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670
leeson 發表於 2011-11-26 08:59
  追逐 第二十四章 寄賣
  





  沈婉將要步入客廳的時候,余慈剛剛起身。
  
  說實話,偌大的居所,沒有家僕侍女,讓客人從前門一直走到前廳,是比較失禮的行為。不過,余慈相信沈婉不會計較這個,畢竟嚴格來說,他們之間,還有點兒齟齬的,些許的疏離會更利于兩人擺正位置。
  
  余慈的視線透過廳內外光線的明暗間隔,落在女修臉上,稍一思忖,他便抱拳,微笑招呼:「沈掌櫃,上次匆匆而別,有失故人之義,見諒,見諒。」
  
  當余慈坦然說起「故人」的時候,在他和女修之間,似乎有一層障壁無聲碎裂,原本沈婉進廳時,還是用一種淡淡的職業的笑容,但這一刻,她眉目間笑意宛然,一發地生動起來,也拿出了舊時稱呼:
  
  「果然是余仙長。」
  
  說著,沈婉襝衽施禮,身姿輕柔,令人賞心悅目。不過這樣的禮數,還是顯出兩人間的距離,當然,似乎還有點兒弱勢,其中微妙,存乎一心。禮罷,女修便道:
  
  「在紅牙坊時,驚鴻一瞥,尚不敢確認,登門拜訪,也覺得唐突。如今便好了,省了許多尷尬——余仙長確是光明磊落。」
  
  余慈啞然失笑,他本來就沒有想著刻意隱瞞身份,只是當日萬全太過心虛,陰差陽錯,才拖延到現在。他和沈婉雖只是一面之緣,但以對方的精明,只一副絡腮鬍子,是絕對遮掩不住的,他也樂得坦白。
  
  倒是沈婉不愧是生意場上的高手,不管以前交情如何,見面送高帽的本事,還在水準之上。只是這時節,奉茶什麼的都免了,余慈請她坐下,也不和繞圈兒,直接便道:「沈掌櫃親自登門,不知為何而來?」
  
  「自然是為生意而來。」
  
  這是個意料之中的回答,余慈眨眨眼,等著女修說下去。不過沈婉忽地換了角度:「余仙長應是剛從那邊回來,應該知道其坊中慘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你是說靈巫與賀五爺?」
  
  「正是。」
  
  沈婉笑意微微,余慈則再一次感嘆北荒消息傳播的速度。不過,這與沈婉何干?
  
  「有干係的。」
  
  女修娓娓道來:「想來余仙長也有感覺,如今本閣在陰窟城舉步維艱,傳統生意被海商會擠壓,又遭了許多礙難,一時難以振作,正是要另闢空間的時候。偏在此時,三家坊出了這種意外,生意萎縮的可能性極大,我們這些商家,自然要抓住機會,爭奪三家坊吐出來的份額……」
  
  「是這樣嗎?」余慈對商家行事一竅不通,但他至少知道常識,以如今陰窟城中隨心閣的實力,自保尚且艱難,談何爭奪份額?更何況,賀五爺死在這邊,三家坊背後的頭頭腦腦們,恐怕正紅著眼睛殺過吧,這時候和他們競爭,是尋死麼?
  
  所以他道:「三家坊乃是地頭蛇的身份,貴閣或是強龍,然而對沈掌櫃你,支持怕是有限。」
  
  余慈已經直接點出沈婉的命門了,女修依舊從容:「余仙長所言甚是,但這並非一城一域之爭奪,而是全局的消長變化。」
  
  對此,她只是輕輕一點,很快又回到自身情況上來:「我雖是受貶到此,總還有些舊友護持。本閣在北荒總櫃的大管事皇甫先生,乃是我親族長輩,雖是礙于某些人、事,不能直接援手,卻也給我一個機會:半年之後,在北地『豐都城』,將舉辦一場盛況空前的『隨心法會』,上面陳列此界諸多奇珍異寶,初步定下至少三千件以上,更有至寶一流,供修士競購……」
  
  余慈便笑:「這是和真華坊打擂台麼?」
  
  真華坊就是三家坊設立的檔次最高的坊市,乃是北荒黑市中的翹楚,地位無可動搖。
  
  沈婉莞爾一笑:「算是吧,但其實時間錯開的比較多。」
  
  聽起來,隨心閣對北荒這個大地頭蛇還是有一定程度的忌憚的,但若沈婉描述不假,其心氣兒也是相當之高。
  
  余慈略一沉吟,道:「貴閣的隨心法會,想也是件難得的盛事,不過,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作為閣中分號,我這邊也有收集奇珍異寶,為盛會捧場造勢的要求。」
  
  沈婉輕笑道:「若我能夠向會上提供幾件影響力頗大的法器珍寶,提漲本閣在北荒的影響力,日後發展,會順利許多,皇甫先生能幫我的也只有這個。所以,我就來找余仙長了。」
  
  「奇珍異寶?找我?」
  
  余慈開始認真考慮,自己是不是要殺人滅口了,這女人難道真有什麼驗寶觀氣的神通,看得出他身上有許多見不得光的寶貝?
  
  沈婉當然不知道余慈心中的想法,她的思路早已鋪好,如今只是用恰當的言語組織起來:
  
  「為隨心法會之事,我願求購仙長手中所有從劍園中得來的奇珍。」
  
  「劍園?」余慈覺得自己有點兒跟不上女修的思路了,他重複了一遍,有些困惑。
  
  「不錯,正是劍園。」
  
  沈婉從容微笑,顯得智珠在握:「大概是余仙長這兩年深居淺出的緣故,對市面行情不太瞭解。自從三年前劍園封禁破除,離塵宗與洗玉盟聯手,把持了這處寶藏。不得不說,他們運作得很不錯,這三年來,劍園中出土的各類物件價格,已經飆升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一應法器,不論優劣,只要涉及『劍園』一詞,立時就身價猛漲,這種局面當然不正常,但短期內不會變化。我便想趁此機會,收集一些劍園秘寶,拿到會上去,也算借個勢頭。」
  
  「原來如此!」聽到這兒,余慈總算弄清楚了前因後果,微微點頭。
  
  難得沈婉能找到這樣一個切入點,可惜有一點沒有料中:他確實是曾經出入過劍園,收穫也是不小,但是真正能拿出手的卻是不多,唔,等等……
  
  余慈心中靈光一閃,與之同時,女修又道:「若是仙長覺得現在售出,可能虧欠了,也可以用『寄賣』的法子,通過這邊的渠道,進入法會,在競賣中售出更高的價錢。對此,本號非但不收渠道費用,還願付租借款項。」
  
  聽她這麼說,余慈的判斷愈發清晰。沈婉有備而來,目標恐怕不只是求購寶物這麼簡單,如今她準備的香餌應該還沒有完全灑下吧。正想著,便聽到女修輕柔話音中,帶著點兒希冀,響在耳畔:「余仙長意下如何?」
  
  余慈心中已有定論,嘴上則道:「租借款項怎麼個算法?用如意錢?」
  
  「以物易物也是可以的,且不論何種方式,本號還可免費贈送一個消息。」
  
  「哦?」
  
  「玄水曜岩礦脈所在,如何?」
  
  余慈眼皮一抬,眸光如電,在女修臉上打了個轉兒,隨即撫掌笑道:「成交!」
  
  **********
  
  余慈與沈婉最終仍沒有錢貨兩清,因為他選擇了寄賣的模式,最終款項,要到半年後隨心法會結束後,才能到帳。但在此期間,沈婉非常大方地表示,余北若有什麼用錢的地方,可以隨時到陰窟城隨心閣分號櫃上支取,半年後,再一併結清。
  
  沈婉這是真下本錢了,但事實就是:求人以魚,哪比得求人以漁?
  
  余慈非常明白,沈婉現在不是沒錢,她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她沒有辦法安全地花錢!缺乏了上面的支援,沈婉就是單門獨戶,偏偏還頂著「隨心閣」的帽子,承受著不對稱的強勁壓制,隨時都有崩盤的危險。
  
  這種情況下,找到能壓住陣腳的強援,是她如今最關鍵的任務。
  
  余慈不過是她一系列舉動中的一例,且未必是很重要的那種。女修巧立名目,刻意將賬面扯不清楚,等于用櫃上的款子供養了余慈這樣的還丹高手,不管買賣成不成功,先把交情打下,玄水曜岩礦脈,亦是此理。為的還是萬一出事,能有一個求援的地方。
  
  相較于天翼樓上的咄咄逼人,現在的沈婉,手腕圓滑很多啊!
  
  余慈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在這件事上,他其實沒佔太多便宜,但所得到的,都是他需要的。玄水曜岩礦脈不說,就是「寄賣」出去的幾件東西,頗有些是他以前想動,又有些忌憚的好玩意兒。
  
  他在劍園獲得的那批法器,真正打著劍園烙印的還真不多,大部分反而是在其中身死的修士——比如文式非的收藏,還有像巽風八焰旗之流,用做步虛修士的主戰法器都完全夠格,可這種東西,弄不好,就是一身麻煩。
  
  之前他手中拮据,也未出手,就是沒有一個知根知底的渠道,擔心款子沒入手,先惹來了仇家,如今沈婉主動上門,又有隨心法會這樣一處好的平台,他自然是順水推舟。
  
  當然,玄水曜岩礦脈的吸引也非常大,不只是步罡七星壇的主體材料有了著落,他還可以趁機暫離這個是非之地,避避風頭,這也是他需要的。
  
  而在此之前,他還要將法壇的另一個組件拿到手。
  
  余慈邁入紅牙坊的正門,按著上回到此的記憶,往後面的院落去。走到半途,耳中忽地傳入一聲有些熟悉的輕呼:
  
  「客人,別,別這樣!」
  
  余慈微愕扭頭,未及看清,呼聲便已變成了一聲低細綿綿的輕吟。
leeson 發表於 2011-11-27 09:13
  追逐 第二十五章 奇人
  





  坦白說,紅牙坊和余慈在世間流浪時見過的青樓頗有些相像,雖說這裡女子的正職,是為陰窟城的修士創造一下拉攏交情,介紹生意的環境,但就是生活在這裡的萬全也不否認,坊中頗有幾人在這裡做些皮肉生意,結交幾個恩客,倒更有利于所謂的「正職工作」。
  
  這算是北荒的常態,余慈其實不怎麼吃驚的,就是剛剛那聲低呼讓他覺得耳熟,才多看一眼。他的視線穿過了假山和花牆形成的障礙,落入隔壁那個半獨立的院落中。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已經如軟泥一般半癱在人懷中的寶蘊。
  
  這個極具嫵媚風情的女子給余慈的印象還算深刻,當初頭一回見面時,此女便表現出遠在萬全之上的膽色,性情是極潑辣的,然而此刻,她全身上下,不見有半點兒力氣,火紅的裙裝已半褪下來,只有同色的褻衣遮掩,見得肌膚雪膩,香汗潸潸。
  
  在如今這個角度,余慈看不到另一人的模樣,只看到一隻修長的手掌,在寶蘊雪膚上撫過。
  
  「客人哪!」
  
  寶蘊膩聲輕喚,分明已是情動,不過余慈透析人心,總覺得這話音裡還有些不自在,有點兒放不開的意思。一念至此,余慈卻是啞然失笑,原以為是輕薄,其實是嬉戲,那他在這兒聽牆角又算什麼?
  
