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719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8 09:34
  追逐 第五十四章 降落
  





  這邊話音方落,雷光中,飛舟已經遠去數千尺開外,再一閃,就不見了蹤影。天空中只留下雷光烙下的長長軌跡,王安的叫聲戛然而止。
  
  緊接著,浮雲船又是一次劇烈震動,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激烈,王安甚至感覺到,整艘般猛地向上跳,並發出瀕臨崩潰的「吱嘎」怪響。
  
  這下他又是大驚失色,急看水鏡,只見浮雲船下方,明顯被巨大的外力撞擊,船底直接崩掉了一大塊,最慘的是底部的貨艙又被撞漏了一個,大量的貨物傾灑下去。
  
  王安卻連心疼的時間都沒有,水鏡中除了崩裂的船底,還有一個讓人頭皮發炸的大傢伙,通體有七八丈長,幾乎就是抵得上浮雲船的一半。它有巨大的而狹長的頭顱,獠牙如刀,全身都包裹著鱗片,通體沒有一根羽毛,卻撲扇著肉翅,從船底的黑砂風暴中鑽出來,「嘎」地一聲叫,嘶啞難聽。
  
  「飛甲妖龍!」
  
  王安認出來,那是北荒黑砂風暴內部,最凶暴的猛禽之一,擁有鼓蕩沙暴之力,尋常還丹修士,還不夠其塞牙縫的!一時間,他心臟都停跳了。
  
  所幸,這個大傢伙沒有和浮雲船糾纏,而是循著天空中飛舟軌跡,發力狂追,顯然是被前面的飛舟惹得發了狂,浮雲船,包括前面的沙盜,不過是遭了無妄之災。
  
  見此,王安當即改口咒罵:「趕著去投胎啊,閒來沒事兒去逗飛甲妖龍玩?」
  
  「王管事何必徒逞口舌之快?」
  
  自沙盜來襲之後,女修流利脆亮的嗓音還是首度響起,開口就不讓王安省心:「這飛舟肯定是某位步虛修為的大人物駕馭之物,三家坊惹得起,王管事你卻未必惹得起。」
  
  「你……」
  
  「我所言並無錯處。」一直靠在窗邊的女修輕扯半透明的披肩,盈盈起身,華美的六幅織錦長裙鋪下,遮去她坐下時顯露出的豐潤曲線。她走出兩步,卻不再看王安,只是搖頭:
  
  「我一直認王管事有掌握全局之力,只不過如今運氣不佳,碰到了飛甲妖龍,毀了船體,發發火也沒什麼。只不過以如今的狀態,這船想飛到豐都城,已經比較難了。若再不及時清理乾淨,能不能飛到華嚴城,還未可知呢!」
  
  王安死閉上嘴,盯著女修一貫的精緻妝容,眼角連抽幾下,終究沒有再說話。
  
  他明白,游蕊說的不錯,而且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給自己這邊多加一份戰力,速戰速決,現如今能立刻提供幫助的,也有這個驕傲的女人而已。
  
  這小娘皮……
  
  ***********
  
  「快到華嚴城了吧?」余慈受外界變化驚動,放出神意稍做感應。
  
  晴空罡雷舟真的非常好用,尤其是高空飛行時,速度快,乘感舒適,相當平穩,不過有一點就是太過高調,飛行時罡雷環繞,雷光掠空,數十里外都看得清楚,所以,飛舟不得不經常潛入到黑砂風暴之中,遮蔽形跡,避免過分惹眼帶來的麻煩。
  
  不過有時候運氣不佳,便如此刻,就招惹了一頭飛甲妖龍,陸青不願和那個皮堅肉厚,且在沙暴中如魚得水的怪物糾纏,純憑速度將其甩開,又碰上之前的小插曲。
  
  「怎麼回事?」余慈有些迷惑。受修為限制,在一眨眼就是千尺的絕快速度之前,他對外界的感應已經比較模糊,一些細節需要陸青告知。
  
  陸青便應道:「有人碰到了防禦雷光。」
  
  「啊?」
  
  「是沙盜吧。」
  
  陸青修為暫停留在還丹上階,可是天魔裂魂化身之術,最精于魂魄修行,因而感應遠超常人,對外面情形瞭若指掌:「沙盜在打劫浮空船,似乎是三家坊的產業,我們正好碰上,如今已離得遠了。」
  
  余慈「哦」了一聲,並不怎麼在意,能在北荒上空飛行的,未必都是強者,但一般而言,背後勢力弱一點兒的,很難說突破各個堂口對地下城的重重關卡,到天上來。
  
  不過……三家坊?
  
  余慈忽然反應過來,北荒還有盜匪敢捋三家坊的虎鬚?
  
  陸青倒是見得慣了。若是人人都知道趨凶避吉,只撿軟柿子捏,北荒還怎麼稱為是蠹修最密集的地方?沙盜裹脅下的亡命徒,正是一群無法無天,連自己身家性命都不在意的瘋狂之輩,這種人,也是北荒的常態。
  
  「在陰窟城似乎沒這麼厲害?」
  
  「陰窟城立城未久,許多地方都是空白,那裡人行事,目的性仍很強,有個要做事的慾望。然而越往北去,這些事情越是頻繁,當然,到了北方四城,那又是另一種氣象。」
  
  陸青簡單解釋,北荒十大城,大約是個南五北四中一的格局。
  
  其中豐都城位于北荒中心,也是最繁華之地,所以不但隨心閣的隨心法會在那兒舉辦,三家坊的本部也設在那裡。過了豐都城再往北,其實宗門勢力已經開始上升,四個大城直線距離並不遠,形成一個龐大的修士生存圈子,相對之下,也顯得頗有法度。
  
  至于豐都城以南,陰窟、千幛、華嚴、流火、飛廉五城,彼此之間相距極遠,各有各的特色,但總體來說,從陰窟城越往北,就越是混亂,其亂像一直延續到豐都城外。
  
  余慈嘖了一聲,但也沒有再細問下去,看那個飛甲妖龍綴在後面,一時難有威脅,又低頭去處理手邊的活計。
  
  他已經在飛舟上度過四天時間了,比計劃中稍晚一些,這是一開始他不適應飛舟高速導致的結果,但總算一路平穩,而且在飛舟上,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利用。
  
  如今他手邊有兩件事,一個是在玄水曜岩上鐫刻「地祗厚德神符」的部分符籙分形,另一個還在是玄水曜岩上,只不過不是他親自動手,而是和陸青溝通,將開採的另一塊玄水曜岩毛胚,打造成步罡七星壇的主壇體。
  
  有了玄水曜岩做材料,步罡七星壇不說,地祗厚德神符的進度也快了許多。玄水曜岩的材質比普通的土石岩層要堅韌太多了,這就省了余慈許多功夫,當然,玄水曜岩上的符籙分形主要功能還是作為運轉九地之氣的樞紐,真正引發靈應的關鍵符籙,需要另行準備,現在余慈已經將那部分完成。
  
  他取出一片略呈橢圓,像是樹葉般的奇形靈符,將其貼在玄水曜岩上來,稍稍滑動,一層層相對內斂的靈光開始波動,兩邊互有感應。余慈就借此檢查玄水曜岩上,符籙分形的狀態。
  
  那樹葉形狀的靈符上,才是地祗厚德神符的真正精髓所在。若是余慈此時有步虛修為,直接激發就行,也不用再做別的準備。至于製成此符的材質,才叫一個珍貴,那正是正寄生在余慈背上的雲樓樹上,一片剛剛發育出來的葉子……
  
  「準備下去吧。」陸青提醒又似商量道,「只要在空中,飛甲妖龍就是不死不休,但卻無法入地,我們早降落一些,到地下甬道中,再走千餘里路吧。」
  
  余慈自然答應。
  
  陸青便讓他坐好,自己則操控飛舟,一路下行,已經積蓄到相當程度的罡雷轟聲外爍,將黑沙風暴擋下,若有什麼凶獸猛禽衝來,也直接轟殺。百餘里路程,在此種高速下,根本不算什麼,很快,飛舟就衝到了近地處,準備直接鑽入地底。
  
  但此時,陸青卻是輕咦一聲:「這裡還有座城?」
  
  「地上城嗎?」余慈想起了他到北荒之後,所入的第一個城市,也就是全無生機的黑沙城,就是在那兒他碰到了萬全。
  
  陸青則沒什麼感觸,只是操控飛舟稍轉方向。外間轟轟的破空聲驀地變得激烈起來,那是飛舟帶動的衝擊波與城市外的防禦陣碰撞,生成的爆音。
  
  晴空罡雷舟開始減速,在陸青的控制下,舟內沒有什麼變化,但在外間,這艘不過兩丈長的飛舟則是化為一團飛火流星,從城市的上空斜掠而下,身後則是電光如鏈。
  
  眼看飛舟入地,余慈的耳朵卻是動了動,飛甲妖龍粗嘎的叫聲尾隨而來。在沙暴中,這怪物的速度,還要快過飛舟一線,但很顯然,它追不上了……
  
  唔,等等!
  
  余慈忽然想起一事,那飛甲妖龍的脾性可不太好,而且掀動黑砂風暴的能耐,確實是當者披靡,這樣的話……
  
  他心念微動,神意星芒散出,而密集的反饋,讓他猛吃一驚:「這麼多人!」
  
  下面的城市顯然不是黑沙城那種破爛地方,其中生靈數以萬計,余慈便有些頭痛,他抬眼去看陸青,撓了撓頭:「要不,咱們把後面那畜牲清理掉算了。」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9 08:33
  追逐 第五十五章 傻子
  





  余慈不算是個熱心人,但卻不會無緣無故給人惹了麻煩,卻拍拍屁股走掉。
  
  陸青神色全無變化,只略微點頭,道一聲:「好。」
  
  剛剛說完,她就操控飛舟貼地減速,與之同時,飛舟外圍罡雷匯聚,逐步運化,又含而不發,顯然是陸青刻意控制之故。
  
  後方飛甲妖龍越來越近,余慈早在遭遇之初,就估量過它的實力,大約是在還丹中階和上階之間,但在沙暴中如魚得水,真的掀起沙暴狂潮後,實力又將有一個極大的躍升。
  
  「速戰速決最好。」
  
  他做好了準備,先一步飛出,陸青收了晴空罡雷舟,但那規模可觀的淡藍色罡雷並未散去,而是在噼嚦啪啦的爆響聲中,輾轉變化,環披在女修身外,恍若一層雷光戰甲,極是眩目壯觀。
  
  余慈讚歎一聲,他本來想張開無瑕劍圈來擋住外圍風沙的,但周邊雷光自有法度,十丈方圓之內,可洞金穿石的黑砂觸之即被彈飛,省了他不少力氣。
  
  飛甲妖龍已經在沙暴中若隱若現,這種凶獸心智並不高,它主要是追著那個裹著雷光的飛舟,如今飛舟不在,它就盯上了周身繚繞雷光的陸青,當然,連帶著余慈也給扯了進來。
  
  龐大的身軀從城區上空掠過,高速飛掠的勁風本身就是恐怖的風暴,而這風暴,就由在風沙中巍然聳立的那座城池消受了。
  
  余慈剛剛在飛舟上看,此地佔地約有二十里方圓,在修行界是比較普通的,外圍蒙了一層稀薄的光,略呈灰黃色,阻擋著風沙滲透,飛甲妖龍帶起的勁風沖在上面,發出暗啞的怪響,給人的感覺是要被穿透了,好險還能支撐。
  
  搖搖頭,余慈全神感應飛甲妖龍的移動軌跡,準備出手。
  
  偏在此時,城中卻有了變化。
  
  那層灰黃光芒,這本是北荒地上諸城必須的防護,可在此時,它卻自發起了波動,震盪大氣,在嘈雜的黑砂風暴中,發出嗡嗡之音,硬將肆虐的沙暴,連帶著飛甲妖龍的勁風都倒逼回去。
  
  這一下子就惹惱了凶獸,其狹長的頭部轉過去,又是一聲粗嘎的鳴叫,雙翅收斂,本來已經有些減速的勢子猛又提起來,轟地一聲撞在外漲的灰黃光芒之上。
  
  衛護全城的防禦陣光芒明暗變化,顯然並不好過。但緊接著,裡面又有幾道刺目的光束飛射,目標明確,就是對準了飛甲妖龍,要說威力也不少,可是對渾身裹甲的凶獸而言,除了打得鱗片紛飛,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效果。倒是成功把凶獸給激怒了。
  
  一層黝暗的靈光從飛甲妖龍身上擴散,周圍狂暴的元氣與之碰觸,便像是在熊熊烈火中灑下熱油,周邊的大氣劇烈扭曲,隨著妖龍肉翅的擺動,激盪澎湃。
  
  裡面搞什麼啊!
  
