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問鏡 作者:減肥專家(已完成)

   
karobi 2011-2-20 10:32:1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2 4799668
leeson 發表於 2011-11-6 10:29
  追逐 第四章 寶蘊





  
  此時兩人還沒有離開真修圈,這一片區域非常清淨,所以他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相隔半條街,一處三層木樓,像是茶舍之類,臨窗有一個中年人,穿著湖綠長衫,冷冰冰看過來。
  
  「你們這兒『爺』還真多。」余慈隨口一說,便笑問道,「這是何人?」
  
  萬全有些魂不守舍:「大椎堂副堂主,宿通宿爺。」
  
  雙方的相隔不過半裡左右,對還丹修士來說,已經是非常危險的距離了,余慈眯眼打量了一回,見那人面目還算端正,只是長了一對吊八字眉,眉宇間陰氣森森,周身氣機則盤結如珠,若有若無,收攏得頗見功底。
  
  宿通在大椎堂中地位極高,真論職位,還在洪爺之上,只是洪爺手中拎著外事大權,兩人才差不多。不過萬全就不明白了,洪爺那邊明明說是要引人入伏的,宿通卻在此時出來,且看他樣子,根本就是要動手了,難道要提前發動?
  
  稀里糊塗的時候,卻見樓上有人匆匆走去,遞了一枚玉簡。宿通也是一愣,看著玉簡,很久都沒有抬頭。
  
  「看來是臨時有事兒,打不起來了。」
  
  余慈笑了一笑,不再管那邊,自顧自地往前去,萬全一時卻沒有動彈,而是看遠處樓上,宿通果然是起身,甩手走開,再沒有看余慈一眼。
  
  原來如此!萬全終于反應過來,他剛剛是亂了心緒,混淆了前因後果……他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周鬼手和宿通因為一場口角引發了爭執打鬥,當時還鬧得滿城風雨,後來是周鬼手請了城中一個耆老化解,不了了之,但宿通這人,一來睚眥必報,再來他確實是陰窟城中極精擅魂魄心意之術的一位!
  
  周鬼手落得那般下場,十有八九是宿通下了黑手,故而對余慈橫插一腿十分不滿,但他得了消息之後馬上收手,果然還是更看重那邊的事情……
  
  萬全只有苦笑的份兒,這時候余慈已經把他落下了十多步遠。說實話,看著前面的背影,他有種掉頭逃走的衝動,但最終,他還是咬咬牙,快步跟上。
  
  「前輩,前輩!」
  
  萬全不用裝也是緊張的樣子,追上去道:「宿爺是大椎堂的頭面人物,在這陰窟城,大椎堂幾乎就是半邊天,這個……」
  
  他沒有把話說得很露骨,因為怕引起反效果。他現在想趁著宿通現身的機會,遊說余慈按照他的安排行事,按照前面余慈對他的信任,他還是有把握的。只需稍加引導,就可以讓余慈自己朝大椎堂設下的陷阱裡跳。
  
  「嗯,挺麻煩的。」余慈點點頭,坦率承認。
  
  「如此,前輩最好……」
  
  話說半截,他忽然有點兒說不下去了,倒不是他良心發現什麼的,他小萬做這種事也不是一樁兩樁了,良心或許還有,但從來都是事後才冒出來的。他吞吐的緣由,說到底還是恐懼。
  
  這感覺看似來得突兀且沒有道理,但萬全卻不敢輕下結論。做這種事兒,要的就是個直覺,或者說是所謂疑懼之心,真要做得肆無忌憚,儘早都是個死字。
  
  這時候,余慈卻主動相詢:「最好什麼?」
  
  萬全背後涼浸衣衫,卻再也猶豫不得,一咬牙道:「前輩應該也是個有身份的,若是在這裡有什麼關係,最好請人調解一回,把事情說開了,也能免得誤會和麻煩。」
  
  一句既出,他全身都要虛脫。
  
  說到嘴邊,他終于還是改口了。他說這些,不是為了誘余慈入伏,而是確確實實存了提醒的意思。他是想著,這位「追魂」前輩,實在不太像是五哥所透露的那一位,要是及時明確了身份,或許會省了那一回血殺場子,那樣,他也就解脫了。
  
  可惜,余慈回應得很乾脆:「初來乍到,哪有什麼關係?」
  
  接下來,他又僥有興致地詢問:「你說大椎堂是『半邊天』,城裡就還有與他們分庭抗禮的堂口了?」
  
  眼下余慈無論如何都不像是要息事寧人的樣子,萬全心中哀嘆,仍只能做出回答。
  
  要說陰窟城這座地下大城,在北荒已存在了超過兩劫時光,但對北荒整體而言,仍只能算是個新貴。相較于北部和東部的那些大城來說,本土勢力其實還沒有穩定下來,缺乏一個能夠長期壓制異己的強大力量。
  
  這百來年,大椎堂確實風頭極盛,諸方不甘寂寞的散修紛紛來投,實力水漲船高,但與之同時,他們跋扈的行事作風,也招惹了不少對頭。陰窟城確實沒有能與他們相提並論的堂口,可是各方隱約形成的聯手勢頭,仍能夠讓大椎堂投鼠忌器,不至于真的全無約束。
  
  「像是常年駐守在百轉風洞的房先生,是城中各勢力公推的百轉風洞大總管,負責這一修行之地的分配,聲望很高。周鬼手和宿通的爭鬥,就是他調解的……」
  
  說到這兒,他忽然醒悟,周鬼手之死,說不定就是大椎堂給房先生眼色看,卻被「追魂」前輩攪了一通,怪不得宿通惱火。
  
  那邊余慈也明白了,百轉風洞應該是一個利于修行的靈脈竅穴之類,他便道:「小萬你幫我在百轉風洞要個位置?」
  
  「這個,一時半會兒怕是辦不下來。」
  
  萬全這是實話實說:「百轉風洞是真修圈的核心,對修行有大用。可裡面空間有限,算上長住的、租住的,已經佔得滿了。真想要的,要等缺額出來,再下力氣爭搶……」
  
  余慈想了想,也沒有糾纏于這個問題,又道:「我長途到此,有些乏了,總要找個清淨地方休息,小萬你有什麼好地方推薦?」
  
  萬全本想一口答應,忽地想起件事,忙道:「不知前輩想住多長時間?」
  
  「五天吧。」余慈隨口道。
  
  萬全登時臉色發白。
  
  「唔,等等,三四天也可以了……」
  
  萬全沒有一點兒好轉,臉上甚至都有些發青。而不等他緩過勁來兒,街口上忽然有人招呼:「小萬?」
  
  嗓音膩甜,還有一個戲弄式的半長音,蕩漾的音線讓人入耳難忘。萬全一震扭頭,只見一個火紅的人影在這邊招手,看著是穿一身輕便的春衫紗褲,腰間圍了一幅短裙,十分利灑。招手時窄袖的袖口褪到臂彎,露出雪白的小臂,很是吸人眼球。
  
  萬全見了此人,當即唬了一跳,未等回應,余慈已經笑道:「這是何人?」
  
  「是晚輩在紅牙坊裡的師姐。」萬全額頭見汗,只能勉強維持著心態不崩掉,「她和晚輩嬉鬧慣了,前輩勿怪。」
  
  「倒是不假偽飾。」
  
  余慈的贊語聲中,那女子見萬全沒有回應,乾脆笑吟吟地走過來,她身姿並不甚高,然而玲瓏有致,稍有動作,薄薄的春衫下近乎誇張的曲線起伏,當真是驚心動魄。萬全卻完全沒有觀賞的心思,離得近了,他便要埋怨:
  
  「我這裡有客人……」
  
  女子一頭烏髮盤髻,卻垂了兩縷在臉側,更添嫵媚。其眼神也極是大膽,烏嚕嚕地一轉,便將余慈上下打量了個遍,緊接著便向萬全道:「坊裡有急事兒,陸姐叫你呢,不妨暫由我來招待客人,怎樣?」
  
  話是詢問的意思,但女子可沒有給萬全任何拒絕的機會,轉臉就向余慈福身行禮,笑道:「奴家寶蘊,來得冒昧,這位前輩可莫怪罪。家中確實有急事,要小萬回去。要是前輩不嫌棄,奴家願暫代幾個時辰,無論如何,務必使前輩滿意。」
  
  余慈打量著這嫵媚大膽的女子,面上不置可否。那邊萬全卻是急了,換了平日,萬全絕不會爭,但眼下則是萬萬不可,他把頭連搖,尚未說話,有個聲音響起:
  
  「好啊。」
  
  余慈笑吟吟地開口,代萬全回應:「小萬你既然有事兒,懸在心裡也不好,不妨回處理完了再來。我想令師姐在此,做事也不會比你遜色。」
  
  萬全立時就不言語了,想給寶蘊暗示點兒什麼,但莫名地手腳微顫,全身力氣都化掉了大半,竟是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寶蘊見他這模樣,秀眉幾不可察地微蹙,旋又嫵媚一笑,嬌小豐潤的身子往余慈身邊靠了靠,溫熱的香氣氤氳繚繞,薰人欲醉:「既然前輩不嫌棄,寶蘊敢不用心?」
  
  **********
  
  作為一個地下城,陰窟城肯定是沒有日夜更替的,但在一些有條件的區域,修士們還是會用各種方式加以模擬,免得因為單調的光色,造成那些心理上的損害。
  
  此時,位于陰窟城最繁華旺鋪地帶的紅牙坊,就已經進入了「夜晚狀態」,
  
  萬全站在光線昏暗的屋裡,發揮他記憶力方面的長才,一句句複述他和「追魂」交談的細節。屋子裡面還有一個女子,穿一身粗布衣裙,默默地擦拭屋內桌椅家具,像是最普通的侍女僕婦。
  
  但也就是這個侍女模樣的女子,在擦拭家具的時候,一句句說話:
  
  「你撿了條命回來。」
  
  「我不知道那人是什麼想法,但他顯然在給你機會,你也比較幸運地把握住了。
  
  「此人決不是靈犀散人,大椎堂想必要空歡喜一場。
  
  「至于其實力,看看寶蘊是個什麼說法。」
  
  話音剛落,外間就有人嚷道:
  
  「氣死人了。」
leeson 發表於 2011-11-7 11:39
  追逐 第五章 見光
  





  伴著話音,屋外有人一陣風似地捲入,帶進來滿室溫熱香風。
  
  萬全正是冷汗潸潸的時候,但見了來人,也喜得叫起來:「寶寶姐,你沒事兒吧?」
  
  「真是氣死人了。」
  
  寶蘊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嫵媚風流的模樣,便是發惱,也自有一番風情,她徑直解去盤髻的發簪,任青絲垂瀑而下,順勢咬著一縷,狠狠挫牙:
  
  「那傢伙看著派頭十足,其實就是個色胚,還是沒膽的那種,挨挨擠擠的逗人火氣,臨到頭來卻說要休息,把人給趕了出來……」
  
  萬全見她完好無損的回來,已經是謝天謝地,但又覺得寶蘊的話好沒道理,他路上曾經有意帶余慈到陰窟城最繁華的地帶轉了一圈,為的就是看一看有沒有可趁之機,可沒發現余慈有什麼寡人之疾。
  
  再說了,難道還真要那個……赤膊上陣,才讓她寶寶姐滿意麼?
  
  萬全有點兒尷尬,沒有再接話碴,寶蘊仍在那裡發脾氣,不過當屋中那位正清理案上描金玉瓶的「侍女」開口時,她馬上不作聲了。
  
  「侍女」還是問萬全:「你說那人發力之後,臉上血紅?」
  
  萬全連忙應是,又問道:「這是不是什麼特殊的法門?」
  
  聽他們在說正事,寶蘊也不糾纏了,她天資平平,修為平平,但對這些很有興趣,依舊輕齧青絲,含含糊糊地道:「還有這事兒?是什麼邪功吧,聽說北邊有一種『血靈大法』,一使出全身血紅,到厲害處,直接放血光什麼的……」
  
  「不,這不是法決,而是氣血沖關之相。」
  
  「咦,是樣嗎?」寶蘊和萬全都是迷惑。
  
  「侍女」收拾房間終于告一段落,又揭去四壁明珠上的遮光罩,很快房間光亮透穿而出,她這才挽落袖口,淡淡道:「聽小萬說起此人的性情,起碼是一個頗有心計,沉得住氣的人物。小萬已經露了破綻,他便是色胚,也不至于和寶蘊糾纏。」
  
  「陸姐你這是什麼意思啊!」寶蘊聽得有些不爽,「他明明有動……」
  
  話說半截,她才想起,其實從頭到尾,余慈還真沒有什麼特別輕薄的舉動,倒是她主動試探的次數不少,那人來者不拒,分寸卻把持得極好——哼,就算不是色胚,也絕不是個清清白白的雛兒!
  