  搖搖頭,他舉步前行,沒走多遠,那邊花牆後,寶蘊的低吟地驀地拔高,隨後又落下,未及沉底,又是揚起,中途卻被什麼截住,隨後就是喘息乃至于哭泣聲,錯雜在吟聲之中,依稀間甚至起承轉合,若有節拍。
  
  余慈聽得咋舌的時候,忽有歌聲從花牆後散出,清悠軒敞:「清靜家風,無為活計。個中別有真消息。闃寂湛湛契玄機,杳冥恍惚通幽理。七寶山頭,五明宮裡。陶陶恣飲醍醐味。醒還醉了醉還醒,醉還!」
  
  清越歌聲與美人吟聲合在一處,高下相和,清濁相應,末了卻又音調變化,懶散低回:「陶陶恣飲醍醐味,醒還醉了醉還醒……」
  
  「這麼玩?」
  
  余慈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才好了,用女子低吟為伴樂,視美人媚態如無物,高歌道詞,吟誦玄理,這手段,簡直,簡直……
  
  他一時間想不出個準確的形容詞來,只覺得原本讓人血脈賁張的豔媚場面,卻因之而帶出許多荒謬和疏離感。那人的心腸真不知是什麼做的,寶蘊如今風流嫵媚的姿態,便是他都怦然心動,卻只換得在其手中為琴絃、為蕭管,如此意趣,他是自嘆不如。
  
  這時,前面有人招呼:「前輩!」
  
  他進來紅牙坊,萬全就知道了,只是手邊有事,一直脫不開身,這時才迎上來,在這邊碰上。萬全也是有玲瓏心肝的,見余慈神情,順著目光往那邊一瞥,也是呆了呆,後面的言語就有些磕絆:「這……呃,前輩,陸姐在製器坊等著您呢。」
  
  這話像催促似的,有些不禮貌,但余慈見他表情,倒也理解,嗯了一聲,不再管這邊,自往前去。一側萬全探頭探腦了好幾回,才一臉恍惚地跟上來,分明是走神了。這種狀態一直延續到製器坊,見了陸青,也沒好轉,後來乾脆又跑掉,不知去幹什麼了。
  
  余慈不關心這個,如今他的注意力已經太陰幡吸引過去了。
  
  此幡桿長約丈許,幡體垂落,長五尺,寬約尺餘,通體漆黑,沒有別的綴飾,上面並無神名,也無經咒文字,只是用素鳥絨羽編入數個符形,整體來看,就像是在邊緣數個曲折的長線。說實話,看起不甚起眼,但余慈並不關注外形,只看它的用處。
  
  持幡在手,便知桿子也是有講究的,是用『九疊竹』製成,注入元氣稍一抖落,丈許長的桿子就能縮到三尺餘,比幡布還要短些,更利于存放。余慈點點頭,定鼎樞機後,愈見精純的罡力注入。
  
  幡面亮了起來,光華如水,符形反倒隱去,從別的角度看,漆黑的幡面上似乎有一個光源,卻又無可尋覓,十分奇妙。
  
  余慈淺嚐輒止,但已經非常滿意,陸青製器的手藝確實精妙,比他希望的結果還要更勝三分。
  
  後面就是錢款之類,正如萬全所說,陸青只是收一個手工費,以及九疊竹之類配件的成本,相對于此幡的價值,很是了了,余慈爽快付了,正向陸青致謝,外間萬全大叫著撞進來:
  
  「不得了,出事了!」
  
  等余慈一行人到了事發地時,周圍已不知有多少對眼睛在看著。北荒的修士在修行上未必多麼得力,但在找消遣、湊熱鬧的事兒上,卻是從不落後于人。他們未必真如市井村俗般,站地圍觀,但周圍假山花牆後,卻是人影綽綽,等著好戲上演。
  
  余慈作為客人,本是可來可不來的,不過剛接過太陰幡,就算是錢貨兩迄,人情終究還是落下了,自然要跟來看看。
  
  紅牙坊是陰窟城中最醒目的獨立建築群之一,沒有岩洞的間隔,而以錯落的屋宇和假山等形成相對獨立的院落空間,在柔和的燈光照明下,影綽迷離,忽隱忽現,還是頗有幾分雅緻的。
  
  就像是余慈剛剛見到寶蘊那樣,當人們行走在特定的位置,往往可以看到一牆之隔後的院落中,某些隱秘的景緻,不管是不是刻意安排,總給人別樣的感受,這也是紅牙坊在陰窟城頗受歡迎的原因之一。
  
  但這種結構,也就是今天出事的源頭。
  
  出事的院落,原本是陰窟城一個小有勢力的堂口主事包下,和自家在紅牙坊的相好調情嬉戲,哪知正火熱之時,卻聽到外面路過的兩人嘲諷之語,不外乎就是「女人如何如何,可惜男人不過如此」之類。
  
  主事大怒之時,禍從天降,先嘲弄的二人卻是暴起發難,一擊將那堂口主事打得吐血重傷,然後……
  
  強行不軌?
  
  院落中激鬥還在持續,萬全等見機得快,先一步打開了護院的法陣,如今這片區域亮起了一層薄薄的綠光,吸納四溢的衝擊波,總算沒造成更大的破壞。
  
  而院落之中,已經躺下五六個人,那主事後面是有個堂口的,自然有人出頭,可在兩個率先挑事的傢伙手下,不過幾個照面,就死的死,傷的傷,如今地面上已是猩紅點點,細看去還能見到細碎的血塊兒。而在院落較深處,余慈依稀能看到,一個身姿柔美的女體軟伏地上,不著衣縷,身上血跡斑斑,還在微微的抽搐,情況顯然是不大妙的。
  
  便在女體邊上不遠,有兩人戰成一團,還有一個笑嘻嘻地掠陣,掠陣這個,竟也是渾身上下,不著寸縷,且是體毛濃密,讓人看了便有一個印象:
  
  「他們是野獸嗎?」
  
  余慈看得皺眉,回頭想看陸青,卻是眼前一花,一直沉默的女修已經直插入戰圈,勁力潛爆,隨即便響起一聲悶哼。
  
  掠陣那人反應甚快,想著攔截,卻不想陸青纖細五指內合,反手一拳,看似飄忽無力,真落到實處,卻如山崩一般,爆發力強絕,將那人伸出的手臂硬壓回去,其勢不減,又轟在他額頭。
  
  那人一聲痛吼,五官同時爆出血霧,額頭幾乎是凹了下去,腳下便如軟泥一般,硬陷尺餘,但就是這樣,竟然還有還手之力,另一隻手勾指凝爪,又去攔截,手至半途,嘶嘶風嘯,不知放出了什麼東西。
  
  陸青有些忌憚,移形換位,讓過這數縷銳風,順勢轉折,勾回地上已陷入昏迷的女子。
  
  就是這麼一個變化,給了掠陣那人喘息之機,他大叫一聲,提醒自己同伴注意,也因為如此,那邊戰場情勢急轉直下,一聲慘叫後,有個人影打著轉兒飛出去,一頭撞在不遠的廓柱上,嘩拉一聲響,將半邊迴廊都給帶塌掉。
  
  「老古,怎麼回事?」
  
  一擊得勝,掠陣那人的同伴便叫,這時余慈看清,此人身高竟是近九尺,皮膚暗紅,面目兇殘,額頭鼓起一圈,骨骼已經是異化了。他也是赤著上身,發力時漲起的肌肉渾如鐵鑄,呼吸間帶起的真煞靈光,更是凝若實質,束而不發,讓人確信,剛剛那場交戰,他並未盡全力,不過是玩玩而已。
  
  陸青仍保持著沉默,回手將昏迷的女子扔回,萬全忙接著,余慈想了想,往前邁步,卻聽得周圍人聲驟起,多個強勢的氣息向這邊匯聚。
  
  他想起萬全曾說起過,陰窟城不禁打鬥,但是在最繁華的「南海街」周邊,卻是都簽著協議的。在這裡,還丹修士可以挑釁、出手、打鬥,但也要面臨著被整個「真修圈」懲戒的風險。
  
  如今,這兩個先挑釁,又殺人,無法無天的傢伙,就要面對這等局面。
  
  「走!」
  
  個子高壯的那人,顯然是頭領,一語既出,掠陣的老古就應聲飛退,陸青明眸中煞氣充盈,一步踏出,又是看似輕飄的一拳隔空印上,老古本能覺得危險,架起雙手,又有一圈護體靈光放出。
  
  「卡嚓」一聲脆響,連著老古的慘嘶,護體靈光粉碎,他雙手都硬給倒撞回去,肘尖正中胸脅,不知碎了多少根骨頭,此時空氣中才響起鬱鬱雷鳴,外圍法陣的淺綠光壁,也是一陣搖動,隨後無聲熄滅。
  
  「賤女人!」
  
  那個九尺壯漢怒吼一聲,接過已經吐血的老古,卻仍是退去,但在飛出院牆之時,反手一揮,一個幽綠光球便被他揚上半空,鬼嘯之聲驟起!
leeson 發表於 2011-11-28 08:42
  追逐 第二十六章 祭幡
  





  陸青隔空拳重傷老古,兩個凶人退走,幽綠光球飛起,一連串變化如兔起鶻落,讓人目不暇接,周圍很多人都是感覺到那些按著協議衝進來的高手氣息,乍一分心,場中已經只剩下那個鬼嘯連天的玩意兒。
  
  幽綠光球飛速旋轉,尖利而縹緲的嘯音從它表層十多個黑洞洞的孔竅中迫發出來,入耳就讓人心血浮動,這還是余慈的感覺,修為較差的人感覺只有更糟,當下驚呼連聲,人們開始往外散開。人影綽綽,亂成一團,倒是給逃走的兩人更好的掩護,眨眼間,二人已經蹤影全無。
  
  四面聚合的諸多還丹高手又是一分,有一撥往外圍去追擊,另一撥仍舊上前來。
  
  陸青其實沒有追擊的意思,聽著鬼音陣陣,她眉頭微皺,明白那個九尺壯漢留下這玩意兒,勢必不安好心,未必就是僅此而已。她深吸口氣,便要有所動作,便在此時,那些來援的高手中,有人驚道:
  
  「攝魂球?幾個竅?」
  
  陸青管它什麼攝魂球破魂球,略一提勢,又是一拳轟出,拳力觸及攝魂球的瞬間,這個詭異的法器驟然一亮,陸青便感覺到攝魂球中央,有一股力量,帶著強勁的爆破力,急劇外爍。
  
  到此她哪還不知對方的打算,稍一動念,拳鋒之前,大氣完全凝固了,隨後她身形閃動,轉眼就到了攝魂球上方,從前衝的勢子轉而下壓,大氣中一聲低爆,攝魂球上慘綠光芒劇盛,卻無論如何都衝不開方圓尺餘的空間,被陸青拳力壓著,直撞入地。
  
  陸青身形落下,依舊保持著拳頭下壓的姿勢,感應敏銳的修士便能察覺到,拳力震盪地面,拳鋒直抵十丈深處,硬生生將攝魂球固定在那裡。刺耳的鬼嘯聲隔著岩層,也只能斷斷續續地傳遞上來,再無危害。
  
  余慈看得眼前一亮,沒有想到,像陸青這樣安靜寡言的女子,竟然修煉如此剛猛的拳術,更難得的是,其拳力已臻至陽極陰生,剛柔並濟的高妙境界,既有崩山裂地之威,又有封印閉絕之能,實在是出神入化。
  