  余慈看得莫名其妙,想了想,微瞑雙目,開啟照神圖。北荒地上環境惡劣,但生靈密度頗是不小,照神圖當即照徹方圓五十里範圍,城中的細節亦都纖毫入目。
  
  但他還沒看到重點,就有一人,硬是從防禦陣的光罩中衝出來,只見其人披散頭髮,只在額頭箍一條灰巾,周身氣機倒是個還丹水準,但和沙暴中,兼又暴怒的飛甲妖龍相比,明顯不夠看。
  
  然後余慈就聽到一聲叫喚:「十方大尊,九地起復,召劾神鬼,通幽指路……急急如律令,呔!」
  
  余慈眉頭大皺,這都什麼跟什麼?
  
  正莫名其妙的時候,便見那人手上,忽地放出數十道五彩絲線,乍看是實物,仔細觀察才知是一種奇妙的光絲,其可視外圍風暴如無物,瞬間延伸出數十丈,穿透黑砂幕障,直取飛甲妖龍。
  
  五彩光絲速度極快,飛甲妖龍正鼓蕩風暴之時,反應也慢了一拍,竟是一下子被纏住,緊接便是「砰」地一聲響,那五彩光絲一變十、十變百,竟是轉眼將飛甲九龍包成了大棕子!
  
  余慈愣了愣,隨後就發現,五彩光絲的力度夠戧,連妖龍的一對肉翅都沒捆住,而黝暗靈光最初一窒,隨後發散依舊,五彩光絲的光芒則是迅速黯淡,
  
  那披頭散髮的傢伙明顯大駭,隨後又是大叫「十方大尊」,然而剛說了四個字,妖龍粗嘎的吼嘯聲已將那顛三倒四的咒語完全壓過,風暴驟起!
  
  妖龍身上五彩光絲紛紛斷裂,狂風則捲著黑砂迎面而至,只一波,那人身外的真煞屏障就崩潰掉了,持續不斷的沙暴捲著致命的黑砂迎面而至,那人再顧不別的,翻身就要逃回,可防禦陣從來都是好出難進,此時外間又有妖龍肆虐,裡面的人讓豬油蒙心了,會打開屏障讓他進去?
  
  「我命休矣!」那人已經閉上眼睛,可接下來,身外的沙暴卻是莫名地衰減,黑砂仍將他打得頭破血流,可是卻不至于死掉,飛甲妖龍的叫聲也突兀斷去。
  
  咦?那人蜷著身子,縮頭縮腦地回看過去,恰見到那飛甲妖龍正猛搖它狹長的頭顱,似乎被什麼東西擊中,極是痛苦。
  
  這……這是怎麼回事?
  
  用太初無形劍破開凶獸顱腦,送入誅神刺,成功地掀起沙暴的靈光打亂,余慈還有閒往旁邊瞥去一眼。他也知道,有些散修獨力修行,沒有明師、法門,便是勉強定鼎樞機,戰力也很有限,但像披頭散髮的那位如此肉腳的,也真是少見。
  
  當然,他也沒忘張開無瑕劍圈,因為就在他念頭轉動的時候,陸青已經飛躍入空,遙隔裡許,已經是拳意勃然而動,以飛甲妖龍為中心,激掠的黑砂竟是被硬生生定在當空,那片區域,像是被直接凍結。
  
  飛甲妖龍總算還有點兒掙扎之力,肉翅勉強擊裂「堅冰」,想從拳意壓制中脫身,也在此時,陸青拳意蓄勢已畢,嗡然下壓,拳鋒乍出,周身雷光已經環聚在她出拳前臂之上,但並不是順勢飛落,而是受滾沸的拳勁催化,瞬化為一圈奪目的強光,便是余慈,也不由眯了下眼睛,然後,他就聽到了轟隆雷鳴。
  
  余慈重睜開眼的時候,便見到以飛甲妖龍為中心,方圓千尺範圍內的大氣整個地壓下去,其勢頭直抵地面,連帶著一小片城池防禦陣,都被拳勁壓迫,硬向下陷,顯出一個明顯的廣口凹地。
  
  砰地一聲響,飛甲妖龍撞在凹地中心,似還要向上彈,卻被拳勁硬壓回去,「嘩」地一聲響,鱗甲崩碎,渾身焦黑,身下汩汩血流,眼見就不活了。余慈也感應到,他放出的誅神刺,也攻破了妖龍腦宮,將裡攪得一團糟。
  
  確實是速戰速決。
  
  余慈對陸青豎起了大拇指,又往遠處掃了眼。那個披頭散髮的傢伙死裡逃生,卻也被拳勁波及,摔了個七葷八素,此時正抬頭看著陸青的身影發呆。
  
  此時,余慈透過照神圖,看到城中居民因為飛甲妖龍的死,明顯都鬆了口氣,但那氣氛,分明就有些詭異。
  
  這時候,影鬼開了口:「那凶獸怨靈未散,先收集了吧。」
  
  要怨靈幹什麼?余慈這麼說著,還是依言取出太陰幡,只一晃,便在那邊捲起一縷黑煙,收了進去。二十八竅的太陰役禁厲鬼術用在這裡,算是大材小用。
  
  他的動作也驚醒了那個披頭散髮的傢伙,那人就跳起身來,向天上打躬作揖,回頭就拍擊灰黃色的光罩:「打開防禦陣!沒見本座請來大尊座下使者……」
  
  話沒說完,裡面就有人大聲嘲笑:「妖道,鬼扯你那大尊去吧,坑蒙拐騙到這裡來,當我們好欺麼?」
  
  「好膽,你們不怕大尊使者降怒……呃?」
  
  「妖道」突有所感,一回頭,天上地下,哪還有那兩位瞬殺飛甲妖龍的高人蹤跡,本是最簡單的狐假虎威的伎倆,也給他使得漏了。
  
  防禦陣中,又有人大笑,最後匯聚成巨大的聲浪。「妖道」大怒,一拳砸在防禦陣上,卻震得手骨裂開,光罩內裡更有白光隱約躥動,明顯反擊將至,他驚得魂不附體,一邊叫著「十方大尊必讓爾等悔不當初」之類的話,一邊使了個土遁,撞入地下去了,後面還綴著那邊一句評語:
  
  「呸,純是個傻子!」
  
  ***********
  
  上面的紛紛擾擾,余慈和陸青都不再關心,收了飛甲妖龍的怨靈之後,他們便直接遁入地下,很快就來到一處依稀熟悉的所在。
  
  這裡便是通往華嚴城的地下甬道,和陰窟城附近的甬道相比,這裡人流密集得多,甚至可用車水馬龍來形容。
  
  車?
  
  不錯,這裡的地下甬道竟然還是跑車的,車子是由一種特殊的地下巨蜥拉動,速度相當于人一路小跑,十分輕快便捷。當然,能夠容得這種車子上路的地下甬道,其寬度和高度,都遠遠超過陰窟城那邊,讓人有種感覺,這不是逼仄的地底,而是某處繁華通衢所在。
  
  最重要的是,這兒的照明,顯然比陰窟城氣派得多。可以目見的岩層中,儘是星星點點的微光,完全就是陰窟城商業地帶的照明配置,每隔一段距離,還有人造的大燈嵌在岩層上,光曜十丈,正可謂燈火通明。
  
  「這就是華嚴城?」
  
  其實和華嚴城相去還遠呢,余慈已經有了大開眼界的感受。
leeson 發表於 2011-12-20 11:16
  追逐 第五十六章 藥散
  






  在大路上飛掠了半個多時辰,眼看離城越來越近,人流越來越密集,余慈終于也有車坐了。
  
  只不過和那些蜥車相比,他的車寒酸了些,只是一個代步的四輪車。
  
  還丹修士尚不能憑肉身千里飛渡,只有馭器方可登空,像余慈這樣的符修,則多了一種選擇,即是用虛空神行符,表面上看去無所憑依,其實符法靈光閃爍,明眼人一看便知。別處也就罷了,在人流密集之處,這樣飛起就會惹人注目,說不定就招惹來什麼麻煩,為此陸青在來此之前就施展妙手,用尋常木料制了一個四輪車,算不上法器,但上設機關,進退轉折,都可應付。
  
  余慈坐在車上,初時還有些尷尬,但後來卻是自得其樂,陸青則站在他身後,緩步跟隨,偶爾在他操控不當時推上一把,速度竟也不慢。
  
  一邊走,她一邊解釋:「華嚴城並非只是一座城,而是由分佈在千里方圓內的十多個聚集區拼合而成,當然,核心處還有一個主城,那是狹義上的城區。相比之下,陰窟城就顯得太過侷促了些,也是建城未久,未能向外擴展之故。在北荒,華嚴城這樣的才是常態,聚居區域大,密度小……足夠混亂!」
  
  話音方落,來自遠方的嘯叫就在這寬廣的甬道中迴蕩。一溜人馬逆著方向,從遠方直衝過來,當頭一個男子,腳下健步如飛,卻是直直地一線前衝,把後面的人都落下老遠。路上行人都避讓不迭,也有惱怒的,但見了領頭那人的模樣,都叫一聲晦氣,也都懶得計較。
  
  余慈正看得有趣,那一行人已經衝到近前,猛地見到余慈,便是放聲大笑,後繼以咒罵:
  
  「殘廢,他媽去死吧!」
  
  余慈眯起眼睛,但未及反應,那個無來由大罵的男子已經收不住勁兒,一頭撞在一輛飛馳而來的蜥車上,轟地一聲響,蜥車竟是被那人撞散了架,拉車的的巨蜥也被撞倒。
  
  那男子重重一撞,戰果輝煌,卻也是頭破血流,偏又放聲大笑,神態癲狂。
  
  車中主人從車廂中滾出來,見狀大怒,沖上去一陣拳打腳踢,那人也不還手,只是大笑,最後車主人也懶得再理,猛踹一腳後,氣呼呼認了倒霉,徒步走了。
  
  這時落在後面的那群人也趕上來,對痛揍他們同伴的車主人視若無睹,只是到那撞車的男子身邊,也不攙扶,圍成一圈,嘻嘻哈哈,最後乾脆擊掌踏足而歌,荒腔走板,詞不達意,最後那撞車男子倒是自己爬起來,也加入其中,聲音嘈雜,光影凌亂,直有群魔亂舞之相。
  
  余慈看得腦仁兒痛,旁邊陸青喟然道:「這是服了『鬼獄散』,神智不清。」
  
  「鬼獄散?」
  
  「就是華嚴城出產的一種散劑,流行于北荒,各地都很常見。此散原名為『不老丹』,是一種駐顏丹藥,十分名貴,尋常人根本用不起,華嚴城中便有人在不老丹的基礎上,替換幾味藥材,製成散劑,價格驟降,竟然也有駐顏之效,且用來快美愉悅,名曰『長春散』。」
  
  「長春散?」
  
  「原名是長春散,後來人們就發現,此散需日日服用,方可見長效,然而此藥並不完備,長年服用,會漸漸刺激損傷靈智,藥毒累積到一定數量,一切愉悅之感都要逆轉,一羽之力加其身,都要化為千刀萬剮之痛,宛若地獄苦刑,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方改名為『鬼獄散』。」
  
  余慈奇道:「這還有人服用?」
  
  他背身看不到陸青的表情,只聽到一聲低低的冷笑:「無論是通神又或還丹,等到修為長年無寸進,日日見老,氣脈衰弱,無助等死之時,什麼藥不能服?」
  
  「這……」余慈卻是想起了于舟老道,終究是有人會有人反其道而行之的,當然,那是少數中的少數。大部分人或許會像陸青所嘲弄的那樣,為了保住性命,不惜飲鴆止渴吧。
  
  又看了眼那群歡呼嘯叫的人,雖然其神態癲狂,但看上去倒都青春煥發,很有活力的樣子,再想到他們將來的結局,頗有種奇妙的荒謬感。
  
  這算是北荒的常態?
  
