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3639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25
問鏡· 第四十一章格殺

   司隆神意盡都傾注過去,自然能感知到餘慈的動作。 隔著一片眩目的烈火霞光,餘慈的面目顯得模糊不清,似乎已經被烈火燒脫了形,可是司隆卻覺得,此人的目光凌厲如劍,竟是絲毫不受“火燒雲”的影響,直抵他眼睛深處。 那絕不是一個倉促慌張的眼神!

    他心中“咯噔”一聲響,極糟糕的感覺從心底衝上來。 可是已經輪不到他再有所變化了,只見赤芒耀眼,矯然如龍,便是“火燒雲”的霞光也遮掩不住,轟然爆鳴聲裡,“火燒雲”將原本餘慈所立之處化為一片焦土,餘慈卻踪影不見,倒是純陽符劍的劍光,撕裂了當中那片霞光,直穿過來。

    “混賬!”

    司隆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餘慈竟將純陽符劍脫手飛出,當然他更想不到,這脫手一劍,不是倉促為之,而是蓄勢已久。

    之前和盧丁的“激戰”根本就是假象,餘慈就等著司隆過來!

    劍光至半途,又生變化,周邊似乎攏上了一層輕霧,變得模糊不清,又似是在半空中虛化了,只有一道稀淡的光,一閃而逝。

    司隆畢竟還是有本事的,他見劍光破空飛射的度,已知躲不過,便全力扭了下身子,避開心口要害,同時全力動護體真氣,他身上穿著一件特製的軟甲,與太炫極陽法火力相激,便能展現出三層鐵甲般的防護力。

    只要擋下這一劍……

    劍光未至,劍氣先行,司隆忽地駭然變色。 這劍,他擋不住!

    他感覺到了,劍氣之中,那迥異於灼熱外相的冷澈寒意,還有那獨特的殷殷震鳴,似乎是,似乎是……

    真煞?

    護體真氣完全就等於空氣,被劍氣突破,赤芒再閃,火焰劍刃像是穿透一層薄紙,打穿了軟甲,再直直搗進他的左邊肩頭。

    火焰劍刃撕裂肌肉骨胳,深蘊其中的強絕火力轟聲爆,司隆忍不住大聲慘叫,只一下,他半邊肩頭便給炸碎了,火毒撲擊心脈,他的叫聲戛然而止,隨即仰天摔倒,全無聲息。

    事態轉變得太快,等盧丁反應過來,司隆已經仰天倒下,半邊身子都給的炸碎了。 他只覺得魂飛魄散,手上的劍險些就滑脫手,他大聲喊叫,但嘴裡喊些什麼,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只看到,剩下的四名親衛武士持劍沖上,但幾息的時間,便被手持一把青光短劍的餘慈一一斬殺,接著,餘慈把視線轉過來,青芒再現!

    “饒……”

    盧丁終究沒來得及把音節全,腦袋已經離頸飛起。

    劍氣催下,血霧噴濺,濺得溪邊殘雪一片朱紅。 有個還沒有逃出戰圈的倒霉蛋被血霧一噴,當即兩眼翻白,昏死過去。

    七星劍符上青光如水,不沾半點兒血漬,噴濺的血液在撲到他身上前,也被護體罡煞彈開。 數來數去,這裡倒數餘慈最是清潔。

    餘慈四顧打量一下。 白日府的九人至此已經全軍覆沒,七個親衛武士和那個廢物管事都死得不能再死,倒是剩下那位,還要再確認一下。

    他走到司隆身前,低頭查看。 不得不說,強者和弱者的生命力,是截然不同的,司隆半邊肩頭都給炸得粉碎,內臟也受了致命的創傷,此時竟然還有微微的氣息。

    司隆一直睜著眼睛,看到餘慈走過來,他喉嚨裡“呵”了一聲,充血的眼睛死盯著餘慈的臉。

    餘慈自顧自拾起純陽符劍,考慮是不是要給此人一個痛快。 便在此時,他耳邊響起對方虛弱難辨的聲音:

    “真罡真煞,先天一氣……”

    “正是。你終究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餘慈手腕一抖,青芒勾銷了對方最後一點兒聲息。

    司隆死前,終於明白了這場堪稱一面倒戰鬥的關鍵。 就常理而言,兩個通神修士加上七個訓練有素的親衛武士,戰力肯定是在餘慈之上。 但是,這裡有兩點,卻是導致了他們的失敗。

    其一自然是餘慈身上凝就的“先天一氣”。 以通神境界馭使還丹修士才具備罡煞之力,絕對是此界罕有的奇蹟,任何人乍一碰到這種狀況,都要措手不及。 在“先天一氣”的衝擊下,尋常通神修士,絕對難以抵擋。

    其二便是餘慈學自葉繽的霧化劍意。 要知“先天一氣”畢竟是還丹修士以上才具備的能力,在通神階段使用,便如三歲小兒舞大錘,恐怕未能傷人,便要傷己。 可是當日葉繽傳下來的霧化劍意,來歷非凡,源於修行界最上乘的幾種劍訣之一,有攻無守,最符合餘慈的使劍習慣,更與他元神馭劍的手段相得益彰,幾個因素湊在一起,使得餘慈能夠充分調動——至少是在短時間內充分調動“先天一氣”的威力,實現瞬間的高殺傷。

    以先天一氣催動霧化劍意,餘慈展現的瞬間殺傷,某種程度上,已經出了通神境界的範疇,其攻殺之凌厲,橫屍在此的九具死屍,最是明白不過,只可惜,他們注定是說不出來了。

    餘慈深吸一口帶著血腥氣的冷風,閉上眼睛,全力攻殺之後,酸痛的肌肉在緩緩恢復。 看上去,他勝得很輕鬆,但這輕鬆是建立在從頭到尾,死死控制住先機局面的前提下:從生死間搶奪先機,再使這些許先機化為無可匹敵的勝勢,排山倒海,直至全勝。 如此感覺,無論是什麼時候,都令人陶醉!

    此戰目擊者甚眾,眼下天裂谷又是這麼一個局面,消息肯定是瞞不過人,餘慈也從沒想過要瞞人。

    他要的就是告知白日府:你們讓我不爽,我就讓你們難過!

    不用去想什麼實力對比,有些事情,是不應該用“差距”來做理由的。

    這個意思,大概用不了幾日,便會傳到白日府,傳到金大府主的耳朵裡去,餘慈很想知道,金煥臉上再挨一記耳光時,又會是個什麼表情。

    想來,會比在止心觀時更精彩吧。

    他哈哈一笑,在採藥客們恐懼敬畏的目光下,施施然離開,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正如餘慈所想,此時的天裂谷周邊,幾乎沒有秘密可言。 他上半夜乾脆利落地斬殺了白日府一行九人,下半夜的時候,這個消息便長了翅膀,飛向四面八方。

    消息飛得再快,總還有一個距離遠近。 等消息傳到數百里外的萬靈門駐地,駐地負責人成榮做出反應、且拗不過史家小姑奶奶要跟上來的要求以至於又耽擱一段時間後,他趕到現場之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冬陽越過山嶺,照在山谷中央,小溪潺潺流過,一點兒都沒受到昨夜那場戰鬥的影響。 不過,橫七豎八倒著的幾具屍身,還是一下子拉低了谷地的氣壓,也讓血雕上的小姑娘低呼一聲,已是被驚住了。

    成榮苦笑一聲,拍拍小姑娘的腦袋,從血雕背上跳下,後面自然有手下遞補,負責照顧九小姐的千金之軀。

    這場景,也被山谷中的人們看到,有人笑,有人惱,有人則徹底無視。

    “一晃三年,史家小姐可是愈地討人喜歡。”

    說笑的是一位站在溪邊的女修,看上去四十來歲年紀,不再年輕,可頗有風儀,圓圓的臉上笑容常在,看上去十分可親。 她是第一個與成榮打招呼的,後面的話卻讓成榮再次苦笑起來:

    “如此資質,誰人看了都是眼熱。不如成兄弟你給史門主說一下,讓史家小姐入我教門,上師必然歡喜。”

    成榮知道眼前女修的性情,苦笑之餘,並不回應,只道:“明法師早來了?”

    “不算早,黃管事他們來得更早些,便是證嚴和尚也要早來一步。”

    成榮嘿了一聲,四顧打量,見山谷中,稀稀落落站著幾十個人影,外圍那些,是白日府的親衛,一個個面色嚴峻,神情凝重,而在九具屍身中間,垂著頭來回踱步的,就是明法師口中的“黃管事”,姓黃名泰,也是白日府的實權管事之一,在十四個府中管事裡,位置能排到前五,修為與成榮相近,都是通神中階,凝成陰神。

    另外,那個在一具屍身旁仔細勘驗的,就是證嚴和尚。 乃是淨水壇主持伊辛大師座下席弟子,在這些人裡,除了明法師,便數此人地位最高。

    一直笑瞇瞇的明法師,全名叫明藍,乃是玄陰教席“傳法仙師”。 玄陰教內,以“上師”為尊。 這“上師”不稱名、不道姓,無論內外親疏,均以“上師”稱呼,相當於府主、門主、宗主一類。 上師之下,又有傳法、護法之分。 其中公認的傳法仙師與上師更親近一些,地位也更高。

    明法師身為“傳法仙師”席,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某些時候甚至可代上師行使教門大權,這已出了成榮等人的位階,和白日府的屠獨、萬靈門的胡丹這些還丹高手一個檔次。

    相比前兩者,明法師的修為雖是遜色一些,但也是通神上階,陰神出竅神遊的水平,而玄陰教法門獨特,可藉其教中“神主”,也就是玄陰上仙的“神力”,暫時提升修為,真戰起來,成榮自認為三個自己一起上,也只是個“死”字。

    所以,成榮絕不敢怠慢她,與這風韻猶存的婦人談笑幾句,才轉入正題:“明法師可勘驗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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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26
問鏡· 第四十二章還原

    明藍微微搖頭:“我不喜這些死物,只是粗略掃一眼,比不得證嚴和尚看得仔細,你去問他罷。我只是好奇,那個被金府主親口下令追緝的年青人,究竟是怎麼一個來路?”

    明法師的言下之意是,絕壁城地界,已經有數十年沒有一個散修,敢於正面抽白日府的耳光了,那個叫餘慈的傢伙,又是有什麼樣的資本,敢做出這種事來?

    是離塵宗嗎?

    這個問題,即使成榮已經和余慈打過交道,也無法輕下結論。 只能靠罪一聲,朝那邊走去。

    九人橫屍的溪邊,黃管事早看到了成榮過來,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只能繃緊臉,拱了拱手,就算招呼。 成榮笑瞇瞇地做出回應,只這個態度,就讓黃管事臉色更黑了幾分。

    白日府和萬靈門之間的仇怨,綿延數十年。 白日府藉著“專辦之權”的優勢,處處打壓這唯一能對其造成威脅的大敵,以至於萬靈門空有僅次於白日府的強大實力,也只能含恨退往絕壁城外圍,慘淡經營。 在此背景下,雙方便不能說是不共戴天,也不會給對方留什麼面子。

    在成榮想上去進一步“噓寒問暖”的時候,黃管事黑著臉走開了。 成榮只好按下遺憾,低頭仔細察看溪邊屍身的狀況。 才探了幾具,他衣服下擺一緊,回頭看時,才現小姑娘大著膽子跑過來,卻被眼前淒慘的場景給嚇住了。

    “我的小姑奶奶!”

    成榮想掩住九丫頭的眼睛,卻被她躲開。 小姑娘瞇著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只好躲在成榮身後,等攢足了勇氣,再探頭看一眼,如是三番,倒也有些習慣了。

    “隨你!”成榮雖覺得不妥,但也不想慣一個見不得血的千金小姐出來,矛盾下只能草草看過,牽著小姑娘的手,走到了距離溪邊最遠的那具屍身前。

    這具屍身是司隆的。 此時,屍身前盤坐著的,就是淨水壇的證嚴和尚。

    被炸開半邊身子的屍體,放在眼中,絕不是個養眼的場景。 這場面終於出了九丫頭的承受極限,小姑娘出驚呼,飛快地把腦袋埋在成榮背脊上,無論如何都不敢再探出來。

    便是成榮這見怪血腥的,也不太待見這殘屍形狀,真不知道,證嚴和尚是抱著什麼心思,坐在這裡不離開的。 他搖了搖頭,直接問道:“證嚴師傅,可有所得?”

    盤坐在屍身前的和尚絲絲笑,尖瘦的腦袋抬起來:“原來是成施主啊,聽說這殺人的小輩,和離塵宗有些牽連?”

