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3642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44
問鏡· 第十一章寶鏡

    聽到餘慈的嘲諷,和尚幾乎要吐血,腳下卻不敢停,一直到十丈開外,感覺著餘慈沒有追上,才止住身形。 他眼睛想睜又閉,受不得刺激,竟是流下淚來,忙用袖子遮住,臉皮卻已是鐵青。

    餘慈見狀也是一愣,不過他才不會給這賊和尚留面子,登時放聲大笑,笑音便如一把把刀子,扎進和尚心口。

    和尚臉面青紅交錯,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在他最初下手偷襲的時候,決沒有想到這種下場,他胸口氣血逆行,一口鮮血頂在喉頭,又硬生生給咽了下去。 而流淚之後,眼睛總算是好過了一些,他瞇起眼睛,努力去看對面那個可惡的小輩。

    入目的情形又讓他心頭堵。

    餘慈手中,九陽符劍低鳴聲聲,有一圈火環自腳下擴散出去,徑至十尺,周邊草木點燃,雖說真正的殺傷力沒有,但聲勢相當驚人。

    “九陽符劍?”和尚的聲音也算是驚怒到極致了。

    餘慈聞言抬頭,也不說話,只是咧嘴一笑。 這比任何言語都要惡毒,和尚似乎明白了什麼,臉皮由青轉紅,最後漲成了朱紫色,終於再也忍耐不出,挫齒狠道:

    “白日府的小輩,我必讓你生不如死!”

    嗓音更像是毒蛇嘶嘶吐信,但他顯然是誤會了。 當然,這時候傻子才去分辯!

    話音方落,遠處群山中,長嘯聲起,音波跨越山林阻礙,清晰地響在兩人耳邊。 說是遠方,其實就是十餘里左右。 聽到這聲音,和尚便是大喜,剛要嘬唇嘯以響應,卻見那白日府的小子已經力,轉眼衝入林中。

    餘慈早在嘯音動之初,便捕捉到和尚的神色變化,哪還不知情勢變化,當機立斷,第一時間遁走,取的是正北方向。 他佔了上風,說退便退,後面和尚眼睛尚未完全恢復,只能跺腳大罵:

    “白日府的小輩,你害死胡柯,放跑鬼獸、搶走射星盤,萬靈門不會放過你的!”

    對和尚潑出的髒水,餘慈只呸了一聲:這也要你在白日府找到俺才成!

    就這麼一句話的功夫,那個嘯的人物已經迫近到三里之內,至此嘯音猶未斷絕。 餘慈再奔出幾步,便聽到山林間嘯音四起,數十里範圍內,至少有七八號人先後響應,聲聲如雷,震得松針簌簌落下,連著地面都晃動起來。

    倒是前面那個嘯的傢伙,突然就斷了線兒,還有和尚,罵聲也突然斷絕。

    這裡面還分陣營……賊和尚那一撥算不算自擺烏龍?

    餘慈很快辨明局勢,不由悶笑,不過他也算是見識到了八方風雨匯中州的氣氛,感覺中嘯的幾人,隨便挑個出來,修為也在他之上,這使他心裡又升起了強烈的好奇心: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參考和尚最後的罵聲,他嘗試著將幾個因素串起來:先前的死屍無疑便是胡柯;諸採藥客所說的妖怪和凶獸,也就是和尚嘴裡的鬼獸;所謂“射星盤”被收在儲物指環中;至於萬靈門……這名字好耳熟啊!

    先撇去這個盤外的因素不談,按照餘慈的猜測,引鬼獸衝出天裂谷,應該是前面的死者、即胡柯有意為之,並且早有計劃,即在此地設下埋伏,通過“射星盤”布下大威力的符法,將鬼獸捕殺或者活捉。 卻不想鬼獸之威遠其預料,佈置的陷阱沒有揮出應有的效果,慌亂之下想要逃走,反被鬼獸擊殺。

    而那和尚及其同伴,可能是胡柯一伙的,當然更可能是得到了消息,想過來撿便宜,只是晚來一步,被餘慈捷足先登。

    這個時候,松林內好一陣混亂,餘慈奔出十餘里後,後面順風帶來了不善的氣息,不知是哪一方,追擊上來。

    餘慈對鬼獸什麼的很感興趣,但絕不想在此糾纏不清,當下給自己拍了道神行符。 此符還有個名頭,便是在尋常百姓耳中也大名鼎鼎的甲馬!

    靈符拍上身來,當即腳不沾地,身輕如燕,感覺極是爽利。

    度激增之下,層層松針長枝像是妖魔的手臂,撲面而來,轉眼又被拋在後面,餘慈彷彿化為一縷輕煙,在枝葉的縫隙間狂飆。 這還不止,當靈符的效力環繞周身之際,他體內真氣運轉似乎也與之相呼應,彼此共振,更激出驚人的能量,使他越跑越快,越跑越舒坦,甚至不願停下來。

    一路上餘慈完全是以最高度狂奔,後面追擊的那幾位,最初還能跟著,但餘慈此時狀態甚好,神行符根本就是接連不斷地拍上來,幾十上百個靈符累加在一起,半個時辰後,後面那些人便再不見踪影。

    他的感覺非常之好,非常之妙。

    雖然正飛快地遠離那個是非之地,遠離那個修士的聚集區,可餘慈覺得,天地間有一扇巨大的門戶,打開了那麼一道縫隙,讓後面多姿多彩的世界真容顯露出來。

    那裡,就是修行界,是他無比嚮往的地方。

    和那個毒蛇和尚交手,包括之前一系列事情,可以說都是意外,但他就是用這麼一種方式,觸摸到那世界,並向那邊大步狂奔。

    餘慈跑得興了,接下來又是一個多時辰,在高狂奔中度過。

    跑的時候有靈符支撐,還不覺得,一停下來,餘慈便差點兒以為自己跑斷了氣。 不過雖是疲累欲死,效果卻十分明顯:至此刻,他至少跑出五百里以外,遠出之前的最高紀錄,照這個度,算上必要的休息時間,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並非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這時候,餘慈的體力也確實到了極限,連帶著興奮的心情也迅落潮,疲憊感漫捲全身。 他知道什麼是不可抗力,便隨便找了處還算隱蔽的地方,準備在睡魔的召喚下,好好地睡上一覺,恢復氣力。 似睡非睡之時,他忽又想起來,荒山野嶺的,不能沒有個防備。

    迷迷糊糊的,照神銅鑑被他從袖中拿取出。 感應著他微弱的氣息,鏡面上也閃爍著朦朦的青霧。 他的手指探進去,就那麼稀里糊塗地開始畫符,畫的是五方通靈符。 只有這個符籙,才能在野獸迫近時候為他示警——至於能不能把他從沉睡中驚醒,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餘慈太累了,在畫符的時候,他已經處於半昏睡狀態,完全是憑著多年來的習慣,進行這一連串動作,勉強劃完最後一筆,他也不管靈符成沒成功,哈欠聲裡,徑自睡了過去。

    月光照耀,餘慈完全空虛的身體一呼一吸,沒有意識主導,只是循著十二年來的習慣,出日入月、吐故納新,接引太陰之氣。 在他手邊,照神銅鑑似乎也與之感應,青霧緩緩漲縮,如呼吸然。

    這一次,將餘慈從深度睡眠驚醒的,是一場突來的噩夢。

    噩夢生得全來無來由,好像是夢中見得一頭蒼鷹於千丈高空撲擊下來。 恍惚中心神分裂兩半,一半在天、一半在地,一方面千仞高空雲氣如流,另一方面兇念惡意透體而入,驚得他一身冷汗,本能地一咕嚕翻身站起。

    餘慈瞇起眼睛,日光穿過山林,直直照射下來。 他精神還有些恍惚,但既然醒來,先前的惡夢也就不再懾人心魄,餘慈本待一笑置之,可心神又有觸動,這回的感覺可是實實在在的,且他並不陌生。

    這是五方通靈符的反應。

    此符是餘慈精擅的最複雜的符籙之一,可以察探附近一切生靈的劇烈反應,將此信息反饋到施符者心神中,以為警戒之用。 他還有記憶,這是在他昏睡前,強行畫成的,竟是僥倖成功。

    此符持續時間大約是兩到三個時辰,到在現在還有效用,那說明昏睡時間並不像餘慈想像中的那麼長……等等,這卻不對了。

    餘慈再看日頭,確認太陽已升至穹頂。 而他分明記得,昏睡前,不過是剛剛入夜,日昇月落,怎麼都七八個時辰過去,五方通靈符無論如何也維持不到這個時候。

    可心神中跳動的,分明就是此符的反應。

    正迷惑的時候,他忽又覺得左手邊有些古怪,那邊地面上,朦朦青光閃爍的,不正是用以畫符的照神銅鑑麼? 或許是感應到他的關注,銅鏡青光愈醒目。

    餘慈確認自己沒有用真氣激銅鏡的效用。 他目光落在鏡面上,臉上隨即便被錯愕佔滿,沒留下半點兒空隙。

    青光中,鏡子裡,分明飛翔著一隻蒼鷹。 餘慈揉眼再看,沒有錯,刁喙蒼羽,其上多見橫斑,鷹目暗黃,尾羽尖長,正是蒼鷹無疑。 此時這兇戾的山林兇禽正在低空盤旋,鏡面下方甚到可以看見碧翠山頭。

    他猛地抓住鏡子,舉在眼前。

    蒼鷹為什麼會跑到自己的鏡子裡……不是,他的意思是,為什麼銅鏡會映照出蒼鷹的影像來? 好像這面跟隨他多年的鏡子,突然就變成了妖怪的眼睛,充斥著令人悸動的力量。

    在此念頭生之際,他猛地回頭,目光恰好越過身後山壁,好像有一根無形的指針,牽引著他的視線,直指向東南天空。

    那裡,有一個黑點,在空中盤旋。

    蒼鷹! 與鏡中一般無二的蒼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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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45
問鏡· 第十二章神

   餘慈目光在鏡面和天空來回掃視,最終確認無疑。 他長長吸了口氣,也不再胡思亂想,直接跳起,如猿猴般手足並用,不一刻便翻上山崖,站在山峰最高處。

    在這個位置,視野更加寬廣,莽莽叢林連成一片,一眼望不到邊際。 餘慈窮目極望,卻不是望向天空,而是循著更早一些的感覺,分開林海,尋找樹叢間的目標。

    依舊是那根無形的指針,應心意而動,為他指明了確切的方向。 這是五方通靈符的功效,但其作用範圍卻是正常情況下的十倍以上。

    不過,即使方位明確,餘慈的目力也不足以穿透枝葉的遮擋,他也沒想著做到這一點,確認了大概位置後,他低下頭,目光釘在依然散青光的銅鏡鏡面上。 鏡中影像清晰可辨,絲絲的抽氣聲有如天籟,餘慈也搞不清這是不是自己刻意誇張了姿態,以表達激動心情。

    鏡子裡,一隻灰毛野兔現身出來,將度放開到極限,在林木草叢裡飛奔,並不停地改變方向,以擺脫天空中致命的威脅。

    這就是照神銅鑑顯示的場景,無比清晰,無比真實。

    隨著餘慈心意的變化,鏡中野兔的近景突然改變,像是妖怪的眼睛遠離了它,鏡中所展示的天地範圍則在迅擴展,最終,高空蒼鷹、林中野兔,乃至包容它們的這一方山林世界,均被納入其中。

    青光劇盛,餘慈分明感覺到,銅鏡中有股力量躍躍欲動。 隨即他便看到,鏡中顯示的所有情境,都立了起來!

    沒錯,是立了起來!

    如果說原來的鏡中影像是一幅鋪開的山水畫,那麼如今,這山水畫抖了一抖,那山活了,水也活了。 山勢巍峨,僅有一寸之高,流水淙淙,卻與絲彷彿,無論是天上盤旋欲擊的蒼鷹,還是地上倉皇逃竄的野兔,都變了蝨子大小,卻是神態生動,與原型無異,並且隨著外界的生靈動作同步變化,沒有任何延遲。

    這一刻,眼前的山林生靈均是縮小了千百倍,投到鏡面上方煙霧般的青光裡去。

    看著這栩栩如生的微型天地,餘慈的心神不可避免地投入其中。 而當他這麼做的時候,奇妙的事情再次生,他好像和虛空中那隻無形無形的“妖眼”合而為一,浮游在這片天地中,隨著心念的變化,不停改變位置、轉換角度,不只是蒼鷹和野兔,而是將一切生靈的活動都納入眼中。

    他可以看到枝椏間蹦蹦跳跳的黃雀,可以看到樹幹下垂涎欲滴的毒蛇,甚至可以看到落葉中探頭探腦的螻蛄,還有土層下鑽進鑽出的螞蟻。

    他看到的還有更多,他可以看到蒼松軀幹上崩裂的樹皮,可以看到祼露岩石上細膩的紋理,甚至還有高空中悠遊的浮雲,以及地表之下,巨樹盤繞曲折的根系。

    餘慈像傻子一樣捧著銅鏡,心中只存著一個念頭:

    寶貝,真正的寶貝。

    怔了半晌,他突然像瘋了一樣,邁開步子,隨便選了個方向,一路狂奔。 見山翻山,見水過水,中間還多次轉變路線,待到後來,他把自己徹底拋在了莽莽群山中,周圍全部是參天巨樹,被驚擾的生靈吱吱喳喳地叫著,山林彷彿已活了過來。

    銅鏡上的小小天地同樣活著。

    山巒溪泉、叢林草甸、蛇蟲烏雀、鷹隼狼獾,一切的一切,隨著他的狂飆突進,在青光中流水般移換。

    突地,他毫無先兆地停下,青光中,那方小小天地也隨之靜止。 可靜止也只是相對的,裡面的生靈仍在飛掠奔騰,呈現出千姿百態的叢林情境。 而在此方天地正中央,也現出他本人的身影。

    他盯著這片小小天地,徹底沉迷了進去。

    這是一個以他本人為中心,徑五十里,上及十里,下可及百丈的廣闊區域。 如果將呈現的區域擴大到極限,飄浮在照神銅鑑上方,那團光影像便是一個倒扣的海碗,總體呈青綠色,那是廣袤的森林,中間無數細碎的花紋,是無以計數的物種所呈現出的豐富色彩。

    深及百丈的岩石土層,只佔最下層薄薄的一圈,顏色深重,最上面則是淡青至乎無色,那是天空的表徵。 這些差別甚大的顏色組合起來,並不好看,卻是呈現出一方無比詳盡的天地,偏偏這天地讓人一手便能握住,也許並不比一個氣泡結實太多。 這樣,真實和虛幻的感覺猛烈撞擊在一起,讓余慈幾乎要了瘋。

    “冷靜,冷靜!”