  余慈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木製車輪咕嚕轉動,兩人繼續前行,將那群瘋魔的人留在後面,兩人都是沉默了片刻,余慈耳邊忽又有聲音傳入:
  
  「況且,製藥之人也把握得當,修士用此藥散,除了駐顏之外,也有人能借藥散激亢藥力,一舉突破長生關的,那時候再徐徐圖之,減損藥毒,也不是不可能。除此之外,還有一點……」
  
  陸青話說半截,忽地住口不言,並非她故意藏著,而是前面忽有個人影閃現,半途就伸出手來,做個攔停的姿勢:
  
  「兩位看起來面生啊。」
  
  余慈停下四輪車,乍一抬眼,就呆了呆。對面那人面容冰冷,似無血色,腳下竟沒有沾地,更重要的是,這人身形竟是隱隱綽綽,周邊的強光照過去,透身無影!
  
  「這是……」
  
  余慈仔細再看,來人身形半透明,臉上也顯僵冷,但一身裝束卻是實物,尤其是罩著的一層外甲,用一種冰晶似的東西串聯而成,中間綴以面料、金屬,便如凡間的鎖子甲,頗是威武。但與其本身對比,就很是刺眼了。
  
  他終于做出結論:這是鬼修!
  
  明知道比較失禮,余慈仍忍不住仔細去看,這可是鬼修呢!除了鐵闌這個由劍鬼轉化的特殊例子外,他還是頭一回見到如此純正的鬼修——北荒還真是無奇不有!
  
  此時陸青開口道:「我們從千嶂城來,是去長青門求醫的。」
  
  鬼修又看來幾眼,點點頭:「前面就是路卡了,兩位不遠萬里而來,想必也不願多生事端,照規矩來便是,請了!」
  
  「那是自然。」
  
  陸青語氣平淡,自有一番從容不迫的氣度,鬼修倒也懂得禮數,拱手放行。當然,這也是因為余慈和陸青都是氣血盤結,有還丹之相的高手,它自然不敢輕侮。
  
  兩句話一過,陸青推著余慈往前走,兩下交錯而過,余慈忍不住回了下頭,見那鬼修又揚起手,攔下另一撥人。
  
  陸青輕聲解釋:「這裡鬼修很多呢,華嚴城有北荒最大的怨魂墳場,生長著巨量的陰性草藥和礦產,鬼道非常流行,是北荒第二大的鬼修群落所在,第一就是豐都城。」
  
  「還真有人走這條路?」余慈無法理解。
  
  無論是在野路子還是離塵宗這樣的玄門正宗教導中,鬼修之路都絕不是一個好選擇。
  
  這和修煉陰神絕不一樣,陰神依託于肉胎,陰性雖重,卻有一點陽和之氣居中,乃是修行正途。可修習鬼道,歸根到底,是要先絕了性命,使一身皆陰,再走那些偏激陰狹之路,只會是越走越窄,且絕不平坦。
  
  修為弱時,稍為強點兒的陽光都能致其死命;就是修為強了,由于走了邪路,遇到同階修士,也自發弱了一等。更別提極容易被各種攝魂法器、符咒擒獲,種下禁制,拘投使喚,到頭來連死都難。
  
  正因為其種種劣勢,余慈修行這麼些年,還從沒有見過有哪一位修士真正走的是鬼修的路子——鐵闌也一樣,人家修煉的是第一流的劍道正宗,能讓全天下九成劍修嫉妒至死。
  
  北荒怎麼淨出這些稀罕事兒?
  
  「稀罕麼?那也未必。」
  
  陸青輕聲道:「前面所說的鬼獄散,除了駐顏、亢進等藥效外,還有一點,就是對陰神的刺激,許多本來已經無望再進一步的修士,完全可以用此藥散刺激陰神修為,再轉修鬼道,再存世百餘年,也沒什麼稀罕。」
  
  「還能這樣?但這不過是苟延殘喘……」
  
  「真在生死間掙扎之時,誰還分得清呢?」
  
  「……也是!」
  
  想到一些往事,余慈心情有些低落,但同時他也開始佩服那個製成這種奇藥的人物了。他又想到陸青所說的求醫處是叫依稀與此藥原名類似,便問:「這鬼獄—長春散是長青門所造?」
  
  「不是。但如今確實是長青門佔了相當一部分份額。」
  
  陸青淡淡道:「如此藥散,沒有哪一家能完全吃下,北荒各個有名的大堂口,都在其中分一杯羹。」
  
  「這麼大的買賣?」
  
  「北荒人數當有七千萬以上,其中至有一成每日依靠鬼獄散過活,另有還有三到四成或多或少沾過,反正除非是絕望至極處,又或是平常注意的話,想戒去也不太難……反而經常有些囊中羞澀的散修,用此藥散沖關來著。」
  
  余慈聽得倒抽一口涼氣;「價錢低,效用廣,後果可控,又是在北荒這混亂地方,怪不得這等好買賣!製藥這人,當真是把人心給算透了。」
  
  陸青微微一笑:「人心入藥,才有這般滋味。」
  
  說著,進入華嚴城的哨卡到了。
leeson 發表於 2011-12-20 11:25
  追逐 第五十七章 游蕊
  





  王安走入三家坊在華嚴城的駐地,臉上有些訕訕。
  
  他是來求助的,座下浮雲船在之前的沙盜和飛甲妖龍事件中嚴重受損,原來到豐都城的路線勢必無法進行下去,必須先進行修繕。這可是個大工程,船上自備的船工絕不夠用,他只能捨下老臉,上門求援。
  
  還好,華嚴城的左管事與他交情還不錯,想來不會吝于施展援手。
  
  各地的三家坊鋪面其實都差不多,都是修建在城中繁華地段的岩洞之中,最外間是百川坊,日日人流不息,無塵坊和管事屋舍混在一起,一年才動用一次的真華坊區域則在最裡面。
  
  今日既沒有真化坊,也未開無塵坊,王安走過百川坊區域後,嘈雜的聲浪就一下子消失了,不過他的神經卻沒有鬆下,反而因為前面走過來的人影,帶動臉皮,跳了兩跳。
  
  「游執事。」
  
  前面緩步行來的麗人,正是在船上幫忙他忙的游蕊。由于王安在事後還要主持船上事務,下船時間比女修要晚上許多,這才迎面碰上。游蕊依舊是船上的打扮,短襦長裙,外綴披肩,裊娜移步,淡雅著色的衣裙,也穿出讓人心中蕩漾的風韻。
  
  雖然在船上時,因為游蕊與她侍衛的出手,逆轉了局面,可王安可一點兒沒有感謝的意思,他只想沖上去,把眼前的美人往死裡揉捏,再啊嗚一口生吞下去!
  
  但在臉上,他還是擺出笑來:「游執事,事情可辦妥了?」
  
  天知道游蕊來此辦什麼事,王安也就是隨口一說,游蕊也是淡淡回應:「還好。」
  
  王安卻是莫名地又不爽起來:這個眼高于頂的女人!
  
  游蕊才懶得計較王安的心思,順口告知一聲:「想來修復浮雲船還需要一段時間吧,我就不與王管事同行了。」
  
  你這女人好好說話會死啊!
  
  王安真是出離憤怒了,他可是專門請游蕊上船的那個,如今因為這個理由,說不坐就不坐了,這不是當面打他的臉嗎?
  
  但他也沒辦法,游蕊就是這麼一個脾氣。外表對誰都有一定的禮數,教養極好,但那種「和你說話是給你面子」的心思,也很少掩飾。幾十年都這麼過來了,賀家幾位老爺都不說,三家坊上上下下,又有哪個敢翻臉?
  
  說不得王安還要擺出笑臉,再寒暄兩句,才與游蕊擦肩而過。
  
  隨後倒是比較順利,王安見到左管事,將事情這麼一說,左管事便慨然答應,派出船工到高空修理浮雲船。至于將船降落後再修理之類的事,則是提都不用提——除了豐都城等有限兩三個大城有元磁大陣,可以暫時分開百里沙塵暴,製造出浮雲船降下的條件外,其他任何地點,浮雲船下落,都別想再升起來。
  
  正事說罷,兩個管事又聊起閒事。王安進來時,左管事招待游蕊的茶水才剛剛撤去,兩人又是臭味相投的同好,很自然地話題就偏了過去。
  
  「游蕊啊,剛剛查閱了真華坊和無塵坊的登記,這會兒又到百川坊去了。」
  
  左管事嘖嘖回味著剛才的會面,感嘆道:「這女人可是傲氣得哪,也就是賀三爺護著,她家的男人心思也深,否則……」
  
  兩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但王安就奇怪:「這女人好像特別喜歡在華嚴城和豐都城晃蕩。要說這兩個城的共同點,也就是鬼道盛行吧。嘿嘿,想想她那個姘頭,也許是假公濟私,找什麼特殊的材料?」
  
  左管事表示贊同,接著他就想起一事,一拍巴掌:「對了,王兄,你聽沒聽說一個消息……」
  
  ***********
  
  游蕊在百川坊上閒逛,身後女護衛亦步亦趨,但很難遮擋住坊上異性的灼灼目光。
  
  對此,游蕊完全不在乎。自她長成,懂得展露自家風情以來,類似的目光不知見了多少,流落北荒後,出于對這個糟糕地方的厭憎,她對這邊的人和事都保持著相當的疏離和冷漠,可愈是這樣,身邊那些臭男人的眼神,就越是憋著一團火。
  
  一群無能之輩!
  