    被和尚昏黃的眼睛一照,成榮便不自覺皺眉。 真不明白淨水壇的法門究竟是怎麼回事,除了主持伊辛和尚之外,所有修煉有成的和尚,全都是這種毒蛇一般的模樣,且是從內到外,無不肖似。 若非是相識多年,乍一照眼,成榮也很難分辨出這些和尚的容貌特徵。

    對證嚴的詢問,成榮含糊過去。 兩個宗門是為了同一件事到天裂谷來,某種意義上說,也是盟友的性質,不過像是餘慈這樣的“資源”,能少一個人分享,還是少一個最好。 成榮倒更對余慈的實力感興趣:

    “證嚴師傅看出什麼來了?”

    “也沒什麼,只覺得這個叫餘慈的小子,很不簡單。”

    證嚴站起來,煞有介事地低喧一聲佛號,隨即又咧嘴笑道:“成施主看看也就明白了,兩名管事、七名親衛,一個比一個死得利落,想來昨夜那餘慈也是砍瓜切菜一般,就把這些人給料理掉……白日府的精銳,什麼時候成了俎板魚肉,讓人想切就切了?”

    聽到這話,成榮還沒怎地,他背後的小姑娘卻是好奇地探出腦袋,但一碰到證嚴那昏黃的眼睛,便嚇得倒退回去,卻是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成榮剛剛看得草率,聞言很是驚訝:“砍瓜切菜?”

    證嚴低聲笑:“司隆身上看得不清楚,你到溪邊瞧瞧那三具同樣死法的倒霉鬼。我用佛祖打賭,那三人是在半息時間內,被一舉斬殺的,嘖,那死法……”

    成榮聽得好奇,快走兩步,到了和尚所說的三具死屍旁邊,定神打量之下,立時倒抽一口涼氣:

    “好凌厲的劍氣!”

    此時,這三具屍身的上身衣物都被解開了,露出赤祼的胸膛。 成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三人除了胸口正中,那一片區域還算乾淨外,上身各處,都附有密密麻麻的血點,一些皮肉較薄的地方,甚至裂開瞭如嬰兒般的小口,看上去十分滲人。

    “劍氣從胸口透進去,入時無聲無息,精微玄妙,到了體內,又猛地爆,由內而外,把全身五臟六腑洗了個遍,氣血激盪,從毛孔噴濺出來,滅絕生機,實在狠辣到了極點。尤其是這一劍三,幾乎不分先後,造成同樣效果,嘿嘿!”

    證嚴和尚絲絲的笑聲聽著難受,卻很符合眼前的氛圍:“只這一劍,算上那幾位大人物,絕壁城能使出來的也不過五指之數。不,就算修為跟得上,又有誰能驅動這樣凌厲的劍氣?”

    “大概只有明月先生了吧。”

    成榮指的是絕壁城散修第一人盧明月。 此人還丹初階修為,在絕壁城中要排到五名以外去,但一手“一意千絲”的劍術,卻是實打實的絕壁城第一人,戰力相當可怕。 成榮也知道,拿盧明月出來比對,有些荒唐,不過,他一時半會兒也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

    “明月先生的高徒,盧渠盧師弟也勉可為之。不過,有一點,他卻絕對做不到——你看這溪邊的痕跡。”

    成榮也是心明眼亮之輩,有證嚴和尚提醒,很快就察覺到溪邊蛛絲馬跡所顯示的問題。

    “七人結成戰陣,劍氣聚合,卻被人抓住聚合前一瞬間的機會,一劍絕命。所謂庖丁解牛,不外如是。”

    證嚴細長的眼睛瞇得更細,寒光如芒如刺:“盧渠的修為我清楚得很,他能硬碰硬把這戰陣七人全給活剮了,卻也無法弄得這樣輕巧寫意。盧渠跟隨明月先生近五十年,已是陰神成就,比我也差不到哪兒去,那個餘慈,又是個什麼來歷?”

    已經是第二個人這般問法了,成榮還是難以解答。 雖然他和余慈見了一面,也有一些交流,可是他忽然覺得,也許他比起明藍和證嚴更要來得困惑。 他所見的餘慈,和此時這九具屍身展現出餘慈的形象,很難對得上號。

    很顯然,先前見面時,他對余慈的判斷還是低估了。 這也不奇怪,在萬靈門這邊,本來看重的就是餘慈與離塵宗的聯繫,對其個人實力不自覺就有些忽視,現在看來,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實在是要不得。

    證嚴和尚至此興猶未盡,又指向司隆橫屍之地:“這還不止,你看沒看到司隆身上穿著的軟甲?那件軟甲是從隨心閣淘來的上好貨色,我也有一件類似的。貫注真氣,可抵三層玄鐵重鎧,尋常人就是刀砍斧劈,也奈何不得,如今卻被連著半邊身軀炸得粉碎……那傷口,你覺得如何?”

    “貫入的真氣強勁,乃是應有之義,只是那炸開的火力,是九陽符劍還是純陽符劍?”成榮也顯示了下自己的眼力,免得被證嚴看輕。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嘿嘿笑。 這事情,真是有意思得很。

    絕壁城現有勢力中,能擺上檯面的不過就是就五家。 依照勢力大小依次為白日府、萬靈門、玄陰教、淨水壇和無生劍門。 其中無生劍門情況特殊,人口極少,算上掌門也只有十三個人,雖是個個精銳,畢竟還是受限於整體實力,最終與白日府結成攻守同盟,算是依附於白日府羽翼之下。

    其餘三個勢力,玄陰教是外來戶,背景深厚,但要的是平民的香火,與其他宗門很少爭端,佔的是個中立位置。 至於萬靈門和淨水壇,一個與白日府仇怨綿延,另一個則是桀驁不馴,都不可能和白日府處好關係,實力又相對遜色,也就自然而然地彼此聯繫,算是對心照不宣的盟友。

    絕壁城的形勢大概就是如此,總體來說,白日府有離塵宗默許的資格,在絕壁城確實是如日中天,無人能直攖其鋒。 萬靈門和淨水壇平日里也是憋屈的很,難得見到白日府虧了記狠的,又如何不樂?

    這時候,九丫頭又拽成榮的下擺:“成伯伯,那邊那個人在幹什麼?”

    成榮依言回頭,入目的是白日府在場的另一位叫劉四維的管事。 此人正盤膝坐在小溪另一邊,膝上擺一面鏡子模樣的東西,黑沉沉的,彷彿是由黑鐵鑄成,連鏡面都不例外。 此時,劉四維手上掐動印訣,嘴裡則念念有辭,離得遠,也聽不清他念叨什麼。

    “這是……”

    “這是白日府的一件異器,搜魂鏡。傳說是照著一件很厲害的法寶仿製而成,可以吸納死者殘魂,經過一段時間溫養後,藉以感應死者怨念所附,指引兇手的方位,又有存魂煉魂的效果,也算是一件不錯的法器了。但最終能否成功,還要看死者怨念深重與否,當然,還要有一點兒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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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27
問鏡· 第四十三章釣魚

   不知何時,明藍走過來,笑瞇瞇地回應九丫頭的疑問。 這種姿態,無疑讓小姑娘好感大生。

    很是乖巧地道了聲謝,小姑娘腦子裡映現出當日那個俊美又高傲的身形,忽然覺得自己有那麼一點兒擔憂,:“他們會找到那家……余先生嗎?”

    成榮臉色微變,明藍和證嚴對視一眼,卻都沒說什麼。 明藍繼續笑瞇瞇地解答:“照溪邊的情況看,那餘慈最後一次出手,是在對岸斬殺了盧丁,死者中也數盧丁情緒波動最大,怨念也最強烈。如果從那裡無法下手,白日府一時片刻是找不到別的法子了。”

    小姑娘“哦”了一聲,但還是似明非明。 她是個不懂就問的好孩子,看明藍好脾氣,立刻就抓著不放:“為什麼說盧丁情緒波動最大?”

    明藍笑而不語,另一邊,證嚴卻是嘿嘿笑,笑音不高,還帶著絲絲的雜音,卻非常清楚地傳到山谷內所有人的耳中:

    “小施主眼光不仔細,你看那人襠下,那一片的顏色,是不是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哪?”

    九丫頭的小臉騰地一下紅了,卻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往那邊瞅兩眼。 當然,距離太遠,她什麼都看不到。 這時候,證嚴乾脆放聲大笑,尖利的笑聲便如刀子一般插進在場所有人耳中,霎時間,有些人的臉皮變得比小姑娘還要紅!

    不遠處,黃管事冷冷回眸,與證嚴對視片刻,終於還是扭回頭去。 證嚴笑得更是得意,他本來就是故意的。

    這個臉,白日府是丟定了。

    而在許老二、證德、盧全三人失踪,鬼獸寶藏傳言方興未艾之際,這個橫空出世的年輕人,又會對事態產生怎樣的影響,是一個非常值得探究的問題。 而且,場中諸人的目光也不只是限於眼前這點兒事情,他們也在想:

    這樣一個人,對絕壁城幾十年不變的局面,會否產生某種衝擊呢?

    在大人們勾心鬥角之時,無意間引了這場無形衝突的小姑娘,卻沒有想太多。 只不過她的小腦袋瓜裡,轉的是比身邊的大人們簡單很多,但也糾結很多的事情:

    “沒想到,他這麼厲害呀……不過再碰見他,該說什麼才好呢?”

    小姑娘很想見到餘慈,滿足日漸增長的好奇心,還有別的一點兒小心思,但她沒有想到,二人再次碰面,會那麼快。

    這是在溪谷中幾家碰頭的第二天,白日府的反應不算慢,黃、劉兩個管事加上二三十個隨行武士,像是惡犬般在數百里方圓的地面上來回掃蕩,但更像是一群無頭蒼蠅,找不到半點兒餘慈的踪跡。

    今兒天氣不錯,小姑娘取了成榮的同意,乘著血雕升空散心。 居高臨下,正好看到白日府人馬氣急敗壞的模樣,不免呵呵笑,但笑罷又有些擔心:據成榮他們講,搜魂鏡一般會在十二個時辰內,將收進去的殘魂溫養到可以使用的程度,而開始使用,到殘魂完全消失,則有足足七天時間。

    “最好是找不到,不過,要是找到了,能看到那傢伙的劍術也挺好。嗯,可是那場面看著怪嚇人的,我要問他那劍術該怎麼練,他會不會告訴我……”

    小姑娘支著下巴,在高空中胡思亂想,下方壯美的山川景色,對她來說,全如浮雲一般,過眼便忘。

    忽地,座下血雕嘎地一聲叫喚。

    像這種被附魂控制的鳥兒,除了最基本的維持生命運轉的本能之外,其餘一切反應,都被納入施術人的控制之中。 它是不會無緣無故地叫起來的,每聲叫喚,都有其不同的含義,為施術人所知。

    小姑娘不是施術人,但她對此非常熟悉,知道是血雕現了什麼目標,便向下看。 但她和血雕的視力完全不能比,血雕這種生靈在天裂谷繁衍多年,一雙利眼可以穿雲破霧,看到二十里外活動的獵物,小姑娘可沒有這本事。

    但她還有辦法。 眼睛閉上,很是熟稔地掐了個印訣,然後拍在血雕腦袋上。 眼前騰起一片灰雲,等雲彩散開,血雕的視界便暫時和她共享,讓她看到遠方的目標。

    只一眼,她便差點兒從雕背上滑下去。

    還好,成榮知她一人升空,除了在後面安排手下盯著之外,還做足了安全防護,小姑娘只是晃了晃,終究還是穩在雕背上,但她的心思卻早早地飛走了。

    那邊,那邊……不就是那傢伙嗎?

    就在白日府二三十號人剛剛搜索過的地方,已經成為所有人焦點的餘慈,慢悠悠地踱出來,好像剛剛只是無意間與對方擦肩而過,那種時機的把握,巧妙到讓人吐血。

    史心掩住小嘴,生怕自己叫出來,會提醒那群白日府的壞蛋。 直到兩撥人錯開得足夠遠,她才喘過一口氣,猛拍血雕的腦袋。

    “快快,雕兒飛快些!”