  只是……
  
  「陸坊主,你這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吧。」又是剛剛開腔的那人,這時余慈就分辨出來,說話的也是個熟人,不久前還見過面來著。
  
  「宿副堂主是什麼意思?難道陸姐不出手,讓坊裡的客人受了傷損,才合你的意?」
  
  寶蘊的嗓音由遠而近,柔媚宛轉的聲音便是帶著火氣,也撓得人心裡癢癢,等她現身,更是乖乖不得了。她顯然是匆匆過來,沒有來得及打理衣妝,頭上挽的發髻已經散了一股下來,垂落在半露的雪肩上。強烈的黑白對比,讓人更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落在如瀑青絲下,丰韻的胸肌上。且由于急趕過來,又在發怒,氣息沒有調勻,生動的起伏曲線更是勾魂攝魄,不知有多少人眼睛發直。
  
  宿通也有點兒發愣,總算他精修魂魄心意之術,更有定力,很快回神,頗是淡定地回應:「寶蘊姑娘這是什麼話,我只是說,這攝魂球看上去已經開了十多個孔竅,裡面的陰魂已經蓄積到一定數量了,要是處理不好,是要出麻煩的。」
  
  寶蘊自然是不信的,她哼了一聲,不管別人的目光,自顧自地攏起肩上的散髮,上挽結髻,這個動作讓她丰韻的曲線愈發驚心動魄,然而,當她的視線轉到陸青那邊的時候,卻是窒了窒,那邊陸青仍保持著壓拳的姿勢,神色嚴肅,並沒有站起來。
  
  這一下子人們便知道,宿通也不完全是危言聳聽來著。寶蘊也是能屈能伸的,明眸一轉,又接著宿通的言論往下說:「那按照宿副堂主的意思,該怎麼了結?」
  
  宿通視線在寶蘊身上一轉,覺得心癢癢的,有心要為難幾句,就笑道:「這攝魂球收集萬千陰魂,成就陰爆之力。那兩個凶人逃走前將其引動,隨時可能炸開,到時候陰魂邪氣四散不說,只一個陰爆之力,就能把方圓裡許炸成一鍋稀湯,陸坊主拳力無雙,但也不能一直這麼壓著……」
  
  「哎呀,那可怎麼是好?」
  
  寶蘊手撫酥胸,往前湊了幾步,正好來到余慈身邊,包裹在翹頭弓鞋中的素足輕踩余慈的腳尖,在間隙中低聲道:「喂,前輩,幫忙啊!」
  
  「嗯?」
  
  見余慈不開竅的模樣,寶蘊氣得銀牙暗咬,但事情緊迫,她也只能再踩一記:「你不是最擅長招魂捉鬼嗎?還真看著宿通騎到頭上來?」
  
  「其實是也平平。」余慈說得很樸實,事實上,他招魂之類的手段,也就是追復生魂定星咒等有限幾個符籙,比不得宿通之流精研此道的專業程度。
  
  寶蘊俏臉漲紅,要不是眾目睽睽之下,她真要撲上去狠咬余慈一口。
  
  余慈則是在想另一件事。剛才萬全咋咋呼呼破門而入的時候,他原本以為,就寶蘊那邊出了問題,畢竟那個未曾謀面的人物,給了他很深的印象,感覺很是妖異。卻沒想到是另生枝節。說又說回來,那個奇怪的傢伙哪去了?
  
  念頭轉動一圈兒,看著寶蘊幾乎要比攝魂球還要先一步炸開的模樣,余慈也覺得不能讓宿通再這麼主導局面。美人兒有句話說得很現實,從周鬼手和三家坊那件事看,他和宿通可是直接的競爭對手來著,不是他壓宿通,就是宿通壓他。
  
  現在他的局面還不錯,是因為兩件事他都佔了點上風,但若他這回縮了,在北荒人的眼中,他大概就是一個人見人欺的貨色,永遠別再想抬起頭來。
  
  「只要把陰魂控制住就好了。」余慈突然開口,滿園都是一驚。
  
  有些人奇怪他為什麼橫插一槓子,也有人認為他是被寶蘊所迷,出來當槍頭子使,但最重要提,在亂紛紛的交談中,他的身份消息迅速傳播,然後大部分人都明白了,也覺得是理所當然。
  
  宿通當然看到了余慈和寶蘊暗地裡的勾當,但當余慈真的表明立場時,他的臉色仍不免陰沉下去,陰冷的視線刺來,像是亮出毒牙的蛇。
  
  余慈則不予理睬,寶蘊卻是雀躍不已,外表仍顯出美豔嫵媚的風情,主動伸手挽著他的臂膀,一起走到陸青身邊,便如已經得勝了一般。
  
  在近處稍作感應,余慈問了一句:「如何?」
  
  「再撐小半個時辰吧。」
  
  陸青話音平靜,並沒有吃力的跡象。所謂的「陰爆」之力,不至于讓她受傷,但是想要純憑拳力化解,也不可能。這樣僵持下去,其結果正如宿通所言,力量對沖形成的絕大衝擊,很可能對周圍地層結構造成不可逆的損傷,還有散逸的陰魂,若是傷到了周圍的客人,也是件麻煩事。
  
  余慈便笑道:「陸坊主不介意我插一手吧?」
  
  陸青略微點頭,余慈便伸出手,在宿通似乎放射出毒氣的目光下,擺了個架勢:「先讓一下……唔,等等。」
  
  旁邊的寶蘊險些被他閃了腰,氣急忘形,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記。余慈不動聲色,只是回瞥一眼,寶蘊反射性地縮回手去,扭頭不和他對視。
  
  周圍如寶蘊一般的人不在少數,北荒從來就不是個溫良謙恭讓的所在,這一刻甚至有人發出噓聲。他們還真投入到看客的角色裡去了。
  
  余慈沒有讓這些看客滿意的義務,不過他倒不是有意如此,而是剛剛想起一件事:原本他打算用已經結成種子真符的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將攝魂球中的陰魂一發地打滅,對他來說,放符也就是一念間的事兒,就算陰魂厲害,多打出幾個就是。可是臨到頭來,他卻想到,若是下面的陰魂真成了規模,這麼打滅,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掃了宿通一眼,難得這位說了句中肯的言語。
  
  然後,他拿出了剛剛才到手的太陰幡。
  
  此幡一出,丈許的高度很是吸人眼球,但很快,噓聲便起,比上回還要更厲害些。周圍沒有一個外行,如何看不出來,這幡材質雖好,卻是個完全沒有祭煉過的白板,靈光黯淡,能濟什麼事?
  
  余慈對雜音充耳不聞,手上抖了抖,將九疊竹縮了一半,一手接住太陰幡下端,又對陸青說了一句:「稍等片刻。」
  
  說罷,他微瞑雙目,下一刻,太陰幡上靈光潮湧。
  
  在心內虛空生死符的主控下,真煞依符法真意運化,轉為符籙靈光,對著太陰幡連番沖刷,靈光受幡上已有的符紋分形作用,分渠引水,各歸其位,由此與他神魂元氣交融,氣機互通。
  
  某個假山下的陰影中,有人正用手帕拭去手上殘留的膩香,見院落中那般,便是微笑:「法器結構平平,但立祭一層,也是難得。」
  
  這笑語無人聽得,不過人們倒是都看到了,受此影響,太陰幡如波浪般抖動,余慈鬆開手,竟然也懸浮在空中。
  
  余慈並沒就此中止,他騰出雙手,十指靈巧地變幻出連串印訣,因手速太快,靈光又隱而不發,短時間內竟然無人能看清他的手法,眼力稍遜色的,更是只看到他左手連續分張、合握,化掌為拳,在右手掌心連砸五下。
  
  「他搞什麼鬼?」竊竊私語聲在假山花牆後蔓延。
  
  音波傳遞到陰影中,剛剛出評價的那位,輕咦一聲,隨手扔下手帕,仔細去看。
leeson 發表於 2011-11-29 11:17
  追逐第二十七章 獵場





  
  余慈沒讓他們等太久,他左手不再變化印訣,而是再度握住太陰幡下端,將抖動的幡布展平,同時右手一掌拍下,正中幡布中央。剎那間,靈光如輪,又像是巨石砸入湖面生就的細浪漣漪,一圈接一圈的光波綻開,旁邊雪膚紅裙的寶蘊美人兒,在光波照耀下,便似美玉一般晶瑩剔透,可是這一回,沒人再把目光投射到她身上。
  
  不管是懂行還是不懂行的,視線都死死盯著院落中那幅長幡,看著上面符紋分形凸現又隱去,靈光翻起又盤轉,最終返璞歸真,還原成一幅漆黑的長幡。
  
  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換了種眼光。
  
  漆黑的幡面上,終于有天然發散的靈光,或許和人們手中常備的法器相比,還是薄弱得可笑,可沒有人會輕視它。因為就在幾次呼吸的時間前,這支長幡還只是一個「白板」,而如今……
  
  不知是誰吐出一口長氣:「已是六層祭煉完滿……這是『一氣貫重天』的手段!」
  
  尾音隨即被嗡嗡的低語聲打破,明處暗處,不知多少人的視線在余北和他手中太陰幡上來回移動。這是瞬間祭煉六層……六層啊!
  
  有人學著那動作,拿拳頭在掌心猛砸,好像這麼砸砸碰碰,那頃刻之間祭煉六層的手段,就能落到他手裡似的——天罡地煞祭煉之術中,以六層為一重天,算是一個相對完整的環節,從此法器與器主氣機貫通,無有窒礙,這是最基礎的東西,祭煉完滿不算什麼,但又有誰能在這幾次呼吸的時裡間加持上去?
  
  這是祭煉,不是染布,就是染布,也要泡一會兒吧?
  
  見微知著,一重天是這樣辦的,那麼二重天又如何?三重天?四重天?
  
  越是這麼想,周圍的看客們越是糾結。無庸諱言,對修士們來說,祭煉從來都不是一個有趣的活計。
  
  「若是把祭煉法器而消耗的時間,全轉移到修行上,我是不是還有機會?」對在場的很多人來說,類似的念頭,很多時候就像是陰魂的低語,在耳畔心間迴繞。
  
  修行界從來都不缺乏因為祭煉法器而耽擱修行的倒霉蛋,在北荒,比例還要更高。隻眼下的紅牙坊中,也不止一個。慘痛的經歷和眼前的事實對比,衝擊分外強烈。不管余慈接下來如何動作,在場這些陰窟城的頭面人物,肯定是牢牢記得他了!
  
  余慈舉著長幡,開始調整角度。看周圍修士的反應,他就知道,這回他要出名了,但他明白,這一手噱頭的成份更多些。
  
  要知早在兩年前,他就依照《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上所述,構思太陰幡等步罡七星壇組件的結構,自然也包括祭煉的手法。在這一點上,他是面對著玉神洞靈篆印這件堪稱世間最具備參考價值的法寶級印璽磨練出來的,一切早有腹稿,又有玄元根本氣法的加成,甚至還用半調子的陰陽化生之術推演過,再不順利,他這兩年就真可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什麼「一氣貫重天」,不過就是手熟罷了。按照朱老先生的話中,也就唬一唬那些一竅不通的外行——當然在他老先生的眼界中,此界的內行翻來覆去,也就是那麼幾個而已。
  
  也就是這些人被「一氣貫重天」的手段震住了,其實只要動腦子想想就明白,就算真祭煉一重天,難道就能將攝魂球壓過了?說到底,太陰幡只是幌子,真正發揮作用的是他駕馭長幡的太陰役禁厲鬼術,這可是實打實的二十八宿秘符,就算余慈修為今非昔比,用出來也是很吃力的。當然,若太陰幡不加祭煉,就算役禁厲鬼術再玄妙,也什麼效果都發揮不出來。
  
  說白了這就是一個造勢的問題,想那宿通的實力算不上拔尖,但先前幾乎主導局面,就是因為在魂魄心意之術上的權威地位,讓人自然就以他的話為準繩,既然此刻擺明了要針鋒相對,不打破這種權威地位怎成?
  