  她的目光在兩邊攤位上巡逡,有早年的見識還有這些年來的歷練,她早成了辨寶的大師,否則背後隱約有魔門影子的三家坊,也不會因為區區一個客卿,就把真華坊採買執事的好位子送上。
  
  什麼是寶貝,什麼是垃圾,她搭眼一瞧,就能有七八分準確。
  
  旁邊突有騷動,熙攘的人流中,有人摔倒,恰恰就倒在她身前,然後就有一隻爪子,佯裝撐地,卻是伸去碰她包裹在翹頭弓鞋中的雪足。
  
  百川坊這種濁流四溢之地,像她這樣出挑的女子,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那些不懷好意之人的目標,對此游蕊看也不看,身後女護衛已經搶前一步,重重一腳踏在那登徒子的手腕上,卡嚓一聲響,腕骨已是粉碎,而在那人痛得放聲尖叫之初,女護衛又一腳踩在他後腦,硬將其臉面壓在地上,什麼尖叫都給堵了回去,然後很幸運地暈了過去。
  
  很快,分佈在坊市周圍的三家坊守衛,便將這個登徒子拖了出去,看那拖行的方式,此人後果堪憂。周邊那些躍躍欲動的閒人,立時就都老實了。
  
  游蕊早走過去了,頭也沒回。
  
  北荒永遠都不缺少這種不知死活的東西,沒有上下尊卑,甚至實力強弱也模糊了,一些別處難見的麻煩,在這裡卻是層出不窮,這正是她厭憎北荒的理由之一。
  
  在坊市中逛了半圈,游蕊仍沒有發現什麼好東西,正惱的時候,她忽地被一對很奇妙的組合吸引住了。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部四輪車,用這種東西代步的,一般都是腿部殘疾之流,不過搭眼看去,坐在車上那位,容色清俊,笑容隨意,顧盼間自有氣度,一點不因為現在的狀態而有所卑怯或偏激之類。至于他後面的那位,竟也是個美人兒,只是衣著樸素,推著車子,目光少有四顧,在這百川坊中,倒似專心來推車了。
  
  游蕊看得有趣,很自然順著車上那人的目光往邊上瞧,一看之下,心頭便是微喜:「總算有點兒意思!」
  
  不過很顯然,車上那位,也看中了她的目標。
  
  **********
  
  余慈剛剛長青門中出來,對腿上的傷勢也有了一些較深入的瞭解。
  
  當然,青松先生不是那麼好見的,以余慈和陸青表露出的雙還丹實力,也只是見到了長青門的一位長老,並將青松先生的診療日預約到了兩日後。
  
  兩天時間,余慈還等得起,不過臨出來時,或許是見他們實力不俗,有長青門中弟子還專門提醒,青松先生診費尋常,然而治療費用頗是了得,要預做準備雲雲。
  
  這倒也都在余慈二人的預料之中,長青門從來都不是慈善堂,慈善堂就不會去造鬼獄散這樣的藥劑,花錢治病也是天經地義,只是青松需要什麼呢?
  
  長青門弟子給出的答案是:藥草第一,丹方第二,陰礦第三,法器最末。
  
  這個也不意外,而且陸青說她早有準備,但這回,余慈卻有些顧慮。交情是一回事兒,可交情裡的的人情來得多了,他的臉皮卻是承擔不起。
  
  再說,他現在也不怎麼缺錢花,離開陰窟城之前,剛和沈婉做了筆生意,可以大量支取她帳上的錢款,到隨心法會之後再結清,既然是生意,他也不會客氣,就到市面上逛一逛。
  
  三逛兩逛,就來到了三家坊。
  
  走了一兩圈兒後,余慈發現了一個應該頗有價值的東西。
  
  驅車上前,剛開口問價,旁邊有人道:「這陰礦售價幾何?」
  
  幽冷香氣沁入鼻端,驅走了百川坊中的濁流,入心肺後卻是讓人氣血流速變快,如此上品香料,甚至可以動搖人之心意。
  
  余慈訝然抬頭。
leeson 發表於 2011-12-21 09:27
  追逐 第五十八章 攤主
  





  余慈倒是沒想到斜刺裡殺出這一位,其實他對鑑寶什麼的是外行,真把一個寶貝放在他眼前,他也估不出價錢,他只是意外發現這東西的有趣之處,來瞧瞧罷了。
  
  當這位女修靠近,余慈的注意力倒是大部分轉了過來,畢竟在百川坊中,如此風姿綽約的美人兒也是難得一見。
  
  余慈一生見過不少絕色,但大多都是真正的修行中人,真正花心思打理衣妝,盡力展現女姓風情的極少。細算來,赤陰是一個,但與其說是展現風情,不如說是追求完美,喜好奢華;慕容輕煙是一個,說她風情萬種也不過分,但那更像一種天賦;再就是眼前這位。
  
  任是誰見到眼前美人兒,都要眼前一亮。此女倒也沒有披金鑲玉,滿頭珠翠,一身短襦長裙,精美但顏色較素,並不張揚。可是細看便知,上面織紋暗花,精緻細膩,無不有絕頂巧工,且嬌靨如花,輕點香粉腮紅,又暈入紋理,與素面無二。
  
  看得出來,她非常樂意成為眾人眼中的焦點,但又不屑于那種粗俗的炫耀,故而力求精緻內斂,由此形成一種奇妙的矛盾和張力!
  
  余慈也奇怪自己為什麼會想這麼多,但這種衍生出來的想法,或許是眼前女子樂于見到的,想到這裡,他也就心安理得,欣賞那花容月貌。
  
  兩人視線對上,女修唇邊逸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卻不和余慈說話,依舊去問攤主:「這陰礦售價幾何?」
  
  游蕊用習慣性的微笑,直面那個仰起頭來的男子,一站一坐,她居高臨下,自然有心理優勢,不過那個男子神態倒也安然。這讓游蕊覺得,這一場買賣或許要有些波折。
  
  所以她說話時就比較注意技巧。
  
  陰礦,什麼是陰礦?
  
  這裡面的界定可就太廣泛了。簡言之,所以匯聚陰氣的礦石都可以稱之為陰礦,這裡有價值矩萬的重寶,也有扔在路邊都沒人撿的爛石頭。
  
  如此說法,就給後面議價留出了空間——當然,她議價的對象決不是那個因為三位還丹人物齊聚攤前,就緊張得險些昏過去的鬼修。
  
  攤主確實感覺緊促,不是它沒用,而是鬼修對氣機的感機比尋常修士要敏感得多,它的修為充其量就是通神境界,陰氣尚不算凝練,也就是前面三位將氣機收斂,否則一個外爍,它就要魂飛魄散了。
  
  這種情況下,它說起來話都很艱難,吱吱唔唔半晌,也沒說明白。
  
  余慈見這模樣,搖了搖頭。
  
  其實他並沒有必得之心,換了平日,讓了也就讓了,說不能還能論論交情,交個朋友。可眼下的勢頭有些微妙,那橫插一手的美人兒看起來是比較高傲而強勢的,這種人只要爭起來,往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若是讓了,她說不定又看不起你,無論如何,朋友都沒的做,實在是頂難相處的一類人。而此時,陸青在後,要是縮得太快,也不知她會是個什麼想法。
  
  莫名地有了些患得患失之心,余慈愈發地困惑了。不過他也是習慣了憑感覺行事,就問那可憐的攤主:「我對此物也有興趣,你不妨開個價?」
  
  說著,他和那女修的視線又對在一起,不管對方怎麼想,他笑了一笑:「原來都對此物感興趣,也是有緣,位道友請了,在下盧遁,這敢問如何稱呼?」
  
  是的,余慈說了個假名字,這也是為了省事兒。
  
  如今追魂的外號暫時是不能用了,而「余慈」的原名,也因為劍園之事,頗有幾分名氣,說不定會惹來麻煩。所以乾脆就再換個假名,這名字乃是「魯鈍」的諧音,與「在下」、「敝人」等自稱合起來,頗有喜感,讓人印象深刻,倒是個不錯的掩護。
  
  果然,那女修微微一怔,便也是微笑,落落大方地道:「奴家姓游名蕊,拙夫姓夏。」
  
  竟是有夫家了!余慈有些意外,但禮數不缺,在四輪車上略一欠身:「哦,夏夫人。」
  
  這本該是極正常的稱呼,哪知女修聞言就有不悅之色。余慈看得莫名其妙,你那種回應,不就是讓人稱呼你為「夏夫人」麼?怎麼別人這麼說了,你還使臉色?
  
  余慈便感覺此女在高傲高調之外,還有些喜怒無常兼不可理喻。一時間印象轉差,也不再多說,點了點頭,又看向攤主。
  
  經過這些時間的緩衝,攤主總算回過勁兒來,盡力把鬼軀往後縮了縮,慢聲細語地道:「這個,小的不要貨幣之類,只求換點兒東西。」
  
  它這麼說,余慈和游蕊眼中便有深意。想來,這不是攤主原來的價錢吧。
  
  被兩個還丹修士這麼注視,鬼修差點兒就尿了——如果它還有類似功能的話。不過它也鐵了心,明明是怕得要死,就是不改口,這也是典型的「北荒式」行事風格。
  
  兩人都懶得和它計較,因為它連當對手的資格都沒有。游蕊便先問它:「換什麼?」
  
  這一句話,那鬼修便如奉綸音,大喜道:「有沒有鬼道修行典籍?」
  
  顯然這是它夢寐以求的東西,故而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聞言余慈搖頭,顯然他是沒有的,也許影鬼手裡有,但層次上肯定是超出太多,太不划算。
  
  游蕊見余慈的模樣,便是微笑,隨即取出一枚玉簡,擲到鬼修面前:「這一部《無常法解》,雖是殘篇,但也能讓你修到『承日見影』的地步,當然,能不能結丹,要看你的造化。」
  
  那鬼修一個激零,「承日見影」就是將陰氣凝如實質,日照出影,這已經是鬼修結丹前巔峰。它如今修為勉強算是通神中階,實際還要差些,有這法門,三十年內,是不用再為行修法門操心了!
  
  它激動得鬼軀都快維持不住了,哪還顧得上攤子,伸手要去抓,卻有聲音響在耳邊:「陰火劫不除,再好的法門,又有什麼用?」
  
  鬼修又是一個激零,傻在了當場。
  
  這一下,游蕊和余慈都是怔愣,隨後扭頭,去看剛剛開口的陸青。
  
  陸青首度開口,便一語擊中鬼修最致命處:「你是在明竅境界,服了鬼獄散後,強行沖關的吧,後來又長年服用此藥,在行將不治之前,自絕做了鬼修。是也不是?」
  
  也不用回應,只看它的表情,便知端倪。
  
  陸青又道:「鬼獄散確實可以刺激陰神,對鬼修也有好處,但那至少也該是通神中階,陰神初成之後,才好使用。你早早服了,陰火堆積,損傷神魂,便是棄生做鬼,也擺脫不了。這段時間,是不是覺得陰火焚身,消蝕修為,陰身難定,有散溢之狀?」
  
  至此鬼修哪還不明白,當即大叫一聲「上仙慈悲」,就跪下磕頭。
  
  游蕊看陸青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但陸青似乎全無所覺,平淡說話:「根子壞了,修煉已經來不及了。不如尋一些急就章的辦法……」
  
  「是的,是的,是這個道理。」鬼修點頭如啄米。
  
  陸青取出一個瓷瓶:「一顆陰羅丹如何,助你重塑鬼身,雖說修為要往下掉,但打牢基礎,也是好的。」
  
  「陰羅丹!」
  
  鬼修當然聽說過陰羅丹,知道這是鬼修塑形築基的上品,只有那些真正財大勢大的人物,才有可能在修行鬼道之前,用上一顆,日後受用無窮。這又哪是「急就章」的法子,分明就是一勞永逸!他自然是千肯萬肯。
  
  游蕊皺眉,她也是行家,之前只是全沒把攤主當回事兒,不免就失了先機,還丟了顏面。要說她也有一些東西,可助鬼修消除隱患,但價值並不相符。她是有心較勁兒沒錯,但理智從來都佔著上風,可不是專門來做冤大頭的。
  
  她又看陸青,心中奇怪,這個女人,衣著樸素,又在余慈身後,低眉垂目,看著倒似是位美婢,可如今一語切中關鍵,又身懷陰羅丹這種靈藥,究竟是何方神聖?
  
