準備、收拾城中的殘局。 當然,這種事情下邊的人去做便成,像是6揚這樣的大管家,只要在院子裡等著出便好。

    等餘慈將心念再投注到6揚居住的小院,院子裡的情形倒讓他小吃一驚。

    獨院僅有的兩丈方圓的小空地中,有兩人正在交手。 說是交手也不確切,雙方中間隔了足有一丈遠,也只是擺擺袖子、抬抬腿,偶爾轉一個方位,中間雖是罡風來去,呼嘯有聲,卻是節奏鮮明,看樣子是在試手或修行。

    交手的兩人中有一人是6揚,另一人體型與他相近,卻是個圓臉,就是動手的時候,也笑瞇瞇的很是和氣,餘慈也見過,此人乃是府中另一位管事匡政。 也就是6揚徒弟的親叔叔。 這兩位管事便通過這個年輕人聯繫在一起,結成同盟,圈了府中好大一片勢力。

    6揚的徒弟名叫匡言啟,除了成為兩位管事結盟的紐帶,其本身也有值得看重之處。 半年前,他年齡不過二十歲,便踏入通神境界,進度遠同儕,資質也實在驚人。

    6揚很是著緊這個徒兒,視其為傳承衣缽的最大希望,這段時間來趁熱打鐵,教授其各種與通神境界相關的知識。 裡面的只言片語,也能讓“一旁”的餘慈受益匪淺,所以餘慈很是喜歡到這裡來,他的讀唇術水平長進,倒有一大半是這個院子裡磨煉出來的。

    院邊屋簷下,站著的便是匡言啟,此時,這年輕人站在罡風餘波中,正瞇著眼睛,似是在體會著什麼。

    “有老師指點,就是不一樣……”

    餘慈並不掩飾自己的嫉妒心思,不過當他轉眼再去看6揚和匡政那邊時,卻覺得“眼中”有些模糊。 本以為是自己看得疲累,但將院中的光影顏色與簷下相比對,才現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這一塊上面,照神圖的映像不比周圍那樣清晰。

    餘慈定了定神,蓄氣提力之後再看過去。 說也奇怪,這次他提著勁兒,目光一觸那變幻的圖景,眼前虛空忽然一陣恍惚,好像有層輕紗覆下又揭開,也就是這樣一個變化之後,眼中世界,又有不同。

    照神圖中,兩人對戰依舊。 然而在他眼中,6揚的腦袋變透明了!

    當然,那不是真正的透明,而是有一層光芒從他的顱骨內透出來。 呈橘紅顏色,皮肉頭骨都擋不住這光芒的滲透,穿過這光芒,他隱約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光源,在他腦內駐留,場景詭異萬分。

    轉眼再看,匡政竟然也是這種情況,只不過顱腦內放出的不是橘紅光,而是一圈淺紫毫芒,這光芒的穿透性比不過前者,餘慈更看不清他顱腦內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餘慈這幾天整日在白日府閒逛,對兩個管事的底細也摸了一些。 知道二人都是陰神大成、可出竅神遊的水準,這麼說,那著光的東西,便是陰神了?

    原來隔著肉身,也是能看到的啊。

    餘慈忽然發現,他以前的認知似乎有一點兒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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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02
問鏡· 第二十六章混化

    事實證明,陰神並非是不可見的。 但是,究竟是肉眼直接可視陰神,還是要靠照神圖才能現,是個需要研究的問題。

    餘慈還想著看得更清楚,偏在這時候,眼睛開始澀,提著的那口氣自然散掉,更有無可遮掩的疲憊之意擴散全身。 小院中的影像又像是鋪了一層輕紗,模糊下去。

    遭遇這種情況,餘慈忽有所悟,直接拉高視角,俯瞰整個絕壁城。

    丹崖和中央盆地緊緊相鄰,比照緊挨著的上城與下城,餘慈果然找出了些許不同。 作為白日府的根基所在,上城在照神圖上呈現的顏色,略淺了些,像是微微褪色的圖畫,又好像蒙了一層薄紗;而在下城,作為平民百姓的聚集區,中央盆地的顏色就極其鮮亮。

    這種差別是極其細微的,又隱藏在五色斑瀾的光影中,若不是餘慈心存此念,必然難以分辨出來。 而結合著以往的經驗還有眼前的實際情況,他是否可以做出一個猜想:

    照神圖顯示的範圍以及清晰與否,和它映照的目標周邊,生靈個體的強度有直接關係? 只不過照神圖顯示的清晰程度恰恰是反過來的,越是弱小的目標越是清晰,越是強大的目標則越是模糊。

    如果按照這個理論,那一切便都有了解釋。

    當然,單說強度也不准確,因為強弱是相對的概念,這裡面必須要有一個參照物。 可若是真有這樣一個參照物或是標準,又有什麼能比他這個照神銅鑑的擁有者更適合的?

    事情又回到一項最基本的問題上來:他自己,現在算是個什麼強度?

    此念生出的瞬間,他心念移轉,一下子便從數十里外的丹崖,跳到了這一片山林中,也就是照神圖的正中央。 那裡,在山林中一塊大樹殘根上坐著的人影,正是他本人在照神圖上的映像。

    餘慈還是頭一回認真打量照神圖中的“自我映像”,感覺非常之奇妙。 他曾想過,在他打量映像之時,映像必然也在觀察另一個“照神圖裡的映像”;而“另一個照神圖裡的映像”,則會去打量“另一個照神圖裡映像所觀察的另一個照神圖裡的映像”……如此反复嵌套,直至無窮。

    可事實上,他猜測的事情並沒有生,因為在在他目光投注的同時,照神圖中的映像便似是有了靈性,慢慢抬頭,將目光投射出來,恰與他打個對眼。

    這一刻,在照神圖中央,他本人的映像動起來。

    裡面小小的人影好像是直立眺望,若有所思;又像是站了一個樁,松靜自然。 但無論如何形容,這肯定不是他本體狀態的反映,在此刻,圖中的映像似是活了,有了自由的靈性。

    餘慈盯著圖中的人影,覺得那裡面有一種難以抵擋的魔力。 不自覺的,傾注的心念便與其融為一體,甚至分不清照神圖內外的世界,究竟何者是真、何者是假。 也在此刻,受一股不明力量的驅動,他身體震了一震,身下樹木殘根嘩地一聲崩散。

    他自然站定,竟是擺了與圖中映像一模一樣的式子,氣血顛動之際,只覺得全身骨絡筋肉猛地擰成了一股繩,而所有的精血氣力都凝在一起,猛然上沖。

    頂門一震,像被沖開一個口子,全身的精血氣力就這麼破體而出。

    也在此時,他袖中一震,照神銅鑑像是有了自己的靈性,自地飛出來,打著轉,越過他的頭頂,隨後,轉倏止。 當銅鏡停下的那一刻,恰是光滑的鏡面正對下來,覆住他的頂門,也將那衝擊而上的氣血之力擋下。