  怎麼說也是邪教裡混出來,故弄玄虛的手段余慈也算是門兒清,小試手刀,效果還成。
  
  長幡垂落,一圈月輪似的明光從中溢出,漆黑的幡布完全成了背景,徹底嵌入了黑暗中,余慈稍稍擺動,長幡便生出世大的吸力,透過十丈深的岩層,依然起作用。
  
  人們便看到,岩層中有薄薄的灰霧騰起,旋又收束在一起,投入到長幡放出的月輪明光中,其勢綿綿不絕。
  
  陸青感覺到,攝魂球中,躁動的陰魂正在迅速減少,陰爆之力也開始衰減,她神色並沒有明顯的變化,只是催化拳力,持續給攝魂球強壓,幫助余慈抽取內裡的陰魂,再轉存到太陰幡上。
  
  這個過程比「一氣貫重天」的速度要慢得多,還想著再看些熱鬧的「看客」們不夠有些失望,但作為僅有的幾個內行人之一,宿通卻是看得眼皮亂蹦,心口絞痛。
  
  他依稀看出來太陰幡的運轉方式,是用攝魂球裡的陰魂為原料,磨洗一番後,迅速儲備陰氣,這手段不能算錯,可是在他看來,怎麼都脫不了一個「暴殄天物」的評價。
  
  「要是我有這數萬陰魂,以蠱飼之術豢養,弄幾頭上乘陰魔也不是不可能,哪像這追魂……」
  
  他再看不下去,甩手便走,這行為也為二人第三度交鋒做了註腳。
  
  宿通的離開算是開了個頭,無論是來援的強手還是周圍的「看客們」,也不能總在這邊看余慈捉鬼,一陣紛亂後,也走了一批。萬全和寶蘊便抓住機會,重新撐起附近的法陣防護,這就有「送客」的意思了。
  
  「挺有趣兒呢。」
  
  陰影中,假山下的陰影中,人影唇角勾起,只是邊緣便如刀鋒一般銳利,同時在正散開的人流中舉步上前,偏偏在這個時候,感應突生。人影腳下一頓,稍稍思忖,再邁步時,便形影俱消。
  
  余慈終于將攝魂球中的陰魂吸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還有一些,但已經超出了太陰幡的承受力,就是這些,已經足夠太陰幡消化幾個月的了,畢竟是新製法器,胃口有限。
  
  他也不在乎,翻手一道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直透地下十丈,將殘餘陰魂戾氣一發地打散。這可比什麼太陰幡利索太多,陸青還沒什麼,她此時終得解脫,還要應付外間來援的那些高手,事情正多。不過剛削了宿通的面子、正興奮不已的寶蘊便是大發嬌嗔,抱著余慈的胳膊惱道:
  
  「有這麼厲害的手段,怎麼不早使出來。」
  
  可以把這理解為撒嬌嗎?余慈微笑,隨後瞥她一眼,寶蘊冰雪聰明,如何不知趣,便把手放開,但在此之前,還是故意用豐滿的胸口蹭他一下,才笑吟吟整體半散開的衣物。
  
  見她這媚態,多年不知肉味的余慈倒真有了點兒火氣,偏在這時候,他想起了那位將眼前美人擺弄得死去活來的怪人,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問了出來。
  
  這話當然有些失禮,不過寶蘊姑娘的臉皮卻還在水準之上,僅僅是雙頰微紅,她便像發現什麼了不起的大秘密那樣笑嚷起來:「原來追魂前輩喜歡那樣的……」
  
  「啊哈?」
  
  正似明非明之時,腳下突地震動,初時還是微有感覺,轉眼之間,便是地動山搖,嘩啦連響,周邊的屋舍收山竟有倒塌下來的,轉眼紅牙坊中就是一片狼籍。
  
  寶蘊呀地一聲叫,差點兒直接跳到余慈懷裡去,倉促之間,也是伸手緊抱著余慈的臂膀,半邊身子貼上來。只是她的語氣可是不善:
  
  「喂,你不是把攝魂球處理了嗎?這又是怎麼回事?」
  
  「不是攝魂球。」
  
  余慈回應得非常簡潔,但說實話,他對這個嫵媚大膽的女子真有點兒招架不來,便示意萬全過來,將寶蘊硬扳下來交過去。
  
  得了一時的清靜,余慈便仔細感應,這裡震盪雖然劇烈,可震動的源頭還遠在數十里外呢,如此規模,難不成是地震?
  
  「不是,是兩個長生真人在爭奪獵場。」影鬼陰惻惻道破天機。
  
  長生真人!余慈心頭重重一跳,他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這兩天發生的事件,算了一算,使出熔核焦獄功的是一個,暗殺老靈巫的是一個——這不正好是兩位?
  
  「應該就是他們。」影鬼做出初步結論,「陰窟城這點兒地方,容納兩個長生真人已經是極限,若有敵意,勢必會造成獵場衝突,如今不過是剛剛爆發而已,還有的打!」
  
  「獵場?」這已經是影鬼第二回用這個詞彙了。
  
  「就是獵場,像是猛獸給自己劃定領地,真人修士其實也差不多。只要是進入長生真人,陽神圓滿,感應範圍動轍數十里、上百里方圓,就像你的照神圖,圈了一大片區域,這就是真人修士的領地。在這兒,他的元氣吞吐、氣機變化都非常敏感,那些比他弱的也就罷了,只不過是『吃食』,可以不論,但若是來了一個層次差不多的人物……一山豈容二虎?」
  
  影鬼嘿嘿一笑:「這就好比兩個人站得極近,彼此總在對方脖子裡吹氣,要是俊男美女也罷,若不是,哈,那可有的打了。我本來還在奇怪,怎麼這兩位如此謙讓,現在看來,只是性子遲鈍了點兒!」
leeson 發表於 2011-11-29 11:20
  追逐 第二十八章 挾持
  





  影鬼話中大有幸災樂禍之意,不過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可信。要知它本身也算是長生中人,只是如今虎落平陽而已。其切身體會,很有值得借鑑之處。余慈也就很難得地正式請教一回:「現在該怎麼做?」
  
  「快走。」
  
  影鬼說得斬釘截鐵,隨後又道:「在獵場裡很有趣嗎?要知道猛獸打累了,可是要捕食補充力氣的。更何況,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兩人是為何而來,你別忘了,玄靈引現在在哪兒!」
  
  余慈悚然而動。
  
  **********
  
  在旁人眼中,余慈在原地稍一思忖,便叫過在一旁的萬全,問道:「百轉風洞那邊,什麼時候開始?」
  
  「大約在半個月後。」
  
  萬全正因為地動山搖之事,被寶蘊問得要發瘋,見余慈召喚,如蒙大赦,忙湊過來,也是頗為興奮:「不說別的,就憑前輩今天這『一氣貫重天』的手段,就絕對沒有問題。」
  
  「暫時推掉吧。」
  
  「啊?」萬全給閃了一下,「前輩莫不是……」
  
  他想到的是余慈囊中羞澀之事,不過余慈的回應是:「我剛剛得到玄水曜岩礦脈的消息,要外出一段時間,百轉風洞之事,回來再說吧。」
  
  「這樣?」
  
  這個理由勉強還算充足,萬全只是不理解,礦脈在那兒又不會跑,早去晚去半個月,又有什麼差別?還好作為一個牙人,像余慈這樣強勢客人的要求還是需要遵從的,他應了聲是:「回頭我就安排。」
  
  這時,震盪再度襲來,萬全也顧不得多說,告了聲罪,跑出去叫道:「地動了,快張開大羅罩……」
  
  地動?見過兩處震源相隔三十里的地動嗎?
  
  余慈搖搖頭,目光掃了一遍,想要離開,忽有所感,扭頭便看到陸青剛剛結束和那些來援修士的交談,正往回走。旁的了就罷了,她的臉色卻讓余慈吃了一驚。
  
  不過小半刻鐘的功夫,女修的臉上已經血色全無,連唇瓣都透著淡淡的青,寶蘊也見到她的模樣,忙上去詢問。余慈也上前問了一句:「陸坊主可無恙麼?」
  
  「老毛病了,不妨事。」
  
  陸青難得微微一笑,很正式地向余慈施禮:「今日多虧道友相助。」
  
  余慈自然不會居功,看得出來,陸青似乎有著心事,便是微笑的時候,眉頭也是鎖著的,兩人客套幾句,便無以為繼,陸青就問余慈近日的安排,余慈還是對萬全的那套說辭,陸青倒是點頭同意:
  
  「天材地寶,早一些出手還是好的。最近也是多事之秋……」
  
  她忽有一些感慨,但沒有深入,而是讓手下捧一個托盤過來,上面有兩樣東西,一個是有人頭大小的渾圓晶體,開著十多個孔竅,另一件則是個玉牌模樣,微有弧度,像是倒扣的貝殼。
  
  「那兩個凶人手段狠辣,若非道友出手,不知會釀成多大禍端。我觀道友精通招魂驅鬼之術,此物正當其用。另外,區區程儀,以壯行色,望請笑納。」
  
  余慈有些訝異,托盤上擺放的正是攝魂球,以及存有若干龍宮貝的牌子,不管這些東西貴重與否,余慈出手時可沒有想到過這個。欲待推辭,陸青面上已是疲色盡顯,只輕聲道:
  
  「當初小萬得罪之處,道友可以視若不見,本坊卻不能故作糊塗。道友收下這些,也能讓我們心安。」
  
  都說出這話來了,拳拳之心可以想見。余慈也知道紅牙坊在陰窟城只圖一個安穩生計,最需交好各派人物,這是她們的生存之道。想了想,也不再矯情,而且龍宮貝什麼的就罷了,攝魂球倒是能夠研究研究,他便將兩樣東西收下,旁邊寶蘊倒對他展露笑臉。
  
  末了無話,兩邊就此行禮告別。
  
  余慈出了紅牙坊,還在想日後的行止。玄水曜岩礦脈肯定是要去的,而在此之後,還要去一趟豐都城,半年後的「隨心法會」是個頗不錯的去處,在那兒應該也能避一避風頭。
  
  想著便來到百轉別館之外,正要進去,斜刺裡忽地撞出一個人來,伸手便抓,余慈一驚,元氣自發外爍,帶動肢體,一記掌劍便要出手,那人卻是哎喲一聲,叫道:
  
  「貴客啊,你總算是回來了!」
  
  「溫管事?」
  
  余慈見是熟人,忙止住掌劍,免了他被洞穿之禍,但見這個富泰的傢伙滿頭大汗的模樣,忽地心叫一聲不好,果然,溫管事已經抓著他的袖子,如釋重負:「貴客,快隨我來,我們家三爺到了,正請您過去議事呢。」
  
  他扯了兩扯,余慈巍然不動,只是皺眉道:「那可真不巧,我正要出門遠遊……」
  
  「不急的,不急的。」
  
  看起來溫管事真的急上了火,已經是語無倫次,正拉扯不清的時候,有人哈地一聲笑:「這就是那個招魂的假道士?」
  
  聲音粗豪,入耳就讓人皺眉頭。溫管事聽了這話,猛地一個激零,揪著余慈袖子的手更緊了,回頭便應道:「三爺,這位便是追魂先生。」
  
  余慈回頭,眼前卻像是過了一陣風,眨眼間人影已到眼前:「你要出去,我們也要出去,走走走,正好順個路!」
  
  路還有這麼順的?
  