  陸青將放著陰羅丹的瓷瓶扔過去,落在鬼修眼前。鬼修伸手去拿,但到半途,卻又僵住。
  
  陰羅丹是救命的靈藥,自然無比要緊,可是前面幾十年辛苦,沒有合適修行法門的日子,它也是受夠了。就算是要了陰羅丹,沒有修行法門,接下來的日子,還不是照樣蠅營狗苟,憋屈難受?
  
  陰羅丹?《無常法解》?
  
  兩樣寶貝就在它前,小小的,卻比山嶽還重。
  
  鬼修難受得整個身子都要扭曲了,說它貪心不足也好,說它不知死活也罷,它真的就想著,能不能……能不能都給它?
  
  它的心思完全瞞不過人。游蕊冷然一笑,也覺得厭了,現在攤主是糾結得很,可她自有評判的標準,陸青一句話便將她打落下風,她再為這種小事死撐,沒的失了身份。
  
  揮袖便要將《無常法解》收回,偏在此時,四輪車上,余慈輕咳一聲:「這陰礦,我們不要了。」
magic1524 發表於 2011-12-22 05:08
問鏡 第五十九章
人們都是訝然。這時,余慈對陸青點點頭,招手取回丹瓶,攤主的表情就像是再死了一遍。

看它失魂落魄的模樣,余慈指了指那枚記載了《無常法解》的玉簡:“長生之難,不在傳法之前,而在傳法之后,只是天下求道之士,十有八九,連‘傳法’這一關都過不得,實在是可惜可嘆……你能得此一法,便是十中無一的幸運。”

“它也算‘求道之士’?”

回話的竟然是游蕊,這個女人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將自己放到事件的中心,頗是不甘寂寞,不過必須要承認,她總能把話說到點子上,犀利如刀。

余慈瞥她一眼,微笑道:“這是一位長輩對我說過的話。”

不錯,除最后一句外,余慈都是復述當年于舟老道的言論。老道執掌止心觀時,也正是按此法,為散修大開方便之門,余慈就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

他也奇怪,不知怎么的,竟想起這段話來。本人都如此,其他人沒法知道余慈說這些話的意思,不過卻能體會其中一些意味兒,那個攤主便眼巴眼望地看他,似乎還有一些小小的冀望。那種貪念,或者說是向上掙扎的欲望,時時刻刻都在燃燒。

游蕊唇角微勾,說不出是理解還是嘲諷。余慈也不管她,又看了眼擺在攤上的那枚陰礦,示意攤主道:“還不快與這位夫人結了帳?”

那鬼修總算回神,它也是個所謂的“聰明鬼”,否則不至于臨時提價,當下就以餓虎撲食的姿態,一把將玉簡搶到手中,不管不顧,先收起來,又向明顯厭憎它的游蕊跪下去:

“大慈大悲的活菩薩,小的給您磕頭了。”

游蕊看都不看它一眼,不過那枚玉簡,倒是沒有收回,至于陰礦什么的,一時也懶得去拿,余慈是退讓了沒錯,但莫名一段話,就站在了高處,讓她有些不舒服。

她倒要看看,余慈是另有盤算呢,還是輕輕巧巧空放嘴炮?

生意做成了,但重點早不在這上面。余慈點點頭,上下打量攤主幾眼,道:“至于你那陰火劫什么的,應該就是一種病吧,是病,治就可以了。

說得可真輕松啊。

游蕊掃來一眼,還沒開口,余慈就對攤主招了招手,那鬼修想到了某種可能,打著顫過去,正要開口,余慈袖子一擺,符法靈光一閃即隱,那鬼修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就被收了進去。原本穿在身上的衣甲,都落了地,叮叮當當響成一片。

周圍當即微有騷動,且有迅速擴大的趨勢。

以百川坊的人流密度,剛剛這里的變故,早就被一圈人所察知,很多人都在看熱鬧,這里面涉及的《無常法解》和陰羅丹等物,更是讓很多人眼都紅了。然而什么信息都比不過余慈突如其來的這一手。騷動中,有人大叫一聲:

“符修!”

這一叫,騷動就有擴大的趨勢。

游蕊愣了愣,隨后啞然失笑:“這人……”

余慈這一手,觸犯了三家坊不得在坊市中動手的規矩,但最重要的是,這里是華嚴城,是北荒兩個鬼修最稠密的大城之一。

鬼修在面對同階修士時,往往由于陽氣缺乏而落在下風,不過有一弊就有一利,對戰之際,由于鬼身虛幻不實,尋常修士應付起來也很難受,一來一去,總還能勉強維持個均勢。

但這種脆弱的平衡,在精通符法的修士面前完全被打破。所謂“引氣成符”,任何一個符箓都是直接引動、運化天地靈光,如此手段,鬼修就很難豁免,對戰時往往落在下風,憋屈之至,堪稱眾鬼修的眼中釘,肉中刺。

久而久之,華嚴城就形成了一種風氣,對符修那是相當的排斥,當然,還有一些特殊情況……

不管怎么說,余慈這一手做得唐突,要是事態擴大,可就叫犯眾怒了。

游蕊失笑之余,忽地想起,她還不知道余慈究竟想干什么呢。

余慈也察覺周圍氣氛不對,身后陸青則傾下身子,在他耳邊解釋。

只說了兩句,余慈就恍然大悟:“出手草率了,不過也沒什么。”

陸青便是微笑,直起身子,臉容則漸漸轉冷,很自然地環視一周,說也奇怪,那些感同身受或怒或懼的、并無是非只是來湊熱鬧的、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的修士,吃這眼神一掃,心頭就是猛窒,一時都開不得口,騷動便給暫時控制在周圍十步之內,

也就是眾人一窒的空當,余慈又抖了抖袖子,剛剛被收進去的攤主化為一道清煙,莫名地又給送了回來。在地上一滾,便穿起了衣甲,面上怔怔的,猶未回過神來。

游蕊也在奇怪,她投注目光,仔細觀察,一望之下,就詫異得很了。

“這是……”

“老寇,你傻了?”

終于有個膽氣壯的遙叫了一聲,將攤主驚醒。那攤主“哎哎”兩聲,卻不是回應,它舉起罩在衣甲內的雙手,左晃右晃,最后干脆又“呼”地化為清煙,玩了兩手鬼體變化,這才又凝實。

如此,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出來了。

“鬼體清凈,陰氣洗煉……它,它這是到袖子里吃了陰羅丹嗎?”

那攤主終于有點兒回神,回望四周,對上那些熟悉不熟悉的臉,竟不知是該哭該笑:“我那陰火,陰火沒了!”

周圍又是騷動。

“而且沒有降階!”

這句話游蕊只在心里說,她輕嚙下唇,再看余慈之時,已經全然換了個眼光。

輕易將一個將近通神中階的鬼修拿捏,袖中片刻就助它重塑陰軀,這人,不但是符修,還是個精通魂魄心意之術的符修!

正想著,她生出感應,轉眼便見余慈沖她點了點頭,算是招呼,隨后微微一笑,靠在椅背上。陸青會意,不管那個被天降運道砸得癲狂的攤主,推著車走開。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不知道該繼續圍著,還是讓開,然而陸青目光又冷,當下所到之處,人人退避,很快這一車兩人,就沒入百川坊的巨量人流中。

推著車子,陸青微垂下頭,在余慈耳邊道:“濫施恩義,未必是福。”

余慈便笑,只憑此言,便可見陸青與他的交情確實是不同了。放在此前,這種有些誅心的話,她肯定是不會說的。

確實,他也明白“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如果將人的善意作為全然的依仗,少有反躬自省,這樣的家伙,救了還不如不救。不過當時對余慈來說,只是舉手之勞,憑一點感覺就去做了,還好后面也有一些補救。

陸青見余慈不說話,又問:“為什么不用陰羅丹?”

“哪能總讓你破費,正好我有一門太陰煉形法,比較對癥來著。”余慈說得挺客氣,不過接下來就自嘲說,“不過我真沒想到,這就是個馬蜂窩。”

“也沒有什么。”

陸青很是平靜,北荒任何地方,都是以實力見高低,以余慈的符法造詣,還有展露出來的那些手段,簡直就是標準的克星人物,應付十來個與之同階的鬼修,完全不是問題。只有一點:

“身份上要謹慎。”

余慈很是贊同,要是表現得和“追魂”一模一樣,他刮胡子、起假名也就沒意義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華嚴城和陰窟城相隔數萬里,除非是真到“名滿天下”的地步,否則哪能輕易就聯想到一起?

他眼睛閉上,似乎是很享受被人坐在車上的感覺,其實是打開了心內虛空,通過照神圖,去看一下那邊的情況。

鬼修攤主剛剛回神,又莫名地看著游蕊發呆。

被這種孤魂野鬼式的家伙盯視,女修自然是不爽的,而且,更多的情緒還別有源頭。目光掃過攤位上那個不起眼,但品種、品相都甚高的陰礦,她輕哼一聲,也在此時,那攤主猛地搶出來,對著她又叩下頭去。

“活菩薩,小的不識抬舉……”

說話的時候,它言語打顫,剛剛穩固的陰軀又有些波動,但它還是伸手,將剛剛收起的玉簡,從衣甲中掏出來,雙手舉過頭頂,然后就不動了。

“不過是一時意氣吧。”

游蕊自認為也有透徹人心之能,對攤主的舉動看得清楚明白。但不論如何,她是個講究人,有那個盧遁榜樣在前,她又怎能表現得小氣了?可是這么一來,還是讓那家伙壓過了一頭,她心情不免更差了些。

一拂衣袖,游蕊再不管這邊的事,和護衛一起轉身離開,什么玉簡、什么陰礦,都吝于再看一眼,甚至連帶著逛坊市的心情也沒了,自去后面休息。

只余下那鬼修,恍恍惚惚,如在夢中。

不過很快,周邊那些或羨慕、或嫉妒、或不善的意念就將它驚醒,它打了個激零,迅速起身,攤子上什么東西都放棄,只取了那顆陰礦,和《無常法解》一起貼身放了,飛身到了高處,四面張望。

晚上九點多還在班上掙扎,我以為今天要斷了,事實上這時間更,和斷了也差不多,只能頓首道歉。
leeson 發表於 2011-12-23 11:14
  追逐 第六十章 石碑
  





  「不錯,不錯。」
  
  余慈心情很是愉悅,就算是舉手之勞吧,能夠得到對方的正面反饋,總是讓人高興的。這時他就不免多想了一層,在那個層次,那攤主也算是身懷重寶了,這裡不知有多少人、鬼,在打那陰礦和《無常法解》的主意。
  
  好人做到底,余慈在嵌入鬼修陰軀內的神意星芒上留了點兒心,這樣,也許還能照應兩天。
  
  也在此時,車子忽地停下,是陸青站住了。
  
  「怎麼?」余慈扭頭,順著陸青的視線,他看到了旁邊的攤位上,陳列著一個很大件的東西:是一塊碑。
  
  這碑橫在攤位上,已經有些殘缺了,碑首、碑座都已斷去,但長有七尺的碑身,仍能看出完整時的規模。碑陰面朝上,刻著「鬼夜」二字,是用篆文書就,看上去莫名地陰氣森森。
  
  鬼夜碑?這名字真怪。
  
  這裡守攤的是一個中年修士,比較落魄的樣子,做生意倒是活絡,見余慈兩人停在他攤位前,便主動招呼:「兩位前輩,您看上了哪個?哦,這塊碑……這塊碑可是古物來著!」
  
  眼看他就要吹噓起來,余慈直接道:「你把碑翻過來。」
  
  那人臉上就有訕訕,不那麼情願地動手,很是小心翼翼。
  
  果然,翻過來之後,碑陽面書寫的碑文已是慘不忍睹,其正中似乎遭了一記重拳,拳印入石數分,幾乎要將此碑轟穿,周圍就是蛛網似的裂紋,震得碑面成鱗紋脫落,原本密密麻麻的碑文只餘下斷簡殘篇。整體來看,讓人懷疑是不是稍稍晃那麼一晃,這碑就要散了架。
  