    銅鏡“嗡”地一聲震蕩起來,正前方的照神圖也受到影響,光芒劇盛,隨即化為一團光霧,朝著頭頂銅鏡所在飛過去,轉眼融入其中。 這時候,靜寂的山林中只剩下餘慈和照神銅鑑,二者正生著無比奇妙的反應。

    銅鏡似乎是呈受不住精血氣力中蘊含的力量,開始顛簸不定,隨後開始了再一次的旋轉。

    沒有了照神圖,頭頂上鏡子的變化,餘慈應該是看不到的,可就在這一刻,他與照神銅鑑之間卻產生了真切無比的聯繫。 虛懸的銅鏡好像就被他握在手裡,或者根本已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分明感覺到,鏡面之後一個類似經脈竅穴的迴路,氣血輸送過去,立刻就獲得了反應。

    注入、循環、積蓄;注入、循環、積蓄……清晰的三個環節,就是這樣回環不休,將破頂而入的精血氣力全部收攏在鏡中,積蓄在“迴路”中央的“竅穴”中,凝實如珠,沒有一絲一毫的洩露。

    而銅鏡下方,餘慈的狀態卻很不妙。 氣血沖頂那一下便帶走了他所有的力量,無可抵禦的空虛感霎時擴散到全身,他現在的狀態甚至比不上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也許一陣山風刮過,便會要了他的命。

    隨後,風來了,餘慈的身軀在飄,彷彿是沒了重量,要順著風飛走。

    這明顯是錯覺,飄走的不是他的身體。 實際上,他的身體未動分毫,要飛出去的,是他的感知、意識這些純精神層面的東西,是他已淬煉了十多年,馬上就要有所成就的神魂。

    他早已達到神氣呼應的層次,此時便是照神銅鑑中積蓄的本身精元和他的神魂彼此呼應、吸引產生的現象。

    若是一個不小心,以二者之間越來越強的吸引力,神魂真可能隨本身精元一起,投入到照神銅鑑中去。 精元破頂而出已經是非常糟糕的事了,而若連神魂都脫竅而去,他便真的只剩下一個空殼,再沒有存在的意義。

    在這要命的時候,餘慈卻是穩住了心神。 不管其它,只用《九宮月明還真妙法》中的“守竅”之術,凝聚神意,意守泥丸宮,繼而聚攏身上最後一點兒力氣,舌綻春雷,喝了一聲:

    “定!”

    音波擴散,照神銅鑑的旋轉震盪驀地中止,山林中陡然一靜。 隨即,餘慈頭皮沉,似有一顆沉重的鐵鉈,抵著頂門壓下來。 對此,他不驚反喜。 因為壓下來的,正是照神銅鑑中央“竅穴”中已經凝結成團的精元之珠。

    神氣呼應,彼此吸引,若一方不動,動的自然就是另一方!

    精元之珠從照神銅鑑中滑出來,似實還虛,沒有任何滯礙就沒入頂門,再壓入泥丸宮。 受這股力量壓迫,泥丸宮在跳躍,由此帶動四方四隅,再擴散至整個腦宮,直至四肢百骸,帶動全身肌肉骨血,齊齊顫動。

    餘慈隱約感覺著,這顆精元之珠是應該聚合在一起的,可是,珠子帶來的壓力實在太大了,身體有些承受不住。 所以,在神魂的帶動下,他的身體自作出了反應,四肢百骸都生出了強大的吸力,通過泥丸宮的總匯,作用於精元之珠上。

    受這千絲萬縷的引力影響,精元之珠剛沉下泥丸,便失去了原有的形態,由沉沉的鐵鉈,化為如春風般的暖意,又似體感最為舒適的溫水,自腦宮垂流而下,也不分什麼經絡血脈,而是絲絲縷縷、綿綿密密,浸入肌骨臟腑之中,由頂至踵,又由踵至頂,如沙漏翻轉,循環往復。

    幾次來回,餘慈但覺得這暖意充斥全身,漸漸如水滿溪谷,氣蒸大澤,當真明也是它,暗也是它、強也是它,弱也是它、有也是它、無也是它。 無所不至,無所不入,以至心神都混化在其中,難以分別。

    這一刻,僵立的身體終於可以動彈了,餘慈攤開手,手心微有汗漬。 要承認,他的狀態很好,前所未有的好,可在此之前,他遭遇到的,卻是最要命的凶險。 一著不慎,他的精氣神便可能被照神銅鑑吸乾,只給他留下一具空蕩蕩的軀殼,任其在山間腐化!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尤其是感覺如此地熟悉,就像……就像他在天裂谷下揮劍斬殺那個許老二的時候,心神與元氣混化相諧,沒有一絲縫隙。

    他盯著自己的手掌,慢慢地屈起大小拇指,三指相駢,筆直如劍。 凝滯片刻,忽然劃出。 空氣中傳出一聲低細的嘶嘯,旋又融進穿林的山風內,不留半點兒痕跡。

    餘慈指尖沒有感覺到任何阻礙,連空氣的阻力都沒有。 只覺得三指劃空之際,是從未有過的輕靈,彷彿血肉都虛化了。 而事實上,他的身邊就有一棵碗口粗細的杉木,也正好位於手指劃過的軌蹟之上。

    又一陣山風吹過,杉樹這半邊的邊緣,忽地蝕開一個小口,細碎的木屑從中滑落,轉眼這小口便延伸開來,深有半寸,內里切面之光滑,好似最巧手的木匠精心刨制的一般。

    將視線定在杉樹的創痕上,餘慈有些愣。 他的指尖還殘留著之前的觸感,可那感覺太過微妙了,以至於他很難回憶起確切的細節。

    不過那感覺,依稀又和天裂谷頂、懸崖邊上,葉繽留存的劍意透體而入時,差相彷彿。

    這些天來,餘慈一直都在研究那道輕霧般的劍意,也一直在模仿劍意透身而過時,那通玄入微的妙處,效果卻一直不佳。 可是剛剛隨手而的指劍,竟意外有其三分味道,不得不說,是一個極大的驚喜。

    而這一切,肯定繞不過頭頂那塊青光瑩瑩的銅鏡。

    他仰起頭,臉面恰好在光潔的鏡面上映出來。 這時的照神銅鑑,真像是一面最平常不過的銅鏡——除了還懸浮在空中。

    “老伙計,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感嘆聲裡,照神銅鑑如有靈性,青光如水,瀲灩生波。 然後餘慈看到了一束光,從鏡面中央投射下來,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直接刺入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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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03
問鏡· 第二十七章祭法

    餘慈腦中轟然震盪,一層莫名信息伴隨著光束透進來,突然活化,成為一串簡短、清晰的句子,最終組合成一段法訣。 就是教人如何調勻氣息、如何調動神意,用什麼法子將二者調和,最後作用到照神銅鑑之上。

    這是……餘慈在心中將其梳理了十多遍,才醒悟過來:這是照神銅鑑的祭煉手法!