    指揮著血雕朝那邊飛掠,但小姑娘真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幹什麼

    餘慈並沒有因為白日府肯定會到來的報復而遠遁,在斬殺司隆等九人後近兩天的時間裡,他還是非常悠閒地逗留在事地點附近,通過照神圖,觀察白日府的反應。

    天裂谷的冬季已來臨,可以想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除了於舟那六味藥材,餘慈再沒有其他的硬性的任務,他大可抽取幾天時間,和白日府周旋。

    他的目的很簡單,他需要讓金煥明白,如此輕率地通緝他,將是一個巨大的錯誤,既然是錯誤,就需要付出代價。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他的行踪白日府沒找到,卻讓一個黃毛丫頭現了……

    餘慈早知道萬靈門的附魂血雕在附近盤旋,不過從照神圖上看,對方與白日府沒什麼聯繫,更像是在瞧熱鬧,也就沒有理會。 可是,片刻之後,那隻血雕竟然徑直飛過來,然後直接降落在他身邊。

    雕背上沒人跳下,卻有一對大眼睛躲在雕羽後面,偷偷地打量過來。

    餘慈為之莞爾。

    餘慈很喜歡小孩子。 在雙仙教的那段歲月,他平日里接觸最多的,除了雙仙之外,就是與他同樣身份的一群所謂仙童玉女。 當時他們不過**歲年紀,絕大部分人都是懷著滿腔憧憬投進教中來的。 天真嬌憨,純樸無邪是他們共同的特徵。

    但很快,冷酷的現實就會把這些孩子扭曲掉,逼著他們學會諂言媚語,人心鬼域。 可越是如此,餘慈越是懷念那轉眼即逝的可貴記憶,懷念那些曾經含糊不清地叫他魚刺大哥的弟弟妹妹們。

    此時的史心小姑娘,半邊身子都擋在雕背另一邊,只有一對點漆似的眸子半遮半掩地露出來,感覺既好奇,又怯生生的,和頭回見面時頗不相同。

    餘慈心中似乎給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不自覺就露出笑臉,學著成榮的稱呼,道:

    “九丫頭,是來這兒追債的麼?”

    小姑娘愣了下才明白餘慈說什麼,小嘴埋在雕羽內,悶聲道:“才沒有。”

    “那又來幹什麼?”

    餘慈早看出來小姑娘想他交流的意願,卻很樂意逗她一會兒。

    往前走兩步,看雕羽後忽然緊張起來的眼神,終於明白,小姑娘大概是被昨天的場面驚到了。 餘慈用照神圖,幾乎全程監視了幾個宗門交涉的過程,自然很清楚裡面的細節。

    他沒有停下步子,而是非常逗樂地張開雙臂,笑瞇瞇地道:“明白了,是想讓人抱你下來,來,叔叔抱抱!”

    “誰讓你抱!”

    九丫頭終於受不了了,忙從雕背另一邊滑下來,隔著血雕又打量半天,見餘慈也只是嘴上說說,其實並沒有湊上來的意思,心氣兒才緩過來一些。 腦瓜兒又轉了幾圈,還真讓她找到了理由:

    “誰來找你,我是來釣魚的!”

    “釣魚?”

    餘慈環目四顧,方圓數里,唯一能和魚、水之類扯上關係的,只有天裂谷中奔騰流動的雲“海”,小傢伙就要在這裡釣嗎?

    正好笑之際,卻見一身淺綠小襖綢褲的小姑娘,真從另一邊拎著釣竿線團轉出來,手上甚至還提著一個蒲團。

    看到餘慈不帶一點兒虛假的驚訝表情,小姑娘大感掙回了面子,一時間對余慈的那點兒懼意都飛到了九霄雲外。 徑自哼一聲,趾高氣揚地從餘慈身邊過去,一直走到懸崖邊。

    餘慈僥有興味地旁觀,看著小姑娘煞有介事地掛線甩竿,然後平端著不過四尺來長的釣竿,穩坐在蒲團上,刻意把他無視掉。 隔了數息時間,極微弱的“叮”聲傳上來,那是線端的金屬勾子碰到下方崖壁出的聲響。

    “咦?”

    餘慈突然現,小姑娘所謂的釣魚,也不是全然地沒有道理。

    當然,那肯定不是釣魚,估摸著,是在“釣氣”。

    趁小姑娘背著他的機會,餘慈掃了眼照神圖。 他看得很清楚,當魚勾垂落在崖下的時候,塗沫在上面的某種香料開始揮作用,吸引周圍生靈光顧,而上方的史心則通過魚線晃蕩的變化感應下方情況,以真氣驅動魚勾尋找合適的目標。 再配合獨特的呼吸法,由內而外,再由外而內,是一種非常高明的鍛煉真氣的法子。

    不過,萬靈門都是用這法子訓練後輩嗎——是不是危險了些?

    要知道,天裂谷中浮游的不是溫馴的魚兒,而是嗜血如命的猛禽凶獸,讓這些兇猛的大傢伙當陪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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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32
問鏡· 第四十四章崇拜

   餘慈其實是為小姑娘捏一把冷汗的。

    小姑娘的修為終究弱了些,下面被吸引來的生靈又特別活躍,她只堅持了小半刻鐘的時間,呼吸聽起來就重了許多,難得的倒是保持了一呼一吸間的節奏,便是手上抖,這節奏都沒變過。

    “能有這般意志力,小丫頭很了不起,史嵩的家教也不錯。”

    餘慈慢慢踱步上去,小姑娘卻已經感覺不到他的到來,全副精力都放在與下方兇猛生靈的較勁兒上,顯然是有些騎虎難下的味道。

    下方忽然嗥地一聲響,小姑娘驚得睜開眼,迅鬆開手上的釣竿,卻已經遲了一步。 一頭天裂谷中很常見的飛猿憑魚鉤一扯的力量,現了上方的目標,撲著肉翅躥上來。 後面還跟著兩個人湊熱鬧的大傢伙。

    “呀!”

    小姑娘想起身逃走,已經是來不及了,眼看著要被肉翅飛猿一掌拍倒,身前乍明乍暗,似乎是天裂谷的雲霧撲上來,將那飛猿捲走。 等她回神,餘慈已經站在她身前,純陽符劍光華灼灼,從飛猿胸口抽了出來。

    一人多高的飛猿屍身被踹了下去,後面兩個跟上來的大傢伙遲疑了下,正不知進退,餘慈已經乾脆利落地跳下懸崖,劍氣嘶嘯,轉眼將它們了結掉。

    帶著血腥氣的屍體摔下,勢必引起下方生靈的慘烈爭奪。 餘慈不在意下面會生什麼,幾個縱躍又翻上來,順手還接下了被小姑娘甩開的釣竿。

    “都是你……”

    小姑娘驚魂甫定,肯定要有人洩的口子,但一碰到餘慈笑吟吟的表情,卻又洩了氣,垂頭喪氣地道了聲:“謝謝余先生。”

    聲音比蚊子還要小。

    經此一事,一大一小兩人終於有了說話的由頭。 兩人就並排坐在懸崖邊,雙腿垂在雲霧裡,如清溪濯足,頗是愜意。

    小姑娘頗有擔當地承認了錯誤。 剛剛她使的“釣靈法”,確實不應該用在這裡,事實上,小姑娘以前最多也只在有幾條大魚的深潭中練過,這回被餘慈一擠兌,便拿它長臉,卻險連小命都丟了。

    當然,小姑娘不忘替自家的法門辯解:

    “我不成,可不代表我們萬靈門不成!我爺爺演示釣靈法的時候,就是在這天裂谷上,當時懸竿百丈,垂絲十里,下面至少聚了上千頭很厲害的大傢伙,卻讓爺爺一個接一個地釣上來,可聽話了!”

    餘慈聽了便笑。

    當然聽話,史家丫頭的爺爺,正是萬靈門門主史嵩,乃是響噹噹的還丹中階的高人,本人實力在絕壁城能排到前五,辦這種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過,他還是安慰了小姑娘幾句,又逗她道:“你看天上那些人,都被你嚇得夠戧。咱們打個賭,不出一刻鐘,你的成伯伯就會衝過來……信不信?”

    小姑娘聳拉著腦袋,不敢應腔。

    餘慈早看到史心後面跟著萬靈門的護駕,同樣是騎乘血雕,遠遠綴著。 她飛下來的時候,對方猶豫了一下,最終只是在上方盤旋,而剛剛小姑娘遇險,那邊則是不要命地往這邊衝,就算最後是有驚無險,那幾位差不多也要崩潰掉,絕不會再任由小姑娘任性下去了。

    其實被引過來的又何止是成榮一個。

    萬靈門的生靈附魂之術煞是有名,高高在上,又沒有刻意遮掩行踪,方圓百里都應該看得清清楚楚。 剛剛那番動作,好奇心稍重一點兒的人物,都要來看看,更別提現在堪比瘋狗的白日府人馬。

    計算時間,大約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就要到了吧。

    他在這邊計算,那邊小姑娘度過了心情低落期,偷瞥他的表情,很小心地開口:“余先生,白日府正找你呢。”

    餘慈很愜意地晃著雙腿,笑道:“不是要殺我嗎?”

    看到他滿不在乎的態度,小姑娘的心情倒是又放鬆很多,但還是有些擔心:“可是他們也很厲害,嗯,對了,還有搜魂鏡。”

    一打開話匣子,小姑娘就有些收不住了。 她嘰嘰喳喳地將昨天的所見所聞一股腦兒地說出來,甚至還加上後來詢問成榮得到的一些“情報”,看起來是個非常稱職的小探子。

    這些餘慈大多都知道了,不過還是非常誠懇地表示感謝。 小姑娘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謝謝”,一時間就有些暈淘淘的,笑嘻嘻的十分開心。

    至此,兩人間的話題又延伸開來,餘慈講一些雙仙教的事項,搏得小姑娘驚嘆同情,又講一些流浪生涯的經歷,滿足小姑娘對冒險生涯的好奇心,而小姑娘開始還在充大人,說一些絕壁城中的形勢,但後來慢慢就露出本性。

    “史心這個名字我不喜歡,又難聽還不響亮……”

    “我覺得挺好,呃,要是不成,以後我就只叫你九丫頭……要么,就叫小九?”

    一句話裡連換三回,總算搏得小姑娘璨然一笑。 隨後,“小九”便興致大開,言語中開始往貓兒狗兒身上靠,當然,史家丫頭收藏的寵物也是個個不凡,那是尋常的同齡女孩兒根本想像不到的。

    餘慈笑瞇瞇地聽著,沒有一點兒不耐煩。 事實上,他也確實很喜歡聽這些,這是他從未涉足、曾經也無比嚮往的世界。

    “……老白是二爺爺送的,不過也只是送了那一個,在我滿月的時候,我都不記得了。二爺爺很年輕,比父親都要年輕,看起來和余先生差不多,就是沒有余先生長得漂亮。”

    小九的本意還是好的,只是那形容讓余慈哭笑不得。 她所說的“二爺爺”,就是萬靈門第一高手胡丹。 當年也是絕壁城名噪一時的絕頂人物,而立之年就還丹有成,隨後便和萬靈門主史嵩一起,大戰白日府主金煥,雖然最後失敗,也無損其聲譽。

    “二爺爺是門裡最厲害的高手,不過我很少見到他,聽人說,他常年都在外面修行,要找到對付金煥的辦法。爺爺和二爺爺,不,還有門裡所有人,都在想辦法,可是到現在為止,一點兒用沒有。”

    小姑娘很大人樣地嘆了口氣,白日府雖名為“白日”,但對萬靈門而言,不啻於頭頂上厚厚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烏雲”壓過來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餘慈便笑著問道:“你很討厭白日府?”

    “是啊。”

    小姑娘理所當然地回應:“聽父親說,好久以前,我還沒出生的時候,二爺爺剛剛突破到還丹境界,金煥那個壞蛋覺得二爺爺是天縱之資,怕有朝一日被到頭里,趁二爺爺境界突破、立足未穩,向我們邀戰。一戰下來,二爺爺被傷了很重要的竅穴,一直到這幾年才緩過來,修為卻已經給耽擱了……那個壞蛋,最討厭了!”

    什麼“天縱之資”、“立足未穩”之類的言語,顯然不是小姑娘自用的,而是經年累月聽人描述,記憶下來。 平時對七八歲的小孩子也講這些,萬靈門和白日府的仇怨,比餘慈之前想像的要更深重些。

    只是,這樣的白日府、這樣的萬靈門,他們究竟是在修行呢,還是在搶地盤?

    心中感喟,餘慈臉上卻是笑道:“是嗎?那你也準備離開吧,免得和你很討厭的傢伙們碰面。”

    “啊?”

    小姑娘聞言又吃一驚,這時候在高空盤旋的萬靈門護駕終於忍不住了,一邊信息,一邊驅動血雕下降,顯然也現了白日府人馬的動向。

    其實除非是金煥決定現在就與萬靈門徹底翻臉,否則不可能拿小九怎樣,但多年來親人的言傳身教使得小姑娘分外緊張,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並打聲唿哨,讓遠處的血雕過來。

    餘慈笑吟吟地看著,和小姑娘的慌張相比,悠閒得讓人牙疼。 小九也感覺到了旁邊男子的態度。

    “余先生……”她略有些困惑:“不趕快走嗎?”