  余慈嘖了一聲,那人臉皮倒厚,紅也不紅一下,就笑道:「前輩,這可是實打實的古物,賣相雖是不佳,可您看這『鬼夜』二字,看看,鬼夜!是不是想起來什麼?」
  
  這裡面還有典故?余慈是真不明白,他又扭頭去看陸青,女修便道:
  
  「鬼夜城是華嚴城的舊稱。」
  
  「嗯?」
  
  「此城當年鬼道大興,怨魂彙集,陰氣濃郁,甚至連火都點不起來,昏黑無光,故號鬼夜。不過四劫之前,有一個西來傳法的和尚,在此說《大方廣佛華嚴經》,使群鬼消寂,此地名不符實,故易名為華嚴城。如今萬年已過,萬鬼復甦,卻依然比不過當年……」
  
  「難得,難得!」
  
  突然有人插言進來:「兩位不是本地人吧,竟然對此城的過往瞭若指掌……」
  
  余慈就笑,這種搭訕的方式,實在是拙劣得很。扭頭去看,說話那人一身文士打扮,倒也算得上五官端正,手中持一把摺扇,以碧玉為扇骨,十分名貴的樣子,可惜手上握得有點兒緊,失了幾分灑脫。
  
  暫不知對方底細,余慈倒也和顏悅色,就是言語上稍刺了一記:「這位兄台,在坊市中也同行一段路了,不知有什麼見教?」
  
  有照神圖在,又是在生靈如此密集的環境中,真有人能避過他的感知,才真叫奇怪。
  
  這位顯然不如賣碑的攤主臉皮厚,臉上紅了一紅,倒持摺扇,拱拱手:「在下蔡選,好奇心重了些,剛剛在那邊見二位風采,有了結交之心,才跟上來,若有唐突之處,還望見諒。」
  
  話說得還算得體,不過言語中還有些磕絆,再看他略有些緊繃的肢體語言,顯然不是那種特別擅長與人打交道的,更不是心有百竅的老油子。
  
  余慈和陸青對視一眼,又笑道:「好說好說,相逢就是有緣,在下盧遁,這是陸青。」
  
  他有意把話說得簡短些,不給蔡選留話茬兒,以其表現出來的性格,應該會難以為繼,哪知這位邁出艱難的第一步後,竟然是再接再厲,硬是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話題:「兩位是姐弟?」
  
  在余慈刮了鬍子後,看起來確實非常年輕,而陸青緘默淡然的性情,也顯得成熟一些,不過,這位怎麼繞到這上面去的?余慈的腦子多繞了一圈兒,猛地醒悟是這位是把「陸」聽成了「盧」,不過這倒也是掩護吧,他正要點頭,身後陸青的聲音便響起來:
  
  「這是我家主人。」
  
  余慈好懸沒從四輪車上翻下去,陸青你這玩笑過火了,且完全是莫名其妙。而此時蔡選的反應倒是搶先一步,連聲道:「唐突了,唐突了。在下是想說……」
  
  在余慈險險失態的時候,對面那個欠缺歷練的傢伙還在為失言而懊惱,最終乾脆直入正題:「不知道二位對入怨墳挖寶,有沒有興趣?」
  
  「怨墳?挖寶?」
  
  余慈還記得之前陸青說起過華嚴城具有北荒最大「怨靈墳場」,但具體的情況一概不知。至于挖寶,無論是誰,或多或少,都不可能沒興趣吧。當然,余慈現在是絕不會說實話的,他搖了搖頭:
  
  「我到華嚴城是求醫而來。」
  
  只看他不良于行的模樣,這個理由就無懈可擊。而且蔡選也不傻,見余慈不冷不熱的態度,便知癥結所在,苦笑了下,黯然拱手告辭。他這種絕不糾纏的做法,倒讓余慈有了些好感,不過,眼下這事兒不是重點,重點在……
  
  他壓低嗓音:「陸坊主,你那是……」
  
  陸青回應很是平常:「遮掩身份更方便些。」
  
  「方便?我可一點兒都不方便……」
  
  坦白說,余慈覺得自己的嘟囔好生虛偽,別的不管,「方便」這詞兒,在與陸青相處之後,幾乎是處處見得,作為最大的受益者,他說這種話,實在是有悖于心。
  
  當然,與之捆綁在一起的,還有濃濃的疑惑和些許壓力。
  
  此時,賣碑的攤主有些不耐煩了,雖是沒膽子使臉色,但還在在旁邊堆著笑,問了一句:
  
  「兩位前輩,這碑……」
  
  余慈現在沒心情再和他計較,既然陸青對此碑感興趣,買下來就是。
  
  見他表明了意向,這個攤主就興奮起來:「前輩好眼光,此碑石材,是南城大坑所產的『青墨鐵石』,如今已經給挖絕了,只此一項,就極有收藏價值,還有這前後碑刻,古意盎然,至于碑陽面的痕跡,說不定就是哪位高人所留……」
  
  這人總算還有點兒底限,只是著重于「收藏」之類,沒有再往上吹,大概也有忌憚之心。既然他知情知趣,余慈也不會錙銖必較,由他開了一個略有些虛高的價格,稍一還價,就拍板買下。
  
  陸青看著他付了錢款,微微一笑,上去將石碑收入儲物指環中,十分自然,並不見外。
  
  如此余慈的感覺倒是舒服,也笑了笑,又問道:「那,咱們再逛逛?」
  
  陸青只回了一個字:「是。」
  
  這算是逗趣嗎?余慈真服她了!
  
  陸青又推起車,在人流中移動,時不時有人投來好奇的一瞥,余慈已經完全不在乎了,也懶得動用車上的機關,就讓陸青推著,倒也愜意。但沒多遠,他們就被攔了下來。
  
  「恩公,請受小的一拜!」
  
  剛剛那個走了大運的鬼修終于找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當頭便跪伏在地,大禮參拜,引得路人側目。說是「一拜」,它是連拜了幾拜,這才跪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將那枚陰礦舉過頭頂。
  
  對這個懂得知恩圖報的鬼修,余慈還算看得入眼,也明白它的意思,但最終還是搖頭:「那位游道友沒有取走陰礦,也沒有收走《無常法解》,是看你可憐,也是給我的面子,我又怎能出爾反爾?」
  
  其實這是鬼修做得還不夠爽利,若它再硬氣一些,不取走《無常法解》,余慈也不介意完成這一樁交易,但現在,厚此薄彼的意味兒就太濃厚了。
  
  鬼修這時也想到這一點,一時間堅持也不是,不堅持也不是,僵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余慈見周圍人越聚越多,不想旁生枝節,略一思索,便道:「這樣吧,各取所需。那位游道友是看上了礦,而我則另有所圖……把礦石給我。」
  
  伸手拿過礦石,稍一打量,找準位置,他催運劍氣,穿了進去。感覺著劍氣觸碰到目標,他使了個巧勁兒,往外一勾,一樣黃豆大小的物事便被他摳出來,納入掌心。
  
  余慈將這物事用兩指拈起,看了一眼,並沒有明確的認識,此時,礦石也只是崩缺了一角,並無大損,余慈仍將礦石遞給鬼修,正要說話,旁邊忽有人叫道:
  
  「這甲蟲可賣麼?」
leeson 發表於 2011-12-24 10:16
  追逐 第六十一章 又見
  





  甲蟲?
  
  余慈自己還沒看清楚呢。他循聲望去,看到那個急火火叫出來的人物。
  
  那人個子不高,卻是肌肉發達,是個矮壯的漢子,腦門卻是半禿,上面似是被什麼有腐蝕性的東西燒過,皮膚乾結,頗為醜陋。
  
  出聲前後,他一直很是急切的樣子,身邊卻有同伴猛拽他的袖子,顯然是為他沉不住氣的表現著急——這不就是明擺著送上去挨宰嗎?
  
  余慈卻沒有「宰人一刀」的興趣,掃過一眼後,又把視線移到鬼修身上。
  
  「這礦石你還拿回去,要是碰到了那位游道友,就對她說我剛才所為,請她把礦石收下,要是她也是衝著礦石裡的東西來,讓她來找我就是,一時半會兒我也不會離開。」
  
  稍頓,余慈通過照神圖看到,游蕊竟是出了百川坊,往裡面去了,一路上暢通無阻,要知道今天可不是開無塵坊的日子,看來她和三家坊有很深的淵源。如此,鬼修想找到她還真有點兒難度。
  
  想了想,余慈又改了主意,把礦石遞還給鬼修之後,又取了一塊空白玉簡,記下一段信息,同樣遞給鬼修;「這兩樣東西,你找個坊市的管事,讓他交給那位游道友吧,然後就沒你的事了。」
  
  鬼修自然俯首答應,雖然它其實不怎麼明白。
  
  這來來回回的,簡直是自找麻煩,不過有些事情,不做則已,一做就要做到最好,余慈也認了。
  
  至此,這件事差不多就了結了,鬼修再是千恩萬謝,也不能逗留不去,余慈看它消失在人潮中,方又回頭,去看那個希望買他手中蟲子的半禿漢子。
  
  余慈之所以對這塊陰礦感興趣,正因為他從照神圖中發現了裡面的生靈反應,不過這小東西縮成一團,也不知是個什麼模樣,當然,現在看來,肯定是有些價值。
  
  「這一位,你也看到了,手尾還沒理清,這蟲子自然是不賣的。不過我倒想知道這蟲子的底細……對了,敝人盧遁,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半禿漢子有些失望,不過禮數還見得全,便應道:「天法靈宗,趙放。」
  
  「天法靈宗?」
  
  余慈突地一怔,這名字怎麼有點兒耳熟?這時陸青在後輕聲道:「南國奇門之一。」
  
  對了,天法靈宗!
  
  余慈並不清楚所謂「南國奇門」是什麼意思,但「南國」一詞還是提醒了他,天法靈宗這個名號,他是確實聽到過的。他便笑道:「原來是南國奇門,我有一位故人之子,似乎就在貴門修行……」
  
  「哦?」
  
  這個回答讓趙放和他的同伴都愣了愣,然後才由前者問道:「不知那位姓甚名誰?」
  
  「應該是姓……」
  
  余慈有些卡殼,在絕壁城的那些事兒,似乎已經是另一個時代了,許多記憶不可避免地變得模糊,乍一尋思還真有些迷糊。還好他們這些出了陰神的人物,隱識層面再無遮掩,只要用心回憶,總會記起來的。他很快就道:「姓范!」
  
  「范?」
  
  趙放摸著那坑窪不平的頂門,也在努力篩選。余慈心中回憶則是愈發清晰,他道:「那孩子應該帶著一隻大鳥,貓首鷹喙……」
  
  「范平!」趙放一下子記起來,接著就是大笑:「那是我一個師侄,為人老實勤奮,原來也是盧兄的子侄輩。
  
  余慈也笑。看樣子,范佬用玄蒼戒換了那隻從天裂谷得來的猛禽「混球」,還是起了效果。而如今最直接的效果就是,雙方一下子親切起來!
  