    這段信息一直以某種形式深藏在銅鏡之中,便是落在紫雷、赤陰雙仙手中時,也沒被現。 大概餘慈當真有幾分機緣,意外激機關,接收到了信息。

    法訣算得上簡潔,只是層次分明地教授人按步驟地去做,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 還好,相關的基本概念餘慈已經從葉途那裡學到了,不至於一頭霧水。 倒是這簡潔的敘述方式更合他的胃口,不用多想什麼玄機,照葫蘆畫瓢便是。

    餘慈也注意到了,這段祭煉法訣中,唯有一段對他來說是“廢話”。 那便是最前面,與照神銅鑑氣息互通,以至彼此交融的“養鏡”步驟,法訣中是通過一段冗長複雜的祭文來實現的,上有多處向所謂“無量虛空神主”的讚頌之辭,言明是以虔誠之心,換取神主回應,開啟寶鏡神通。

    只是,餘慈獲得這段祭煉法訣實在是晚了些,他沒有照法訣所說,全身心禮祭神主,而是用最笨的方法,將照神銅鑑貼身存放,又時時以真氣灌注,獲取青光靈引,以為畫符之用。

    如此日夜相處長達十二年,物性人氣相和,自然而然氣息互通,繞過了禮祭步驟,在他邁入通神境界,滿足最基本的祭煉要求後,一切便水到渠成。

    這也正是紫雷、赤陰雙仙無法開啟寶鏡神奇功效的根本原因——以他們的身份,怎麼可能把一面鏡子常年貼身攜帶? 就是真的帶了,自有儲物指環存放,又怎會像餘慈那樣,時刻不離肌體,終至氣息互通的地步?

    餘慈的身軀定了半晌,這才伸手,將懸空的銅鏡拿下來。 照神銅鑑出奇地燙手,好像在火上烤了很長時間,同時有一層異樣的光澤在鏡面上流動。 他盯著鏡子看,若有可能,他真想把鏡子拆掉,看看裡面還藏著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不管怎麼說,在入手十二年後,他終於獲得了這寶貝的祭煉之法,這便宣告了,他終於成為照神銅鑑當之無愧的主人。

    有了這樣的收穫,前面那些危險便都算不上什麼了。

    似乎是響應他愉悅的心情,照神銅鑑上光芒再閃,剛剛消寂的照神圖再次呈現在虛空中。 隨心念移轉,可看到丹崖之上,一個身披烏金長衣,腰圍玉帶的中年男子,正舉步登車,大管事6揚領著兩個年輕人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其餘僕役、武士均是匍伏在地,如見神靈。

    車子是由四匹神駿的步雲獸牽引,凶獸骨立架,天蠶絲織蓬,華貴之餘,亦能遇山翻山,遇水涉水,日行千里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能乘這樣的的車子、為白日府中人這般敬畏,除去白日府主金煥,還有誰來?

    此念頭生就,餘慈突然怔住。 下一刻,大霧沉降,那清晰圖景,便給蒙了一層厚重陰霾,模糊不清。

    剛剛的看到的,真是金煥嗎?

    餘慈猶有疑惑,他長吸口氣,凝神再看,方圓里許範圍之內,確實還是模糊一片……也只是模糊一片,若是費點兒眼力,還能看到裡面人影走動,只是辨不清面容。 雖然不能再還原為前面瞬間的清晰影像,可那光影強烈扭曲的情景,也是再不復見。

    這就是進步,且沒有比這樣的“進步”更為直觀的了。

    餘慈強按下心中喜意,盯緊了霧氣斑點的移動,卻見這斑點下了丹崖,轉向絕壁城東門而來,與他恰是同路!

    同路好啊!

    天地間十萬大山,斷界山脈並不是最雄偉的,也不是靈脈最多的,可依然在此界居民心中佔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 概因它是此界最長兩條大江的源地,也是東方修行界的最西頭,從此再向西,就是天裂谷,也即東西方的分界線,在地理上將修行界一分兩半。

    西方世界很遙遠,那傳說中的無邊佛國,大部分人、甚至是大部分的修士,一輩子都沒機會到那邊去一回,所以在很多人心目中,斷界山就是世界的盡頭了。

    已經是離開絕壁城的第十六天。 餘慈便像一個山野間的幽靈,在斷界山脈深處遊蕩,山脈是如此廣大,便是有照神圖,也幾乎要迷失了方向。 還好,他有一個最明確不過的目標。

    橫斷山脈人跡罕至,金煥那一行十人大概是方圓千里以內,最大規模的隊伍了,對方也沒有刻意掩飾踪跡,這讓余慈覺得,便是沒有照神圖,他怕是也跟不丟。

    當然,餘慈是絕不會冒險接近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愈真切地感受到還丹修士磅礴的力量。 每日的固定時段,當金煥行功調息之時,吞吐真煞、四野俱動,方圓一里範圍內天地元氣如滾如沸,十里方圓都要受到影響。 顯示在照神圖中,那一片地域圖景幾乎就要燃燒起來,6揚等人必須遠遠避開,才能照常行動。

    而這也給了余慈打聽消息的機會。 幾天來已經他辯認了所有人的身份,除了金煥、6揚和匡言啟外,還有六個隨行的護衛武士,此外,就是金煥的侄孫金川。 年齡還比匡言啟小上一歲,卻同樣是通神修為,與匡言啟並稱為府中新一代修士中的雙璧。

    金煥對他們也抱有很大的期望,這一回攜兩個年輕人隨行,似乎便是準備把他們送到某個宗派的“山門”中修行。 一路上,餘慈看不到金煥本人,卻不止一次看到6揚開口閉口“府主說”,給兩個年輕人灌輸這次機會的寶貴。

    現在想來,6揚在臨走前,還要拉上匡政給自家弟子授課,也是要早做準備。

    至於那個宗派,叫離塵宗。

    這個宗派聽起來很陌生,不過,以金煥等人重視的程度來看,顯然絕非等閒。

    又是金煥行功的時段,6揚檢查過幾個隨行武士的防務,迴轉過來,與兩個年輕人說話:“不過三百里路便要到了,府主的意思,是讓你們養精蓄銳,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務必要拿出最好的狀態來,不能丟了白日府的臉。”

    6揚這樣說,他徒兒自然是凜然從命,不過,身為府主的侄孫,金川倒能多問幾句:

    “我記得叔爺說起過,離塵宗的山門乃是在離羅江的源頭附近,距絕壁城足有七萬里,咱們走這半月,便是奔日車日行一千八百里路,也最多是三萬里不足,路程未過半,怎麼這就到了?”