    他確實需要冷靜。 照神銅鑑上這層神異功能,便似從天上掉下來似的,正砸在他頭頂,一下子把他砸懵,使他根本看不清來由。

    這顯化天地於方寸之間的神通,是照神銅鑑上自帶的,還是從外界附上去的? 若是自帶的,以前為什麼沒有? 若是本來就有,只是被他無意間激的,那又是如何激的? 激以後有沒有時效性? 能不能重複? 能不能取消?

    連串的疑問一地打過來,讓余慈本來就還迷糊著的腦子幾乎就要停擺。 他不得不暫時清空腦子,做幾個深呼吸,再閉眼寧神,讓心境恢復常態。

    等呼吸平緩下來,他把銅鏡握在手中,手指探入朦朦的青色光霧之內,指肚貼著鏡面,逐分逐分地地移動,尋找其中的異處。

    若說異處,這頭一條,大概就是鏡面光滑得不像是磨製而成。 敏感的指肚在上面摩挲,只有沁入肌骨的金屬涼意,全無/毛刺、紋理之類。 越是這樣,鏡面上變化越是瞞不過餘慈的感應。

    涼意在流動!

    也許只是溫度的細微差異,但這溫差時時變化,和余慈的體溫全不相干,而是銅鏡本身的溫涼交替,隱隱竟有出日入月的吐納感應。 有吐納便有陰陽,有陰陽就有變化,也許這三者間的因果並非如此簡單,可餘慈不必管那麼多,抓住陰陽變化這一點,便等於抓住紛雜線團的線頭,後面需要的,也只是細心和耐心而已。

    指肚繼續在鏡面上摩挲,不一刻,他手上停頓。 餘慈敢肯定,他抓住了某個熟悉的符紋片段,這也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確實是五方通靈符!

    他觸摸到了符籙內部最典型的一個紋路構合部,它就隱藏在銅鏡散的朦朦青光中,恍如霧隱雲龍,若現若現。 餘慈接下來順藤摸瓜,很快梳理出了五方通靈符的全貌。

    但他也夠感覺到,在這種情況下,符籙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青光的浸染,隨著銅鏡如有靈性的“吐納”,生了不可知的變化。 這麼來看,五方通靈符當然是個線頭,但關鍵處,還是落在了銅鏡本身。

    餘慈很想繼續察探,可這裡不是個能讓人定心的地方。 在接連聽到幾次野獸嚎叫之後,乾脆地放棄了靜心試驗的念頭。

    暫時糊塗著也挺好。 他哈哈一笑,心裡愈暢快,轉而思量:“如此了不起的神妙之功,應該想個響亮的名目才是……這鏡子叫照神銅鑑,那這鑑映天地的本事,便叫'照神圖'可也。”

    這名目不那麼應景兒,可是和鏡子的名稱一脈相承,念叨兩遍,覺得順耳,便就此定下。

    至此餘慈已算是心滿意足,稍稍辨認方向,便捧著銅鏡邁步。 但走出幾里路,他還是覺得這情形太古怪了些,他手捧那銅鏡,銅鏡上方照神圖光芒四射,依次展現周邊山林圖景,望之有如神物,模樣眩目得很,可若讓它現身人前,就是實打實地辦蠢事了。

    還是暫時收起來比較好。 餘慈本打算把鏡子收到儲物指環裡去,但他用指環也沒幾天,不知儲物空間的性質,生怕對此時的銅鏡有什麼影響,便乾脆像從前一樣,把鏡子放置在袖中。

    說也奇怪,銅鏡方一入袖,光芒影像便齊齊消失,乾脆利落之處,倒把餘慈嚇了一跳。 還好,再動念時,青色光霧瀰漫,方圓五十里範圍的山林天地便如同雲霧中的仙山,呈現在眼前。 而此刻,銅鏡本體還在袖中,這青霧仙山便似憑空生出來一般。

    對此情景,他只能再感嘆一聲:

    “好寶貝呀!”

    要說照神銅鑑這寶貝,來歷頗為不凡,據說乃是當年紫雷大仙從一場波及北地十餘個宗門的大混戰中趁亂搶出,照神銅鑑之名便從那裡得來。

    只是到手多年,雙仙除了掘出鏡光靈引之類的皮毛,便再沒有其他收穫,也由此得出結論,認為此鏡已在大戰中損壞,後面缺少的鏡鈕等結構便是證據。 所以便將此物放在一旁,又因紫雷覺得銅鏡做工上乘,便擺放在寢宮內,當個擺設。

    當日餘慈趁雙仙與敵激戰,闖入起火的紫雷大仙寢宮,便看到此鏡在上空激戰的隆隆餘波下,青芒亂閃,頗為神異,又想到符法修行需要靈引,故而第一件便取了此物,事實證明,這選擇實在是最正確不過。

    萬事都脫不開一個緣字,餘慈便覺得,照神銅鑑這位老伙計,和自己有緣得很!

    他滿懷感觸,再看一眼照神圖,準備暫時收起來,可目光所及,又是一怔。

    就是走這幾里路的功夫,小天地左下方邊沿,一條白線蔓延開來,縱貫整個照神圖,即使比現實中縮小了千百倍,也十分壯觀。 而且,隨著白線蔓延,照神圖左半邊的圖景分明沒有了岩層的阻礙,不斷向下延伸。

    在平行於地面的位置出現這種情況,餘慈很快便明白過來:

    “那是,天裂谷?”

    餘慈這一天多來奔波數百里,看起來是一段漫長距離,卻還是順著天裂谷邊沿活動。 隨著他不斷靠近谷頂懸崖邊緣,照神圖也在不斷地變化。

    要知道,天裂谷中,是漫無邊際的虛空,沒有地面的阻礙,也沒有天空無形的屏障,照神圖的異力也就能夠得到最大程度的揮。 當餘慈來到懸崖邊上,直面此界最長的峽谷時,照神圖的前半邊,除了天空高度仍然受限以外,下方半球的弧度已經完美呈現出來。

    前方五十里,下方五十里的雲霧世界,完全在餘慈的掌握之中。 雖然白濛濛的看不太真切,但比起地面下僅有百丈的“透視”範圍,還是強出太多。

    不過,讓余慈驚訝的是另一件事:“五十里了……還沒見底?”

    餘慈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入了解天裂谷的內部情況。 可了解得越多,越覺得眼前的事實正挑戰他的常識極限。

    五十里……即是過八千丈的高度。 餘慈十二年來游盪天下,崇山峻嶺見了不知多少,卻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驚人的規模。 況且,這只是“照神圖”顯示出來的那部分,還有還有更深層的世界,隱藏在層層雲霧之中。

    “難道,這裡真的通向黃泉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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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46
問鏡· 第十三章坡地

    搖搖頭,把這荒謬的念頭驅出腦海,餘慈心神沉澱到照神圖中,細細察看懸崖下五十里範圍內的廣闊世界。

    總體上說,天裂谷由上而下的亮度是呈遞減趨勢的,有層層雲霧遮蔽,再強的陽光也照不到深達七八千丈的谷中深處。 所以大約從二十里深度開始,照神圖上就已經出現了比較強烈的明暗對比,到了四十里往下,就是一片不見天光的幽暗地域,至此,峽谷仍未見底。

    餘慈概略掃過一遍,又把注意力放到細節上。 隨著心念變化,在他眼中,小小天地迅擴張,很快,他隨意定下的照神圖中一點就清晰呈現在眼前。

    他正對上一隻巨如銅鈴,金芒如刀的眼珠。

    餘慈險些一拳搗過去,還好及時控制下來,這時才現視線的角度不對。 稍稍調整,他看清了,那其實是一隻翼展數丈的巨鳥,剛剛他看到的,便是巨鳥的眼珠。 巨鳥頭顱上暗紅的細羽亂糟糟地披了一層,卻擋不住典型的鷹隼利眼,以及鐵勾般的巨喙。 細羽越向身軀鋪展,顏色就越是鮮亮,最後直如染了一層鮮血似的,稍抖翎羽,便有一層血光在雲霧中擴散。

    這玩意兒叫什麼? 血雕嗎?

    餘慈的視線在兇禽身上轉了幾圈,並以此為參照,向四面八方延伸。 雲霧中的天裂谷愈地清晰起來。

    他很快現,為那巨鳥起名的想法實在沒有意義,在此刻,谷中的奇妙只向他掀開了最微不足道的一角。

    血雕挾風裹霧撲擊而下,利爪所及,乃是一隻巨大的蜥蜴,只是這蜥蜴非但頭上長角,便連肋下也有兩扇巨大的肉膜疊翅。 見血雕攻來,它呱地一聲叫,膜翅鼓風,斜斜滑翔出去,隨即兩隻怪物便在雲霧中大戰起來,血羽碎鱗漫天飛散。

    視角轉移,餘慈看到了巨大的蛙類怪物,口吐毒液,在懸崖峭壁上下,如履平地;看到了三人高的巨猿,拔樹飛石,狀如魔神;但他也看到了,這樣的怪物,被一隻細若竹筷,長僅兩尺的青蛇一擊撂倒,毒斃命;更下層的雲霧深處,還有粗若兒臂,長卻有數十丈的巨大生靈,彷彿是傳說中的螣蛇,若隱若現,浮游其間。

    驚訝太多,滋味兒就淡了,代之而起的,是難以控制的興奮情緒:原來、原來寰宇間還有這般天地,如此玄妙雄奇,好像是老天爺專門為打破人類的常識而專門設立的那樣!

    餘慈當然也看到了其中的危險,可是這層出不窮的危機更像是潑撒在沸油中的大料,在油中滾過一遍,便濃香四溢,勾著他的魂魄,直撞進無底深淵之中。

    然後,他真的跳了下去。

    雲霧撲面而至,裡面滿溢著之前從未有過的氣息,撞進他心竅中,燒得他心口滾燙:

    “先前我也不知根底,才沒有深入,如今有了照神圖,又怎能再錯過!”

    有照神圖指路,餘慈很快便滑到谷頂百丈以下的地方,光線略黯淡了些。 這已經是他前段時間採藥時下到的最深位置,但相較於峽谷本身,如此距離,毫無意義!

    而越是下降,照神圖上顯示的世界便越是新穎離奇,時時刻刻都在挑戰餘慈的想像力。 千變萬化的奇妙生態,讓他目不暇接,更生出絕大的吸引力,拽著他繼續下行。

    不知不覺,已經深及十里。 十里路程中,多有艱險之處,到達此地後,餘慈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勉強落腳的平台,暫時喘口氣。

    隨著他位置深入,天裂谷中的溫度降得非常快,寒氣刺骨,竟有些冬日的氣息。

    不過對余慈來說,最困難的不是氣溫,而是錯亂的空間感。 在他這個位置,無論上下左右,除了茫茫霧氣,便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有後面的峭壁可以依靠。 呆得久了,他便覺得天地倒顛,又或者大地折了個角度,再恍惚下去,他可能真就把峭壁當成地面,從“躺”到“站”,一步邁向無底深淵,摔個粉身碎骨。

    還好,他有照神圖,他可以時時關注照神圖上的圖景變化,借助這以他本人為中心撐開的小小天地,調整自己的感覺。

    除此之外,層出不窮的凶獸怪鳥,也是極大的威脅。 比如,剛剛從他眼前飛過的這頭血雕。

    這大傢伙看起來很面熟,好像就是剛才他通過照神圖觀察到的那隻。 它似是在之前的戰鬥中大獲全勝,且又飽餐一頓,趾高氣揚地擦著崖壁飛過,血翅掀動的狂風,差點兒把餘慈刮下去。

    餘慈並不生氣,反而是通過照神圖,饒有興味地觀察大傢伙的飛行軌跡。 準備趁著休息時間,了解這類生靈的生活習性。

    血雕在峽谷雲霧中盤旋,但它的飛行高度一直在下降,從十里降到二十里、再到三十里的深度,才又爬升上來。 餘慈便知道,這段二十里高下的區間,就是血雕生活的主要區域。

    本來他還想了解得更詳細一些,但是,他的注意力被某樣東西從血雕身上扯開了。

    那是一處斜坡,位於峽谷中約二十里、即深及三千丈的幽暗地域。

    坡地上面坡度極陡,下面則略顯平緩,沿懸崖伸出約數十丈,餘慈本以為天裂谷至此要漸漸收窄,再探下一些,方知這是一片孤懸在外的突出地,下方又是無底深淵。

    斜坡上沒有什麼顯眼的植被,這很正常,這裡常年隱沒在濃霧之下,不見陽光,除去一些苔蘚菌類,很難有植物生存。 不過,餘慈很肯定照神圖的功能,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就看到了,剛剛血雕展翅飛過的時候,挾帶的風力,吹起了無數根細若絲的草葉。

    蝦鬚草!

    那肯定是蝦鬚草。 雖然他不明白,蝦鬚草為什麼可以生長在沒有樹木的地方,但餘慈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照神圖的功效。

    現在蝦鬚草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但那卻是一個極其明確的目標,餘慈當下又振奮精神,把那處斜坡當成是今日探險的終點,繼續開始攀援之旅。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天裂谷並不是每塊峭壁都適合攀援的,有些地方上下平滑如鏡,便是最擅長攀爬的山猴上去了,也只有被摔死的份兒。

    多虧了照神圖,將周圍地勢盡收其中,讓余慈能及時繞開險地,即使如此,他也花了足足三個時辰的功夫,才找到一條通過坡地的路徑。 等他踩上斜坡上鬆軟的土壤,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天裂谷實在太過廣大,這斜貫下來的七八畝地,放在整個峭壁平面上,也只是不起眼的一塊凸痕,完全不成規模。 而餘慈在此,則是凸痕上小小的蟲豸,更不值一提。

    但這不影響餘慈巨大的收穫,事實證明照神圖沒有問題,他的眼光也沒有問題,這裡確實是老天爺賜給蝦鬚草的專屬藥園。

    坡地上沒有大樹,卻有一塊殘存的大樹根系。 在照神圖中可以清晰看到,曲折的根系大半部分都掩埋在土石之下,向四面八方伸展,佔據了整個斜坡猶不知足,甚至擴散到了周邊的崖壁之中。 餘慈難以想像,在這種地方,怎麼會生長出如此巨大的樹木,而擁有這樣一塊根系的大樹若還留存,又將會是怎樣的龐然大物!