  來人的身軀遮住了附近照明的光線,余慈個子已經算高的,但是直面這賀三爺,還是要抬起頭來,對方如巨熊般的身軀,帶給人極大的壓力,當然,壓力真正的源頭,還是此人體內洶湧澎湃的力量。
  
  這是個步虛修士,余慈沒有被這人完全奪去注意力,他的目光外一瞥,又見到這人身後,還有幾個人影,氣機或張揚或暗沉,都不是善茬兒。
  
  他眉頭皺起,還沒回應,賀三爺背後已有一個人轉出來,朝他抱拳笑道:「三爺性子急,話是糙點兒,莫怪莫怪。」
  
  說話的是一個陰柔男子,膚色白皙,笑起來時倒很順眼:「這次我們是請追魂道友幫忙來的,仍是道友最擅長的生意,報酬好說……」
  
  說著,陰柔男子往旁邊掃了眼,溫管事忙提振精神,道:「貴客若是參與此事,在本號求購的幾個物件,優先向貴客供應,我們也不再抽頭,且價錢直降五成!」
  
  這就等于是幫著余慈出一半的價錢,用陰窟城比較堅挺的龍宮貝計算,不管已經到手的妙洞真香,還有已知線索的玄水曜岩,只五雷靈木和通心靈玉兩樣,便能為余慈節省至少上萬錢財,這已經是一件祭煉八重天的法器了。
  
  看起來是個正常買賣的樣子,不過就是這樣才真叫奇怪。在肆無忌憚的北荒,強者主動和弱者公平買賣,和「黃鼠狼給雞拜年」可是同樣的意思。
  
  他倒沒有一口拒絕,這時候硬著脖子,只會給人一把扭斷,他沒那麼傻,只是問道:「去哪兒?幹什麼?」
  
  「就是去幹道兄的老本行,至于位置嘛,離城不遠的。」
  
  余慈立時恍然,是了,這肯定是去那片埋葬了賀五爺等人的廢棄礦區。這些人……確認不是去尋死嗎!
  
  即使賀三爺等人對現場情況不怎麼瞭解,不知道兇手是誰,但如今,感受著時斷時續的地層震盪,就是蒙也能蒙到是怎樣的力量層次吧,這時候去挖人家的底細,究竟是無畏還是愚蠢?
  
  「恕難從命!」余慈搖頭,「你們高門大戶的事情,我摻合不起!」
  
  那陰柔男子就笑,向後退了一步:「那就沒辦法了!」
  
  緊接著,賀三爺龐大的身形向前一步,獰笑聲裡,蒲扇般的大手抓下來:
  
  「今兒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等等!」
  
  余慈一聲斷喝,震得賀三爺一愣,然後便見到余慈苦笑豎起手:「要是現在就動手,我還是去吧!」
  
  這下子,輪到賀三爺不敢確認了,他扭頭看溫管事:「這假道士真能做事?」
  
  溫管事只能尷尬地笑。
leeson 發表於 2011-11-30 09:55
  追逐 第二十九章 發現
  





  不管怎麼說,既然余慈已經答應了,原本要用強的三家坊方面,就沒有反悔的道理。在賀三爺嚴重懷疑的目光下,余慈加入了這個隊伍,一行人隨即向城外進發。
  
  此時,兩位長生真人爭奪「獵場」的戰鬥方興未艾,每隔十餘息的時間,都有一次劇烈的震盪,影鬼就根據震盪頻率判斷:雙方應該有一人修為稍微遜色,採取的是大範圍遊走戰術,處在弱勢,但整體上,交戰還處在試探階段。
  
  從這裡可以進一步推論:使熔核焦獄功的魔門修士應該是佔據上風的一方,否則以熔核焦獄功的性質,就是弱勢,也不會採取這種游鬥的方式。
  
  聽了這些,余慈很長見識,這裡除了基礎的推理判斷,還有一些有關長生真人的常規思維,在影鬼這個層面的傢伙講來,極具應用價值。同時確認了兩位真人的交戰方位,余慈也暗籲口氣,總算不是在他們要前去的方向!
  
  話又說回來,在此過程中,余慈還發現了一件事:賀三爺一行人雖是朝著那個廢棄礦區的方向去,卻不是走的直線,速度也不甚快,尤其是每當地層震盪襲來,他們的方向都有一些微調,有時候寧可繞遠路。
  
  一回兩回也就罷了,回回如此,由不得余慈不多長個心眼兒,他問影鬼:
  
  「這是怎麼回事?」
  
  「似有章法。」影鬼也沒有輕下結論,只說:「再看看!」
  
  看什麼呀,余慈的好奇也沒那麼重,他在城中答應前來,乃是情勢所迫,不得不為。他腦子一直是非常清楚的,世間事最大莫過于生死,招魂之術則是遊走在生死邊緣,往往會觸及一些很敏感的東西,那時候,別人介不介意,全看運氣了,在北荒,殺人滅口可是再容易不過……
  
  一路上他一直在尋找脫身的辦法,可是賀三爺這一行人,雖是看起來不怎麼看得起他,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但外鬆內緊,位置始終站得極好,自然形成某種戰陣,不給他半點兒機會。
  
  也沒有什麼觀察的時間了,一行人最差也是還丹修為,速度再慢,也快逾奔馬,到城外礦區,直線距離也就是百來里路,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就是這兒!」賀三爺看著已經被熔岩肆虐得面目全非的礦區地面,咬著牙下了結論。此時奔流的岩漿已經冷卻,不過相對封閉的空間使得熱量發散不出去,這片區域就顯得非常悶熱,和外界迥然不同。往裡面走了一段距離,賀三爺再次確認:
  
  「這就是當初的戰場。」
  
  什麼戰場,是屠場吧。親眼見識過魔門修士熔核焦獄功的手段,余慈不認為當初的賀五爺有抗手的力量。
  
  一行人走過凹凸不平的熔岩地面,或許是心理作用吧,腳下的岩石好像還是熱的。余慈感覺到,上自賀三爺,下到每一個隨行手下,此時都有些緊張,呼吸之聲幾乎屏絕。
  
  他們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嘛,為什麼還要冒險過來?
  
  疑惑間,前面賀三爺招他過去,余慈也是第一次來到被那魔門修士肆虐過的地心火眼周圍,一眼望去,地心火眼周邊比上回見時,壘高了半尺有餘,應該是熔岩冷卻所至,至于屍身遺物之類,或許有吧,但在坑坑窪窪的熔岩層下,肉眼很難見到。
  
  這種時候,人們的目光就都移到余慈臉上,賀三爺橫肉扭結的臉上依舊是那種懷疑的樣子,但也不再多說什麼,只道:「就是這兒,你試著作個法,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凡是殘餘的魂魄、生出感應的物件,統統都翻出來,不得有點兒隱瞞!」
  
  他話中殊不客氣,余慈則平靜以對,徑直舉步,繞著狼藉的現場走了一圈兒,還探頭看了看地心火眼的情況。
  
  現在的情況就像是在紅牙坊中,也許很多人的修為都在他之上,但在魂魄心意之術上,卻沒有人能質疑他的權威,他可以趁機多踩踩點兒,為可能的變化做準備。
  
  光是走場,就花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賀三爺明顯已經有些不耐煩,余慈卻不在乎,反而揚揚下巴,對他道:「要麼收斂氣息,要麼退遠些,有你們在這兒,便是有些殘魂,也都給掃滅了!」
  
  這依然是憑藉權威行事,也是給自己留退路,這時候賀三爺反倒冷靜下來,示意諸人退後一些距離,也封閉了全身氣息,末了對他呲牙一笑,便像捕食前的黑熊。
  
  余慈如何不知這人殺心已動?但他面上半點兒不顯,兩腳站定,微瞑雙目,開始畫符。
  
  其實,他雖然沒有把追復生魂定星咒凝成種子真符,但早就到了念動即發的水準,根本不需要這些程序。可現實是,他在走場踩點兒上等餐前甜點上花了太多時間,要是正菜揮手而就,賀三爺大概會直接掐死他。
  
  影鬼便笑:「無用功!熔核焦獄功是連神魂都能燒化的霸道法門,你大概要再丟一回臉!」
  
  余慈覺得也是如此,從老靈巫再到賀五爺,連續兩個生意都砸了的話,他的招牌也就毀得差不多了,正好給了別人發難的理由,這時就要做準備了……
  
  念動間,符籙已成,符法靈光化為介于虛實之間的光波,向四面擴散。
  
  「咦?」余慈忽地一驚,還真有反應?
  
  追復生魂定星咒的運作原理就是放出靈波,在碰觸到與魂魄心意有關的目標後作出反饋,並根據反饋的信息確定目標性質,再將同一性質的目標聚合,理論上,可以將碎成千百塊的魂魄重新拼合,送回到瀕死者體內。
  
  這一回,余慈感應到的目標強度微弱,像是殘魂之類,但它確實存在,性質也不盡相同。
  
  影鬼立刻不說話了。轉眼間,形勢已經大變,余慈必須相應變化。
  
  想了想,他拿出了太陰幡,殘魂太過微弱的話,收攏起來很困難,一個不慎就要灰飛煙滅,還是借助工具把握更大些。
  
  丈許高的長幡一出,賀三爺那邊倒是一驚,但隨即就看到上面稀薄的靈光,這頭粗魯的巨熊男才不會給人留面子,便叫道:「喂,你行不行啊!」
  
  在高手眼中,可憐的六層祭煉實在是個笑話,余慈也不管他,換了一個位置,抖動長幡,一層醇厚的陰氣鋪開,這是由于不久前吸收的巨量陰魂還沒有完全消化精煉的緣故,否則這股陰氣當是若有若無才對。
  
  余慈控制陰氣,當空一刷,此地雖是悶熱,也覺得有涼風吹起來,余慈則是藉機運用太陰役禁厲鬼術中的技巧,打下兩個封禁,先護住不令其消散,同時也將位置圈好。
  
  正要進一步動作,耳畔忽地聽人道:「等等!」
  
  余慈一怔回頭,見是之前那個在他和賀三爺之間打圓場的陰柔男子,突然發聲,然後一步踏入了陰氣瀰漫的場地。路上他已經打聽到此人姓夏,便疑道:「夏先生?」
  
  陰柔男子微微一笑:「追魂老弟果然了得,為安全起見,後面的就不用老弟你出手了。」
  
  說著他往前來,小繞個圈子,走向某個位置,余慈眉頭微皺,那裡正是他探明的目標之一。
  
  這人竟能感應到?
  
  存了這個心思,余慈便將意念投注過去,雙方氣機通過瀰漫的陰氣相接,余慈就是心頭一震:「靈巫!」
  
  此人氣息隱約中竟有已死去的張掖大師的運轉法度,這純粹是一種感覺,若不是余慈接觸過請神的香頭,對類似的氣息正值敏感之時,說不定便給漏了過去。
  
  要是神神怪怪的靈巫,余慈倒是不用驚訝了,靈巫天生就能感通天地幽冥,對陰魂之類,自然也很敏感,可既然如此,還找他來幹什麼?
  