    作為府中實打實的第三號人物,對這位孫少爺,6揚只是保持著起碼的恭敬,他笑道:

    “離塵宗的山門哪是尋常人進得去的?我們不能直接前往,只能先到其宗門的外務道觀止心觀,到那裡接了頭,再請山上的仙長下來接人。不過,幾日後,想必孫少爺便要成為絕壁城這幾萬里地面上,第一個踏進離塵宗山門的外宗修士了。”

    6揚的身份擺在那裡,金川便是再自負,也不敢就這麼接受他的奉承,忙笑道:“我與匡師兄一路同行,自然與師兄共勉之……”

    這幾人在那邊客套,卻不知,數十里外,有人將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除了聲音之外,便再無遺漏。

    “止心觀?”

    餘慈若有所思,但很快,他就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手中的照神銅鑑上去。

    此時,他體內暖意融融,便如溫水浸泡,熱力穿透毛孔氤氳在身體內外,又在神意的歸攏下,注入到銅鏡中。 眼下,他正在祭煉照神銅鑑。

    祭煉,是修行界諸修士繞不過去的關鍵步驟。 修行界之寶物,有法寶、法器、匠器之分。 其中法寶最優、法器次之,匠器最末,其間又分三六九等,十分複雜。

    這裡面,匠器只經匠師之手,出爐即可使用,無需任何祭煉,故而也只能算是尋常的工具,威力自然有限。

    而法器、法寶兩階,非但要經匠師下大力氣打造,還要使用者用自身精氣神與之融煉磨合,經年累月下來,以己身與彼器相通,非但在對敵時能揮更強的威力,且二者連攜,共同成長,便是最尋常的器具,也可以成長為威力驚人的寶貝。

    便以當日天裂谷中,葉途先後使用的金刀和翡翠刀為例。 其實二者使用的材質相差並不大,都是削鐵如泥,十分堅韌鋒利。 可是相比之下,前者的威力便遠勝後者,概因葉途在旅行途中,曾用心祭煉了一段時日,由此造成這天差地別的後果。

    如此事例在前,餘慈敢不用心?

    祭煉照神銅鑑的方式很奇特,這裡面,照神圖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祭煉法訣中同樣有開啟照神圖的方法,但方式卻是依靠著前面的祭文,請求那“無量虛空神主”透空開啟。 不過,餘慈以多年充當神棍的經驗,覺得里面故弄玄虛的成份更多一些。

    雖說他開啟照神圖的方式有點兒莫名其妙,但總比那跳大神的方法來得更實在些。 有趣的是,在其中,也是將這映徹虛空的圖像稱為“照神圖”,算是不謀而合。

    當然,以上那些都算是細枝末節,真正關鍵的,還是那一整套依託於照神圖的祭煉方式,真正令餘慈大開眼界,又受用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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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04
問鏡· 第二十八章山間

    本質上來說,照神銅鑑是具有極強排他性的寶貝。

    不論是普通性質的真氣,還是還丹境界以上的修士所具備的罡煞,只要達不到與它氣息互通的要求,便是注入再多,也只能激出最表層的青光靈引,最多加上蓄存符籙之類,絕對無法開啟它深層的功能。

    就是達到了氣息互通的要求,要想進一步祭煉,使之器性提升,也還要有一個前提,那便是照神圖。

    對擁有照神銅鑑的人來說,照神圖不只是銅鏡深層的功能,還是真正與銅鏡建立聯繫的紐帶。

    祭煉照神銅鑑,第一條便是要將心念移到照神圖正中央,本人映像之上。 這映像有個名目,叫“魂像”,按照祭煉法訣上的說法,乃是神魂之投影,也是擁有者的神魂與照神銅鑑生聯繫的關鍵節點。

    神魂必須通過“魂像”,才能真正與照神銅鑑連在一起,開啟鏡內的“關竅”,使之主動吸納擁有者的元氣,開始祭煉過程。

    越是祭煉,餘慈越感到祭煉的好處。

    “神氣相抱,轉生化氣,此氣非彼氣,而是罡、是煞、是先天一氣……”

    當日天裂谷中,葉途如是說。 按照他的說法,“先天一氣”應該是還丹修士的專利,是修士修行長生術有成,於還丹成就之後,代替真氣,運轉在修士體內的能量流,是修士仗以移山填海、飛天遁地的基礎,論質性,當遠在真氣之上。

    餘慈當然沒有到達還丹境界,不過經過連日來的驗證,他隱約感覺到,似乎在半月前那場意外之後,他十餘年來積蓄的真氣,通過在鏡中凝煉為精元之珠,後又與神意渾融相抱,莫名地便轉化成了“先天一氣”的模樣。

    當然,這純粹只是感覺,畢竟餘慈從來沒有真正見識過“先天一氣”。 說起來,他確實與還丹及更上層境界的修士接觸過:但少時侍奉在雙仙左右時,完全沒有相應的概念;而前些日子碰到的葉繽女仙,又是那般凡人物,數次出手,餘慈根本就體會不到其中的奧妙。

    他唯一的經驗,只有元神馭劍時,神氣合流,彼此交融的感覺記憶,據葉途所說,那是最接近罡煞之力的狀態、

    多日來,他體內元氣運化,分明就是這個感覺,且穩定而清晰,再不是元神馭劍時的短短一瞬。 正因為這樣,當日他才能從容揮出那記劍指,初步碰觸到葉繽那輕霧劍意的玄妙。

    “先天一氣……就當它是先天一氣吧!”

    雖然沒有證據,但餘慈能夠肯定,他體內元氣性質,確實生了質的變化。 在他的修行層次上,生質變後,除了轉化為“先天一氣”,還能是什麼呢?

    擺脫了這個疑問,又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出現在眼前:

    他現,除了當日通過照神銅鑑轉化的那一波之外,後面幾日,行功時自然產生的,仍然是以往的真氣,這真氣和“先天一氣”性質格格不入,便如油與水的差別,在體內流轉時,讓人很不舒服。

    這大概就是他沒有真正進入還丹境界造成的結果。 若不加以改變,長此以往,他一身先天氣,說不定又要被後天之氣浸染,以至前功盡棄。

    還好,他有照神銅鑑。

    當他按照新得來的法訣,開始祭煉時,神意自然投注其上,吸納元氣,運轉火候,每次都甚是費力,總要消耗他大半力氣。 但在這一過程中,便如淬火鍛打,逐分逐毫地提升銅鏡的性能,也在一點一滴地精煉本身元氣中雜質,使之提升到“先天一氣”的水准上來。

    如此,即使他無法修煉長生術,也能維持住“先天一氣”的純度,且緩步精進,不得不說,照神銅鑑,真是……

    好寶貝啊!