    不知是什麼原因,大樹已經斷折了,很可能已經摔入了深谷,餘下的這塊根系大部分也已經枯死,但還有小部分留存下來,成為了獨特的寄生體,幫助周圍以千計的蝦鬚草獲得養份。

    這便是蝦鬚草存在的理由。

    餘慈解開了小小的疑惑,等待他的,是更大的驚喜。 因為漏算了周圍的崖壁,故而蝦鬚草的數目遠遠出他最初的估計。 僅以目測,坡地附近,至少有兩到三千株,數目相當驚人。 這些蝦鬚草,加上他已有的存貨,足可換四把三陽符劍而有餘。

    在絕壁城的交易,注定是一錘子買賣,餘慈也沒有細水長流的心思,除去一些位置太過危險的不論,他準備把坡地周圍的蝦鬚草一掃而空。

    當然,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入夜後的天裂谷真正可算得伸手不見五指,濃霧幾乎遮蔽了一切光線,就算是專門練過的夜眼,也很難望到丈許之外。 餘慈可不想臨到寶山,卻失足摔死,他在坡上尋了一處背風的地方,盤坐下來,就此捱過漫漫長夜。

    餘慈還是第一次在天裂谷中過夜。 在見識到了血雕等猛禽凶獸之後,要他睡覺或是修煉,那是萬萬不能的。 無聊之下,他乾脆打開照神圖,看一下夜色中的天裂谷,又是怎樣一番模樣。

    此時此刻,照神圖呈現出近乎完美的半球形狀,半球是豎立的,身後的崖壁只能深入百丈,相對於無邊無際虛空的五十里範圍,只能說是淺淺一層,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半球的顏色也生了變化,也是受到天光的影響,整體呈現出灰黑色,略微著淡青的光,在夜色中倒不是太顯眼,省去了余慈遮蔽光芒的麻煩。

    五十里啊……不對,怎麼會是五十里? 餘慈忽然現了問題。

    他現在是位於天裂谷中約二十里的深度,從這裡到照神圖所能顯示的天空極限,滿打滿算,也只是三十里。 照神圖上展現得非常清楚,天空的高度並沒有變化,可如此這般,是絕不可能出現這完整半球的。

    既然出現了,那隻說明一件事,由於某種原因,照神圖展現的天地範圍被縮小了。 現在,他所能掌握的地域直徑,不是五十里,而是三十里。 似乎有一頭無形巨獸,張口將外圍的空間吞掉。

    是照神圖異力的自然衰減,還是和夜晚有關? 餘慈更傾向於後者,但這究竟是天裂谷獨特的環境導致,還是放之四海皆準,依舊需要時間驗證。

    當然,就現在而言,三十里也沒關係,足夠餘慈運用的。

    他現,夜間的天裂谷比白日要熱鬧太多,霧氣中游動的生靈數目,比白天起碼多出五成,更有一些龐然大物,在更深層的雲霧中徜徉,稍稍露出一鱗半爪,便能讓他這旁觀者為之屏息。

    事實上,餘慈早已經自覺地減緩了呼吸,這時的天裂谷,更危險、更血腥、也更難以捉摸。 這裡的凶獸似乎不像地面上那樣有著強烈的領地觀念,總是在四面游動,也就造成了頻繁的衝突。

    僅在餘慈所能察知的三十里範圍內,短短兩個時辰裡,便生了三起極度兇殘的搏殺,每一起都是以某一方、甚至雙方的慘死而告終,血腥氣瀰漫在峽谷內,混入雲霧之中,成為其獨特氣息的一部分。

    在屏息的同時,餘慈心裡那團火燒得更旺。 這才是修士應該接觸的世界,層出不窮的凶獸、節節攀升的力量、生命碰撞的血腥,還有更重要的,就是時時不同的刺激,這些東西,每時每刻都在刷新他既有的認識,這一刻與上一刻絕對不同。

    餘慈覺得自己像一隻跳出枯井的蛤蟆,因為外邊無邊廣闊的天地而眩暈,那是被幸福打懵的。

    魚刺兄是跳出井口的蛤蟆,敝人還在仰望著狹小的天空。 點擊、收藏、紅票,兄弟姐妹們拉我一把啊!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48
問鏡· 第十四章奇草

   天光慢慢充斥在雲霧間,天裂谷亮了起來。 照神圖照映的天地範圍,不知不覺間又擴展到五十里的極限,這讓余慈非常開心,這便證明了,那並非是永久性的衰減,而可能只是一次在天裂谷的獨特環境下,才會生的偶然變化。

    一夜未眠,又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此時餘慈雙眼充血,精神卻是極為振奮。 在一刻鐘前,那些夜間出遊的凶獸都沒了聲息,現在,就是他活動的時間了。

    採摘蝦鬚草是個辛苦活計,就算是餘慈修為精進、蝦鬚草俯拾可得,也是如此。 努力了一上午,到夏日的炎熱透過層層雲霧影響此地的時候,餘慈也才採摘了幾百根,倒是谷中鳥獸,路過了三五回,餘慈還要事先躲藏,更是辛苦。

    又乾了一個多時辰,餘慈夜間培養起來的豪氣,在這千篇一律的枯燥工作中,幾乎就要損折殆盡。 他開始明白,為什麼白日府中的修士,個個一身本領,卻還要會僱傭平民百姓來做這活計了……

    一天到晚幹這種混帳事,還修個屁道、長個鳥生!

    這時候,雲霧中又有腥氣卷過來,他哀嘆一聲,身形下挫,撲向了早已安排好的藏身處。

    剛剛隱蔽下來,頭頂便有撲翅聲響起。 餘慈向外掃了一眼,降落在坡地上的,是昨天他見過的一種肉翅飛猿,雖長著肉翅,卻只能短暫滑翔,一般生活在谷中更上層的區域,相較於給他印象深刻的那些恐怖凶獸,倒也不是太難纏。

    這頭飛猿看起來是受了傷,青灰的皮毛血跡斑斑,神色萎靡,而它到這裡來好像帶著強烈的目的性。 降落之後,並不東張西望,而是直接尋了一處地面,伸出前肢,在地上掏挖。

    那裡正好是一片沒有蝦鬚草生長的空白地段,餘慈也不怕這畜牲損毀藥草,卻是生出了強烈的好奇心。 在這個角度,他看不到飛猿爪下的具體情況,乾脆用上照神圖,調出一個和飛猿幾乎完全一致的視角,看看這傢伙究竟在幹什麼。

    飛猿爪子尖利,很快就挖了數尺深,顯露出下面的松根,這傢伙分開根莖,極是熟稔地抓出一條蚯蚓狀的東西,也不管還沾著泥土,直接塞進嘴巴里,嚼了幾嚼,便咽了下去。

    或許這“蚯蚓”真有藥效吧,飛猿在吞嚥了這玩意兒之後,精神竟也振奮起來,嘎地一聲叫喚,張開肉翅,藉著一股強風,滑翔而去。

    餘慈看得愣。 前段時間他用照神圖觀察周圍地形,堪稱鉅細無遺,這種“蚯蚓”他當然也看到了,當時並沒有在意,可看這“蚯蚓”在飛猿指尖的狀態,他才現,那絕不是什麼“蚯蚓”,甚至也不是活物,而是一棵極像是蟲子的藥草。

    他見過入藥的冬蟲夏草之類,但和這玩意兒還有很大差別。 這草莖實在太逼真了些,除了不會扭動,通體上下,與蚯蚓之類的爬蟲實在太像,在其表面,甚至還有一層細密的鱗片,出生靈才具備的細膩光澤。

    再放大幾倍,說這玩意是條長蛇或是鰻魚,餘慈說不定也信了。

    呃,等下,鰻魚……魚?

    他還記得,前日那個醉醺醺的採藥客,所說的那些話:白日府能造一種藥水,將大量蝦鬚草浸泡其中,裡面品相最好,保存最完整的一株,便有可能被泡活,這株泡活的蝦鬚草會把同類的生機全都吸到自己身上,變成一種新的藥草。 那種藥草,叫做……

    魚龍草!

    餘慈從藏身處跳出來,跑到飛猿挖開的土層前,仔細察看,可這附近也只有那麼一株,被飛猿嚼下了,便再無留存。

    餘慈當然沒法從遠去的飛猿肚子裡把那草莖剖出來,但他有照神圖,青光波蕩中,坡地周邊的地形以最為詳盡完備的方式呈現在他眼前。

    有心搜索之下,他很快就有了收穫。 坡地上面是沒有了,不過周圍崖壁之下,倒是真有那麼七八株。 而且再放遠一些,大約在同一個深度平面上,相隔約四里,他甚至又現了一塊蝦鬚草的生長地,那裡,類似的藥草,也有三五株。

    不過這些藥草,都是生長在較深的岩隙之中,有些更是直接鎖在了數尺厚的岩層深處。 這也很正常,如果此草具備極佳的藥效,那些生長在明處的,早就被谷中生靈挖了個乾淨,能留存下來的,當然只有這些藏匿更深的植株。

    餘慈長吁一聲,他必須要感謝照神銅鑑,感謝照神圖,否則,便是這些植株就在他腳底下,他也無從現,更別提確認其準確位置。 只是要想把它們挖出來,必然要辛苦一番了。

    嘿了一聲,他直接擎出九陽符劍,若真是魚龍草,消耗的那點兒力氣又算得了什麼?

    日落月升,日昇月落,轉眼就是近二十個時辰過去。 在此期間,餘慈使盡渾身解數,在堅硬如鐵的崖壁上鑿出一個又一個深坑,將生長其中的藥草挖出來。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周圍崖壁堅硬如鐵,很難下手,裡面的根鬚糾纏又是千頭萬緒,稍不注意便會有傷損,一天半的時間裡,餘慈完全放棄蝦須草,全力以赴,也只是把坡地附近的八株藥草取出來,至於四里之外新現的那處地點,他還沒來得及動手。

    倒是在挖掘過程中,他現了藥草的一種特性:在此草生長地的周圍,約半畝左右的空間內,必然沒有任何蝦鬚草的存在,其餘的草木卻可以自由生長。 聯繫前面聽說的消息,可能就是因為此草吞吃其他蝦鬚草的生機以自肥,才造成這種現象。

    這樣來看,此藥草是魚龍草的把握又多三成。

    餘慈沒有把藥草同蝦鬚草混放在一起,而是專門把顏道士那個石盒騰出來,將八株藥草小心翼翼地放置其中。

    等做完這些事情,坡地附近已經是一片兒狼藉。 餘慈在這段時間轟鑿石壁,聲響也確實大了些,已經引來不少凶獸注意,他想了想,乾脆撇下剩下的上千株蝦鬚草,暫時移到四里外那處新現的採藥點,避一避風頭。

    新採藥點的比坡地上艱難許多,根本找不到一個穩當的借力點。 還是餘慈幾天來開鑿崖壁開出了心得,藉著崖壁上一處較大的裂隙,鑿開一個勉可存身的凹處,這才有了落腳的地方。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裡倒比坡地上來得更隱蔽些。

    此處的蝦鬚草品相其實不是太好,但餘慈更關注的還是那疑似魚龍草的藥草。 他不厭其煩地再次用照神圖檢查一遍,一一確認了位置,正要開工,忽然現,在照神圖的側方邊角處,光影變幻明顯不同尋常。

    他凝神去看,卻見到了一個熟人。

    當那人臉面清晰地呈現在照神圖中時,餘慈呸了一口:賊禿!

    照神圖裡,正是兩天曾暗算他,卻被他反制的那個和尚。 餘慈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名號,只以“毒蛇”名之,就叫他毒蛇和尚。

    和尚並不知道在遙遠的天裂谷深處,有人正肆無忌憚地打量他,並且口出惡言。 現在,他又在害人了,不過這回他倒是佔盡上風。

    他的對手是一個白衫年輕人,此人表現得左支右拙,全無還手之力,可每每到了險境,身外便有一道金光繞體而飛,毒蛇和尚看起來也十分忌憚這金光,手上便都是一緩,讓年輕人逃脫。

    兩人從崖上追到崖下,又在天裂谷絕壁上打鬥,這時候,二人腳下懸空萬丈,一個失足便要萬劫不復,不但要考驗修為,更要考驗膽氣。 那年輕人抵不過毒蛇和尚的老辣,先是怯了,更沒料到,和尚突地大袖一擺,突有五六點慘綠星芒飛射,撲面而至。

    年輕人明顯大吃一驚,身子已是木了,本能地向後縮,卻忘記了自己本就在萬丈絕壁之上,一腳踩空,驚叫聲中,向下急墜,慘綠星芒也打了個空。

    這一切都在毒蛇和尚的掌握之中,和尚嘶嘶一笑,大袖再擺,數點慘綠星芒被他長鯨吸水,又收了回去,他的身形則沿著絕壁一路滑下,劈手抓向年輕人胸口,似乎打的還是生擒的主意。

    偏在這個時候,年輕人不知哪兒來的狠勁兒,大叫一聲,那一道繞體金光再次出現,化為一道長虹,劈頭砍下。 和尚也嚇了一跳,化抓為劈,掌勁猛擊在年輕人胸口,借了點兒力,向邊上讓去,那金光能不能收,錚地一聲,深深扎進崖壁,現了原形,卻是一口兩尺來長的金刀。

    和尚讓得雖快,臉上卻已被刀氣撕開了一個口子,血淋淋很是滲人。 和尚卻是大喜,也顧不得那年輕人,撲上去將金刀拔出來,拿在手裡看了半晌,驀地仰天大笑,照神圖里傳不出聲音,不過那形像也足以證明,那把金刀必然是個極了不起的寶貝。

    餘慈“呸”了一聲,對毒蛇和尚的行為很看不過眼,也不免為墜進云霧中的年輕人惋惜。 年輕人的修為其實並不比和尚差太多,只是心裡怯,十成的功夫用不出三成,又過分依靠那把金刀,才落得刀失人亡……咦?

    照神圖上顯現出來,那年輕人摔下之後,先是有一段急墜落期,但降下百餘丈後,降突地一緩,像是一片沒有重量的葉子,飄飄悠悠落下去。

    最初,餘慈還以為是年輕人扮豬吃虎,但很快他便現,那人是真的昏死過去了。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似乎是他身上的衣袍也是一件不俗的寶貝,自護主。 只是,在天裂谷這個兇地,這人便是摔不死,早晚也要被周圍的兇禽猛獸生吞了去。

    看著這情形,餘慈想了想,忽然起身,衝出存身的凹地。

    “罷了,算你小子的造化!”