  這時候「侍女」,也就是陸姐開始問她:「此人實力如何?」
  
  「還丹初階。」
  
  寶蘊回答得十分乾脆,她修行上乏善可陳,不過天生感應敏銳,陸姐也專門培養她這方面的能力:「我用『通機法』試探了,又用『五色雲盤』測過,現在上面痕跡應該還沒消去呢。
  
  說著,她從隨身香囊裡拿出一件僅杯口大小的精巧物件,看上去像是個羅盤,上面有赤黃青紫黑五色分列,此時雲盤中央的小小指針正停在赤色區間。
  
  「果然如此。」
  
  陸姐已有定論:「所以他並非真的輕薄,而是身上氣血過旺,你又對陽氣敏感之故。看情況,他大概是缺少丹訣,或是別的什麼緣故,還丹遲遲未成,氣血鼎沸,卻疏導不利,以至于此。」
  
  「原來也不過如此。」
  
  即使陸姐已經糾正了她的錯誤,寶蘊仍沒有改變已有觀感的意思,表現得幸災樂禍。陸姐也不管她,轉臉又對萬全道:
  
  「還丹初階確實不算什麼,但如此情況下,大椎堂為何會把人認錯,才是最奇怪之事。小萬,這件事兒,你去查查,可以從那個孫五身上下手。」
  
  孫五也就是那個威脅萬全的「五哥」,論修為,小萬肯定不是對手,但比心機手段,則要勝過太多,當下點頭應承。
  
  陸姐沉吟道:「連孫五也能探知風聲,事情也不能遮掩太久,大椎堂隨時都會變卦發動,你身陷其中,有些事情做出來就再無轉圜的餘地,所以要預做準備,像今天這樣給那人透露些善意,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寶蘊卻有些不滿意:「首鼠兩端也不好吧,大椎堂可是眼裡揉不進沙子的。」
  
  陸姐搖搖頭:「正因為如此,我們還要擔心,大椎堂事成之後,封堵消息時,會用什麼手段。」
  
  「喂,不是吧,殺人滅口?」
  
  陸姐沒有回應,只是進一步分析道:「若大椎堂真把他當成那個靈犀散人,要確保萬無一失,也要高手齊聚才成。但如今唐禾攜強手北上,就是聞訊趕回,時間來不及不說,說不定還要引來旁人注目,難以獨吞,我想他們最可能的就是召回千幛城的楚河,再加上宿通、洪遠等,糾合十個左右的還丹戰力,出其不意之下,或可成功。」
  
  「楚河?」
  
  寶蘊腦中浮現出某人的形象,隨即「惡」了一聲:「也就是說,楚河那個色胚一回來,就是他們發動之時?」
  
  **********
  
  青芒漸漸收斂,室內光線變得昏暗起來,余慈倚靠在清涼的洞壁上,瞑目養神。
  
  不得不說,那個外表熱情嫵媚的紅衣女子雖然敵意深藏,但安排的這處地方相當不錯。此地名為「百轉行館」,也是在「真修圈」內,既名「百轉」,當然是要沾百轉風洞的光。
  
  事實上,它離百轉風洞區域也確實不遠,號稱沾著風洞餘脈,也能說得過去。更難得區間佈局很下功夫,通過在地底上下分切,讓每一個住客都有超過一里方圓的獨立區域,外圍又以層層禁法布控,最大限度地保證住客的私人空間。這樣的地方,租住下來價格不菲,但物有所值。
  
  余慈特意要了最上面的一層,不在于位置好壞,只是方便行事。
  
  耳邊有影鬼在聒噪:「快點兒處理烏金蠶蛹吧,把法壇早早建好,能省不知多少事。」
  
  「還早呢。」
  
  相處兩年,明知這廝自有算盤,余慈對他的容忍度也高了許多,他微微一笑:「建一座步罡七星壇,除了壇體,還要祭牌、令牌、法印、旗旛等物,如今有了烏金蠶蛹,也不過是旗旛沾了點邊兒,一兩年之內能收集完材料也不錯了,有的是時間抽絲織綿。」
  
  「嘿,我急你也急啊。九曜六符中,就一個追復生魂定星咒,差一線不能結成種子真符,才鬧得氣血鼎沸,內火焚心,要是有法壇在,行幾場法事,高屋建瓴,說不定早就辦妥了……」
  
  「是嗎,但願如此。」余慈語氣輕鬆,是真的不甚在意。
  
  我忍!
  
  影鬼忍得差點把附魂的妖物頭顱牙齒咬碎,但也沒有辦法,只因余慈確實有底氣這麼說。它只好轉移了話題:「就算是誤會,這邊的地頭蛇看來是也不是個願講理的,你招惹了這場麻煩,想好怎麼應付沒?」
  
  「怕什麼,先看看吧,頂不住了,就跑到你徒子徒孫那裡當爺去……」
  
  余慈笑吟吟地說了一句,對桌案上恨不能跳起來的妖物頭顱擺了擺手:「我去見見天光,你去嗎?」
  
  影鬼餘氣未消,很想有骨氣地說一聲「誰在乎」,但最後從乾癟的口腔中出來的聲音卻只是一個字:
  
  「去!」
  
  「那就去吧。」
  
  余慈一直半閉半睜的眼睛倏地睜開,冷光迸射,映得一室皆白。有一道清光從眉心處射出,在室內一卷,便滲入頭頂的岩層,不見蹤影。桌案上,妖物頭顱沒有動地方,不過閃耀的赤芒已經黯淡下去。
  
  重重禁制的岩層可以屏蔽絕大部分修士的神意探測,封堵超過萬鈞之力的巨力衝擊,但在此時的余慈眼中,便如透明水波一般,清光介入真實與虛幻之間,便似有穿梭虛空之能,岩層不能造成任何阻礙。
  
  在穿透岩層之時,清光還在變化,漸漸拉長、放粗,上面次第鋪開細碎晶瑩的光片,慢慢也有了頭尾之分。
  
  此時岩層終于到了盡頭,外面就是砂暴飛捲,遮天蔽日,已經變化形態的清光長影卻視之如無物,一路上行,轉眼高蹈入空。
  
  **********
  
  北荒從來不見天日。
  
  洶湧的「黑暴」在這片貧瘠的荒地上肆虐,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永不停歇。但它終究還有一個極限,在近百里的高處,黑色的風暴勢頭已弱,再也碰不到更高處的澄靜天空。
  
  一些修為高強,又急著趕路的修士便根據這一點,冒險穿過黑暴區域,到達這個高度以便全力飛行,待到了目的地上空,又冒險鑽下去。這是速度最快的方式,也可以避過北荒地下層層哨卡,然而必須要說,一般情況下,這種做法,風險和收益是不成比例的。
  
  要知黑暴不僅僅是黑暴,裡面還生活著許多不懼飛砂颶風衝擊的猛禽妖物,它們大多生存在高空區域。這些強大的生靈,平日為了生存,自相殘殺已經膩了,若有新鮮的目標進來,它們非常樂意多花上一番力氣,從紅了眼的同類嘴下,分上一杯羹。
  
  不過在北荒,甘冒奇險的人從來都不缺乏。此時便有一個灰黑色的梭狀飛行法器,幾乎是貼著黑暴頂部的「巨浪」滑行。飛梭上的人已經非常習慣于類似的行為,此時陰窟城在望,他們各自調整,準備迎接最危險的一段旅程。
  
  此時,負責觀測周邊環境的修士呼道:「東北方向有浮雲船,不是過境,像是本地獵團……」
  
  「先藏一下,看看虛實。要是不成,通通抹掉,無論如何,咱們回城的消息,都要給封著。」
  
  飛梭體積不大,裡面只有五個人,但高踞主座的那位口氣不小。觀測的修士也很沉穩,只應了一聲,但緊接著,他那邊猛地一靜,再開口時,嗓音便是荒腔走板,也不是驚懼還是興奮:
  
  「怪……怪物啊!」
leeson 發表於 2011-11-8 11:36
  追逐 第六章 奪丹
  





  主座上,楚河正摸著光滑無須的下巴,聽到手下的呼聲,稍稍停頓了一瞬間,然後他透過飛梭內特設的觀察口往外看。下面是潮水一般的黑砂風暴,更高處則浮雲船,看得出來,那邊的蠢貨應該還沒有發現半藏身在黑暴中的自己。
  
  「噢哦,船上好像有個娘們兒,身條兒不錯!」
  
  楚河一點兒都不掩飾自家的愛好,在還丹上階蹉跎了將近四十年時光,修行上進已經完全絕了指望,他除了這點兒愛好,也沒剩什麼了。當初他投入大椎堂,不正是因為在這裡可以更為肆無忌憚地玩女人麼?
  
  不過……
  
  「哪有怪物?」
  
  他視線轉了一圈兒,有些不滿。在北荒,確實有一些特別強大的凶獸妖物,會猛不丁地跳出來,但那種只具備原始野性的傢伙,從來不會掩飾它們的氣息,可直到現在,他也沒有任何感應。
  
  「老梁,啥咋呼什麼……娘的!」
  
  話說了半截,就變成了粗口,楚河一下子站起來,盯著觀察口裡相對狹窄的視界。
  
  近百里的高空中,沒有黑潮遮蔽,空氣澄澈,今夜月光又好,可視距離是相當遠的,像他這樣的還丹上階修士,真運用目力,足以看到百里開外。
  
  所以他看到了,遠方相隔近五十里的洶湧黑潮上層,有一條長影在裡面翻動,剛剛應該是一次潛游,現在那傢伙騰飛起來,在高空皎潔的月光下,肆意展示著它修長的身姿。
  
  相隔這麼遠,還能如此清晰,塊頭想來也是不小,其顏色烏黑,幾乎與黑潮同色,這才讓楚河之前走了眼:
  
  「蛇?蛟?還是……龍?」
  
  那種體積長度,還有模糊的輪廓,讓楚河只能想到這三種可能。但不管是什麼,這樣一個大傢伙,而且是從未在北荒出現過的大傢伙,肯定價值不菲,若是後兩者,說不定還能取得所謂「精血丹珠」之類,以之煉丹,價值更要翻上不知多少倍!
  
  當然,向這種怪物出手,危險也絕不可忽視。
  
  不過楚河沒有任何遲疑,立刻拍板道:「如此奇物,絕不能錯過。」
  
  有手下就奇怪:「咦?陰窟城那邊?」
  
  「什麼陰窟城?」
  
  楚河冷瞥了記這個不識趣的傢伙。奇物當前,什麼靈犀道人,什麼黃泉秘府,統統滾蛋去吧,蠹修為什麼稱之為蠹修?北荒為什麼稱之為北荒?那就是因為在這裡的人從來不指望什麼長遠的利益,而只是盯緊眼前的收穫。
  
  要知道,這裡是北荒,充滿著詭變和絕望的北荒,任何人在任何時間都有可能完蛋,在這種情況下,指望著按部就班,完全按計劃行事——那是笑話吧。
  
  他就很奇怪洪遠這回的行事風格,太求穩妥了,萬里迢迢把他從千嶂城召回,還是為的黃泉秘府這麼一個大寶藏——他有這麼大方嗎?
  
  動手!看著黑潮中的龍蛇長軀,又看向浮雲船上那個姿色應是不俗的女修,他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再不理睬手下的蠢話,楚河開始下令。當然,他還沒有傻到讓自家五個人直接沖上去的地步。現在局面對他很有利,兩個目標都沒有發現他這幾人的存在,偏偏浮雲船上的獵團,應該是看中了那個龍蛇難辨的怪物,他大可坐山觀虎鬥,最後坐收漁利。
  
  兩個目標都沒有讓他失望,從他這個角度看,那條長影仍在黑潮間嬉遊,真把黑砂狂潮當成海水玩耍,而高空的浮雲船上,則已經亮起了符法靈光,一群人馬,至少二三十個,都在蠢蠢欲動。
  
  他只需稍稍拿出一點兒耐心……
  
  呃?
  