  此時,陰柔男子走到目標上方,小心翼翼挖開岩層,取出了一樣東西。
leeson 發表於 2011-11-30 09:58
  追逐 第三十章 眼球
  





  出于角度問題,夏先生確認余慈不可能看到他拿起了什麼,其他人也都看到,余慈很知趣地持幡站在原地,甚至微眯眼睛,看著洞頂出神。
  
  很快,夏先生將那件東西裝盒,收入懷中,剛剛崩緊的氣氛就此緩解。
  
  「嘖,這算什麼玩意兒!」余慈心中念頭閃動,轉而就問影鬼,「看到了?」
  
  「嗯嗯。」影鬼對那東西頗感興趣,通過心內虛空中的照神圖,仔細打量。
  
  余慈「看」得最是清楚,大概也只有親自入手的夏先生可以比擬,因為兩人極本就是用著同一個視角。不過,余慈對這一位還是很佩服的,那種東西,也敢往懷裡塞:
  
  夏先生從熔岩中刨出來的,是一顆略呈淺碧色的半透明圓形血肉晶體——說白了,就是一顆眼珠子!從他的視角近距離觀察,眼珠的質地很硬,與常人顯著不同,放大的淺碧瞳孔和白中透青的眼白,甚至還有扭結的細小血管拼合在一起,視覺衝擊力當真了得。
  
  「這是……賀五爺的?」
  
  余慈想到了那位比較特殊的眼睛,以前一直懷疑是修煉了某種特殊的法門,現在看來,這法門似乎能夠極大強化這處人身最脆弱的器官,就是真形法體完蛋了,眼珠都能保存,實在是不可思議……的無聊啊!
  
  「嗯,以前好像聽說過這種門道兒。」
  
  影鬼在沉吟的時候,余慈也另有感應。他能感覺到,在搜檢出這玩意兒之後,夏先生很失望。
  
  神意星芒寄生在人之神魂中,理論上五感六慾七情都可探知,只不過余慈受限于修行,只能利用最淺層的感官感應,但若是宿主某種情緒特別強烈,那又另當別論。
  
  夏先生此刻的情緒便是如此,他腳步有些滯重,又移向下一個位置,現場的氣氛又崩緊了,余慈仍然在「看」岩洞頂部,似乎那裡雕著花。
  
  隨著夏先生二度刨開岩層,感覺突然劇變。
  
  突來的狂喜一下子佔據了陰柔男子的大腦,以至于正常的五感都模糊起來。片刻之後,余慈終于看了個清楚,那男子手中握著一個斑駁的玉瓶,瓶口連著瓶塞已經被冷卻的熔岩封住,夏先生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面便閃出極淡的光芒,有東西要移出去,又被夏先生的手指堵了回去。
  
  「是那個螢光小蟲啊。」
  
  余慈對其印象深刻,應該是事發時賀五爺已經將小蟲收回瓶子裡,形成密封的空間,使這個小東西能夠存活下來。
  
  夏先生站起身,走路時都有些輕飄飄的,臉上喜意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他對著賀三爺點點頭,隨即將之前封入碧晶眼珠的盒子遞過去,賀三爺打開看了一眼,臉上有些難看,但更多還是如釋重負的樣子。然後,他的視線便投到余慈這邊。
  
  來了!
  
  余慈臉上仍無表情,卻是做好了一切準備。鐵闌很長時間都沒有出來透氣了,如今正好用來打亂局面,牽制這頭熊男……當賀三爺他們見到有一個步虛級數的鬼修出來串場的時候,反應必然很有趣。
  
  可出乎意料的,夏先生卻是微不可察地搖頭,隨即遞去一柄傳訊飛劍。余慈還有印象,這柄飛劍是夏先生在路上接住,一直沒有給任何人看,如今給了賀三爺,不過一兩息時間,便見那頭巨熊橫肉糾結的臉上,露出實實在在的訝異神色。
  
  隨後,賀三爺將視線移轉,先看的是余慈手持的太陰幡,然後才落在他臉上,謙虛,嘿然道:「我原以你就是唬人的把式,沒想到還真有兩下子……這長幡是你用『一氣貫重天』的法子祭煉的?」
  
  很顯然,紅牙坊中發生的事情,已經傳過來了。剛剛那傳訊飛劍,應該是城中三家坊的眼線收集的情報,「權威」的影響力,比余慈想像的還要好。
  
  余慈收了長幡,微微一笑:「粗淺手段,入不得行家法眼。」
  
  看似謙虛,實則高傲,但要在北荒站穩腳跟,這是必須的。果然賀三爺很吃這一套,非但不惱,臉上還大見緩和:「你這手段若算粗淺,其他人還不給羞死……還有沒有別的線索?」
  
  他有意繞開了話題,問起招魂的細節,余慈一邊思索其態度轉變的因由,一邊回應:「沒有了。」「那好,大夥兒不要在這兒呆了,找個地方歇一會兒。」
  
  這話是對所有人說的,其他人都無所謂,余慈卻是一皺眉:「這邊的事兒還沒完嗎?」
  
  不等賀三爺回應,旁邊夏先生便笑:「我說話直一點兒,道兄莫要見怪。誰家的財貨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本坊拿出上萬龍宮貝的錢款,請道兄來幫忙,也不是一兩個法術就能了結的……當然,要是道兄覺得錢款少了,只管和我們提,有商有量,才是為商之道嘛。」
  
  這話裡軟硬兼具,道理也還清楚,不過余慈卻是從中聽出很微妙的態度變化。
  
  之前,賀三爺明顯是不安好心的,心裡恐怕打的是事後殺人滅口的主意,姓夏的面上和氣,心裡的想法怕也不比賀三爺平和到哪裡去,是個典型的陰狠人物。
  
  但如今,這個局面莫名地就變味了……
  
  余慈沒有再和他們糾纏,他現在也需要一些時間重新分析。畢竟,三家坊是北荒最大的地頭蛇之一,其影響力絕不止陰窟城一處,他以前的計劃,一個弄不好,就是與之不死不休的局面,憑添許多麻煩,若是能和平解決,自然最好不過。
  
  當下,他就與賀三爺一行人向東邊挪了二十里路左右,尋了一個寬敞乾爽的岩洞歇下。人們都是盤腿一坐,閉目養神,余慈也是如此,但賀三爺卻和夏先生轉出去,就是有事情商議。
  
  余慈自然用照神圖盯著,由于步虛修士的干擾,他只能用夏先生的單一視角,
  
  原本以為二人是要談與他相關的事,可出了岩洞之後,賀三爺卻是向夏先生賀喜:「恭喜夏老弟,拿到『飛熒』,走上靈巫寶座,也就是眼前的事兒了!」
  
  夏先生矜持一笑,擺出從容淡定的樣子,但微微抽動的唇角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情:「能不能分離出張師的巫法烙印還不好說呢……」
  
  「夏老弟出手,自然是馬到成功。」反正喜慶的話不花錢,賀三爺樂得奉送。
  
  陰柔男子卻是感慨萬千:「我從千山教破門而出時,何曾想過今日?」
  
  千山教?余慈卻是想到了另一個千山教中人,乃是千山教的少教主夏伯陽。『夏』在千山教中是大姓,也不知這兩人有什麼關係沒有?
  
  只是念頭轉一圈兒的功夫,賀、夏二人已不說話,各自往僻靜處去了。他們這一分開,余慈就傻了眼,夏先生那裡當然沒問題,可關鍵是賀三爺,他一個步虛修士,神意星芒根本無法寄生,現在身邊又沒有旁的生靈,這豈不是斷線了?
  
  心念轉向夏先生,見這人尋了個僻靜地兒,已經完全沉迷在熒火小蟲身上,對外圍全無反應,余慈嘆了口氣,不再關注。
  
  這時候,影鬼突然發聲:「我明白了!」
  
  余慈給只覺得莫名其妙:「怎麼?」
  
  「有兩件事兒,關于這些人的行止,你發現沒有,他們是有意避著地底岩漿流動的區域走。」
  
  余慈一怔,他對地質方面瞭解不多,不過從一路行來的情況看,經過的地方確實沒有什麼地層活動,現在休息的地方也是如此。整個過程中,只有在地心火眼時,不得不為,其餘時段,可是謹慎得很哪!
  
  等等,影鬼的意思是……
  
  「他們比咱們想的可要聰明得多,說不定使熔核焦獄功的那人底細,他們早就知道來著!」
  
  余慈默默點頭,原本以為這群人在長生真人爭奪獵場是冒險出城,是無知的表現,但現在看來,說是有備而來還差不多,果然不可小覷天下人……
  
  「另一件事呢?」
  
  「那個眼珠子,我想起來是什麼來路了!」
  
  「哦?」
  
  影鬼正要解釋,賀三爺狗熊一般的身軀走入岩洞,直接朝這邊來。到了近前,他半彎下身子,居高臨下地道:「這兒有個臨時小買賣,你做不做……呃,道友?」
  
  後面那個敬語添得當真彆扭,余慈聽得一樂,而這時候,賀三爺已經遞了枚玉簡過來。余慈想了想,終將其接下,神識掃過,就是微怔:「什麼意思?」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 11:27
  追逐 第三十一章 等待
  





  玉簡上就寫著短短幾句話,什麼發于水中,氣如纏絲,傷人制人于十里之外,後面還特別批註強調:二十竅以內,多則不合。
  
  余慈看得一頭霧水:「你就明說你要幹什麼吧!」
  
  賀三爺便拿出「你裝什麼糊塗」之類的眼神,很快又乾咳一聲,道:「你不是精通符法麼,那邊的客人想問你,能不能拿出符合這種要求的符籙……呃,道友。」
  
  「神經啊……」余慈喃喃說了一句。
  
  「嗯?」
  
  余慈一笑,抬頭看他:「多少?」
  
  「什麼多少?」
  
  「報酬啊。」
  
  賀三爺早想到這一回,當下便正色道:「只要你能辦到,不會遜色于你這回的收益。」
  
  余慈也不說話,就拿眼睛直勾勾地看他,賀三爺給他看他滿身不自在,最終忍不住惱道:「你能做就做,不能做就說,這樣的買賣不知多少人盼著哪!」
  
  「我想也是。」余慈嘟噥一句,隨後取出一枚空白玉符,靈光閃爍,轉眼書就一符,交了過去:「喏,你看看。」
  
  賀三爺有些發愣,沒有第一時間出手去接。余慈就笑:「怎麼,還在想價錢?這玉符算送你了!」
  
  賀三爺終于回醒,狠瞪他一眼,將玉符拿過來,翻來覆去看了半晌,但他顯然是個外行,看不出眉目來,最後乾脆翻身便走,余慈也不怕他賴帳,微微一笑,自顧自地閉眼休息。
  
  不一刻的功夫,賀三爺便興沖沖地趕回來:「很好,做得不錯……啊,道友。」
  
  最後他緊急降溫,要保留前面的矜持,不過余慈聞聲睜開眼,還是看到他滿臉的橫肉都活泛起來,余慈便笑:「既然如此,咱們就談價錢吧。之前你們說過,我求購的幾個物件,優先向我供應,你們不再抽頭,且價錢直降五成,現在要有一樣的報酬,那五成也降下來吧,至于抽頭什麼的,也不好倒找,暫且免去,只要貴坊盡快落實,將那幾樣東西交到我手裡就成。」
  
  賀三爺雖然是三家坊高層,對具體的經營不怎麼關心過問的,也險些一口鮮血吐出來,明白余慈根本就是故意曲解其意。他的原意是再給余慈萬餘龍宮貝的報酬,先籠絡住,可余慈一張嘴,就要讓三家坊把那幾個求購的物件付了全款,再送到他追魂大爺府上去!
  