    餘慈不是濫好人,若那年輕人沒有寶衣護體,直接從萬丈高空摔下來,那般衝力,就是神仙也要給壓成肉餅,那時年輕人便是從他頭頂上過去,他也不會伸手;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他擁有照神圖,在天裂谷中跑到十里外,也只是出一身汗的事,卻能救回一條人命,何樂而不為?

    小半個時辰後,餘慈拎著那個仍在昏死狀態的年輕人回到了更早些時候呆著的斜坡上,附近也只有這裡才是一個正經的落腳地方。

    他毫不客氣地將年輕人摜在地上,這一下子可不輕,年輕人便是在昏迷中,也低哼一聲。 從餘慈這個角度看過去,這年輕人年輕得有些過份,臉上雖然是被死亡的恐懼擠滿,卻看得出還是稚氣未脫,最多不過十五六歲。 這個年紀,只能稱之為少年。

    略去他慘不忍睹的實戰能力,僅以修為論,這個年齡足以讓余慈用頭去撞牆。 不過,真正讓余慈難以忍受的是:

    “這小子……純粹是給嚇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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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48
問鏡· 第十五章葉途

    藥鋤落下,崖壁嘩地一聲響,立時被掃下了好大一片,餘慈開始小心起來,仔細消磨內裡的岩層,即使是這樣,藥鋤過處,石粉也簌簌而下,彷彿前面不是堅比金鐵的石壁,而是泥塑的一般。

    這時候,旁邊雲霧中有人叫喊。

    “餘大叔,這邊有三百株了,咱們歇會兒吧!”少年的嗓音還有變聲期的殘餘,沙啞得厲害,當然,也不排除是他故作可憐,贏取同情。

    餘慈偏過頭去,應了一聲,那邊隱隱傳來了少年的歡呼。 他搖搖頭,繼續手中的工作,直到將藥草完整地剖出來,放入石盒中。 這已經是方圓五十里以內,最後一株“疑似魚龍草”了,進度比前幾天快了十倍!

    每當這個時候,餘慈便覺得,葉途是個很趣的小傢伙。

    葉途就是他救回的那個少年。 據他本人說,他是坐著一條由雲彩堆砌、巨如山岳的大船,從世界極東的大海上飛過來的。 一路遊山玩水,到天裂谷的時候,因為打獵的時候,使用金刀露了白,被附近的毒蛇和尚盯住,下手打劫。

    所謂“移山雲舟”之類的說法,餘慈半信半疑,他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並以之作為自己追求的目標,剩下的,也只是對少年好放大言性格的不爽而已。

    在餘慈看來,這小子除了愛吹牛之外,還有膽小怕死、小心眼兒、懶惰等一系列問題,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公子的典型。 其他的也就罷了,對“膽小怕死”這一類,餘慈實在看不過眼,覺得這小子的模樣,挫傷了他對修士這一群體的追求和嚮往。

    訓了這小子幾句,葉途唯唯諾諾之餘,卻將之前“餘大哥”的親熱稱呼直接換成了“大叔”——純粹的小孩子心性。

    不過,這小子也有一些值得驕傲的地方,比如,身家豐厚!

    也怪不得毒蛇和尚會見寶起意,這小子根本就是個多寶童子,手上的儲物指環裡,時時刻刻都能冒出稀奇古怪的東西。 餘慈手上這柄藥鋤,就是少年貢獻出來的,通體以某種堅硬的翡翠製成,就算不注入真氣,也能切石如泥,大大提升了余慈挖掘藥草的效率。

    另外,少年的修為也讓人吃驚。 他今年才十五歲,卻早已經分識化念,邁入了通神境界,是一個正牌修士,餘慈則是五天前剛剛達成,且已經有二十五歲了。 也怨不得這小子在知道他的真實年齡後,會堅持以“大叔”稱之。

    只是,對余慈的讚嘆,葉途並不領情,甚至覺得受到了污辱:“我妹子今年十歲,卻已經出了陰神,若不是師傅覺得她年齡太小,要穩一穩,現在說不定已經開始養劍育煞了,和她比,我算個什麼東西!”

    你不算個東西,我又是什麼? 餘慈聽得滿心不爽,報復性地揉了下這小子的頭皮,把他的髻弄得慘不忍睹。 少年雖是呲牙咧嘴表示不滿,可那表情組合起來,怎麼看怎麼像受用無比。

    這小子……其實是屬狗的吧!

    “對了,養劍是什麼?”

    “養劍?養劍就是劍修長生術的起點,與玄門的還丹、釋門的捨利大致相同,講究的以己之精氣培育劍之煞氣,以神馭之,使人之三寶與劍合一,外輔先天庚金之氣,凌於萬物之上,任他什麼艱難險阻、妖魔劫數,盡都一劍斬了,自得長生……”

    這個,不太懂……餘慈控制著自己的表情,又問:“那出陰神又是什麼?”

    葉途正講得起勁兒,聽了這個問題,忽地一怔,眨眨眼睛,朝餘慈看來。 半晌,他試探性地問:“餘大叔,其實,你是散修吧……”

    餘慈疑惑了下,還是點了點頭,少年的目光立刻變得無比同情。

    好吧,這就是葉大少爺另一個優點:真誠!

    餘慈寧願他虛偽一點兒! 餘慈並不虛榮,至少不會為了一文不值的面子就拒絕別人的好意,可是葉大少爺的好意實在不是常人能禁受住的。 在得知餘慈身為散修,缺乏修行所必需的大部分常識之後,他立刻熱情地要教授這部分知識,這很好,可是,從這小子嘴裡吐出的辭句,為什麼餘慈字字都知道,卻句句弄不明白呢?

    “心者君之位,以無為臨之,其所以動者……不明白?”

    “氣質盡而本元始見,本元見,而後可以用事……還不明白?”

    “那先天一氣……好,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不明白!”

    葉途受不了接連而至的挫折,揪著頭皮坐倒在地。

    其實餘慈覺得挺好,他聽了許多前所未有的理論,開闊了眼界,增長了見識。 至少他終於明白了除“凡俗三關”外,其餘六大修士境界的真正含義。 按照葉途的理論:

    通神,乃是修士明確神魂結構,洗煉神魂性質,提升神魂層次,直至煉出陰神,出竅神遊。

    還丹,是修士神魂、元氣二者相抱相融,形神合一,九還七返,結成金丹。 以至於脫胎換骨,將形神淬煉到人類的極限,壽延至三百年。

    步虛,修士至此才能不依托外物,馭氣飛行。 也是“羽化脫蛻”之始,從此境界起接引天地至清至純的“玄真之英”,逐步增加壽命,養成“真形”,神魂層次上,也由“陰神”向“陽神”轉化。

    真人,修士“真形”、“陽神”成就,除刀兵殺伐等劫數外,生死難限,壽紀漫長,已可謂之長生。 然其奪天地造化,盜自然生機,必然招至天妒劫殺。

    劫法,只要是度過一次天劫的真人修士,均可謂之劫法。 到此境界,時刻都會有劫數攻來,但每過一劫,都會增長神通修為,小劫有小神通,大劫有大神通。

    地仙,歷經至少一次三千六百年輪迴的天地大劫,存而不滅者,至此修行已經圓滿,天地劫數也無奈他何,理論上可與天地同壽。

    這六個境界,就是一條標識明確的長生之路。 尤其葉途還將這六境界,規攏為兩大階段:通神、還丹、步虛為“登天三步”;真人、劫法、地仙則是“長生三難”,再加上最前面凡人修行的“凡俗三關”,便是一整套修行境界體系。

    只要時間足夠,肯下苦功,氣動、長息、明竅的“凡俗三關”人人可過,但到了“登天三步”,每一關都要刷下去絕大部分人,至於“長生三難”,已經是全修行界最頂尖兒的修士才會碰到的問題。 按照葉途的說法,“登天”不成,摔下來還未必會摔死,可“長生難”過不去,便是身亡道消,前功盡毀。 當然,過得去便是真長生,是大道之頂峰。

    那些令人心沮神喪的劫難,離餘慈還遠,如今他只是放縱自己的想像,對那高妙的境界悠然神往。 這種感覺沖淡了他至今不理解葉途所講精妙長生理論的焦躁感,只是他看得開,卻不代表葉途看得開。

    葉途那模樣,恨不能告訴所有人,他的人生一片灰暗,灰暗到幾乎要絕望了。

    餘慈看到少年如此這般,反而失笑,上前按住了少年的腦袋。 可這時候,少年要比平時敏感得多。

    “不用安慰我!”葉途扭著身子躲開,並不領情,“枉我以為已經學成,只是根骨比不上阿池,才不如她,可現在才知道,自己還差得遠。師傅便說過,直抒胸中所學有始有終,不前後矛盾;聽者所得因其水準差異而各有不同,但都不覺得困難,才算是初步學有所成,我差得太遠了!”

    “那些長生境界你不是講得很好嗎?我是聽得很清楚啊。”

    “那些大路貨……再說了,我講了半天,你給我複述一下,什麼是陰神、什麼是陽神?”

    餘慈啞然。

    少年不屑地哼了聲,之後餘慈再怎麼勸也不抬頭,繼續和自己生悶氣。 餘慈對這種小孩子心性一時也無法可想,想再安慰兩句,又擔心引起他的逆反心理,乾脆就閉口不言,陪他坐了一會兒,自去幹自己的事。

    但他也沒想到,少年悶悶不樂的心情竟然是一直持續了兩天,話也不大說了,有時入了夜,還縮在一角偷偷抹眼淚,大概是這邊的挫折引起了自己的傷心事。 餘慈覺得這才合情合理,這小子怎麼看都像是個翹家的富家少爺,說不定就是因為比不過那個叫“阿池”的妹妹,才憤而離家出走……如此,倒也符合他小心眼兒的性子。

    少年的性格和余慈幾乎是截然相反,餘慈很難感同身受,只能讓少年自己解決,他則繼續去採摘藥草。 經過這些天的努力,十四株“疑似魚龍草”已經全部挖出,便是蝦鬚草,也摘下七八成,現在已經只是掃尾工作,他已經在考慮什麼時候離開。

    爬到距離坡地約里許的崖壁上,餘慈例行打開了照神圖,朦朦青霧中,五十里方圓的天裂谷圖景清晰地顯示在上面,這個位置,不用擔心葉途會看到照神圖散的光芒。

    誰心裡都要有點兒不可為外人道的秘密,便是葉途這小毛孩子,也是如此,而對余慈來說,照神圖就是他最大的秘密,在沒有徹底搞清楚這裡面的奧妙、乃至徹底駕馭之前,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打開照神圖後,他習慣性地掃視一遍圖中的情景變化,以確認附近有沒有危險。 哪知今日與前面不同,一眼掃去,他便是微怔,隨後便笑:“怎麼回事,冤家路窄麼?”

    照神圖裡的身影,正是那個毒蛇和尚。

    看到這賊禿,餘慈一點兒都不覺得驚訝,他早從葉途那裡得知,這賊禿在天裂谷附近流連不去,不知在動什麼壞心眼兒。

    而現在,新的問題出現了,賊禿並不是一個人,還要加上兩個同伴,這三人身手矯健,從崖壁上攀援而下,已經到了近十五里的深度,而且還在下降。

    從直線距離看,他們和余慈相隔也只有五里路而已。

    除了毒蛇和尚,另外兩人似乎也不可小覷。 因為這裡毒蛇和尚不像是個領頭的。 旁邊一個道裝打扮男子,長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年輕,只是笑起來的時候,額頭、眉角都是皺紋,他與毒蛇和尚交談,嘻嘻哈哈,一點兒都不見外。

    走在最前的中年修士半禿頂,眼睛鼓起,目光凌厲,他領的路徑有很強的目的性,三人便是繞一個圈子,也要再回到最初的方向上來。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那方向,很有可能經過餘慈和葉途安身的斜坡。

    他以毒蛇和尚為標準推測,正面對敵之下,一人不懼,兩人則難以言勝,三個人……連逃命都夠嗆,更別提身邊還有個累贅。

    當然,現在拉著葉途遠遁也不是不可以。 但在此地工作多日,留下的坑坑洼窪卻瞞不過人,只會使對方產生警惕。 到那時,主動權讓於人手,豈不憋氣?

    “麻煩!”餘慈低咒一聲,迅回到了斜坡上,這時候,葉途還在繼續鬱鬱寡歡。 餘慈走到他身邊,低喝一聲:

    “餵,那賊禿到了!”

    葉途還沒從自怨自失的狀態中回神,聞言抬頭,怔怔地看過來。 餘慈頗感無奈,乾脆一腳踹在他大腿上,劇烈的疼痛刺激還是有效的,餘慈的言語在他腦子裡起了反應。

    少年嗷地一聲跳起來,對他來說,賊禿只有一個,那便是奪他金刀的毒蛇和尚,那也是他心目中天下第一惡人。

    “哪裡哪裡哪裡哪裡哪裡?”

    葉途神經質似的從儲物指環中擎出一把短刀,這刀和他送給餘慈的藥鋤一樣,都是用同類翡翠製成,鋒利無比,但也僅是鋒利而已,遠遠比不上被和尚奪走的金刀。 那金刀經過所謂的祭煉,已經是一件不俗的法器了。

    顯然,這把翡翠刀難以給他安全感,這小子持刀在手,仍是免不了兩股戰戰,這種模樣,能抵得毒蛇和尚一擊就算是行大運!

    餘慈看不過這小子的窩囊樣兒,低喝道:“慌什麼,還遠得很呢,就算到了眼前,拔刀上去就是,抖個鳥?”

    這話的效果不太好,葉途呼吸粗重,還在流汗,有限的氣力就這麼損耗掉了,餘慈瞥他一眼,忽然道:“我前面沒說過,以前揍得那禿驢掉眼淚的事?”

    葉途為之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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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49
問鏡· 第十六章伏擊

  這一手還是有效的,喚回了少年的魂魄,餘慈笑道:“等在這兒,藏好了,若是被現,拼了命往下跳就是,你有這一身袍子,想摔死還真不容易。”

    葉途心下稍定,又想起餘慈:“那大叔你怎麼辦?”

    “我?我去看看能不能直接削掉那賊禿的腦袋!”