  他的思緒突然被打斷了,便在前一刻,奇特的元氣震盪從混亂的黑暴中分切出來,就像是水面亂波中,一圈未受影響的漣漪,無比地醒目,也無比地古怪。
  
  漣漪的中心,就是那條龍蛇長影。也不知它用了什麼神通,數十里方圓的天地元氣都受到影響,緊接著,他看到龍蛇長影昂起脖頸,大口一張,就有金光透出,在高空凝定,滴溜溜打轉。
  
  離得太遠,楚河看不太清楚,只知道是顆色澤淡金的光珠,然而這答案,就是用腳趾頭想也想到了,剎那間,楚河的眼珠子就變得血紅:
  
  精血丹珠!
  
  高空明月正與之生出感應,月華如水,恍若實質般投下,注入懸空光珠之中,再透過光珠一路順下,滲入龍蛇長蛇巨軀,一旦開始,便無休無止,澄靜的月華甚至將龍蛇長軀的漆黑顏色也洗掉了一層。
  
  「這難道就是吸收日月精華?」
  
  如此場面,不要說是別人,就是自詡見多識廣的楚河也是首次得睹,一時都看得呆了。
  
  這邊還在發愣,浮雲船上卻是意外地早早做出了反應,不知是誰出手,一道銀光劃空而過,楚河的眼力不錯,立刻分辨出來,那是一個高速旋轉的銀盤,觀其軌跡,恐怕不是去直接「屠龍」,而是要切入龍蛇長影和精血丹珠之間,來一個「龍口奪珠」!
  
  緊接著,又有兩道人影追著銀光軌跡飛掠而上,竟只比那飛盤慢上一線,速度驚人。
  
  那速度看得楚河一皺眉頭:「兩個還丹……不,至少是三個。剛剛擲盤的那個,沒可能恢復這麼快。唔,敢在四五十里外出手,就算法器了得,也很託大啊。」
  
  這個獵團的實力看上去倒不是他預想的那種水平,不過楚河仍不擔心,只是將原計劃稍做調整:
  
  「不用再想著把那群人殺光了,從黑潮裡潛過去,先奪精血丹珠,再視情況去留。搞出這麼一場,別人只會覺得咱們是為這條龍蛇怪物來的,反而不會疑心陰窟城那邊,也算兩全其美。」
  
  手下齊聲應是,意氣高昂。這也算是一夥子驕兵悍將,幾乎是大椎堂在千嶂城的所有精銳,五個人中最差的也是還丹初階,五人合力,足以在陰窟城這種地方橫著走。
  
  飛梭一個猛子扎進黑潮之中,在砂暴中穿梭,迅速與龍蛇長影拉近距離,速度比前面兩個還丹修士還要強出一些。
  
  楚河見士氣可用,愈發智珠在握,他嘿嘿笑了幾聲,然而下一刻,笑聲便猛地給扼在了喉嚨裡,
  
  五十里距離其實不算太遠,飛掠的銀盤是一種頗為物殊的法器,在其自旋中不斷抽吸周邊天地元氣,速度越來越快,殺傷力也越來越強,到得最後,已經完全失去了形體,化為一道純粹的光,眼看就要從龍蛇之首和懸空丹珠之間抹過。
  
  這時候,那道龍蛇長影才有所感應,眼看已是遲了。便在此刻,一直縮在龍蛇長影前腹的兩隻利爪,突地前探。
  
  相較于百尺長軀,兩隻利爪的長度實在不算什麼,照視覺感受,無論如何也碰不到已經越過頭頂的銀盤流光。可事情就是這麼奇怪,高空中「噹」地一聲響,斜刺裡撞來的尖勾利爪擊中了銀盤流光側面,用力極巧,一下子將銀盤崩飛出原來的軌跡,從丹珠和龍蛇長影之間的月華連線外飛走。
  
  銀盤是有修正軌跡的靈性的,一擊不中,就要再攻一次。可是沒等它修正軌跡的圓弧繞完,又是那對利爪,衝著銀光軌跡前端準確撞擊,又發出「鏘」地一聲震鳴,隨後,這聲音就啞了。
  
  兩隻利爪內收,將銀盤牢牢固定,然後……硬奪了過去!
  
  「開什麼玩笑!」
  
  楚河也曾注意到龍蛇長影收在前腹的兩隻利爪,卻絕沒有想到,爪子上還有這般神通。剛剛是延長了?還是幻化了什麼東西?
  
  沒等他看明白,後面跟上去的兩個還丹修士已經做出了反應。
  
  那二人都不是弱手,也計算過銀盤一擊不中的種種可能,立時就做出合理的變化,兩人身形一分,各劃一道弧線,做出左右夾攻的虛實變化,以此牽扯怪物的注意,依舊是打精血丹珠的主意。
  
  便在此刻,那龍蛇長影擺了擺腦袋,似乎打個噴嚏,一圈稀薄氣霧擴散,把兩個還丹修士迎頭罩住。
  
  下一刻,月光明亮的高空中,響起兩聲長長的慘叫,兩個還丹修士連還手之力也無,一頭撞向下方洶湧澎湃的黑暴裡。
  
  這種情況下去……他們還活著嗎?
  
  這一刻,正在迅速接近的兩拔人馬,都猛地一滯,不知該如何反應。
  
  ********
  
  「哪邊來的毛賊?影鬼!」
  
  在用太陰煉形法修煉的時候,余慈的感知靈敏度是在下降的,而且還有一些原因,導致他感應範圍受限,這時就要靠影鬼幫忙警戒,哪想到影鬼這廝也是一門心思吸收太陰月華,竟將要緊的事情忘掉了,險些被人沖了修行,反激受傷。
  
  影鬼也知道自己理虧,悶聲不響,暗地則全力運使兩年間恢復的那點兒力量,以絕妙精巧的手段,化為一張彌天蓋地的感應大網,轉眼將周邊環境探測一遍。
  
  「兩拔人,實力……相對你來說,比較不錯了。」
  
  具體的情況它還要再細查,但大體就是如此,末了,他多嘴問了一句:「走還是打啊?」
  
  「看情況。」
  
  余慈回答得很隨意,不過心象所幻化的魚龍長軀沒有半點兒移動的意思。
leeson 發表於 2011-11-9 09:28
本帖最後由 leeson 於 2011-11-10 09:19 編輯

追逐 第七章 船上
  





  「這怪物,有古怪!」
  
  楚河也顧不得用詞上的錯謬了,在北荒生活了幾十年,自認為也見識了不少凶獸妖物,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稀奇古怪的傢伙。
  
  從頭到尾,這個怪物不過出了兩回爪子,打了個噴嚏,便將局面控制住。要說它厲害,確實厲害,但真正奇怪的是,這怪物反擊得太簡潔了,沒有一點兒獸性的狂躁,而是恰到好處。而且,在重創了兩個還丹修士之後,它也沒有再做什麼多餘的動作,而是非常沉穩地懸浮在半空,頗有些淵深難測的味道。
  
  楚河可以斷定,這傢伙一定有著極高的靈智,或者乾脆是已經成了精……呃,難不成是六蠻山的哪個大妖路過?
  
  一念至此,他忙給駕馭飛梭的手下發令:「別急著過去,再等等,再看看!」
  
  不錯,他又變卦了,但一點兒也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從利益最大化到安全求穩,也是見到那個龍蛇怪物不好欺侮之後,最現實的考慮。很快,飛梭停止向前,潛伏在黑砂大潮中,不過也不能停留太久,否則便有被黑暴吞噬的風險。
  
  楚河不認為在損失了兩個戰力之後,浮雲船上的獵團會淡然處之。要麼灰溜溜地滾蛋,要麼拿出全部戰力,一雪前恥!
  
  「快動手吧!」楚河喃喃催促。
  
  浮雲船上的那些人真的很給面子,又或者是兩個還丹修士生死不知觸怒了他們,雖然沒有人飛出來,但巨大的船身開始向那邊移動,船上一層層靈光亮起,顯然是開動了預設的符陣,說不定有什麼威力巨大的武器行將發動。
  
  楚河不得不再次修正自己的看法,也暗抹了一把冷汗。這艘浮雲船看上去不起眼,原來也是一種偽裝,不說別的,就說這滿溢的符法靈光,若他真按他之前的計劃,意圖來個人寶兩得,說不定就要崩掉門牙!
  
  這時候,楚河看到,那個龍蛇怪物仰起頭,那顆淡金光珠帶著如水月華,開始緩緩下沉,眼看就要沒入口中。
  
  ***********
  
  余慈抬起頭,頭頂那顆色澤淡金的光珠,正是他將凝成而未凝成的本命金符,如果湊近細看,便能見到上面無數複雜得讓人眼蹦的玄奧符紋,只不過現在絕大部分都只有極淡的輪廓,只有一小部分放出生機勃勃的金光。
  
  不得不說,那些毛賊一出手,還真就攻向了他的要害。
  
  本命金符已經是極要命了,更別提本命金符核心處,可就是他的生死符道基所在。他本是在借助太陰煉形法,吸納、運化周邊天地元氣,精進修為,卻不想旁邊還有人窺伺,且二話不說就要奪珠,也不怪他當場就下了殺手。
  
  莫看數百尺魚龍體積巨大,威風凜凜,那只是神通外相的顯化,不過枝節而已,可要是生死符讓人給傷到,可就真成笑話了。
  
  嗯,這也要怪影鬼,是它攛掇著自己擺出這個造型來著,說是最符合生靈天道,修行起來效率最高,眼下效果不說,招惹麻煩的能耐倒是一等一的。
  
  「想惹麻煩的是你吧。」
  
  影鬼陰森森回了一句,這話倒也沒錯,因為眼下余慈確實不是一個息事寧人的態度。畢竟,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來驗證一下兩年來,他在玄元根本氣法上的造詣。
  
  在天裂谷中這麼長時間,觸目全是些猛禽凶獸,只能偶爾斬殺些妖魔調劑,他早膩歪到死了。眼下碰到這麼一群修為不俗的修士,就遠在百里開外的本體中,血液都似要燃燒起來。
  
  「來一場吧,過把癮再說。」
  
  他哈哈一笑,然而尚未真正發動,一道碧光已到眼前。
  
  「哇噢!」
  
  完全沒有預料到是這種攻擊,余慈忙來一個扭動,碧光便擦著魚龍大頭過去,隨後是一聲悶響,身後數十尺,高空水汽憑空凝結,變成一團冰塊,又崩碎開來,爆炸衝擊強勁,而其中的寒氣更是驚人。
  
  「這是碧波陰雷,那艘船上的配備很不錯啊。」
  
  余慈發現,受限于距離,感知方面還是有些吃力,要是再回撤二三十里,想必會輕鬆一些。
  
  念頭未絕,浮雲船上碧光連發,以超出肉眼捕捉極限的速度一氣兒轟出幾十發碧波陰雷,打得魚龍外相周圍寒氣四溢,冰封十里,形成了一偌大的寒氣圈。與之同時,浮雲船也慢慢加速,看著竟像是要來一記大衝撞?
  