  正常情況下,也許價錢差不了太多,可萬一碰上個「屠夫」,狠宰一刀,三家坊就虧得大了,更別說這個味道,怎麼想都覺得憋氣!
  
  看他臉上變色,余慈微微一笑,終于不再逗他。偶爾擺擺架子,會抬高自己的身價,但若是不知分寸,弄個人憎鬼厭,莫說發財,便連性命都難保。
  
  說又說回來,被他這麼玩,賀三爺還能忍住那個爆脾氣,怎麼看都是古怪,莫不是背後有人按著?
  
  「起來了,起來了,起來幹活。」
  
  賀三爺憋了一肚子火,乾脆就轉移到手下身上,咆哮如雷,在這廢棄礦區裡,便像是個粗暴的監工,把手下們支使得團團轉。
  
  余慈本還等著他回嗆兩句,送他個台階下,卻不想他真還能忍得下去,失算之餘也感覺到,能讓這個粗魯的傢伙忌憚的人或勢力,可是不好對付啊。
  
  「那一定是魔門了。」影鬼突然開口,上去就下斷語。
  
  余慈一怔:「怎麼說?」
  
  「就是剛才那眼珠的事兒。我剛想起來,那是元始魔宗一個很古怪的法門,叫詛魔碧血瞳術,平時也就是攝人魂魄,算不得上乘,但若是遭人擊殺橫死,其人之怨氣卻能留在眼球中,有一定機率凝成這種結晶。以特殊法門驅使的話,可以追索兇手的蹤跡,什麼神通都遮掩不住!」
  
  「還有此事?」
  
  「當然,這法子最陰損的地方在于,它不只是追蹤你一人,而是將你停留的所有地方都打上標記,不管是過去、現在、未來,都可以通過那眼珠偵察到。範圍根據修為,從一月到數年不等,這樣,你平時駐留的一些關鍵地方也無法瞞過去,元始魔宗大可循跡上門,殺你個滿門絕戶,就是對強者,也能從容佈置,當年魔門與人爭鬥時,沒少用過這種法子。為什麼這瞳術被稱為『詛魔』呢,就是因為這見鬼的效果,說是『天魔詛咒,中者煩憂』啊。」
  
  余慈聽得直呲牙,打定主意,以後碰到瞳孔發碧的對手,絕對要繞著走,否則圖一時之快,後半輩子怕沒有一日安生!但轉念一想,他又不解:「等等,那個使熔核焦獄功的長生真人,你也說是魔門修士來著。」
  
  「魔門傾軋,本就是常態,甚至比對外時更狠更絕,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影鬼又是冷笑:「恭喜,被魔門盯上了,到哪兒都能犯沖,你還真是個奇葩!」
  
  余慈暗呸一聲。影鬼的判斷其實是很有道理的,北荒雖是個三不管的地帶,但由于地處北地,魔門的勢力也很是昌盛,元始魔宗分裂後,大大小小的宗門幾十個,誰都可能在這裡設下代理代辦的傀儡勢力。三家坊這等黑市操控者,正是最好的選擇之一。
  
  嘖,想著安安穩穩修煉都不成,難道還來個隱姓埋名麼?
  
  此時在賀三爺的喝斥下,眾修士都起來準備。其實他們也沒怎麼休息,長生真人爭奪獵場戰鬥一直持續,已經變化了十多次方向,有時甚至會靠過來,人們心中的弦也就一直崩著,難以放鬆。
  
  夏先生也從外面進來,觀其面色,對「飛熒」的研究應該是暫無進度。余慈忽地想到:「靈巫不是全靠天賦麼,還有成或不成這一說?」
  
  影鬼保持沉默,靈巫在修行界,是挺神秘的一脈,影鬼的那點兒認識其實也就是半桶水,自然無法回答。
  
  賀三爺和夏先生一起,對共計五名手下做了分派,現在余慈知道了那顆眼珠的效用,再看賀三爺和夏先生的指令,就能品出味道來:這回他們的行動不再刻意避開岩漿流動區域,相反,還積極地靠上去,應該是從「眼珠」那兒得到了確切的位置,探測其起居移動的軌跡和規律,或者是尋找什麼東西。
  
  這當然比來時要危險得多,正因為如此,一行人也不再扎推,儘可能地分散開,免得霉運臨頭,像賀五爺那般,被跳出來的凶人打得全滅。
  
  余慈並沒有被分派出去,而是與賀三爺、夏先生在一起,享受了一回首腦待遇。賀三爺還在問他有關符法修為的事兒,但因其是個大大的外行,說起來話就有些驢頭不對馬嘴,後來還是夏先生接過去,才勉強說得投機。
  
  既然被人盯上,再藏頭露尾也就沒意思了,余慈也很好奇這幾人究竟想要他幹什麼,便也順著話碴往符法上靠。當然,他也記得,他符法的根基之一「諸天飛星」之術,來源于上清宗,乃是當年元始魔宗的死對頭,心中這根弦始終崩著,看似滔滔不絕,其實都是一些不成系統的散手技巧,旁的不說,實用性倒是很強,也聽得夏先生連連點頭。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地流逝,很快就是兩個多時辰過去。這其間,派出去的幾個還丹修士也回返幾次,帶來的都是「無異常」的消息,賀、夏二人也隨即分派了新的方位,看起來那個凶人在這附近的落腳處還當真不少。
  
  這段時間,余慈肚子裡那點兒旁門技巧固然給榨出來許多,夏先生也問得是口乾舌燥,賀三爺乾脆都要睡過去了,不知什麼時候,三人忽然有了默契,都是閉口不言,呆等著那些還丹修士往返來回。
  
  這不,又來一個!
  
  余慈也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看著那個青衣小帽的修士近前。這人應該是賀家的家僕身份,與賀三爺的關係比較親近,余慈有點兒印象,進了岩洞,那人垂眉斂目,直趨上前。
  
  「不對……」
  
  影鬼的示警聲方起,來人忽地抬頭,唇瓣便如淺紫的鳶尾花,輕輕綻開。
leeson 發表於 2011-12-1 11:30
  追逐 第三十二章 雀兒
  





  余慈眼忽地一亮,在他的印象中,那個家僕是一個瘦小枯乾,且是苦瓜臉的中年男子,可在來人抬頭的一瞬間,宜喜宜嗔的嬌靨如晨間承露的花朵,眼中美景霎那間破開了印象的鎖錮,像是陽光照進了陰暗的屋子,強烈的對比,給他以震撼。
  
  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是愣了下,視線不由自主落在那神秘而叛逆的淺紫唇瓣上,觀其微微翹起一個絕美的弧度,然後就是極有活力的聲音:
  
  「嗨,賀三哥。」
  
  賀三爺也是愣了一下,才記得回應:「翟師妹。」
  
  翟師妹笑吟吟地道:「聽說你們抓著黑袍的尾巴了,我便過來看看。」
  
  賀三爺又是一怔:「看黑袍?」
  
  他的視線不自主往余慈這邊飄了一下,然後才陡然醒悟:「黑袍!這不好吧,要是那人知道你在這兒……」
  
  「我很小心嘛,你看,你家賀萬的衣帽我都借來了,區區一個三家坊的僕役,哪用得黑袍大人垂顧……就是這衣服髒了些,回去你要打他一頓板子!」
  
  說著,翟師妹又笑起來,露出編貝一般的細齒,十分可愛,她又轉向夏先生:「不簡單呢,多年媳婦熬成婆,以後,我要叫你夏大巫?」
  
  「不敢。」夏先生的態度非常恭敬且謹慎,他微微彎腰,施了一禮:「雀兒小姐您說笑了,雙河不過剛找到登堂入室的鑰匙,還沒有真正成功呢,便是成功了,這些年來,鈴祖和雀兒小姐的照顧,雙河謹記在心,不敢或忘。拼得那兩百年時光,必為鈴祖和雀兒小姐效死!」
  
  翟雀兒輕「呀」了一聲,輕輕擊掌:「對了,靈巫年壽不永,確實是個問題。不過你放心,既然答應了你,肯定不會忘掉的……」
  
  夏先生忙又施禮致謝。
  
  這邊三位旁若無人地說些秘事,余慈在旁邊看著,苦笑之餘,亦有所感。
  
  女修態度和她的衣著一樣,非常隨意,乍看去是一位和誰都能玩到一塊兒去的少女,但多看一會兒,便覺得她言行舉止氣派很大,尤其那唇角似翹非翹,睥睨看來,似嘲弄又似不屑,讓人看得牙癢癢的。再眨一眨眼,倏乎之間,純美燦爛的笑容又抹平了一切距離,連迭變化,幾如夢中。
  
  幾眼下來,余慈發現他捉摸不清女修的態度,細思量更是稀里糊塗。這時候,他就想著和影鬼探討一番:
  
  「喂,你看她……」
  
  「笨蛋,別和我說話!」
  
  影鬼凌厲的念頭一閃即滅,余慈悚然一驚,背上的汗毛都要豎起來,
  
  此時,女修似乎終于想到旁邊還有個人,背起手,轉過身來,臉上便露出驚奇的表情:「咦,這位很好看的大鬍子是……」
  
  大鬍子?余慈險險按住撫臉的衝動,拱手道:「在下……追魂,見過雀兒小姐。」
  
  這女子容色奪目,言行看似漫無心機,卻有一種非常奇妙的魅力,余慈差了走了嘴,還好及時將「追魂」的名號放出去,至于「雀兒小姐」的稱呼,則是學夏先生,亦步亦趨,不至于失禮。
  
  翟雀兒上下打量他兩眼,唇角又勾起那讓人牙癢癢的弧度:「追魂是吧,我知道你呢!」
  
  余慈略一揚眉,想看她是個什麼說辭,哪知道翟雀兒一句話後,便不再理他,轉臉對賀三爺道:「你說你拿到詛魔結晶了,拿來我看看!」
  
  所謂「詛魔結晶」,就是賀五爺由詛魔碧血瞳術留下的那顆眼球,自從夏先生挖出來,交給賀三爺之,再沒有第二個人見過,但如今,賀三爺沒有任何遲疑,將盛著眼珠的盒子遞出。
  
  翟譽兒打開盒子,伸手將結晶化的眼珠拈起來,舉在眼前去看。一位容色秀美的女子,如此做派,氣氛忽轉妖異詭譎,不免讓人心頭一震。再想到影鬼之前的判斷,余慈幾乎已經可以確認此女的來歷了。
  
  魔門……只不知是哪一支?
  
  「印得還挺清楚。」翟雀兒將眼珠放回去封好,又將盒子遞了回去。賀三爺忙伸手接著,與之同時,卻聽到了一句話,差點兒讓他把盒子落地上:
  
  「你覺得哪個地方最有價值呢?我們去看看。」
  
  「不可,不可!」賀三爺一下子緊張起來,但他口拙,急切之下除了「不可」,旁的一概說不清楚。
  
  「有什麼不可?」翟雀兒淺紫唇瓣抿出好看的弧度,「有危險?黑袍不是還在交戰中麼,怎麼顧得上這裡?」
  
  說話到這兒,她的思路又有發散:「說起來,和黑袍交手那人是誰?你們誰有消息了?」
  
  被這句話分心,賀三爺和夏先生都是愣神,此時女修已經背著手,笑吟吟地往外走,速度似緩似疾,轉眼就出了岩洞,賀、夏二人阻之不及,忙追上去。至于余慈,則站在原處沒有動,在這件事上,他的主動性可沒幾分,更何況,剛才大部分時間都被人無視掉了,他不免也有些小小的不爽……
  
  這心態有點兒怪!
  