    葉途嚇了一跳,餘慈則不再理他,身形一縮一彈,便像是敏捷的山猴,撲上了斜坡側方的崖壁,幾個起落就完全隱沒在了雲霧中。

    餘慈並沒有瘋、也不是衝動。 他只是看到了一點取勝的機會,那機會明顯到足以誘惑他去冒險。

    因為他有了照神圖。

    再次打開照神圖,看得出來,這段時間裡,對方的進度並不盡如人意。 天裂谷雲霧瀰漫,視野大大受限,就算通神修士利神魂感應,對眼睛的依賴降低,但總有一個極限在。

    尤其峭壁又光滑如鏡,許多地方連個借力之處都沒有,再加上擁有強攻擊性的猛禽凶獸,當真是步步險途。 除非是擁有可乘載飛行的法器,又或是餘慈這樣,擁有照神銅鑑一般的寶貝,否則要想深入其中,只有試了又試,探了又探,至於多走冤枉路,那是最正常不過。

    餘慈趴伏在山壁上,他所在的位置再向右三丈許,就是在三人通過斜坡的必經之路,這是照神圖顯示出來的結果,絕無差錯。

    餘慈現在的位置,本是一塊極其陡峭的崖壁,沒有任何立身之處。 但他用手中的翡翠藥鋤迅挖開了一塊凹地,感謝多寶童子,感謝葉大少爺,藥鋤切石如泥,貫注真氣之後更是了不得,碎石嘩啦啦地往下掉,又被天裂谷素來的喧囂遮掩。

    只有一隻生活在附近的鬼面猴聽到了聲響,好奇地探過腦袋。 餘慈出手如電,一把扣住它的喉嚨,不待其掙扎,用藥鋤補了一記,將其打昏。

    將昏迷的鬼面猴提在手裡,他想了想,開始畫符。 這花了一段時間,不過上方三人的進度更慢,餘慈還是很從容地畫完了三個符籙,並將其封在照神銅鑑中。

    然後,他隱去了照神圖,免得青光引起上面三人的注意。 這時候,就算不看照神圖,他也能嗅到夾雜在大風雲霧中的、與天裂谷格格不入的氣息,這是毒蛇和尚和他同伴混雜在一起的體味兒。

    他選擇處在下風處,這可以有效遮蔽他的氣息,正因為餘慈擁有出常人的靈敏嗅覺,所以他對類似能力反而特別注意。 每次潛伏之時,都小心收束全身氣息,由此潛形匿蹟的手段逐日長進,算是頗為不俗。

    兩邊的距離漸漸地接近,迎面的狂風捲來了側上方三人的談話聲。 毒蛇和尚等人在天裂谷下也算是小心了,可偏偏就是沒想到在深及三千丈的幽深地域,竟然會有人預先察知他的動向,並早早在一旁埋伏。 故而都在風吼梟叫中亮開了吼嚨,生怕別人聽不清:

    “許老二,你那根'毛'還有多長?別不到地頭,就燒得乾淨去球。”

    說話的這人言語粗俗,語氣則嘻嘻哈哈,滿不在乎的樣子,聲如其人,餘慈立刻就想到了那個娃娃臉道士。

    回答他的應該就是領頭的半禿中年人,聲音略顯沙啞:“早得很,這'指煙路'是我萬靈門秘傳,有鬼獸的毛,一追千里只是尋常事。現在要看的是你們兩個的消息準不准……”

    “由方丈和明月先生共同探查的消息,當然是信得過的。”

    毒蛇和尚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在他情緒平穩的時候,慢條斯理的語調,真像是一條陰冷的毒蛇,嘶嘶聲,“關鍵不在我們,是在你許老二這邊,要是你也讓鬼獸迷花了眼,可別怪我和盧全不講朋友的情面。”

    “你以為我會和那個死鬼一樣,偷了個射星盤就覺得天下無敵?那盤子連金煥都對付不了,更別提下面的鬼獸!”許老二嘿然冷笑,“又或者,我違背掌門之命偷偷下谷,陪你們來這一趟,還是我的不是了?”

    毒蛇和尚冷笑一聲:“別怪我們多嘴,事實就是,鬼獸神魂對你們萬靈門誘惑太大,胡柯就是前車之鑑。”

    那道士盧全咳了一聲,笑哈哈地打斷了毒蛇和尚的直接挑釁:“找你許老二,就說明我和證德都信得過你……眼下我們要的就是個耐性,找著鬼獸只是開了個頭,還要想法子引開它,找到那埋寶之地,才能想後面的事!”

    “後面的事也未必,你們說的那個白日府小輩,年紀輕輕,就已分識化念,通神有成,照理說在絕壁城也是大有名氣的,偏偏以前從未聽過,難道是金煥……”

    盧全的語氣很是不以為然:“你們萬靈門是被白日府欺壓得怕了,什麼事都能往那邊湊!這回胡柯偷射星盤出來,是何等突然。要不是我和證德適逢其會,又碰到了你,也難知曉。金煥再厲害,也就是個還丹上階,還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三人的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裡面透露出的消息也當真不少。 餘慈便知道,幾人口中多次提到的金煥,就是白日府的府主,可說是絕壁城屈一指的大人物。 同時,他也在暗中冷笑。

    更深層的原因他不知道,不過他能肯定,道士在說謊。

    什麼適逢其會,當初證德賊禿偷襲時,他連射星盤是什麼樣子都沒看清,便讓和尚開口叫破。 若說事先不知情,誰信?

    和尚、道士有問題,許老二也不是個好東西,因為一個不見踪影的“寶藏”,便與外人勾結,違命下谷,這種被貪念蒙蔽心竅的蠢貨,死不足惜!

    這時候,許老二低罵一聲:“娘的,又沒路了……”

    餘慈瞇起了眼睛,當許老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們三人便來到餘慈的正上方。 不過要想到更下面去,附近只有餘慈右手邊這條路徑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餘慈挖出的臨時凹地有足夠的深度遮掩,狂風也從右邊吹過來,不慮會暴露他的氣息。

    與之同時,他也盡力地收斂神魂波動,這種事他是第一次做,但看實際效果,也還不錯,至少,上面三人都沒有察覺。

    那三人花了點兒時間找到正確的路徑,隨後小心翼翼地滑下來。 說是路徑,其實就是崖壁上一兩個突起,能夠在滑下的時候,借力起到緩沖減的作用,不至於一路滑到底,當然,這裡也必然是沒有凶禽猛獸盤踞的安全地帶。

    第一次滑過去的仍是許老二,帶著風,就從餘慈三丈外掠下,餘慈瞇起眼睛,隱約看到此人指尖裊裊升起的輕煙,對方根本沒往他這裡瞥上一眼。 等他確認這邊仍有繼續向下的路徑後,毒蛇和尚和盧全也先後滑下。

    也在這個時候,側方崖壁上,忽有一團黑影飛起,劈頭蓋臉撲向這一邊的盧全。

    事突然,可是這娃娃臉道士卻是反應神,也不見作勢,轉眼便有無數如絲劍氣破空飛射,哧哧有聲。 那黑影彷彿被一記重錘轟中,猛向後跌,出刺耳的尖叫,隨後身上便是千百道血線噴出來,叫聲亦戛然而止。

    殘破的屍身往下掉,上下三人都看得清楚,那是一隻鬼面猴。

    毒蛇和尚在滑行中扭頭大贊一聲:“好一個挑眉劍,盧道兄一意千絲,已盡得明月先生真……小心!”

    “傳”字尚未出口,和尚突然變色,改口示警。

    一道純青劍刃無聲無息地從雲霧中透出,方時機卡得剛剛好,正是盧全狂風驟雨般的劍勢消歇,不可避免的回氣之時,也正是他的身體滑至此一區域,處於除了身後平滑的崖壁,再沒有半點兒借力之處的最糟糕環境。

    盧全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在高滑落的過程中,雲霧中閃爍青光的劍刃也微微扭曲,但那寒氣卻是直迫他脆弱的脖頸,最讓人吐血的是,上面沒有絲毫用力,全是他滑落的身體硬湊上去的!

    他怪叫一聲,終於在這生死一線的關鍵時候強行提起一點兒力氣,後背猛地用力,撞在崖壁上,借力向側前方飛撲,這個方向雖可能要掉到萬丈深淵裡去,卻也是避過劍光的最佳判斷了。

    他力算得上及時,但脖頸處仍是一涼,隨後便濡/濕一片,顯然已經掛彩。 盧全顧不得計較這些,他此刻身體已經騰空,暫時遠離了劍刃威脅,而下方毒蛇和尚也找到了借力處,正力反彈而上。

    也在此刻,身後嗡嗡鳴聲大起,毒蛇和尚與許老二同斥喝,卻還是遲了一步。

    盧全尖嘯一聲,以秘法催動殘餘元氣,以迅疾制勝的“挑眉劍”強行迫,無形有質的劍氣眼看就要護住全身,卻還是慢了一步,背心一震,凌厲寒氣直搗進來。 他慘哼一聲,將出未出的劍氣就此被硬堵回去,當下全身經脈錯亂,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嗆出。

    “接著!”許老二的反應也算快了,當下袖中飛出一道漆黑的繩索,探向盧全飛跌的方向,要把他拽回來。 然而,雲霧中,盧全扭頭盯著繩索,身子卻是一動不動,細看去,眼眶裡滿盈的盡是死氣!

    “七星照命,轉!”

    咒音穿雲破霧,轟響在三人耳中,許老二心頭一震,便見到盧全七竅同時濺血,失控的劍氣破體而出,當下將身子打成千瘡百孔,便如之前那隻鬼面猴一樣。

    “不是劍,是符!”毒蛇和尚反身上沖,看得比許老二清楚太多。 一見到那青光劍刃大違常理地脫手而飛,他便怒罵起來,知道盧全是徹底完了。

    這化劍為符的一手突然之至,再與前面一連串突變合為一處,換了三人中的任何一個,恐怕都逃不過這一劫。 一切都源於他們思維的誤區:天裂谷二十里以下,三千餘丈的幽深地域,怎麼可能會有人,又怎麼可能如此準確地把握到他們的行踪,並埋伏一旁,突下辣手?

    更重要的是,這人究竟是誰?

    下一刻,耀眼的火光便給了他答案!

    餘慈從雲霧中一躍而出。 七星劍符出手後,他便換上了九陽符劍,那獨特的火焰回環也顯現出來,毒蛇和尚的視線越過符劍的火光,那張臉隨即便徹底扭曲:“白日府的小輩! ”

    嘶叫聲中,他袍袖翻捲,如巨斧利刃般的氣勁揮出,其後又有幾點碧光閃滅,慣常的手段已經盡數用上。

    餘慈面如鑄鐵,紋絲不動,腳踩近乎垂直的崖壁,迎著撲面而來的斧刃氣勁和幽暗碧光,竟是沒有半點兒減的意思,一路狂瀉而下,九陽符劍藉著的衝勢,劍刃破空,突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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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50
問鏡· 第十七章連斬

    餘慈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和天賦。

    也許他使劍沒什麼章法,可是長年生死搏殺的磨煉,讓他擁有能夠將手眼心膽與劍勢渾然合一的氣魄,千劍萬劍,都是一劍,只要他信任手中劍器,足矣!

    他沒有讓開路線的意思,只是憑藉著對生死一線的極限狀態下自我判斷的絕對自信,撕裂勁風,擦過碧光陰毒的軌跡,像是一團沒有真實形態的烈火,撲擊下去。

    毒蛇和尚只覺得眼前一花,餘慈已經挾著熾熱的火焰,搶入中宮,又是他已經見識過的凶悍無匹的近身搏殺劍術。 和尚細長的眼睛幾乎要撐得裂了,喉嚨裡擠出一聲尖嘯,虛空刀光乍現,前兩天剛搶過來的金刀繞體而飛,即使是祭煉得還不到家,他也顧不得了。

    餘慈親眼看到他搶走葉途的金刀,此時又豈會沒有防備,雖然攻勢凌厲,卻還留有餘力,此時見金刀現形,當即後力爆,火焰劍刃做出一個輕微擺動,不再是正面突刺,而是稍稍錯開了角度。

    “哐”地一聲巨震,金刀上飛,餘慈的身體幾乎貼著崖壁,撞進了毒蛇和尚中宮。 劇烈顫動的火焰劍刃斜斜從毒蛇和尚胸腹間抹過,卻因與金刀撞擊受震太重,只是淺淺撕了一道口子,便自然熄滅,還原成木製的粗鈍劍身。

    毒蛇和尚吃痛,嘶叫聲裡一掌拍下。

    便在這短暫的瞬間,餘慈半側過身子,在半卸掌力的同時,用肩頭狠狠撞在和尚胸口傷處。 這是他精準迅捷的身體反應的直接體現,更是不把萬丈深淵當成一回事兒的瘋狂之舉。

    毒蛇和尚沒想到他會如此決絕,猝不及防之下,胸口被撞得悶,雙方護體真息激烈震盪,在變了調的咒罵聲裡,身形幾乎是合在一起,向下急墜,正下方便是許老二。

    經過毒蛇和尚這一擋,許老二至少有三種以上的應對措施擋住兩人的去路,然而,他讓開了!

    “混帳……”毒蛇和尚連罵人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了。

    在餘慈強絕的衝力下,兩人轉眼就暴跌近百丈,其度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邊緣。 在隕石般急墜的過程中,毒蛇和尚覺得自己的胸口都要被擠爆了,急切中想要控制金刀,將懷裡的小輩一斬兩斷,可那金刀剛剛祭煉不久,遠不能到隨心所欲的地步,且乍一分心,反被餘慈抓住機會,幾記重拳轟在頭面處,被砸得眼冒金星,差點兒又被打出淚來。

    和尚憤怒如狂,又心中恐懼,偏在此時,他耳中忽貫入一聲:“疾!”

    這正是許老二的聲音。 與之同時,胸口又是一悶,接著身上重壓倏地移開。

    毒蛇和尚顧不得其他,拼了老命撞向崖壁,藉此減力。 他運氣還不錯,又滑下了半里左右,竟是找到一處安穩的落腳點,頭頂金刀隨之落下,被他接到手中。 也在這時候他才看到,雲霧中,長長的黑索像是一條真正的擇人而噬的毒蛇,自高處飛射而下,

    餘慈手中九陽符劍再次透出火焰劍刃,準確地劈在後面飛來的那條烏黑長索前端,劍索交擊,長索一縮,作勢再撲,卻被餘慈九陽火劍迫火浪,硬逼了回去。 不過,餘慈的修為還是不及對方渾厚,同樣身體一顫,腳下懸空,向滑落一段距離,等到穩住身形之後,倒比毒蛇和尚所在還要略低一些。

    許老二也從崖壁上方衝下來,伸手接了飛回的長索,見餘慈要再力,忙低喝道:“擋他一會兒!”