    “我還要採藥。記得我說過嗎,採藥才是我來這兒的目的。”

    這話回得莫名其妙,但意思很明白。

    “可是,那邊很多人的。”

    小丫頭話是這麼說,其實心里相當相當地期待。

    小孩子相對簡單的心靈還沒有清晰的強弱概念,只因看到山谷雪溪兩畔那九具屍身,再耳聞目見各勢力的人馬對此的極高評價,自然萌了崇拜之情。 這本來應該放在她那些尊長身上的感情,就此落到了余慈身上,而餘慈的回應也沒有讓她失望:

    “他們?就讓他們到天裂谷裡找我好了,我會好好招待。”

    說著,他非常體貼地抱起小姑娘,把她放上雕背,還重新檢查了安全裝備,這才笑瞇瞇地揮手,讓小姑娘離開。 由始至終,小九都沒有抗拒,只是臉上紅撲撲的。

    此時萬靈門的護駕已經降到十來丈的高度,白日府人馬則來到二十里內,與這邊只隔一座山丘。 至於成榮,還在五十里外朝這裡趕來。

    餘慈又揮了揮手,乘著小九的血雕沖天飛起,雕背上,小姑娘猶自不忘比劃著揮劍的姿勢,縱聲高呼:“余先生,加把勁啊!”

    “小丫頭,那邊肯定都聽到了!”

    餘慈有些好笑地撓頭,看著白日府人馬翻上丘頂,微微一笑,自顧自走到懸崖邊,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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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34
問鏡· 第四十五章三呼

   白日府一行人狂風般卷下小丘緩坡,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餘慈走到雲霧中去。 等衝到崖邊,深谷中早不見了余慈的踪影。

    領頭的黃泰臉色青,勉強維持著表情不走樣,又抬頭去看尚未遠離的三頭血雕。 血雕盤旋升高,很快就只能看到一個小點兒,而在更遠處,還有人乘著同樣的附魂血雕飛過來。

    站在懸崖邊,他暗自咬牙,扭頭問:“搜魂鏡如何?”

    劉四維搖頭道:“還不清晰,過十里就沒用了!”

    頓了頓,看到黃泰臉色有從青轉黑的趨向,他只能為自己辯解:“鏡子收納的殘魂,最好是有強烈的求生欲,又有強烈怨念,這才好加以利用,老盧他性子弱了些……”

    “不要說了!”

    黃泰終於忍不住咆哮出聲,將劉四維言語打斷。 出口便知道失態,見劉四維臉色變得很不好看,他嘆息一聲,補救道:

    “老劉,咱們可是讓人看了整整兩天的笑話,要是那王八蛋就此遠遁也就罷了,偏偏他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閒逛,帶著咱們溜了一圈兒又一圈兒!等這邊消息傳出來,萬靈門、淨水壇之流會怎麼看咱們?再說,屠長老可是要過來了,他老人家的性子你知道,若咱們不弄點兒成績出來,那掛落咱們兩個可接得住?”

    劉四維垂頭不語。 其實他很清楚黃泰如此焦躁的原因。 本來按照府主的交待,那個年輕人雖只是通神初階修為,但一身功夫比較怪異,需要謹慎從事。 然而當日盧丁的眼線傳來消息,說現了余慈的踪跡,黃管事卻因為看中了谷中一頭珍稀靈獸,糾合大部分人馬圍堵,只讓留守營地的盧丁、司隆二人率隊前去捉拿,由此造成這不可收拾的後果,他不緊張,誰緊張?

    黃泰還想再說,卻聽到自家搭檔輕咦一聲:“剛剛那廝在這裡動過手!”

    “怎麼?”

    黃泰也低頭查看,果然見到懸崖邊緣,有血跡呈噴射狀,星星點點散落向下,血液乾涸未久,顏色還算鮮亮。

    “應該是谷中的猛獸之類。”劉四維扭頭看過來,“看血液濺射的痕跡,有點兒像那廝的手筆。真是如此,找到屍身,取得足量精血,或能在短時間內讓搜魂鏡的作用範圍再擴大一些;若能就此截取那廝的氣血殘餘,自然更佳。”

    “下谷!”

    黃泰咬牙命令:“拉開距離,搜人、搜屍!”

    不提白日府一幫人如何辛苦地在漫無邊際的雲霧中搜索,餘慈已經在谷中十五里深度層面找了一個落腳處,通過照神圖,將敵方的一舉一動都納入眼中。

    像是黃劉二管事的交談,即使聽不到聲音,也能通過唇語辨識弄個七七八八。

    “屠獨老妖怪要來了?”

    餘慈抓住了裡面最重要的信息,不免吃了一驚。 其實以眼前的局面,就是金大府主親至,他也不會感到意外,但屠獨的前來卻不一樣。 當初在絕壁城,他不止一次看到屠獨氣息奄奄的肉身,分明已是在丹崖下等死的模樣,又怎麼會不遠萬里到天裂谷來?

    傳說中還丹修士可神遊萬里,但總還要兼顧肉身。 連餘慈都知道,陰神出竅太久,對肉身會造成一定損害,屠老妖怪又怎會不知情,而且,他到此又是個什麼打算?

    如果是針對自己,餘慈可真要受寵若驚了。

    冷然一笑,餘慈轉過目光,忽然見到照神圖上,白日府那一撥人已經6續找到了被他斬殺的三頭凶獸的屍身,只是三具屍身都被嗜血的谷中凶獸啃咬得支離破碎。

    那個劉管事也顧不得許多,正拿著蒐集來的精血,小心翼翼地塗抹在搜魂鏡鏡面上,同時抹畫符紋,工序複雜得讓余慈都替他著急。

    好半晌,劉管事終於將那一整套程序都實施完畢,開始連掐印訣,驅動符法。 黃泰非常緊張地在一旁看著,不自覺緊握拳頭,旁邊那些隨行武士都大氣不敢喘一聲,生怕驚憂了劉管事,吃到排頭。

    餘慈興味盎然地觀察,只見搜魂鏡上,薄薄的血膜微泛瑩光,最上面一層血液在鏡面上打轉,似乎受到某種力量的驅使,凝成一團棗仁大的血滴,懸浮起來。 劉管事鼻尖兒上已沁出汗珠,而那血滴在也虛空中拉伸變化,成了一根看上去頗為尖銳的短刺,斜指下方。

    那正是餘慈所在的方向。

    “哦?”

    餘慈略揚眉毛,但緊接著,那根血刺便崩散開來,濺了劉管事一身。

    十五里外,餘慈看得啞然失笑,但對黃劉二管事來說,這已經是個了不起的進步了。 黃泰啞著嗓子,恨不能猛晃搭檔的肩膀給加些力氣:“老劉、老劉,成敗在此一舉,看你的了!”

    劉管事心中暗咒一聲,卻終究抵不過黃泰強烈的情緒,哼了一聲,從懷裡取出丹瓶,旁邊,黃管泰卻搶先一步,拿了自己的丹藥出來:“來來,服我的日精丹,一鼓作氣,鎖死那個王八蛋!”

    他直接把丹瓶拍在劉四維手上。 有了珍貴的日精丹,劉四維更不好說什麼,他開啟瓶塞,取了一顆赤紅如火,又如水晶般透亮的丹丸出來,直接塞進嘴裡,也老實不客氣地將剩下的丹丸一併笑納,收入儲物指環裡。

    黃泰看得眉頭連跳,但還是忍了下來。 看著劉管事定神做了幾次氣血搬運,然後張嘴吸氣。

    這一口氣吸了足足十息時間,直至小腹鼓脹,吸無可吸,劉四維才閉目叩齒,運化清濁之氣,又半晌,他睜開眼睛,胸口幾次起伏,忽地氣衝喉頭,開口聲:

    “嘿,呵,哈!”

    連續三聲,又有明顯間隔的吐氣聲貫出來,初時還不怎地,但到第三個“哈”聲,只見一道白光從劉管事口鼻間噴出來,正打在搜魂鏡鏡面上。

    “嗡”地一聲響,黑沉沉的鏡子以可以目見的幅度震蕩起來,上面那層血膜,更是光芒大放,先前已經乾涸的精血則在此光芒中霧化蒸騰,化為淺紅色的霧氣,在鏡面上方流動變化。

    隨後,餘慈剛剛看見的“血刺”又在霧中凝實現身,顏色稍淡了些,可是持續時間卻是很長,劉管事盯著血刺看了半晌,才咬牙道:

    “十五里外,抓住了……他還沒動!”

    話落,血刺崩散,但是卻不像前回濺得滿處都是,而是化入了淺紅色的霧裡,再有序沉降到鏡面上,融進鏡面血膜之中。 劉管事面色蒼白,大口大口地喘息,顯然剛剛那秘法,讓他累得夠戧。

    只憑目見,餘慈便知道,這一回劉管事的法子是成了,想必日後也能重複使用,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次數的限制!

    “好一個'一氣三呼',待屠長老來了,我為老劉你請功!”

    黃泰大喜過望,扭頭去看下方深不見底的雲霧,容色轉厲:“給我追!”

    一眾人等呼嘯聲中,朝著餘慈所在的方向追擊過去。

    十五里外,餘慈站了起來,面色凝重。

    他並沒有擔心什麼,就算白日府這二十來號人憑著搜魂鏡追殺下來,他也有的是法子將其擺脫。 他關注的是另一件事:

    “那個'一氣三呼',和前面的搜魂鏡符咒,可不是一路啊。”

    長年修煉符法,對於符紋咒術,餘慈怎麼說都是半個行家。 有照神圖纖毫畢現的圖像呈現,他非常確定,劉管事前後使來的兩個法子,根本就是兩個路數。

    尤其是“一氣三呼”,純粹是體內氣血運化,應該是激法器功效的特殊應用法門,就是不知道是專門針對“搜魂鏡”一種呢,還是對任何法器都有效。

    拿出一直放在袖中的照神銅鑑,餘慈撫摸著光潔的鏡面,心裡有些活動。

    “要好好計較才成!”餘慈看了一眼照神圖,確認了來敵的距離方位,咧嘴一笑,終於動身離開。

    後面的日子過得稍微緊湊了些,無論是對余慈還是白日府人馬都是如此。

    對余慈來說,他必須承認,後面跟著的“大尾巴”是塊難啃的骨頭。

    有了搜魂鏡作指引,白日府人馬死死地綴了上來。 這裡面固然有餘慈有意放縱的原因,但某些時候,對方的衝擊還是會對他造成麻煩。

    最接近的一次,由於餘慈與一頭凶獸糾纏片刻,真被白日府眾人追了上來,雖是一觸即分,但對方的戰力還是給他留上很深的印象。

    白日府人馬中,二十五餘名隨行武士由親衛和普通府衛混編,訓練有素,即使是在天裂谷這樣的環境下,也依然可以結成戰陣,攻守全能,如果真把他圍住,餘慈要想突圍,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還有那兩個管事,黃泰和劉四維。 後者還好,雖是通神修士,但修為不過平平,只是操控“搜魂鏡”時是個麻煩。 但那個姓黃的,卻是有著實打實的通神中階修為,陰神已成,可馭使一件叫“千口蜂”的法器,一瞬間射出上百道極陽火刺,熾熱如火,尖銳如針,當者披靡。

    餘慈便因為不知內情,險些被黃管事一擊得手,若非反應及時,此刻已經成了一隻著火的刺猬,死得不得再死。

    不過,雖然遭了這一番驚險,他倒也明確了很多看著照神圖無法判斷的信息,腦中的計劃也逐步成形,並且到了付諸實施的時候了。

    看著天色將暗,餘慈做了一次深呼吸,按著照神圖的顯示,潛行而上。

    突然想到,黃管事和劉管事是多麼好的龍套啊,怎麼沒有兄弟姐妹們想用這種身份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點擊收藏紅票,樣樣都不要少啊!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35
問鏡· 第四十六章蠢貨

    餘慈這邊還只覺得麻煩,白日府那邊,則根本就是要狂!

    “跑跑跑,就知道跑……有種和爺爺來決勝負啊,那小王八,沒卵蛋的玩意兒!”

    黃泰面目猙獰,衝著無邊無際的雲霧破口大罵,早把領應有的氣度拋到了無底深谷中去。 怒衝的血氣貫上頂門,抵得臉皮紅漲,使他額頭那道寸許長的傷痕通紅亮,愈地醒目。

    這是昨天他和余慈唯一一次正面交手時留下的紀念。

    本來以黃泰通神中階的修為,手下訓練有素,又有“千口蜂”這樣陰毒的法器傍身,無論如何都不至於掛彩。 然而昨日乍一交手,他便被餘慈凌厲狠辣、以命搏命的劍術給嚇了一跳。

    餘慈當時正與二十五名武士結成的戰陣周旋,黃泰則準備驅動法器,一擊致勝。 可餘慈卻在前一瞬間,以凌厲的劍氣,硬生生破開武士的阻撓,衝到他跟前,用以命換命的手段,要斬掉他的腦袋。

    他因此分心,被餘慈突破中宮,多虧他修為高出甚多,陰神激潛能,瞬間後移,否則便只不是一道傷口的問題了。

    餘慈便藉著他閃避造成的空隙,揚長而去,氣得他幾乎吐血。

    而這時候,他也現,劍氣劃傷之處,不是看起來那麼尋常。

    本來淺淺一道痕跡,好像是被樹枝蹭破了皮,但當時確實有絲縷劍氣透進來。 即便最終沒有攻入顱腦,可隱蘊其中的寒意仍沁得他頭皮生涼。 事隔近十個時辰,又是熱血衝腦,火燙的皮肉下卻似裹著一塊堅冰,凜冽寒氣沉降,堵在心口上,連心尖兒都結了冰。

    “這劍氣真他娘的陰毒!”