  船上陰雷連發一直沒有停止,真不知是如何儲備的,也真叫一個財大氣粗。不過魚龍外相展現出了與龐大身軀完全不相稱的靈活,一一避過。直到某一刻,余慈忽然有所感應,緊接著就是一聲悶爆,漫天碧光中,有一道突然炸開,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迎頭罩下,每一根絲線上都泛著幽碧的光。
  
  這大網開始偽裝站碧波陰雷模樣,發動得十分突然,且在大網鋪開的瞬間,便與之前形成的寒氣圈交相呼應,大片虛空都被深重的寒氣凝滯了,巨大的魚龍正好給堵在裡面,纏得嚴嚴實實。
  
  「這玩意兒總不是專門拿來抓魚的吧!」
  
  鋪開的幽碧大網有點兒像李佑的一氣千結陰雷網,但各網結絲線可都是實體。感覺著上面因層層祭煉的而生成咒力,余慈不免腹誹。
  
  五十里的距離真不算遠,浮雲船幾度加速,已是不遠,長達二十餘丈的船身很有壓迫力。在貼近寒氣圈的瞬間,船上竟然又有三名還丹修士跳出,先一步飛上,輕車熟路地貼著網結,灌入精純真煞,剎那間,整張大網都迸出愈發陰冷的碧光,朝著已困住的目標筋骨血肉中浸透。
  
  緊接著,船上又有一個人影飛射如電,直逼已經降到魚龍頭頂不過數尺的淡金光珠。
  
  前二後四,一艘船上跳出六個還丹修士,讓余慈也不得不刮目相看:「要真是個活物在此,十有八九逃不掉了。」
  
  余慈讚歎一聲,這些人實在是專業得很哪,只可惜,他們一開始就找錯了目標。
  
  魚龍外相遵循他的心念,做出反應的,卻是兩年來漸復舊觀的天龍真意。這點兒太古天龍的本能,驅動魚龍外相猛一挺長軀,自喉間迸發出一聲清越穿雲的吟嘯。
  
  嘯音一起,本各司其職的四名還丹修士竟都是一昏,尤其是已經衝到魚龍近前的那位,音波轟擊腦宮肺腑不說,那似龍非龍,似蛇非蛇的怪物還將一直半閉的眼縫張了一張,金光直透魂魄,像是猛砸進去一根釘子,剎那間,他整個身子和思維都木了。
  
  淡金光珠下落,收回到魚龍口中。
  
  也在此刻,天空中向這邊注目的修士們眼前齊齊一花,等視界清晰時,那條龍蛇長影竟已經從幽碧光網中脫身,口鼻間又是「哼」了一聲,漫天寒霧中便摻進了什麼東西,當頭那個欲奪「精血丹珠」的修士同樣是慘叫一聲,向下翻落。
  
  遠方飛梭中,楚河看得呆了:「那怪物難道懂得通玄變化?」
  
  非此無以解釋,偌大一個龍蛇長軀,竟然如幻影一般脫出捆縛大網,連個鱗片都沒掉下來。
  
  余慈哈地一笑,心中暢快。
  
  浮雲船上那些人當然是困不住他的,因為此時的他,其實是介于真實和虛幻之間。他是將自己的心象投射在現實層面中,更準確地說,是將心象幻化的魚龍外相展現在人們面前。
  
  是的,這就是心象的投射。
  
  兩年前,余慈在心內虛空中,斬卻天龍真形之氣,換得劍仙昊典誅神劍意,重創何清,直接導致其心魔大劫降臨,以至橫死。也是那一刻,誅神劍意撕裂內外虛空,打破壁障,硬生生將玄元根本氣法的造詣,從「引氣入境」,提升到「內景外成」的水平。
  
  從那時起,在理論上,余慈心內虛空就可以在現實層面顯化,並將力量完全作用于此,擊破了真實和虛幻之間的屏障,開闢出一道新路。
  
  他為什麼不怕「氣血鼎沸,內火焚心」的惡果?正是因為他雖然在常規修行上陷入了停滯,可在玄元根本氣法上,仍然可以繼續精進,運化精煉因為「燃髓咒」而日益暴烈的元氣,使之有一個宣洩轉化的途徑,也使得心內虛空的成長持續加速,心象顯化在外,就像是一個擁有著余慈全副實力的分身,且真幻莫測,別具神通,如今發揮出的力量,更在他本體之上。
  
  脫出大網捆縛,只看船上那些人的表情,余慈就知道他們再拿不出什麼新東西,再加上又用十陰化芒紗放射的誅神刺,連斬了三人,也就不願再糾纏,擺擺尾巴,轉身要走。
  
  「砰」地一聲響,浮雲船的船頭開裂,慘叫聲攪攔在徹骨的寒意中,瀰散開來。
  
  ********
  
  「沈掌櫃,你贏了。」
  
  寬敞船艙內,高踞主座的男子毫無風度地呸了一聲,任唾液飛濺到華美的長絨織毯上,然後他隨手拿起座椅旁連鞘長劍,瘦得皮包骨頭的臉上,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老子只覺得這幫廢物尚堪一用,沒想到他們比我想得還要蠢笨一百倍。」
  
  與他相隔數尺,剛剛贏了賭賽的女子臉色蒼白,沒有任何喜意,她暗嘆口氣,閉上眼睛。下一刻,慘叫聲從艙室迸發,一路延伸到浮雲船頭,隨後便如刀子切過一般,戛然而止。
leeson 發表於 2011-11-10 09:23
  追逐 第八章 渾燎
  






  抱歉,上一章的「陸掌櫃」應為「沈掌櫃」,筆誤已修改。
  
  *************
  
  等慘叫聲斷絕,女子睜開眼睛,眼前已經是染透了血色。一個在旁服侍的女侍身份兩截,死得不能再死,屍身後方,一道狹長深痕劃在艙壁上,從這裡可以看到已經中分的船頭,還有更多的血漬殘屍。
  
  女子臉上血色仍未恢復,但坐姿端正,並沒有因為幾條人命在眼前消逝而有所變化。這時候,乾瘦男子鷹隼般的利眼刺過來:
  
  「願賭服輸,不過輸也要輸個明白。沈掌櫃,你不妨給我說說,剛才憑什麼認為,那幫廢物辦不成事兒?」
  
  女子沒有立刻回應,似做沉吟,片刻後方道:「貴屬下廢或不廢,沈婉不清楚。之所以敢下注,卻是從渾燎道兄您那邊判斷而來。」
  
  她的語氣與多年訓練成的商人式的圓滑背道而馳,毫不意外的,主座上那個脾氣糟糕的傢伙笑容收斂,眼神陰冷。
  
  在沈婉身後,一直非常緊張的護衛更是要窒息過去了。如果有可能,這可憐的傢伙大概會搶上來捂著她的嘴,但現在已經沒意義了。女子稍稍調整了下呼吸,維持著語氣的穩定:
  
  「那龍蛇怪物的形象,有九分肖似天裂谷特產的魚龍,且是化龍點睛的級數,渾燎道兄下令時,也是將它視為魚龍來辦。然而以我看來,這條『魚龍』多了一對利爪,而且口吐丹珠,吸納月華,如此變化,從未有典籍記載,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當如是乎?」
  
  華麗的艙室內,陰冷的風吹過,那乾瘦的渾燎森然一笑:「沈掌櫃怎麼不說『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聲音像是陰影中鬼物的尖笑,讓人從心底感到畏懼。沈婉也怕,但想到此人嗜殺好虐的惡名之外,也有一諾千金的信譽,且那個死不瞑目的女侍仍橫屍在前,她仍未磨消的那點兒血氣便頂上來:
  
  「渾燎道兄多心了。」
  
  簡簡單單的回應,表現出的也是簡單明確的態度。
  
  「好膽色,也怪不得隨心閣會把沈掌櫃送到北荒來坐鎮!」
  
  渾燎嘿嘿笑了一聲,站起身來,握著走向艙門:「輸了也好。既然是做生意,我們陰山派也願意與隨心閣、與沈掌櫃這樣的夥伴一起發財。扣下的那船貨物,我如數發還,願沈掌櫃財運亨通,生意興隆!」
  
  沈婉看著此人背影,終于呼出已經積了很久的郁氣,然而就在此時,耳畔又響起了陰冷銳利的聲音:
  
  「對了,沈掌櫃眼力高明,不如給我提個醒兒,要捉那個怪物,該如何做法?」
  
  沈婉稍一思索,道:「萬變不離其宗。」
  
  渾燎用劍鞘擊掌,尖笑而出。
  
  **********
  
  「嘖,是個麻煩的傢伙。」
  
  看見船頭被劍氣撕裂,影鬼便提醒道:「修為大概是步虛初階到中階,這沒什麼,可那劍意純粹得很哪……」
  
  「嗯,看到了。」
  
  余慈連看帶猜,大約能判斷出,浮雲船上是起了內鬨之類。那一劍掃過,船上自家人至少七八條命完蛋,其中還有一個還丹修士,船頭處至今還有戾氣繚繞不散。
  
  那人也真下得去手!余慈有些佩服。當然他更佩服的是一劍橫斬之時,讓人心頭一凜的劍意煞力。原本是要走的,但碰到這樣的人物,不照照面就可惜了,魚龍長軀就懸在半空,稍做觀望。浮雲船上,倖存的那些人都是驚魂甫定,也沒有人搭理他。
  
  很快,那戾氣劍意的源頭就開始移動,不一刻到了船頭,停了下來。
  
  余慈調動神意,想弄清那人是個什麼模樣,但在此時,明月照耀的夜空陡地一暗,劍光如雷轟電閃,破空而至。
  
  「這傢伙……倒也乾脆!」
  
  純以修為論,余慈還是有差距的,他也不願莫名其妙地和一個步虛修士來番生死大戰,魚龍長軀只一擺,周身元氣的波動倏然間虛化了,對附近虛空的作用一下子消失,相對應的,周圍環境也再無法對他造成影響。
  
  雖可目見,但已經是真實與虛幻的兩個世界。
  
  劍光切過,虛空光線扭曲,魚龍似乎變了形,事實上卻毫無損傷……唔?
  
  余慈久經磨礪的靈覺突生反應,來不及細究,他猛地提振神意運化的層次,魚龍昂頭長嗥,一直潛而未出的天龍真意勃然而發,在真幻交界處,與一股凶橫至極的力量對沖一記。
  
  這片虛空陡地染上了一層青灰顏色。
  
  哦!
  
  余慈驚嘆一聲,對方劍意之凶邪強橫且不去說,這反應可是超出他預料。
  
  心象確實是在內外虛空中自由移換,可既然映射在此,總要留存一些神意印記,對方就是窺準這一點,直接以劍意衝擊,正是抓住他萬變之中不變的支點。尤其難得的是,對方在真幻變化中,準確尋覓到他縹緲神意所在,這種本事,簡直可與他窺得「生死一線」的手段相媲美。
  
  若是當初從歸來莊出來時,那種狀態下的天龍真意,如此正面碰撞,余慈倒也不懼,然而自從引動昊典真意,令其屠龍顯化之後,那一股最精純的天龍真意已經毀掉,現在這一股,乃是余慈兩年間又慢慢培育出來,雄渾或有,但論剛正純粹,實是還差了一截。吃對方猶如凶橫劍意一撞,顯化的魚龍外相,竟然有些明滅不定起來。
  
  對方也是一怔,但緊接著,皮包骨頭的臉孔上,又是呲牙一笑,凝劍不發,卻是劍意縱橫,虛空陰風慘慘,青灰色愈發濃重,且尖嘯連綿,恍若厲鬼橫行,翻落九幽。
  
  「真是好劍!」
  
  影鬼大聲讚歎,不為別的,就為此人撼動虛空的妖鬼劍意,雖是邪氣森森,但其純粹到極致的強橫,就是在當年的論劍軒中,也足可稱道了。
  
  余慈悶聲不響,若對方以為,捕捉到他神意印記,就可破掉這「內景外成」之術,那也想得太過簡單了。不過說實話,看到此人超卓的劍道造詣,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種躍躍欲試的衝動。
  
  「內景外成」再玄妙,又怎比得過劍分生死來得直接和痛快?
  
  可惜,可惜!
  