    你他娘的算什麼東西……毒蛇和尚張口想罵,不過他很快看到,許老二口中念念有辭,身上騰地燒起一圈灰白火光,並向手中長索之上過渡。 喉嚨眼兒裡的罵聲“咕”地嚥下去,毒蛇和尚知道,許老二卡在這時候,要力了。

    他終究還是知道輕重的,更明白自己有傷在身,若惡了許老二,恐怕就真要死在這天裂谷中了,他呸了一聲,硬著頭皮,頂上了余慈逆射而上的劍光。 可他再也不敢再讓未祭煉完成的金刀飛起斬人了,只是老老實實地封在這條必經之路上,運使金刀,擋住餘慈的去路。

    轉眼之間,三人的位置便整個地掉了過來。 餘慈從居高臨下的有利位置,變成必須向上仰攻。 但他絲毫不懼,毒蛇和尚已被他打沒了自信,這樣的傢伙,不不足慮。 倒是那個許老二,出手的時機把握得相當好,借勢用勢的心思也很厲害,倒比毒蛇和尚要高明一些!

    正想著,許老二再次出手,仍是那條長索飛出,只是這回,在其黝黑的本色之上,還有一層極淡的灰白火光。 許老二則手掐印訣,穩穩站在高處,長索卻似有靈性一般,飛繞回環,這種攻擊手段,餘慈還是次見到。

    毒蛇和尚猛地上移,拉開了距離,同時大聲叫好:“好個困靈索,好個腐殖魂火!”

    飛來的長索像是一條巨蟒,繞行而下,不是抽擊,而是要將餘慈捆縛起來的模樣。 別說聽到了毒蛇和尚的讚語,便是只看長索上那層灰白火光,餘慈便絕不願以身相試,他長吸口氣,驀地向側方雲霧中躍去。

    沒有人會比餘慈更清楚周圍的地勢,這裡已經是他採摘蝦鬚草的範圍,崖壁上到處都是挖開的岩隙,落腳處是絕對不缺的,兩度借力之後,他的飛躍度已經提升到了極限,然後身後那條長索也如影隨形,甚至要更快一些,長索的尖梢已經過了他的身形,向內回環。

    餘慈飛快地瞥去一眼,近距離看到了灰白火光的形態。 這便是腐殖魂火麼?

    灰白火焰劇烈燃燒,卻感覺不到什麼溫度,烏黑長索也沒有任何燒毀的跡象,但長索過處,緊貼的崖壁表面都出現了一層黑斑,不像是火,倒像是毒。 火焰之中,又有無數扭曲的紋路,可再深看一層,那是什麼紋路? 分明就是無數半透明的生靈影像,大致保持著生前形象,在焰光中掙扎、嚎叫。 餘慈聽不到聲音,卻有震盪神魂的惡念直透進來。

    他再不遲疑,在觸及第三個落腳點前,忽地猛踏崖壁,力量不再是向側上方,而是遠遠地彈開,遠離了落腳點、遠離了崖壁,將自己投身到無邊的雲霧中去。 在他做出這個動作的瞬間,長索也向內收縮,看起來就像是長索將他逼出去的一樣。

    餘慈這一跳實在太用力了,他已經徹底懸空,身外五丈之內,沒有任何可供借力之處。 衝力將盡,他也不可避免地向下墜落。

    “好!”和尚握刀大叫,喜形於色。 上面的許老二也露出笑容,他之所以操控著困靈索從內側追擊,未嘗不是存著此類心思,事態也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與和尚的叫好聲截然相反,側方某處崖壁上,忽地響起一聲驚呼。 這呼聲引起了和尚與許老二的注意,他們扭頭去看,透過雲霧,隱約看到那個方向,有一塊凸出崖壁的斜坡,上面還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出驚呼的,正是葉途。 這一番打鬥,不知不覺便到了斜坡附近,少年動手不成,卻是耳聰目明,將這一番激戰盡都收在眼中,本已是看得呼吸停頓,突又見餘大叔被逼離崖壁,驚駭欲絕之下,脫口驚呼,露了形跡。

    毒蛇和尚比許老二靠得近些,見狀一愣,隨後便是冷笑:“原來是你,小子命還挺大……”

    說話間,他也看中了陡坡上寬敞的空間,便準備將其搶過來。 然而此刻,深谷雲霧之中,強光乍現。

    馬上要在雲霧中滅頂的餘慈,在此刻揚起了手。 手心靈符炸裂,粗大的淺紫雷光如蛟如龍,裂雲而出,才一騰起半空,便嗡聲炸開,像一株多處分杈的巨樹,橫掃半邊天空,當其衝便是位於最下方的困靈索,依附其上的灰白火光連半息時間都沒撐下來,便被雷光湮滅。

    直至此刻,隆隆的雷鳴之聲才在峽谷中碾過,攪動雲氣,澎湃如海。

    五雷符!

    餘慈使出的五雷符,乃是《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一切雷法之總綱,純以雷文運化,以自身之一氣沖盈,與天地陰陽相感通,握雷霆之樞機,可號鬼神、呼風雨、擊邪魅,正是一切陰邪鬼物的剋星。

    先前他便看出,所謂腐殖魂火,乃是燃燒怨魂厲鬼之戾氣,生就的一門邪火,這預先準備的五雷符,使出來便是剛剛好。 灰白火光熄滅的瞬間,烏黑長索也像是條死蛇一般,向谷中落下。 尚在十餘丈外的許老二氣機感應,慘哼聲中,捂著胸口大罵:

    “證德禿驢,你哪隻眼睛看他是白日府的?”

    毒蛇和尚想回答,可咆哮的雷光掃滅了長索之後,已順勢衝擊而上,他受葉途和許老二雙重影響,分心旁顧,再反應已是不及,雷光轟上,他慘叫一聲,真正地來了個五雷轟頂,霎時間通體焦黑,皮開肉綻,全憑著一口精純真氣護住心脈,才沒有當場斃命。

    這確實不像是白日府的手段……

    心裡才閃過這個念頭,耳邊忽地響起斜坡上小子的歡呼聲,在他聽來,這歡呼分明就是濃重的不祥之音。

    他剛睜開險被雷光刺瞎的眼睛,眼珠便險些爆裂出去:只見翻滾的雲霧中,那個“白日府小輩”腳下如接天梯,步步登雲,躡虛而來。 更有火光刺目,迫得和尚又瞇起眼睛,本能地想抬刀格擋,卻哪還抬得起來? 眼前紅線橫空,隨後便是徹底的黑暗。

    餘慈一劍抹掉毒蛇和尚半個腦袋,不管他腦漿滾沸的模樣,大笑聲裡,身形絲毫未停,踏雲直上。

    白煙鶴羽飛游神,足底生雲快似風。

    前人形容的詞句,此時看來,甚是貼切。 而這便是餘慈準備的第三個符:神行符!

    靈符附身,如生雙翅,如托雲氣,短暫的凌空躡虛的功效,還是餘慈前幾日用神行符趕路的時候,剛剛掘出來,用在這天裂谷中,卻是最恰當不過。

    接連折了兩個同伴,許老二已是怯了,雖還佔據著地勢之利,可身上最得力的“困靈索”已被毀掉,再戰下去,實在兇多吉少。 他當即身子上跳,便要逃走。

    事實告訴他,這是最愚蠢的選擇!

    餘慈揮劍相引,本是一個蓄力的動作,但才一出手,他便現,這一劍的感覺太好了。 一切都順理成章,像是蒼鷹搏兔、又像是餓虎撲食,完全循著自然生靈撲殺獵物的本能,由冥冥中的無形之手牽引,撕裂虛空。

    也在此瞬間,頂門一熱,已經很久沒有反應的“燈焰”哧聲閃亮,這回卻是在頂門之下,腦宮之中,蓄了一個將出未出的勢子,大放光明。 他只覺得“燈焰”光芒兼顧身心內外,照得軀殼透明一般。 這一瞬間,他手中的符劍,像是被無形的手指輕撥一記,嗡聲顫鳴。 同時振動的,還有他體內瀰漫的元氣,以及更深層的魂魄心意。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先振動起來,可卻能夠非常清晰地把握到,這振動的頻率,無限接近於他進入通神境界時,脫出肉身的神魂振盪。 待到後來,諸方振動相諧,他甚至已經分辨不出哪個是符劍、哪個是元氣、哪個是魂魄心意,所有的一切都統馭到“神魂”的軌道上來。

    說來複雜,但這不過就是揮劍瞬間的事。

    天空中,一道細如絲的紅線延伸開來,又像是虛空打閃的電光,在它面前,三五丈的距離根本不是問題,血光乍現,奔逃的許老二屍分兩半,在峽谷雲霧中,抹了一層刺眼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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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51
問鏡· 第十八章暴動

    一劍既出,奇妙的感覺也隨之而來。 餘慈好像又回到了飛劍斬殺顏道士的那一刻,只是這次,情況又有不同。

    上次他用的是自己凝結成的七星符劍,與其說是飛劍,還不如說是飛符。 他只是及時突破了明竅的障壁,能夠以神念喚取靈應,這才產生那般不可思議的效果。

    而這回,他揮出的一劍,沒有任何符法附著其上,有的只是純粹的形神煞氣,天然與劍合一,倒與顏道士那種古怪馭劍法門彷彿。 可他追敵、鎖定、揮劍、斬殺等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幾乎沒有任何刻意力的痕跡,又有生死間手眼心膽渾然如一的模樣,一劍揮出,實是酣暢淋漓到了極至。

    他還在體會這難得的感覺,側下方,葉途的歡叫聲又再度響起,至此猶嫌不足,還瘋子一般跳起來,向他擺手。 餘慈也朝那邊揮揮手,沿著崖壁滑下去,很快回到了斜坡上面。

    “餘大叔,厲害,厲害!”

    葉途跳著腳,連迭地讚歎。 他前面先是看到盧全的屍身從天下掉下,隨後又親眼看著“天下第一惡人”被餘慈一劍削掉半邊腦袋,接著就是那奪目一劍,在初見血腥的不適應之後,代之而起的就是深深的佩服了。

    其實,在生活環境非常特殊的葉途眼中,所謂的標準是和常人極不相同的。 可是,什麼事兒都怕一個“比”字,他明顯是鬥不過毒蛇和尚,可是餘慈非但乾脆利落地將和尚斬殺,且還滅掉了實力絕不在和尚之下的兩個同夥,更重要的是,餘慈是在修為明顯遜色的不利境況下做到的這一切,贏的還是如此漂亮,讓他不佩服都不成。

    “厲害啊!”少年就像是他自己斬了敵人一樣興奮,“三個通神初階,不,最後那個人已經快要到中階了,被餘大哥你殺雞一樣給宰掉,太厲害了!”

    他比劃著餘慈揮劍的姿勢,讚歎不已:“大叔你的元神馭劍原來已經這麼純熟了,真是不可思議!有此神技,也無怪乎……”

    “元神馭劍?不是神魂嗎?”

    “啊?”

    葉途反被問得愣了,這才想起,餘慈是一個剛剛入門的散修。 他撓撓頭,正想給出解釋,腦子突然一懵:“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又怎麼使出來的?”

    “第一次使出來。”

    餘慈倒沒有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他又拍了拍少年的腦袋:“拔劍殺人而已,哪來的這麼多名目!”

    “第一次!”

    少年聽得兩眼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半走神狀態下,喃喃道:“可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餘慈接連斬殺了三個修為均在其之上的敵手,也正是精神亢奮的時候,順勢便教訓少年:“不管什麼劍法秘訣,歸根到底都是殺人而已,還用分怎麼個殺法嗎?我自幼主修符法,對劍術只是一知半解,連劍法都沒練幾套,還不是照樣拔劍殺人?

    “真正對敵的時候,想的再多都沒用,先要提起自己的血氣、膽氣,使得手眼心膽渾然如一,不為外敵所動,心思明透,意至劍至,有時使得興了,什麼妙招用不出來?對己如此,對敵則要反過來——殺敵便是殺膽,再強的敵人,打落了膽氣,也就是一挨宰的雞,像毒蛇和尚和那個許老二,若不是落了膽氣,以他們的修為,哪能那麼輕易地喪命……”

    這不只是教訓葉途,也是餘慈在總結自己的經驗。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沒有系統地學習過劍術,手上沒有章法,但卻是憑藉著過人的膽氣,還有始終明晰通透的心境,每每在險中求生、險中求勝。

    究其劍術之秘,全落在“勇”、“險”二字上,即以勇懾敵、以險致勝,而他在生死間磨練出來的搶抓一線之機的能力還有遇險不亂的心境又是二者的根基。 如此內外相合、心體如一,便是他屢屢克敵致勝的法寶了。

    一番話下來,餘慈心中又是一暢。 他有些明白,為什麼有“好為人師”這一說,不提心理上的優越感,只是將心中所學通過言語清晰表達出來,為人所知,便是一種無以倫比的享受。

    只可惜,葉途這小子與他性情迥然不同,對這種言論,顯然是吸收得不太好,神情更是恍惚,讓余慈覺得,大概這口水是白費了。

    便在餘慈和葉少爺論不清楚的時候,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忽然炸響,最初還能聽到咆哮的原聲,轉眼之間,宏大的聲波來回震盪,化為隆隆雷鳴,席捲峽谷。 相比之下,先前五雷符製造的雷音,實在單薄得可憐。

    餘慈和葉途面面相覷,尚未明白生了什麼事情,雲霧裡忽然嘎地一聲叫,隨即便是同樣的聲音連成一片,再過了一兩息時間,一團呼嘯的血雲從雲霧深處穿出來,毫不停留,向峽谷上方衝去。

    血雕! 且不是一隻,而是近百隻血雕聚在一起,用這種倉促慌張的姿態,向上狂飆。

    餘慈一把揪著葉途的衣領,向坡地內側退去,呼呼的狂風聲中,這一個血雕群很快越過他們頭頂,尖銳的叫聲也都遠去了。

    可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很快的,坡地上兩人都看到了,谷中那些兇禽猛獸,好像是集體了瘋,度快的,都使盡吃奶的力氣,向上方逃離,度慢的,則瘋狂地與其他生靈爭鬥。 餘慈便看到,兩個份屬同類的飛天魔猿嘶咬著翻下了深谷,至於那些平日里便不斷廝殺的凶獸,更是不死不休,與身邊最近的生靈展開生死搏殺。

    “這是怎麼回事?”