    感覺越是難受,黃泰的脾氣越是暴躁。 仔細想想,一戰下來,他手中的實力還沒揮出三成,便讓余慈輕鬆遁走,自己還吃了暗虧,面子裡子可以說丟了乾淨,他又如何不惱,如何不恨?

    周圍武士都垂著頭,不敢與他對視。

    昨日的交戰,不只是黃泰丟人,便是眾武士,也折損了四個,其中有兩個,根本就是被黃泰失控的“千口蜂”射殺的,死狀慘不忍睹。

    現在,一群人的士氣已經低落到極點。

    劉四維冷眼看著黃泰洩,明白有些話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咱們絕不能再這麼追下去了。”

    黃泰也沒聽出是誰,便怒目而視,見是自家搭檔,才按住心頭火氣,沉聲道:“老劉你的意思……”

    “及早抽身!昨天那一戰,咱們已經收集到了那廝的氣血印記,只要回去請屠長老動手,九天十地鎖魂法作用之下,便是那廝真的上天入地,也逃不出我們的手心。”

    黃泰一聽便不樂意:“都到這地步了,咱們誰能抽身?老劉,你說不追就不追了,是讓那個王八蛋看笑話嗎?”

    “咱們追下去,才是真讓他看笑話!”

    劉四維的嗓子提高不少:“你看這兩天咱們乾了什麼?一路上碰上多少猛禽凶獸?他一個人,目標小,要走便走,咱們這一群人,想躲都躲不過去,這種憋氣的遭遇戰,咱們打了幾回?

    “那廝能在天裂谷中採到魚龍草,必然是對這裡極熟悉的,說不定這兩天來,他就是有意為之,拖著咱們在天裂谷裡轉圈兒,再這麼下去,不是能不能逮住他的問題,而是咱們會不會被他拖死的問題!”

    “放屁!”

    黃泰再也忍不住火氣,咆哮如雷:“咱們二十多個人,輪流當值,一天總有兩個時辰休息的空當,那小王八蛋一個人在谷裡,又有誰給他守夜去?要是拖死,只有他被拖死,又奈我們何?”

    眾武士都把腦袋埋得更低,劉四維則是冷笑著頂上去:“你還有休息的時候,我如何?這兩天被你催著,我使了八回'一氣三呼',才勉強鎖住那廝的踪跡,這回回都是大耗元氣,便是現在停下,一兩個月也恢復不過來,這一點,你可曾想過?”

    黃泰怔了怔,劉四維的言語又追著過來:

    “就算我還能再撐幾回,搜魂鏡卻也不是萬能的。前幾番用'一氣三呼'強行催運,裡面老丁的殘魂已經是用盡了,昨天換上的也是咱們自家人的魂魄,但這又能撐幾天?說起來,有印記在……”

    黃泰煩躁地揮手道:“咱們二十來號人追下谷兩天,就是為了搶一個什麼印記,拿回去說還不夠丟人的。要我說,繼續追下去,那小王八蛋也是黔驢計窮了,來來回回就是那種劍氣。那樣的招數,他能連五劍……不,三劍就是極限了,那時候,他就是一隻伸長脖子的雞!”

    “那你也要讓他出三劍才成。現在事實就是,那廝打定主意一沾就走,對周圍雲霧中的地勢之熟悉,更是匪夷所思……”

    “你這是長別人誌氣……”

    “姓黃的!”

    劉四維真的火了:“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你怕吃屠長老的掛落,可別讓弟兄們拿命給你填漏子!對屠長老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兒,對咱們兄弟來說,可是要用命來添的!你把要把那人了結掉,咱們還要填多少條人命進去?”

    黃泰大怒,這劉四維頂撞他也罷了,還勾連上周圍武士,以下犯上,其心可誅!

    當然,更重要的是,劉四維這言語,確實打在他心裡最痛處。 府主叮囑在先,他仍輕率地派出盧丁、司隆等人前去擒捉,以至全軍覆沒,這肯定是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若他不能及時將餘慈擒殺,以將功贖罪,等屠獨一來,等著他的又何止是掛落?

    劉四維如今不管不顧,撕破臉皮,將他的私心**裸地展現出來,不管眼前事如何了結,以後他在府中的名聲,可是要臭了!

    “混帳東……”

    最後一個“西”字未出,黃泰忽然盯大了眼睛。 一道人影就從他眼皮子底下劃了過去! 遲了一線,外圍才響起府衛垂死的悶哼聲。 有人大叫:

    “他在這兒!”

    將礙事兒的傢伙一把推開,險些把劉四維給推到懸崖下邊去。 黃泰哪管得了這些,瞪大眼睛往雲霧裡瞧,可一時半會兒又哪看得見。 急切之下,他吼道:

    “***搜魂鏡呢?”

    劉四維也是被突然劃過的人影嚇了一跳,但看到黃泰那態度,便冷冷回應:

    “上回'一氣三呼'的效力剛剛過去,起碼要再等半個時辰!”

    黃泰幾乎要咬碎牙齒,用眼神狠剜他一記,憤而回頭,喝道:“追上去!”

    即使黃泰此時威信大失,其命令也是不能違抗的,當下大部分武士隨之一擁而下。 不過劉四維沒動,旁邊兩個他的親信也沒動。 其中一個人低聲問道

    “管事,這情勢可怎麼收場?”

    “跟著走,慢慢看著。搜魂鏡有用的時候追不上人家,現在更別提!噝,倒是這個餘慈抓機會抓得準哪,正卡在點兒上,只是前幾天也沒見他這般……”

    搖搖頭,劉四維捧著搜魂鏡往下跳,附近落腳點都是測算好了的,兩個手下在前後護持,也沒什麼問題。 不過,若他知道幾個月前,三個通神初階的修士,擺出類似隊形後的遭遇,他一定會再謹慎一些。

    雲霧中,寒芒乍現。

    在劉管事意識所不及之處,彷彿是時間長河倒流回去。 數月之前,有這樣一個人,與劉管事差不多的修為,同樣是向下跳落、身體懸空;同樣全無防備、有劍突刺要害;甚至同樣是氣力虛弱,狀態不如平時;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使劍之人,經由葉繽傳授劍意、先天一氣成就等事,實力增長以倍計!

    劉管事只來得及把驚訝呈現在臉上,劍芒已經貫頸而入。

    劍芒太細碎了,像是在喉嚨裡摻了把沙子。 “沙子”漏進胸膛、堆上頂門,所過之處,將一切都扯得支離破碎。

    “黃泰那個蠢貨!”

    這是劉四維最後的意識。

    餘慈從雲霧中衝出來,正好迎上後面跳下的親衛,在對方駭然失色時,又一劍,徑直從小腹貫入,劍氣破壞五臟六腑,將人立斬當場,只容其出一聲慘叫。 他卻沒有即時抽劍,而是藉兩人體重,降驟增,搶到劉管事前面,稍有動作,這才抽劍,借力遠遁。

    對下方那個剛剛反應過來的傢伙,他看都沒看一眼。

    憑著一開始的印象,追出五里多路,黃泰的腦門也漸漸冷靜下來。 知道這麼下去,除了繼續丟臉,沒有任何用處。 說到底,追殺餘慈,靠的還是那搜魂鏡,沒有劉四維的配合,他和睜眼瞎子也沒什麼兩樣。

    偏偏兩人剛才已鬧翻了,臉上扯下來再想糊上去,又哪有那麼容易?

    便在此時,他聽到了側上方,剛剛的落腳點附近,傳來的慘叫聲。

    他渾身一震,遍體汗毛為之倒豎,二話不說,掉頭便往回走。 剛縱出三丈距離,頭頂上風聲大作,他本能地往邊上一閃,便看到一具依稀面熟的屍身挾雲帶霧,一路直墜下去。

    然後,又是一具!

    黃泰這回終於看清屍身的面目,他一個激零,猛地出手,硬生生將墜落的屍身撈了回來。 震盪餘波直抵胸口,把他悶了一記,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劉管事!”

    旁邊有人叫了起來。 不過,劉管事是回應不得了,他驚愕的表情非常明顯,但已經徹底僵硬在臉上,沒有半點兒生機,喉嚨上是一條細細的紅線。

    黃泰腦子也是空白了半晌,然後突然醒過來,吼道:“搜魂鏡呢,搜魂鏡呢?”

    有經驗的武士便上前察探,才舉起劉管事猶有餘溫的手,黃泰滿腔火氣兼著渾身的力氣,瞬間都給抽了個乾淨。

    搜魂鏡沒有,便連儲物指環也不見了。

    上面又傳來嘶叫聲:“他在這兒,在這兒,劉管事讓他給殺了,殺了……”

    “**/你祖宗八代!”

    黃泰突然爆了,他咆哮著揮袖,嗡地一聲響,千百道刺目如火的尖針撕裂雲霧,直沖向嘶叫聲響起的方向。 無數細碎的爆炸聲響起來,那是火針與山石碰撞的聲音,然後……只有那嘶叫聲沉了下去。

    剩下十來位武士噤若寒蟬,不敢有任何動靜。 黃泰也在沉默,半晌,他才晃悠悠地舉步,嘿嘿笑。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裡,他擺擺手:“走吧,都走,走他媽去球!”

    說罷,他先前向上攀爬,不是朝著事的地點,而是徑直向上,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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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36
問鏡· 第四十七章問題

   餘慈才不管白日府眾人是如何惶惶難安,他幾乎複製了當初斬殺毒蛇和尚三人的過程,一擊得手,然後遠遁。 其實原本的計劃還要復雜一些,但他看到照神圖上,兩名管事在激烈爭吵,乃是絕佳的機會,便立刻修改計劃,斷然出手。

    果然一切順遂。 兩個管事都被怒火蒙蔽了心竅,又碰上餘慈觀察良久,蓄力而為,焉能不敗?

    奪過來搜魂鏡,只是為了自身安全,和照神銅鑑相比,這玩意兒和廢物也沒什麼區別。 倒是劉管事的儲物指環,他臨時起念拿了回來,概因有一樣東西,他很有興趣。

    那便是劉管事多次使出的“一氣三呼”之術。

    劉管事的儲物指環,也與上次在胡柯身上撿來的一樣,蒙著一層禁制。 不過,現在餘慈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

    破除禁制的良方,就是他理解日深的劍意。

    這個由葉繽女仙贈給他的禮物,正日益顯示出其珍貴的價值。 餘慈每日參詳其中道理,劍術修為自然與日俱增,而且因其探究劍意,總要落腳到元神馭劍之上,也就不可避免涉足到神魂領域。

    神魂分為元神、隱識、顯識三層結構,而隨著神魂滋潤壯大,最內層的元神會放射出“神意”,穿透外圍的隱識、顯識兩層藩籬揮作用。

    神魂受劍意影響,受其滋潤和淬煉,其變化是由內而外,全面又深刻的。 在這個過程裡,元神作用在外的力量——“神意”,也必然要產生變化。 而眾所周知,探查、開啟儲物指環,用的就是“神意”分化出的神識和神念。

    這種情況下,餘慈尋到破解儲物指環上禁制的方法,實在是最順理成章不過。

    此時他神意運化,已經不再是當初“揮動錘子”式的粗糙,而是在有意的控制下,有所增減變形。 此時的神意,像是一把“刮刀”,在儲物指環外圍的禁制上,一層層地刮下去。

    儲物指環上的禁製本身也不見得多麼高明,敏銳程度非常有限。 餘慈便是抓住這個缺限,運用神意刮刀,輕巧地削去禁制外殼,又不觸動其核心的觸機關,“一刀刀”地將禁制刮開。

    這是個笨法子,可是天底下也沒有多少人能像餘慈這樣,受葉繽劍意影響,神意操控從一開始就成功走上運化入微的路子。 他現在對神意的運用還比較簡單,不過控制得已經比較精準,這麼“一刀刀”下去,禁制也拿這種最笨拙的手段沒有辦法。

    當然,看似笨拙,一念生滅又是何其迅。 即使餘慈小心翼翼,控制得極其精微,但神意運化刮下千刀萬刀,也不過就是小半刻鐘的的時間。 手中儲物指環“咯”地一聲響,禁制已被破除。

    不過在最後斬斷觸機關的時候,還是出了些問題,儲物指環上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裂縫,裡面的儲物空間也變得不太穩定,餘慈忙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雜物之類的直接扔掉,丹藥、法具什麼都放在一邊,餘慈最關注的就是在其中搜出來的幾枚玉簡。

    劉管事這些玉簡中,有記事的、有記人名的、也有一些零零碎碎記載有修煉心得的,對余慈來說,價值都不大。 惟有一枚,裡面是一段完整的法訣,且正是餘慈看得眼熱的“一氣三呼”之術。

    將玉簡中的信息大略掃了一遍,餘慈便現,這法訣並不甚難,或者說,它不過就是一個稍微複雜些的技巧,只要有相應的修為水準,誰都能加以運用。 在修行界,類似於這樣的的法訣,被稱為“應用法門”。

    所謂“應用法門”,對增長修為無益,又會分薄精力,影響修行,故又稱為“雜學”。 就是以餘慈這樣貧瘠的修行知識,也知道“雜學”多修無異,只需要揀最適合自己的幾樣練習就好。

    現在,餘慈覺得自己就找到了一個:“一氣三呼”對搜魂鏡有效,對照神銅鑑如何?