    越是祭煉,餘慈對這寶貝越是愛不釋手,每日必定要有幾個時辰努力用功,祭煉火候也日益/精進,可以想見,只要他依照此法,按部就班、持之以恆,在不久的將來,隨著他修為的精進,祭煉層次的提高,他完全可以將寶鏡的秘密盡數開出來,而且,這個寶貝也將永遠屬於他,沒有人能把它奪去!

    每想到此處,他便是心中振奮。

    今日的功課做完,天色已經入夜。 餘慈像一個幽靈,從藏身處飄出來,藉著天上星光,撲向西南方的山野深處。

    6揚和金川透露的信息讓他很在意。 以白日府在絕壁城的隻手遮天,在說及那離塵宗時,也不自覺便將自己放在弱勢地位,可以想見,那個陌生宗門勢力,會是何等的強大。 預先做個計劃,已是必然。

    餘慈使出神行符,足下生風,三百里也就是一個多時辰便到了,比原本的度要快出近兩成。

    停下身形後,他的呼吸略顯急促,但幾次呼吸的功夫,就恢復過來。 他沒有繼續深入,而是就近開啟照神圖,花了很短的時間確認方位,很快便在山中找到了一片人工建築群。

    微微的光芒中,夜色下的一草一木都收入眼中。 這裡是一處道觀,規模頗大,分東、中、西三處院子,中院前後三進,殿宇宏偉,裡面的道士總有百多人上下。

    方圓萬里之內少有人煙,這座道觀顯然不是靠香火支撐的。 無疑,這就是金煥一行人目的地所在。

    “外務道觀……就是處理雜務的地方吧。”抱著類似的念頭,餘慈逐一轉換視角,準備將道觀內外梳理一遍,為明日可能的變故做準備。 視線從道士安寢的東院開始,慢慢轉至中院殿閣群落,再移到西院園林中,暫時還未現什麼問題。

    但這時,起霧了,小巧的園林也變得迷濛不清。

    數十里外,餘慈睜大眼睛:“那個是……”

    第二日,按著計劃,白日府眾人丑時一刻便起程,不惜馬力,待到凌晨時分,便來到一座碧翠山下。 山不甚高,而林木溪泉,清嵐奇石畢具,頗有仙氣。 金煥在山下便停了車駕,只留一武士看守,其餘九人一起步行登山。

    這裡面,金煥和6揚是來慣了的,金川和匡言啟則是頭回到此,不免好奇,6揚便提點自家徒兒:“這已是止心觀地界,雖是離塵宗外門所在,卻也常有高人行走,觀中老觀主於舟道長,駐世三百年,是了不起的前輩高人,在此萬萬不可存了輕慢之心。”

    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這兩個年輕人因為天資甚佳,在府中頗受尊寵,尤其是金川,向以白日府下任府主自居。 在府裡還沒什麼,但在此處,必須要有所控制。

    這點兒心思無需瞞人,連隨行武士都知道,在匡言啟喏喏聲中,金川瞥了自家叔爺爺一眼,很乖巧地垂下頭去。

    金煥一行人走在山路上。 四面景色宜人,他們卻是步履匆匆,轉眼便過了半山腰。 遙見山上飛簷斗拱,在眼前時時顯沒,偶被林木遮掩,轉過數里,又映在眼前,那止心觀,已快到了。

    便在此時,踩枝踏葉之聲響起,從山路旁的楓樹林裡,走出一個道人。

    道人出來得突兀,五名隨行武士反應也是極快,當下身軀緊繃,目視來人。 不過他們總算還知道這不是白日府的地面,便有敵意,也要有所收斂。

    那道人面白無須,看起來很是年輕,身披玉色道袍,身姿高挑,烏黑的頭束在頭頂,定以星冠,上下打理得極是周整,負手行來,又顯得悠然從容。 金川和匡言啟也都是一時俊彥,可在長輩身前,便顯得束手束腳。 比不得來人灑脫。

    那道人看到金煥這一行人,也是一怔,但旋即微笑,對幾個隨行武士的作派似乎全無反應,也沒有上前搭訕的意思,只遙遙打個稽手,退到路邊,請他們先行,從容謙遜的姿態,令人心生好感。

    金煥雖是倨傲,但止心觀近在咫尺,說不定道人便是其中的修士,故而也略微點頭,以他的身份,算是非常看得起對方了。 隨行武士見府主的反應,這才緩下勁兒來,紛紛垂。

    兩方就此錯開,待去得遠了,金煥忽然道:“如何?”

    6揚皺了皺眉,輕聲回應:“奇怪,此人真靈煥然,未凝陰神,似乎修為不過通神初、中階之間,可周身氣機森然,像是……”

    “像是成罡凝煞,是不是?”

    “真是如此?那豈不是結丹了?”

    6揚吃了一驚,連帶著後面兩個年輕人都回頭去看。 俊秀道人卻不急不緩地走著,似乎在欣賞路旁漸漸轉紅的楓葉。 待過了一個拐角,便從他們視線中脫開了。

    金煥此刻卻轉而稱讚6揚:“能看出這氣機之微妙,便知你對罡煞已有感應,一般的通神上階修士也做不到這點。你這些年修為仍在進步,很是難得,期以十年,便可以嘗試結丹了。”

    6揚連忙遜謝。 這邊說話,後面的金川定力差一些,忍不住就問:“叔爺爺,那道士真的是還丹修士?”