    葉途為之愕然,卻難得的沒有被眼前的情形嚇住,餘慈拍了下他的肩膀,讓他噤聲。 只這段時間內,便有兩三撥凶獸衝上了斜坡,很幸運的都沒有停留,而是以更快的度離開了。

    餘慈移到坡地邊緣,向下方去看。 入目的情形讓心頭猛地一抽,他看到下方無邊雲霧之中,一條長有數十丈的蛇狀生靈,便如傳說中的駕霧乘雲的螣蛇一般,本來蜿蜒於雲霧之中,此時卻瘋狂地掙扎擺動,長尾拍擊雲氣,偶爾撞到岩壁,便是嘩啦啦的大片碎石濺落,撞擊之下,坡地上也傳來清晰的震感。

    那種模樣,怎麼看怎麼像是垂死掙扎。

    餘慈認出來,這條被他猜測為螣蛇的大傢伙,乃是照神圖顯示範圍內,戰力最為強大的生靈之一,平日就在峽谷雲霧中悠哉游哉,根本沒有天敵,現在又是怎麼了?

    “螣蛇”掙扎了快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周邊被他甩擊的長尾打得粉身碎骨的猛禽凶獸無數,這才慢慢止歇,最後沉進了雲霧更深處,想來也是兇多吉少。 受其影響,這個範圍內的凶獸暴亂有所緩解,至少沒有那麼多兇殘的傢伙跑到斜坡上來。

    餘慈鬆了口氣,旋又對葉途道:“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快走!”

    葉途現在對余慈已是言聽計從,點了點頭,兩人一起翻上去。 然而只過了一刻鐘,他們就灰頭土臉地滑下來了。

    他們沖不過去。 剛剛飛到他們頭頂的那群血雕,似乎已經把峽谷深層的混亂帶到了上面。 從坡地向上僅數里的範圍內,猛禽凶獸之間的衝突絲毫不比下面來得遜色。 兩人呆在坡地上還好,一旦動起來,馬上便會遭到攻擊。 若只是餘慈一個人也無所謂,可帶著一個葉大少爺,事情就變得很麻煩。

    無奈之下,兩人只好縮回到坡地上,等這波亂象過去,這一等便是一個晚上。

    餘慈沒有著急,因為他有照神圖,即使夜晚映照的範圍仍被縮小到三十里以內,他也有足夠的能力掌握周邊的情況,相比之下,他更擔心葉途的狀態。

    在猛禽凶獸狂成災的此刻,葉大少爺突然展現出了非同一般的鎮定——或者更準確地說,這小子已經進入了嚴重的走神狀態,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對外界事物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好聽點說,這叫忘我;說難聽的,這就是瘋魔……

    當天光驅散黑暗,照神圖的範圍慢慢擴展之際,餘慈長長吁了一口氣。 進入天裂谷以來,最難捱的一個晚上,就這麼過去了。 一夜間,他斬殺了四頭意圖攻占坡地的猛禽凶獸,暫時護得此地平安。 而通過照神圖的觀測,這一波混亂似乎已經有平息的先兆,他準備再等候一段時間,至少,要等到葉途恢復正常才好。

    閒來無事之下,餘慈開始清理斜坡上存留的蝦鬚草。 在這枯燥而繁瑣的工作中,時間飛快流逝。 當他將擁有的蝦鬚草總數推至四千株以上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少年興奮至極的尖叫聲。

    少年的聲音又充滿了活力。 餘慈扭頭,見到葉途揮手招呼,又像是手舞足蹈,從靜態到動態的強烈變化,更使得餘慈想摸一摸他的額頭。

    葉途才不管餘慈想些什麼,他用力揮手:“快過來,快過來,這次我講的,餘大叔你一定能弄懂!”

    餘慈的腦子多轉了兩圈才明白葉途的意思,原來,這小子幾天來神經兮兮的,還是在考慮傳授給他修行常識的事嗎?

    不等他表露出什麼感情,葉途已經衝上來,笑哈哈地拉著他,到斜坡最平整的一塊地面,這裡已經畫了一個規整的圓圈,圓心處則放置著一塊比較圓滑的石頭。 少年指著圖形,驕傲地宣布:

    “這就是我的最新成果!”

    餘慈看著這個粗陋的圖形,半晌抬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個?”

    囧,貌似書友們已經習慣在更新前後集中投票了,沒說的,今日請繼續! 紅票漲得越快,俺趕稿時精力越旺啊!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53
問鏡· 第十九章論圓

  以下是葉老師授課時間:

    “不錯,受餘大叔你提醒,剖去那些虛文,這就是最簡潔、最清楚的修行理論!”

    少年傲然講話,信心滿滿:“我以前說過,通神境界,最關鍵的是什麼來著?”

    餘慈湊趣回答:“葉大師講過,通神境界,乃是修士明確神魂結構,洗煉神魂性質,提升神魂層次,直至煉出陰神,出竅神遊。至於這裡面什麼是關鍵,還要請葉大師指點。”

    葉途臉上微有紅暈,卻還撐得住,他拍拍巴掌:“通神境界,最關鍵的當然是神魂結構,沒有這個,什麼洗煉、陰神全都是糊塗帳,今天,我一定會把神魂的結構給講清楚!”

    葉途胸有成竹,盤膝坐地,示意餘慈也坐到他身邊,這才道:“我以前說過,神魂結構是'本一實二虛三',聽起來古怪,實際上很好理解。”

    他吸口氣,手指劃過圓圈區域:“這是識神。”

    隨後手指移回到圓心碎石上:“這是元神。”

    “元神為先天來一點靈光,又為先天之性,一切修行都是要反本溯源,追求其先天神通;而識神為思慮覺知,是我們所思所想、所感所察,主日常用事。道書有言,識神隱而元神出,以論述二者之關係……說白了,不就是這樣麼?”

    他的手指在圖形上點了兩下,餘慈則是連連點頭。 識神和元神的關係說起來複雜繁瑣,千條萬言都道不盡,但擺出此圖形,便一下子形象起來。 看得出,葉途果然是下了功夫的。

    “元神、識神,也就神魂結構中相對相生的兩個終極概念,即是'實二'。但前面為什麼還要加個'本一'呢,這裡我們必須要吃透一個概念,那就是,識神所謂思慮覺知,究竟是怎樣一個意思。”

    葉途抬起頭,盯著餘慈的眼睛:“你看,我開始就畫一個圈,這就代表理想狀態下,完美的精神狀態。而這個'完美'是怎麼來的呢,正是全無外物干擾的情況下,'元神'先天圓滿狀態的投影。神魂本初之時,還沒有什麼識神元神的區別,渾然一體,圓滿無瑕,只是元神先天靈光懸照,整個神魂層面,'元神'是根基、是唯一、是本質的那個點。

    “但事實上,這個精神完美狀態不可能實現。從我們呈接父母精血,孕育於母體的那一刻起,便時刻都要受到外界環境的影響。這些影響有能察覺的、有不能察覺的、有可記憶的、也有不可記憶的,包括從幼兒到現在每一次磕絆、呈受的任何一次善意、惡意、好事、壞事等等所有的一切……

    一口氣說完這麼多,葉途也把手臂伸展到最大,像是圈起了不可承受的重物,再一氣兒壓下,順便配音:

    “咣當!

    “這樣,完美的圓就變得不完美!但每出現一個讓'圓'變得'不圓'的力量,我們的本能便會給它一個相應的反力,希望它重歸於圓滿,一段時間之後,熟能生巧,便會形成應對對外界變化的一整套反應。這套反應,是我們為人處事的根基,是後天造就,即是後天之思維意念、,也就是'識神'……”

    說到這兒,天裂谷中忽又是一聲如雷咆哮,周邊生靈有些騷動,但餘慈並不在意,這一出,昨晚上已經上演太多回了。 葉途更是完全沉浸在他本人的世界中,完全沒有註意到,只說得手舞足蹈:

    “還要明白一點。外界每施加一個力,都會在咱們的意識中留下痕跡。有些我們能感覺到,有些則不能。那些難以感知的東西,看似不起眼,實際上其總量是我們能夠意識到的信息的數十倍、上百倍,幾十年積累下來,早成了規模,而且是遠遠過我們能感知到的規模。”

    他手下動作,幾乎是貼著外層的圓弧,又畫了一個圈,與先前的圖形一起,形成一組同心圓:“外面這薄薄的一圈,是我們日常要用到的,既尋常的思慮覺知,我稱他為'顯識',對內層這部分,則稱為'隱識',二者合起來,才稱得上是真正的'識神'。

    “隱識裡面的信息巨大得不可思議,更蘊含著非常巨大的力量,有我們積壓多年的情緒和**,有祖先遺留下來的野性本能,甚至有更為玄妙的一些血脈傳承,這便是修行常說的的“天賦”、“資質”,是我們常年積蓄的潛力所在,這樣……”

    少年重重地將手掌拍在同心圓上:“這樣才是一個完整的'圖示'。你看,元神居於內,識神居於外;隱識在深處,顯識在淺處,形成一個層次分明的三層結構,通神境界一切的修行,都能用它表示出來。喏!”

    葉途食指從圓心開始,劃了兩條線,一直探出兩層圓環之外。

    餘慈先是一怔,繼而重拍大腿,已是和自身的修行經驗對上號了:“分識化念!”

    葉途笑得極是開心:“不錯,經過'凡俗三關'的修煉,神魂逐漸壯大,其實真正壯大的是神魂最深處的元神。強大到一定水準,它就能穿透識神,把靈力透出來、也能主動感知外面的信息。我們便把前者叫'神念',把後者叫'神識',二者統稱為'神意',這也就是通神的第一步!”

    聽到這裡,餘慈恍然大悟。

    神魂體係就是如此:元神、識神為其基本的構成元素;識神又可分為顯識和隱識;元神、隱識、顯識由內到外,形成了神魂的基本結構。

    至於神念、神識以及二者的統稱“神意”,都是基於元神本身而衍生出來的概念,只是一個分支層次。

    這樣,輕重主次就分開了。

    他的反應對葉途而言,就是最好的獎勵,少年示威性地揮揮手,白皙的臉上透出興奮的紅光,他再接再厲,手指以外環邊沿為起點,扯了十幾個箭頭,向內聚合:

    “接下來的目標就是要使可以控制的意念盡可能地向內擴展,使不可捉摸的隱識盡可能地向可以控制的顯識轉化,也就是'洗煉',是通神境界修行的重點環節。

    “要知道,隱識中藏著太多的情緒和**,良莠不齊,泥沙俱下,可以說是人心中最髒的角落。修行時,劫數往往從此而起,乃是心魔的端,若不細加洗煉,莫說修為難以進步,就是真的上去了,根基也是虛的,早晚都有坍塌的一天。”

    說到這兒,葉途搖了搖頭:“這裡就體現出一門好的長生術的重要性了。平常的服氣存思,導引吐納,最多就是練到分識化念的地步,但從'洗煉'這一步起,必須要有一門合格的長生術為指導,修行界每個宗門都有他們獨特的'洗煉'之法,餘大叔是散修,這一點當真為難。”

    餘慈當然知道自己的問題,不過在葉途面前他也不會表露出來,只是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機緣一事,誰說得準呢?”

    葉途想了想,道:“不如這樣,餘大叔和我一起回東海吧。我們半山島在長生術上也是別有一功。大叔的劍道造詣又這麼好,我回去和師傅講,讓他把你收歸門下,豈不大好?”

    少年倒是越說越興奮,餘慈也有些意動,但沒有抱太大希望。 葉途雖然沒有認真介紹過自家宗門,但從他偶爾露出的口風裡,也能感覺到,那半山島上多上葉氏一族,外姓極少,這樣的地方,想投身進去,可不容易。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拉著葉途回去正題:“長生術的事以後再說,你剛剛到'洗煉',後面呢?”

    葉途又因為自家的設想而興奮起來,情緒更是高漲,流利回應道:

    “當我們把所有的隱識全部洗煉一遍,徹底轉化為我們可以意識、控制的顯識之際,便證明我們對精神的控制和把握已經到了某個高度,這時再沒有隱識、顯識乃至於識神的說法,統稱為'陰神'。陰神既成,神魂裡面蘊藏的龐大潛力也會逐步開出來,使神魂強度突飛猛進,直至脫離肉身,出竅神遊,那便是第三步的功夫!

    “這樣,與這三步相對應,通神境界有三大徵驗:第一個就是分識化念,為通神之始;第二個是真靈顯化,為通神之軸;第三個就是陰神出竅,為通神之成!”

    “何謂真靈?”餘慈一語問到了最關鍵處。

    葉途對答如流:“照見本心為真,諸竅通達為靈。真靈是對應隱識而言,能使隱識顯化、初步明了自身最隱秘心意的輪廓,內裡元神則煥然光照,通過這輪廓投影於外,形成種種不同的靈光,此即真靈是也。其實就是元神穿透了識神形成的影子,僅此而已。”

    聽到這裡,餘慈不免想到在頂門上下燃起的燈焰,按照葉途的說法,那個應該就是真靈了吧。

    葉途點頭道:“正是,我看大叔你真靈灼灼如火,但形態單一,要知人之隱識天然就是自身的真實映照,所以通過其輪廓映現的真靈,其完整形態也應該是本身形象才對。所以,你應該是剛剛觸及隱識,未及深入的層次。在通神境界初、中、上三階中,正是初階已畢,中階未滿的時候。

    “大叔你進入通神境界才幾天,就達到這種地步,已經非常厲害了。應該是'凡俗三關'時,基礎牢固……對了,你修煉的是存思觀想之類的法門,比起那些由外而內、或者單純導引吐納的人,在滋養神魂上有很大優勢。”

    葉途的博學確實讓余慈十分佩服。 然後,少年便開始收尾:

    “若是完全成就人身,無有二致,便說明隱識已經洗煉成功,那已經是陰神的層次了。到那時,陰神為形、真靈為影,反觀元神,便如日月經天,這時的元神,可以'陽神'相稱。當然,現在的'陽神'還只是一個稱呼,與日後'聚則成形,散則化氣'的'陽神'修為,還有很長的距離。”

    葉途說到這兒,餘慈不由得拍腿讚歎,不管這小子說得深淺如何、正確與否,這一連串理論確確實實可以自圓其說,有始有終,他今兒算是開了眼界了。

    他越是如此,葉途越是開心,不但嘴上說著,也根據地上的圖形反复示意,不求講得多麼細緻,卻是將一個完完整整的修行輪廓,逐步顯露出來,比先前死摳書本,滿口之乎者也,實在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此時此刻,餘慈忽然有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當下聽得更是仔細。 兩人一個講得賣力、一個聽得認真,渾不知時間流逝。 慢慢的,餘慈也開始詢問問題,以期更好地理解其中的信息。 他對劍道更感興趣一些,故而幾個來回後,便問起了“元神馭劍”的事情。

    “元神馭劍的話……可又要延伸了。”葉途沒有準備這個問題,他撓了撓頭,做了次臨場揮:

    “元神馭劍是'以神合氣'的應用,這個'以神合氣'和我前面說的,其實不屬於一個系統,而是牽扯到煉氣鍛體這方面的東西。說白了,就是神魂與周身元氣交/合,即精氣神三者渾融,不分彼此,所謂'神氣合抱'、'神入氣穴'、'三一合元'是也!由此形成'罡' 、'煞'之類的高層次力量。以之貫注在劍上,便能馭劍通神,同時提升元神的活性,是很實用的一門技巧。”

    “唔,聽起來不錯……”

    “那是當然,旁人也就罷了,對劍修來說,元神馭劍是養劍育煞的根本,是要用上一輩子的基礎。倒是餘大叔你無師自通,說明修身的根基打得牢固,元氣充沛,使劍的天賦更了不起啊!”