  正沉吟之時,不想眼前忽地人影顯現。他猛吃一驚,卻見翟雀兒便似跨空而來,一步便落在他身前:「嘖嘖,想起來了,這位大鬍子,還是外人吧。剛剛好像聽了我們不少的隱密呢!」
  
  這明明白白就是威脅了,可是這位雀兒小姐完全是用說笑的口氣講出來,便是明知這是一種虛虛實實的手段,余慈也難以判斷,這是真的要發難,還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後面來回被折磨了兩趟的賀、夏二人,哪還能跟得上她的思路,都是支支唔唔。余慈覺得不能再這麼被翟雀兒牽著鼻子走了,便拱拱手,道:「敝人是由賀三爺僱傭而來,在這此聽候指派的,不知雀兒小姐有什麼吩咐?」
  
  「沒有啊。」
  
  翟雀兒輕飄飄地一句話回來,眼睛笑得眯成了兩個月牙兒,隨即伸手,竟是拍了拍余慈的外臂,隔了一層薄薄的衣物,她小手的溫熱傳導進來,很是舒服,余慈的肌肉卻瞬間崩緊,片刻才放鬆。
  
  只聽翟雀兒笑道:「既然雇了你,就跟我們走吧,可不要掉隊!」
  
  ************
  
  自從岩洞中一番對話之後,翟雀兒倒是不再冷落他了,接下來一個多時辰,他們探了兩個黑袍曾經的停留點,雖無發現,但翟雀兒興致勃勃,還主動和余慈說話:
  
  「你說你要遠行?」
  
  「是,要去找玄水曜岩的礦脈。」
  
  「礦脈?玄水曜岩的?好找但是不好采吧。」
  
  余慈點頭,翟雀兒顯然是懂行的。玄水曜岩多沉積在岩漿湖中,內蘊玄水之精,故而身處熾熱岩漿之中,通體仍冷硬如冰。要採集的話,就要下岩漿湖,其中熔金銷鐵的高溫,便是還丹修士也要用護體法器,且一個不慎,就要化成灰燼。
  
  不過,余慈有內景外成之能,自然不擔心,只是這就不能為外人道了。
  
  「何必那麼辛苦呢?花錢買不就成了?」
  
  「以前囊中羞澀,如今承蒙賀三爺不棄,與三家坊達成協議,但時間尚短,求購的東西未必都能如意,自己還要加把力的。」
  
  「缺錢?」
  
  翟雀兒瞪大了美麗的眼睛:「像你這樣的符法高手,怎麼會缺錢?光是斗符所得,就夠好大的開銷了吧。」
  
  來了!
  
  余慈心中一振,但同時也有疑惑:「斗符?什麼斗符?」
  
  翟雀兒眼睛眯起來,似笑非笑:「你在裝傻!」
leeson 發表於 2011-12-2 10:13
  追逐 第三十三章 斗符
  





  天可見憐!余慈裝傻的地方不少,可他確確實實不知道,所謂「斗符」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翟雀兒見他模樣,出奇精靈純淨的俏臉上難得露出驚訝的表情:「你真的不知道?」
  
  余慈咧咧嘴:「請雀兒小姐指教。」
  
  女修卻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帶著一種古怪的神氣,回頭去看賀三爺。
  
  此時賀三爺滿心都是如何確保這位「師妹」的安全,想得腦子都要炸開,反應慢了何止一拍,等他明白過來,沒有獲得回應的翟雀兒早抿著淺紫唇瓣轉向一邊,開始和余慈討論起斗符的信息。
  
  「斗符呢,是在修行界很流行的一種的技藝比試,簡單來說嘛,就是比試各自的符法造詣,通常來說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應求成符,要知符籙分形相對固定,但組合無窮無盡,只要肯嘗試,隨時都會有新的符籙出來。有些水準特別厲害的,就能夠按照別人的要求迅速製出相應的符籙,把這樣的人拉在一起比試,就看誰的符籙更符合要求,質量最高……」
  
  「這樣,聽起很難的樣子哈!」
  
  「咦?」
  
  翟雀兒真的忍不住心中的困惑了,她再次回頭,這回賀三爺終于反應過來,余慈的回應也適時地傳入他耳中。前面的遺漏加上這次的紕漏,賀三爺只覺得全身發麻,頭髮都要倒豎起來:
  
  「你你你……你給我的那張符是怎麼回事?」
  
  「那個符?」
  
  余慈一臉的錯愕與無辜:「你說要那種符,正好我記得有一種『水擊三千里』的符籙,很符合要求,就給你了啊。那符沒問題的,只要扔進流質之中,不管是水啊、油啊什麼的,都可以放出十道纏絲勁,化為暗流擾敵制敵,也可以纏繞成鞭,凝水流攻敵于十里開外……」
  
  這回就實在是裝傻沒商量了,余慈不可能遲鈍到連賀三爺拿出所謂「生意」時的目的也不知道,所謂「造符」他也是知道的,但坦白來說,不只是當時,就是現在,他也從來沒有過「應求成符」的經驗。
  
  重新造符?余慈並不妄自菲薄,但想想看「諸天飛星」之術上,三十六符珠玉在前,便是《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收錄的也都是個個經典,像是這枚『水擊三千里』的符籙,就是從《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摘下,那種結構上的老辣圓熟,越是品味,就越有收穫。若非如此,當年編制符經的上清宗前輩,又怎會將之集編成冊,流傳後世?
  
  這些符籙中,符法真意、符形結構以及實用性方面都已經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他光學習還來不及,哪有資格去生造來著?
  
  見他確不是作假,賀三爺就想以頭搶地——當然在此之前,他一定要把余慈生吞下去!相比于他的暴怒如狂,夏先生倒是更冷靜些,一扯他的袍角,就此稍耽擱的空當,余慈已經很坦然地向翟雀兒道:
  
  「雀兒小姐,我這輩子,實在沒有練過這一手,也自認為相比先賢,水準還差得太多,若是這般斗符法,恐怕我是無法收得什麼進益了。」
  
  翟雀兒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才道:「這也沒什麼嘛,術業有專攻,就是精通符法,也未必就擅長應求成符的本事,嗯,那枚玉符實物在哪兒?」
  
  最後一句是對賀三爺說的,聞言賀三爺狗熊似的巨軀就急向前兩步,先狠瞪余慈一眼,這才將那枚玉符送上。其實這枚玉符的影像,之前他已經通過特殊的渠道傳到翟雀兒手中,如今親自過手,顯然是要進一步驗證了。
  
  握符在手,翟雀兒稍稍感應,便綻開笑容:「制符的手法很高明呢,雖然我也是個外行,不過也知道這些符紋刻印一氣呵成,靈光內蘊……」
  
  說著,她忽地甩甩袖子,前方空氣倏地變得滯重,波紋暗生,隨後玉符滴溜溜地飛出去,在半空中綻開一團靈光強芒。隨後便是咻咻破空之音。
  
  玉符中蘊積的力量全部迸發,化為十道高速旋轉的勁力,帶動已經凝滯許多的空氣,又在符籙的自發運轉下,扭結成一道粗若手臂的空氣長鞭,雖無形卻有質,在半空甩擊,轟轟作響。女修心念一動,鞭尾就束在她掌心,鞭梢則撕裂大氣,如有靈性般繞過前方地底甬道的諸多障礙,重重轟在遠方某處,亂石崩濺的聲音傳回,眾人腳下都似晃了一晃。隨後長鞭分股,各取方位,在遠方一絞,聲音比剛才小了很多,不過碎石塵粉也是簌簌落下。
  
  厲害!
  
  余慈心中驚嘆,他還不至于自產自誇,他所佩服的是,這枚「水擊三千里」的符籙,原本是用在水中的,在正常大氣環境中操控,反而不是多麼利索。那翟雀兒卻舉手之間擠壓前方近裡許的空氣,以絕大的力量和控制力,短時間內模擬水域環境,且是栩栩如生,這才讓「水擊三千里」發揮最大的效果。
  
  這一手,余慈自認為做不出來,也不認為在還丹修士的層次,有人能做出來。
  
  「這符籙真不錯!」
  
  開口讚歎的是夏先生,他要比賀三爺更拎得清,知道追魂受到雀兒小姐青睞或是厭棄,對他與賀三爺這樣的推薦人也會造成影響,只是大小不同罷了。某種程度上,他、賀三爺還有追魂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他自然不介意再幫著架架勢——更何況,這枚玉符的表現,確實是好。
  
  賀三爺只是粗魯,卻絕不是傻子,見了符籙效果,便是一驚。雖說這符對他不會有任何效果,但若是還丹級別在水域環境中對戰,修為相近之下,有此一符配合,便能打出多種戰術,搶佔先機不在話下。再看翟雀兒手中扔挽著的鞭尾,真不好估計還能打出多少鞭來……
  
  而且他還記得,余慈煉就此符時,是多麼地輕鬆寫意,這一下,他的心態也有變化:「這人也不全是欺矇詭詐之輩。」
  
  試驗過符籙效果,翟雀兒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刻評價,而微抿著淺紫唇瓣,很認真地思考,那模樣愈顯純美剔透,讓人無法想像,這模樣很可能事關著人身性命。
  
  余慈倒是比較從容,他確實自揭其短,乍看來對自身不利,但是與他在符籙上的短處相比,他對自己也有最起碼的信心。
  
  符法修為也是半點兒做不得假,他正規修行的時間或許不長,但有解良心授玄元根本氣法于前,又有朱老先生言傳身教于後,便連心內虛空的心象,結的都是生死符,一生大半本事,都在其中。若是這也被嫌棄,他就是靠一道符籙暫時騙過翟雀兒,又能如何?
  
  正是這樣自信的態度,讓翟雀兒又笑起來:「不管是不是自造的符籙,這效果可真是漂亮,看得我都想和你學一下制符的本事了呢!」
  
  說著,大氣長鞭與符法靈光一併散去,女修拍了拍手:「對了,剛剛才說了一種斗符的方式,還有一種呢,差點兒忘記了!第二種就是疊竅合形……」
  
  余慈一奇:「疊竅合形!」
  
  翟雀兒就有些驚喜,眼眸又彎成了月牙兒形狀:「哈,你會這個!」
  
  對此余慈倒不否認,雖然這輩子,他也就用了那麼兩三回。
  
  所謂「疊竅合形」,也是一種符法上的修行,分外考驗人們的符法造詣。其基本方法就是以優化符法結構為目的,運用貫氣法,將組合成符籙的分形結構中,那些散亂的「竅眼」重疊、簡化,改造,使之成為一個全新的符籙。使之發動時,用最小的氣力,達成最大的效果。
  
  余慈在劍園時,便被影鬼和玄黃趕鴨子上架,用過幾回,此時他心內虛空中還留存有一顆種子真符,就是當初借符籙擬化的玄黃殺劍的劍意——很遙遠的回憶呢。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arobi

LV:6 爵士

追蹤
  • 3

    主題

  • 536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