    “如果將'一氣三呼'作用到寶鏡上……”

    一般而言,修行界祭煉之法有兩種思路:一種是“一器一法”。 即按照法器、法寶的實際情況獨立設定和調整祭煉手法,針對性強,對特有法器、法寶的祭煉進度非常迅,但同樣的祭煉法放到別的法器上便不適用,甚至會造成傷損。 餘慈獲得的照神銅鑑祭煉法,便屬此列。

    二是“一法千器”,即不管什麼法器法寶,我只以一種方式祭煉。 這種思路來源於符籙禁制,是以層層疊加禁制的方式,達成法器、法寶與自身神魂元氣的溝通協調。 這裡面最著名的,自然就是太古一代地仙宗師哈十一創立的“天罡地煞”祭煉法,經過數万年的展,各代人增益,已展成為修行界的主流,也形成一個龐大精深的體系。

    所謂“天罡地煞”,即是以天罡祭法和地煞煉法為代表的一整套祭煉手段,前者要疊加三十六層符咒,後者則是七十二層,彼此並無高下之分,卻各有所長,二者結合,幾乎適用於一切法器的祭煉。 傳說中天罡地煞相合的一百零八層祭煉大圓滿,能使一件普通的法器一躍成為可移山填海的法寶,而在法寶基礎上形成的大圓滿,其威力則更是到了不可思議的境地。

    這種祭煉手法的優點當然是適應性強,展前途遠大;但也有缺限,先就是耗時耗力。 此種煉法畢竟屬於“雜學”,對修為並無增益,反而會耗掉寶貴的修行時間;其次就是缺乏穩定性。 由於符咒疊加的控制力不同,同樣的十層禁制疊加,一件法器威力驟增,另一件法器卻可能依舊平庸,又或者性質生不可測的變化,給操控帶來難度,不如“一器一法”那般,一開始便心器相通,彼此增益。

    無論是“一器一法”還是“一法千器”,都有其優勢和局限,故而實際運用中,此界修士往往都是交摻互用,二者也隱隱相通。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後者的“天罡地煞百零八層”,幾乎就是修行界通行的標準,人們往往想盡一切辦法,將用“一器一法”祭煉的法器、法寶,換算為符籙疊加層數,便於了解和把握。

    回到“一氣三呼”上來。

    “一氣三呼”之術就是建立在“天罡地煞”祭煉法的基礎上。 其基本理論就是,以後天呼吸調控氣血,在體內運化神魂元氣,形成所謂“飛精”,噴在所祭煉的器物上,強行提升祭煉層次。

    比如一件法器祭煉層次為八層,運用“一氣三呼”之法後,可暫時將層次提到十層,威力大增。 但消耗非常大,多次使用,元氣虧乏倒在其次,還有極大可能損傷神魂根本,必須非常小心,而且多次作用在同一法器上,很有可能拉低原本的祭煉層次,甚至對法器造成損害。

    其實這門雜學的原理並不復雜,甚至有些粗糙,大概這也是它後遺症巨大的原因。

    餘慈沒用多大功夫就掌握了這種技法。 照神銅鑑要謹慎,搜魂鏡沒被他祭煉過,他只好試探著用在純陽符劍上,哪知三口氣噴下去,符劍內積存的煞氣便給轟聲引燃,險些就破開封禁,白白損失一口好劍。

    他連忙抹消法術餘波,明白純陽符劍威力雖大,但也就是法具的層次,潛力不足以支撐“一氣三呼”的激,這才出現問題。 但看起來,“一氣三呼”之術確實是有效果的。

    三口氣噴下去,餘慈全身元氣當即少了三分之一,便是神魂也有虛弱的感覺,他沒有繼續嘗試,只用照神圖掃了眼黃泰等人的動向,見其確實回返,乾脆就瞑目調息,爭取儘早恢復狀態。

    握住照神銅鑑,體內先天一氣起伏波蕩,活潑潑運轉不停。 餘慈已經習慣了將祭煉和修行放在一起,就當是多了一個竅穴迴路,在神意驅動下,元氣來回搬運,在鏡中剔除真氣雜質,同時增益修為。

    等他再度睜眼,雲霧中天色黯淡,看情況,應該是傍晚時分。

    瞥了眼照神圖,果然,天裂谷上方,殘陽將墜,映得千山如血,煞是壯觀。 這情形讓余慈聯想到了金煥的太炫極陽法,只不過和府主的神威不同,黃泰一行人竟然還沒有脫出照神圖的範圍,仍在天裂谷中艱苦跋涉,與層出不窮的猛禽凶獸做鬥爭。

    餘慈咧嘴一笑,不再管他,繼續掃視照神圖,看附近有沒有什麼目標。 很現實的情況是,他餓了!

    但在此時,照神圖出了問題。

    最初,是圖景大大地跳盪一下,餘慈以為是幻覺。 但等到第二次跳盪、乃至一圈扭曲的波紋自下方幽暗地域邊緣處衝擊上來時,他實在給嚇了一跳。

    餘慈現在位置,大約是在三十里深度的層面上,距離幽暗地域已經不足十里。

    此時的照神圖,像是一幅正被火焰吞噬的畫卷,“火舌”是扭曲的,波及的範圍,幾乎就是照神圖的半邊,它所經之處,就是一片虛無。 照神圖的映照範圍便是這樣被大口大口地地吞掉,有那麼一刻,餘慈甚至以為照神圖會就此完蛋。

    事實上,“火舌”的波及範圍早已經過了正常的限度,幾乎就是在他“腳底下”熊熊燃燒。 下方的圖景支離破碎,心念移換過去,那片天地便像是要崩潰了一般,懾人心魄。

    餘慈站了起來,下方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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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38
問鏡· 第四十八章魔亂

    即使有照神圖做依仗,餘慈也從來沒有下降到四十里深度以下。 因為那裡的環境實在太過惡劣,除了更危險的猛禽凶獸之外,昏暗的光線、險峻的地勢,還有時不時從更深處卷上來的陰風寒潮,都注定了那片區域及以下地帶,是個要人命的地方,必須慎之又慎。

    “也許,是一場風暴?”

    定在山壁上,餘慈感覺到了強烈的上升氣流,還帶著谷中獨有的寒氣。 可是在寒氣之中,還有一層很嗆鼻的氣味,屬於生靈,更確切地說,是屬於肉食性野獸的腥羶氣。

    而且,氣息還是混雜的,僅從這方面看,不知有多少猛禽凶獸在下方聚集。

    沉思片刻,餘慈從袖中拿出照神銅鑑,撫著微涼的鏡身,做出決定。

    他先關閉了照神圖,隨後深深吸氣,直至小腹微漲,後天之氣通過神意運化,調動氣血精元,穿關過竅,在口鼻間略一蓄積,便噴射而出。

    “哼、嘿、哈”連續三聲,到“哈”聲時,“飛精”如流,閃爍著熾白微紅的光芒,打在鏡面上,剎那間,照神銅鑑青光劇盛,映得人須皆碧。

    餘慈動“一氣三呼”的時候,結合照神銅鑑的結構性質,這口精氣正噴在寶鏡中央“竅穴”之上,與早先一步灌注進去的精元之珠生反應,像是迅撥動轉盤的手,帶著精元之珠,飛轉動。

    明明是穩握著鏡身,餘慈卻覺得鏡子在飛旋轉,轉得手心燙。 一層可以目見的光波以鏡面為中心,向外擴散,也在此時,他開啟了照神圖。

    擴散的光波驀地掀起大震盪,像是巨浪翻湧的大海,而照神圖便是海中浮起的仙山,在這“仙山”底部,還有一片巨大的幽暗區域,成為山的基座。 而波蕩的青光,便如潮水般湧進去,照徹這片區域。

    成了!

    雲霧瀰漫的天裂谷,毫不打折地將縱深五十里的廣闊空間展現在他眼前。 一點兒也不因為天色轉暗而有所變化。

    餘慈心念移轉,隨青光遊了進去。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觀察到四十里深度之下的區域,幽暗地域中,相對來說還是比較空曠的,偶爾幾隻生靈,看上去危險凶悍,也都是來去匆匆。 然而當光波順著黑暗一路流下去,接近照神圖中下部之際,“入目”的情形,又令他毛骨悚然。

    下面聚集的不是他猜測的猛禽凶獸,理所當然地不是!

    那一瞬間,他像是看到了一隻龐大的魚群。 只不過,在那黑暗中攢簇擠壓的,不是無害的魚兒,而是一堆醜陋妖異的怪物,密密麻麻地圈在約里許方圓的空間內,沒有一絲縫隙。

    在幽碧的光照下,餘慈難以形容這群怪物究竟是何等模樣,一眼掃過,這裡面幾乎就沒有重樣兒的。 他只獲得一個整體的印象——那些怪物扭曲著肢體,擠壓在一塊兒,就像是一堆注水的肉塊被強行揉在一起,再插上一些稀奇古怪的零件。

    即使照神圖無法顯示聲音,可這成千上萬的妖異生命齊齊掙扎和嚎叫的場景本身,就形成一股懾人魂魄的衝擊波,通過清晰的圖景,傳遞過來。 便是餘慈這樣的膽色,看久了也覺得呼吸不暢。 更是沒有想到,天裂谷深處,竟然有這麼一個鬼地方。

    “那其實是通往血獄鬼府的入口吧!”

    這是餘慈能夠想到的最切實的答案。

    “入口”孤懸在距離崖壁近二十里遠的虛空中,完全是在虛無中開闢,上下左右都沒有承託的根基。 若強要說有,也只是周圍擴散的蒼黑色的霧氣,好似抖動的幕布,時刻不停地波蕩旋轉,形成一圈清晰的漩渦。

    不過餘慈更相信,那是“入口”處數以萬計的怪物妖魔的吐息。

    以萬計的妖魔堵在“入口”處,那情形分明就是想衝出來,但外圍卻似有一層無形的力量,擋住它們的去路。 那力量是如此強大,以至於有些妖魔甚至被後面來的力量擠成了肉沫,也無奈屏障何。

    一里方圓的“入口”處,時時刻刻都綻開這樣醜陋的“血花”,但“血花”開的多了,總有一些例外產生。 有些特別強壯的妖魔,真的就衝了出來,但等著它們的,又是全無立足之地的偌大虛空。

    於是,絕大部分衝出來的幸運兒,又都直接墜入下方深不見底的深淵中。 只有極少數生就肉翅,具備飛行能力的傢伙,才能倖免於難。 而這些妖魔,似乎都具備著非常強烈的目的性,才一獲得自由,便迎著狂風寒潮,振翅飛向北方。

    這些傢伙……大部分都是還丹修為吧!

    依稀記得,在止心觀時,於舟老道曾講起過妖魔的修行,似乎與人類修士層次明晰修行境界有些差異,裡面有一個換算的問題,不能簡單地類比。 而且,此時受“一氣三呼”之術的激,照神銅鑑的潛力暫時被開出來。 除了強行將映照範圍恢復到五十里,還使得範圍一切圖景纖毫畢現,以前“老大難”的“還丹霧霾”,此時也沒有出現。

    不過,餘慈還是有判斷方法的。

    其實那也很簡單。 因為只要是具備還丹以上修為的,其身外便有一圈醒目且污濁的黑氣瀰漫,自覺不自覺地抵擋照神銅鑑所放射的青光,二者在照神圖中進行著角力,看起來倒像是“還丹霧霾”的成形機理,這也是餘慈確認其為還丹修為的最大依據。

    所謂黑霧大概這是強力妖魔特有的能力,時時刻刻都在散,雖然暫時還是青光佔據上風,不過,餘慈也能感覺到,由一口“飛精”所激的力量,在逐步損耗之中。

    “總共飛出來多少個?”

    餘慈不知道這恐怖的情形持續了多長時間,但僅就他目見,只這一波飛上來的妖魔,零零落落也有三五個,而北邊,又是什麼情況?