  也在此時,余慈終于看到對方的臉。那是一個應該用「乾瘦」來形容的傢伙,遠遠看去,那是真正的皮包骨頭,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骨頭支立,全身上下有沒有二兩肉都值得商榷,標準的餓死鬼形象。
  
  余慈記下了這張臉,再不耽擱,魚龍長影再一扭動,直撲下方黑暴狂潮中去。
  
  「裝神弄鬼的傢伙,別逃!」後面那人尖嘯追來。
  
  余慈只當聽不到,一頭紮入黑暴深層,真幻變化的特質在此刻顯露無遺。飛舞的黑砂縱然可以洞穿金石,卻無法傷他分毫,甚至連點兒阻力都做不到。只一瞬間,便把那人落下了近千尺距離。
  
  後面嘯音愈發尖銳,凶邪強橫的劍意貫空而下,劍氣溢出,與飛砂相激,如萬鬼嚎哭,撼人心魄。
  
  余慈心神卻是反常地安定,也沒有再驅動天龍真意相抗。只在劍意觸及的剎那,將生死符外,一顆早早結成的種子真符輕輕激發,錚聲鳴響。
  
  後面,渾燎正將劍意運轉得興發,忽地一聲驚咦,身形陡然定住,長劍橫起,擺了個防禦的架勢。一縷劍氣碰在上面,化為輕煙。
  
  這很正常,還丹級別的劍氣固然鋒銳,卻也破不開他的護體真煞,然而讓他無法忽略的是,劍氣中含蘊的劍意,卻是直刺入他劍勢轉換間最薄弱之處,像如一根插在心口的尖針,即使沒有實質性的傷害,也令人不由悸然。
  
  半晌,他終于反應過來,看著遮蔽一切的黑砂風暴,當然,目標早已不見。他皮包骨頭的臉上表情愈顯猙獰:
  
  「你跑什麼、跑什麼、跑什麼、跑什麼!」
  
  渾燎仰天尖嘯,妖鬼劍意裹著他的怒火,橫貫十里,攪得周邊黑暴呼嘯潮湧,砂石飛濺。
  
  稍靠上一段距離,飛梭之中,楚河臉色發青,破口大罵:「是陰山渾燎,這個瘋子,快走,快走!」
  
  不用他說,幾個手下已經驅動飛梭,也不管什麼陰窟城方向,只求離那個渾燎越遠越好。如此狂飛百餘里,幾乎不辨東西,楚河才喘上一口氣,正要吩咐手下確定航向,耳畔傳來「咚」的一聲響。
  
  楚河猛一激零,回頭,卻見一張枯瘦的臉貼著觀察口,與他打個照面,又森然一笑:
  
  「誰說我是瘋子?」
  
  ***********
  
  余慈睜開眼睛,耳中似乎還響著萬鬼慟哭的轟鳴,之前劍意對沖的場面也歷歷在目。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如果是他真身在那邊,拔劍相對,當時會如何應付。
  
  結果只有搖頭。
  
  他在劍上本有天賦,早早就貫徹以「生死」之機,又有葉繽的半山蜃樓劍意催化,可謂是起點甚高。以往交手諸人,修為有大把勝過他的,但劍意層面,他卻一直佔據著優勢。
  
  這是很正常的,一般來說,修士劍意成形、穩固、純化需要一個相當長的過程,還丹境界時不過僅有雛形,真要成熟,步虛境界是最起碼的,推遲到長生真人境界才完備的也有很多。
  
  所以直到今日,他才真正見到一個在劍意層面上,也堪與他平齊的對手,不用別的什麼,被燃髓咒燒化的氣血已在沸騰。
  
  但與之同時,理智告訴他,就算劍意可與那人相抗衡,可是修為上仍有一段難以踰越的差距,真是現在與人對劍,幾無勝算可言,那不是去比劍,是去找虐。
  
  快點,快點兒結丹吧!
  
  余慈雙手撐著膝蓋,慢慢握緊拳頭。
leeson 發表於 2011-11-11 12:09
  追逐 第九章 集市
  





  心內虛空中,生死符外漸漸拼接上一圈兒符籙分形,聚合成珠,渾圓無瑕。這就是天垣本命金符的雛形。余慈的心念順著上面閃爍亮澤的線條移動,最終拼接成七個完整的符籙:
  
  九曜龍淵劍符、太乙星樞分身、天河祈禳咒、出有入無飛斗符、太陰煉形法。這是九曜六符中的五個。另外,元辰六符中,也有虛空神行符和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兩個符籙火候已到,結成了種子真符,此時都收在他周身竅穴中,勾連元氣,彼此作用。
  
  兩年間,結成七個種子真符,換成任何一個修煉符法的人物,都是一份兒稱得上「驚豔」的成績,但這還不夠。
  
  最讓余慈頭痛的,還是那個追復生魂定星咒,明明沒什麼難度,但因為作用太過特殊,刻意去用,也很難見功,直至如今都少了一層體悟,故而差一線非未竟全功。
  
  天垣本命金符的火候,是以九曜、元辰、二十八宿、周天星數為階段性劃分,所謂「九曜定形,元辰築基,二十八宿小成,周天之數功行圓滿」是也。其中九曜、元辰各六符,二十八宿、周天星數各十二符,九曜六符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卡在這一關上,就等于耽擱了整個本命金符的進度。
  
  當然,事情並不是只一個追復生魂定星咒那麼簡單,見微知著,余慈從修行實踐中,看到了比當前的關口更艱難十倍、百倍的大問題。
  
  那就是,他對「諸天飛星」這一系列符籙中,與「煉度」相關的,更準確地說,是涉及到魂魄還陽、往生超度那一類的符籙,並不是那麼契合。追復生魂定星咒只是例子之一,在元辰六符中,還有延生度厄本星咒等類似的符籙,同樣是進境緩慢。
  
  為此,他與影鬼的多次分析,約略找到了癥結所在,答案有點兒荒唐:這是他破壞力太強的緣故!
  
  無論是天龍真形之氣還是日漸凌厲的劍意,包括十陰化芒紗生就的誅神刺,都蘊含著極強的威煞殺伐之力,當然,手上人命也是不少,簡而言之,就是煞氣太重。
  
  長此以往,凶煞盤結,戾氣深重,他本人心神穩固可以不懼,但神魂元氣性質不可避免受到影響,再運使這類符籙時,事倍功半,也就順理成章了。
  
  所以,余慈把步罡七星壇拿上了日程。
  
  此壇是《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一種非常重要的輔助法器,常見的用途就不下百種,可以說一壇在握,修士的符法威力,就要猛上幾個檔次。不過余慈建造此壇,主要是為了借用它運化靈氣之效,洗滌、遮蔽周身煞氣,以更好地體會追復生魂定星咒等符籙的奧妙,當然,也是為了更利于修煉「諸天飛星」體系中,那些二十八竅、三十六竅的「大傢伙」。
  
  現在不是和影鬼抬槓的時候了,他可以非常明確地說一句:
  
  「步罡七星壇,越早建成越好!」
  
  影鬼很識趣,沒有多說話。至少在現階段,余慈的性命就是它的性命,余慈的進步,就是他的曙光,僅此而已。
  
  ***********
  
  心裡憋著股勁兒,余慈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溜躂著出了百轉行館,到昨天去過的陰窟城最繁華的商業地帶去。
  
  他沒有叫上萬全,那一位昨天讓他折磨得不輕,現在,他卻沒有這份兒興致了。
  
  余慈已經知道,北荒雖是資源貧瘠,但是商貿發達,不過真要市場上走一圈兒,那場面還是讓人吃驚,也覺得新鮮。
  
  昨天萬全主要是帶他到那些大商家所在的「南海街」走動,那裡雖是人流如織,相對來說還算井然有序,可今天他到的這地方,雖然和「南海街」只相隔兩個路口,其熱鬧喧囂處,卻是讓多年不見人氣的余慈,給沖得有些發怔。
  
  「大日劍、環月梭,日月神兵,僅此一對呀!」
  
  「新獵獸骨,大妖血脈,預訂從速。」
  
  「姓張的黑心賊,坑你大爺?」
  
  有人幹脆是走上來,推銷其手中稀奇古怪的物件:「這位爺,您這樣出眾的人物,正適合這件紫霞冠,稍加祭煉,便有紫金神光環于肩後,那氣度風標,可叫一個『絕』字……
  
  看著此人至少通神中階的修為,還有那市儈的笑容,余慈皺皺眉頭,忽又一笑,擺擺手,讓這人走開。
  
  他放眼去看,這裡的集市其實是位于一處極大的凹坑中,上沿直徑至少在七八里,往下則逐漸收窄,上面鑿出了不知幾百幾千個岩洞,中間還有像是鬼紗雲那般的雲障平台,或有簡陋的架子支起的攤位,以浮梯相連,縱橫交錯。
  
  眾修士或借用浮梯,或乾脆手足並用,在上面來來去去,能馭器飛行的,看的半天,也不見一個。
  
  正看著,遠處某個岩外忽地生了亂子,有人慘叫著從裡面撞出來,全身都燃起了火,向下急墜,沖壞了三五個外設的攤子,砸進人群,又重重落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四面岩洞、攤位上都有人探頭,死屍周邊的人群則向後縮,衝亂的攤位則是一片狼籍,招來幾聲含糊不清的咒罵,但很快,人潮逐漸恢復了正常的流動。有人上前,裹了死者的焦屍便往外走,人們最多掃上兩眼,卻不會投注太多精力,顯然是司空見慣。
  
  果不其然,還沒過半刻鐘,又一場拚殺在市場邊緣爆發,這回甚至打塌了兩個岩洞,不知有多少人給埋在了裡面。
  
  「陰窟城現在還沒塌掉,真是了不起啊。」
  
  余慈是有感而發,只看這個市場的亂象,便知陰窟城是何等樣的環境。這還只是一些通神修士折騰,要是還丹高手也摻合幾回,一場架打下來,這個凹坑集市肯定就是廢墟了。
  
  他也知道,在這種亂象的背後,肯定有一些人們要遵守的規則在,但顯然,他沒有必要知道太多。余慈醒悟,他就不該到這邊來,高端的材料幾乎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他注定一無所獲。
  
  搖搖頭,轉身想走,卻又微怔,遠處上下的人流中,驚鴻一瞥的人影,有點兒眼熟。
  
  唔,或許是美女的緣故?
  
  那女子與幾個人結伴,隱約還是個首領的模樣,正在集市中閒逛,余慈越看越覺得眼熟,那個名字已經到了嘴邊,偏偏此時,後面有人驚道:
  
  「追魂前輩?」
  
  余慈回頭,見到來人,不由失笑:「你跟得倒緊。」
  
  來人面容清秀,長了一張娃娃臉,笑容常在,正是萬全。
  
  他倒擺出巧遇的樣子,笑嘻嘻地道:「晚輩早上去行館,不見了前輩,想著您是出來散心,也就過來找找。沒想到還真找見了。」
  
  見他笑臉,余慈倒是想起一事:「我昨天給你說的那幾樣材料之事,你可辦妥了?」
  
  萬全立刻應道;「是,幾樣全都掛在了各個鋪子裡,若有貨源,立刻通知,前輩大可放心。」
  
  余慈突然發現,今天萬全的心情似乎很不錯的樣子,和昨天進退失據的情形大不相同。要說這小子調整心態的本事了得,余慈還真是不信,難道昨晚上有什麼變故發生了?
  
  他昨晚與那步修劍修一戰,回來心緒澎湃,倒是忘記了再把握局面,還好,如今對他來說,只要他想,隨時隨地都可以。
  
  余慈不再說話,任萬全領路,雙目似睜非睜,看上去派頭十足,卻無人知道,在他眼前,鋪開了一個更為廣闊而詳實的世界。喧囂的集市忽然間消去了一切聲息,世界卻在飛速地擴張,一排排屋舍樓宇、一個個岩穴地洞拼接進來,同時還有流動的人群,一片片地加入。
  
  他注意力指向前方的萬全,這牙人正扭回頭,笑著對他說些什麼,余慈只一動念,音波便清晰導入:
  
  「通常來說,陰窟城所有的買賣都要給大椎堂等堂口上些『交情』,只或多或少而已,不過也有人不甩這些。但這要麼就是臨時性的交易,讓大椎堂他們管也管不到;要麼就是一些真正強力的人物主持,發賣一些特別貴重的東西,昨天晚輩臨時有事兒,沒來得及給前輩介紹,今天就補上了……」
  
  萬全的心情確實是不同了,他昨天說起大椎堂,可不會像現在這樣隨意。
  
  余慈對萬全的介紹不予置評,事實上他的心念也已移開,指向這片已經擴張到極限的天地邊沿,還好,大椎堂的堂口沒有超出五十里的極限。
  
  當余慈的心念移過去的時候,那處區域似乎被仙人的手指點得亮了,其中人來人往,衣飾神態等無不纖毫畢現,與之同時,源頭不同的音波合響,隨後便被分摘出來,層次分明,清晰可辨,直送入余慈耳中,供他選擇。
  
  是的,這就是照神圖。
ya014025 發表於 2011-11-12 11:02
追逐 第十章 尾隨


    嘖嘖,愁云慘霧,相互攻訐,大椎堂裡倒是好生熱鬧。

    在洪、宿兩位「爺」的爭吵聲中,余慈得到了一個新的消息,原來昨晚上,他和那個厲鬼般的劍修大戰時,那幾個鬼鬼祟祟的玩意兒是大椎堂的?看起來,昨晚上他拍拍屁股走人,給那幾位帶來很大的麻煩啊。

    余慈也是靠綜合信息得出來的判斷。這件事,大椎堂那邊沒有確切的答案,只知道原本應該昨夜到達的楚河一行陡然失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過楚河留在堂口的本命燈卻是熄滅,顯是凶多吉少。

    一夜之間,風雲突變,大椎堂那見不得人的計劃胎死腹中不說,還折損了幾個主要戰力,元氣大傷。縱然余慈一直不怎麼上心,也不由失笑,這時候耳邊傳來別的聲音:

    「前輩,呃,前輩?」這是萬全在小心翼翼地招呼。

    余慈畢竟沒有分心多用的本事,注意了那邊,在萬全這裡就有點兒走神的意思。萬全也知道這位前輩心思淵深難測,指不定心裡在盤算什麼,可眼下已經到了目的地,他勢必要提醒一聲。

    「哦,這是哪兒?」

    從照神圖的視角中回來,余慈也注意到眼前這片區域和「南海街」的繁華以及凹坑的混亂都不一樣,這裡人流雖也密集,不過來來回回走動的時候,總覺得有點兒說不出的怪味兒。

    「晚輩憑一個牙人的身份,在各處店舖裡都能說上話,將前輩需要的東西在那裡掛上號沒有問題,但在這兒,只能請前輩您親自過來才可以。」

    萬全言語中有點兒神神秘秘的味道,這是職業習慣,倒不是他故意耍弄手段。

    「這裡就是黑市?」

    余慈說得很直白,萬全嘻嘻一笑,來個默認。

    經由這麼一提醒,余慈倒是明白了,剛剛那「怪味兒」是怎麼一回事兒。應該是周圍這些人都或多或少地提勁兒,氣機綿密交錯,所帶來的壓力。其實這也就是群體情緒的影響,使這裡的氛圍比其他地方顯得陰暗些。

    萬全引著他,拐進了一個小道,口中解釋道:「好叫前輩得知,這裡的坊市也分成三六九等,良莠不齊。門兒清的,一進一個準兒,但若是不懂得門道,指不定就要讓人騙個血本無歸,甚至連性命都保不住。晚輩請前輩去的,就是這裡信譽最好的……」

    話說半截,萬全肩上突地一沉,卻是余慈把手按在上面。

    萬全不由得一個激零,雖然大椎堂那邊突然變了卦,取消了那個要命的計劃,他也從多個渠道,知道這件事兒很可能就此抹過,雖是鬆了一口氣,但面對余慈的時候,心中終究是有些發虛的。

    還好,余慈只是問他另一件事:「那一位去的是哪個坊市?」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看,萬全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位身披藏青色外袍的窈窕美人兒,在這片陰暗的地域裡,女子行步間從容不迫,袍袖隨風輕擺,微露裡面素白的裙袂,雖然只看到一個背影,卻分外讓人想知道正面的優美風致。

    當然,萬全是沒那個膽子了,那女子身邊,有一位頗英俊的年輕人伴行左右,以他行走北荒多年的利眼,那個年輕人雖然看上去有點兒過於神經質的樣子,但卻是實打實的還丹修為,要是他真湊上去,說不定就被一拳轟成渣子。

    回頭再看余慈,這一位正盯著那美人兒不放,臉上神情頗值得琢磨。

    「難道他喜歡這一類型的?」

    萬全不可避免地就往這邊想,險些就忘了回答,還好及時反應過來,道:「既然是走這條路,肯定去『三家坊』的,正是與我們一路。」

    「三家坊?」

    「是,雖然性質有點兒那個,但這三家坊還是陰窟城乃至北荒最有名的坊市之一,比一些南方商家的影響力都要來得強。」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哦!」

    說到這兒,余慈已經有點兒明白了。萬全則是笑道:「前輩您見得明白,北荒這地方,雖是窮山惡水,不過流動性大,奇珍異寶可是從來沒斷過。有些的來歷就不是那麼嚴絲合縫,為了避免麻煩,類似的坊市還是低調些好。」

    余慈點點頭:「這三家坊的名字倒怪。」

    「這倒是有緣由的,概因這坊市自分為三類,分別為百川坊、無塵坊和真華坊,其中『百川坊』一日一開,『無塵坊』一月一開,『真華坊』一年一開,高低有別,售賣物件也是大大不同。三類坊市合起來,是為『三家』。」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過小路,到了一面崖壁之前,萬全領頭,又沿著崖壁前行,這裡卻不見了前面的美人兒。

    萬全一邊走路,一邊察顏觀色,小心翼翼地道:「出了小路,通往坊市的路徑就不只一條,那位或是走了別的路。」

    余慈也沒有什麼表示,只道:「今天開的是什麼坊?」

    「除了百川坊外,還有無塵坊。」

    萬全忙抖擻精神,賣力解答:「百川者,取百川歸流之意,是說這個坊市裡品流複雜,貨源來自四面八方,坊市沒有特意加以甄別。當然,因為這裡不比別處,閒雜人等進不來,質量一般來說還是有保證的。相比之下,無塵坊的貨源就都是坊市甄別過的了,那個『無塵』,其實就是『眼裡揉不進沙子』的意思……哦,到了!」

    只見萬全往崖壁上一靠,整個身子就都轉進了岩層裡,但又很快出來,恭請余慈進去。

    看萬全一進一出,余慈已知道崖壁上的機關所在。這就是一個簡單的幻術,裡面或許還有別的防護措施,但對守規矩的人沒有意義。

    破開幻術岩層,裡面的佈置倒也是尋常。聽萬全講,這樣的入口,「三家坊」共設了二十個,每個都可通往「百川坊」的所在,不過要去「無塵坊」甚至是最高的「真華坊」,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萬全修為不怎麼濟事兒,本是連「百川坊」也沒資格進來的,但作為一個合格的牙人,憑藉各種關係,不但能進來,還有資格帶人進入更高一級的「無塵坊」,眼下自然要好好表現表現:

    「前輩,咱們這是去……」

    「百川坊吧。」

    咦?這個真的出乎萬全的意料,百川坊是天天都開的,無塵坊則是一月一次,機會難得,這位追魂前輩就這麼能沉得住氣?

    不過,在進入百川坊地帶之後,萬全便有點兒明白了:那個青袍白裙的女修,可就在裡面逛著呢。

    百川坊位於一個頗大的圓頂洞穴內,乍看起來,其實和外面的凹坑集市有點兒像,都是岩洞加地攤的格局,看上去比較混亂,規模則要小很多,氣氛也沒那麼熱烈。在此的修士許多都用兜帽罩頭,看上去神秘兮兮,說話的聲音也小,合起來就是嗡嗡的雜音,在近乎封閉的空間內迴響。

    萬全眼中那位女修,也用一幅輕紗遮住面容,但效果似乎不是很好,在這片晦暗的空間內,仍然很是醒目,她很快又翻上了兜帽,讓人徹底看不到她的面部輪廓。即使如此,旁人仍然被她那優美的體態所吸引,引發了不少議論。

    這下子,她身邊那個年輕人是越發地緊張了。

    萬全也是男人,不可避免就有一些男性的通病,且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燈,余慈態度溫和,且大椎堂的壓力過去,他性子裡較輕浮的一面就抬了起來:「真是欲蓋彌彰啊!這一下,不知給多少人盯上了……呃,應該是個美人兒吧?」

    「是不錯。」余慈用肯定的語氣回應。

    這一下子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對萬全來說,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原來這位追魂前輩真的比較喜歡這方面的話題,那他就要調整下策略了。

    正想著,余慈卻出人意料地走向與美人兒前行的反方向。

    現在不應該貼上去嗎?

    萬全疑惑,余慈卻胸有成竹。

    是的,那個風致優雅從容的女修,就是沈婉沒錯。說起來,他和沈婉只有一面之緣,就是在絕壁城的時候,隨心閣二開易寶宴,正是此女前來,主持宴會,心計手段都有可取之處。

    余慈很好奇,一個隨心閣的管事到這裡來的緣故,不過他當然不會傻呼呼地上前去和「舊識」打照面,而是通過照神銅鑑,確認連帶觀察,兩不耽擱。

    這就是照神圖的效果。

    當年,與何清那一場險死還生的衝突,余慈使出了繳獲自東陽正教的虛空鏡盤,用「仿品」反過來給了照神銅鑑這個「正品」最正確的引導。從那一刻起,照神銅鑑殘破依舊,但這半邊的運轉,已經恢復到了余慈所知的最佳狀態,其最直接的體現就是照神圖回歸。

    在照神圖下,方圓五十里範圍內,幾乎沒有事情能再瞞過余慈的耳目,把握一位女修的行蹤,還不是探囊取物一般?

    當然,能做到這一點,照神圖和以前終究也有幾分不同。
ya014025 發表於 2011-11-13 08:19
追逐 第十一章 追蹤


    照神圖的基本運行原理,是將使用者的神魂力量導入照神銅鑑中,化為神意星芒,其實就等於是一個植入生靈腦宮的魔種,由此共享寄生者的感知,將一定範圍內所有生靈的感知範圍拼接在一起,形成的全景圖像。

    這裡面有兩個要素:一是使用者本身的神魂強度,二是感應範圍內的生靈密度,它們直接決定了照神圖顯化的清晰和細膩程度。

    余慈在通神境界的時候,神意星芒無法突破還丹修士的防禦屏障,而在此刻,還丹境界已不在話下,但步虛及以上的境界層次,仍是望而興嘆;而最初顯化的照神圖,空中地下都有一個極限,就是因為從那裡開始,生靈密度已經不足以拼接成有效圖景的緣故。

    不過,在照神圖失效的那段時間裡,余慈把握到了神意星芒的使用技巧,這就使得他此刻驅使照神圖,再不是以前那種全憑寶鏡自發運轉的僵化模式,而是能夠隨心意調轉重心、視角。

    也就是說,完全可以規避強大的目標干擾,只要目標周圍有生靈的感知覆蓋,就不會逃脫他的窺視,最多就是視角受限而已。那種「霧霾」的情況,很大情況下得到了緩解。

    同理,只要及時調轉視角,他也可以在生靈密度極小的地方探索,只是感知範圍受限而已。

    當然,此時的百川坊,還沒人有資格給余慈造成困擾,這裡還丹修士是有幾個,但更高層次的「大人物」則是一個也沒有。余慈可以非常輕鬆地「盯」著沈婉不放,不必擔心任何干擾,尤其沈婉修為如果他願意,甚至可以更深入些,不過他還沒有惡俗到那種地步。

    他只是對沈婉的舉動感興趣。

    女修和她的跟班一直在坊市中走動,且時常停下來,向攤主問問價,聊上兩句,偶爾也買上兩件東西,不像是閒逛的樣子,但要問目的,一時半會兒也不好把握。

    余慈不動聲色地盯著,一旁的萬全則比他更直白些,仗著人流的掩護,伸長脖子往那邊看,見他一會兒發笑,一會兒點頭的模樣,余慈心中一動,問道:

    「你可知道,那一位在做什麼?」

    萬全聞聲忙扭過頭來,見余慈並無不悅之色,方撓頭笑道:「大概是碰上同行了,那位正探行情呢,

    這倒比較於符合女修的身份,不過,堂堂隨心閣的管事,用得著這樣紆尊降貴?再說,都在陰窟城開了鋪子了,對這種信息再把握不清的話,也是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這時候,他又想起昨天萬全說過的隨心閣在陰窟城的店舖經營不善,馬上就要關張的消息,稍一思忖,又道:「隨心閣在陰窟城的頭腦是誰?」

    對萬全來說,這個思路跳躍得太大,他愣了足有一息時間,才懂得回應:「是郭祿郭老爺,不過傳說他生了重病,要回去南方調養了。人們都傳說,他是被眼下的局面氣得。至於接手的,現在怕是不會……咦?」

    萬全可是機靈得很,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這位是隨心閣的?」

    余慈瞥他一眼,只笑了笑。

    萬全又驚又喜,他不知道余慈的消息是從何而來,不過想來這一位也不至於專門費神坑他,作為牙人,類似的信息決不能放過。女修的出現,可以說表明了隨心閣的某種態度,本來已經板上釘釘的「關張」舉動,又生變數,早一步知道,有許多手法操作,都有了施展的空間。

    當然,縱使隨心閣在陰窟城過得不如意,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要是能更進一步攀上交情,就更好了。

    這邊摩拳擦掌,不過余慈已經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要往無塵坊去,萬全無奈,只好跟上。不過他倒是始終記掛著此事,路上又放出無齧陰鼠傳遞消息,要紅牙坊裡的同伴也到百川坊去試試水,嘗試與那女修接觸,余慈對他的小動作並不在意。