    “要求那麼高?那顏道士……”

    “什麼顏道士?”葉途一臉迷糊。

    餘慈當即把他與顏道士交手的情況說出來,重點描述了最後威力巨大的一劍。

    葉途聽了直愣,喃喃道:“不會吧,元神馭劍什麼時候是個人就會了?”

    他搖搖頭,稍定神,開始給餘慈解釋:“這裡有一個神氣相抱,轉生化氣的關鍵。此氣非彼氣,而是罡、是煞、是先天一氣,比人身修煉的真氣要更高一層。乃是日後還丹境界的修行成果,通神修士很難淬煉出先天一氣,便是有,也是瞬間神氣合流,憑的是靈光一現,不可能長久保持。

    “那個顏道士我沒見過,但聽大叔你的描述,此人劍之前,真靈懸照,以神馭氣,恐怕就是元神馭劍沒錯。不過刻意作勢,還是落了下乘,倒是那威力有點兒……對了,九陽符劍借我看下。”

    他要過九陽符劍,仔細看了一回,便笑道:“是了,這符劍旁的也就罷了,卻有符紋積蓄煞氣,大概是靠元神馭劍還有別的什麼法門激出來,才顯得威力極大,這裡面倒也不全是顏道士的本身實力。”

    餘慈低頭觀察,依著符紋走向推演一回,現果然如此。 他也記得從顏道士那邊得來的玉簡上,確實有這方面的內容,只不過他沒來得及研究而已。

    點點頭,他正要再次詢問,猛禽凶獸的騷動卻是有些要擴散的意思,腳下更是突起一波劇烈震動。 葉途正對著坡地邊緣,目光掃去,忽地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寫出來這種理論,其實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但為了以後情節展,還是放這兒了。 兄弟姐妹們覺得葉老師講清楚了,請鼓掌兼送收藏和紅票,覺得沒看明白的,請送鞭策性收藏和紅票,謝謝。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0:54
問鏡· 第二十章鬼獸

    餘慈扭頭,正好看到坡地邊緣,一個巨大的猿類頭顱升起來,轉眼又帶起巨像般的壯碩身軀。 地面又震了一下,這只高有兩丈的巨猿跳上坡地,半蹲著身子,毛茸茸的手臂撐著地面,銅鈴般的眼睛裡也閃著凶光。

    葉途驚呼出聲,餘慈反倒是鬆了口氣,這樣的巨猿,他在照神圖裡看到過幾次,便安慰道:“沒關係,這東西看起來壯碩,其實就一身蠻力……”

    說到這兒,他猛地住口,後續的言辭被一把掐斷。

    巨猿的頭顱之上,忽地按上了一隻青灰顏色的爪子,上面鋪著細長的絨毛,卻也有鋒利如刀的趾甲。

    那是真正的“如刀”般大小,巨猿的腦袋已經很有規模了,但五根長長的趾甲依舊非常輕鬆地把這斗大的頭顱收攏其中,只一合,便是四分五裂。 紅白夾雜的血漿迸射,隨即那隻爪子便那麼隨意一扭,巨猿脖頸以上便徹底消失,只有胸腔內的氣血衝出來,濺到坡地的每個角落。

    旁邊葉途的呼吸猛地停頓,餘慈深吸口氣,將少年扯到身後。 直到這時候,他才地現,坡地周圍,安靜得實在過分,之前恐慌混亂盡都消失,又或者是這負面情況展到極致,進入到了最為致命的死寂狀態。

    很顯然,後者更為現實。

    青灰色的爪子動了動,像撥開一株小草,將巨猿無頭的身軀撥到了下面的萬丈懸崖之中,接著,另一隻同樣規模的爪子探上來,拍在斜坡邊沿。

    “嘩啦”一聲響,坡地彷彿被拍蹋半邊,大片的土石滾落下去,但兩隻爪子仍抓得很穩,然後,便用可以目見的幅度力,使仍隱在坡地外側的身體挺上來。 先冒出的,仍是一顆巨大的頭顱。 很明顯,先前巨猿的頭顱,與之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

    荒謬的是,在這種時候,餘慈卻想到了一個不相干的人物,即數月前,在千里之外的破觀中,那位“同道中人”。 正如葉途所說的那樣,有些事情只是沉澱在意識深處,在現實的刺激下,又翻騰上來,清晰顯現:

    “當初老道擊殺牠時,單是這頭顱,便有磨盤大小,身軀更與這道觀彷彿……”

    那個叫玄清的騙子顯然是沒有料到,他信口開河的胡話,會在餘慈眼前變為現實。 僅以目見,凶獸的腦袋絕對與磨盤不相上下,想來,仍未完全呈現的身軀就算不是一間屋宇那麼誇張,也差不到哪裡去。

    餘慈先註意到的是這凶獸額頭正中,有三隻粗短的尖角——所謂粗短,也是相對而言,三隻角均有半尺來長,呈三角排列,看上去並不鋒利,可淺藍的顏色卻十分之詭異。

    凶獸的臉面像狐又像狼,嚴格來說並不難看,只是巨大化的臉孔總會給人強烈的壓迫感,且那對獸睛便如燒紅的煤石一般,火紅的顏色透出灼燙的熱度,可直視過去,又覺得內裡一片冰寒。

    除此之外,餘慈還覺得這對獸睛之中,有著說不出的狂燥。

    不知是幸或不幸,這個尚未完全現形的龐然大物並不在乎坡地上的兩個小蟲子,它只是把巨大的身軀完全伸上來,佔據了坡地老大一塊面積。 近距離觀察,凶獸的身體確實如山岳般高壯。

    它的體型類似於虎豹一類,身體修長,四肢著地,卻比人立的巨猿還要高出七八尺,身後拖著一條毛茸茸的尾巴,足有丈許長短。 讓人側目的是,此獸青灰色的毛皮上,似乎騰著一層輕霧,又像是燃燒的火煙,環繞周身,久久不散。 便是不看體型,也能讓人們自覺地把它同一般的凶獸區別開來。

    峽谷的強風吹過,帶來凶獸身上的氣息,近距離接觸這東西,她總感覺,腥羶之中,還有點兒別的什麼,更重要的是,這氣息實在有些熟悉。

    沒隔多長時間,餘慈猛醒:“鬼獸!”

    一語即出,以往的記記憶便都回來了。 眼前這大傢伙,原來就是毒蛇和尚等人處心積慮要對付的鬼獸。 幾天前,餘慈在遠方松林內,嗅到過它殘留的氣味兒,至此印象仍十分深刻。

    餘慈還有些懊惱,他是大意了,雖說是天裂谷中各種猛禽凶獸的氣味兒混雜在一起,干擾了他的嗅覺,且先前一直沉迷在葉途講授的修行知識上,但被這樣危險的氣息迫近到眼皮底下,仍是不可饒恕的失誤。

    但現在後悔已是晚了,所以餘慈果斷將一切沒用的心思壓下,護著葉途以微小的步幅後移,他準備窺準機會,帶著葉途跳下山崖,藉著墜落的度逃出鬼獸的視線,再憑藉葉途身上可懸空飄浮的法袍逃出生天。

    計劃是不錯,但這個時候,鬼獸終於動了,至於怎麼動的,餘慈沒有看清。

    他只是覺得鬼獸身外那層火煙薄霧乍一模糊,眼皮忽然就是劇痛,他的反應是一等一的,在變故生的第一時間,他便直挺挺地倒下去,同時手臂後摟,要把葉途拉倒。

    可是,他手上摟了個空!

    少年的慘哼聲響起,還伴著一聲清脆的骨折聲響。 餘慈頭皮一炸,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個名叫“胡柯”的倒霉鬼,全身幾乎給撞得稀爛的慘況。 他從地上彈起來,還沒辨清東西南北,就撞上了一堵牆——他撞在了鬼獸身上。

    不知何時,鬼獸已經撲到了他身邊。 其肌肉堅硬得像鋼鐵,雖然外面還鋪了一層長長的絨毛,猛/撞一擊,也是不好受的。 這大傢伙真是妖異到了極至,小山一般龐大的身軀,移動起來,卻是趨退如電,又全無聲息,直接打碎了余慈二十多年來形成的常識。

    他現在明白,為什麼那些採藥客會說,鬼獸像是在騰雲駕霧了。 這樣的度加上身外時常環繞的火煙,餘慈也覺得如此。

    大概是覺得癢,“嗚”地一聲響,長有丈許的長尾抽擊過來,像是趕一隻擾人的蒼蠅。 餘慈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只來得及豎起九陽符劍,便被長尾抽個正著。

    下一刻,他彷彿是騰雲駕霧,直接飛了起來,撞在坡地盡頭的崖壁上,又反彈落地,勉強撐住身子,但五臟六腑卻像是整個地顛倒兩回,想嘔又嘔不出來,難受極了。

    還好,九陽符劍沒有脫手。 這是他握劍時,手上感覺靈敏到了極至,及時化消了部分衝力,僥是如此,虎口也已開裂,鮮血淋漓。

    他低罵一聲,咬牙起步,藉著衝勁,揮劍斬在鬼獸前肢關節處。 可是雖說火線裂空,卻連鬼獸的皮毛都沒點著。

    “這究是什麼怪物!”

    餘慈忍不住去想,在那片松林內,胡柯設下了那樣厲害的陷阱,畝許方圓化為焦土,都沒有傷到鬼獸。 這說明,眼前的大傢伙已經遠遠出了他們所在的層次,只應是傳說中的冥獄黃泉才該能孕育的妖怪!

    還有毒蛇和尚那三位,他們的腦子究竟要愚蠢到何種地步,才會主動去招惹這樣的傢伙啊!

    雖是這麼想,可在更深層的一些負面情緒翻動之前,餘慈已經跳起來,身體懸空的短暫時間內,鬼獸靈活強韌的長尾又是一次抽擊,這回,餘慈卻是算準了角度,卸力的法子用得更巧,不像上回差點兒把五臟六腑全吐出來的狼狽,而且身子還借勢撞到鬼獸背脊上面。

    鬼獸的背脊相當寬闊,七八個人都能坐得寬敞舒服,但被人跳到背上,大傢伙的情緒明顯不對,更早一線,餘慈已是慘哼出聲。

    這怪物一身長毛硬起來的時候,竟是堪比鋼針,而更糟糕的是,那一身火煙似的薄霧,溫度高得可怕,只撞擊的一瞬間,便差點兒把他給烤熟了。 偏偏全身衣物無損,詭異得很。

    餘慈不敢久待,再彈起來,翻向鬼獸頭頂。 鬼獸沒有再揮擊長尾,只是抖動身軀,像抖開身上的蝨子。 可就是這麼一個動作,身外火煙便翻騰如浪,熱力蒸騰間,讓余慈的頭都捲曲起來。

    這時候,餘慈已經翻過鬼獸頭頂,忍住五臟如焚的痛感,向下瞥了一眼,只見葉途確實被鬼獸巨爪按在地上,不知死活。 餘慈抿起嘴,剎那間撇開一切無用的想法,再度出劍。

    赤紅劍光平抹,找的是鬼獸的雙眼。

    餘慈對自己的手眼精度均有自信,可就是這樣的一劍,竟是落空了。 劍光明明劃過目標,手上感覺卻是空無一物,只有漸漸模糊的影像對著他,說不出的嘲弄。

    他神色不變,瞬間轉換思路,純憑嗅覺,找到鬼獸腥羶氣味最濃烈的位置,不用任何肌肉力量,體內真氣鼓盪,與腦宮內閃耀的真靈彼此呼應,達到葉途所說神氣相抱的狀態。

    九陽符劍劍芒閃動,火線劃空,隨即便聽到“鏘”地一聲響,劍芒像是撞到了某個硬物上。

    “那是……牙齒!”餘慈此時飛動的力量已經用盡,懸空的身體不可避免地下落,可他的眼睛始終盯著前方模糊的影像。

    神氣相抱的狀態依然存在,深藏的元神在此種狀態下活性顯現。 餘慈忽覺得身外一切都變得不同,神識神念成為元神探出的觸手,當空飛舞,在無量虛空中闢出一片極為有限、又極為明晰的空間。

    這一刻餘慈看到,鬼獸煤石燃燒一般的瞳孔,就隱在薄薄的火煙之後,看不出裡面有什麼情緒,它只是將按著葉途的前肢揮起,要打飛眼前這只“臭蟲”。

    對鬼獸來說,眼前“飛舞”的餘慈,也就是一隻臭蟲。

    隨後,僅有的一片明晰空間也被火煙浸入,迷濛不清。 鬼獸的能力竟連神識的探照都能阻斷,餘慈現在能依靠的,也只有那瞬間的記憶,還有他尚算得力的身體了。

    憑藉腰腹力量,他弓起身子,側開角度,剛做完這一個動作,巨爪便揮擊而至。 可是餘慈配合得極盡巧妙,一個側身便讓這萬鈞之力只是擦了個邊,掃過的力量反而成為他力的源頭,帶著他撲向鬼獸巨大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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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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