    金煥乃沒有正面回應,只道:“他在數里外便顯露形跡,應該沒有惡意,你們不要慢待。”

    兩個小輩也就罷了,只覺得府主高深莫測,不敢多問。 但6揚跟隨金煥多年,一聽便知,金煥自己也是捉摸不准,才是這種態度。

    只是,確認修士是否成罡凝煞,竟是這般困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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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05
問鏡· 第二十九章氣度

   小山本就不甚高,有這件事一打岔,幾句話的功夫,離山頂便不遠了。 抬頭上看,止心觀已經遙遙在望。 沿山道轉過前面的巨岩,便是一道筆直的台階,約有百級,上面就是止心觀正門。

    便在這時,金煥輕咦一聲,還丹修士六識敏銳,神意更是強大,早一步現有人從後面趕上來。 只是以他的身份地位,注定不會扭頭,倒是6揚回頭看了一眼:“是那個道士。”

    除金煥外,其餘人等都是回頭。 只見先前那個俊秀道士,緩步在山道上行走,但步步落下,似乎雲嵐托舉,似乎腳不沾地,飄然如神仙中人,彷彿時刻都會駕雲而去一般。

    6揚皺起眉頭:“像是神行符,但藉一點兒山間雲嵐之氣,托舉身軀,保持這般度,不費絲毫己力,在符法上造詣甚深。”

    說話間,幾人已到了觀前。 以金煥的修為,便是6揚不說,他也心中有數,聞言唔了一聲:

    “山間多奇士,不要失禮。”

    昨日金煥已經與觀中人通了消息,此時有一個穿著藍布袍的道士等在道觀正門前方,向這邊行禮道:

    “金府主請進,觀主已等候多時了。”

    這接引道士臉上木訥,比不過後面那位光風霽月,但金煥也沒法計較什麼,便留下隨行武士,只與6揚併兩個年輕人進去。

    在門前一耽擱,後面那俊秀道士也走過來,依舊是那悠閒的模樣,顯然也是要進觀的,隨行武士見此,想到金煥的吩咐,都讓在一旁。 道士不緊不慢地跟在了金煥一行後面,還向道觀前灑掃的道童頷示意,道童愣了愣,忙舉手還禮。

    這一切都看在金煥等人眼中,更堅定此人身份。

    一先一後進了觀門,金煥一行在接引道士的引領下繞過正殿往右,而那俊秀道士進門便轉向左邊,玉色袍袂在屋角石階間閃了幾次,便不見了踪影。 金煥對6揚道:

    “此人年齡也不甚大,可修為極是醇厚,遠在阿川、言啟之上,更可貴是這從容氣度,令人羨煞。”

    金煥雖是在誇讚,但更多的還是是存了激勵之心。 6揚躬著身子,不動聲色,看旁邊兩個年輕人的神情,顯然已是被套了進來,至於能激多少上進心,還要觀其後效。

    這邊說話,前方接引道士便前很久,有些茫然地回頭看來。 金煥見此,也是一笑:“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也不用斤斤計較……走吧!”

    將此事拋在腦後,不再提起。 一行人隨那接引道士轉殿過橋,很快便來到側方的園林中。 林中深處有亭橋流水,亭上端坐一老道,須如雪,卻是面容紅潤,全無老態,旁邊也無人侍候。 見金煥一行到此,便站起身來。

    金煥一掃平日的威嚴,趨步上前,先一步舉手行禮,口呼“於師兄”,老道下亭相迎,稱呼一聲“金府主”,倒是顯得生份許多,金煥也不在意。 6揚在後跟上,一個大躬身,姿態擺得更低,老道微微頷,目光放在了身後兩個年輕人身上:

    “金府主,這便是你說的兩個孩子?”

    金煥略整金袍,朗朗一笑:“正是,還請於師兄為兄弟我掌掌眼,看是否是可塑之材!”

    不用他說,金川、匡言啟兩人便都上前跪倒,口稱“於仙長”。 老道嗯了一聲,示意二人起來。 兩個年輕人又齊齊站好,垂手恭立,將自家最端正的一面擺在老道眼前。

    “讓他們入山修行,面上也過得去。”

    老道淡淡一句話,便無下文。 兩個年輕人略感錯愕,老道卻不再理會,引金煥進了亭子,分兩下入座,至於6揚,也只能和兩個年輕人一起在亭外等候。

    金煥一坐下,便笑道:“若能在山門內修行一年半載,對這兩個小子,已經是天大的機緣,師弟我可不會貪心不足……還不過來叩謝!”

    不等金川二人上前,老道便搖了搖手:“且慢、且慢。老道屍位素餐之人,在觀中留得這麼些年,也只有一個好處,便是循宗門之規,不假情面。山門內,向來是法不輕傳,金府主若要將兩人送入山門修行,還要看……”

    說到這裡,他話裡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同時金煥也生出感應,略偏過目光,便見得園林一側拱門後,先前那個飄逸若神的俊秀道士正安步當車,穿林而來。

    對方也感應到了兩人的目光,仍是頷示意,到了園林中另一處小橋流水邊,駐足停留。 看那姿態,倒似倚柱觀魚,悠閒從容。

    老道見金煥等人都無驚訝之色,便以為是白日府這邊的人物,只是在觀中便與在自己家裡一般,性情顯與常人不同。 他也是個性情中人,不免暗讚一聲“好灑脫”,有心詢問此人身份,但這邊正說到關鍵處,也不好中斷,還好他心念運轉迅,心中轉過多節,也只在話裡留個了小小的停頓,便繼續道:

    “……還要看金府主這些年來對山門的供奉,是否符合山門之規,雖是俗氣,卻也公平。”

    金煥對所謂的“山門之規”胸有成竹,同時見老道士的反應,也愈肯定,那個俊秀的道士和止心觀、和老道都有極深的關係,說不定,是老道士近兩年新收的弟子呢?

    心有定論之下,他也不再管那邊,笑了一笑,示意亭外的兩個年輕人上前。 金川、匡言啟都是聰明人,當下便將各自身上的包裹解下,露出裡面石製、木製的盒具。 兩人恭恭敬敬入亭,將盒子擺放在亭內石桌上,然後躬著腰退了出去。

    金煥親手將兩個盒子打開,展露出裡面的物件,先是石盒:“十一株魚龍草,雖是不多,但十年來累計,便是換得數枚寒玉洗心丹回去,剩下的,可也容得一人進山修行?”

    老道微笑:“去年便算過,進得的。”

    金煥又指向木盒中盛放之物:“聽聞山門內尋一顆'七爍'原石,為此專門託人從東海邊捎來一顆,若將此奉送,可能再保一人進去?”

    “七爍原石乃是山門王師兄布的消息,價值兩百五十五個'功',貴府享有'專辦'之權,入山修行僅取什一之數,需二百五十功,這也是進得的。”

    老道見得這些物件,果然是毫不刁難,只笑道:“金府主確實準備周全,顯是深諳山門功德之法,也算是難為你了。”

    金煥微微一笑,已是放下了老大的心事,正想再開口,耳邊卻聽有人言道:

    “請問,十三株魚龍草,值得幾個'功'?”

    這句話不是亭子周圍任何人說出來,人們愕然之中循聲望去,卻見那倚柱觀魚的俊秀道士不知何時自橋上走下,朝亭中來。 在眾人灼灼目光的盯視下,他神色安定,步履徐徐,只朗聲道:

    “我有一十三株魚龍草,不知沽價幾何?”