    心念再次移轉,卻現那邊恐怕已經出了照神圖的範圍。 不需多想,餘慈立刻動身,追著那群妖魔去了。

    他的度比那些會飛的怪物要差得遠,在崖壁上活動,也要碰到許多攔路的猛禽凶獸。 即使有照神圖綴著,也有些吃力。 所以在他的路線便向下移,因為越是向下,谷中生靈愈稀,障礙比上面要少一些。

    不知不覺間,餘慈走了一道向下的斜線,漫過四十里的邊界,進入到幽暗地域範圍中。

    從這裡開始,谷中溫度驟降,霧氣的濃度也在加重,慢慢地不見了天光,只有某些古怪的苔蘚,出幽幽碧光,照著黝黑的崖壁。

    這個鬼地方,猛禽凶獸絕跡,四周安靜得可怕,行走在其中卻要更加小心。 因為這裡盛產各式各樣的劇毒蛇蟲,它們氣息微弱,很難察覺,但殺傷力比起上面那些大傢伙們卻毫不遜色,甚至更為陰毒。

    餘慈給自己加了一個闢毒祛邪符,這樣可以擋住至少一半的毒蟲襲擊,同時純陽符劍也拿在手中,光芒內斂,卻放射出高溫熱浪,讓那樣喜歡陰冷潮濕環境小東西滾得更遠些!

    這時候,照神圖中飛行的妖魔也開始減,因為在前面,它們的同伴出現了。

    餘慈停下來,利用照神圖測算一下距離,現自己大約跑出了三十里路,此時位置正好在“入口”和前方妖魔聚集處的中央偏北位置,可以將兩邊的情況都收進照神圖中。

    確實是個好位置。 餘慈不再向前走,而是在附近尋了一個可以容身的岩隙,清掉裡面的毒蟲,安置下來。

    前面妖魔聚集處已經頗具規模,看起來竟是有五六百頭的樣子,擁擁攘攘,看得人眼跳。 不過還丹修為的似乎並不多,餘慈估計一下,算上後來的,也就是十三四個——當然,這個數目,已經是餘慈平生僅見了。 餘慈這輩子加起來看到還丹修士數目,怕還比不過這一會兒看到的多。

    他應該更驚訝些的,可是與虛空開裂,妖魔蜂湧的場面相比,如此情形,倒是顯得不夠力了。

    這時候,“入口”處又有六七頭妖魔殺出重圍,也如之前那些同類一樣,朝這邊飛行……唔,又是還丹!

    餘慈大概有些明白了。 也許“入口”開啟的時間並不算長,先期飛出來的妖魔實力良莠不齊,只是趕上了趟,輕鬆就突破了屏障。 倒是後面殺出來的,每一個都要有兩把刷子,實力都是相當高強。

    “這消息傳出去,離塵宗和落日谷那邊,怕是又要忙一陣了!”

    此類事件,不是說不說的問題,而是該如何描述的問題。 別的不說,只是這裡聚集的數百妖魔,當真殺上谷去,推平絕壁城大概也就是一天的時間! 那時就是百萬生靈塗炭,作為目擊者,不管怎麼說,都有及時告知的責任。

    只是,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

    餘慈盯著“入口”,有些走神,但很快,另一邊激蕩的圖景便把他的注意力硬拽回去。

    那一刻,照神圖的邊緣有一層扭曲的波紋擴散。 充斥在圖景中的青光也抵不住這樣的衝擊,節節後挫,使得邊緣的景象又有些模糊起來。 不過,餘慈還是看到了,在黑暗的背景下,狂飆突進的兩個影子。

    又見老朋友,話說,有沒有兄弟姐妹們弄個一碰就死的妖魔龍套讓我用的? 弄得俺都要自己客串了。 牢騷之餘,懇求點擊、收藏和紅票。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38
問鏡· 第四十九章幻法

   事地和前面的妖魔聚集處還有那麼一段距離,但眾妖魔明顯已經察覺了端倪,裡面一陣騷動。 看那感覺,分明是有些畏縮,導致前面的向後、後面的向前,亂糟糟地擠成一團,半晌都調不過來。

    “雖然有些群居的意識,不過大部分還是缺乏足夠的智慧。”

    這是於舟老道對妖魔、尤其是低級妖魔的評價,現在看來,非常貼切。

    也正因為如此,這群妖魔也就失去了從容調整的機會。

    高飛掠的兩道影子,真正進入了視野,而它們展現出來的,又是無以倫比的度。 只一閃,便從妖魔們的視野盡頭,直接撲到眼前,且沒有任何減!

    餘慈終於看清了照神圖上的影像,在此瞬間,他向岩隙內層靠了靠,讓陰影完全遮蔽他的身體。

    剛剛做完這一切,一聲吼,如雷轟,風起雲動。

    相隔數十里,餘慈所在岩隙之內,也是嗡嗡震鳴,垂直上下數万丈的崖壁像是抖動起來。

    吼聲中,最前方那個影子,已經衝著妖魔聚集處撞了進去。

    妖魔聚集處像是被無形的巨石砸中,又像是被雷霆直接轟在了頭頂,數以百計的妖魔轟然炸開,四面飛射。 在此瞬間,有至少一半的妖魔喪失了飛行能力,下餃子般墜落到無底深谷中去,倖免者又有一小半四散奔逃。

    便是在餘慈這個距離,似乎也能聽到妖魔們驚惶的吼叫,一轉眼的功夫,還能停留在周圍的妖魔,已經不到二百個。

    撞開了前方的阻礙,一前一後兩道影子沒有任何遲滯的跡象,帶出一道斜線,竟是朝著他所在的方向衝過來。

    照神圖倏然熄滅,岩隙中,餘慈身形紋絲未動,像是一塊無生命的石頭,沒有任何生息顯露。

    下一刻,黑暗雲霧中,一道火光電射而過,帶起的狂風透過岩隙,刮面如刀。 緊接著無數道尖銳氣勁疾射如矢,斜切著“火光”的移動軌跡硬插進來,打在崖壁上,篤篤連響,密如急雨。

    氣勁到處,立時在崖壁上破開手指粗的深洞,且裂口中蝕化如泥,威力之強,令人毛骨悚然。 且有那麼一道氣勁,無巧不巧,穿入岩隙,幾乎是貼著餘慈的髻透進去。 悶響聲中,餘慈臉頰微微抽*動,身形依然穩固,但腦後已是涼意森森。

    伴著如此凌厲的攻勢,又有一道身影捲起滾滾氣浪,呼嘯而過。 還好,先後雙方都是專注於對方,沒有朝這個不起眼的地方多瞥半眼。

    又過了十息時間,餘慈終於呼出第一口長氣。 黑暗的岩隙中,青光朦朧亮起。 餘慈盯著照神圖,臉上的表情複雜得很:

    “卻不想在這裡遇到老朋友!”

    餘慈確實要感慨。 此時在照神圖中顯示出來的,不正是當日被他斬斷尖角,又被葉縮一劍重創的鬼獸麼?

    剛剛炸散妖魔群落,身化電火飛掠過去的就是它,蹬雲踏霧,如履平地。 可它如今的情況卻實在不怎麼樣,在它身後,有一個妖魔緊追不捨。

    剛剛看到了太多千奇百怪的魔物,餘慈的承受力倒是提高很多,所以當他看到一頭身高丈許,雙頭四臂,青面獠牙的怪物時,反應也不過爾爾。 細看去,這個妖魔通體**,皮肉有金鐵之色,背上並沒有肉翅之類,也沒見運用器具,卻能步空蹈虛,飛掠如電。

    就算妖魔與人類修士的境界換算有些差別,但這種修為,也足夠令人咋舌了。 當然,他也不會忘記前面飛奔的鬼獸,兩個怪物分明就是一樣的性質。

    在照神圖中,鬼獸身上仍是一層火煙,煙霧繚繞,蒸騰的熱氣使得圖景微微扭曲,即使是用“一氣三呼”激寶鏡潛力的現在,也是如此。 而追擊的那個雙頭妖魔,身外則蒙著同類慣常的黑氣,在體外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僅以目見,就能感覺到那強絕的力量。

    可以想像,如果沒有“一氣三呼”之術,照神圖會給扭曲成什麼樣子。

    這兩個傢伙的實力,分明是除葉繽之外,餘慈所見的最強。

    其實論體型,鬼獸還是要大上許多,放在一起比較,那妖魔的份量也只夠鬼獸一口吞的。 但此時卻是鬼獸落在絕對的下風,跑得風馳電掣,卻怎麼也擺脫不了追擊,隨著它在雲霧中狂奔,餘慈能夠看到,它頭部殘餘的兩枚尖角,早已崩斷,長長的皮毛下,也沁出鮮亮的血跡,此時早流遍體表,也看不出是哪兒受了傷。

    這時候,另一邊,剛從“入口”處掙扎出來的六七頭還丹妖魔,已經接近了戰場。 它們或許是接了消息,臨時改變方向,上升到鬼獸逃跑的必經之路上,意圖撲上去,阻礙前面那影子的度,但此時,第二聲吼爆開!

    相隔十里以上,餘慈震了一震,腦殼像是被重錘猛烈轟擊,而全身的血液更是在瞬間上湧,內外夾擊之下,他覺得腦袋整個地大了一圈兒,在血液激盪間,更有一波難以控制的狂躁之意擴散出來,讓他恨不能大聲吼叫,甚至衝出去廝殺一場,以做緩解。

    但最終餘慈也沒有這麼做。 他只是強行控制呼吸,使其盡可能地變得平緩,然後探手,從儲物指環中取出一個物件,含/入口中。

    牽心角,是他蒸九陽符劍,從鬼獸頭頂斬下來的寶貝。 據葉繽女仙的說法,此物含在口中,對擋世間大部分幻術迷煙,至於抵擋鬼獸自身的幻力,更有奇效。

    經過這段時間的琢磨,餘慈大概也明白了此角的用法。 這牽心角對那些通過聲音、光線變化,迷惑五感的尋常幻術效果不大,但若是對上那些直接干擾神魂,引幻覺的高等手段,卻又非常有效,正是“可防而不可破” ,是件相當奇特的寶貝。

    餘慈的選擇非常正確。 尖角剛含/入口中,便有清涼微辛的感覺自口腔彌散開來,沁入腦中,使得神智為之一清。 而在更早一些,外間那些想攔路的妖魔,已經神智錯亂,彼此紅著眼睛廝殺在一起,拳打嘴咬,記記見血,把阻攔鬼獸的念頭忘得一干二淨。

    想當初,鬼獸一聲巨吼,便讓天裂谷方圓數十里的生靈齊齊狂,掀起了一場大動盪。 而如今它幾乎要被逼上絕路,爆出的吼聲,更是全無保留,威力之大,應是遠過當日那一嗓子,就連還丹修為的妖魔,也不能倖免。

    其影響還不止於此,音波擴散開去,竟是一直席捲到數十里外的“入口處”。

    數以萬計的妖魔擁擠掙扎,你死我活,本就是最暴躁的時候,灌注“羅剎幻力”的音波便在此時傾倒而入,根本就是在熊熊燃燒的大火中澆上一瓢熱油。

    那一瞬間,餘慈別的什麼都沒看到,只看到了在那片黑霧瀰漫的虛空中,接二連三綻放的醜陋血花,最終連成一片,在噴濺的血肉中凝結成形。

    再隔過片刻,已染成血霧的“入口”處,已是空空蕩盪,幾乎不見半個妖魔。 當然,更下層還有無數妖魔影影綽綽,想衝上來,可有前面的榜樣在,便是妖魔再悍不畏死,也要仔細考量考量。

    “入口”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餘慈深深吸氣,這就是“羅剎幻力”的厲害!

    感嘆未畢,厲嘯聲起,類似於人聲,但卻沙啞難聽。 然而其聲勢絲毫不遜於鬼獸的吼叫,從十里外碾壓而至,險些就把他的耳膜撕裂。

    扭頭去看,出聲的正是那雙頭妖魔。 對方兩顆頭顱都在昂嘯,卻沒有合音的味道。

    餘慈按住因嘯聲變得有些加的心臟,覺得氣血忽快忽慢,難受得很。 他忽又醒悟:其實還是兩個頭顱都出聲音,只不過有一種聲音已經出了耳朵承受的極限,反而聽不到了。

    雙頭妖魔嘯也是有的放矢。 嘯音一過,雖是難受得要命,但那些廝打在一起的妖魔同伴,卻是慢慢地恢復了神智,不再為鬼獸的狂躁之音所惑。

    見此,餘慈終於恍然大悟,為什麼鬼獸會埋頭跑路,原來是碰到剋星了!

    嘯音中,雙頭妖魔的度不減反增。 相比之下,反而是鬼獸強撐身體,連連動用羅剎幻力,使得精神愈萎靡,此消彼長之下,轉眼便被雙頭妖魔追了個尾相及。

    “轟!”