  都是遠離故土,他鄉逢遇,能通過某個媒介彼此聯繫,感覺實在不錯。但余慈就奇怪了:「貴宗遠在億萬里之外,趙兄怎麼到這裡來?
  
  「自然是行道歷練,順道在這兒來收集骨血靈種。」
  
  趙放是個比較健談的人,不只是有一說一,正好余慈手邊諸事辦完,也有好奇之心,越說越是融洽。坊市上還有一些能夠讓人暫時歇腳的地方的,余慈兩個,還有他那邊兩人,便尋了一處賣茶的攤位,要幾杯所謂當地的特產茶水,聊起天來。
  
  從趙放口中得知,這世上出產猛獸靈禽,第一要數天裂谷,貫穿兩界,異種頻生;第二是六蠻山系,有諸多上古大妖血脈,運氣好了,說不定能找到更勝過天裂谷的上品靈物;第三就是在這北荒地界。至于南方的珍奇靈物雖然也多,論性情悍厲,還是比不過這邊,乃是氣候與他處殊異之故。
  
  天法靈宗是此界少有的以馴養猛獸靈禽以為戰力的宗門,通靈之術天下知名,越是如此,對直接與實力相關的靈物,要求極高。除了門中自家飼養培育外,還經常外出,尋覓新的品種,充實門中收藏。
  
  趙放說了不少天法靈宗的訊息,也提了范平的近況,這麼說,當然也有試探之意。余慈其實連范平長什麼都不知道,只見過他那位老父范佬,也就是數面之緣而已,不過那范佬作為行腳商人,流浪四方,認識的人可就太多了,余慈也不擔心漏了底細。
  
  余慈仍拿出預設的身份,只說是散修,到華嚴城看傷來著。趙放也是個熱心人,便道:「我也通些醫術,不如來看上幾眼?」
  
  再怎麼通醫術,要解去蠱雕毒素,怕也很難。余慈無可不可,也不好駁他面子,道一聲「有勞」。
  
  趙放就把脈、驗傷,忙了好一會兒,臉色卻是越來越凝重:「妖毒?」
  
  倒是好眼力!余慈想到這位前面的話,大概是常年和六蠻山那邊打交道的緣故吧。
  
  趙放就繼續檢查推斷:「似乎是一種水毒,陰冷澈骨,發作時算不上猛烈,但最是損傷筋骨,噝,也虧得盧道友封鎖得快,真要散入全身,真是難以收拾,就是現在也難……慚愧,這毒我解不了。」
  
  「無妨,既然是妖毒,哪有這麼容易解去。」余慈很想得開,「我也是多方求醫,在長青門那邊也拜訪過一回,看看他們那邊有沒有辦法。」
  
  「長青門是不錯的。」
  
  趙放實話實說:「妖毒從來都不純粹,有些生靈之氣注入其中,糾結元氣,很難根除,找個一流的醫士最好。我在這兒有個朋友,或可出一把力,哎,他來了……蔡老弟,這邊兒!」
  
  余慈順他目光望去,當下就是一愣。同時,那人聽到了趙放的招呼,原本很是低落的情緒略提振一些,抬頭回應,然後他就看到了趙放身邊的余慈。
  
  「咦,你怎麼在這兒?」
  
  「原來是蔡道友。」
  
  余慈還記得這個行為青澀,看起來很老實的年輕人,剛剛在賣碑攤位那邊見過的,還邀請他們參加怨墳挖寶,但被余慈婉拒。
  
  趙放就奇怪:「怎麼,你們認識?」
  
  「剛剛見過一面,聊過兩句。」
  
  余慈看蔡選又有點兒進退失措的樣子,對這年輕人的歷練不免搖頭,嘴上則笑道:「這才真叫有緣呢。」
  
  「是啊是啊。」
  
  蔡選回神,總算是有來有往,拱手施禮道:「盧道兄,又見面了。」
  
  趙放見他們之間一團和氣,就哈哈笑道:「盧兄說得不錯,見面即是有緣。二位彼此介紹過了?」
  
  余慈聽他話中有話,就搖頭道:「只通了姓名。」
  
  「那我就為盧兄介紹一下,這位蔡選蔡兄弟,雖是本地人,但早在二十年前,就拜入北地三湖區域,浩然宗門下,乃是浩然宗入室高徒,師從中道先生。」
  
  余慈當真吃了一驚:「浩然宗!」
leeson 發表於 2011-12-25 11:19
  追逐 第六十二章 森林
  





  所謂北地三湖區域,正是洗玉盟。那裡是修行界頭一個繁華所在,道統甚多,且整體水準十分強勁。其中清虛道德宗、四明宗、飛魂城,都是舉世公認的大宗,與離塵宗並列,由于身處修行界核心,實力更在離塵宗之上。
  
  至于浩然宗,則是坐四望三,僅次于前三者的一流宗門,而且近些年來勢頭正勁。余慈在離塵宗時,也多次聽起過的,且多數是拿此宗與四明宗並論,概因二者都是儒門正統,偶有經義上的爭論,但大體上仍是極堅定的同道,很多時候,都必須要把二宗合起來看的。
  
  余慈前面見蔡選修為頗是不俗,又看他少有歷練,還在奇怪北荒也有這樣的雛兒,原來是名門大派出來歷練的弟子,這就說得通了。
  
  仔細看蔡選,還丹初階的修為可與他比肩,難得是相當年輕,這種年輕不是體貌上的,而是由內到外整體上的,余慈猜測,他最多也就是而立之年,和自己年齡差不多。能在這種年紀定鼎樞機的,除了本身天資一流,也只有那些大宗門才能培養得出來。
  
  問了一句,果不其然。
  
  巧了!余慈差點兒脫口而出,好險把持住了,只笑道:「原來是名門高徒,怪不得年紀輕輕,修為便如此精湛。」
  
  余慈老氣橫秋,別人也是理所當然,由于久歷風霜,余慈雖是面目年輕俊秀,但言談舉止均是老練,和蔡選相比,差異更大,以至無人懷疑他的年歲。
  
  蔡選出身名門,卻沒有高高在上的習氣,也並不因為余慈剛剛拒絕他的提議而有怨氣,教養頗佳。當然,這也是余慈確實身受毒傷,理由充分且正當之故。
  
  趙放也終于知道了剛才發生的事,臉上便有些古怪:「剛剛你邀請盧兄?」
  
  「是啊,我看盧道兄古道熱腸,想必是正派之人,又精通符法,與我們同行的話,正是如虎添翼……」
  
  蔡選擺出了理所當然的樣子,趙放撓撓自家凹凸不平的禿頭,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要說他也是個少用心眼兒的,但蔡選只憑一面之緣,就拉人入夥的舉動,還是讓他無言以對。
  
  蔡選只是歷練不足,做事兒有些想當然,但並不笨,見了趙放等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剛才做得岔了,很是尷尬。自他修業有成之後,還是頭一次碰上這樣的熱鬧,有此激動過頭了……
  
  「熱鬧?」
  
  余慈剛才就奇怪,蔡選口口聲聲說「挖寶」,是個什麼意思,之前急著擺脫麻煩,有意略去了,眼下就問了一句。
  
  「怎麼,盧兄不知道?」
  
  趙放很是奇怪:「這兩天華嚴城鬧得可歡,怨靈墳那邊,不知是哪個獵團行了大運,開闢了一條新路徑,可以直達墳中深處人跡罕至之地,想那怨靈墳廣大無邊,內蘊無數天材地寶,奇異生靈,越往深處去,越是珍稀。這次路徑開通,機會難得,不知多少人都在那兒摩拳擦掌呢!」
  
  「是嗎?」
  
  余慈感覺到,趙放言語中只是頭痛蔡選「請人」的方式,但對「請人」本身倒沒什麼意見。要說這幾人修為也不弱了,莫說趙、蔡二人都是還丹修為,那個存在感比較低的同伴,姓鄒名博,也是通神上階,若再拿出飼養的生靈戰力,實力只有更強。
  
  三人一起,還不夠嗎?
  
  「真要深入的話,還不算穩妥。」
  
  鄒博還是首次開腔,他身材也不高,相比趙放瘦得多了,卻是一臉精明,想法也多。剛剛他對余慈還很是戒備,不過如今也主動搭腔:「畢竟是陰絕煞地,我們三個沒有一個精通符法,應付起來就比較麻煩。」
  
  余慈也理解:「有個符修的,是會省勁兒些。不過,蔡道友出身浩然宗,那浩然正氣可是辟陰震邪,無懼神鬼……」
  
  蔡選臉上就是一紅:「我還沒修到呢。」
  
  「啊哈?」
  
  蔡選被他看得低下頭去:「我讀書不成,心思不定,難以體會浩然正氣的真義,所以恩師才讓我下山歷練……」
  
  這就沒辦法了。看看蔡選手攥摺扇,說飄逸不飄逸,說穩重不穩重的模樣,確實還顯得青澀浮飄,也許這有性格的因素吧,但相比之下,某位故人同樣性情不符,就做得比他強得多。
  
  念頭忽地轉到那位纖弱羞澀的女修身上,想來此刻,甘詩真應該還在四明宗修行,以鞏固境界吧。時光倏忽,早已物是人非,不知她聽聞自己害了她的族姨,是個怎樣的反應?
  
  自嘲一笑,余慈從那突如其來的情緒中脫離,終于問起耽擱很久的問題:「關于這蟲子……」
  
  趙放知道余慈保留此蟲在手,是為了把事情做得更地道,並無抬價的想法,便很爽快地回答:「這甲蟲名曰『棲陰』,在修行界諸靈蟲中,算不得第一流的,不過在華嚴城地界,卻是用處頗大。它天生就有尋覓精純陰氣的本能,尋到之後,就到裡面長睡一覺,是個極懶的小東西。但有此本能,稍加訓養,便可用來尋覓陰物,也可用作示警之物。」
  
  也就是說,在怨靈墳場的話,這就是個「探寶蟲」了,無怪乎趙放會想著買下。
  
  余慈點點頭,卻是想起了另一個有著「探測」功能的蟲子,便問道:「我聽說有一種蟲子,名曰『飛熒』,頗有神通,趙兄可知道麼?」
  
  趙放就是一怔,隨後回應:「自然知道,那是一種很邪門兒的蟲子,傳說與它接觸,便有血光之災。不過世間有修煉巫法的,都對它很是看重,故而『飛熒』又稱『巫蟲』」
  
  至于修煉巫法的為何看重這蟲子,趙放也不清楚,畢竟隔行如隔山。
  
  余慈也沒想細究,他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接下來大家就是閒聊了,經過一段時間接觸,似乎趙放也有心請余慈入夥,但看到余慈的傷情,也不好開口。至于余慈,正是諸事纏身的時候,便是好奇,也絕不可能抽身,和他們去玩挖寶探險,「怨靈墳場」之事,對他來說太遙遠了些。
  
  *********
  
  人算不如天算,余慈發現他還是小覷了怨靈墳場的影響力。
  
  隔天,也就是和長青門約定,面見青松先生求診的日子,余慈和陸青卻不得不多折一個彎,往華嚴主城外去,方向就是如今最熱的怨靈墳場。
  
  因為長青門的駐守弟子對他們說,因為那邊事態緊張,青松先生脫不開身,故而請余慈等人前去怨靈墳場外圍,長青門的臨時駐地去,青松先生會在那裡接診。
  
  細想來,有此變化也算正常。長青門是華嚴城有數的勢力,在怨靈墳場那邊也有很大的利益訴求,作為長青門的掌門兼第一高手,青松先生親自坐鎮並不奇怪,想必對近日上門的病人,也是能推就推,剩下的就是不願開罪的。
  
  余慈和陸青表現在外的實力,怎麼說也是兩個還丹個修士,尤其陸青更在還丹上階,在北荒稱得上高端戰力,故而也在接診之列。
  
  唯一讓余慈有些不爽的是,那種環境下,青松先生怎麼可能安心診治?
  