    清晨的陽光穿過林隙,投射到他身上,光采煥然。

    當俊秀道人過橋穿林,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園林中忽然進入一個非常尷尬的時段。 尤其是亭中的老道和金煥,同時將視線投向對方,倉促之下,心中的情緒甚至沒來得及掩飾。

    他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滿滿的錯愕:“他不是你的人嗎?”

    這種情況下,最先反應過來的,倒是亭外的6大管事,他很有一些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的心態,明白過來之後,方臉上已鍍了一層鐵青:“你……”

    走過來的俊秀道士當然就是餘慈。 他施展當年在雙仙教時,學得的神棍技法,牛刀小試,便進得觀中。

    只是他沒想到,金煥和那老道竟然如此沉得住氣,或者說反應緩慢。 他本以為,能混過觀門那關口已經相當不錯,待到園林中,已經是極限。 他已經做好了被人喝破的準備,應對的言辭都有了腹稿。

    可事態的展卻乎他的預計,兩邊都誤會了他的身份,又要保持各自的氣度,乾脆都故作不知,讓他從頭聽到尾,什麼事情都沒瞞著,照這情況下去,他混到兩人議事結束,也不是不可能。

    可這就不是他的本意了。

    一路跟過來,他最大的目的就是拿魚龍草與人交易,要求的也只是公平買賣,並無不可對人言之處,便是使一些小手段,也都是用在明處。 若前面的情況持續下去,不管他本心如何,都會夾纏不清,也失了磊落。

    往更深一層去想,有了昨晚上那大開眼界的一幕,他不管白日府眾人的想法,卻不願惡了亭中的白老道。

    所以,他斷然話,主動暴露了自家身份。 隨後便迎著亭子內外五人目光,邁步而來,初時還有些肌肉繃緊的症狀,但走下小橋之後,他已完全進入了狀態。

    對6揚的喝聲,餘慈不屑一顧,他就這麼站在亭外,直視老道鬚眉皆白的蒼老面孔:“山野散人餘慈,手中有一十三株魚龍草,欲售無門,故而隨金府主前來,尋於觀主做個交易。”

    直到這時候,亭中兩位大佬才真正明白過來,老道也就罷了,金煥臉皮上卻有血紅霞光閃過,他緩緩轉過視線,眼眸中金光如劍,直刺在餘慈臉上。

    餘慈頂門一震,忽然看到眼前亭中,有一輪紅日灼灼如燃,揮灑出萬丈血光,鋪天蓋地,碾壓過來。 那一瞬間,他神魂的感應,便停滯下來,更是完全喪失了空間感,只看到那樣一輪血紅的夕陽,越來越大,要將他徹底吞沒進去!

    血漫千山猶未足,扯得蒼天一同落!

    這便是白日府震懾絕壁城百年的“太炫極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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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06
問鏡· 第三十章魚龍

    餘慈真切感受到了還丹修士的怒火,然而,這還是無法徹底阻擋他。 即使是目不視物,即使是身無定處,他依舊可以振動喉嚨,清晰聲:“於觀主,請開價!”

    血光夕陽忽地散去,彷彿萬斤重負一舉移開,陡然的輕重轉換,讓余慈的身子晃了晃,也僅是晃了晃,便繼續站在亭外,目光的焦點重新定在老道臉上,似乎剛剛只是略微閃神而已。

    至始至終,他的視線都沒落到金煥身上。 至於已經迫到他身邊,幾乎要出手的6大管事,更被他徹底無視。

    他還沒到極限!

    以金煥的修為境界,照理說能對余慈形成絕對壓制,但那是建立在精神、肉身全面落差的基礎上的。 而現在,餘慈雖說與金煥還丹頂峰的境界有一段難以彌補的距離。 可是他體內氤氳瀰漫的,卻是精純正宗的“先天一氣”,或仍比不過金煥的火候,卻也沒有質的差距!

    他不知道金煥現在臉色如何,眼前的老道倒是若有所思。 稍停,老道開了口:“'乙木聚靈湯'乃是我離塵宗的獨門配方,特轉於白日府,以提純藥草,一切從此湯中得來的魚龍草,都應是白日府所有,若是他人拿來交易,本宗不收!”

    這個回應當真是很給白日府面子,不提金煥,亭外6揚露出微笑,再向前一步,便是兩個年輕人也反應過來,磨拳擦掌,準備給這欠抽的道士一個永世難忘的教訓。

    餘慈卻神色不動,自顧自地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石盒,單掌托起,伸向前方。 6揚本要動手拿他,卻沒想到餘慈突然用出這麼一個動作,倒像是自己要上前奪走人家的東西一樣,一時有些愣神。

    這個空當,餘慈又開了口:“此十三株魚龍草,乃是我在天裂谷深處,費心耗力,從崖壁中挖出來,天生天養,與白日府何干?”

    “哦?”老道白眉軒動,真的驚訝起來:“不是催化,是天然生成?”

    餘慈咧嘴一笑:“如假包換!”

    老道士看似渾濁的老眼掃來,略一點頭,也不管旁邊金煥的臉色,點頭道:“若真是天生天養,自然是開得起價……拿來我看!”

    餘慈邁步上前,這一舉步,他才現,要抵住還丹修士的怒火,也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他的體力已經在剛才的一瞬間幾乎全部榨乾,眼下近乎虛脫,踩著腳下的碎石小徑,也像踩著棉花一樣,落不到實地上。

    他的底細瞞不過人,後面兩個年輕人便滿心地盼他出醜。 餘慈本人卻不以為意,他深吸口氣,就這麼從6揚身邊走過,6揚只需舉手一掌,便能要他的性命,可是這一掌也始終沒有拍下去。

    餘慈進了亭子,猶自記得向旁邊的金煥頷示意,就像山道上、入觀時那樣。 金煥冷冷掃他一眼,徑直垂目內守,不給任何回應,也不讓人看到他的表情,不過,小亭周圍的溫度又是提升。

    再笑了一下,餘慈向老道行禮後,將石盒擺在桌上,與另外兩個盒子並列。

    盒子打開,餘慈清楚感覺到,四道金蛇電火般的目光打過,然後他也望裡看,下一刻,亭中的空氣完全凝住。

    石盒內,空空如也。

    沒有餘慈所說的十三株魚龍草,甚至連路邊的雜草都不見一根! 這一刻,餘慈的腦子也像盒子裡一樣,一片空白。

    “嘿!”