    沉悶的氣爆聲炸開,鬼獸龐大的身體被強行從奔跑的路線上砸飛出去,飛摜里許,撞在下方崖壁上,衝力之大,便是餘慈身下也是微微顫動。

    從這一刻起,雙頭妖魔和鬼獸便纏戰在一團,打得天昏地暗。

    妖魔的戰鬥,非常的野性、非常的直接。 並沒什麼明顯的法度,肢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是武器,牙撕嘴咬也不算什麼,轉眼就是皮開肉綻,血腥得很。

    鬼獸仍然是全面落在下風,一眨眼的功夫,身上便又多了幾十道傷口。 以前餘慈劍,連體表長毛都斬不下來的堅韌身軀,在雙頭妖魔手上,卻像是一層腐肉,一劃就是一道深深的傷痕。

    但這時候,餘慈終於注意到了,鬼獸身上其實是帶著舊傷的。

    運用照神圖拉近距離,他看到了鬼獸肩背上,一塊皮毛明顯脫落的地方。 那裡血肉模糊,又沒有經過好的處理,以至於化了膿,傷口附近的皮肉甚至已腐爛了。

    舊傷……難道是葉繽女仙的手筆?

    看情形,非常像。

    鬼獸老兄重新出場,真是悲劇角色……當然,兄弟姐妹們只需要看熱鬧就好,順便給以點擊、收藏、紅票支持!
karobi 發表於 2011-2-20 11:39
問鏡· 第五十章逆轉

    在運用葉繽劍意斬殺多人之後,餘慈已經有些了解其中的奧妙。 知道那幻霧般的劍氣介於有形無形之間,透體而入後,能夠最大限度地造成目標內部損傷,鬼獸外部的創口已經這樣了,裡面的傷勢恐怕更是慘重。

    葉繽親口說過,鬼獸在十餘年間無法為惡。 以她的修為見識,等於是判定了鬼獸重傷的事實,便是稍有出入,也不會差得太多。

    此種情況下,鬼獸這般狼狽,也是可以理解。

    雙頭妖魔和鬼獸在雲霧中廝殺,勁風排出數里之外,濺射的鮮血肉沫也差不多飛出這個距離。 血腥氣在擴散,外圍,那些一直跟不上趟還丹妖魔們,慢慢圍了上來。

    照神圖中,餘慈稍有點兒感受到這些妖魔的情緒。

    他覺得,這些妖魔對鬼獸恐懼到極處,但也垂涎到極處,匆匆一圈掃下來,他不只一次看到諸妖魔口中吞嚥口水,似乎廝殺中的鬼獸,是一槃經大師蒸煮煎炒過的大餐。

    非常奇怪。

    終於,有一個妖魔撐不住了,咆哮聲中,朝著那個恐怖的戰鬥圈衝過去。 有一便有二,轉眼間,數十個妖魔蜂擁而上。 噴的氣勁連成一片,真如一波彌天蓋地的大潮,聲勢較雙頭妖魔猶甚。

    餘慈只是旁觀,便覺得頭皮麻,在這樣的攻擊下,他可能只沾著點兒邊,便給撕成碎末了。

    然而此刻,鬼獸終於展現出了天裂谷霸主級凶獸的風采。 面對如滾滾海潮般的攻擊,它竟是不退反進,強行從與雙頭妖魔的糾纏中脫身,帶著滿身傷痕,直接撞進還丹妖魔的攻擊圈裡去。

    剎那間,便是血光迸現,一頭妖魔被鬼獸龐大的身軀撞個正著,臨飛出前,又被鬼獸利齒扣住半邊身軀,當下身分兩半,死得透了。

    一個還丹妖魔……死得這麼輕鬆?

    見此情形,餘慈都在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照神圖中顯示的這群,真的是還丹妖魔嗎?

    他很快就再次確認,沒錯的!

    照神圖清楚地顯示,這些妖魔出手,每一擊都是四野俱動,黑沉沉的雲霧幾乎要燃燒起來,隨後在劇烈的波蕩中蒸乾淨,勁風過去,數里外的崖壁都給硬生生刮去一層。

    甚至不用照神圖,朝岩隙外看,餘慈都能清晰地捕捉到真煞摩擦大氣,出的強烈閃光,還有隆隆氣爆之音,駕著狂風,從岩隙外中過,嗚嗚作響。

    而那鬼獸更是了得。 雖然沒有表現出壓倒性的力量,可它龐大的身軀竟似沒了形質,在眾妖魔包圍之中,趨退如電,一**罡風真煞壓下去,能有一兩成轟在它身上便是不錯,反而被它抓住機會,連抓帶咬,又滅了一個。

    餘慈盯著照神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胸口熱得漲。

    這樣非人的戰鬥,慘烈到極點、精彩到極點、也危險到極點,如果不是有照神圖,有強行提升祭煉層次的“一氣三呼”之術,大概等他近身到能夠看清的位置,也已被四溢的罡風撕碎了吧。

    但就是這種危險,讓他無比嚮往,有一日能投身其間,當然,絕不是那種任宰割的對象。

    鬼獸與妖魔們的激戰仍在繼續,不過餘慈卻看到,最初那個實力最強的雙頭妖魔,不知不覺已經退到了戰圈外圍,脫離了一線戰場,在伺機而動,雙頭四目,放射出幽藍的光芒,在它周圍,分明有強大的元氣聚集,就是有一氣三呼之術打底,照神圖映照的圖景也開始較大幅度的扭曲。

    它在畫符!

    此時,鬼獸剛剛拍碎了一個妖魔的腦袋,長尾掃動,又將另一個妖魔遠遠抽飛,看起來威風八面,可是肩背上的舊傷卻已經迸裂,鮮血和膿水摻混著湧出來,染花了半邊身軀。 它大口大口地喘息,度卻絲毫不減,一低頭,從剛剛打開的缺口中衝出去。

    諸妖魔的攻擊紛紛落在它身上,但與雙頭妖魔相比,還是差了一個層次,大部份都被它身外繚繞的火煙擋下,少部份砸進來,也只是在身上留了淺淺的傷口。

    妖魔的數量畢竟佔優勢,後面分層分得也非常到位,鬼獸才衝出里許,又被外圍的妖魔堵住,雖然狂躁之下連咬帶拍,又打死兩個,但後面妖魔已經追上來,第二次合圍馬上就要封口。

    稍遠一些,雙頭妖魔的蓄力過程也已臨近尾聲,餘慈一直分心觀察,只覺得大開眼界。 這個傢伙雖是醜陋,可是一身本領確實令人驚嘆。

    蓄力時,它四根長臂在虛空中畫出的符紋,與《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妖圖鬼紋的感覺頗有相通之處,更令人驚嘆的是,隨著符紋成形,從它身上輻射出來的濃重黑氣,與周邊虛空交融,竟似是破開了空間的屏障,從無邊遠處,引來無數妖鬼魔影,密布其間,陰力匯聚如海。

    誰說妖魔智慧低下來著? 這個屬於妖圖鬼紋疇的強符法,餘慈自認為再過十年,也畫不出來。 但參考其符法變化,餘慈竟也頗有所得。

    也因此,餘慈愈渴望見到,雙頭妖魔經過長久蓄力,會出怎樣一擊,他屏息以待。

    然而此刻,異變突生。

    照神圖陡然熄滅,旋又亮起。

    一閃一滅之間,似乎是有一面遮天蔽日的幕布,自極遠處來,平抹而過。 雖然只是一瞬,卻是日月無光,整個天裂谷似乎都被包裹進去,任其拿捏。

    在此瞬間,餘慈像是掉進了無邊的深海中,又像是栽進了無底的冰窟裡,身體、思維盡數凍結。

    等他恢復清醒,卻看到照神圖的圖景已支離破碎,好像是被人拿刀斬成千百塊,再隨意拼接的那樣!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裡面的天地在震動,事實上,餘慈本人就感覺到了不可控制的失重感。 彷彿是一剎那間,他所依託的崖壁整個地傾斜,朝著前面漫無邊際的雲霧中傾倒下去。

    他本能地控制肌肉,但越是如此,後果越是糟糕,一陣天旋地轉,等到餘慈反應過來,天裂谷沒有任何變化,存身的崖壁也依然穩穩屹立,可他本是盤坐的身體竟然在狹小的岩隙中摔了個四仰八叉,天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

    從鬼獸頭上斬下來的“牽心角”沒有揮任何作用。

    這是什麼幻術?

    雖然餘慈對幻術的了解非常膚淺,可是他也能感覺到。 鬼獸以前使用的幻術,與剛才那天傾地斜的手段,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上的。 以前鬼獸的幻術僅僅是“惑人”,而剛才那記,便是連老天爺都能給晃個倒顛!

    忍著強烈的昏眩,餘慈去看照神圖。 青光波瀾未定,但圖景總算在一陣模糊之後,慢慢恢復,可里面顯示的場景,卻已與先前的情況截然不同。

    照神圖裡,雙頭妖魔出無聲的咆哮,它四條長臂,此時只剩下一半,左半邊那兩條連帶著半邊身軀,都被不知何時衝過來的鬼獸一口撕下,囫圇吞了進去。

    鬼獸嘴邊血糊糊的一片,獸睛也是紅通通的,如同燃燒的火炭,放射出驚人的熱力。

    這一變故來得太快,餘慈根本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便看到鬼獸長尾甩抽,凌厲如刀,一擊便將雙頭妖魔腦袋齊齊斬下。 這“尾法”讓他腦後寒意更重,他可記得,幾個月前,自己也被鬼獸尾巴掃過……

    他終於明白,當時作為一隻小小“蟲豸”,鬼獸有多麼給他“面子”!

    雙頭妖魔的殘軀朝著雲霧深處墜落,遠方那些妖魔,還在鬼獸那驚天動地的幻術中找不到北,等回過神,領頭的已經死得透了。 場面冷了一下,然後不知誰開了頭,一個個倉皇掉頭,轉眼都沉進了黑沉沉的霧氣中。

    鬼獸沒有追擊,它蹈雲踏霧,穩立在雲霧中,張口一聲巨吼,威風凜凜,音波轟傳四方,數息後,餘慈這邊也清晰得聞。

    再向下,“入口”處的妖魔大部隊,此時又漫上一層,但當鬼獸吼聲襲來,分明是齊齊瑟縮一下,已經完全懾服在鬼獸的兇威之下。

    餘慈眨了眨眼,忽然覺得這場面有些微妙。 鬼獸的行為,固然是震懾群魔,可是細細觀察,味道有點兒不對吧!

    這感覺來得全無理由,只是出於長年做類似事情的經驗和直覺。

    正想著,下面幽暗區域中,忽有數十道黑影躥上來,在虛空兩翼分張,便像是扯開一張大網,氣勢洶洶地朝鬼獸那邊壓過去。

    “反應過來了?這麼快?”

    餘慈大感意外,這時候鬼獸也不吼了,它同樣感覺到不妙。 此時它肩背上的舊傷仍是血流不止,連帶著右前肢都給血色染透,形容成威風慘烈,說過得去,但狼狽什麼的,也可以講。

    再來一場大戰的話……

    鬼獸這時候做出了一個讓人瞠目的舉動。 它掉轉身軀,夾著尾巴便跑,度仍是飛快,且越是提,其身形越淡,到最後已經完全融入了滾滾雲霧中,沒有絲毫痕跡。

    等浩浩蕩盪數十頭妖魔夾殺上來,等著它們的,便僅是還滲著血腥氣的雲霧虛空。

    在初時的怔忡後,妖魔們狂躁起來,幾十個形態各異的魔軀鬼影散開,盡可能地擴大搜索範圍,想找到鬼獸的踪跡,但這又怎麼可能?

    倒是餘慈,切實感受到了這些妖魔的威脅。 為了不去當遭殃的池魚,他起身出了岩隙,向上攀爬。

    之前在裡面沒覺得,現在暴露在激戰後的空氣中,餘慈便感覺到了大戰餘波的影響。 剛剛被激戰排開的雲霧正緩慢聚合,大氣寒潮中,依然充斥著各式各樣怪異的風漩,冷熱不定的風力裹著濃重的血腥氣,來來去去。

    也在此時,餘慈嗅到,雲霧翻捲中,有一種別樣的氣息留存。

    和周邊妖魔、凶獸的腥羶氣不一樣。 這氣息乍聞去清清淡淡的,感覺很好,但進到喉間肺裡,卻突變得一片冰寒,讓他哈出的濁氣,都險些凍結在口鼻中。

    類似的氣息餘慈從前沒有接觸過,他可以肯定這一點。 像這樣的氣味只要聞到一次,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剛剛,是不是有誰來過……不,是肯定有誰來過!

    就在那驚天動的幻術動之時,來人並無掩飾,倏然而來,倏然而去,只看旁人有沒有能耐捕捉其中的信息。

    餘慈撓撓頭,他有份兒比較大膽的猜測:總不是和鬼獸幻力相關的那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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