  不管怎麼說,余慈和陸青還是到了怨靈墳場外圍,長青門的駐地。這裡已經挖開了幾個岩洞,充作居所,不時見到有修士進進出出,顯得十分忙碌。
  
  駐地外圍有崗哨,不過余慈他們有長青門開出的信物,倒是一路暢通無阻。甚至還從哨卡上得知,在他們前面,已經有病人進去,至于後面,好像還有一撥。
  
  青松先生的居所在高處,需要向上一段距離。當下便由陸青推著四輪車,慢慢上行。余慈最初還沒什麼,但走了一半路程,扭頭四顧之時,忽地就是一驚。
  
  「那是什麼!」
  
  從他這個位置往北方看,視野竟是出奇地遼闊,一點兒沒有地下世界的侷促。一片幽暗的陰影從青松門駐地下方向遠處延伸,無邊無涯,裡面燃燒著著無數蒼白的火光,閃映出如一根根高直粗大的樹狀輪廓。
  
  「那裡就是怨靈墳場。」陸青如是說。
  
  「這裡?」
  
  聽到「怨靈墳場」這個名稱,余慈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那處處墳頭的荒涼景象,可如今,他發現,這哪兒是墳場:「明明就是森林!」
  
  且是如此無邊無際。
  
  陸青微微一笑:「說是森林也對,因為從這裡開始,一直延伸到豐都城,就是北荒最大的地下生靈圈子。北荒超過四成的地下原生生靈,都生活在裡面,繁衍生息,還有數量是其數倍的陰魂、怨靈、陰魔等等,種類繁多,唯有人類修士,不適合在此地生活。」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余慈用最俗套的感慨來表達心中的情緒,而緊接著,那片森林深處,一團奪目的強光,紛飛的劍芒,以及隨之而來的陰森鬼嘯,提醒他那裡還是一個引得無數人窺伺的藏寶地,以及……墳場!
leeson 發表於 2011-12-26 11:21
  追逐 第六十三章 刺殺
  





  余慈沒花多長時間就見到了青松先生。
  
  青松先生是一個面容清癯的中年人形象,骨架很大,偏瘦,坐在椅上,安穩從容,符合人們對名醫的想像。此前他剛接診了一個病人,眉目間顯得有些疲倦,但看到余慈二人進來,還是笑著點點頭,很是和藹的樣子
  
  余慈自然不會真認為這位真是一個妙手仁心的人物,他倒覺得青松先生的修為更醒目些,這位長青門的第一號人物,是實打實的步虛修為,氣機收放間,似可透人肌理,給人很大壓力。
  
  「這位就是盧遁小友了。」
  
  以青松先生的步虛修為,面對兩個還丹修士,用長者口氣也很正常,隨後他就問:「這位是……」
  
  「家人。」
  
  余慈答得簡單,也是模棱兩可,「家人」一詞,說是下人也好,說是親屬也罷,都不算錯,青松先生神色就是微動。
  
  仔細打量陸青,見女修衣著樸素,眉目低垂,確實是個侍女的模樣。人之身份地位,往往在細節處見分曉,青松先生自認為眼光不錯,也無法看出女修的任何破綻,只覺得此女自然而然站在余慈之後,並不因為高過兩階的修為而有任何凌主之勢,相反二人氣機貼合,關係親近,顯然已經習慣于此。
  
  說實在的,在二人修為有差距的情況下,陸青這侍女的身份真叫拿人。但一旦讓人信了,人們的想法就會很自然地往某個方向去。比如,哪個大門大戶的少爺公子之流……
  
  這個話題並沒有深入,畢竟今日來求醫的也不是余慈一個。青松先生很快開始診治,驗過傷後,也顯出幾分訝意:「這是妖毒啊,而且內蘊神通,甚是活潑。難得小友能將它抑止在腿部,不使擴散,不過這樣一來,這邊的壓力也就大了。」
  
  他的指尖在余慈的左腿上劃過,撞中幾個穴道,觀察反應,隨後微微搖頭:「這毒傷應該也有十日左右了,已是滲透骨髓,只是小友封堵止損得法,又有一身玄門罡氣,生機勃勃,才維持腿部機理不失。能治,但是難治啊!」
  
  余慈便給他面子,道:「乞先生妙手。」
  
  青松先生輕拈頷下鬍鬚:「我這裡有『藥』和『術』兩種治法,各有優劣,你且細細思量。」
  
  「請門主詳解。」
  
  「這藥麼,其實是以藥為主,混用針、刀之法,先逼出大半毒素,那些與肌體纏在一起的,則用藥慢慢洗淨,此法精于調理,醫養兼備,不損身體機能,就是綿延日久,需要根據病情時時調整藥方,大概總要有一年的功夫。」
  
  青松先生倒也坦白,從他話裡可以見出,也許這方式後遺症最小,但時日綿長,簡直就是伸出脖子讓他隨便宰殺,錢款想是如流水般花出去,又或者被支使著做些所謂的「人情活計」,那可真是沒完沒了。
  
  余慈可沒這種耐性,而且他哪還有一年時間來揮霍?就問:「用術又如何?」
  
  「用術是簡單些,其中的方法也多。巫、道、鬼等法均可,就是來去猛烈,損傷身體,難測後果。便如我門中就養了一隻食毒鬼,可令其透入你傷腿處,啃食毒素,但也會消蝕精血元氣,說不定毒沒了,這條腿也萎縮得不成樣子,照樣傷殘;又比如巫祭祓除,可能亂人心智;靈符袪洗,元氣衝突,弄不好整條腿都要炸碎掉……」
  
  余慈點點頭,知道青松先生沒有虛言誑他。
  
  見他仍稱得上淡定的表情,青松先生也有些小小的佩服,又記起一事,便道:「有一點,我也挺好奇,小友抑制妖毒的手法,是『藥』呢,亦或是『術』呢?」
  
  余慈看他一眼,笑道:「大約是『術』吧。」
  
  「此術甚妙,若小友願意,我願免去五成診金,換得此術。」
  
  余慈倒沒想到青松先生竟然對天河祈禳咒感興趣。不過這位大約是要失望了,天河祈禳咒固然神妙,但能夠發揮如此效用,也和余慈本身就結了它的種子真符、並將其作為「天垣本命金符」的根基之一有很大的關係。
  
  事實就是:由于氣機協調引發的元氣共鳴,「諸天飛星」符法中的任何符籙,在余慈手中使來,都有相當的增幅效果。同樣一個余慈手制的玉符,在他手中和在別人手中,完全就是兩個檔次。
  
  至于更現實的層面,余慈也不會讓這個事關上清宗秘法傳承的符籙輕易流出。
  
  只看余慈的表情,青松先生就知結果,他不動聲色,只道:「小友不用急著做決定,可以仔細想想用什麼治法,至于診金之類,暫時也不著急。」
  
  這就是送客了,余慈謝了一聲,和陸青告辭出去。
  
  出了岩洞,再走一段路,余慈就笑:「按著他的說法,如果用『術』,就不如自力更生了。」
  
  「若是用藥……」
  
  余慈腦子裡先閃過黑袍的影像,接著又是窮奇,最後只能搖頭:「哪有時間?」
  
  說到這裡,他又想到,身上帶著妖毒,修行肯定要受到影響,若是真治上一年,那就是一年毫無寸進,甚至還要倒退,這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說到底,還是要用原來準備的法子。
  
  繞了半天,居然又回到原點,兩人都有些無奈,尤其是陸青,她沉默下去,不知在想些什麼。同時推著車下往下走,路上正碰到下一撥來求醫的,足有七八個之多,中間擁著一個拿白巾捂著嘴的人物,雙方交錯而過。余慈還聽到那人的咳嗽聲。
  
  瞥去一眼,見這些人一個個身材高大,面目冰冷,目不斜視,中央那位卻是身軀瘦小,掩在人群中,又捂著臉,看不清面目。余慈和陸青都沒有在意,能夠讓青松真人專門邀到這裡來醫治的,沒有一個是簡單人物,所得的病症也很棘手,難道被人看到半死不活、求醫問藥的模樣很有趣嗎?
  
  兩人在長青門安排的臨時岩洞中歇下,其實照余慈的意思,直接走人就是了,但陸青似乎還想再看看,對此,余慈無可不可。
  
  正就此事商議之時,腳下突生震盪,幅度之大,把載著余慈的四輪車都給彈了起來,隨後就是震耳欲聾的氣爆聲。
  
  事態突發,全無先兆,鑿出的岩洞都在震盪,似有坍塌之相,余慈二人都住了口,皺起眉頭,觀氣機變動,但也沒有急著出去。
  
  這時候聽到外面有人喊:「青松老賊已死!」
  
  緊接就有人喝罵:「賊人欲亂人心……」
  
  後面又有人叫行刺賊人伏誅的,又有人說敵人四面圍上的,還有說怨靈墳場中突有異動的,一聲趕過一聲,亂做一團。
  
  余慈和陸青面面相覷,他們都有特殊的感應方式,自然知道上面的青松先生其實還在,就是氣機有幾次極大的波動,但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此刻又有人叫:「老賊吃了七八記爆靈巫偶,必定是重傷……呀!」
  
  那人隨後就是慘叫,青松的聲音便緊隨著出來:「跳樑小丑,也敢妄陰……」
  
  原本的「言」字變成「陰」聲,尾音竟是啞了。不過此時,外面的動靜也都消寂。
  
  余慈微眯起眼睛,心內虛空中,照神圖早已打開,但受限于青松這個步虛修為的強者,全圖無法打開,只能拼合那些零碎的視角,偏偏青松周圍,除他之外,一個活著的生靈也不見,根本看不出究竟。
  
  再轉向外圍的時候,步虛霧霾內部,響起青松一聲冷笑:「可笑不自量!」
  
  這句話出口,突變也就此終結。這像是一次比較「純粹」的刺殺行動,一波之後,再沒有別的。
  
  此時終于有長青門的修士搶入事發的岩洞,通過他們的視角,余慈又「看」到了青松先生,只從這些視角,看不出他有什麼明顯的傷勢,連坐的位置都沒變,臉上仍舊是那淡淡的倦色,身前卻是鋪著一片血肉殘肢,顏色發青,必是染了劇毒之類。周圍岩壁則是硬生重刮去一層,岩洞內的擺設更不用說,全都爆碎了。
  
  余慈「看」到,青松先生又是嘆息一聲,對進來的門下修士點點頭:「第三個病人乃是死士,操馭爆靈巫偶,要與我同歸于盡,被我殺了。只是這個地方是不能再守,我們回去。」
  
  回去?
  
  事實就是,這個命令以極快的速度下達,等余慈和陸青出了岩洞,長青門一應修士已經棄了這處臨時駐地,往華嚴主城退走。對余慈這些前來求醫的病人,也只是派個人告知一聲,說是門中有變,青松先生近日難以診治,很是抱歉雲雲。
  
  至于青松先生,則登上一輛密封的蜥車,被門中修士圍在中央,再沒有露面。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這處開鑿在怨靈墳場邊緣的臨時駐地,已經是空蕩蕩的,難見人影,只餘下一片狼藉。
  
  余慈摸著下巴,看似沉思,其實照神圖已經全力擴展開來,將周邊一切都納入掌握,自然,長青門那裡,他也不會漏下。
  
  這味道,怪得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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