    這是金煥在笑,只笑了這一聲,亭子內外的溫度便又向上提了一個層級。 在餘慈眼中,周圍的空氣已經被高溫扭曲,也許就在下一刻,對方便會親自出手,扭掉他的腦袋。

    餘慈忽然就清醒過來,他不知道為什麼石盒中的魚龍草會不翼而飛,也絕沒有想到自己會陷入到這樣的絕境,不過,這一切都沒有讓他的思維停止運轉。 事情落到這步田地,再後悔或是考慮後果都沒了意義,他只是轉臉去看金煥,盯著這位控制絕壁城百餘年的豪雄,心中計算:

    如果突然拔劍,在死之前,能不能在這廝臉上劃一道下來?

    便在這時,有人在耳邊驚嘆:“道蟲!”

    餘慈猛地扭頭,卻見那老道慢慢站了起來,眼睛盯著石盒,全神貫注的模樣,讓人禁不住隨著他的目光一起看過去。

    亭子內外溫度驟降。

    餘慈的視線抵在石盒中,他看到了,在盒底與內壁形成的夾角縫隙中,一條細如絲的蟲子藏在那裡,搖頭擺尾,慢慢地又從陰影中游出來,像是一條過份纖細的蚯蚓,在盒底蠕動。

    這蟲子似乎很是享受眾人投注在它身上的視線,又或者覺得狹小的盒子太過局促,再晃了下看不出頭尾的身軀,便駕著一陣剛吹進亭子裡的微風,飄浮起來,在虛空中游動。

    “魚龍!”老道被雪白鬍鬚掩蓋的唇齒間,又擠出兩個字,卻和先前的不同。

    老道再次開口的瞬間,金煥視線轉移,定在他臉上。 眼神之凌厲,不比對上餘慈那回稍減半分。

    老道卻似是全無所覺,他的目光盯在浮游中的蟲子身上,好一會兒,才轉向餘慈,問道:“後生,這魚龍可賣麼?”

    餘慈壓住失而復得的興奮,還有藥草變蟲的荒謬感,沉住了氣,點頭道:“自然是賣的,不知沽價幾何?”

    老道微笑著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功!”

    餘慈心中猛地一漲,前所未有的輕鬆感覺蔓延全身。 但他沒來得及回應,亭外便有人忍不住叫了起來。

    叫喊的人是金川,年輕人養尊處優,乍遇變故,火氣大一些是正常:“怎麼可能,我白日府辛辛苦苦十餘年積攢下來的,還沒有這一條蟲子來得多?莫不是你……”

    “包庇”兩個字未出,金煥便冷冷掃來一眼,把他後話截斷。

    “這就是你對仙長說話的口氣?跪下!”

    金川最怕的就是亭中這位叔爺爺,當下一聲不吭,跪在地上。 前面的6揚趕緊讓開,旁邊的匡言啟也退開一些,一時半會兒都不敢求情。

    金煥並不想把精力浪費這旁生枝節上,待金川跪地,他便直接把年輕人丟在一邊,目光再移回去,沉聲道:“於師兄,你慧眼獨具,我向來是佩服的,不過,此事事關我白日府與貴宗的'專辦'之權,我勢必要問個明白!”

    說是要“問”,但那姿態,前面大概還要加個“審”字。

    老道毫不在意:“自然要給金府主一個明白。”

    說罷便轉向餘慈這邊,笑道:“很久沒有見到拿住'魚龍'的年輕人了,就算是取了巧,也不簡單……請坐。”

    餘慈的心情早已調適過來,看著老道和金煥言語交鋒,倒是興趣盎然。 老道讓他坐下,他也不客氣,舉手一禮之後,便坐在桌前石凳上,非常自然地側過半身,與老道臉面相對,賣了個後腦勺給金大府主。

    亭外的6揚等人為之瞠目。

    餘慈才不管那些,他為人處事的信條便是:既然已把人得罪了,且沒有轉圜的餘地,那麼直接得罪到死便是。 反正現在讓步,也不會讓金大府主善心饒過他。

    入座之後,他再一拱手:“請於觀主明示。”

    這是把金煥的說辭給搶了,餘慈背後便是一燙,但他毫不以為意,似乎已經將後面那個舉手可置他於死地的還丹修士遺忘乾淨。

    老道見他這般作派,混濁老眼倒也彎了一下,隨後撫須笑道:

    “金府主,山門轉給你'乙木聚靈湯'時,也曾說起過這魚龍之事。大概隔了許多年,記憶模糊了?”

    這話像是給金煥台階下,但話裡諷刺的意味兒似乎更多一些。

    金煥倒也能穩得住,只道:“或是事務繁忙,記不得了,師兄再提點一回也是好的。”

    老道看他一眼,忽地嘆息一聲,道:“也好,我便再說一回。”

    也許是餘慈理解錯了,老道語氣中,針對金大府主,似乎更多的是感慨和……惋惜?

    老道的心思誰也猜不透,他真的就那麼從頭說起,務求詳盡:

    “要說魚龍,必須要說回到蝦鬚草。天地萬物,禀氣所生,物有物性。而那天裂谷,溝通兩界,諸氣相激,內裡草木鳥獸,大都具備不可思議的特性,蝦鬚草便是一例。此草根鬚特異,難以吸收地氣以自活,必須寄生在樹木之上,然而長成之後,卻也因為特異的根鬚,對同類特別敏感,往往吸食同類生氣以自肥。吸食到了一定程度,蝦鬚草便也脫胎換骨,成了魚龍草,至此價值大增。

    “而那魚龍草成形之後,受先天禀性影響,同樣吸食同類生氣,慢慢轉換質性,當其再一次脫胎換骨的時候,便由草木之靈,轉化為血肉之靈……這是一次無以倫比的進化,類似於破繭成蝶,又遠遠越,至此,魚龍草化為魚龍,脫離了草木的限制,悠遊於天地之間,吸納萬物精血靈氣,自然生成,壽紀無窮。雖然本身力量不大,卻也天地間難得的靈物!

    人們的視線在虛空中匯聚,焦點便是那個仍自游動得不亦樂乎的蟲子。 在場的都是眼力高明之輩,均能看出來,這蟲子雖是纖細如絲,但身上細密鱗片花紋,揮灑著生命的光澤,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來,這竟然是由十三株藥草轉化過來的。

    “在傳說中,當此魚龍吞噬夠了同類,又尋了某個契機,真可能躍衝龍門,化為天龍之身,乘雲遨遊四海……當然,那也僅僅是個傳說罷了。”

    老道徐徐說話,不急不緩,自有一種打入人心的感染力。 餘慈便不自覺意遊天外,想像那草木化為血肉、再躍升真龍的過程,會是怎樣的神奇。

    兩個加更日結束。 謝謝書友們支持,從明天起,恢復正常更新。 仍是中午、晚上各一更,優先保證質量,但仍不排除爆可能。 新老書友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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