    此後,萬全還是很有職業水準地收了心,專心致志地為余慈介紹坊市情況,重點介紹這裡面一些忌諱。

    「坊市期間,私鬥是絕對不允許的,天大的仇怨,都要去外面解決。若有違犯,不說當時的處置,日後是別想再踏入『三家坊』半步。

    「這裡也不提倡究根問底,不管是什麼寶貝,拿到這兒來就是賣的。賣主有權利隱瞞自己的身份,也權利不解釋寶貝的出處。

    「在這兒最好也不要打聽別的買主身份,會讓人以為是圖謀不軌,打聽得多了,坊市會很警惕,下面再想進來,怕是要費周折。總結起來一句話,就是『動眼動口不動手,論貨論價不論人』!」

    余慈點點頭:「應有之義。」

    這幾條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一個黑市要想長久,這些準備是必須要做足的,否則什麼坊市,早晚要亂一鍋粥,說到底,還是要看『三家坊』的控場實力。在余慈看來,總體上,「三家坊」的實力應該不如南方那些大商家,不過很有些地頭蛇的風範,也無怪乎「三家坊」做得風生水起。

    無塵坊的環境果然比百川坊強上太多,模式也和百川坊不太一樣。因為這裡的物件都是經過篩選,過了坊市的一道手,故而售賣時,是脫離了賣主,弄成了展示的形式。倒和當初隨心閣的易寶宴有些相像。

    成百上千件異材奇寶分門別類,排列整齊,還是很有震撼力的。不過,這種震撼,只有餘慈一人能夠享受到。

    因為現實中的展示售賣,是按門類分成了七八個展廳,放置各自**的岩洞中,中間雖有通道相連,但要看個通透,也不可能。唯有餘慈的照神圖,在上面稍加調整,便將幾個展廳拼接起來,一覽無餘。

    不過很可惜,這裡面並沒有他需要的那些材料。

    萬全倒是早料到這種情形,在旁輕聲道:「前輩,這兒也是可以掛名求購的,只不過需要前輩親自辦理,在這兒將幾個材料列出來,若是期間收集到了,不回等下回開市,『三家坊』自然會安排您和賣主碰頭議價……」

    他正說著,忽然發現余慈有些走神兒,自然停了口。

    從萬全眼中去看,余慈是看著某樣展品陷入了沉思,但事實上,余慈的注意力早透過照神銅鑑,來到了百川坊地界,那裡,剛剛經歷了一場小小的騷動。

    騷動的起因和結果,余慈都沒興趣,他只注意到,騷動發生在距離沈婉不遠處,造成周圍修士一陣混亂。這一瞬間,沈婉和她的伴當都十分警惕,刺激到腦宮內寄生的神意星芒,引來了余慈的關注。

    原本這也沒什麼,余慈只當這是一場意外,連那邊沈婉二人也是這般判斷,緊繃的心神已經緩和,余慈正要收回心念,心中又是一動。

    這一刻,有人踉蹌著從沈婉身前過去,看起來是被擁擠的人流推動,很快就罵罵咧咧地離開,這本來是很正常地情形,可是余慈卻發覺了不妥。

    那人,可是個還丹修士!

    此人刻意收攏氣息,還用了遮掩罡煞波動的法器,準備不可謂不周詳,但余慈擺開照神圖時,自然會投注神意星芒,寄生在其腦宮中。所以在一開始,余慈就看透了他的修為,將其列入注意對象之中。

    雖說這種臨時的寄生持續不了太長時間,但現階段,在星芒的照耀下,此人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余慈的眼睛——一個還丹修士差點兒被人推倒,這是在講笑話嗎?

    所以,余慈看到了,在那人與沈婉最接近的剎那,有什麼東西從其手中漏出來,撲在女作裙袂邊沿,可肉眼看去,沒有任何痕跡。

    飛速得手,沈婉還和她的伴當都是渾然不覺,那人則是迅速離開,不一刻,就直接出了三家坊,沒入陰窟城的熙攘人流中。

    「這算什麼?下毒?」

    余慈沒搞明白,隱約覺得並不是這麼簡單粗暴的手段。

    他一邊關注沈婉,一邊分出部門心念,追終那個還丹修士。不過那人真是乾脆利落,出了三家坊,一路疾行,竟是直接出了陰窟城,沒入四通八達的地底通道中去。

    「換個寄生方式看看?」余慈動了念頭。

    寄生神意星芒的方式有兩種,一種就是眼下這種臨時性的,無形無質,無聲無息,極難發覺,但有效用時限僅六個時辰,過期則自發湮滅;另一種則是將神意星芒嵌入目標神魂深處,這種方式時間極長,可要是目標修為強勁,則很容易被查覺。

    余慈嘗試了一回,對方的警覺心超乎他的預料,而且修為亦在他之上,「嵌入式」寄生沒有成功,便在這期間,那人已經到了五十里外。

    想了想,余慈收了照神圖,進入「孤星」感應狀態。
leeson 發表於 2011-11-19 15:59
  追逐 第十二章 交錯
  





  自照神圖恢復以來,唯一讓余慈有些失望的,就是它的映照範圍仍是方圓五十里左右,並沒有隨他的修為增長而有什麼明顯的增幅。這並不是說映照範圍和使用者的修為沒有直接關係,而是這種擴張的勢頭被鏡子本身限制住了。
  
  這是修行法門的問題。
  
  想這照神銅鑑,乃是元始魔宗極重要的祭器之一,不會也不可能大方到讓任何人都可以隨意操持控制,經過他和影鬼的研究,明確了一點——若不修煉相關的魔門法訣,便不可能真正催動照神銅鑑的深層功效。
  
  想擴大照神圖的範圍很簡單,余慈不是還揣著一份兒《無量虛空神照法典》嗎?只要他著手修煉,一切都將水到渠成。
  
  但余慈壓住沒動,他沒有門戶之見,但有更現實的考慮。
  
  若只論結丹過程之繁複,天垣本命金符恐怕能在此界丹訣中排上前三位,想當年,朱老先生評點時,給他定下來的還丹大成的計劃,都是「三十到五十年」,余慈並不狂妄,以朱老先生的眼光見識,定下這個時間,自有他的道理。
  
  即使他現在中了燃血咒,激發潛力,或可加速結丹進程,但為保險起見,時間判斷仍要保守一些,這處情況下,他實在沒有時間和精力再涉及旁門。
  
  影鬼也說,道魔雙修不是不可以,但這條路太過險急,尤其是後期玄門罡力和魔門煞氣的調和,涉及非常複雜的氣機搬運,沒有大機緣、大毅力,只會弄巧成拙,不是現在的余慈所能應付了的。
  
  所以,照神圖的範圍,仍然限制在五十里方圓,時刻誘惑著余慈,進一步去挖掘。
  
  還好,余慈仍能把持得住,而且也開發出許多實用的技巧。
  
  「孤星」感應正是其中之一,其實就是以單顆神意星芒為介質進行觀察,使用距離比照神圖的範圍要大得多。
  
  進入地底通道後,那人的速度有所放緩,似乎對陰窟城周邊的環境並不怎麼熟悉,當然,他就是想提速也沒那麼簡單,為了向過路客索取平安錢,像大椎堂這樣的本地堂口,恨不能三里一卡,十里一哨,把周圍地底通道經營得如鐵桶一般,處處都是禁制,就是用上土遁,也很難規避,只能老老實實掏錢。
  
  那人有還丹修為,哨卡未必敢佔他便宜,但是這種控制力還是處處存在,這也正是大椎堂等堂口區域控制的手段。
  
  「一個、兩個……」
  
  余慈在幫著數數,那人看上去真的有做賊的自覺,一路上已經有意繞開了四五個哨卡,雖然多繞了幾個圈子,但大體的方向還是漸漸遠離陰窟城。
  
  余慈最初沒當回事兒,但到後來,卻是心中一動:「這豈不就是一個無人知曉的偏僻小路?繞開了那麼多哨卡,在北荒,可有著不小的價值。」
  
  他對那人的興趣更大了,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發呆」太久,確認神意星芒一時半會兒散不去,便暫時將心念移回來。
  
  旁邊萬全一直沒有打擾他,不過靈活的眼珠可是把所在的展廳看了個遍,也一直關注著余慈的變化,這邊余慈稍一動念,就轉過臉來,叫了一聲「前輩」。
  
  對前面的「發呆」,余慈本沒必要解釋,不過見他態度擺得很正,就說了個理由:「想起一個修行上的問題……」
  
  萬全十分佩服,怪不得人家是還丹修為呢,這種隨時隨地都能入定的本事,他是學不來了。
  
  余慈本來還想在「無塵坊」裡逛一逛的,但眼下有了一個感興趣的目標,就不願再浪費時間,他對萬全道:「你說的那個手續,咱們辦一下吧。」
  
  萬全自然樂見其成,之前余慈發呆的時候,他已經預做準備,這時候就直接引余慈過去。
  
  辦手續的地方,其實也在無塵坊這邊,一個是在展廳角落裡,依次排號登記的那種,還有一個就是比較高等的約見,但要選擇後一種方式,要麼是看買主的身份,要麼就看中間人的本事。
  
  不得不說,萬全在陰窟城還是比較吃得開的,不到半刻鐘,二人已經在展廳側面開闢的岩室中喝茶,稍坐片刻,便有人笑哈哈地迎出來。
  
  「貴客臨門,有失遠迎。」
  
  出來的是三家坊的一個管事,姓溫,是個標準的富泰商人形象,一笑起來,兩眼眯起一條縫。萬全和他是很熟了,稱呼是「溫老哥」,對方則笑眯眯稱呼一聲「小萬」,也是很親切的樣子。
  
  兩廂寒暄幾句,溫管事便先入了正題:「聽小萬講,追魂道兄收集材料,要從我們三家坊過手,卻不知都是哪些?」
  
  余慈也不多言,將預先準備好的玉簡遞過去,溫管事搭眼一瞧,就有些驚訝:
  
  「喲,這材料挺雜的。」
  
  說了這一句,他又仔細看下去,其實玉簡上列出的材料只有四樣,分別是五雷靈木、玄水曜岩、通心靈玉、妙洞真香,並不甚多,他說的「雜」,是指這些材料很難拼接在一起,不像是為一件法器準備。
  
  溫管事想了想,道:「這幾件東西,本號還真沒現貨,追魂道兄掛個號也好。別的不說,本號貨品流動極快,雖是地處北荒,天下奇珍靈寶卻也都過了個七八成。像道兄所列的這五雷靈木,本號至少曾經過手了三五回,收集到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余慈要的就是這個回應。
  
  像三家坊這樣的黑市,收集各類材料寶物,用的手段可比其他的商舖高出太多。據萬全講,只要在三家坊掛了號,當天就能散出消息,三五日就能傳遍北荒,不知有多少散修,摩拳擦掌,希望靠這類消息狠宰一刀,讓拮据的日子快點兒過去。
  
  理所當然的,這種途徑過來的材料價錢,要比正常店舖高出一大截,但為了盡快突破,區區代價,又算得了什麼?
  
  後面就是交些押金之些的瑣事,自然不用余慈費心,萬全便一手辦了,這時候溫管事又想起一事,補充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請貴客擔待,這段時間,為保險起見,本號暫不收如意錢。」
  
  萬全看了余慈一眼,臉上堆起笑來:「理解,理解……」
  
  嘴上這麼說著,萬全心中卻是真的大喜:連三家坊也沒收到消息,實在是大有運作的空間,這番真是要發財了!
  
  余慈卻有些好奇的樣子:「如意錢是隨心閣發行的吧,我在別處時,覺得也還方便……」
  
  溫管事便笑眯眯地回答:「隨心閣確實信譽良好,只不過近段時日,在北荒經營不善,尤其是陰窟城這邊,當家的郭掌櫃已經病退,新來了一位女掌櫃,還沒有正式交接,從南方發過來的一批紅貨,便被陰山派劫了,如今內外交困,傳言已經要全面退回到北方四城……本號也是未雨綢繆。」
  
  萬全險些栽一個跟頭,他還是看輕了三家坊這樣的龐然大物。人家哪是沒收到消息,分明是知道得更詳盡。
  
  這回丟人丟大了!
  
  萬全心情大起大落,折騰得實在不輕,連臉上的笑容都有些發僵,又想到剛才通知家裡主動和那沈婉聯繫,更覺得腦仁兒疼。
  
  此時諸事已畢,余慈和萬全就起身告辭,溫管事欠了欠身,目送他們出去。照理說,他是應該送到門口的,不過身為三家坊的管事,他怎麼說也有一點兒傲氣,在生意做成了之後,矜持一些也可以理解。
  
  不過眼看余慈要出門了,卻又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問道:「溫管事,不知陰窟城這邊,有沒有高明的煉器師傅?」
  
  溫管事一怔,隨即流利地答道:「要是貴客有這方面的要求,本號可以代為聯繫。不過嘛……」
  
  他微微一笑,看向萬全:「僅就個人建議的話,這件事兒,小萬應該能打理得更好。」
  
  「哦?」
  
  「怎麼,貴客不知道嗎?紅牙坊的陸姑娘,可是陰窟城數一數二的煉器大家。」
  
  余慈有點兒驚訝,看向萬全,萬全正元氣大傷的時候,反應慢了半拍,愣了愣才回答道:
  
  「陸姐確實精擅煉器之術……」
  
  嘴上說著,他心中也在懊惱,收集材料,自然是要煉製法器,這完全是順理成章的事兒。昨天實在是進退失據,心思完全沒放在本職上,才會漏掉這麼一個信息,要不是溫管事講道義,這一筆買賣就要從手邊滑掉了,在牙人這行,也是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越是這樣,越要補救,萬全忙道:「要是前輩有什麼需求,我可以轉告陸姐,必會盡力使前輩滿意。」
  
  此時事情算是比較圓滿了,余慈和萬全便告辭出門。經由這麼一打岔,隨心閣的事兒,萬全也不管了,先問余慈煉器的事兒。
  
  可余慈的視線卻是往別處去。順他目光所指,萬全扭頭,便是「咦」了一聲,原來那位還未正式交接的沈婉沈掌櫃,此時正在展廳中走動。看這個距離、路線,剛剛要是余慈不說煉器的事兒,直接出門,說不定恰好與女修打個照面。
  
  萬全有點兒疑惑,看向余慈的時候,卻見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像是嗅著什麼:
  
  「嗯,好香。」
leeson 發表於 2011-11-19 16:03
  追逐 第十三章 始動
  





  余慈的聲音並不大,遠去的沈婉是肯定聽不到的,只有身邊的萬全聽得清楚。
  
  然後萬全看余慈的眼神就有些變化,隨即垂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余慈不管萬全怎麼想,他那話不是輕薄,只是單純的評價。之前他用照神圖,只能看到那個還丹修士撒了粉末輕煙狀的東西,沾衣便化,隱蔽性極強,如今他想從氣味兒上找些端倪,可沈婉身上熏香品流極高,雖是清幽淡雅,也能遮蔽別的氣味,就算他有一個好鼻子,也感覺挺吃力的。
  
  更奇怪的是那人的做法,動了手腳之後,立刻遠遁。要說是什麼劇毒之物,隔衣用藥,用法還如此隨意,未免不合常規;但要說是追蹤粉一類的東西,對沈婉下手後,又何必跑那麼遠?
  
  他正想著,忽發現周圍的氣氛有些變化。
  
  扭過頭,周圍人流並沒有明顯的變動,但很快,剛才留在屋子裡的溫管事急匆匆撞出來,富泰的身軀像一陣風似的遠去了,萬全向他打招呼,他也沒看到。
  
  出事了?余慈算是比較敏銳的那一類,此時絕大部分人都還投身在琳瑯滿目的珍貴材料和法器中間,流連忘返,對這角落裡的小小變故一無所覺。
  
  余慈本能地打開照神圖,想弄明白溫管事要去哪兒,可是心念方一接觸,他便看到,一片扭曲的霧霾將包括他在內的中央區域都給遮蔽掉。
  
  有步虛強者到了。
  
  余慈眉頭微皺,開始調換視角,在心內虛空鋪開的照神圖,中央區域的色澤一下子變得昏暗,附近許多地方再不能變化視角,只能從單一的角度觀察環境,不免多了許多盲點,整體感覺就像是有根無形的釘子,把照神圖給釘死當場。這就是步虛強者的影響!
  
  還好,作為重點關注對象,溫管事所到之處,色彩也有所恢復,讓余慈得以較清楚地觀察。
  
  當前溫管事所在的位置已經是在無塵坊展廳範圍之外,也不在百川坊,讓人見識到,這處黑市所在的寬闊地盤。驀地,從溫管事的視角中,見到有一行人走過來,溫管事倏地一震,三步趕做兩步,直迎上去,剛剛不卑不亢的氣度全飛到了九霄雲外。
  
  「賀五爺……」
  
  只叫了個稱呼,溫管事就說不下去。那個賀五爺身量中等,卻是粗壯有力,全身上下都似充斥著爆炸性的力量,面容粗獷,尤其那對眼睛,冷森森地透著碧光,看人一眼,就有奪魂懾魄之力。溫管事就是被他目光所懾,後半截話才吐不出來。
  
  此人就是那個步虛強者,但卻不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個,真正吸人眼球。是他身邊那位,
  
  那是一位老人。
  
  由于修行能夠延緩衰老,以及更直接的嚴酷環境,修行界想找見一個垂垂老矣的人物還挺有難度的,便是當年的于舟,就算壽元將近,肉身也保持了相當的活力,飛天遁地不在話下。
  
  真要說肉身撐不住勁兒的,當年的屠獨算一個,不過那位頗有自知之明,肉身臨近朽壞的時候,就以陰神出遊,總算還能行動自如。而賀五爺旁邊這位,則是老朽到了一個境界了。
  
  此人高不過五尺,臉上的皺紋足以夾死蒼蠅,露出衣外的皮膚乾枯得便如朽木一般,躬著腰背,仍穿一身灰色的拖地長袍,讓人懷疑是不是他走得快一點兒,就能把自個兒絆倒。
  
  又是一個攻不破駐形關的可憐人,大概輩份很高吧,那個賀五爺對他相當看重來著,有意壓低了步速,慢慢走來。
  
  余慈曾經這麼想過,但這修為……呃,通神上階?
  
  這兩人後面還有六人,都是跟班的角色,但實力一點兒都不弱。從照神圖上看,起碼都是還丹修為,氣勢精悍,相當了得。
  
  這還是修行界中,最荒蕪落後的北荒嗎?余慈在陰窟城這兩天,光是見到的還丹修士數目,就大有趕超離塵宗山門的勢頭,這讓他很不習慣。
  
  「那是你孤陋寡聞。」
  
  今天一直沒有說話的影鬼忽然開口,例行先刺他一記,才道:「散修和大中型宗門的差距固然是全方位的,但結丹本身龍虎交匯,定鼎樞機,沒有上品丹訣也能湊活,還丹境界上,其實不是那種天壤之別,真正的分水嶺,是步虛之術的有無。所以,你別因為在離塵宗學了兩手,就目無餘子,否則有你哭的時候。
  
  「當然,丹訣質量也很重要,宗門裡出來的,和這些人交手,要麼是憑藉更深厚的道基,以勢奪人;要麼就是用出宗門玄奧手段,比拚效率,如此而已。」
  
  對影鬼的譏嘲,余慈並不在意,只是奇道:「怎麼有心情出來,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好東西沒有,古裡古怪的有一個……」
  
  在余慈沒有明確拒絕的情況下,影鬼是能夠通過心內虛空看到照神圖的,它盯著圖上這一行人看了很久,方道:
  
  「那個風吹就倒的,走的不是尋常路數。一時半會兒我也想不出來歷,你小心些。」
  
  「總不是針對我的。」余慈雖然被大椎堂硬栽了個什麼身份,但已經知道那邊動機不純,且已胎死腹中,也就不再關心,現在也是一樣。
  
  此時,溫管事已將賀五爺一行人迎入了某個岩室內,裡面已經備好了茶水靈果等,不過這些人都沒有享用。他們走路的時候就在說話,此時話題仍在繼續。
  
  「那廝奸狡賊滑,實在可恨。」
  
  賀五爺嗓門宏亮,說話時震得案几上的茶杯都在跳,但也就是表達個意思,話中不帶什麼情緒,余慈感覺著,他是在對某些人施加壓力。
  
  老人安靜地坐在椅子下,真像是個老樹根撐了幅灰布定在那裡,全無反應,氣氛一時間就有些僵滯。
  
  溫管事是個玲瓏心,見不是頭,雖然「人微言輕」,也一咬牙頂了上去:「昨天大椎堂似乎有消息……」
  
  「大椎堂?」
  
  賀五爺找到了台階下,當即冷笑一聲:「他們那邊就是個笑話,北邊多少人在那兒盯著,他們嘴皮子一動,阿貓阿狗也成了靈犀散人了?唐禾也是個人物,手下卻有許多不堪!」
  
  溫管事便沒有再說,倒是遠方的「阿貓阿狗」算是見識到了北荒傳遞信息的速度,對自家的新綽號,也頗有些無奈。
  
  這時候,岩室內所有人的目光,或明顯或隱晦,都盯在了那個老人臉上,形成一個無形的壓力大網,換個心志稍次的,早就撐不住勁了,老人卻穩穩坐著,真像是紮根在這兒了。
  
  賀五爺眉頭慢慢鎖死,但出于某種考慮,仍不敢過份強逼。
  
  室內又沉默片刻,那老人終于有所動作,他伸出一隻手,五指自然彎曲,從中滑落出一個螢火蟲似的小東西,在室內繞行,忽左忽右,像是蜜蜂舞蹈一般。
  
  看到這一幕,賀五爺眉頭展開,使了個眼色,溫管事早有準備,輕輕一跺腳,室內光影流動,竟是在案几上凝成了一片高低錯落的影像,細看去,正是這片在地底深處開鑿出的「三家坊」區域全景圖。
  
  遠處余慈倒是吃了一驚,乍一看,這玩意兒和照神圖很像呢。北荒這地方,稀奇古怪的東西當真不少。
  
  「螢火蟲」稍稍一滯,落在了影像上某個位置。
  
  「百川坊?」
  
  賀五爺轉臉盯住老人:「然後呢?」
  
  這時,老人終于張開乾癟的嘴巴,緩緩道:「靈巫之術並非萬能,甚至可說是一無是處,也惟有與天地精靈溝通這一樁本事。那人應是已經知道這種手段,每每先到人氣旺盛的繁華之地,削弱天地精靈的感應,然後遠遁,咳……」
  
  他驀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後面的話再說不下去,不過賀五爺已經聽到他的弦外之音,而且並不怎麼吃驚:
  
  「靈巫的意思是,我們這邊有他的耳目?」
  
  溫管事很伶俐地上前幫老人順氣,又侍候著他就著茶水,服下一顆藥丸,待咳嗽稍止,老人才道:
  
  「賀五爺應有自己的判斷,我這不入流的手段,也只是做個參考……唔?」
  
  「怎地,捉到了?」
  
  賀五爺一直關注老人反應,見他有些驚訝的樣子,立時動問。老人卻是搖頭,四面掃了一眼,道:「大概是無塵坊陳列的法器靈材過多吧,剛剛一直有些干擾……」
  
  遠方,余慈身上陡地一震,立時掐斷對照神圖的心念聯繫。前一刻,他植入老人腦宮的神意星芒,竟被某種難以測度的力量推擠出來,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兒。
  
  影鬼倒是挺淡定的:「原來是靈巫,傳說中不畏天地,卻可借天地靈秀;不敬神主,卻可與神主溝通。那個將死之人不知是借了哪路神靈之力,這時候,還是不要窺探得好。」
  
  余慈深以為然。
  
  ***********
  
  時間是在外間天地的深夜,按照自然作息規律,這是休息修煉的時段,街上人流變得稀少,便是南海街上、城中最繁華的商業地帶,也有大半鋪子關了門,只有留守夥計在櫃檯後面打著瞌睡,街上算是難得有一份安靜。
  
  不過,有些人注定是不會休息的。
  
  沈婉剛剛與臥病在座的郭掌櫃交接完畢,心潮並不平靜,她緩步走在店舖後的院落小徑上,目標是後面的庫房。
  
  前些時日,尚未正式交接,她為了打開局面,動用關係從本部調運的一船貴重貨物便被陰山派劫去,為此,她不得不以身涉險,憑藉口舌之利,還有一些運氣,從那個凶人渾燎手中將貨物賭回。雖是有驚無險,但從此事上,她也見識到了所面臨的糟糕局面。
  
  照這麼下去,鋪面關張、隨心閣名聲大損、失去閣中耆老信任,一件件事情似乎都順理成章,這就是她為了所謂「野心」,要付出的代價嗎?
  
  沈婉並不沮喪,只是感傷。
  
  這種心情下,女修到了庫房前面。下一刻,她看到了,庫房周圍她親手布設的封禁,分明已經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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